《另类职场》 引子 我们的民众自古崇尚跟风,说及到文学领域,我更是感慨万千。 一部以白领女性打工生涯为主题的《杜拉拉升职记》走红以后,紧跟着,“张拉拉”、“李拉拉”、“王拉拉”便粉墨登场。故事看似门类繁多,其实千篇一律,主人公一开始是多么多么的受压抑,到后来又是多么多么的出人头地。原本一个充满着朝气和阳光的情感世界,在他们的笔下变得比十八层地狱都残酷。你就不想想,你这样写就不怕那些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女孩子吓得连觉都不敢睡?再有,故事无论有多么的简单,作者总得想方设法地把主人公的命运跟国外的某某大公司纠缠在一起,动不动还要在端庄秀丽的方块字中间夹杂几个别别扭扭的洋文字母,就好像老外不掺和一下书中就缺乏看点似的。 今天我也想讲一个有关职场的故事,与好多这类故事不同的是,我在职场的前面加了两个字:另类。 怎么个另类法? 我只讲一件事儿,假如你是来兴顺公司报到不久的大学生,你因为某件事儿(工作也好,生活也罢),跟公司的最高统帅发生了纠纷(也别管谁对谁错),你一气之下,指着老板的鼻子骂道:“你混蛋。”事后你大可不必为你的过失而担忧,老板决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而去炒你的鱿鱼,没准骂过之后老板怕你憋屈,还要请你吃顿便饭呢。 别撇嘴,我绝对不骗你。 这位老板叫刘兴顺,三十多岁,是个文化水平不高,相貌一般的创业者。他给自己的公司命名为:北京兴顺科技有限公司。从名称上你当然看不出它的规模是大是小,但要从人数上看,你可能会不屑一笑,因为公司总共才有九个人。公司是经营金融产品的,说得通俗一点,就是跟银行打交道的。 说到这,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千万别因为它的人数不多就小瞧了它,这要用《地道战》的一句经典台词讲就是:“你不要瞧不起这么几个人这么几条枪。”它一旦轰动起来,刘兴顺老板敢拍着肚皮讲:“我比南方最牛的房地产商都牛。” 首先它的注册地点就非常了得,它是正儿八经地在北京中关村注册的高新技术企业,它的正对门就是名扬天下的北京大学。 作为中国人,没听说过“中关村”这三个字的人恐怕不多,毫不夸张地说,它是中国科学技术的摇篮,是中国现代文明的代名词,是一个一提到它的名字连美国的硅谷都为之心惊胆战的地方。能在这里占领一席之地,足以看出刘老板的远见卓识。 不过眼下还不是刘老板拍肚皮的时候。 公司成立半年多来,还没有产生一分钱的经济效益,刘总辛辛苦苦攒起来的巨大财富正在一天天地减少,大有食尽鸟投林树倒猢狲散的势头。 面对如此困境,刘总啥话都不说,他把这批精兵强将暂时搁置在公司里,自己却单枪独马地开创他的业务外交去了(当然跟随他的还有一名司机)。 我们的故事就从剩余这七个人讲起。 第一章 述职 十月的北京,金凤送爽,景色宜人。苏云娟陪客户吃饭回来,要赶快把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报告给他的直接上司姬长皓。 苏云娟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本来是学中文的,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她放弃了所学专业,来到了这家小公司。她二十刚出头,虽然算不上出类拔萃的漂亮,但放在中关村这个不乏美女的地方,也绝对让男同胞看了,一愣一愣的。 尽管她长得不赖,但她还是有点自卑,因为同事当中的另外两位女性跟她相比,无论外表还是气质,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特别是那位叫雨虹的同类,的的确确就像雨后的彩虹那样美丽多姿。苏云娟做梦都在担心她的直接上司哪天头脑一热,把自己冷落在一边,而去跟雨虹好上。所以从前很不习惯打扮的她自从来到这个公司,不知不觉间就习惯了打扮。 “我回来了。”随着一声响亮的招呼,苏云娟仿佛自天而降。 姬长皓正在聚精会神地查找资料,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 连门都不敲,进来才打招呼,这是苏云娟的一贯所为。这在一般人看来明显是一种很没礼貌的表现,可是苏云娟从不把这当回事儿,她认为她跟姬长皓之间不需要那么多虚头八脑的事儿。 姬长皓看上去很不高兴,这倒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不礼貌,而更看不惯她的某些动作:“我都说过一百遍了,别有事没事地就去捋那几根头发,这个动作不好。再说手指终归是手指,永远都代替不了梳子。” 姬长皓虽然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但是看上去他很成熟,而且也很帅气,是众多女孩子心目中的偶像。 要说一个当领导的,见面后不先问问工作进行得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等等,张口就是一通责备之言,这无论如何让人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说来也怪,苏云娟从来就不计较这些,甚至有一天她听不到这样的责备之言,会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不过,今天她没工夫听他啰嗦,她得赶快向他汇报工作,因为刚刚她见到的那个人是他介绍给她的。这是数月以来公司接待的第一个客户,而且身份了得。 “好啦好啦,别再扯那些没用的了,我现在跟你说正事儿。” 既然言归正传了,姬长皓也只能把不满的情绪收敛了一下:“说吧。” 苏云娟稍微喘了口气,然后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汇报说:“袁老那人还真够绅士的,今天他不仅带着他的夫人如约赶到,而且还通知了他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哇塞!满满的一桌子人,可热闹了……”“这些话你留着以后再说好不好?我最想知道是,事情到底办得怎么样?”关于汇报工作,姬长皓以前没少批评过她,好歹你也是学中文的,怎么说起话来老抓不住个重点? “你总得听我一句一句地说啊!”苏云娟对于他的突然打断很是不满,声音开始变得难听起来。 姬长皓看她面色有变,便不再招惹她,只好耐着性子听她说下去。 苏云娟足足讲了半个小时,就像在讲一篇毕业论文,讲得声情并茂,最后她总结说:“我看这事儿准行,谢谢你给了我这次出彩的机会。” 她蛮以为这番话能把姬长皓深深打动,没想到姬长皓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叫我看这事儿连门都没有。” “你说什么?”苏云娟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姬长皓正要分析原因,忽然有人敲门。 姬长皓说:“请进。” 随着话音的消失,一个美丽而且极富性感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姬长皓对苏云娟说:“你先出去一下,我跟雨虹谈点儿事儿。” 苏云娟很不高兴,心里嘀咕:怎么她一来就要赶我走?她究竟比我多长了一双眼睛还是两颗脑袋?我偏不走! “我的话你听见了没?”姬长皓又催促了一遍。 苏云娟没辙,只好悻悻地走了。 第二章 太神了 苏云娟从姬长皓的办公室里出来,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这跟刚进去的时候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一般情况下,她的心情好与坏,很容易在脸上看出端倪,尽管她从来都不承认这个事实。 她推门进去,刚刚还有说有笑的办公室里,突然之间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出去了大半天,回来咋说也该跟同事打声招呼吧。或者,即便她懒得搭理别人,别人也未必跟她一般见识,只是大家一看到她这张哭丧的脸,就不寒而栗,谁还敢去触这个霉头? 补充说明一下,除了刘总、张总和姬总有专门的办公室以外,其他工作人员全挤在一个办公室里,中间没有隔断。 苏云娟看没人搭理她,越发心里来气,但又无端冲别人发火,只好生起了闷气。 不过她发火容易,败火也快,没几分钟的工夫,她的思绪又回到刚才的餐桌上去了…… 今天的事情办得实在太圆满了,圆满得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袁老当场就表态说,他一定要支持她的工作,三五天之内,首先把司法界的关系充分利用起来,然后再扩展到部分省行的头头们中间,相信用不了几个月,兴顺公司就会以一种崭新的面貌出现在北京城。 袁老说这话时,脸上充满了自信。 袁老是刘总那个地方的市法院院长,因为年龄关系,刚刚退居二线。他的儿女们都在北京工作,其中一个儿子还在国务院给某某领导当秘书。 袁夫人看上去三十岁不到,雍容华贵,一脸安富尊荣的气象。 苏云娟即景生情,用一种只有在电视剧中才能出现的台词说道:“伯伯伯母,这杯酒是我敬你们两位长辈的,你们都是有福之人,眼见得你们的儿女们一个个都身居高官要职,成为国家的栋梁,作为晚辈,我非常为你们有这么好的福分而高兴,我衷心祝愿你们幸福安康,长命百岁。” 这番言语无疑把酒会推向了一个高潮。现在想想,她都陶醉得要死。 然而,就如此热烈的场面,姬长皓居然说事情“连门都没有”。他是没睡醒呢?还是脑子进水了? 正想着,她的忽然手机响了,一看正是袁老打来的。要是姬长皓此时在场的话,她肯定会炫耀说:“看到了吧?这真是想啥来啥,看来咱们俩真得好好赌一把了”。 她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跑到门外,然后才按动接听键:“袁伯伯好,需要我为您做点什么呢?” 电话里传来一种苍老但不失温情的声音:“姑娘说话我特别爱听,不过爱听归爱听,该批评的还得批评,以后跟伯伯说话别老这么客气。” 苏云娟“咯咯”地笑了几声,然后以女孩子常用的撒娇口吻说道:“伯伯,瞧您说的,我这也算客气吗?” 袁老一本正经地说:“姑娘,有件事儿我得向你通报一声,不过你得答应我,等我说完了,你千万不能生气。” “伯伯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哪能说生气就生气啊?再说了,伯伯这么疼我,我总不至于好坏不分吧!”嘴上这么说,她的心里却在打鼓:到底什么事情说得这么吓人呢? “我就说嘛,姑娘是很懂事的。那既然这样,我就实话实说了。刚刚我不是给你许过愿吗?三五天之内我要把司法界的朋友请到这儿来,让大家相互认识认识。可是话刚说完,麻烦事儿就来了。刚刚我接了一个电话,法院那边最近接了几个案子,说是跟从前的某个案犯有些牵连,新上任的院长业务不太熟悉,想让我配合一下,你看这事儿……”接下来就是吸溜舌头的声音。 苏云娟还以为有什么变故呢,原来就这点小事儿,她很不以为然道:“伯伯,您也太较真儿了吧,业务上的事儿哪在乎一天两天啊?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忙去,等忙完了,咱爷俩再见面。” 袁老用他这种年龄的人特有的那种状态笑了两声,说:“是这么个理儿,不过我还有一种想法。”说到这,他故意停顿了下。 苏云娟自然插话道:“伯伯请讲。” “孩子,伯伯说了你可千万别怪伯伯言而无信哪。” 苏云娟立即感到事情不妙,但还是强作笑脸:“伯伯这是说的哪里话?伯伯的为人难道也需要怀疑吗?” “是这样孩子,案子的事情说简单就简单,说复杂就复杂,一年半载是它,三年五年还是它。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们该怎么工作还是怎么工作,至于我刚刚许过的那个愿,你全当我什么都没说。” 晕!真是想不到啊,都这把年纪了,还在做猫捉老鼠的游戏。恼怒之下,苏云娟真想大骂他几句。 “姑娘,你是不是不高兴啊?我就知道你听到这个消息,会很失望的。可是我也没办法啊!谁让我当了那么多年的法院院长呢?” “哦,没事伯伯,您要有事,那咱们先聊到这儿吧。”苏云娟咬着牙说了最后这句话。 打完了电话,苏云娟就像浑身的筋骨被抽光了似的,一点力气都没了。 她忽然想起了姬长皓。 “太神了!”苏云娟从心底深处蹦出这三个字。是啊,她不服气都由不得她。姬长皓跟袁老连面都没见过,也没有通过电话,仅凭想象就能断定这老头绝对靠不住,这是何等本领!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既然他知道这事儿毫无希望,那他为什么还要让她白折腾一场呢?他这不是在作践人吗? 她决定到他办公室里问问清楚。可是她刚走到门口,就不得不收住脚步,因为她忽然想起雨虹还在里面。 他们俩关在一个屋子里到底在谈些什么呢? 苏云娟回到自己的位置,对这个问题展开了全方位的思考。一会她觉得雨虹这段日子一直在吊姬长皓的胃口,一会她又觉得姬长皓现在正向雨虹倾诉衷肠。总之她觉得今天的谈话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下班时间到了,其他的同事都在收拾东西,她却趴在办公桌上假睡。 她这样做,无非是想亲眼看看雨虹从姬长皓的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她相信雨虹只要心里有愧,脸上绝对会表现出来的。 两位男生收拾完东西,便离开了办公室,只有那位叫黄邵华的女生还是有些犹豫不定。 黄邵华,一米七的个头,体态窈窕,神采飞扬,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出青春女性少有的大气。她跟苏云娟、雨虹站在一起,看似年龄不相上下,其实稍有落差,她在苏、雨两位美女刚刚捧起大学课本的时候,就已经拿到大学文凭了。 “云娟,还睡?该下班了。”黄邵华犹豫了很久,终于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苏云娟一心想着雨虹,一听有人跟她说话,以为雨虹回来了,抬头一看是黄邵华,便说:“你先走吧。”接着又睡。 黄邵华自有黄邵华的心事,她岂肯先走,便没话找话道:“是不是中午喝多了?要不我给你倒杯水。”一边说,一边很得体地接了一杯水,送到苏云娟的面前。 “谢谢。”苏云娟懒洋洋地坐起来,望着面前的纸杯发愣。 “要不,咱们出去转转?”黄邵华看苏云娟没什么反对之意,便得寸进尺道。 苏云娟本来想拒绝,然而她的脑海里蓦然闪出另外一个念头,于是说:“也好,那咱们现在就走。”一边说,她一边拿起自己的包率先离开了办公室。 第三章 心事 让我们回到一个小时以前,看看姬长皓跟雨虹都谈了些什么。 在交代这件事情之前,首先介绍一下兴顺公司的人事格局。 前面讲过,老板是个很懂得宽容的人。除了宽容,他在方方面面都表现得与众不同。正因为老板是一位说不清道不明的人物,从而使得兴顺公司在人事格局上也非常的另类。 公司仅仅就那么九个人,而且包括老板在内,可是光高管就有三个,占员工总数的百分之三十三点三三,他们分别是刘总、张大森和姬长皓。 刘总担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张大森任第一副总经理兼第一分公司经理,姬长皓任第二副总经理兼第二分公司经理。 人常说国家机关官员繁多,没想到这么个小不点儿公司也官满为患。官满为患就官满为患吧,反正就是那么个叫法,你要觉得这样叫还不过瘾,大不了你把“总经理”的“经”字省略掉,那才叫酷哪。 但问题是,在每位高管的身边又分别配备了一名助理,这让人看了,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配备助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当今社会哪个行道不兴配备助理? 但问题是,这三位助理清一色都是女生,具体的配比对象是:刘总—雨虹,张总—黄邵华,姬总—苏云娟。 这话更让人觉得毫无道理了,女生难道就不能当助理吗?这都什么年代了? 当然能当,可是下面的人看了,未必不发出这样的感慨:“呵!你们三位老总倒是挺整齐的,不多不少,一人一个。” 其实下面的人已经为数不多了(除了司机还剩下两位),他们就算有意见,也只能烂在肚子里,谁让他们是弱势群体了? 坏就坏在这种既定的人事格局有被破坏掉的危险。 谁这么大胆子?光拿工资不干活的好事儿干腻歪了不是? 事情真要那样的话,倒好办了,大不了来他个快刀斩乱麻。这年头,别说普普通通的打工仔,就算三条腿的蛤蟆都不难找到。 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那位对公司人事格局起决定性破坏作用的人物他本人未必有这种打算,甚至事情败在他的手上了他都毫无察觉。 说到这,不得不让那两位男生亮亮相了。 首先,他们都是搞技术的,不仅毕业于同一个校门,还是同班同学。 郑小文,身材矮小,跟普通的女孩子站在一起,都要低一个档次。不过,他个子是矮了点儿,但话头一点都不比别人少。九个人聚集在一起,如果可着他说,他的话语占有率要达到百分之七十,这都是个保守的数字。遗憾的是,他虽然话多,却很少说到点子上。 跟郑小文相比,任金凤恰恰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的话简直少到了极点,可以这么说,如果没人跟他说话,十天半个月他都懒得说上一句话。他不仅话少,爱好也非常单一,他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他看书能痴迷到什么程度?毫不夸张地说,你站在他的对面指名道姓地骂他他都感觉不到。 就这么一号人物,我想不用花费太多的笔墨,你大概连他的长相都联想得八九不离十了。 然而令天下人都想象不到的是,就这么一个要长相没长相要才能没才能的地地道道的书呆子,竟然成了那位漂亮得不能再漂亮的雨虹小姐的宠物。 说来也怪,雨虹只要跟他说话,无论声音有多么的细小,他都能听得到,这从他受宠若惊的神态上就能看得出来。 雨虹跟他传递感情的方式很多,言语挑拨是最主要的,其他还有电脑聊天、纸条传递等等,另外还有一种是最粗俗也是最下流的,就是用脚丫子在他的脚背上或者腿部较低的位置来回摩挲(他们两个在办公室里是邻居)。而对于所有这一切,任金凤只是被动或者说是机械地承受,而从未主动迎合过。如此说来,任金凤多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按说这么明摆着的调情行为其他同事不会没有察觉,奇怪的是,事情从发生到发展连续过了数月,却从未有人议论过,就连那个多嘴的郑小文都熟视无睹。 对此,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在一般人看来,这对青年男女就算偶有不检点(确切地说是雨虹不检点),也决不会摩擦出多么绚烂的火花来的,因为他们俩在方方面面都存在着极大的落差。 不过,有一个人对此特别关注,他就是姬长皓。 姬长皓凭着他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认定雨虹已经迷恋上任金凤了。 这怎么可能啊?这不是痴人说梦吗?没人会相信他这种超乎想象的判断。 姬长皓当然也知道他的判断不会被任何人所接受,所以他对谁都不讲,而事实上他也不可能到处乱讲,因为这毕竟是别人的隐私。将别人的隐私弄得地球人都知道的行为决不是他姬长皓的作风——关于这一点,姬长皓敢以人格做担保。 要说像这种事儿你看见也就看见了,随你怎么去判断,那是你的事儿,只要不影响工作,没有必要横加干涉,再说,就算雨虹对任金凤真有那么一点儿意思,这也没有必要大惊小怪,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道理连小孩子都懂。 可是姬长皓偏偏不那么去想,他总觉得这事儿别扭,他千方百计地想干涉一下。“你是不是在吃醋?”他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自己,而每一次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退一万步讲,假设姬长皓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老婆,他会主动向雨虹求爱吗? 他没有做过这样的假设,但至少可以这样说,背着自己的老婆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姬长皓想都不敢再想了。 几次三番,他想找位心理专家为自己把把脉,但每次产生这样的念头,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打消,因为在那一刻,他马上又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假如现在把雨虹从公司里除名,你会不会为她惋惜?”他的回答是:“一点都不为她惋惜。” 于是他又在想,我好歹也是一位副总,况且在过去的岁月里,多少看似难以摆平的事情都被我摆平了,难道这么一点儿小事儿就能把我难倒? 方才,雨虹到外面办事去了,他告诉其他工作人员:“雨虹回来以后,让她到我办公室里去一下。” 现在雨虹来了,但不知道他如何跟她讲话。 第四章 你爱他吗 人常说,三个女人一台戏。 如今这兴顺公司的三位女生还不到称女人的时候,可是发生在她们中间的故事,远远要比一台戏还热闹。三天两头不是打冷战,就是嘁嘁喳喳吵个没完没了。三个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情景好像从未发生过。 说起这其中的原因嘛,真让人笑掉大牙,要么就是你打电话的声音太高,没提防搅了我的好梦;要么就是我拿衣服的时候动作太猛,不小心弄乱了你几根头发。总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特别是苏云娟和雨虹,谁都容不得对方超过自己一丁点儿,你说你的手机款式比我的好,我当场就把我的手机砸了,赶快到专卖店买一部比你的更好的来,我就不信你能比我强。 真是搞不明白,你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况且又有那么宽宏大量的老板做榜样,相互之间怎么就不能原谅一下? 她们之间的斗争有点像国与国之间的军事较量:通常情况下,两国之间发生军事摩擦,其中一国会竭尽全力拉中立国为同盟国,从而达到团结一国,孤立一国的目的。很少出现三个国家同时卷入战争的现象。如此说来,外交手段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军事和政治方面的不足。事实证明,谁取得了第三方面的支持,谁就赢得了战争的主动权。 今天,注定在她们三人之间又要上演一场人格保卫战。 前面说了,苏云娟第一次跟顾客接触,却弄得个出师不利,她正愁一肚子的火没地儿去发呢,可好雨虹到姬长皓的办公室里一呆就是一个多小时。你说你去哪儿不成,非要去姬长皓那屋(读者作证,这实在太冤枉雨虹了),就算你找他有事儿,那也不能老赖在那儿不走啊,你这样做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你可别忘了,姬长皓是我的人(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如果你识趣的话,最好离他远点儿,生意做砸了我可以再来,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人你要是给我弄没了,我可跟你没完。 你说就她这种心态,黄邵华要拉她下水,她能不就范吗? 不过今天的黄邵华,非往日可比,那种拿不得台面的事情她想都没想。 大概干她们这一行的,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职业的敏感性。 苏云娟主持仪式宴请袁老及其家人的消息,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就已经闹得人人皆知了。雨虹倒没有什么觊觎,只是黄邵华老早就把目光锁定在了这块肥肉上,这要用她心里的话说就是:“大不了你们吃肉我跟这喝汤,你们总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按说向姬长皓这边要点汤汤水水的,张大森出面最为恰当——领导跟领导对话毕竟更为直接吧,然而不幸的是,张大森跟姬长皓的矛盾比女生这边还要尖锐。 这样一来,跟二公司沟通的任务就责无旁贷地压在了黄邵华的肩上。 方才,她看到苏云娟脸色不好,第一个反应就是苏云娟又在跟姬长皓使性子了。就这么个破公司,别看人数不多,怪事儿却层出不穷,犯上作乱的事情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两人走出公司办公大楼,径直来到北大院内。 这里每天都有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士前来观光旅游,能在这种地方被陌生的朋友当做尊贵的人寻问一声,实在是一件脸上很光彩的事情。 正想着,远远地走来一位中学生模样的女孩。 那女孩走到跟前,恭恭敬敬地向她们俩鞠了个躬:“请问两位姐姐,燕园怎么走啊?” “往前走,右拐就是。”两人争相回答。 “谢谢姐姐。”女孩得到回答,按照她们指引的方向走了。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有一种无上的满足。 关于北大的景点,有人用四个字做了下概括:“一塌糊涂。” 别急,这决不是说北大这地方不好玩,其实它样样都新鲜,而最有代表性的地方有三处,分别是:水塔、未名湖和图书馆,故称一塌(水塔)糊(未名湖)涂(图书馆)。 呵呵,说笑了。 两人在未名湖畔找了张联椅坐了下来。湖水清澈见底,绿柳红楼倒映在水中,一派勃勃生机尽收眼底。 这地方在很大程度上给恋人提供了谈情说爱的场所。 然而此时坐在一起的是一对同性,这无论如何也难以激起心中怏怏欲动的情怀。 不过不要紧,恋人不在,可以以恋人为题,创设一篇激情的文章。 “云娟呀,我可真羡慕你呀。”黄邵华环顾了一下四周,发出这么一句感慨。 “羡慕我?”苏云娟扑闪着大眼睛,觉得这话有点匪夷所思,“羡慕我什么呀?你不会是在拿我开心吧?” “怎么会呢?”黄邵华知道她是小心眼儿,所以关子不敢卖得过大,“就说你眼下的情况吧,生意做得好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你有一位最棒的直接上司。” 苏云娟听了前半句,浑身一凉,听了后半句,精神却又为之一振。不过事关心里的秘密,还是别太张扬的好:“你也是啊,张总不也挺……”话刚出口,她就立刻脸红起来,这是哪儿跟哪儿啊?黄邵华跟张大森的关系,那是基本定了位的,可我跟姬长皓的关系只能说是光腚烤火——一面热。 黄邵华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女孩,看她话说了半截,就不再往下说了,早猜出了她的心事儿,却先不说破,而是妩媚一笑:“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让我说什么呢?” 跟黄邵华相比,苏云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唯一缺乏的是,她没有黄邵华那种能让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已经结过婚并且有了孩子的男人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的本领。她何尝不想让姬长皓也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可是她始终做不到。 她不由得转过脸去,望着远处的情景发呆。只见湖的对岸有一对男女正在拼命地亲吻,瞧他们那股子热火劲儿,生生的能让人羡慕死。 黄邵华看她这副情态,觉得该向她表白几句了:“我说云娟呀,你愿不愿意听我几句肺腑之言?” 苏云娟知道下面有戏,便来了个顺水推舟:“既然是肺腑之言,我哪有不愿听的道理?” “既然愿意听,那我就实话实说了。不过在我说这事儿之前,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真的很爱他吗?” “邵华……”苏云娟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实在不好直接回答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回答我。”黄邵华不依不饶。 苏云娟下意识地看了下她那如炬一般的目光,只好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做了回答。 “既然你真心爱他,就得勇敢地去追求。” 汗,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肺腑之言?你这不是成心拿我开涮吗?苏云娟突然有一种被捉弄的感觉,但是为了不让这位盟友笑话自己心胸太狭窄,她咬着牙没有表现出来。 黄邵华稍微停顿了下,然后说:“当然,这么简单的道理,连小孩子都懂,可是我要对你说的是,你要拿我当亲姐妹看,我有办法玉成你们的好事儿。” 苏云娟听了这话,就像遭到了雷击,整个身子都在震动。她做梦都不会想到,一向跟自己水火不相容的一个人,怎么突然说出这么贴心的话来?她真想给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然而想想一个女孩子面对这么尴尬的问题,她还必须学得淑女一些:“可是……” “又‘可是’什么呀?” “可是他是有老婆和孩子的人了,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道德沦丧?”刚说完,她就后悔得要死,我这样说话,不等于在骂黄邵华道德沦丧吗?于是,赶快补充说:“邵华,我不是……” 黄邵华立即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并表现出一种满不在乎的样子:“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尽说这些没用的。” 苏云娟低下头去,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黄邵华觉得有必要向她开导开导:“你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难道你就没有体会到我们所处的时代处处充满了激情和浪漫吗?你要想跟一个刚刚跨出大学校门的男生结为秦晋之好,那么我可以很荣幸地告诉你,你需要多少我就能给你介绍多少。不信咱打个赌,你写一张半个巴掌大的字条,贴在路口的那棵大槐树上。我敢保证,不超过十分钟,就会有一个加强连的人数等待着你去选拔。可是话又说回来,你要找一个已经结过婚但同时在你看来是个很优秀的男人,恐怕你等上三十年,都未必会遇上一个。能够跟这样的男人生活一辈子,才能创造出激情,才能摩擦出绚烂的火花——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而且请辞激昂,就像在朗诵莎士比亚的歌剧一样。 苏云娟觉得黄邵华的话句句在理,她忽然发现,她们相处这么长时间,却居然没有意识到她是一个光明磊落而且乐于助人的人。她的眼睛顿时明亮了许多:“黄姐,那你说这事儿我该咋办?”激动之下,她竟然叫了一声“黄姐”,在她的记忆中,这恐怕还是第一次。 黄邵华自然对这难得的一声“黄姐”看得比金子还珍贵,她不由得把胳膊伸了过去,轻轻搂着苏云娟的脖项。在一般人的意识中,她真的变成了一个大姐姐:“放心,这事儿我有办法,不过得慢慢来。” “黄姐……”苏云娟又叫了一句,然后红着脸,把头埋在了她的胸前。 两人温存了一阵子,然后黄邵华提议:“要不咱们到超市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东西先送他一件?你要不好意思,大不了我替你代劳一下。” 苏云娟觉得这办法可行,于是两人一块来到了超市。 黄邵华觉得那条领带非常好看,苏云娟也没什么意见,于是就选了一条。苏云娟忽然想到卫生巾已经剩余不多了,想卖一包留着使用,可是售货员却说:“真是对不起呀,卫生巾刚刚卖完,不过这里有个新品种,你先拿去试试,也不收你钱了,就算我送你的。”说着,从别的地方拿来一件,并用塑料袋包上。苏云娟说声:“谢谢。”便拿出钱包。 没想到黄邵华已经提前一步拿出钱来,坚持要替她付款。 苏云娟觉得这是自个的事儿,哪能让人家花钱?再说了,人家主动提出帮忙这已经很够交情了。所以她说什么都不肯让黄邵华破费。 两人争执不下,恰好苏云娟包里的钱全是整钱,黄邵华拿出的是零钱,收银员一时又无零钱可找,只好把黄邵华的钱收下。 苏云娟又一次感受到黄邵华的高风亮节。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苏云娟暗暗发誓,这辈子谁都可以翻脸,唯独黄邵华不能翻脸,黄邵华对自己那简直比亲姐姐还亲。 苏云娟拿货架上的塑料袋时,手都有些哆嗦。 第五章 干杯 当听到“姬总有情”的消息后,雨虹的心里着实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 别看她每天都能看到姬长皓那张熟悉的脸,彼此相见,少不了也有几声“您好”“谢谢”之类的招呼,但是真正单独坐在一起倾诉一下心中喜怒哀乐的情景,还从来没有过。 越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她就越是盼望这样的机会。 今天机会终于来了,她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最让她不愿看到的是,苏云娟居然也在这里。明明姬总已经向她下了逐客令了,可她还赖着不走,而且脸子那么难看,就跟我抢了她的好事儿似的,什么意思!你也不打听打听,是我主动到这里来的吗?自己不招人喜欢,怪谁呀! 姬长皓看她一副不共戴天的样子,知道她还在跟苏云娟赌气。他虽然脾气不好,但对待女同胞多少还有点耐心。这里所说的“耐心”,你千万不要理解为世俗社会男人对女人那种常有的卑躬屈膝的态度,这绝对是一种健康向上礼貌大方的姿态。 雨虹看姬长皓什么都不说,只是用一种友好的目光望着她,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两只手放哪儿都不合适。一个字:囧。 谁知她越是这样,姬长皓就越是觉得她的样子可爱,索性连座位都忘了让了。 就这样,一个傻呆呆地站着,一个直瞪瞪地瞅着,谁都不说一句话。 这样的情景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姬长皓才终于打破了闷葫芦:“瞧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坐下?喝水吗?”说着,便是一阵忙碌。 “谢谢姬总,还是我自己来吧。”雨虹急忙把他挡住,手指无意中触到了他的手背上,脸上不觉一阵红胀。 那一刹那,姬长皓的脸也奇迹般地红了。真是想不通,都已经是奔三十的人了,况且又是个男人,还动不动就脸红。像这样的男人真是天下少有。 本来嘛,姬长皓把雨虹叫来,是想跟她谈谈她跟任金凤的事情,然而气氛竟然是这么的不遂人意,那种敏感的话题还是不说的好。可是不说,又该说些什么呢?姬长皓甚至有些后悔。 “姬总,您让我来,到底有什么指示啊?” “别一口一个‘指示’的好不好?要说下达指示,那也是你们那个部门下达,总经理的指示通过他的助理传达给副总经理以及部门负责人,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啊。” “姬总把我叫来,不会这么快就把我赶走吧?”说完,她用女生特有的那种妩媚笑了几声,以防失控,她马上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岂敢岂敢,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雨大小姐是一等一的美女,能到我这小屋一坐,我荣幸还来不及呢,就是给我一百个理由我也不至于赶你走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美女’二字跟我的姓氏联系在一起,还是第一次从你的口里说出,我实在不敢确认你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挖苦我?”不知是因为心有所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雨虹说这话时,有些气喘。 “雨大小姐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总不至于连自己都不相信吧?”姬长皓幽默道。 “您什么意思?”雨虹明知故问道。 “还用我再重复一遍吗?” 雨虹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从他的目光里分明得出这样的结论:这虽然是玩笑的话,但“美女”二字对他来说,也不是轻易就能送人的。 雨虹立即有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感,她端起水杯:“就冲您这句话,咱们以茶代酒,我敬您一杯,我先干了。”说完,她一饮而尽,然后用纸巾擦了下嘴巴,又到饮水机上接了一杯。 姬长皓看她这么爽快,心里十分高兴,也将杯里的水重重地喝了一口,算是对对方的回敬。 雨虹重新坐下:“姬总,刚才我一句‘指示’的问话,结果引来这么一大篇笑话,现在我换个问法:你让我来,到底有什么主题?” “没有主题。”姬长皓毫不含糊地回答。 “没有主题?”雨虹重复问道,然后发着狠地看了他一眼,言外之意:这怎么可能啊? “你别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好不好?我本来就有脸红的怪毛病,特别是见了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 雨虹一下被他逗乐了:“你这人,真有意思,平时看着挺吓人的,没想到却是这么的逗。好好好,我不看你,这总行了吧?”她嘴上这么说,其实目光一直在他的脸上打转转,而且忍不住地想笑。 “说说,我怎么个吓人法?”反正刚才都说了,今天的谈话没有主题,姬长皓也只好遇到什么山头就唱什么山歌了。 “姬总,你别这么逼我好不好?”来公司这么长时间,雨虹还是第一次单独而且在这样的气氛下跟他说话。刚才她所说的吓人的话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如今让她阐述这其中的根据,她一时还真不知道往哪儿说。 “那好,不说就不说,省得一谈起这么不吉利的话题,晚上做梦都害怕。”姬长皓不想太难为她,只好一了百了。 雨虹听了,自然捂着嘴又是一阵好笑,完了,她再问:“姬总,您找我真的没什么事儿?” “这我还能骗你?要不要我给你发誓?”姬长皓说得跟真的似的。“别别。” “我看你还是不相信我。” “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我担心……” “担心什么呀?”见雨虹还不说话,他加重了下语气:“你这人,看着挺开朗的,怎么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 “我说了你可别不高兴。” “什么话啊!你看我像鸡肠鼠肚的人吗?” 这倒也是,姬长皓不像是不懂情理之人,不过长期以来他跟苏云娟的关系过于密切,平时你就是多看他一眼,苏云娟恨不得都要把你吃了,因此对于这样的男人,她只能敬而远之。如此一想,她不由得脱口而出:“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叫来,难道就不怕苏云娟跟你过不去?” “我找你说说话,这跟苏云娟有什么牵连?”姬长皓觉得匪夷所思。 雨虹自知失言,便赔笑道:“我自罚一杯,这总可以吧?”说完,又端起水杯猛喝一口,忽然叫了起来:“哎哟!” “看烫着了吧?”姬长皓急忙离开座位,想关照一下。 “没事没事。”雨虹连连摆手,并自嘲道:“天意如此,该罚。” 姬长皓看她没什么大事儿,便重新坐了下来:“看来今天我不找个话题,晚上你是睡不好觉了。也好,现在我就对你实话实说。” 雨虹一听他要实话实说,便正襟危坐起来。 “其实呀,不光是你,其他同事我都想叫到我这里来沟通一下,考虑到公司成立都这么长时间了,至今还没有一分钱的进项,大家心里都很着急,刘总一走就是一两个月,这期间会咱是没少开了,可是每次开会除了我絮絮叨叨地讲那么老半天,再没有其他任何人说出个一言半语来,我自己都觉得这很无聊。”说到这儿,他发现雨虹又进入到开会时的那种状态了,所以他马上话锋一转:“咱不提这些了,我只想单独问问大家,各自都有什么想法?没关系,不光是工作,生活等方方面面都可以讲,如果你不拿我当外人的话,个人问题,甚至包括你恋爱的对象合不合适,都可以让我帮助你把把关,当然了,我这只是打个比方,至于哪些事儿该对我讲哪些事儿不该对我讲,那是你的自由。”姬长皓说这番话时,一直都在用一种不经意的眼神观察着雨虹的表情,当说到“恋爱”这两个字时,发现雨虹的情绪似乎有些变化,他很礼貌地停了下来,看看她有什么话要说。 雨虹听着听着见他不说话了,便心不由己望了他一下,说:“姬总,您要这么说,我首先表示,我很敬佩您。” 姬长皓听她这么一说,暗道,看来古人说的那句话一点没错,响鼓不需重锤敲。他觉得话说到这儿可以适合而至了。于是他端起水杯:“为你这句话,咱们干杯!” “干杯!”雨虹端起杯来,猛喝一口,而这次她全然没有顾忌那是一杯滚烫的热茶。 第六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接下来,他们又谈了许许多多工作和生活方面的事情,甚至还谈到了昔日校园里的事情,唯独没有触及到那个最为敏感的话题——那简直就是个炸药包。 姬长皓虽然没有达到自己最终的目的,但他却意外地发现,他在雨虹心目中的位置还是蛮重要的。 一个男人能在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心目中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这无论如何也是一种极大的精神满足。 谈话是在非常友好非常和谐也非常值得回味的气氛中结束的,谈话结束时,距下班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个小时了。 要按一般的游戏规则,事情发展到这种份儿上,姬长皓咋说也该请雨虹吃个饭,等吃完了饭再去唱唱歌蹦蹦迪什么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感情总是要巩固的嘛。哦,对了,姬长皓不光舞跳得好,嗓子也特别洪亮,无论歌曲还是戏曲,他模仿出来的声音跟专业演员差不了哪儿去。 可是姬长皓完全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随便,他是一个非常讲原则的人,除了因工作需要不得不跟异性朋友到那种地方潇洒一下,平常就算有异性朋友肯出钱拉着他到那种地方去,他都不给你面子。 说来也怪,他越是不爱在女生面前作秀,就越是深受女生的青睐。别的不说,就雨虹此时的心情,就足以说明问题。雨虹原以为姬长皓留她谈这么长时间的话,晚上肯定有戏,她真不知道跟他出去好呢,还是拒绝他好?这时姬长皓发话了:“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咱们一块乘坐公交车回去,你要愿意跟我一块吃饭,那我现在就通知男生宿舍那边多做几个菜;你要觉得我们的饭菜不可口,那我就直接送你到你们的宿舍门口。” 别笑话他太小气,用小沈阳的话说,这叫:“不差钱儿。” 而事实上,雨虹也根本没在乎他这顿饭。雨虹回到家里,反复都在想,嫁人就要嫁这样的男人。 好了,有关他们俩的话题暂时就讲到这儿,以后只要有什么新动态,我马上告诉你。 现在我要说说姬长皓晚饭后又做了些什么。 晚饭后,他要把苏云娟约出来,把袁老的事情跟她说道说道。这女孩,哪样都好,就是脾气太大,整个就一倔驴。姬长皓虽然脾气也不好,但只要跟她在一起,就得处处让着她。你说一个当领导的连自己的手下都摆平不了,这工作还如何去做?姬长皓每当想起这事儿,脑袋就会突然变大。他谁都不怪,就怪刘总尽拿工作当儿戏。 不过日子都熬过来了,就像夫妻过日子那样,既然都走到一起了,那凑合着来呗。 他来到女生宿舍楼下,拨通苏云娟的手机。 彩铃响了半晌,手机里才响起苏云娟爱搭理不搭理的声音:“有事儿吗?” 什么毛病?没事儿能浪费这么珍贵的电话费吗?要搁以前,姬长皓听了这样的问话,准得把电话挂了,今天却大不一样,一来,今儿个他心情特别好,不想因为这点儿小事儿把满心的喜悦给毁了;二来嘛,女孩子的虚荣心本来就很强,再加上下午的那场打击对她来说实在是不轻,应该理解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聊?”姬长皓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这话可是你说的。”苏云娟一点都不客气。 “好了好了,我不想给你多说,我现在就在你楼下,愿不愿意见我你给个痛快话。” “真是这样子吗?”听得出,她一点儿都不相信这话是真。也难怪,两人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第一次主动邀请她出来,而且还选择了这么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 “当然了,你要觉得现在出来不太方便,那就等到明天上班时在办公室里聊好了。”姬长皓不冷不热地说。 “干吗说得这么绝情?既然来了,怎么就不能等会儿?”说完,不等姬长皓再有什么言语,她随即就把电话给挂了。 足足过了十多分钟,她才像仙女下凡似的姗姗来迟。姬长皓实在费解,从三层到楼下,就算用一条腿走路,也决不至于花费这么长时间啊! 等她走到跟前,姬长皓才隐隐意识到她迟到的原因。 原来挂掉电话后,她着着实实又进行了一番打扮:披肩的长发被夜风一吹,似万条柳丝,淡黄色的连衣裙把那副凹凸有致的线条衬托得更加楚楚动人。 仅此而已也就够了,然而她浑身散发出的那种只有青春少女才特有的馨香以及跟这种馨香混同在一起的化妆品的味道,不得不招引着姬长皓多看她几眼。 然而他的目光在她胸前最为壮丽的山峰前仅仅逗留了0。01秒,就赶快收了回来。 幸亏这是夜晚,况且她整个身子都是侧向他的,不然的话,只这短暂的0。01秒,他的脸就会变得比霓虹灯的颜色还浓。 苏云娟虽然站在了他的面前,但却对他不理不睬,就好像身边没这个人似的。 好男不跟女斗,姬长皓只好挪动了下身躯,走到她的正对面。 谁知她身子一扭,依旧呈现给他一个侧面的影子。 “怎么啦这是?”看她死活不理他,姬长皓只好陪了一副笑脸。 沉默。 “是不是哑巴了?”姬长皓打趣道。 “你才哑巴了呢。”苏云娟没好声气地回应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你觉得我有说话的必要吗?” “嘿,既然连话都懒得说,那你为什么还下来?” “因为有人要向我赔礼道歉。” “是吗?你就这么有信心?” “不是我有信心,是有的人做事儿太欠考虑。” 姬长皓故意往四周张望了一下:“谁这么无知?我怎么没看着?” “你要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上楼去了。”一边说,她一边假装要走的样子。 “别,”他急忙拦住她,“话还没说呢,你怎么就走呢?” 他明明知道这是在演戏,但还得装作跟真的似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挽回她的面子。这年月,女人的面子总是比男人的面子金贵得多。 “走你不让走,礼你又不赔,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话说到这份儿上,姬长皓根据以往的经验,觉得她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于是故作惊讶道:“原来赔礼的人是我啊?可是我怎么不知道我到底错在哪儿了?” 苏云娟看他滑稽的样子,觉得蛮好玩儿的,想笑可是又觉得笑得还太早,不得不保持原来的低调:“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姬长皓当然知道她所指的是袁老那事儿,但他还是明知故问道:“我要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还能遭此冷落吗?” 苏云娟毕竟是女生,她很快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于是转过脸来:“那我问你,下午你把雨虹叫到你办公室里,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天,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姬长皓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第七章 柳暗花明 “你怎么不说话了?说呀!你的话不是挺多的吗?”现在该苏云娟反过来问他了。不过跟姬长皓比起来,苏云娟可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也没有那么好的态度,她举手投足间,无不表现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其实姬长皓不是无话可说,只是怕说出来伤了他们的自尊。数月以来,他虽然在方方面面对她都挺照顾,她也彻彻底底地感觉到他是一个完全值得信赖或者说依靠的人,然而他们之间始终都是清白的。 “云娟,你这算什么问题?咱不谈这事儿行吗?” “不行,这事儿你必须得说清楚。” 呵,姬长皓怎么听都觉得这有点儿不太对劲。我为什么要对你讲清楚?你是我老婆吗?你连我的情人都不是,再说我跟雨虹仅仅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而已,又没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来,甚至连一句出格的话都没有说,用得着你这么像审贼似的审判我吗? 假若她是个男人,哪怕他是公安局长,要是胆敢用这样的态度跟自己讲话,这乱子也肯定闹大了,只可惜她是一丫头片子,跟一个丫头片子发那么大的火,这实在有损于一个大男人的光辉形象。 于是他息事宁人道:“云娟,这是工作上的事儿,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说过跟我有关系了吗?”她好像还很占理。 “那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问问,我本来正在跟你谈论工作,可是她一进来,你马上就把我赶了出去,你说说,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这事儿?至于动那么大的感情吗?真是搞不明白,本来很简单的事情,可是在她们这些人的眼里却处处充满了玄机。 姬长皓觉得既可气又可笑,他耐着性子解释说:“云娟,你先别激动,这事儿其实再正常不过,这怎么能叫赶你出去呢?再说了,雨虹来的时候,你的事情不是都谈完了吗?” “是谈完了,可这也轮不到她呀!”言外之意,那地方虽然是你的办公室,可也是我的势力范围,没有经过我的许可,她怎么能说来就来呢? “既然谈完了,为什么就轮不到她?”姬长皓对于她这种霸道的工作作风不予赞同。 “我不跟你抬杠,可是你得告诉我,你们俩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话本来问得就有些出格,再加上中间使用了“不可告人”四个字,这使得姬长皓一时难以控制情绪:“苏云娟,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问太过分了?” “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过分。”苏云娟毫不退让。 “我再说一遍,我让她过去是在跟她谈工作,决不像你想象得那么龌龊。” “我想象得龌龊吗?我说什么了?我怎么觉得想象龌龊的是你自己。”苏云娟不失时机地反驳道。 姬长皓突然发现,苏云娟别看工作做得稀里糊涂,但在抓人小辫子方面却是一等一的高手,跟这种人说话,你就算浑身长满了脑神经,也难免不受她于把柄。算了,不跟她计较,大男人嘛,能伸能屈方能屹立于天地之间。“对不起,是我措辞不当。” “你别那么多的废话,我不想听到这样的‘对不起’。”此话够苛刻的了,可是一旦出自她的香口,总让人有一种高屋建瓴的感觉。 “那你还想听什么?”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们是在谈工作吗?那你现在就告诉我,你们俩究竟谈了哪方面的工作?” 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姬长皓做白领都好几年了,什么人都见过,唯独没见过像她这么不懂道理的女孩子。还大学生呢,就她这种素质,跟那些整天忙碌于建筑工地上的农民工相比,都相差遥远,真不知道那么多年的书都念到哪里去了。 唉,说千道万,这都是刘总埋下的祸根。你说你一个堂堂的大老总,钱花不完你可以救济一下贫困山区的苦孩子,再不行月球那边有的是用武之地,大不了你把那儿的开发权给买下来,省得美国人动不动就对我们指手画脚。你千不该万不该花那么多钱养了一大堆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子,你这不是生生地把自己往邪路上推吗? 因为这事儿,姬长皓没少向刘总递交了辞职报告,可是到头来不光脱离不了这个狗屁公司,反而被当初的引荐人一顿好骂:“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刘总对你哪样不好?我可告诉你,跟刘总都不能相处的人,到哪儿都是白混。” 姬长皓有时气得实在不行,真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苏云娟一看姬长皓不说话了,以为他被问住了,便更加振振有词起来:“编不出来了是吧?我早就知道,你们俩跑到一起,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姬长皓呀姬长皓,你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况且现在又是个领导,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检点呢?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你……” “够了。”姬长皓实在听不下去了,“听你说话这口气,就好像我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被你撞见了似的,亏你还记得我是个领导,那么请问,有你这样跟领导说话的吗?反过来讲,假如你是领导,你的助理用这种态度对待你,你能接受吗?我承认,我这个领导当得非常不称职,随便在大街上抓过一个来都比我强得多,可是‘阴差阳错’这四个字你不会没听到过吧?既然这副担子阴差阳错地落在我的肩膀上了,那我只能挑也得挑,不挑也得挑,至少在我没有跟刘总解除劳动合同关系之前,不能说撂就撂。你以为行政管理这种婆婆妈妈的活儿我很愿意做吗?实话告诉你吧,如果有人愿意接替我并且经过刘总同意,我宁可拿出基本工资的一半来用于酬谢他。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行政工作归我管,我就有权利同时也有义务单独跟任何一个工作人员进行思想交流,至于我们所交流的内容是什么,我想,除了刘总,我可以向任何一位与此毫不相干的员工保密——这是我的工作职责,同时也是一个行政管理人员起码应该遵守的行为准则。” 苏云娟原以为只要他们俩单独呆在一起,她就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而根本不需要考虑他能不能接受。可是谈话才刚刚开始,姬长皓就把那么一套本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所讲的话在这里讲了出来。苏云娟顿时觉得有些头晕。说实在的,要论口才,用“伶牙俐齿“四个字来形容她,丝毫不为过分,然而要让她用一套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去跟姬长皓比个高低,十个苏云娟捆在一起也决不是他的对手。 怎么办呢? 哭。哭是女孩子面对困境时所使用的最有力的法宝。 说起哭这门独立的学科,这得上溯到先秦时代,据史料记载,有一位叫孟姜女的大腕,曾以哭倒八百里长城的吉尼斯纪录而引领世界潮流。其后,她的粉丝们代代都有奇迹出现,到了林黛玉时代,哭已经堂而皇之地走进了艺术圈。不是吗?一部伟大的举世无双的《红楼梦》不是在林小姐不惜哭干眼泪的精神的感召下写成的吗? 时至今日,世界已步入多元化的轨道,哭更要与时俱进。别的不说,就苏云娟的哭法,就非常具有时代特色。 苏云娟每当在姬长皓面前哭的时候,都尽量做到不发出声音。有人说了,不发出声音那能叫哭吗?别急,她的动作会给你制造一种哭的感觉。通常情况下,她的肩膀在不停地颤动,看上去就好像忽明忽灭的舞池里颤动着的身影。 姬长皓是崇尚艺术的人,她的肩膀每颤动一下,他的心里就会“当啷”一声,有时她的脸上已经挂满了笑容,可他的心里还在“当啷当啷”地响个不停。 “别哭了,我求你了还不行吗?”姬长皓平生最害怕的就是女孩子当着他的面哭。每当遇到这样的事儿,他就会像贾宝玉劝林黛玉那样,恨不得把普天下的好话都拿来一用。一般来说,凡是被他劝解过的女孩子,就算心里的委屈再大,也得勉强做个笑脸,以示他的劝解实在有效,苏云娟也不例外。 不过今天的事情似乎有点儿麻烦,姬长皓左劝也不行,右劝也不行,差不多把积累了多年的好话都说完了,可是她依然哭个没完,而且还哭出了声音。 天哪,这可咋办?姬长皓总不能也跟着哭吧? 姬长皓不由得沉吟片刻,突然说:“袁老那边的事儿,你到底还愿不愿意做下去?” 苏云娟一听这话,顿时不哭了,不过她的脸比哭时还难看:“再别给我提那个出尔反尔的老家伙了,还有你,明明知道这事儿做不成,还非要我去做,你这不是成心拿我开涮吗?” “谁说这事儿做不成了?”姬长皓认真道。 “今儿下午他都打来电话了,你还做什么梦啊?”苏云娟分辨道。 “那是因为你没有把话说到点子上。” “我没有说到点子上?”苏云娟想想当时的气氛,不禁挖苦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让你去说,也未必达到我当时的效果。” 姬长皓不跟她争论,反过来却说:“我看不如这样,过几天我也请他吃个饭,规格还有到场的人跟今天一样。我敢保证,饭后的当天,他会乖乖地到公司来找我。” “吹牛。”苏云娟嘴上这么说,心里那可是一百个信服,其一,姬长皓是个轻易不说谎的人,如果这种事儿他在说谎,除非他是铁了心地想让她再哭一回;其二,姬长皓的最大优点就是,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通常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姬长皓当然知道她会怎么想,却故意转着弯子说:“不信也好,可是咱得把话说在前头,到那天我领着别的业务员一起请他吃饭,你可别提意见。” “你敢!” 第八章 事发之前 兴顺公司男女宿舍分别位于中国农业大学东西两院,相距约一公里,全是租赁的教授的房子。男生宿舍在西院,女生宿舍在东院。 从宿舍外的站台到公司办公地总共有八站路程,坐公交车如果顺利的话,十到二十分钟即可到达,如果遇到堵车什么的,那就说不准了,两三个小时走不到路程的一半,那是常有的事儿。 兴顺公司的工作纪律是,上班你必须准时到达。单从表面上看,这条规定跟众多的公司没什么两样,新鲜就新鲜在他们对于迟到者的处罚太具创意了。 怎么个处罚法? 如果你迟到了,哪怕只迟到半分钟,你啥话都不消说,只需老老实实地在门前站上半个小时就是了。这情景很有点像当年批斗地富反坏右的样子。真是难以想象,作为八零后的姬长皓怎么会想出这么个惩治人的法子? 当时讨论这条纪律时,许多人都觉得好玩儿,只有郑小文本着讨好老板的精神问:“刘总迟到了,也会受到这样的惩罚吗?”姬长皓的回答是:“一视同仁。” 具有戏剧色彩的是,纪律执行的第一天,这种好玩儿的事儿就让刘总给撞上了。当时的刘总打扮得有模有样,想是要在员工大会上好好风光风光,没想到刚要进门,就见姬长皓两眼一瞪,分明是:没什么好解释的,就从你开始吧。 于是刘总乖乖地在门前站了半个小时,而且一秒钟都不能少,还不能交头接耳。真不知道刘总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反正打那以后,郑小文“乌鸦嘴”的诨名算是叫开了。 其实姬长皓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通过刘总出彩这样一个活生生的教材,让人们明白一个道理:别以为钱是万能的,钱也有花不出去的时候。 刘总在姬长皓的眼里都毫无面子,何况一般的员工。 一时间,公司上下被他闹得人人自危,有的人连睡觉都得睁着半个眼睛,谁都不敢拿着自己的尊严当儿戏。 前面说了,三个女生一个比一个尖刻,一个比一个清高,哪天不弄出点儿事儿来,就等于这一天白过了,而且两个闹完了这还不行,其中一个还必须拉着第三个孤立另外一个。其实说白了她们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希望被孤立那个因为精神的伤痛,从而导致行动上的错失,就像刘总那样,无论有多么的不情愿,都必须硬着头皮在那个不该站的地方站上半个小时。可见,这一手是非常要命的。 然而人人都那么去想,自然人人都不敢麻痹大意,所以尽管天天都有人被孤立,但始终没见过谁有重蹈刘总覆辙的现象。 就像轮流值日一样,今天的孤立对象是雨虹。可是雨虹一点儿都不显得低调,甚至比往常还高兴十分,大有“今天是个好日子”的意味。她本来是三个当中最懒惰的一个,每天早晨,不睡到计划时间点的最后那一秒钟,她是绝对不会起床的,今天倒好,离那个钟点至少还有一个小时,她就起来了。 要问她为何这般高兴?这得归功于昨天下午的那次谈话。 其实谈话本身也没什么文章可做,无非就是随便聊聊,可是这在雨虹看来的确不同寻常。 她是不是对姬长皓动了邪念? 你千万不要那么去想,那样的话,再高雅的事儿也给整庸俗了。 要说漂亮,雨虹不仅不把苏云娟放在眼里,而且敢挺着胸脯说:“我敢向当红的影星pk(当然了,这得讲究个方式,还得分对谁讲)。”可是光自我安慰不行,就算满大街的人都跟在她的屁股后面一齐叫好也不行,必须有个最能激起她心灵跳动的人说她漂亮才行。打个比方说,一位偶像派演员,无论她的表演多么出色,也无论她赢得了多少影迷的热捧,这都不是她得以骄傲的资本,她只有亲手从评委的手里接过金光灿灿的金奖奖杯,才会得到最大程度的满足。 那么谁的夸赞最能激起她心灵的跳动呢? 姬长皓。 天地之大,众生之广,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别人?在她看来,这并不需要理由。 前面说过,三个女生本来就相互不服,可是明明雨虹比苏云娟长得漂亮,姬长皓却偏偏以苏云娟为美(别管他说没说这话,但给人的感觉他说了),你说雨虹的心里能平衡吗? 好就好在昨天姬长皓终于说她漂亮了,而且说这话时,他的态度是很认真的。那一刻,雨虹想到了很多:我本来就不比苏云娟缺少什么,而且有的方面比她还优秀得多,仅仅因为苏云娟是姬长皓的助理,这才使得我比这个该死的对手暗淡了许多,如今该属于我的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苏云娟,你还有什么本事可使? 这样一想,你说她能不高兴吗? 就为了这事儿,雨虹大半宿都没有合眼。她反复都在想,白天遇到这么大的好事儿,到底是因为前一个晚上我做了个好梦,还是因为我的宽容终于感动了上天? 一早起来她又在想,想着想着她就笑了,她笑起来特别好看,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含蓄而不失奔放。 由于起得早,自然出去得也早。她是唱着歌走出家门的,她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么高兴了。 要说她又是洗脸又是刷牙又是换衣服又是唱歌,声音之大时间之长,一度创下历史新高,这无论如何也不能不激起苏云娟的严重抗议,可是奇怪得很,苏云娟对她今天的反常之举熟视无睹充耳不闻。 难道苏云娟真的一夜之间就变乖了吗? 非也! 苏云娟之所以表现得那么大度,是因为她也在为昨天(更确切地说是昨晚)的事儿而陶醉呢。 实事求是地讲,昨晚她见到姬长皓时,她的心里决不像她的脸上所表现得那样充满了哀伤和惆怅,即便后来她哭了,那也不是真哭,而纯粹是装出来的,好在昨晚大多数时间姬长皓都是站在她的背后跟她说话的,他只能看到她的腚,而无法看到她的脸。 她之所以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同一种事情,就是想从各个角度求证一下,在她心灵受到严重的创伤时,姬长皓会作出何种反应?而这种反应是不是始终如一地持续下去?令她欣慰的是,每一次她作出这么个考题,姬长皓都以满分的成绩向她递交了答卷。 如此一来,姬长皓算是毕业了,她的心里本该平衡了,可是正像毕业生走出校门之后马上要面临工作一样,下一步会是什么结果呢?天公作美的是,恰好在这个时候,黄邵华出现了。 就黄邵华这方面的本领而言,苏云娟那是一百个要竖大拇指,至少在不考虑黄邵华人品如何的前提下她有理由持这种态度,因为黄邵华已经以自己的亲身实践证明了她这方面的本领的确过关,换句话说,苏云娟目前最期望得到的也就是像黄邵华跟张大森目前这样的状况。 就上面这事儿,苏云娟在脑海里反反复复梳理了好几遍,好容易才把思绪转移到了业务这上面来。业务上的事儿跟上面那事儿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 公司都成立这么长时间了,至今还没有一分钱的经济收入,尽管刘总每次来电话,都一再宽慰大家,做业务不能有急躁的情绪,该花的钱一定要大胆地去花,花再多的钱都不能心疼。可是话虽如此,又有谁不着急上火呢?但愿袁老能成为公司的救世主。 一想起袁老,苏云娟的心里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快。本来饭桌上说得好好的,可是刚出了门,这老爷子就变卦了,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更让人琢磨不透的是,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已经无药可救了,可是姬长皓非得诅咒发誓地说,他略施小计就能让这老骨头乖乖地找上门来,而所有这些成绩还得归功于她苏云娟。 要是别人夸下这么大的海口,打死她都不会相信,可是姬长皓就不同,根据刘总的透露,以及她本人的亲眼目睹,姬长皓是她所听说以及见到过的最为传奇也最为古怪的男子,到现在为止,还从未听说有什么事情能把他难倒。 昨晚,苏云娟就同一句话问了不下一百遍:“你到底有什么回天之术?”姬长皓却始终只笑不答。 你说,就上面这两回事儿几乎把她的全部脑神经都占用了,至于雨虹在不在旁边以及都干了些什么,她还有功夫去关心吗? 另外,黄邵华也在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跟前面两位相比,黄邵华多了几分务实,少了几分天真。她的最大愿望就是以苏云娟跟雨虹的矛盾为契机,从而直接与姬长皓对话,最终达到参与此项业务的目的。 看来,这三个人的共同指向就是姬长皓,而姬长皓又是一个自身充满了矛盾、思维跟一般人截然不同的人物,要想通过他去作一篇生动感人的文章,这就必然注定在不久的将来将会在他们四人当中上演一幕惊心动魄的感情大戏。 如果把这场感情大戏比作一个巨大的炸药包的话,那么黄邵华此时正在用那双纤纤玉手去点燃那上面的导火索…… 第九章 南辕北辙 “您好,北京兴顺科技有限公司黄邵华,请问您是赵行长吗?……哦,是这样赵行长,我公司最新开发研制了一种高科技金融产品……对不起,那我就先不打扰了,您忙,再见!” “您好,北京兴顺科技有限公司苏云娟,请问您是钱行长吗?……哦,是这样钱行长,我公司最新开发研制了一种高科技金融产品……对不起,那我就先不打扰了,您忙,再见! “您好,北京兴顺科技有限公司雨虹,请问您是孙行长吗?……哦,是这样孙行长,我公司最新开发研制了一种高科技金融产品……对不起,那我就先不打扰了,您忙,再见!” …… 每天上班后的前十分钟,是打扫卫生时间。这中间,姬长皓会隔三差五地过来查看一下。他查看的内容无非就三点:一、员工的签到情况如何,有没有迟到现象;二、卫生打扫得是否彻底,有没有死角出现;三、员工的衣着是否整洁,有没有头发零乱衣帽不整的现象。 十分钟以后,三位美女各就各位,然后分别拿起自己桌上的电话,用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姿态、同样的语速重复着同一个命题。 在其后的一个多小时里,“张行长”“李行长”的问好声、电话拨通时的“嘟嘟”声,再加上两位技术工作者敲击键盘时所发出的“啪啪”声,时而此起彼伏,时而交相辉映,乍听起来,很像反间谍片中敌特组织活动时的场景。 这中间,张大森会像幽灵一样,时不时地在谁的背后闪烁一下。如果他发现谁在打电话时说错了一个字,或者他认为你哪句话表达得不够准确,他会用一种很适当的方式提醒你注意。 他之所以在这种场合下出现,这不仅仅因为他是管这一块的,还因为他是这场大戏的总导演兼总编剧。开头那三段内容完全相同的文字以及更多无法全面披露的文字,全部出自他的手笔。他要求三位美女在表演的过程中,如果不存在特殊的超越,决不能随便脱离剧本。 张大森,虽然仪表堂堂,可不知为什么,除了黄邵华,很少有人敢跟他接近。他一向少言寡语,只有跟黄邵华单独在一起时,才会有说有笑。有人私下里形容对他的感觉,只用了一个字:“阴。”与此相对应的是,也有人给姬长皓送了一个字,叫:“险。”这一阴一险,或者说既阴且险,对于这个完全依赖和谐与稳定的兴顺公司来讲,实在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张大森是黑龙江人,他从降生之日起,就已经跟营销结下了不解之缘。他的爷爷曾以年销售过亿元的惊人业绩名震东三省(请注意年代,这是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事儿)。后来他的父亲继承了他爷爷的遗志,把营销技术又做了更加淋漓尽致的发挥。到了张大森这一代,他不仅将两代人的营销精华集于一身,而且将已有知识跟在大学里所学专业有机地融为一体,从而将这门专业拓展到一个更高的领域。可以说,在整个东三省,从城市到乡村,每一处都留下了张氏祖孙营销的足迹。 有这么多得天独厚的条件,刘总当然得把他捧为座上宾了。 再进一步想想,连刘总都不敢小看的人物,其他员工还不得像看天上的星星那样看着他的脸色说话? 然而就有那么一个人,在跟他第一次见面时,就敢拿他不当回事儿。这个人就是姬长皓。准确地说,是张大森首先没把姬长皓当回事儿。 其实这事儿谁都不怪,要怪就怪刘总说话做事太不讲究前后照应。 刘总当时请张大森出山时,是这样对他讲的:“大森老弟,你是我同学的同学,说得更近乎一点儿,咱哥俩也算是同学。常言说,一辈子同学三辈子亲,所以同学之间不应该有任何隐瞒。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儿,我想在北京成立一个公司。就我目前的情况来讲,资金技术什么都不缺,唯一缺乏的就是管理。如果老弟你肯帮忙的话,我打算请你当我的顶梁柱。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对朋友忠诚,用书里的话讲,这叫做为朋友两肋插刀,呵呵。没用的话我一句都不想多说,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公司虽然注册在我的名下,但利益是咱哥俩的,不经过咱哥俩的许可,任何人都别想从中拿走一分钱。说到公司的前景,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以我目前的资金和技术以及已有的客源状况,再加上你这个聪明过人的头脑,不出两年咱们的公司就会红遍整个中国乃至大半个亚洲。”说到动情处,刘总说得吐沫四溅,就好像那遥远的梦想说什么时候到来就什么时候到来似的。 世间真有这等好事儿?张大森眨巴了下眼睛,以他所特有的那种职业敏感可以断定:这位老兄决不是骗子,再说我一分钱的投资都不出,他能骗我什么?于是他很快就答应下来。 按说,在茫茫人海中能遇上这么一位知情达理仗义疏财的好老板,这不能不说是人生中一件极大的幸事,张大森即使把后半生全交给这样的老板,都不算过分。然而事情决不像你想象得那么简单,就在上面的故事发生后的第二天,同样的一幕又在祖国的南陲城市昆明发生了。 一个月后,一个来自东北,一个来自西南,年龄和阅历都十分相当的两个年轻人在北京相遇了。此时,公司已宣布成立,所有与工作相关的设施建设都已经结束。 可想而知,在利益相互冲突、主张和趋向截然相反的大前提下,让两个顶级业务高手去联手打造一个崭新的公司,会是一种什么结果。 有个成语叫做惺惺相惜,大概就是要告诉人们,有本事的人聚集到一块,要相互尊重,相互学习。可是张大森跟姬长皓这两个人从认识那天起就没惺惺相惜过。 首先,张大森压根就瞧不起姬长皓。在张大森看来,做生意要有做生意的路分,别管你过去是卖家具的,还是卖青菜的,你都得遵循生意场上最基本的游戏规则。可是,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觉得姬长皓不像是生意人,而且一出口就是一大堆外行话。跟这样的人共事,实在有损于一个正宗生意人的名分。 同样,姬长皓也瞧不起张大森。在姬长皓看来,所谓的游戏规则都是人为制定的,人可以制定游戏规则,也可以破坏它。做生意不能古板教条,得灵活多变,因地制宜。只要能达到销售的目的,你可以采取任何手段,当然这得有个大前提,你不能违背公共道德和法律规定。他非常反对张大森那种程式化的营销模式。 道不同不相谋。于是两个人的关系越拉越远,最后发展到连正常的对话都无法进行的程度。 这中间,刘总不止一次地以和事老的身份站出来调停,而每一次的努力都以不欢而散的结局而告终。好在刘总是个非常懂得包容的人,否则这局面一天也不能持续下去。 方才,张大森在三位美女身后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什么差错,但也没有得到一点令他乐观的消息。他的眉头简直皱成了一张网。 这时,黄邵华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她那跳动的眼神分明在告诉他:“你先回你屋,我有话对你说。” 他悄悄地走了,走的时候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第十章 如此公关(1) 黄邵华在张大森的办公室里逗留了半个多小时。她出来的时候,脸上挂满了笑容,就像阳春三月迎风漫舞的桃花,看上去煞是可爱。 黄邵华虽然比孙、雨两位美女都成熟得多,或者说后者加在一起都不及她水平的二分之一,但是黄邵华仍然觉得自己的水平实在有限。一般来说,凡是城府极深的人总会觉得别人的城府比他更深。 刚才,她在张大森办公室里,把将要表演的节目尽可能圆满地预演了一遍,看看张大森还有什么高见。张大森虽然说了几句,但都不是什么实质性的意见,因此这事儿也就敲定了。 接下来,她去了下卫生间,出来后在镜子前又反复打量了一番,觉得没什么不妥了,这才拎起包,小心谨慎地扣响了姬长皓办公室的门。 “请进。”姬长皓正在查看商业信息,一看进来的是黄邵华,既感到意外,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如果姬总现在很忙的话,那我就另外再找个时间来打扰您。”黄邵华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身子一动未动,一点也看不出她有离开的意思。而事实上她也完全知道姬长皓根本不可能把她拒之门外。 对于这种毫无意义的虚假行为,姬长皓只能在内心发出这样的感叹:不愧为张大森的亲传弟子,不管对谁都是一样的路分。感叹之余,他真想用一句经典的台词来回敬她:“别拿对付鬼子的那一套对付自己人好不好?”然而,他想想自己的身份,还有这不合适的时间和不合适的地点,还是一本正经点儿比较好。 “不忙,请坐。”姬长皓也客气道。为了不让对方产生疏远的感觉,他有意将手头的资料简单做了下整理,然后放在一边,并且做出一种很欢迎的意思表示。 “既然不忙,那我就浪费您几分钟的时间。”话一出口,她忽然觉得这种表述有点儿欠妥,因为乍听起来,这好像有什么事儿似的,而在来这之前她一再告诫自己,刚开始的时候决不能表现出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定要让姬长皓觉得我是在随便找他交流交流,等把气氛营造得差不多了,再往更深的层次发展。 于是,她马上做了个很随意的表情,接着说:“其实我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觉得有点无聊,想听你教导教导。”完了,她又自嘲道:“我说这话,您不会马上就赶我走吧?” “说哪儿话呢?”姬长皓莞尔一笑,“不过,教导谈不上,相互之间经常交流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么说,我还真是来对了?”黄邵华不失时机地给自己的行为做了下肯定,然后说:“姬总,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果有那么两天不开会,我这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不管别人都怎么想,反正我个人有一种偏好,我只要能经常听到您的声音,心里就踏实,而不管您讲的话跟工作有没有关系。” “是吗?”姬长皓不禁一乐,心说,有意思,公关都公到我的头上来了,但不知接下来你还会有哪些精彩的表演?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说的都是心里话。”说时,她很有节制地飞给他一个眉眼,但同时为了不引起他的反感,她站起身来,很自觉地给姬长皓的杯子添了点水,然后又为自己接了一杯水。而完成这两个动作竟然用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显得既娴熟又大方,这不得不让姬长皓对她有一种本能的好感。 “谢谢。”姬长皓用两根指头轻轻点了下桌面,“要说在开会时我所讲的那些话,我每当回忆起来都觉得汗颜哪!可是有些话我又不得不说。”姬长皓显出很无奈的样子,其实他是想把更多说话的机会留给对方。 黄邵华非常理解他的用意,但同时也对他这种难得的绅士风度发自内心地钦佩。仅此一点,他决不比张大森做得差。 “要说咱们这个公司从成立到现在都半年多了,竟然一点业务都没有,人的因素固然不能排除,叫我看最主要的还是社会因素。”黄邵华随便找了个话题。 “是啊,说千道万,这都是金融风波惹下的祸端。”姬长皓一看她扯得很远,只好顺着话题往下说。 “可是我们总得有所作为啊!照这样下去,我们还能维持多久啊?”黄邵华做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在这方面我跟你的心情一样沉重。”姬长皓叹息道,“要说像我们这样的小企业,无论国际风云如何变化多端,我们只要小心经营,把握好方向,是能度过难关的。但问题是我们偏偏是跟金融机构打交道的,现在银行倒霉得都快要死了,我们却要在他们身上发财,这的确不容易啊!” “这个该死的金融风暴,真是来无踪去无影。”黄邵华恨恨地说。 “呵呵,它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去无影’倒好了,只可惜它阴魂不散哪!不过我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办法总会有的。”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大半天,却始终没个主题。黄邵华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来的,只要她不开辟新的话题,姬长皓就算再清楚,也绝对不会替她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第十章 如此公关(2) 黄邵华觉得气氛营造得差不多了,便扭转话题道:“姬总看问题果然比我们这些人有高度,说到这,我不得不羡慕苏云娟太幸运了!”这话既像是总结,又像是承上启下,总之说得恰到好处。 “这我就不明白了,咱们交流咱们的,这跟苏云娟有什么关系呢?”姬长皓打趣道。其实,从黄邵华一进门,他就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他很想见识见识张大森的这位高足是怎样去实现她的目的的。 “当然有关系了。”黄邵华知道他必然会这么问,这正好可以按照自己事先设计好的套路往下说:“苏云娟是您的助理,我是张总的助理,如果我们俩能换换位置的话,我肯定比以前进步更快。” 这明摆着就是在拍马屁,而且连三岁的孩子都不会信以为真,然而你还是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由此可见,张氏集团的公关艺术的确不可小觑啊。 不过,姬长皓也不笨,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道理他比谁都懂:“这谁都不怪,要怪就怪我这个人太没福气。” 这当然也不是真话,或者说不一定是真话,但对于黄邵华来说,毕竟使自己的计划又往前推进了一步:“既然姬总这么抬举我,那我也向您表个态,假如哪天您的业务实在忙不过来,您千万言语一声。大的作用我发挥不了,劝劝酒让让菜什么的总还可以的。” “干吗说得这么可怜?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我肯定会想到你。” “但愿姬总别光是说说而已。” “我究竟怎么做你才满意?” 话说到这份儿上,黄邵华觉得冲刺的机会到了:“有句话我要是说了,您可千万别介意啊。” 姬长皓尽管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依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瞧你说的,就跟咱们之间有多大的隔阂似的,这跟刚才的你比起来,真是判若两人哪。” “既然您都这么批评我了,那我就实话实说。姬总,听说您最近接触的那位姓袁的官员很有背景。我的意思是,哪天您和苏云娟一块请他吃饭的时候,是不是也让我跟着观摩观摩?您放心,进入那样的环境之后,不该我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一切都看您的脸色行事儿。当然了,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但不管咋说,我这也是在为公司的经济利益着想呀,您说对吧姬总?”黄邵华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姬长皓的脸,这中间她如果发现姬长皓的脸色稍有变化,随时都会调整说话的内容。 然而姬长皓始终都是微笑的,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以至于等她说完了,他还在用同样的表情看着她呢。 黄邵华一时有些茫然:“姬总,您别这么看着我好不好?您要觉得我说得不对,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还不行吗?” 其实,姬长皓压根就没想着难为她,只是觉得她弯子转得太大了:“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用得着那么云里雾里绕来绕去吗?” “这么说您答应了?”黄邵华不由得喜出望外起来。 “既然你都说了,你这是在为公司的经济利益着想,我有理由不答应吗?”姬长皓打趣道。 这种天大的好事儿也许来得太容易了,黄邵华反倒怀疑起来,至少她认为,同样这种事情在一公司那边绝对不可能发生,但看看姬长皓那张并无复杂之意的脸,又觉得他不是在说谎。 “姬总,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姬长皓笑笑,什么都没说。 黄邵华忽然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她把手伸向包里:“姬总,我要送您一样东西,不过您得答应我,明儿个你必须戴在身上。” “什么东西?竟然这么重要?”姬长皓很八卦地问。 “先别问,你猜猜看。如果猜对了,那没得说,东西你拿去;如果猜错了,那得受罚。” “那既然这样,我还是别猜了,省得猜不对又要受罚。” “不嘛!我就要你猜。”黄邵华撒娇道,“你现在先闭上眼睛,快闭呀。” 她知道他肯定猜不出来,她之所以让他闭上眼睛,就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岂料她刚把一样用塑料袋包着的东西拿出来,她的手机就响了。她一看是外地的号码,马上收回笑容:“不跟您闹了,您自己去看吧。”说完,她把那样东西往姬长皓面前一丢,拎起包匆匆忙忙地到外面接电话去了。 姬长皓好奇地打开塑料袋,不看则已,一看差点儿要吐血。 原来那包着的东西是女人用的卫生巾。 妈呀,她敢不是让我当口罩用吧? 第十一章 张大森的悲哀(1) 姬长皓拿着卫生巾反反复复掂量了大半天,他的脑海里一时堆积出无数个问号,但终究弄不清问题的答案。 不过有一点可以排除在外,不管这件事儿有多么的怪异,姬长皓都不会跟男女关系联系在一起,否则,他就不是姬长皓了。 其实发生这种事情,对于黄邵华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疏忽,拿一句大家都很熟悉的古语来表达,这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而与此相关联的,还将牵涉到另外一个人,她就是苏云娟。 还记得昨天下午下班以后,这两位美女在北大超市里买东西的情景吗?当时她们都争着付款,结果把东西拿错了。 然而,正是由于这个小小的疏忽,却惹来了一连串让人啼笑皆非的麻烦,现在才仅仅是个开端。 先说说姬长皓对这件事儿的最终态度是什么。 姬长皓拿着卫生巾,想了再想,脑袋都快想炸了,可就是想不出个结果。要是送他东西的人是个男的,那事情好办了,他完全可以直截了当地问问他,你送我这玩意儿到底什么意思?想羞辱我是吧?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姬长皓也是随便羞着玩儿的吗?你要觉得身上痒痒得慌,干脆咳嗽一声,大不了我送你一顿好拳脚。但问题是,这个人偏偏是个女的,而且她一向还很尊重他,要说在这种时候拿这种道具跟她开玩笑,除非她神经不正常。而事实上,她的神经比谁都正常。 这样一分析,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了:黄邵华肯定是因为一时慌张,把该送的东西给弄错了。 恭喜他,终于猜对了,给他加10分。 按说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只要姬长皓不老纠缠着不放,就算黄邵华后来发现了自己的疏忽,脸红几天也就过去了,实在不行,请几天病假,好好休息休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事情坏就坏在姬长皓在处理这件麻烦物品时,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 要搁一般的男人,遇到这种尴尬的事儿,毫无疑问,把它扔了就是了。姬长皓虽然也把它扔了,可是扔掉以后他又捡了回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来他把它扔到垃圾筐里以后,却忽然想到了一个他认为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万一被打扫卫生的人发现了,而由此传播开来,不定又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的。反正这又不是多么沉重的东西,不如等下楼的时候,把它丢得远远的,这样什么后患都没有了。于是他就把它装在了裤子兜里。 按说这种思维逻辑是相当缜密的,这也完全符合姬长皓一贯的做事风格,可是你老兄千万别忘了,人都有一天三晕的时候,连黄邵华这么细致的女孩都疏忽成这样,难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就没有头皮发麻的时候?万一你当着很多人的面一不留神拿这破玩意儿当手绢用,看你这张老脸往后还咋见人? 好了,这事儿咱先放一放,反正过不了多久它还会再出场的。 现在,咱说一说黄邵华出去以后都干了些什么。 黄邵华刚才接的那个电话,如果从战略的高度上来看,意义非常重大;如果从眼前的实际利益来看,一文不值。 前面你已经看到了,这三位美女每天的中心任务就是打电话,一会是“张行长好”,一会又是“李行长您忙吗”,估计百家姓里的姓氏早就被她们重复叫了几百遍了。可悲的是,大半年过去了,连一个搭茬的都没有。无奈之下,她们把打电话的范围又做了进一步的扩大,凡是有一面之识的,别管他是同学还是同乡,只要能叫得上名字的,她们都一个不落地进行了盘查(我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词汇来描述她们的行为才好)。从前,人们最害怕的有两种人:一是搞传销的,二是跑保险的,如今又多了一种,那就是:宣传金融产品的。 黄邵华刚才接到的那个电话就是她大学的同学打来的。为什么说这个电话意义非常重大呢?因为她打了那么多天的电话,总算有人搭茬了;为什么又说它一文不值呢?因为打电话的人除了告知自己没有辜负黄邵华的殷切期望以及为之付出了多么巨大的努力以外,再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这个电话差不多打了半个小时,黄邵华本想去姬长皓的办公室里再聊上几分钟,一想该办的事儿都已经办完了,再去打扰,那简直就是画蛇添足。黄邵华是最懂得节制的人,当然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儿。 打消了这个念头,黄邵华决定把这一重大收获马上报告给她的直接上司张大森张总。 然而令黄邵华万万没想到的是,张大森听了她的叙述,不仅没有表现出一点乐观的态度,而且一言不发,脸色比平时还难看。 第十一章 张大森的悲哀(2) 真是岂有此理!黄邵华最看不上他这种毫无道理的沉默:“你以为我在编造故事对不对?那你也总得说句话呀?就你这么死皮耷拉脸的样子,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 张大森被骂,才勉强地抬起头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怎么啦你这是?”半天不吭声,一张口就是一句阴阳怪气的话,黄邵华真有些受不了,“你是不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真的会发生?” 在别人看来,特别是在男人们的眼中,黄邵华应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淑女,然而在张大森的面前,她简直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你或许会说,这好像跟苏云娟在姬长皓单独在一起的情景差不了哪儿去。 言之有理。 兴顺公司的事情就是这么怪,同样一个女孩,而且同样站在公司的地盘上,当她面对不同的人时,态度、精神状态等等完全两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呢?看来在没有弄明白这个道理之前,我们只能这样说:这是兴顺公司独有的企业文化现象。 当下张大森一看黄邵华脸色大变,他马上用一种半责备半友好的态度说:“瞧你,都什么话啊?我怎么不希望这件事情能够成功?如果你真把产品给卖出去了,别说让我为你叫好,就是让我敲锣打鼓地为你祝贺我都没说的。” “用不着那么隆重!你只要把心放平衡一点儿就行了。”黄邵华不无讽刺地说。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不消多加阐述。” 张大森太了解她的脾气了,如果你没有强有力的道理做支持,单靠几句空洞之言去说服她,想都别想。于是他调整了情绪,言语中肯地说:“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话,而是我不相信这样的好事儿会来得这么容易。你也不想想,公司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业务,两个分公司名誉上是在倾力合作,其实暗地里都在孤军奋战。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明白得很,在这样一种严峻的形势下,谁夺得头牌,就意味着谁是公司的老大——当然刘总得排除在外。你瞧瞧姬长皓,他算什么东西,不是我小看他,就他那肚量,别说有将军胸怀,恐怕连一个女人都不如,不信他奋力拼战打下来的江山,甘愿让我们坐享其成?除非他脑子进水了。所以我认为,他之所以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你的请求,这中间肯定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我的意思是,在这件事情上,你不仅不能太乐观了,而且还得加倍小心才对。” “你让我小心什么呀?”黄邵华始终有一种感觉,姬长皓虽然脾气不好,但还决不至于干出太出格的事情来。张大森一时语塞。 黄邵华进一步说:“我知道,你们两个从一开始就不和,但到底谁是谁非,我不想也没有兴趣做出什么结论,但有一点你必须清楚,你们两个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人。” “这我承认。” “承认就好。所以我要郑重地告诫你,不要因为个人的恩恩怨怨,从而导致整体工作都处于瘫痪状态。” “我还不至于愚昧到这种程度。”张大森不服道。 “你已经愚昧到这种程度了。”黄邵华毫不退让,“你瞧瞧你刚才说过的话,你就不觉得可笑吗?说人家没有将军胸怀,还说人家连女人都不如,你呢?你真的就比女人高明多少吗?再说了,女人怎么啦?女人就真的一钱不值吗?难道你就不是女人生女人养的?真是没想到呀,看上去挺道貌岸然的,其实内心比谁都肮脏。我真为你汗颜哪!” 张大森后悔刚才不该说出那样的话,一时追悔莫及。 然而,黄邵华仍然不依不饶道:“张大森,你给我听着,这件事儿不管成与不成,从现在起你必须做到:尽可能地跟姬长皓搞好关系。” “你让我看着他的脸色说话?我做不到!” “谁让你看着他的脸色说话了?你们吃在一起,住在一起,相互之间别老跟仇人似的就行了。——我这点儿要求不算太过分吧?” 一个大男人,面对一个无论职务还是年龄都处于绝对劣势的小女人,他不仅不能维护自己最起码的尊严,还时时被对方所牵制。张大森想想这种处境,忽然觉得自己连姬长皓都不如。 张大森,悲哀呀! 第十二章 男女相会(1) 上午发生的那不堪回首的一幕,一转眼的功夫就被姬长皓忘得一干二净。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从网上查阅了大量跟销售有关的资料。整个上午,他就是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的。 下午也是如此。 到了临下班的时候,他接了朋友的一个电话,一侃就是半个多小时。他走的时候,其他办公室里早已人去房空了。 记得昨天下楼的时候,也大概是这个时间点,跟今天所不同的是,他的身边还走着一个人,而且是个美女。正是因为这个美女的缘故,从而使得他本来就不俗气的形象在这个碧云天黄花地的日子里又生出了几多亮点,他甚至还记得远近各处人们看他时候的眼神。 不知怎么回事儿,姬长皓忽然有一种失落感,就仿佛之前做错过什么似的。 哦,对了,要是昨天这个时候他邀请雨虹到北大校园里随便走走,或者找个优雅点儿的酒吧喝喝酒说说话什么的,她肯定不会拒绝,那气氛也肯定会让他陶醉。 刚想到这里,他就开始骂自己了:这都什么德行?好多大事情还没有着落呢,你却尽想这些不三不四的事儿,有病啊你? 要说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今天还有这么古板的人,你大概会说这是在瞎编。 其实,姬长皓也不是不喜欢美女,只是他在这上面受到的伤害实在太大了。在昆明的时候,他真真实实地喜欢过一个,而且喜欢的程度要远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不难理解,这种超乎想象的喜欢,任其发展下去,只有一种结果:结婚。然而这个婚是万万结不得的,因为他在跟这位美女的关系发展到将要结婚的程度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位美女正在苦苦地等待着他的归来呢。而这位等待他归来的美女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成为他的合法妻子了,而且她还为他生养了一个白白胖胖人见人爱的大头小子。 后来的故事不说你大概也能猜出个五六来,实在不行,言情小说里有的是这方面的案例,你潜下心来找一篇你认为最感人的文章套在他们身上也就是了。 自从昆明的事情发生以后,姬长皓对天发誓:今生今世,除了妻子,我绝不会再跟任何女子发生暧昧关系了,就算老天爷有意安排的也不行。不仅不能乱搞男女关系,甚至连想都不能去想。 可是,刚才他又莫名其妙地想了起来。 一想到这个“想”字,姬长皓一下从脚后跟凉到了头发梢。可以说,这个字既让他喜悦过,又让他苦闷过。不折不扣地说,他在这二十几年当中,每遇到一个重要的关头,差不多都是“想”出来的。跟大多数人所不同的人,他没有太多的幻想。但是他只要突然对某件事儿产生了联想,那件事儿十有八九会成功,尽管那种事儿在一般人看来是根本行不通的。 当然,在科学没有对此进行确切的定位之前,你完全有理由把他这种超乎寻常的想象归结为一种神秘的现象:特异功能。 刚才,雨虹的影子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实打实地让他紧张了一阵子。 难道我的凡心又开始萌动了?他想,不理她,让她给我滚蛋。 第十二章 男女相会(2) 然而,意识上的事儿就是那么的奇异。他越是让她滚蛋,她就越是赖在他的脑海里不走,还时不时地冲他笑笑,就像小时候他在跟邻居家的女孩玩一种叫做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样。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她每笑一下,他紧闭着的心就会松动一下。 他觉得这很危险,但同时他又在自我安慰: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爱怎么捣乱就让她怎么捣乱好了,反正那是冥冥之中的事儿,只要生活中的她不来打搅我就成。 这样想着,不觉来到了宿舍门前。 他轻轻敲了下门。 哇!给你一万个机会只怕你也猜不出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儿。 原来给他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的角色——雨虹雨大美女。 “你怎么在这里?”这一发现太让他感到意外了,这不仅仅是因为想谁有谁的事儿居然是这么的准确无误,还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男女同事虽然天天保持着工作上的联系,但在生活上几乎有着老死不相往来的隔膜。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她故意不回答他,而是用那种能融化世间所有男人魂魄的妩媚瞅着他笑。她笑起来的样子就跟他在幻觉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这么久你都没来过,怎么突然之间来了呢?”他尽可能地寻找一种既能让她接受又能说明他为之惊叹的理由。 “你不喜欢产生这样的惊喜吗?”她以问代答道。 “这得分开来说,‘喜’自然人人都喜欢,可是‘惊’未必是件好事儿。”他想来点儿幽默的。 “为什么呀?”瞧那天真可爱的样子,很显然她还没有参透这其中的玄机。 “因为‘惊’含有一惊一乍的成分,特别对于我这种感情脆弱的人来讲,弄不好会出人命的。”他一本正经道。 “有这么严重吗?你可别吓我啊!我这人胆小。” “瞧你,这不跟我一样吗?”他笑了。 雨虹这下才解过味来:“妈呀,绕来绕去原来在说我呢?真是服了你了,看来跟你这样的人说话,千万得小心,稍有不慎,就会被拐进去。” 话音刚落,一个夹枪带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是谁在做这种拐卖妇女的犯罪活动呢?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也许在雨虹看来,这种玩笑开得实在不怎么高明,因为她不仅没笑,还做了个晕的表情,然后啥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姬长皓一听苏云娟在里面说话,便自言自语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房子设计得有点儿怪,进门以后是一条狭长的通道,拐过去才是所谓的三居室。 姬长皓第一眼看到雨虹时,还以为就她一个人来了呢,进去后才知道三位美女一个都不少。眼下她们三个正在厨房里忙着烧菜。 这真是活见鬼了,到底是什么机缘使得这三位美女如此整齐地来到这种地方?莫非麒麟第三次降临了(麒麟是一种祥瑞的动物,只有天下出现安定太平的景象时它才会降临)? 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郑小文一看姬长皓进来了,倏地站起来,讨好似的说:“姬总,今儿个我们要吃大餐了,你喝啥酒?待会我出去买。”他所说的大餐很显然是针对人数而言的。 第十二章 男女相会(3) 姬长皓没有理会他,而是用眼睛的余波瞄了下看书已经进入了忘我状态的任金凤,然后他分别指着这两个人的脑袋问:“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没礼貌?人家这可是头一回来咱们宿舍。让人家下厨房,而你们却坐在这里跟没事儿似的,好意思吗?”见任金凤还没有反应,他马上加重了语气:“任金凤,我的话你听见了吗?” 任金凤激灵醒悟过来,两手一哆嗦,书本“咔嚓”掉在地上。他不敢去捡书本,却用战战兢兢的目光望着姬长皓的脸,可怜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相比之下,郑小文显得乖巧得多:“哦,是这样姬总,刚才我们提出过要帮忙,可是黄姐死活不让。” 姬长皓把他们撇在一边,直接去了厨房。 三个美女正在井井有条地忙碌着:黄邵华掌勺,苏云娟拼菜,雨虹在洗刷杯盘。 此时的黄邵华腰间扎着一条围裙,长长的秀发高高地盘在头顶。很难想象,平时那么娇气十足而且一尘不染的一位华贵小姐,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位不折不扣的家庭主妇。 面对此情此景,姬长皓不由得心生感慨:大家在一起要是天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他上前搭讪道:“我能帮你们做点儿什么呢?” 黄邵华仅仅冲她笑了下,什么话都没说。那虽然只是简单的一笑,但在姬长皓看来,它所包含的内容太丰富了,起码有这样的意思:大家在一起本来就应该这样,如果仅仅因为我们做了几个菜,就使得你坐立不安起来,那就太没意思了。 苏云娟看黄邵华不说话,她也不理不睬,就好像她根本没看见这个人似的。 姬长皓遭此“冷落”,不仅不觉得自己多余,反而觉得这很有亲和力。于是他便没话找话道:“我说呢,怎么说来都来了,原来今儿个是周末啊!你们几个也真是的,既然想会会餐,为什么不早早的给我提个醒儿啊?也好让我多少有点准备。” “有那种必要吗?”苏云娟突然说话了,看她那架势,就好像这个家早就有她的那份似的。 姬长皓不好再说什么。恰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刘总的号码,他首先就问了声:“刘总好!” 其他人一听姬长皓在跟刘总通电话,目光唰地一下全集中在他的脸上。郑小文把电视的声音调成了无声。 姬长皓只顾打电话,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家这瞬间的心理变化,“……什么?你还要再过些日子再回来?……瞧你说的,这是你自个儿的事儿,我能有什么意见?……工资?工资早发下去了,这你不用操心……现在在干什么?没干什么呀!我们正在做饭,哦,对了,三个美女都在这儿呢,今儿个我们要举行大会餐……真的?那我就代表全体员工谢谢你啦。……好好好,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绝对让大家满意……” 挂了电话,他想把刚刚得到的好消息在第一时间里报告给大家伙,却意外地发现,大家伙已经不约而同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到底什么好事儿呀?看把你喜成这样?”孙云娟早就沉不住气了。 “你们猜。”看着那一张张渴望的脸,他反而卖起了关子。 “你快说呀,我们都急死了。”雨虹说。 “刘总说了,如果大家没什么意见的话,明天来个集体旅游,所需费用公司全部报销。”姬长皓说。 “耶!”四五张口同时说出这个字,然后是相互击掌的声音。一时间,整个单元沉浸在一片欢呼雀跃的海洋里…… 第十三章 叫哥(1) 昨晚大家商量的意见是,如果今天天气晴朗,旅游地就定在香山;如果天气欠佳,那就去颐和园或者天坛等地方。 早晨起来,晴空万里,红日高照,看来今天的前进方向肯定是香山了。 吃罢早饭,趁三位美女还没有赶到,姬长皓带着郑小文提前到超市买好了食品。 大约九点钟光景,三位美女才姗姗来迟。 然而,正当大家兴致勃勃地要走出家门的时候,张大森突然打起了退堂鼓:“刚刚我想起一件事儿,想出去处理一下,所以我就不陪大家一块去了。” “没劲!”不知谁说了句。 紧接着郑小文纠缠道:“什么事儿这么重要?改日再去处理不行吗?刚刚还说呢,大家这么整齐地凑在一块,几个月都碰不上一回。这倒好,门还没出,就少了一个,况且还是个领导。张总,别去了,还是咱们一起走吧。”一边说,一边死乞白赖地拽着他就要走。 见郑小文的态度是这么执着,其他人也在分别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无奈张大森说什么都不给大家面子。 这时,黄邵华站出来说话了:“人各有志,既然他不肯去,那咱们就不要强人所难了,咱们走。”看得出她对张大森的突然变故非常恼火,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便把问题说破。 其实,即便黄邵华没有把问题说破,姬长皓也对张大森的那点小聪明心知肚明:你无非就是不想跟我一起承担这次因公费旅游而应该向刘总承担的感情责任。 在张大森看来:目前公司很不景气,能发下工资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还搞什么公费旅游?刘总忽然提出这么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无非就是说说而已,哪能当真?即使这话出于刘总的本意,那也只能说明刘总这是在打肿脸充胖子。跟一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人较真儿,这是一个高层管理人员的明知选择吗? 对此,姬长皓有着跟张大森截然不同的态度:刘总提出公费旅游,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他说了,咱就必须当真。刘总你不是挺喜欢玩打肿脸充胖子的游戏吗?那好,既然你觉得这种玩法舒服,那我就脚踏实地地奉陪,直到把你奉陪到你觉得脸上不舒服为止。我这样做的目的,不是想毁了你,恰恰是在救你。 通过上面这个点滴小事儿,至少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无论在工作还是在日常生活等方方面面,张大森都是跟姬长皓背道而驰的。 一个仅仅九个人的公司,内里却充满了如此之多的沟沟壑壑,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公司何时才能步入亿元资产企业的行列。然而,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半年后的今天,它真的就步入了这种企业的行列。 还是回到眼前的故事中来。 出租车刚走到一半的时候,黄邵华突然接到了张大森的电话,说他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他现在以最快的速度赶上这支旅游的队伍。 姬长皓明知这又是谎言,但出于对黄邵华的尊重,他还是以微笑的表情接受了她的请求。 汽车在一个方便的地方停了下来。 遇到这样的事儿,大家都很尴尬,谁都想找点事儿做做,可是在这种地方,谁又能有什么事情可做呢? 平时最爱说话的郑小文一时也找不到话题,然而透过汽车的玻璃窗户,他一眼看到前面路口有一个正在散广告的女孩长得有几分姿色。他二话不说,抛开众人就直接去奔那漂亮女孩。 “难道他们认识?”有人猜测道。 “怎么可能!他是在湖南毕业的,他早就说过,北京除了咱们几个,他再没什么熟人。” “他是不是看上那女孩了,想跟她交个朋友?” “瞎说,连人家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他有这份儿心,人家还未必有那份儿意呢!” “看看去。” 一边说,三位美女一块走下车去。 第十三章 叫哥(2) 姬长皓本来最不喜欢打听花花草草的事儿,但觉得这事儿蹊跷,再说这会儿也实在无聊,便身不由己地跟了过去。 车上只剩下司机和任金凤。任金凤即便有这么一个点滴的机会,也没有忘记读书。他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实在令人钦佩。 再说那女孩一看大老远地向她跑来一个小男孩(郑小文通常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他年龄不大,也就是上小学四五年级的那把年龄),也有点奇怪,但仔细看时,又一点不觉得眼熟。于是她得出的结论是:小男孩肯定对我散发的广告很有兴趣。于是等他走到跟前时,她很客气地送了他一张,还亲切地招呼了一声:“小朋友好。” 然而这位“小朋友”接过一张,并不满足,还要多要些。 女孩觉得这位“小朋友”挺有意思,又给了他几张。 让她不曾想到的是,“小朋友”还是不满足,还跟她再要。 这下,女孩犯糊涂了:“小朋友,你到底啥意思?” “没啥意思,我就是想帮你散散广告。”郑小文直言不讳地说。 “妈呀,原来你是来献爱心的?”女孩笑了,“给你。”一下给了郑小文上百张。 郑小文接过宣传品,马上学着女孩的样子散发起来。每散发一张,他就冲着三位美女笑一下,就好像忽然之间他捡了多大便宜似的。 三位美女一看事情原来是这样,真有些哭笑不得。 姬长皓早就对郑小文爱出风头的秉性厌恶透顶,没想到这样的风头他也敢出。由此可见,只要能引人发笑,郑小文从不吝惜自己的形象。 姬长皓后悔真不该凑这种热闹,然而他刚转过身去,就听到苏云娟在背后尖声惊叫起来:“坏了!” “怎么回事儿?”他急忙回过头去。与此同时两位美女也用异样的目光望着苏云娟。 “刚才来得匆忙,我忘了买甜食了,这附近又没有超市,真烦人!”原来苏云娟患有低血糖病症,医生叮嘱过她,平时得适当补充点糖类食品,特别是从事剧烈的体力活动时更应该注意。今天的爬山活动注定要消耗很大的体力,所以糖类食品今天对她来说尤为重要。 “又是一个郑小文!”姬长皓不禁嘲笑道,“我以为又出什么大事儿了,原来就为了这?放心吧我的大姑奶奶,我早替你打点好了。” “真是太谢谢你了。”苏云娟心里一激动,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一句简单的‘谢谢’就完了?”黄邵华在一旁打趣道。 “那你还让我怎么着?”苏云娟由于心里充满了优越感,所以说出话来也显得底气十足。 雨虹知道她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想让自己知道,她跟姬长皓的关系非同一般,任何人都别想在他们中间有所插足。 要搁以前,雨虹肯定会用别的什么话来刺激她一下,可是现在却万万刺激不得,因为从昨天下午起,公司的精神状态已经向着一个崭新的层面迈进了,一种空前的员工大团结的局面已经形成或者业已形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历史关头。谁在这个重要的历史的关头拖了后腿,谁就是历史的罪人。 然而,姬长皓并没有像雨虹想得那么复杂,他只是觉得黄邵华的玩笑有点向邪路上引导的嫌疑。因此,为了不使她们三个人产生更坏的联想,他只好搭茬道:“其实,你根本不需要谢我,你只要别有事儿没事儿地在我面前使性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话说得真够可怜的,苏云娟想想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脸上有些挂不住,想了想,她勉强说道:“其实在家里的时候,我弟弟也老这么说我,只是……” “打住。”姬长皓抢过话来,“大家都听到了吧?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可她动不动就拿我跟她的弟弟相提并论。论年龄,你好歹也该叫我一声哥呀,可是咱们认识都半年多了,你还从来没叫过,你能不能现在就叫我一声?” 两位美女一听姬长皓说得在理,共同把矛头指向了苏云娟:“姬总说得对,你怎么就不能叫他一声哥?”“叫呀,快叫。” 苏云娟本来是挺开朗的,可是,一旦大家都拿她开涮,她就有些招架不住了。没辙,她只好反戈一击:“你们都嚷着让我叫他,你们怎么不叫他?” “姬总指名道姓地让你叫,可他并没有让我们叫呀。”黄邵华说得理直气壮。 “再说姬总是你的直接领导,又不是我们的直接领导,凭什么让我们叫他?”雨虹此时只顾拿苏云娟取乐,完全不记得“嫉妒”二字是怎么写的了。 这些话本来是问孙云娟的,可是姬长皓越听越觉得这是在刁难他。 姬长皓本以为说笑几声也就打发过去了,没想一句玩笑之言竟然惹来这么大的麻烦。看来跟女孩子打交道没有太多的心眼儿,你最好不要招惹她们。 他正算计着如何才能摆脱这场没完没了的口舌官司,这时,一辆小出租在他们的面前“嘎”地停了下来。 张大森走出车门,很绅士地招呼道:“对不起各位,是我耽误了你们的宝贵时间。” 第十四章 你是男人吗(1) 由于在出发前后耽误了不少时间,再加上大家在身体素质方面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所以,当他们共同爬上山顶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下午三点钟光景了。 大家围在一起吃了些东西,男士们有的还喝了几杯酒,气氛热热闹闹,非常和谐,这在兴顺公司的历史上是十分罕见的。 刚停下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浑身乏力,于是就有人提出,要不要坐索道下山?此观点一提出,就立刻遭到了众人的反对。大多数人认为,既然我们所选择的是一项运动项目,那就得从运动中寻找乐趣,至于坐索道这种既省力又省功的差事儿,想都不应该去想。 四点零一刻,大家重新打起精神,开始下山。 下山时,他们没有选择来时的路线(来时是顺着阶梯爬上来的),而是另辟蹊径,选择了密草丛林处,因为他们当中不知谁想到了毛主席的那句著名诗句:“无限风光在险峰。” 此时的香山,虽然还没有进入红叶烂漫的时节,然而葱茏的林木以及繁茂的野花,仍然给这座历史名山笼罩着一层超然俗外的气息。 刚下山的时候,大家你帮我扶,看上去还真有那么一股子团结互助的团队精神,可是当走到一半的时候,情况就发生了逆转。 首先,张大森总是时不时地要对黄邵华暗示点什么。给人的感觉是,他很想跟黄邵华单独走走。大家都不傻,况且离开了他们俩,又不是找不到同伴。于是,大家相互使个眼色,很快就跟他们俩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按说这么一队人马,少了他们两个,关系反而会更加融洽,然而事实决非如此,因为走着走着,苏云娟突然又放慢了脚步。 “我身体不支,你们先走,我得走慢点儿。”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说出了这句有气无力的话。 “什么叫我们先走?要走大家一起走。”雨虹首先表示反对,这倒不是说她跟苏云娟的关系一夜之间就真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是她不想让姬长皓觉得她是一个心胸狭窄的女孩子。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苏云娟虽然领情,但骨子里不想跟她解释太多。 “你怎么那么多的‘可是’?”郑小文生怕话语权再次被别人抢去,他赶快来了个先下手为强,“要是别人说这种话倒也罢了,你却不行。为什么这么说呢?你想想看,在这荒山野岭之间,你一个弱女子本来行走就不太方便,要是再遇上个妖魔鬼怪什么的,那可如何得了?”郑小文本以为凭借着《西游记》所独有的语言魅力,再加上他绘声绘色的表演,就一定能让大家折服,没想到他话没说完,就被苏云娟以目驳回。 “别闹了我的好弟弟,”郑小文因为个头矮小,平时见了女的就喊姐,见了男的就叫哥,而完全不问谁大谁小(当然,彼此的年龄不能有太大的悬殊),所以苏云娟只能以弟呼之,“我身体真的不爽,比不得你们几个,你们如果真想照顾我,那就请姬总临时留在我的身边吧。”一边说,她一边以恳求的目光扫视了大家一眼。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谁又好意思说个“不”字呢?再说了,苏云娟身体素质不是太好这也是有目共睹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她身体不爽,这也不是让别人先走的理由,大不了大家陪她走慢点儿。 然而,她之所以提出这么个要求,就是想借此机会弄明白一件心事儿。昨天黄邵华替她把领带转交给了姬长皓,一天一夜都过去了,姬长皓居然连一句领情的话都没讲,她很想知道一下,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当然了,他们俩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以后还有的是,但是能在这种幽静的环境下单独呆在一起的机会却少得可怜。眼见得黄邵华跟张大森都跑到一边去了,她跟姬长皓为什么就不能单独说说话呢? 郑小文历来喜欢在众人面前卖弄口舌,却很少注意别人的喜怒哀乐。见苏云娟还在执意要他们先走,他觉得很有必要发挥一下自己的特长。可是他刚说了个“苏姐”,雨虹就一把把他拉去:“郑小文,就你话多,苏云娟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犯什么傻?快走吧。” 任金凤一看雨虹拉着郑小文就走,他马上意识到这里决不是他的久留之地,于是他乖乖地跟在两人的屁股后面走了。 姬长皓压根就没料到事情会有这么个转折,他对着雨虹的背影叫道:“雨虹,你这是在干什么?” 雨虹也许觉得姬长皓是无辜的,她回转身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姬总,没事儿,真的。”说完,他拉着郑小文的手,就像牵着一个可爱的小动物一样,快步如飞地走了。 面对此情此景,姬长皓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而苏云娟完全没把这当回事儿,因为在以往的日子里,比这更糟糕的情景她经历得多了去了。 姬长皓本来想责备她几句,然而看她步履艰难的样子,又有些不忍。 两人有好几分钟没有说话,然而此时此刻谁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苏云娟实在不想再沉默了,只好打破闷葫芦。 “你让我说什么好呢?”姬长皓赌气说道。 “切,想说什么那是你的事儿,这还用我教吗?” “我什么都不想说。” “晕倒,那你干脆当哑巴去好了。”她故意表现出很生气的样子,其目的就想让他逗她笑笑。 他自己都笑不出来,拿什么去逗笑别人? “你真的没什么话可说?”苏云娟看他实在没有逗笑她的意思,便不再强人所难,大不了来他个反逗笑:“也好,我给你出个急转弯,看你能不能猜得出来。” 姬长皓没有吱声。 苏云娟咳嗽了一声,然后一本正经道:“说,有一只小山羊,长得非常可爱,人见人夸。一天早晨,它突然下了一个仔。这只更小的小山羊等到长大以后,样子比它妈妈还可爱。请回答问题:为啥?” 姬长皓知道,只要回答“喂草”两个字(“喂”跟“为”谐音),她马上就会做出肯定:“回答正确。”没准儿她还会在肯定的基础上再加上一句表扬的话:“你非常聪明。”可是他没有回答。 “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看他不死不活的样子,她真想踹他一脚。 “你想说什么,说就是了,又没人拦着你,干吗非得扯上我呢?”他没好声气地说。 苏云娟知道他还在想着雨虹,心里便老大的不快,因此说:“我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她的话本来还有后半句:“有你这样小心眼儿的吗?”可是心里一急,偏偏把后半句最为关键的话给忘了。 晕!整个一顶呱呱小伙子,居然被人怀疑起性别来了,是可忍而孰不可忍?于是他不依不饶道:“我用什么办法才能证明我是个男人?” 瞧他这话问的,连男人跟女人最根本的区别都忘了,真是笨死了,如果实在找不到能证明自己是个男人的理由,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裤子脱下来让她瞧瞧,可是他连这点办法都没有。 “好了好了,我不想跟你讨论性别问题,你走吧,我一个人能走。”苏云娟忍耐了很久,终于冲破了最后一根心理防线。 “苏云娟,请你不要逼我。” “我没有逼你。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了。” “那好,我走,请你好自为之。”姬长皓看上去真的要走了,其实他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你想,他要走了,真像郑小文说的那样,冷不丁地从哪棵树后面闪出一活的来,那还不得把苏云娟给吃了? 果然,他刚走了两步,就听苏云娟在背后叫道:“你给我回来。” 姬长皓急忙回过头去,只见苏云娟脸色特别难看。 “又怎么啦?”姬长皓不无讽刺道。 “我身上不舒服。”苏云娟只简单说了这么一句,就急急忙忙地往密草深处跑去,不多会,她又叫了起来:“你过来一下。” 切!她这又是为何呢? 第十四章 你是男人吗(2) 姬长皓不由得紧张起来。苏云娟早就对他怀有垂爱之意,虽然没有表白过,可是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如果此时她有意拉他下水,那可是一件非常闹心的事儿。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儿,苏云娟又连续尖叫了几声,而且一声比一声惨,听那口气,就好像遇到什么危险似的。 敢不是被蛇咬了一口吧? 姬长皓不敢再犹豫了,三步两步就冲了过去。 只见苏云娟侧身躺在草丛里,她的手上挂着鲜血,脸红得跟用胭脂染了似的。 “怎么回事儿?”姬长皓本能地问,然后伸手要去扶她,却遭到了拒绝,这让他非常不解。 “我……我……”苏云娟吞吐着,似有难言之隐。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掖着藏着? “是不是被蛇咬伤了?”姬长皓心急如焚地问。 苏云娟摇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快说呀,这样会急死人的。” “我……我……”苏云娟又“我”了好半天,终于一咬牙,说出了事情的真相:“我来例假了。” 来就来呗,这种事儿你告诉一个大老爷们干吗?你总不能让他帮你擦擦吧?姬长皓简直晕死了。 苏云娟一眼就看出了姬长皓的心病,于是说:“你兜里有手纸吗?” 原来是求援来了。 直到这时,姬长皓才恍然大悟起来,原来一听说今天要爬山,三位美女居然连平时最常携带的包都没有带来,怪不得刚才她是那么一副嘴脸。 他在兜里摸了好半天,才摸出两张餐纸,根本不顶用,而之前他所带的餐纸全都擦汗用了。 天哪,这可如何是好啊? “要不,我打电话让郑小文他们买了送来?”姬长皓觉得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唯一可行。 “这哪成啊?”苏云娟望一眼阴晴不定的天空,为难道:“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好在半山腰里,郑小文就算能顺利买到,等他赶到这里时,恐怕也要到下半夜了。” “既然这办法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姬长皓平生阅人无数,历事万千,无论遇到多么难办的事,还从来没见他一筹莫展过,可此时他真的一筹莫展了。 “要不,你把我的外衣斯掉,这样还能勉强救救急。”别说,这还真是个办法。 姬长皓正要按照她的吩咐去做,忽然又有些不舍,因为她的外衣虽说不算华贵,但咋说也得值个三五百块钱吧。既然衣料也可以改做卫生巾用,他为什么就不能拿自己的内衣去改做呢? 苏云娟一看紧要关头,姬长皓是这么的舍己为人,她又一次被他的精神所感动。 可是姬长皓正当要把自己的内衣毁于一旦时,忽然想到了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 原来,昨天中午黄邵华送他的那个卫生巾至今还在他的后衣兜里装着呢。他庆幸昨天没把它扔掉。看来物尽其用的话还是蛮有道理的。 再说苏云娟一看姬长皓就像变戏法一样,转眼之间就给她变出来一个卫生巾,她的心里就甭替有多激动了。当时的她除了以身相许的话说不出口以外,就连支持姬长皓进入《感动中国》2009十大人物的话都一连说了好几遍。 然而,苏云娟还没有从惊喜交加中醒悟过来呢,刚才的一句戏言又开始在他的心目中隐隐作乱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第十五章 风波(1)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一路之上,这句话苏云娟问了有无数遍,无奈姬长皓只是装聋作哑,毫不理会。 回到宿舍,苏云娟一口茶水都没喝,倒头便睡。 她反复都在琢磨一个问题:姬长皓会不会像报纸上说的那样,他是一个两性人? 然而,经过好长时间的理性思考与回忆,她最终认定:姬长皓决不是那种人,即使全世界的男人都有转变为女人的可能,姬长皓也决不会有那种可能。他是一个纯得不能再纯的纯爷们,在他的身上,所有男性的特征他都具备。 那么,那片卫生巾又该做何解释呢? 不可否认,他的心有时很细,细得甚至连女人都望尘莫及;同样也不可否认,他对她的关怀用“无微不至”四个字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分。可话又说回来,就算他的心很细,但也决不至于细到连女人用的卫生巾都考虑到的程度,再说了,刚刚听说她遇到这种麻烦事儿时,他的脸上也是一副焦急无奈的样子。 所以,可以肯定地说,在这片卫生巾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的本身又断然不可缺少除她之外的另外一个女人。 那么,这个女人会是谁呢?黄邵华?不可能,因为黄邵华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跟张大森好上了,黄邵华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跟张大森结婚。一个与自己的意中人即将走向婚姻殿堂的女人,难道还有心思去跟另外一个男人做鸡鸣狗盗的勾当吗? 除了黄邵华,剩下的就只有雨虹了。 一想到雨虹,苏云娟的脑袋立刻就变得大了起来。 从前天到今天,很多事情只要稍加回忆,就不能不让苏云娟疑虑重重。 就说前天下午的事儿吧,姬长皓把雨虹叫过去,两人唧唧咕咕地不知谈了些什么,反正雨虹一回到宿舍,又是唱又是笑的,就跟吃了蜜蜂屎似的,如果没遇上十分令她高兴的事儿,她能这样吗? 还有,今天下山的时候,苏云娟提出让姬长皓单独陪伴一下,姬、雨两人当即就表现出很不高兴的样子,特别是当雨虹离开他们以后,姬长皓有好长时间对她爱搭理不搭理的。由此看来,雨虹在姬长皓的心目中的位置已经牢不可催了。 既然如此,下一步该怎么办?苏云娟思来想去,却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迷茫之下,她觉得应该向雨虹展示一下自己的雄风。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老虎不发威,别当我是病猫! 想到此,苏云娟“豁”地从被窝里爬起来,三步两步就来到了会客厅。 此时,黄邵华跟雨虹正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屏幕上所展现的是一组具有浓浓港台味道的言情画面。 苏云娟走过去,二话不说,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啪”地一下就换了别的频道。 再说黄雨二人正看到痴迷的时候,忽然换了别的频道,当然都很不高兴。不过黄邵华无论再不高兴,总还能克制住自己,可是雨虹就完全不同,下午的事儿本来就够她窝火的了,而现如今苏云娟又这么不拿她当回事儿。一时间,她气得脸都青了。她一不做二不休,一头扑过去就要抢苏云娟手里的遥控器,无奈苏云娟抓得死死的,她根本就抢不动。 雨虹无法达到目的,只有指着苏云娟的脸骂:“你……你算什么东西?你还有没有一点儿道德修养?” 苏云娟本来就是来找茬的,她岂能屈服于对方:“这话你应该问问你自己。” “我自己怎么了?我坐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看电视,我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 “电视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许你看为什么就不许我看?” “你这叫强盗逻辑。” “你这叫血口喷人。” 要搁以前,黄邵华只要看到这两人摆开了架势,她要么置之不理,要么躲得远远的,总之一句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现在完全不同了,为了能在姬长皓的心目中占领一席之地,她必须做出一种姿态——一种让姬长皓觉得她特别能着眼于大局的姿态,因为现在她急于要获得那项新业务的参与权。 所以,她站起来,就像大姐姐那样劝道:“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大家都累了一天了,难道就不能坐下来安静安静?” “邵华,刚才的事儿你都看到了,咱们两个正安安静静地看电视,可是她一进来就捣乱。你说她这是中的哪门子邪呀?说实在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不讲道理的人。”雨虹觉得心里特委屈,眼里不由自主地流出了泪水。 黄邵华深有同感,因此,她觉得在不影响她跟苏云娟的关系的前提下,有必要批评她两句:“云娟,你说你也真是的,电视正演得好好的,你过来连声招呼都不打,怎么说换就换呢?” 苏云娟刚才之所以敢冒如此之大不韪,是因为她早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一番说辞:“我说黄邵华同志,你也别光注意她的感受,而忽视了我的精神承受能力。谁都知道,我这个人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言情片。千篇一律不说,还处处尽显颠倒黑白之能事儿。一个下贱女人,一旦看上了某个帅气男人,她也不管人家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她,只要人家给她一个笑脸,她就蹬鼻子上脸,甚至连吃饭走路的时候都在做着那种下三滥的美梦。我呸,这样的女人,我只要看上一眼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第十五章 风波(2) 黄邵华是聪明人,听了这番夹枪带棒的话,一下就想到了问题的根源。她知道这场乱子决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平息了的,弄不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从明哲保身的愿望出发,这事儿能管就管,决不能做出傻事儿。 可是雨虹不干啊。苏云娟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如果不跟着大闹一场她就不是雨虹了:“苏云娟,指桑骂槐决不是好女人,有种你把你所说的那种蹬鼻子上脸的女人拉过来让大家瞧瞧。” “我的雨大小姐,话听清楚了你再发言好不好?刚才我不过是对影视剧发表了一点议论而已,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对号入座了。也好,你要真觉得这把交椅非你坐不可,最好一辈子都别下来。” “我对号入座?”雨虹冷笑道,“我还不至于把一个公共男人强行拉到自己身边归为己有呢。真不害臊!我都替她汗颜!” 苏云娟被触到了痛处,一时语无伦次起来:“你……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最清楚。”雨虹说得理直气壮。 苏云娟不知该拿什么解恨,忽见茶几上有两个玻璃茶杯,她顺手拿起一个,然后手起杯落,茶杯瞬间变成了玻璃碎片。 雨虹看她穷凶极恶的样子,自己反而不生气了,她不依不饶地抓起另一个杯子,同样手起杯落,杯子同样变成了玻璃碎片。 黄邵华一看她们俩动真格儿的了,再不管管,不定会闹出多大的乱子,一旦乱子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必然会影响到她的面子,于是她赶快夹在了两人中间,歇斯底里地叫道:“别吵了,我求你们了行不行?” 再说苏雨二人的斗争此时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黄邵华的调停固然不排除某种程度上可以减少斗争再度升级的可能,但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因为黄邵华所代表的仅仅是第三方,而决不是权威。 另外从苏云娟这方面来看,她是这场斗争的主导者或者发动者,换句话说,她是抱着绝对胜利的把握而发动这场斗争的。然而形势的发展却完全出乎她的预料,至少到现在为止,她不仅没有取得阶段性的胜利,而且还被对手打得头破血流。而严酷的斗争形势决定着她只能胜利,不能失败,否则她再无颜面面对她的敌人。迫于无奈,她不得不拿出点儿厉害的:“雨虹,你不要太过分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花花事儿。老实告诉你,想在我的面前冲正经,你这是枉费心机。” “唬谁啊你?我雨虹是长大的又不是吓大的,再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子歪,我还怕你不成?”雨虹自以为能对得起天地良心,所以才敢说出这番话。 “雨虹,你最好不要逼我。” “苏云娟,你最好不要吓我。” 面对着敌人一次又一次的示威,苏云娟干脆豁出去了:“那好,我问你:姬总手里的那片卫生巾是给谁买的?”她蛮以为这句举足轻重的话一下就能把对手置于死地,哪知道雨虹听了,只是一愣:“什么卫生巾?”与此同时,黄邵华也不觉一愣。 苏云娟知道对手是在装蒜,便进一步陈述这件事儿的严重性:“别再演戏了,这事儿真要是传扬出去,整个兴顺公司的名声都会毁于一旦。” 雨虹压根就不知道苏云娟在说什么,一听这话,就更迷糊了:“苏云娟,请你把话说清楚。” “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去问问姬总去。”一边说,她一边打开房门,这就要出去。 黄邵华急忙把她拦住:“雨虹,你疯了你!这是什么事儿啊?你能去问吗?再说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黑更半夜地你跑到男生宿舍里去,难道就没个避讳?” 雨虹一想也是:“那好,我现在可以不去问,不过这事儿绝对没完。” 事到如今,苏云娟居然还在天真地认为,雨虹这是在作秀。但不管怎么说,能把对手杀得如此狼狈不堪,也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其后,谁都不再说话了,各人忙活各人的事儿,只等着明天天一亮,这个谜底彻底被揭开。 然而,就在苏云娟洗漱完毕,准备换上那位营业员送她的卫生巾时,她奇怪地发现,那片卫生巾居然神奇般地变成了一条男人的领带。 天哪!这可如何是好? 她马上把这件事儿偷偷告诉了黄邵华。 黄邵华不听则已,一听差点没昏厥过去…… 第十六章 认错 连续两天,兴顺公司平静得出奇,出奇到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姬长皓每天上班下班,除了到集体办公的场所履行一下公事外,其他时间跟任何人都不发生来往(当然在电话里跟人谈工作以及聊天还得排除在外)。 他觉得之前的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蹊跷了,先是黄邵华莫名其妙地送他一件女人用的破玩意儿,其后这破玩意儿又神使鬼差地用到了苏云娟身上。苏云娟为了弄清楚这破玩意儿的来历,一路之上,除了没有使用刑讯逼供的手段以外,差不多把凡是能想到的手段都使用上了。这个苏云娟,也真够可以的,关键时候人家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倒好,抓住这件事还没完没了啦。 然而,仅仅一夜之隔,所有不协调的声音都化为乌有了,就好像经过了一夜暴风雨的洗涤,天空晴朗得连一丝云彩都没有一样。 这本来是件好事儿,可是姬长皓一丁点儿踏实的感觉都没有,相反,他总觉得在这平静的背后,似乎蕴藏着一种巨大的危机。 他冷静地观察了一下,发现了一种奇异现象:三位美女上下班时的搭配格局通常是一双一单,偏偏这几天全都成了单。 再有,以前的苏云娟每天有事儿没事儿总会到他这儿光顾一次,时间长短因事而异,从两三分钟到一两个小时不等,所谈内容更是五花八门,小到吃饭穿衣,大到对国家的宏观调控政策的患得患失等等,就好像每天不光顾一番,就等于这一天白过似的。然而,从那天的事情发生以后,她再没有到这里来过。 她不来倒是件好事儿,姬长皓最起码能安静安静。 在姬长皓看来,兴顺公司缺了谁他都可能会心疼,唯独缺了苏云娟他不心疼。因为数月以来,这个苏云娟太让他失望了。拿自己的顶头上司不当回事儿这倒也罢了,最让他不能容忍的是,遇事她总是自以为是,就好像自己一出山就带着丰富的经验似的。姬长皓不是很保守的人,特别是对于自己的直接下属,他也很想把自己这么多年来所积累的成功经验向她传授传授,可是,每次说话说不了几句,他就惊奇地发现,真正应该传授经验的是他的下属,而不是他,他的任务只能是认真地听,详细地记,不懂就问。 一般来说,男女之间,只有男的占过女的便宜,或者男的有什么把柄掌握在女的手中,他们的关系,才会出现上述反串现象。可是,在跟苏云娟的私人交往中,姬长皓敢拍着胸脯对天发誓:“我以人格做担保,我们之间绝对是清白的。”除此,姬长皓也绝对不会有什么把柄掌握在苏云娟的手上,姬长皓虽然性格古怪,但心理决不阴暗。然而,他们的关系就是这么的奇异。 还是那句话,所有这一切,都是那个该死的刘总造成的。讲什么宽容?职场就等于战场,职员就等于兵员,服从命令为天职的信条一万年都不能变。 有时候,姬长皓真希望刘总哪天能染上一种莫名其妙的病从而一命呜呼,这样他啥话不说就可以名正言顺堂而皇之地离开这种不是人呆的地方了,无奈刘总啥病都染不上,而且身体杠杠的,只怕是兴顺公司的人都死过两遭了,也轮不到他。 刘总不死,兴顺公司就不会改变犯上作乱的怪毛病;不改变犯上作乱的怪毛病,姬长皓就永无安宁之日。 无奈之下,姬长皓想了一个损招:把袁老那边的事儿全权交给苏云娟去处理。 有人说了:苏云娟本来就不谦虚,而且做梦都想着弄上一宗业务做做,如今你却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全权交付给她去处理,这不等于是在罚人吃肉吗?这怎么能叫损招呢?再说了,一位优秀的营销工作者对于一桩关系到公司前途和命运的买卖,不说慎重去处理,却随意交给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菜鸟去应付,这是不是太儿戏了?你的脑子里还有没有一点最起码的职业道德? 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姬长皓之所以这么做,除了要让苏云娟明白纸上谈兵不同于亲历炮火这样一个最基本的道理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原因: 第一,他有足够的能力和信心能够玩弄袁老于股掌之间。 第二,他对袁老所固有的人格魅力实在不敢恭维。 关于第二点,有资料证明,袁老是因为经济问题以及责任事故提前退位的司法干部,尽管他的实际年龄早已超过了法定的退休年龄。据老家的人讲,袁老这辈子所制造的冤假错案,按数量计算,位居这个市有史以来所有法官所制冤案数量榜首,大致相当于自民国元年至袁老荣膺院长前一年所有冤案数量的总和。 可以这么说,如果全国人大能对“损害政府形象罪”做一个最基本的界定,那么,袁老先生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成为这一罪状的承载者。 至于这么一位贪赃枉法的法院院长(用老话说这叫狗官)如今要涉足兴顺公司,这究竟是件好事儿,还是件坏事儿,也许只有他的老祖宗袁世凯先生在天之灵心知肚明。 补充交代一句,目前咱们所探讨的这位袁姓老先生是刘总介绍过来的。刘总本来应该亲自与此人会面,无奈他一时无法脱身,只好把这一重任委派给了姬长皓。到现在为止,张大森那边还没有完全领会到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所以,在不考虑袁老先生的品质如何的情况下,至少可以肯定地说,在对待张、姬两位副总的感情上,刘总多多少少还是倾向后者的。 然而,姬长皓对刘总的这种做法丝毫都不感恩戴德,原因很简单,兴顺公司目前已经很不和谐了,如今再吸纳这么一个活宝加盟,这不是乱上添乱吗?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既然有这么一个契机,跟这样一位政治老手玩儿上几招,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儿,起码也算是解解闷吧。 正是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姬长皓才安排苏云娟单独去招待袁老的。 果然不负所望,苏云娟一个回合没能坚持住,就败阵而归。明摆着这一老一少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别,可笑的是,苏云娟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儿。 那么,后来他为什么又答应让黄邵华参与进来了呢? 这得从两个方面来说明。 首先,在姬长皓看来,黄邵华还真是块搞营销的材料,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每样都能做得恰到好处,苏雨两位美女别说跟她相比,就算两人加在一起,再好好学习十年,也决不是她的对手,只可惜她站错了位置。姬长皓让她出彩,并非真心要打磨她一番,只是觉得袁老是块硬骨头,那上面究竟有没有肉都很难说,即便有肉也少得可怜。在这种情况下,黄邵华提出要求,姬长皓正好可以做个顺水人情,另外他还可以以“我正在城楼观山景”的心态领略一下这位营销天才在那位老朽面前都会使出哪些招数。 第二个原因说出来大家未必会相信。姬长皓打小形成了这样一种偏见:比赛必须在一种绝对公平的基础上进行。在对方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你即使把人家打得头破血流,也不算真本事。张大森是他的对手,他一定要为张大森提供一个公平比赛的环境。刘总偷偷帮了他一把,他一定要把这种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优势偷偷转让给自己的对手。 姬长皓觉得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不存在道德方面的缺憾了,这才准备去拨袁老的电话。 可是刚拿起电话,门忽然开了。 苏云娟还跟以前一样,一声招呼不打就进来了。 “你来干什么?”姬长皓没好声气地问,这种态度通常只有在跟上门推销产品的人说话时才会使用。 “你别这么不高兴好不好?我只耽误你两分钟,说完了马上就走。”苏云娟一改往日的随意,语气里带有几分哀求。 “坐吧。”姬长皓看她可怜的样子,一种怜悯之意油然而生。 苏云娟坐下,好半天却不说一句话。 “怎么啦?”姬长皓看她忽然变成哑巴了,有些不解。 “你……我……”苏云娟支吾了一阵子,最后说:“那天的事儿都怪我,你别往心里去,以后我决不会再提了。” 天哪!太阳是不是脱离原来的运行轨道了? 在姬长皓的印象中,苏云娟跟自己说话还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谦虚而且客气过,言语虽少,但字字中肯,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一时居然不知所措起来。 “我不是在做梦吗?”姬长皓做了个夸张性的表情。 “别逗了,我都向你赔礼道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苏云娟显出很无奈的样子。 “好好好,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姬长皓心里一激动,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要没什么事儿的话,那我走了。”说完,起身就要告辞。 “慢!”姬长皓突然叫道。 “还有什么事儿?” 姬长皓示意让她重新坐下:“我想约袁老吃个饭,有几句话我想对你交代一下,省得到时候咱们俩话说不到一块让人家听了笑话。” 苏云娟一听这事儿,顿时来了精神:“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保证配合。” “第一……” 第十七章 大失所望 黄邵华得知她送给姬长皓的东西不是领带,而是女人用的卫生巾时,一时羞得无地自容。沉默了好半天,她才从羞愧交加中醒悟过来,然后她下定决心必须做好一件事情,那就是无论如何得把这件极不光彩的事情彻底封锁起来。苏云娟这边自然不需要做任何解释——苏云娟比她都懂得这件事的严重性,关键是对雨虹得好好劝解一番,只要她不再惹事,眼下就可以得到暂时的安宁。 接下来,她花费了大半宿的时间,编了不下一千个理由,并且把这二十多年来所学的说服人的办法全用上了,好在雨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件事情也就基本平定了。 在其后的两天里,黄邵华一再告诫苏云娟做事千万要低调,不该说的话半句都不能说,一旦节外生枝,后果将不堪设想,苏云娟言听计从。 女生这边的事情搞定以后,她还想找个适当的机会跟姬长皓做点儿解释。尽管这种事情解释起来会相当的尴尬,甚至说是画蛇添足都未尝不可,但是她还得去解释,因为不解释,姬长皓就极有可能给她扣上一顶粗心大意的大帽子,一旦这顶大帽子扣在她的头上,就意味着眼前的这桩生意跟她擦肩而过,然而她始终把生意看得跟生命同等重要。 那么选择什么时间去解释最合适呢?还有,如何去解释呢? 这些她都没有想清楚。 要是遇到其他什么事儿,她完全可以跟张大森商量一下,可是这件事儿无论如何也不能跟他商量,因为根据她对张大森的了解,这事儿不可能商量出什么结果来,如果说有结果,那也只能是增加她更多不必要的烦恼。 仅仅过了两天,这对她来说却仿佛过了两年。 正想着,姬长皓忽然打电话让她过去一下,她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然而不管是福是祸,丑媳妇是不能怕见公婆的。 她怀着惙惙不安的心情来到了姬长皓的办公室里,令她不曾想到的是,姬长皓居然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得都有些让她不敢正眼看他。 “姬总,您找我?”她小心地问。 “你好好准备一下,晚饭咱们跟袁老一块吃。”姬长皓从来说话都是这么简明扼要。 离开姬长皓的办公室,她久久悬挂着的心暂时落了下来。 紧接着,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宿舍,然后把自己所有的衣服反复换了几个遍,都觉得不合适,最后决定到超市再买一套。 这回,她觉得张大森可以派上用场了。 她从更衣室出来,望着目光木讷的张大森,满脸不乐道:“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好不好?我让你帮我选衣服呢,你瞧你这小样,就跟几辈子没睡醒过似的,真没劲!” 张大森被骂,勉强收敛了下目光,道:“我早就说过,在衣服这方面我是个外行,可是你非得赶着鸭子上架,你说我能怎么样?” “你还不服是不是?不是我损你,天下就没有像你这么郁闷的男人,公司成立这么久都没有业务,好容易来了一桩,你不仅不高兴,还老哭丧着脸,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对你这番作为很不认同。你的衣服已经够多了,而且哪件都非常合体,可是你还要买,晚上不就是见一老头吗?至于吗?” “张大森,你是不是很无聊?我让你过来,仅仅是让你帮我长长眼睛,又没说让你掏钱,你这是着的哪门子急?不愿帮忙就拉倒,干吗这么废话连篇?” 一提到“掏钱”两个字,张大森的脸就像被人揍了一巴掌似的,立即红了起来。从认识黄邵华那天起,直到今天,张大森还从来没给黄邵华买过一件衣服,这倒不是说他连一件衣服都舍不得给她买,只是黄邵华不准他为自己破费,至少在业务提成没有拿到手之前她不允许他这么做。 三个月前,张大森独自回了一趟老家哈尔滨。在哈尔滨他呆了十天,集中精力办成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跟他的妻子正式签订了离婚协议。协议签订后,原本就不太富裕的张大森忽然发现,他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穷光蛋。不过,成为穷光蛋这没关系,因为列宁同志的教导过咱们:“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张大森牢牢把握住列宁同志的这一谆谆教导。一回到北京,他就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了。他想,公司在成立之后的前两三个月没有业务,这很正常,再过两三个月肯定会有的,就像牛奶和面包肯定会有的一样,等到第一笔业务提成拿到手的时候,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把楼房的首付付了(楼房他早就看好了,位置还不错),这年头,你重新组织家庭也好,包二奶也罢,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住房问题,因为只有安居,才可能乐业嘛。当然了,在基本的生活保障方面,黄邵华始终都是开明的。 然而又过了两三个月,公司的状况依然没有丝毫改观。张大森自然不会怀疑伟大导师的话是否正确,因为马克思列宁主义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理论,他只能怀疑能力是否有问题:难道我就真像姬长皓认为的那样一钱不值吗?不行,我决不能服输,我得跟他(姬长皓)赌一把。 到了人生的重要关头,不想着跟自己的战友同心协力背水一战共度难关,反而要跟自己人赌一把,这让人听了,多多少少会觉得这有些不合时宜,然而你别忘了,本书的书名叫《另类职场》,完全合乎规范的人是没有资格登上我们的台面的。 老天爷好像很喜欢跟他开玩笑,你不是要赌一把吗?我就偏不让你夺得头牌。 按说谁夺得头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黄邵华能在这桩生意中得到实惠,他就应该心满意足,因为黄邵华的所得跟他的所得在性质上是完全相同的,也就是说,不管是谁的所得,最终都要归并于他们未来的家庭里。 然而张大森偏偏不那样去想,他把夺得头牌看得非常重要,甚至跟夺得对女人的初夜权同等重要。 所以,出于一个男人最起码的尊严,他打心里不希望这桩生意能够成功。 由于心情不好,所以晚饭他也没吃。他在宿舍里实在坐不下去了,索性来到了女生宿舍搂下。 那里有一片很大的草坪,草坪里面,很多情侣正在那里笑闹滚爬,还时不时地发出一阵阵弄娇卖乖声,让人听了,着实感到肉麻。 现在的大学生,脸皮也真够厚的,大庭广众之下,他们除了不敢把身上的衣服全脱下来,其他无论多么丢人现眼的事儿,没有他们不敢干的。 张大森之所以选择这么个令人作呕的破地方,并不是想找点儿什么感觉,只是想在第一时间里弄清楚姬长皓那边的动向。大概干他这一行的一旦走火入魔,就会产生一种心理盲区:只要发现别人有什么行动,总觉得别人的行动会触犯自己的利益。 按照他的估算,如果晚宴结束以后不再安排别的节目(比如洗脚啦、按摩啦等等),九点左右他们应该能够回来。 张大森看了下时间,现在是晚上七点多点,也就是说,从现在算起,离黄邵华结束晚宴回到宿舍的时间差不多还有两个小时。 为了不让思绪在这难熬的两个小时里对脑神经产生太大的伤害,他决定围绕着草坪外围的柏油马路做缓步运动,因为运动是消除心理折磨的最有效的手段,这大概跟那些失眠患者为了达到睡眠的目的,而在入睡前数数一样。 按照他一贯的行走速度,每走完一圈,大致需要十分钟时间。按照时间乘以速度等于路程的公式计算,等到黄邵华回来的那一刻,他需要走11圈左右。 他开始行走了,一圈,两圈…… 第四圈刚走了一半,背后忽然有人叫道:“张大森,你又在犯什么神经?” 他回头一看,不由得愣了:“邵华,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会是我?”黄邵华反问道。透过不太明亮的灯光,他发现黄邵华的脸色非常难看。 “怎么回事儿?”他不禁又问。 “什么怎么回事儿?”她好像很不乐意回答他的问题。 张大森看了下时间,现在刚刚才过了七点半,什么晚宴居然这么神速?他越发好奇起来:“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到底进行得怎么样?” 黄邵华知道这事左右是回避不了的,只好愤愤地说道:“我不想再提了,这事儿全砸了。” “为什么?” “我一直以为姬长皓在业务上有两下子呢,谁知他整个一白痴。” 张大森看她气愤欲绝的样子,心里反倒坦然起来:“说说看,他到底怎么个白痴法?” 黄邵华使劲喘息了一会,方才说:“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动员人家加盟他还成了大爷了,你以为你是谁呀?人家站着比你高躺着比你长,你算哪根葱?”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你慢点儿说好吗?” “场面本来安排得挺好的,该来的也都来了,大家热热闹闹聚在一起,气氛再融洽不过,谁知袁老的那个小儿子说话没积口德,一句话冲撞了他,这下可了不得了,姬长皓一怒之下居然把人家损了个底朝天,弄得人家实在坐不下去,只好拍屁股走人。他走了以后,再没人敢说话了,气氛一下降到了冰点。没辙,大家又坐了一会,饭也没吃,就都走了,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黄邵华话没说完,又“呼哧呼哧”地喘息起来。 “他真是这么做的?”很显然,就这种超级离谱的故事,张大森还是第一次听到。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我都气成这样了,还有闲心跟你开玩笑?” “他是不是喝多了?”张大森很八卦地问。 “鬼才相信呢,他喝一公斤白酒然后开车是常有的事儿。” “要说一言不合闹得个不欢而散,这很符合姬长皓的个性;要说置重大利益与不顾,而不加克制地计较一句话,我觉得这根本不像是久经沙场的老营销员的所作所为。”张大森正要接着往下分析,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苏云娟呢?她怎么没有跟你一块回来?” “刚离开饭局的时候,我发现她像是有话要跟姬长皓说,于是我就单独打的回来了。这会子,他们俩肯定又在吵架。算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累了,需要休息。”说着,黄邵华这就要离他而去。 “慢!”张大森突然叫道。 “还有事吗?” 张大森沉吟片刻,说:“我觉得这事儿决不会那么简单。” 第十八章 张女士与香菱(1) 其实,黄邵华只猜对了一半。 告别了客人,苏云娟立即就对姬长皓大发雷霆起来:“姬长皓,今天我算彻底看透你了,什么从事营销业务多年,什么经验丰富,那都是骗小孩子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会相信,一位冠冕堂皇的公司副总,居然在尊贵的客人面前表现得那么缺乏教养。今天我总算弄明白了,公司成立半年多来之所以没有发生一分钱的业务,谁都不怪,怪就怪公司有你这号人。我说你呀,怎么就这么弱智……” 她一口气足足嚷了两个小时,直嚷得口干舌燥头昏眼花四肢发麻,几乎把普天之下所有难听的话全都罗列上了(还好,所有这些难听的话都不带有一个脏字),只可惜眼下缺乏饮水,如若水源充足,她润润嗓子,估计再坚持个把小时问题不大。 这中间,姬长皓一个字都不说,老实得就像一个面团,这跟他刚才在席间叱咤风云的表现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估计世界上最蹩脚的男人因为做错了什么事儿,被他的妻子骂得狗血喷头的样子也不过如此。 等她彻底停了下来,姬长皓才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嚷够了没有?” “没有。”苏云娟的声音虽然有了些沙哑,但听上去依然底气十足。 “那好,你接着嚷,最好嚷得地球人都知道。”姬长皓幽默道,最后几个字,他完全是模仿着本山大叔的口吻说的。 “你还有心开玩笑?”苏云娟简直被他气糊涂了,“就刚才那种场面,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有什么可丢人的?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发现?”姬长皓不以为然道。 “亏你说得出口。”苏云娟本想再忖他几句,无奈该说的早已经全说完了,如果再重复下去,只能使事情回到原点上,与其浪费不必要的口舌,倒不如节省一些宝贵的唾液。 姬长皓知道这回她真的没什么可说了,便清了下嗓门,一字一板地说道:“我敢跟你打赌,不超过十分钟,那老头肯定会给我打电话说,他对不起我,改日要请我吃饭。” “去死吧,”苏云娟强打着精神叫道,“今天你都把事情做绝了,还盼着人家请你吃饭,做梦!”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从现在起,你开始计算时间,就等十分钟,不,还有九分半钟。”话没说话,姬长皓的手机突然响了,打开一看,哇塞!真是不巧不成书,偏偏就是袁老的号码。姬长皓冲着里面只说了“袁老您好”四个字,就马上把手机放在了苏云娟的耳朵上。 里面传来袁老满含愧疚的声音:“小姬呀,今儿实在让你受委屈了,我这个不成器的臭小子平常都被我惯坏了,刚才一回到家里,我马上就把他结结实实地教训了一顿。小姬呀,你千万别生气,不是老伯我表扬你,自打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有这样一种感觉,你这孩子从里到外都闪烁着一股子灵气。凭我的直觉,将来你肯定能做大事儿。所以呀,你这个朋友我算是交定了。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说个时间,哪天得空,我把今天所有到场的人全叫到饭店里来,我出钱,让我家那小子当面给你赔礼道歉。” 姬长皓赶快拿过手机,冲着里面讲:“袁老,您要这么说,我可活不长。不瞒您说,今儿个我之所以出了那么大的洋相,一来我心情特好,多喝了几杯,二来我也没把您当外人嘛!” “哈哈哈哈……”里面响起了长时间的笑声。 妈呀,这实在让人跌破眼镜啊! 第十八章 张女士与香菱(2) 刚才两人的对话苏云娟听得一清二楚,袁老的话原本就是按照姬长皓的意思来表达的。难不成这一老一少是在演双簧? 苏云娟仿佛梦里一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要说这个时候的姬长皓无论有多么的嚣张、多么的趾高气扬,苏云娟都能理解。然而他不仅没有丝毫那样的意思,反而变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沉静:“咱们能不能找个坐的地方说话?” 他们俩一块来到路灯下面,那里有一张联椅。苏云娟不容分说,赶快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先把姬长皓将要坐的位置擦干净,然后再把自己的位置擦干净。 两人同时坐下,不等姬长皓说话,苏云娟就率先提出了问题:“长皓(请注意称呼),你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不过有个问题你无论如何得回答我,上次我一个人出面时把场面搞得那么热烈,结果我前脚出门,袁老后脚就通知我废除约定;可是这次你把场面搅得人仰马翻,结果到头来袁老不仅不怪罪你,反而又主动找上门来交你这个朋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呢?你得教我。” “你读过《红楼梦》吗?哦,也许这个问法不太合适,要不这样问吧:你对《红楼梦》中的情节印象还很深吗?”姬长皓不先回答问题,而是先提出一个看上去跟眼前的事情毫无关系的问题,这让苏云娟听了,实在是大惑不解。 “《红楼梦》咱以后再谈行吗?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上面的问题,如果这个问题搞不明白,恐怕这一夜我都睡不着觉。”凭她对姬长皓的了解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敢断定,姬长皓绝对能够满足她这一要求。 然而这回她又判断错了,姬长皓非但没有满足她的要求,反而向她提了一个让她非常难堪的问题:“咱们两个做搭档都半年多了,今天算是第一次联手开展业务,初次合作咱们都这么的不默契,你觉得这正常吗?” 苏云娟想想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的无力之言,以至于把嗓子都喊哑了,而姬长皓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她不禁羞愧得要死,头低下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红成啥样也只有大腿知道。 姬长皓不想再折腾她了,只好接着刚才的话题说:“《红楼梦》第六十二回有这样一个情节:说香菱跟几个丫头玩耍,不小心将一条崭新的红裙子给弄脏了。惋惜之余,宝玉让人把袭人同样的红裙子拿来给她换上。接着,书中有这样一段话:宝玉跌脚叹道:‘若你们家,一日糟蹋这一百件也不值什么。只是头一件既系琴姑娘带来的,你和宝姐姐每人才一件,他的尚好,你的先脏了,岂不辜负他的心?二则姨妈老人家嘴碎,饶这么样,我还听见常说你们不知过日子,只会糟蹋东西,不知惜福呢。这叫姨妈看见了,这顿说又不轻。’香菱听了这话,却碰在心坎上,反倒喜欢起来了……历来的论者读到这里时,一概采取回避的态度。那么你说说看,香菱听了宝玉的这番责备之言,为什么说‘却碰在心坎上,反倒喜欢起来’?” 要说《红楼梦》这部书,苏云娟还当真读过几遍,很多情节至今还历历在目,不过就她那种读法,说白了也就是瞧瞧热闹而已,根本就没往深处想过,至于专家学者都极力回避的问题,她更是连碰都不敢碰。如今姬长皓要她回答问题,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头摇来摇去。 第十八章 张女士与香菱(3) 其实,姬长皓压根就没希望她能回答问题,他之所以多此一举,无非就是想引起她的关注而已:“在我看来,此处的‘喜欢’二字道出了香菱的心病,可谓画龙点睛。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得从香菱的身世说起,香菱在被拐卖之前,生活在一个‘虽不甚富贵’但在当地也算得上是‘望族’的家庭,拿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小康家庭。经过一番波折之后,她便成了呆霸王薛蟠的小妾,虽然生活条件改善了不少,然而她的地位却变得大不如从前了。薛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拿她当人看的,都十几岁的人了,居然连自己的生辰都不知道,在那么多同龄人风风光光地举行生日宴会的时候,她居然也跟着凑热闹,这是何等的悲惨啊!宝玉的责备之言分明表达了两层意思:其一,琴姑娘带来两条裙子,一条给了薛宝钗,另一条给了香菱,这说明在琴姑娘的眼里,香菱跟薛宝钗具有同等地位;其二,薛姨妈嘴碎,她极有可能借弄脏裙子之故,批评香菱不会过日子,如果情况真如宝玉所言,这说明薛姨妈已经承认香菱是薛家的一员了。宝玉的话虽然听起来很不讨人喜欢,但内里却包含了香菱做梦都想得到但始终都无法得到的理想,你说她能不‘喜欢’吗?” 苏云娟觉得姬长皓的分析完全符合逻辑,因此拼命地点头,然而她还是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跟她讲这些东西? 姬长皓当然知道苏云娟此时的心情,于是他话锋一转:“知道今天到场的客人当中,谁是最尊贵的吗?” 苏云娟庆幸他终于把话说到了点子上,但同时又觉得这问题问得实在太可笑:“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袁老了。” 姬长皓嫣然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错,大错特错。” 这下,苏云娟吃惊不小:“为什么不是袁老?论年龄论辈分论资历论……” “这些都不重要。”姬长皓毫不客气地打断她。 “那你说会是谁呢?” “他的老婆。” 第十九章 打赌(1) 苏云娟本来就对姬长皓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昨晚上又稀里糊涂地发生了那档子事儿,这就使得姬长皓这个名字在她的心目中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更加的无以伦比起来。 苏云娟抓破头皮也想不明白,姬长皓考虑问题怎么就这么的细密呢?在一般人看来,他明明做了一件天底下最蠢最蠢的蠢事儿,可是到头来他把事情却办得超乎寻常的漂亮而且圆满;还有,他对古书怎么那么有研究呢?连专家学者都无法揭开的谜团,他三言两语就能分析得头头是道,更主要的是,这些本来属于学术上的问题,然而他拿到生活中一用,竟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回到宿舍,她二话不说,马上找到《红楼梦》这本书就认真地钻研起来。然而,她整整钻研了两个小时,除了看到满纸满篇都是才子佳人吃饭穿衣的琐碎事儿以外,再没有看出别的什么新鲜事儿来。 这就奇了怪了,同样是在看书,而且花费同样多的时间和精力,为什么他所看到的东西全都是学问而别人看到的却都是琐碎事儿呢? 带着种种疑问,她决定从我做起,从明天做起,要对姬长皓进行跟踪学习。 怎么个跟踪法? 就是在不违反公司规定的前提下,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当然了,厕所以及睡觉的地方必须除外。 苏云娟这样做是有她的理论依据的,昨天晚上她激动之下连叫了他好几声老师,并发誓这辈子都当他的学生。你别以为“老师”这俩字就那么好叫,不信你打听打听,这世上有资格被苏云娟叫为老师的能有几个人?叫老师不能只叫着玩儿,传帮带那可是千百年来老师教育学生最基本的路分,其中的“带”,就有如影随形之意。 当然了,拜老师那也得履行个程序,最起码你得把亲朋好友叫到一起,举行个仪式什么吧。这一点,苏云娟不是没想到,只是她觉得实在没必要搞得那么兴师动众。现在不是正在讲礼仪改革吗?胡主席出访大国,都把外交官亲迎的礼仪给免了,一个小小的姬长皓难道还在乎这种虚头八脑的事儿吗? 苏云娟想到做到,次日一大早,她就提前在姬长皓经常等车的地方恭候了。 等姬长皓一到,她马上把两份早点中的其中一份递给他:“这是给你买的。” 姬长皓的理解是,昨晚她说了那么多伤感情的话,现在无非是想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还是给她这个机会吧。所以姬长皓接过早点,只说了声“谢谢”,就没再说别的。 赶到公司,苏云娟不先吃早点,而是先拿起抹布用心去擦姬长皓的办公桌,等擦完了办公桌,又赶快操起拖把把地面擦洗得一尘不染,尽管这中间姬长皓不止一次地阻止她说:“你去吃早点吧,待会我自己打扫。” 中午下班时,姬长皓接了个电话,通话时间长了点,刚要出门,苏云娟却满面含笑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的手里拎着几样他平时很爱吃的小菜。 对于她这种忽冷忽热的做事风格,姬长皓实在有些受不了:“云娟,你别这样。” “什么别这样?你是我的老师,我当然应该尊重你了。”在苏云娟看来,这似乎不应该有什么大惊小怪。 “昨天我已经告诉你了,咱们只是同事,没有老师和学生这一说,再说我也当不了你的老师。”姬长皓苦笑道。 瞧你这小样,就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认你做老师这是瞧得起你,又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看你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连好事坏事都分不清啊?再说了,我只是认你做老师,又没说认你做情人,更没有把你当老公,至于这么别扭吗? 她心里如此想,嘴上却说:“这老师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总之我是认定了。” 逼婚啊这是?姬长皓简直被他逗乐了:“有这么跟老师说话的吗?” “这么说你到底还是认了?”苏云娟也乐了。 “叫我说,你这叫逼供。” “随你怎么说。” 两人开怀地笑了一阵子,然后姬长皓说:“云娟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呀,我求你件事儿好不好?” “讲。”苏云娟满脸绅士地说。 “别总这么一惊一乍的,我受不了。” “什么叫一惊一乍的?平时跟你说话,声音稍微重点儿,你就受不了,如今把你当老师敬,你又不敢当。你到底让我怎么样你才满意?”听口气她还蛮有理。 “照你这么说,还是你当我的老师比较合适。” “你在挖苦我是不是?” “我可不敢。” “你已经挖苦我了。” “我…。。” “什么我呀你呀的,快吃饭,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再不吃菜都凉了。” “我必须把话说完。”姬长皓坚持道。 “说吧。” “别看你现在有说有笑的,我敢打赌,过不了三天,你还会在我面前耷拉着脸,一副哭不出又笑不起来的样子。”说着,他开始模仿起她生气时候的样子了。 “去你——”苏云娟做出要打人的架势,但仅仅比划了下,就马上收回动作,而变得一本正经起来,“谁说的?” “我刚刚说的。”姬长皓煞有介事地说。 “三天之内?” “对,三天之内。” 苏云娟不服道:“好,打赌就打赌,我还就不信了,难道我自己还管不住自己?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三百天,我也会像现在这样,只会笑,不会出现像你说的那种状态。” 第十九章 打赌(2) 就在这对男女为一场赌局分别做着有利于本人而不利于对方的预测的时候,而在北大的未名湖畔,另一对男女也在为他们的命题做着各种各样的推测。 张大森从昨天晚上见到黄邵华时起,就有一种预感,姬长皓在客人面前的疯狂表演决不至于像局外人看到的那样直观,这里面肯定另有原因。当时黄邵华嘲笑说:“你也太神经过敏了吧,我就坐在他的对面,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态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姬长皓回到宿舍里,又想了大半宿,依然断定他的判断决不会有错。 午饭刚刚吃过,他马上把黄邵华约到这里来,他要跟她认认真真详详细细地分析一下,这里面到底暗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昨天苏云娟回到宿舍的时候,大概是几点?”张大森还没有选择好合适的停留位置,就一脸严肃地问。这种状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警局的人接到某个凶杀案,而在第一时间里询问目击者的情景。 “当时我睡得半醒不熟的,我哪儿知道?或许是十二点左右吧。”黄邵华非常不肯定地说,对于张大森这种疑神疑鬼的表现她很不认同。 而同样,张大森对于她这种麻痹大意的态度也很不认同。他本想批评她几句,然而考虑到她此时的心情以及承受能力,也只好把涌到嘴边的话强行咽回肚里。 “她回去以后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你当然也不知道了?”张大森带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又问。 对于这个问题,黄邵华勉强能回答一下:“她好像回去以后就捧起了书本。” “她看的是哪方面的书?”张大森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因为他觉得这条线索非常有价值。 黄邵华本来想说:“我不知道。”但忽然想起早晨起来时发现苏云娟枕头上的那本书,马上道:“我想起来了,《红楼梦》。” “《红楼梦》?”张大森觉得这有点不可思议,一时陷入了深思。 黄邵华本来头脑就好使,经他这么一提问,也顿时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对呀,回到宿舍的时候,她的心情不应该很好,再说都那么晚了,可她为什么还要看书?而且看的还是这种纯消遣的书?” 张大森看她终于有所警觉,因此显得特别高兴:“那咱们就从这部书入手,看她经过昨晚这件事儿,会有哪些不同寻常的表现。” 黄邵华回忆说:“凭我对苏云娟的了解,她对《红楼梦》这部书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可是据我所知,姬长皓好像对这部书挺有吸引力的。”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昨晚从酒店回来,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谈论《红楼梦》?” “这怎么可能啊?那么一大档子事儿都被搞砸了,他们哪会有心情坐下来谈论这种纯消遣的书呢?” “这正是她不同寻常的表现。” “如果说她回来以后感到很无聊——就像我昨晚一样——随便拿了本书看两眼呢?”黄邵华无法从这条线索上打开缺口,只好又回到了问题的起点上。 “关键是她怎么那么巧偏偏拿起一本姬长皓非常有兴趣的书籍呢?”张大森不想放弃过一点儿蛛丝马迹。 “那你又是如何看待这件事儿的呢?”黄邵华实在找不到问题的答案,只好来了个踢皮球。 张大森一看自己终于赢得了发言权,便紧紧抓住这个机遇:“在我看来,他们俩昨晚根本就没有吵架,而且还谈得热火朝天。如果我的推论不出现偏差的话,那么,姬长皓昨晚的那场表演就完全是个阴谋。” “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就是想把咱们甩开。” 黄邵华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情,觉得他分析的不无道理,只是牵涉到一件跟她有关的极其不光彩的事儿,所以她只好把要说的话隐藏在心里。 “看来这个姬长皓要远比我想象的狡诈得多。”停了一会儿,张大森不无感慨地说。 话说到这种程度,黄邵华已经完全接受了张大森的观点:“那你说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 “这两天你最好再去接触一下姬长皓接,看他到底是什么态度。”事到如今,张大森已经完全不在乎谁夺得头牌这一原则性的问题了,为了他们将来的家,他得舍去面子大干一场。 平心而论,黄邵华对于张大森能够在关键时刻转变态度的作风还是发自内心的钦佩的,但是让她主动去接触姬长皓,她觉得有些不妥,因为卫生巾的风波至今还在她的脑子里留有阴影。而面对张大森投来的渴望的目光,她只能推脱说:“我觉得最好先不要忙着去接触他,不如先观察观察,等情况稍微明朗一下再做决定。” “也好。”张大森赞同道。 第二十章 学习(1) 两位美女从各自的利益出发,都在绞尽脑汁地对姬长皓进行着心理战术。不管自己的目的能否达到,但就目前来讲,她们俩都能在不同程度上跟姬长皓保持着个人联系。 相比之下,雨虹就显得有些孤苦伶仃。 抛开两位美女聚拢在姬长皓身边赶热闹这个话题不说,单是雨虹一贯的处境,就足以让她感到寂寞。 此话怎讲? 还记得当初的分工吗?在公司成立之初,三位美女是各有归属的。偏偏人家每天每时都能跟自己的直接上司搞得火热,而她却几个月的时间都见不到自己的直接上司一面,你说这公平吗? 当然了,就算刘总天天呆在公司,并且天天都有足够的时间陪她聊天,雨虹也未必能跟他搞得火热。因为雨虹自有雨虹的行为法则和审美标准,位高权重的人不见得就一定是她的梦中情人。 但不管怎么说,别人热闹,她却冷落,这终归不是件好事儿。 其他不顺心的事儿都可以放一放,唯独昨天下午那事儿不得不提。你姬长皓看着挺开明的一个人,做事怎么那么不瞻前顾后呢?全公司满打满算不就三个女孩吗?你倒好,两个女孩都被你领去了,单单只剩下一个,你让她独守山寨啊?你就不怕她被人抢走? 看着两位女同事离开办公室的那一刹那,雨虹哭的味都有。她真想提前一步赶到楼下,然后亲口问问姬长皓:“跟她们相比,我哪点不如她们?不就是一顿晚餐吗?真的就那么好吃吗?你也太在乎那一双筷子一个碗了吧?不信这顿饭还用你去掏钱!”她本想大闹一场,但因为这牵连到吃,怕落下话柄,最终还是一咬牙忍了。 姬长皓当然做梦也不可能考虑这么多,他只知道苏云娟是他的直接下属,出门谈业务让她陪伴这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儿,至于黄邵华也一起陪伴,那是她自投家门,我不过没有把她拒之门外罢了。 次日上班后不多会儿,姬长皓照例来到了集体办公室,只见苏、黄两位美女正拿着各自的《省市银行行长通讯录》在那里审视,雨虹却对着一本《英语六级考试辅导材料》在那里卖傻。 姬长皓从雨虹的身边走过时,雨虹明明知道他就在旁边,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把书往办公桌上重重地一甩,紧跟着丢给任金凤一句话:“我去趟洗手间,有电话请帮我处理一下。”说完就走了。 任金凤胆怯地望着姬长皓的脸,那情景很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等候他的父亲发落。 姬长皓心里老大不舒服,这个雨虹,发什么神经,屋里坐着这么多人,随便找一个就比任金凤强一百倍,干吗非得找他帮忙? 姬长皓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心一横,悻悻地走了。 仅仅因为这点小事儿,他实打实地郁闷了整个一个上午。好在吃中午饭的时候苏云娟跟他调笑了一阵子,这才使得心中的不快多少有些缓解。 然而下午一上班,他又神使鬼差地来到了集体办公室。他没敲门就进去了,由于行动迅速,眼前的一幕又差点让他吐血。 原来,雨虹一边看书,一边很悠闲地拿脚丫子在任金凤的膝盖上左右摇晃,任金凤由于看书过于着迷,竟然浑然不觉。 雨虹一看姬长皓突然进来了,赶快收回脚丫子,但由于过分慌张,竟然一脚踩进了垃圾篓里。她的动作立即引来好几双关注的目光。 姬长皓什么都没说,扭头便走。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姬长皓的心一刻也不能平静。不知怎的,他仿佛觉得自己受了一场莫大的侮辱,但到底是雨虹侮辱了他,还是任金凤侮辱了他,他又说不清楚。 这人哪,一旦心理上出现了障碍,你跟他说什么都没用。 就说刚才这事儿吧,不就是雨虹把脚丫子放在任金凤的腿上了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倘若任金凤觉得这味道还不错,就算雨虹把脚丫子伸到他的鼻子下面也轮不到你气不过啊! 然而他就是气不过。 气不过那就得有所作为——这是姬长皓一贯的作风。 可是怎么作为呢?总不能把任金凤拉过来劈头盖脸地揍一顿吧? 想了下,他只能给大家开个会。 可是又一想,开会可以,只是会议的内容无法确定。人家按时上班不迟到不早退,并且把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你还想再灌输人家什么呢? 开会不成,那就组织学习吧,反正只要能让他在众人面前高声喧哗几句,他的心里就会好受些。 可是他把大的行动方针刚刚定下来以后又在犯难了:学习什么内容呢?总不能给大家讲讲《红楼梦》吧? 第二十章 学习(2) 《红楼梦》不行,《西游记》当然更不行,革命传统以及爱国主义教育活动就算党中央国务院大力提倡,可是拿到今天这种场合下来搞也多少有些不靠谱。 突然,他发现书橱里有一本《公司法》。 那就给大家一起学习一下这部法律吧。 顺便说一句,学习也好,开会也罢,总之凡是姬长皓单独组织的活动,张大森都可以不参加,如果实在有必要让他知道,姬长皓可以单独跟他交换意见;同样,张大森单独组织什么活动,姬长皓也可以不参加。 “大家都坐好了!”说完这句在开会之前最常说的一句话之后,他呷了口水,又清了下嗓子,然后说:“今天咱们共同学习《公司法》。为什么我突然想起要学习这方面的内容呢?因为我觉得,作为一名公司的职员,不能不知道公司是一种什么性质的组织、它的职能是什么、它的存在必须具备哪些条件以及它的组织机构如何等等。在座的有哪一位敢明确地说,他(她)对此早已了如指掌了呢?敢说这句话的请举手。没人举手,这说明大家都不太熟悉。既然这样,我就有必要带领大家一块学习学习。第一个问题:公司的概念。什么是公司呢?公司是依照公司法组建并登记的以营利为目的的企业法人……” 姬长皓把公司的概念做了下全方位的剖析之后,便按照《公司法》的内容逐条逐款地念了起来。每念一段,就有针对性地做些简单的解释。 由于他事先毫无准备,再加上他本身对这部法律都不十分精通,所以当进行了二十几分钟的时候,他渐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再这样下去,他心中的郁闷非但得不到宣泄,反而会使之更甚。 为了不让人对他产生捉襟见肘之嫌,他索性把书本丢在一边,按照自己的理解,随心所欲漫无边际地发挥起来:“说到《公司法》的立法宗旨,我可以这么告诉大家:它是在遵循了我国千百年来所固有的传统观念的基础上,比照国际惯例所制定出的适合我国国情的法律。为什么说它遵循了我国的传统观念呢?我举个例子,有句话恐怕大家都听说过,叫做‘自古东家不当掌柜’。什么是‘东家’呢?这好理解,就是老板、股东呗,或者说资产所有者也行;‘掌柜’是什么概念呢?就是指具体的操作者,相当于我们今天所说的总经理;‘当’又该如何解释呢?你千万不要把它理解为‘担任’,因为从古到今老板同时担任总经理的例子太多太多,我们不用出门就能找到这样的例子。我认为,‘当’应该解释为‘阻挡’、‘干涉’,更确切地说,是无端干涉。这句话翻译成今天的话就是:总经理只要严格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开展工作,老板是没有权利无端干涉胡乱阻挠他的工作的。这跟我们今天所讲的《公司法》的基本精神完全一致。” 这样一发挥,果然比刚才的效果要好得多,这从大多数人的目光中就能得到印证。 姬长皓非常高兴,继续说:“总经理可以聘任,董事长就不能聘任。看过《白毛女》这部电影吗?那里面的黄世仁就是董事长,穆仁智就是总经理。” 说到这里,场内一片笑声。 姬长皓更加高兴,正要往下讲,忽然发现有一个人竟然没有笑。那个人就是任金凤。 他为什么没有笑呢? 姬长皓一眼望去,发现任金凤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的那本书,正在出神。 好啊你小子,到底还是撞在老子的枪口上了。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突然问:“任金凤,我讲到哪里了?” 连问了两声,任金凤仿佛木偶一般,仍在那里出神。 雨虹赶快晃了下他的胳膊肘。 任金凤被晃,激灵一下醒悟过来,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姬长皓一来觉得他好可怜见的,真要把他骂得失魂落魄,别人一准说他倚强凌弱,二来他刚刚好转的心情不想因为这个窝囊废再次陷入苦闷,因此准备放他一马。 谁知苏云娟非得横插一刀不可。自从认了姬长皓这个老师,她认为凡是老师支持的都是对的,凡是老师反对的都是错的,并且时时处处都要跟老师站在同一个立场上,谁惹老师生气,她就要跟谁斗争到底。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一步冲上去,把任金凤的书“啪”地合上,并放在任金凤一眼看不到的地方。 对于这种过激的行为,任金凤自然不敢说什么,只是雨虹有些不服:“你是哪根葱啊?”话虽说得如此难听,但由于声音过于细小,所以听起来一点都不显得理直气壮,倒有几分偷偷摸摸的意味。 “雨虹,你这是什么态度?”姬长皓虽然不赞成苏云娟的大义之举,但也绝对不能容忍雨虹关键时候偏护有过错的人,他的一贯作风就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决不含糊。 “你什么意思?”苏云娟一看老师在为她撑腰,决定抓住机会,一定要让雨虹输得心服口服。 “苏云娟,回你的座位上去。”姬长皓呵斥道。 苏云娟不敢冒犯老师的虎威,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从气势上压倒了雨虹,这无论如何也算是一次胜利,所以她还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按说这事儿都过去了,可是郑小文突然又冒出一句话来:“何必呢,大家整天呆在一起,人不近桌椅还近呢。”看来在这种热闹纷呈的时刻,他也不甘寂寞。 “郑小文,你觉得你不掺和几句别人会把你当哑巴卖了是不是?你要真觉得这儿少了你不可,我现在就让位给你。”姬长皓厉声喝道,他历来反对郑小文不合时宜的表演,这回活该他倒霉。 郑小文被喝,只好闭上嘴巴,装起了孙子。 姬长皓看大家都不说话了,他也不说话,气氛一时压抑到了极点。 忽然有人敲门。 姬长皓恶声恶气地说:“进。” 门开了一半,只见一位老者站在门口,他的身旁是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 那老者彬彬有礼道:“请问,姬总上班没有?” 话音刚落,只见姬长皓快步迎上前去,亲切地招呼道:“伯伯,阿姨,你们来了。” 紧跟着,苏、黄两位美女就像鹦鹉学舌似的也一齐招呼道:“伯伯,阿姨,你们来了。” 第二十一章 非常光临(1) 袁老虽然早已过了花甲之年,然而看上去依然精神抖擞。他个头不高,身体也不肥胖,但给人的感觉是,他很有气质。每年最高方面举办的春节茶话会或者其他类似活动所邀请的高层人士当中,不少人跟他有着诸多相似的外部特征。 相比之下,张女士又是另外一种特质。她虽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但看上去也就是二十七八岁的年龄,或者更小。跟许多同类身份的少妇相比,她似乎少了几分媚态,多了几分庄重,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流露出一股子贵族之气。 姬长皓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什么原因使得这样一位端庄秀丽而且又不乏学识和修养的女人屈身嫁给了一个行将朽木的老骨头呢。 现在,姬长皓和那位贵妇分别走在老骨头的两旁,并同时用两只手搀扶着他的胳膊,朝姬长皓的办公室一步步挪去。 这仅仅只有几步之路,姬长皓却觉得远隔万水千山。如果有另外一种选择,比方说,找一处最能代表北京城脏乱差特点的厕所让他去蹲半个小时,这样就可以免去他搀扶着这把老骨头走几步之遥的差事,他宁可选择后者。 尽管姬长皓感到非常的别扭非常的不自在,但在别人眼里,这简直就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群体组合。 从来来去去形形色色的人的表情当中,分别流露出同样一种信息:这一定是某位老爷子在他女儿女婿的陪同下,要在自家的公司里走一走,看一看。 等他们安顿下来,袁老果真像老泰山那样满含深情地笑道:“不错,非常不错。哈哈哈哈……”都说书呆子迂腐,生意人奸猾,其实这为官之人更让人琢磨不透,仅仅说了两句话(哈哈不算数),而每一句话都没有绕开“不错”这两个字,而且一个比一个语气加重,这到底是说姬长皓的人品不错?还是说公司的办公环境不错?或者说公司未来的前景不错?不得而知。 袁老跟袁夫人(这样叫似乎更妥当一些)身挨着身坐在沙发上,姬长皓与他们对面坐在一把椅子上。姬长皓听完了袁老的赞美之词,会心一笑(其实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然后把冲好的两杯铁观音分别摆放在袁老和袁夫人面前。 袁老用两根指头轻轻扣了下几面,以示谢意;袁夫人虽然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但还是又加了两个字:“谢谢。”如此画蛇添足的一笔,非但不让人感到多余,反而让人有一种极具亲和力的感觉。这就好比一部专题片,画面上的动作你无论有多么的熟悉,你都不会觉得画外音完全没有必要。 袁老轻轻抿了一口茶,免不了用抱歉的口吻把昨晚不愉快的事儿简单做下解释。 姬长皓是明理之人,当然会用最为恰当的方式阻止他不必回忆那些无谓的烦恼。 在他们说话的当儿,袁夫人始终不插一言,而且目不斜视,充分展现出高官太太所特有的那种养尊处优的状态。 其实,觌面而坐的这三个身份完全不同的人,都是人中高手,常言说,响鼓不需重锤敲,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好了,关键是明天做什么?怎么做? 针对袁老或者说任何一位愿意跟兴顺公司倾力合作的朋友比较关心的问题,姬长皓用他那一贯富有煽动性的语言展开了介绍,无非就是兴顺公司几时成立,注册资本多少,员工整体素质怎样知识结构如何,公司成立以来业务都拓展到全国那些省市等等。这里面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成分都是编造出来的。 尽管这是编造的,可是听起来却跟真的一样,连一点编造的痕迹都没有,而且在言语之外还给人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就好像在兴顺公司早已堆好了一座金山,谁来得早谁就会占领优势似的。这让我们不得不佩服姬长皓的确有不少过人之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虽然又是姬长皓的一大长项,但他从来没为此自豪过,因为生活中的他最反对虚假。无奈这是在舞台上,他的职责就是编造,更何况他的听众本来就不崇尚真实。他要是如实地把兴顺公司目前的困境说出来,傻子也不敢跟他们合作啊。 然而说归说,而且袁老及其夫人也都听得有滋有味,可他们还是半信半疑。你想想看,袁老这辈子都在忽悠人,被他忽悠过的人加在一起比姬长皓长这么大所经历的天数都多,如今你要忽悠他,他是那么好忽悠的吗? 不过有一点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那就是,明知这是在说谎,但是说者还得说,听者还得听,而且彼此之间还得形成必要的默契。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这是一场关乎着双方利益的重要演出。 第二十一章 非常光临(2) 就姬长皓这方面来讲,他之所以表演得这么投入,是因为在他的对面坐者一位非常了得的评委,这位评委只要给他打了高分,那就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这位评委还会给他提供一个更加适合他表演的舞台。 而在这场表演中他毫无悬念地获得了最高分。 按说一位参赛者能得到了评委的认可,这是件再惬意不过的事儿,然而姬长皓的心思早飞到两百公里以外的地方去了。他在想,如果此时黄邵华在场,似乎更圆满一些,至少倒水递烟的差事儿由她打发就可以了(他从来不认为苏云娟在重大场合下能发挥什么作用),可是她偏偏不在。由此看来,一向以兵贵神速著称的张氏集团今天无论如何也慢了半拍。 他的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冷笑。 其实,黄邵华从刚才看到袁老夫妇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没有停止折腾。 她在第一时间里就把这一最新消息报告给了张大森。 此前黄邵华一直以为姬长皓肯定把这桩生意给搞砸了,今日袁老一到,她的心差点跳出来。要搁其他人,面对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肯定会被姬长皓的神秘莫测所折服,可是黄邵华就不同,她首先折服的不是姬长皓的神秘莫测,而是张大森的料事如神:姬长皓这么诡秘的法术都被他识破了,张大森实在是太厉害了。 看来还是宝玉二哥说得对:“人生情缘,各有分定。” 要说黄邵华此时的反应已经够怪的了,然而张大森的反应比她更怪。张大森做梦都在为自己的判断而辩护,然而他的判断一旦得到了应验,他反而不相信这是事实。他不仅怀疑自己的智商是否存在问题,而且怀疑黄邵华是不是在捉弄他。你说他可笑不可笑? “人都坐那儿了,怕是早就在正事儿了,我心急火燎,哪有心思跟你开这种玩笑?”黄邵华看他两眼狐疑的样子,不觉有些恼火。 “那,那既然这样……”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一时竟然想不出路分。 “说呀,你快说呀。”黄邵华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让我好好想想。”他尽最大努力把慌乱的心收回来,无奈他越是这样,心里就越是乱得慌。 黄邵华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想什么呀?等你想好了,黄花菜都凉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张大森无奈道。 “我让你怎么办?”黄邵华觉得他问得非常可笑,“你觉得今天能轮得上你出场吗?” 姬长皓被问,这才忽然发现,由于着急,居然乱了方寸,他后悔不跌:“对对对,这儿没我的事儿,没我的事儿,你去,你去。” 这话听起来,依旧有些胡言乱语的味道,不过黄邵华一下清醒了许多:我火急火燎地跑到这儿来,不就是要问问他我该不该去吗。没想到本来挺简单的一件事儿,结果弄得神经错乱人人自危,这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个时候我到底该不该过去?”黄邵华一下把讨论的焦点做了准确的定位。 经过这么一提问,张大森的头脑也一下清醒起来,他想了下,说:“应该过去,这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你觉得还有哪些不妥吗?换句话说,你觉得我还要注意哪些事儿?”黄邵华又问,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恢复了以往的稳重和细致。 张大森又想了下,觉得没什么不妥,本想再嘱咐她几句,又觉得说了也是多余,倒不如不说,于是就没再啰嗦什么。 黄邵华看他没什么话要说了,这才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简单化了下妆,把情绪调整到最佳状态,然后非常淑女地走出张大森的办公室。 她来到姬长皓办公室门口,得暂时停顿一下,先听听里面有什么动静,倘若里面气氛良好,她马上就可以进去;倘若里面静得怕人,那就再等等。 她听了下,里面笑声不断,气氛非常融洽。她觉得现在进去非常是时候。 她正要叩门,也就是当玉手离门板还有半毫米时,却突然停住了。 原来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袁老都过来十几分钟了,自己又不是没看见,况且还打了招呼,如果那会子一块进去,顺便倒倒水点点烟什么的,再名正言顺不过,可是那个时候自己偏偏闹昏了头。如今客人都坐了大半天了,倒水点烟的人才迟迟驾到,这该如何解释才好呢? 她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第二十二章 小聪明与大智慧(1) 不过,黄邵华毕竟是黄邵华,她稍微皱了下眉头,就想了个绝妙的注意。 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楼下,买了几样上好的果子,然后用水冲洗干净,又在张大森的办公室里找了个茶盘。 她用茶盘托着那几样洗好的果子,便敲响了姬长皓办公室的门。 “伯伯和阿姨来我们公司,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我跑了很远的路才买了这几样果子,都不是太稀奇,伯伯和阿姨千万别怪我们招待不周啊。”黄邵华一进门,就笑容可掬地说。 “哪里哪里。”袁老一副绅士做派,“我和你阿姨不过是随便坐坐,没想到又让姑娘受累了,真是不好意思。” “说什么呢伯伯,您和阿姨都是稀客,再说了,做晚辈的,跑几步路又算什么?”黄邵华把果子放在茶几上,先拿了两个,一个给了袁老,另一个给了袁夫人,然后又拿了一个,给了姬长皓。 “谢谢。”袁夫人接过果子,并没有马上就吃,而是先把它放在茶几上,然后端起水杯,轻轻抿了口水。 黄邵华布完果子,又分别为在座的每个人的杯子里续了些水,所有这些动作做起来非常娴熟,就像之前经过了反复演练似的。 一时大家把话题转移到黄邵华身上。这个说:“这姑娘不仅长得美丽,动作也大方,真是百里挑一呀。”那个说:“兴顺公司有这样的员工,不信没有发达之日。” 黄邵华分别用非常谦虚非常得体的言语回敬着每一个人。 姬长皓不禁生出这样的内心感慨: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偏偏落在了张氏集团,倘若她是我的手下,我会把所学知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 他于是又想起了苏云娟。苏云娟这女孩品质是没说的,工作也很卖力,就是脾气太那个,整个一倔驴,况且也不是做营销的材料,倘若让她跟黄邵华相比,别说这辈子比不上人家,就算让她再修行两辈子,也绝对无法给人家提鞋。 一时间,在座的把黄邵华简直夸成了一朵花。 等夸赞之声稍有间歇,黄邵华立即提出了一个更让人夸赞她的理由:“姬总,您看我,光顾说话了,差点儿把大事儿给忘了。您看这样行不行?先征求一下伯伯和阿姨的意见,看他们对哪家的饭菜比较感兴趣,然后我去预定,省得临时进酒店,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不啦,今儿我们还有事儿。”不等袁老表态,袁夫人提前做了推辞。 “是真的。”袁老证实道。 “那既然这样,今天也就算了吧。”姬长皓发话道,其实这些话他刚才已经表达过了。黄邵华见姬长皓也说此话,便不再坚持。 谈话一时出现了空白。 姬长皓不想看到黄邵华有片刻的尴尬,接着又说:“你来这之前,我们正说着呢,再过上个三五天,咱们一块去伯伯阿姨家里吃饭。” “那感情好,”这下黄邵华又有了新的话题,她发自内心地感谢姬长皓能为她提供展示自我的机会,“我听姬总说过,阿姨的菜做的特好吃,想想就让人直流口水,我真想跟她多学几手啊。”说着,便面向袁夫人:“阿姨,到时候您可千万别太保守哦!” “哪能啊!”袁夫人笑道。 其他人也都一同笑了起来。 姬长皓想想那天的情景,暗暗赞叹黄邵华的确精细过人。不过赞叹之余,他多少也有些遗憾:就算她此刻拍对了马屁,可是也缺乏最为关键的听众啊,所以她的话尽管很好听,但还远远达不到画龙点睛之妙。由此看来,在不经过名师指点的情况下,她也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了。 第十八章 张女士与香菱(2) 姬长皓赶快拿过手机,冲着里面讲:“袁老,您要这么说,我可活不长。不瞒您说,今儿个我之所以出了那么大的洋相,一来我心情特好,多喝了几杯,二来我也没把您当外人嘛!” “哈哈哈哈……”里面响起了长时间的笑声。 妈呀,这实在让人跌破眼镜啊! 刚才两人的对话苏云娟听得一清二楚,袁老的话原本就是按照姬长皓的意思来表达的。难不成这一老一少是在演双簧? 苏云娟仿佛梦里一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要说这个时候的姬长皓无论有多么的嚣张、多么的趾高气扬,苏云娟都能理解。然而他不仅没有丝毫那样的意思,反而变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沉静:“咱们能不能找个坐的地方说话?” 他们俩一块来到路灯下面,那里有一张联椅。苏云娟不容分说,赶快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先把姬长皓将要坐的位置擦干净,然后再把自己的位置擦干净。 两人同时坐下,不等姬长皓说话,苏云娟就率先提出了问题:“长皓(请注意称呼),你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不过有个问题你无论如何得回答我,上次我一个人出面时把场面搞得那么热烈,结果我前脚出门,袁老后脚就通知我废除约定;可是这次你把场面搅得人仰马翻,结果到头来袁老不仅不怪罪你,反而又主动找上门来交你这个朋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呢?你得教我。” “你读过《红楼梦》吗?哦,也许这个问法不太合适,要不这样问吧:你对《红楼梦》中的情节印象还很深吗?”姬长皓不先回答问题,而是先提出一个看上去跟眼前的事情毫无关系的问题,这让苏云娟听了,实在是大惑不解。 “《红楼梦》咱以后再谈行吗?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上面的问题,如果这个问题搞不明白,恐怕这一夜我都睡不着觉。”凭她对姬长皓的了解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敢断定,姬长皓绝对能够满足她这一要求。 然而这回她又判断错了,姬长皓非但没有满足她的要求,反而向她提了一个让她非常难堪的问题:“咱们两个做搭档都半年多了,今天算是第一次联手开展业务,初次合作咱们都这么的不默契,你觉得这正常吗?” 苏云娟想想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的无力之言,以至于把嗓子都喊哑了,而姬长皓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她不禁羞愧得要死,头低下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红成啥样也只有大腿知道。 姬长皓不想再折腾她了,只好接着刚才的话题说:“《红楼梦》第六十二回有这样一个情节:说香菱跟几个丫头玩耍,不小心将一条崭新的红裙子给弄脏了。惋惜之余,宝玉让人把袭人同样的红裙子拿来给她换上。接着,书中有这样一段话:宝玉跌脚叹道:‘若你们家,一日糟蹋这一百件也不值什么。只是头一件既系琴姑娘带来的,你和宝姐姐每人才一件,他的尚好,你的先脏了,岂不辜负他的心?二则姨妈老人家嘴碎,饶这么样,我还听见常说你们不知过日子,只会糟蹋东西,不知惜福呢。这叫姨妈看见了,这顿说又不轻。’香菱听了这话,却碰在心坎上,反倒喜欢起来了……历来的论者读到这里时,一概采取回避的态度。那么你说说看,香菱听了宝玉的这番责备之言,为什么说‘却碰在心坎上,反倒喜欢起来’?” 第十八章 张女士与香菱(3) 要说《红楼梦》这部书,苏云娟还当真读过几遍,很多情节至今还历历在目,不过就她那种读法,说白了也就是瞧瞧热闹而已,根本就没往深处想过,至于专家学者都极力回避的问题,她更是连碰都不敢碰。如今姬长皓要她回答问题,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头摇来摇去。 其实,姬长皓压根就没希望她能回答问题,他之所以多此一举,无非就是想引起她的关注而已:“在我看来,此处的‘喜欢’二字道出了香菱的心病,可谓画龙点睛。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得从香菱的身世说起,香菱在被拐卖之前,生活在一个‘虽不甚富贵’但在当地也算得上是‘望族’的家庭,拿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小康家庭。经过一番波折之后,她便成了呆霸王薛蟠的小妾,虽然生活条件改善了不少,然而她的地位却变得大不如从前了。薛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拿她当人看的,都十几岁的人了,居然连自己的生辰都不知道,在那么多同龄人风风光光地举行生日宴会的时候,她居然也跟着凑热闹,这是何等的悲惨啊!宝玉的责备之言分明表达了两层意思:其一,琴姑娘带来两条裙子,一条给了薛宝钗,另一条给了香菱,这说明在琴姑娘的眼里,香菱跟薛宝钗具有同等地位;其二,薛姨妈嘴碎,她极有可能借弄脏裙子之故,批评香菱不会过日子,如果情况真如宝玉所言,这说明薛姨妈已经承认香菱是薛家的一员了。宝玉的话虽然听起来很不讨人喜欢,但内里却包含了香菱做梦都想得到但始终都无法得到的理想,你说她能不‘喜欢’吗?” 苏云娟觉得姬长皓的分析完全符合逻辑,因此拼命地点头,然而她还是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跟她讲这些东西? 姬长皓当然知道苏云娟此时的心情,于是他话锋一转:“知道今天到场的客人当中,谁是最尊贵的吗?” 苏云娟庆幸他终于把话说到了点子上,但同时又觉得这问题问得实在太可笑:“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袁老了。” 姬长皓嫣然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错,大错特错。” 这下,苏云娟吃惊不小:“为什么不是袁老?论年龄论辈分论资历论……” “这些都不重要。”姬长皓毫不客气地打断她。 “那你说会是谁呢?” “他的老婆。” 苏云娟略一思索,似有所悟,然后轻轻点了下头 第十八章 张女士与香菱(4) 尽管两人已形成了共识,但姬长皓依然觉得苏云娟并没有把握住问题的根本,于是他意味深长地说:“我为什么给你分析香菱的故事?就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在我看来,就家庭地位来讲,袁老的老婆张女士在某种程度上跟香菱极其相似。你肯定会说我这是在说梦话,她们俩在家庭地位上怎么会是一个重量级别呢?香菱身份底下,毫无地位可言,而张女士年轻漂亮又会办事,处处博得袁老的欢欣,袁老敬重她甚至超过了敬重任何人。这一点我决不否认,但我必须告诉你,袁老所敬重的人未必是他的子女们所敬重的人。我做过这方面的社会调查,调查结果显示,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子女不希望他们年迈的父亲娶一位比他年龄小几十岁的老婆。这就是说,就家庭地位而言,张女士表面上看地位显赫,其实除了袁老把她当神仙敬仰以外,其他再无他人能瞧得起她。一个看似尊贵的女人,却处处遭受别人的冷眼,她的内心是非常孤独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张女士的处境跟香菱没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不过这话又说回来,她尽管在家里不被大多数人所看重,但她却是唯一能制约袁老的人,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然后从我们的角度来考虑,我们要攻克袁老,不如先攻克张女士,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讲,攻克后者都比攻克前者容易得多。”说到这里,他有意停顿了下,看苏云娟能否认同。 苏云娟思考了下,点头道:“我同意你的分析,不过我还是搞不懂,难道你今天的这番作为,也是为攻克张女士所付出的必要手段吗?” “一点没错。其实那天你把饭桌上的情景跟我一说,我就立刻断定,你肯定要失败。” “为什么?” “因为你的主攻方向搞错了。记得你对张女士的逢迎大意是这样的:您的儿女们个个都是栋梁之才,非常了得,您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啊等等。你也不想想,在她的子女们的眼中,她本来就是个吃闲饭的,如今你又夸大其词地赞扬她的子女们如何如何,岂不知你的话说得越悬乎,她所承受的思想压力就越大?所以说到最后,她只能告诫她的老头,跟咱们这边务必要划清界限,要知道,钱对于张女士来说,已经不完全重要了。” 苏云娟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又问:“那么你又是如何处理的呢?”可怜的她此时已经完全不记得姬长皓刚才在场面的正面表演是什么样子了。 “我所针对的目标正好跟你相反,我没有夸赞她的子女们如何,而是有针对性地夸赞了几句,我是这样说的:阿姨真是好样的,没见面之前我就听说过,阿姨对待晚辈们那真是没说的,孙子们宁可吃奶奶做的饭,也不愿进豪华大酒店等等。不知你瞧见了没有,等我说完了这番话,那张女士不止一次为我夹菜。后来我跟那小子较真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吃错了药,只有知情知底的人才会明白,其实那小子伤害的根本就不是我,而是他的后妈。所以说呀,今天这场乱子我闹得越大,我们的事情就越有把握。” 话说到这份儿上,苏云娟真正被折服了:“我的天哪,在你面前,我简直就是个傻瓜,只要你愿意,这辈子我都做你的学生。” 第十九章 打赌(1) 苏云娟本来就对姬长皓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昨晚上又稀里糊涂地发生了那档子事儿,这就使得姬长皓这个名字在她的心目中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更加的无以伦比起来。 苏云娟抓破头皮也想不明白,姬长皓考虑问题怎么就这么的细密呢?在一般人看来,他明明做了一件天底下最蠢最蠢的蠢事儿,可是到头来他把事情却办得超乎寻常的漂亮而且圆满;还有,他对古书怎么那么有研究呢?连专家学者都无法揭开的谜团,他三言两语就能分析得头头是道,更主要的是,这些本来属于学术上的问题,然而他拿到生活中一用,竟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回到宿舍,她二话不说,马上找到《红楼梦》这本书就认真地钻研起来。然而,她整整钻研了两个小时,除了看到满纸满篇都是才子佳人吃饭穿衣的琐碎事儿以外,再没有看出别的什么新鲜事儿来。 这就奇了怪了,同样是在看书,而且花费同样多的时间和精力,为什么他所看到的东西全都是学问而别人看到的却都是琐碎事儿呢? 带着种种疑问,她决定从我做起,从明天做起,要对姬长皓进行跟踪学习。 怎么个跟踪法? 就是在不违反公司规定的前提下,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当然了,厕所以及睡觉的地方必须除外。 苏云娟这样做是有她的理论依据的,昨天晚上她激动之下连叫了他好几声老师,并发誓这辈子都当他的学生。你别以为“老师”这俩字就那么好叫,不信你打听打听,这世上有资格被苏云娟叫为老师的能有几个人?叫老师不能只叫着玩儿,传帮带那可是千百年来老师教育学生最基本的路分,其中的“带”,就有如影随形之意。 当然了,拜老师那也得履行个程序,最起码你得把亲朋好友叫到一起,举行个仪式什么吧。这一点,苏云娟不是没想到,只是她觉得实在没必要搞得那么兴师动众。现在不是正在讲礼仪改革吗?胡主席出访大国,都把外交官亲迎的礼仪给免了,一个小小的姬长皓难道还在乎这种虚头八脑的事儿吗? 苏云娟想到做到,次日一大早,她就提前在姬长皓经常等车的地方恭候了。 等姬长皓一到,她马上把两份早点中的其中一份递给他:“这是给你买的。” 姬长皓的理解是,昨晚她说了那么多伤感情的话,现在无非是想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还是给她这个机会吧。所以姬长皓接过早点,只说了声“谢谢”,就没再说别的。 赶到公司,苏云娟不先吃早点,而是先拿起抹布用心去擦姬长皓的办公桌,等擦完了办公桌,又赶快操起拖把把地面擦洗得一尘不染,尽管这中间姬长皓不止一次地阻止她说:“你去吃早点吧,待会我自己打扫。” 中午下班时,姬长皓接了个电话,通话时间长了点,刚要出门,苏云娟却满面含笑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的手里拎着几样他平时很爱吃的小菜。 对于她这种忽冷忽热的做事风格,姬长皓实在有些受不了:“云娟,你别这样。” 第十九章 打赌(2) “什么别这样?你是我的老师,我当然应该尊重你了。”在苏云娟看来,这似乎不应该有什么大惊小怪。 “昨天我已经告诉你了,咱们只是同事,没有老师和学生这一说,再说我也当不了你的老师。”姬长皓苦笑道。 瞧你这小样,就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认你做老师这是瞧得起你,又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看你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连好事坏事都分不清啊?再说了,我只是认你做老师,又没说认你做情人,更没有把你当老公,至于这么别扭吗? 她心里如此想,嘴上却说:“这老师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总之我是认定了。” 逼婚啊这是?姬长皓简直被他逗乐了:“有这么跟老师说话的吗?” “这么说你到底还是认了?”苏云娟也乐了。 “叫我说,你这叫逼供。” “随你怎么说。” 两人开怀地笑了一阵子,然后姬长皓说:“云娟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呀,我求你件事儿好不好?” “讲。”苏云娟满脸绅士地说。 “别总这么一惊一乍的,我受不了。” “什么叫一惊一乍的?平时跟你说话,声音稍微重点儿,你就受不了,如今把你当老师敬,你又不敢当。你到底让我怎么样你才满意?”听口气她还蛮有理。 “照你这么说,还是你当我的老师比较合适。” “你在挖苦我是不是?” “我可不敢。” “你已经挖苦我了。” “我…。。” “什么我呀你呀的,快吃饭,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再不吃菜都凉了。” “我必须把话说完。”姬长皓坚持道。 “说吧。” “别看你现在有说有笑的,我敢打赌,过不了三天,你还会在我面前耷拉着脸,一副哭不出又笑不起来的样子。”说着,他开始模仿起她生气时候的样子了。 “去你——”苏云娟做出要打人的架势,但仅仅比划了下,就马上收回动作,而变得一本正经起来,“谁说的?” “我刚刚说的。”姬长皓煞有介事地说。 “三天之内?” “对,三天之内。” 苏云娟不服道:“好,打赌就打赌,我还就不信了,难道我自己还管不住自己?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三百天,我也会像现在这样,只会笑,不会出现像你说的那种状态。” 就在这对男女为一场赌局分别做着有利于本人而不利于对方的预测的时候,而在北大的未名湖畔,另一对男女也在为他们的命题做着各种各样的推测。 张大森从昨天晚上见到黄邵华时起,就有一种预感,姬长皓在客人面前的疯狂表演决不至于像局外人看到的那样直观,这里面肯定另有原因。当时黄邵华嘲笑说:“你也太神经过敏了吧,我就坐在他的对面,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态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姬长皓回到宿舍里,又想了大半宿,依然断定他的判断决不会有错。 午饭刚刚吃过,他马上把黄邵华约到这里来,他要跟她认认真真详详细细地分析一下,这里面到底暗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十九章 打赌(3) “昨天苏云娟回到宿舍的时候,大概是几点?”张大森还没有选择好合适的停留位置,就一脸严肃地问。这种状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警局的人接到某个凶杀案,而在第一时间里询问目击者的情景。 “当时我睡得半醒不熟的,我哪儿知道?或许是十二点左右吧。”黄邵华非常不肯定地说,对于张大森这种疑神疑鬼的表现她很不认同。 而同样,张大森对于她这种麻痹大意的态度也很不认同。他本想批评她几句,然而考虑到她此时的心情以及承受能力,也只好把涌到嘴边的话强行咽回肚里。 “她回去以后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你当然也不知道了?”张大森带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又问。 对于这个问题,黄邵华勉强能回答一下:“她好像回去以后就捧起了书本。” “她看的是哪方面的书?”张大森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因为他觉得这条线索非常有价值。 黄邵华本来想说:“我不知道。”但忽然想起早晨起来时发现苏云娟枕头上的那本书,马上道:“我想起来了,《红楼梦》。” “《红楼梦》?”张大森觉得这有点不可思议,一时陷入了深思。 黄邵华本来头脑就好使,经他这么一提问,也顿时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对呀,回到宿舍的时候,她的心情不应该很好,再说都那么晚了,可她为什么还要看书?而且看的还是这种纯消遣的书?” 张大森看她终于有所警觉,因此显得特别高兴:“那咱们就从这部书入手,看她经过昨晚这件事儿,会有哪些不同寻常的表现。” 黄邵华回忆说:“凭我对苏云娟的了解,她对《红楼梦》这部书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可是据我所知,姬长皓好像对这部书挺有吸引力的。”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昨晚从酒店回来,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谈论《红楼梦》?” “这怎么可能啊?那么一大档子事儿都被搞砸了,他们哪会有心情坐下来谈论这种纯消遣的书呢?” “这正是她不同寻常的表现。” “如果说她回来以后感到很无聊——就像我昨晚一样——随便拿了本书看两眼呢?”黄邵华无法从这条线索上打开缺口,只好又回到了问题的起点上。 “关键是她怎么那么巧偏偏拿起一本姬长皓非常有兴趣的书籍呢?”张大森不想放弃过一点儿蛛丝马迹。 “那你又是如何看待这件事儿的呢?”黄邵华实在找不到问题的答案,只好来了个踢皮球。 张大森一看自己终于赢得了发言权,便紧紧抓住这个机遇:“在我看来,他们俩昨晚根本就没有吵架,而且还谈得热火朝天。如果我的推论不出现偏差的话,那么,姬长皓昨晚的那场表演就完全是个阴谋。” “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就是想把咱们甩开。” 黄邵华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情,觉得他分析的不无道理,只是牵涉到一件跟她有关的极其不光彩的事儿,所以她只好把要说的话隐藏在心里。 “看来这个姬长皓要远比我想象的狡诈得多。”停了一会儿,张大森不无感慨地说。 话说到这种程度,黄邵华已经完全接受了张大森的观点:“那你说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 “这两天你最好再去接触一下姬长皓接,看他到底是什么态度。”事到如今,张大森已经完全不在乎谁夺得头牌这一原则性的问题了,为了他们将来的家,他得舍去面子大干一场。 平心而论,黄邵华对于张大森能够在关键时刻转变态度的作风还是发自内心的钦佩的,但是让她主动去接触姬长皓,她觉得有些不妥,因为卫生巾的风波至今还在她的脑子里留有阴影。而面对张大森投来的渴望的目光,她只能推脱说:“我觉得最好先不要忙着去接触他,不如先观察观察,等情况稍微明朗一下再做决定。” “也好。”张大森赞同道。 第二十章 学习(1) 两位美女从各自的利益出发,都在绞尽脑汁地对姬长皓进行着心理战术。不管自己的目的能否达到,但就目前来讲,她们俩都能在不同程度上跟姬长皓保持着个人联系。 相比之下,雨虹就显得有些孤苦伶仃。 抛开两位美女聚拢在姬长皓身边赶热闹这个话题不说,单是雨虹一贯的处境,就足以让她感到寂寞。 此话怎讲? 还记得当初的分工吗?在公司成立之初,三位美女是各有归属的。偏偏人家每天每时都能跟自己的直接上司搞得火热,而她却几个月的时间都见不到自己的直接上司一面,你说这公平吗? 当然了,就算刘总天天呆在公司,并且天天都有足够的时间陪她聊天,雨虹也未必能跟他搞得火热。因为雨虹自有雨虹的行为法则和审美标准,位高权重的人不见得就一定是她的梦中情人。 但不管怎么说,别人热闹,她却冷落,这终归不是件好事儿。 其他不顺心的事儿都可以放一放,唯独昨天下午那事儿不得不提。你姬长皓看着挺开明的一个人,做事怎么那么不瞻前顾后呢?全公司满打满算不就三个女孩吗?你倒好,两个女孩都被你领去了,单单只剩下一个,你让她独守山寨啊?你就不怕她被人抢走? 看着两位女同事离开办公室的那一刹那,雨虹哭的味都有。她真想提前一步赶到楼下,然后亲口问问姬长皓:“跟她们相比,我哪点不如她们?不就是一顿晚餐吗?真的就那么好吃吗?你也太在乎那一双筷子一个碗了吧?不信这顿饭还用你去掏钱!”她本想大闹一场,但因为这牵连到吃,怕落下话柄,最终还是一咬牙忍了。 姬长皓当然做梦也不可能考虑这么多,他只知道苏云娟是他的直接下属,出门谈业务让她陪伴这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儿,至于黄邵华也一起陪伴,那是她自投家门,我不过没有把她拒之门外罢了。 次日上班后不多会儿,姬长皓照例来到了集体办公室,只见苏、黄两位美女正拿着各自的《省市银行行长通讯录》在那里审视,雨虹却对着一本《英语六级考试辅导材料》在那里卖傻。 姬长皓从雨虹的身边走过时,雨虹明明知道他就在旁边,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把书往办公桌上重重地一甩,紧跟着丢给任金凤一句话:“我去趟洗手间,有电话请帮我处理一下。”说完就走了。 任金凤胆怯地望着姬长皓的脸,那情景很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等候他的父亲发落。 姬长皓心里老大不舒服,这个雨虹,发什么神经,屋里坐着这么多人,随便找一个就比任金凤强一百倍,干吗非得找他帮忙? 姬长皓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心一横,悻悻地走了。 仅仅因为这点小事儿,他实打实地郁闷了整个一个上午。好在吃中午饭的时候苏云娟跟他调笑了一阵子,这才使得心中的不快多少有些缓解。 然而下午一上班,他又神使鬼差地来到了集体办公室。他没敲门就进去了,由于行动迅速,眼前的一幕又差点让他吐血。 原来,雨虹一边看书,一边很悠闲地拿脚丫子在任金凤的膝盖上左右摇晃,任金凤由于看书过于着迷,竟然浑然不觉。 雨虹一看姬长皓突然进来了,赶快收回脚丫子,但由于过分慌张,竟然一脚踩进了垃圾篓里。她的动作立即引来好几双关注的目光。 第二十章 学习(2) 姬长皓什么都没说,扭头便走。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姬长皓的心一刻也不能平静。不知怎的,他仿佛觉得自己受了一场莫大的侮辱,但到底是雨虹侮辱了他,还是任金凤侮辱了他,他又说不清楚。 这人哪,一旦心理上出现了障碍,你跟他说什么都没用。 就说刚才这事儿吧,不就是雨虹把脚丫子放在任金凤的腿上了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倘若任金凤觉得这味道还不错,就算雨虹把脚丫子伸到他的鼻子下面也轮不到你气不过啊! 然而他就是气不过。 气不过那就得有所作为——这是姬长皓一贯的作风。 可是怎么作为呢?总不能把任金凤拉过来劈头盖脸地揍一顿吧? 想了下,他只能给大家开个会。 可是又一想,开会可以,只是会议的内容无法确定。人家按时上班不迟到不早退,并且把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你还想再灌输人家什么呢? 开会不成,那就组织学习吧,反正只要能让他在众人面前高声喧哗几句,他的心里就会好受些。 可是他把大的行动方针刚刚定下来以后又在犯难了:学习什么内容呢?总不能给大家讲讲《红楼梦》吧? 《红楼梦》不行,《西游记》当然更不行,革命传统以及爱国主义教育活动就算党中央国务院大力提倡,可是拿到今天这种场合下来搞也多少有些不靠谱。 突然,他发现书橱里有一本《公司法》。 那就给大家一起学习一下这部法律吧。 顺便说一句,学习也好,开会也罢,总之凡是姬长皓单独组织的活动,张大森都可以不参加,如果实在有必要让他知道,姬长皓可以单独跟他交换意见;同样,张大森单独组织什么活动,姬长皓也可以不参加。 “大家都坐好了!”说完这句在开会之前最常说的一句话之后,他呷了口水,又清了下嗓子,然后说:“今天咱们共同学习《公司法》。为什么我突然想起要学习这方面的内容呢?因为我觉得,作为一名公司的职员,不能不知道公司是一种什么性质的组织、它的职能是什么、它的存在必须具备哪些条件以及它的组织机构如何等等。在座的有哪一位敢明确地说,他(她)对此早已了如指掌了呢?敢说这句话的请举手。没人举手,这说明大家都不太熟悉。既然这样,我就有必要带领大家一块学习学习。第一个问题:公司的概念。什么是公司呢?公司是依照公司法组建并登记的以营利为目的的企业法人……” 姬长皓把公司的概念做了下全方位的剖析之后,便按照《公司法》的内容逐条逐款地念了起来。每念一段,就有针对性地做些简单的解释。 由于他事先毫无准备,再加上他本身对这部法律都不十分精通,所以当进行了二十几分钟的时候,他渐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再这样下去,他心中的郁闷非但得不到宣泄,反而会使之更甚。 为了不让人对他产生捉襟见肘之嫌,他索性把书本丢在一边,按照自己的理解,随心所欲漫无边际地发挥起来:“说到《公司法》的立法宗旨,我可以这么告诉大家:它是在遵循了我国千百年来所固有的传统观念的基础上,比照国际惯例所制定出的适合我国国情的法律。为什么说它遵循了我国的传统观念呢?我举个例子,有句话恐怕大家都听说过,叫做‘自古东家不当掌柜’。什么是‘东家’呢?这好理解,就是老板、股东呗,或者说资产所有者也行;‘掌柜’是什么概念呢?就是指具体的操作者,相当于我们今天所说的总经理;‘当’又该如何解释呢?你千万不要把它理解为‘担任’,因为从古到今老板同时担任总经理的例子太多太多,我们不用出门就能找到这样的例子。我认为,‘当’应该解释为‘阻挡’、‘干涉’,更确切地说,是无端干涉。这句话翻译成今天的话就是:总经理只要严格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开展工作,老板是没有权利无端干涉胡乱阻挠他的工作的。这跟我们今天所讲的《公司法》的基本精神完全一致。” 这样一发挥,果然比刚才的效果要好得多,这从大多数人的目光中就能得到印证。 姬长皓非常高兴,继续说:“总经理可以聘任,董事长就不能聘任。看过《白毛女》这部电影吗?那里面的黄世仁就是董事长,穆仁智就是总经理。” 说到这里,场内一片笑声。 第二十章 学习(3) 姬长皓更加高兴,正要往下讲,忽然发现有一个人竟然没有笑。那个人就是任金凤。 他为什么没有笑呢? 姬长皓一眼望去,发现任金凤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的那本书,正在出神。 好啊你小子,到底还是撞在老子的枪口上了。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突然问:“任金凤,我讲到哪里了?” 连问了两声,任金凤仿佛木偶一般,仍在那里出神。 雨虹赶快晃了下他的胳膊肘。 任金凤被晃,激灵一下醒悟过来,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姬长皓一来觉得他好可怜见的,真要把他骂得失魂落魄,别人一准说他倚强凌弱,二来他刚刚好转的心情不想因为这个窝囊废再次陷入苦闷,因此准备放他一马。 谁知苏云娟非得横插一刀不可。自从认了姬长皓这个老师,她认为凡是老师支持的都是对的,凡是老师反对的都是错的,并且时时处处都要跟老师站在同一个立场上,谁惹老师生气,她就要跟谁斗争到底。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一步冲上去,把任金凤的书“啪”地合上,并放在任金凤一眼看不到的地方。 对于这种过激的行为,任金凤自然不敢说什么,只是雨虹有些不服:“你是哪根葱啊?”话虽说得如此难听,但由于声音过于细小,所以听起来一点都不显得理直气壮,倒有几分偷偷摸摸的意味。 “雨虹,你这是什么态度?”姬长皓虽然不赞成苏云娟的大义之举,但也绝对不能容忍雨虹关键时候偏护有过错的人,他的一贯作风就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决不含糊。 “你什么意思?”苏云娟一看老师在为她撑腰,决定抓住机会,一定要让雨虹输得心服口服。 “苏云娟,回你的座位上去。”姬长皓呵斥道。 苏云娟不敢冒犯老师的虎威,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从气势上压倒了雨虹,这无论如何也算是一次胜利,所以她还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按说这事儿都过去了,可是郑小文突然又冒出一句话来:“何必呢,大家整天呆在一起,人不近桌椅还近呢。”看来在这种热闹纷呈的时刻,他也不甘寂寞。 “郑小文,你觉得你不掺和几句别人会把你当哑巴卖了是不是?你要真觉得这儿少了你不可,我现在就让位给你。”姬长皓厉声喝道,他历来反对郑小文不合时宜的表演,这回活该他倒霉。 郑小文被喝,只好闭上嘴巴,装起了孙子。 姬长皓看大家都不说话了,他也不说话,气氛一时压抑到了极点。忽然有人敲门。 姬长皓恶声恶气地说:“进。” 门开了一半,只见一位老者站在门口,他的身旁是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 那老者彬彬有礼道:“请问,姬总上班没有?” 话音刚落,只见姬长皓快步迎上前去,亲切地招呼道:“伯伯,阿姨,你们来了。” 紧跟着,苏、黄两位美女就像鹦鹉学舌似的也一齐招呼道:“伯伯,阿姨,你们来了。” 第二十一章 非常光临(1) 袁老虽然早已过了花甲之年,然而看上去依然精神抖擞。他个头不高,身体也不肥胖,但给人的感觉是,他很有气质。每年最高方面举办的春节茶话会或者其他类似活动所邀请的高层人士当中,不少人跟他有着诸多相似的外部特征。 相比之下,张女士又是另外一种特质。她虽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但看上去也就是二十七八岁的年龄,或者更小。跟许多同类身份的少妇相比,她似乎少了几分媚态,多了几分庄重,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流露出一股子贵族之气。 姬长皓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什么原因使得这样一位端庄秀丽而且又不乏学识和修养的女人屈身嫁给了一个行将朽木的老骨头呢。 现在,姬长皓和那位贵妇分别走在老骨头的两旁,并同时用两只手搀扶着他的胳膊,朝姬长皓的办公室一步步挪去。 这仅仅只有几步之路,姬长皓却觉得远隔万水千山。如果有另外一种选择,比方说,找一处最能代表北京城脏乱差特点的厕所让他去蹲半个小时,这样就可以免去他搀扶着这把老骨头走几步之遥的差事,他宁可选择后者。 尽管姬长皓感到非常的别扭非常的不自在,但在别人眼里,这简直就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群体组合。 从来来去去形形色色的人的表情当中,分别流露出同样一种信息:这一定是某位老爷子在他女儿女婿的陪同下,要在自家的公司里走一走,看一看。 等他们安顿下来,袁老果真像老泰山那样满含深情地笑道:“不错,非常不错。哈哈哈哈……”都说书呆子迂腐,生意人奸猾,其实这为官之人更让人琢磨不透,仅仅说了两句话(哈哈不算数),而每一句话都没有绕开“不错”这两个字,而且一个比一个语气加重,这到底是说姬长皓的人品不错?还是说公司的办公环境不错?或者说公司未来的前景不错?不得而知。 袁老跟袁夫人(这样叫似乎更妥当一些)身挨着身坐在沙发上,姬长皓与他们对面坐在一把椅子上。姬长皓听完了袁老的赞美之词,会心一笑(其实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然后把冲好的两杯铁观音分别摆放在袁老和袁夫人面前。 袁老用两根指头轻轻扣了下几面,以示谢意;袁夫人虽然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但还是又加了两个字:“谢谢。”如此画蛇添足的一笔,非但不让人感到多余,反而让人有一种极具亲和力的感觉。这就好比一部专题片,画面上的动作你无论有多么的熟悉,你都不会觉得画外音完全没有必要。 袁老轻轻抿了一口茶,免不了用抱歉的口吻把昨晚不愉快的事儿简单做下解释。 姬长皓是明理之人,当然会用最为恰当的方式阻止他不必回忆那些无谓的烦恼。 在他们说话的当儿,袁夫人始终不插一言,而且目不斜视,充分展现出高官太太所特有的那种养尊处优的状态。 第二十一章 非常光临(2) 其实,觌面而坐的这三个身份完全不同的人,都是人中高手,常言说,响鼓不需重锤敲,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好了,关键是明天做什么?怎么做? 针对袁老或者说任何一位愿意跟兴顺公司倾力合作的朋友比较关心的问题,姬长皓用他那一贯富有煽动性的语言展开了介绍,无非就是兴顺公司几时成立,注册资本多少,员工整体素质怎样知识结构如何,公司成立以来业务都拓展到全国那些省市等等。这里面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成分都是编造出来的。 尽管这是编造的,可是听起来却跟真的一样,连一点编造的痕迹都没有,而且在言语之外还给人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就好像在兴顺公司早已堆好了一座金山,谁来得早谁就会占领优势似的。这让我们不得不佩服姬长皓的确有不少过人之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虽然又是姬长皓的一大长项,但他从来没为此自豪过,因为生活中的他最反对虚假。无奈这是在舞台上,他的职责就是编造,更何况他的听众本来就不崇尚真实。他要是如实地把兴顺公司目前的困境说出来,傻子也不敢跟他们合作啊。 然而说归说,而且袁老及其夫人也都听得有滋有味,可他们还是半信半疑。你想想看,袁老这辈子都在忽悠人,被他忽悠过的人加在一起比姬长皓长这么大所经历的天数都多,如今你要忽悠他,他是那么好忽悠的吗? 不过有一点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那就是,明知这是在说谎,但是说者还得说,听者还得听,而且彼此之间还得形成必要的默契。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这是一场关乎着双方利益的重要演出。 就姬长皓这方面来讲,他之所以表演得这么投入,是因为在他的对面坐者一位非常了得的评委,这位评委只要给他打了高分,那就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这位评委还会给他提供一个更加适合他表演的舞台。 而在这场表演中他毫无悬念地获得了最高分。 按说一位参赛者能得到了评委的认可,这是件再惬意不过的事儿,然而姬长皓的心思早飞到两百公里以外的地方去了。他在想,如果此时黄邵华在场,似乎更圆满一些,至少倒水递烟的差事儿由她打发就可以了(他从来不认为苏云娟在重大场合下能发挥什么作用),可是她偏偏不在。由此看来,一向以兵贵神速著称的张氏集团今天无论如何也慢了半拍。 他的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冷笑。 其实,黄邵华从刚才看到袁老夫妇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没有停止折腾。 她在第一时间里就把这一最新消息报告给了张大森。 第二十一章 非常光临(3) 此前黄邵华一直以为姬长皓肯定把这桩生意给搞砸了,今日袁老一到,她的心差点跳出来。要搁其他人,面对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肯定会被姬长皓的神秘莫测所折服,可是黄邵华就不同,她首先折服的不是姬长皓的神秘莫测,而是张大森的料事如神:姬长皓这么诡秘的法术都被他识破了,张大森实在是太厉害了。 看来还是宝玉二哥说得对:“人生情缘,各有分定。” 要说黄邵华此时的反应已经够怪的了,然而张大森的反应比她更怪。张大森做梦都在为自己的判断而辩护,然而他的判断一旦得到了应验,他反而不相信这是事实。他不仅怀疑自己的智商是否存在问题,而且怀疑黄邵华是不是在捉弄他。你说他可笑不可笑? “人都坐那儿了,怕是早就在谈正事儿了,我心急火燎,哪有心思跟你开这种玩笑?”黄邵华看他两眼狐疑的样子,不觉有些恼火。 “那,那既然这样……”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一时竟然想不出路分。 “说呀,你快说呀。”黄邵华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让我好好想想。”他尽最大努力把慌乱的心收回来,无奈他越是这样,心里就越是乱得慌。 黄邵华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想什么呀?等你想好了,黄花菜都凉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张大森无奈道。 “我让你怎么办?”黄邵华觉得他问得非常可笑,“你觉得今天能轮得上你出场吗?” 姬长皓被问,这才忽然发现,由于着急,居然乱了方寸,他后悔不跌:“对对对,这儿没我的事儿,没我的事儿,你去,你去。” 这话听起来,依旧有些胡言乱语的味道,不过黄邵华一下清醒了许多:我火急火燎地跑到这儿来,不就是要问问他我该不该去吗。没想到本来挺简单的一件事儿,结果弄得神经错乱人人自危,这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个时候我到底该不该过去?”黄邵华一下把讨论的焦点做了准确的定位。 经过这么一提问,张大森的头脑也一下清醒起来,他想了下,说:“应该过去,这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你觉得还有哪些不妥吗?换句话说,你觉得我还要注意哪些事儿?”黄邵华又问,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恢复了以往的稳重和细致。 张大森又想了下,觉得没什么不妥,本想再嘱咐她几句,又觉得说了也是多余,倒不如不说,于是就没再啰嗦什么。 黄邵华看他没什么话要说了,这才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简单化了下妆,把情绪调整到最佳状态,然后非常淑女地走出张大森的办公室。 她来到姬长皓办公室门口,得暂时停顿一下,先听听里面有什么动静,倘若里面气氛良好,她马上就可以进去;倘若里面静得怕人,那就再等等。 她听了下,里面笑声不断,气氛非常融洽。她觉得现在进去非常是时候。 她正要叩门,也就是当玉手离门板还有半毫米时,却突然停住了。 原来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袁老都过来十几分钟了,自己又不是没看见,况且还打了招呼,如果那会子一块进去,顺便倒倒水点点烟什么的,再名正言顺不过,可是那个时候自己偏偏闹昏了头。如今客人都坐了大半天了,倒水点烟的人才迟迟驾到,这该如何解释才好呢? 她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第二十二章 小聪明与大智慧(1) 不过,黄邵华毕竟是黄邵华,她稍微皱了下眉头,就想了个绝妙的注意。 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楼下,买了几样上好的果子,然后用水冲洗干净,又在张大森的办公室里找了个茶盘。 她用茶盘托着那几样洗好的果子,便敲响了姬长皓办公室的门。 “伯伯和阿姨来我们公司,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我跑了很远的路才买了这几样果子,都不是太稀奇,伯伯和阿姨千万别怪我们招待不周啊。”黄邵华一进门,就笑容可掬地说。 “哪里哪里。”袁老一副绅士做派,“我和你阿姨不过是随便坐坐,没想到又让姑娘受累了,真是不好意思。” “说什么呢伯伯,您和阿姨都是稀客,再说了,做晚辈的,跑几步路又算什么?”黄邵华把果子放在茶几上,先拿了两个,一个给了袁老,另一个给了袁夫人,然后又拿了一个,给了姬长皓。 “谢谢。”袁夫人接过果子,并没有马上就吃,而是先把它放在茶几上,然后端起水杯,轻轻抿了口水。 黄邵华布完果子,又分别为在座的每个人的杯子里续了些水,所有这些动作做起来非常娴熟,就像之前经过了反复演练似的。 一时大家把话题转移到黄邵华身上。这个说:“这姑娘不仅长得美丽,动作也大方,真是百里挑一呀。”那个说:“兴顺公司有这样的员工,不信没有发达之日。” 黄邵华分别用非常谦虚非常得体的言语回敬着每一个人。 姬长皓不禁生出这样的内心感慨: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偏偏落在了张氏集团,倘若她是我的手下,我会把所学知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 他于是又想起了苏云娟。苏云娟这女孩品质是没说的,工作也很卖力,就是脾气太那个,整个一倔驴,况且也不是做营销的材料,倘若让她跟黄邵华相比,别说这辈子比不上人家,就算让她再修行两辈子,也绝对无法给人家提鞋。 一时间,在座的把黄邵华简直夸成了一朵花。 等夸赞之声稍有间歇,黄邵华立即提出了一个更让人夸赞她的理由:“姬总,您看我,光顾说话了,差点儿把大事儿给忘了。您看这样行不行?先征求一下伯伯和阿姨的意见,看他们对哪家的饭菜比较感兴趣,然后我去预定,省得临时进酒店,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不啦,今儿我们还有事儿。”不等袁老表态,袁夫人提前做了推辞。 “是真的。”袁老证实道。 “那既然这样,今天也就算了吧。”姬长皓发话道,其实这些话他刚才已经表达过了。黄邵华见姬长皓也说此话,便不再坚持。 谈话一时出现了空白。 姬长皓不想看到黄邵华有片刻的尴尬,接着又说:“你来这之前,我们正说着呢,再过上个三五天,咱们一块去伯伯阿姨家里吃饭。” “那感情好,”这下黄邵华又有了新的话题,她发自内心地感谢姬长皓能为她提供展示自我的机会,“我听姬总说过,阿姨的菜做的特好吃,想想就让人直流口水,我真想跟她多学几手啊。”说着,便面向袁夫人:“阿姨,到时候您可千万别太保守哦!” “哪能啊!”袁夫人笑道。 其他人也都一同笑了起来。 姬长皓想想那天的情景,暗暗赞叹黄邵华的确精细过人。不过赞叹之余,他多少也有些遗憾:就算她此刻拍对了马屁,可是也缺乏最为关键的听众啊,所以她的话尽管很好听,但还远远达不到画龙点睛之妙。由此看来,在不经过名师指点的情况下,她也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了。 第二十二章 小聪明与大智慧(2) 大家笑了一阵子,袁老突然半幽默半认真地说:“你们如能光临寒舍,老夫我自然会感到蓬荜生辉,不过有一条,我得把丑话说在前面——”刚说到这里,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居然咳嗽起来。大家急着想知道他所说的“丑话”究竟是什么内容,无奈他咳嗽起来没完没了。看来性子太急的人最好不要听他讲话。 “瞧你,都这把年纪了,还一口一个‘丑话’的,你就不怕把这两个年轻人给吓着!”袁夫人打趣道,一边拿拳头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敲了起来。 袁老咳嗽了一会,等稍微平静些,便接着刚才的话说:“你们去归去,只是千万要记住,一分钱的东西都不许带,否则我把你们拒之门外。”刚说完,他又特别补充道:“你们可不要以为我这是在说笑话,说句套心窝子的话,我当法院院长这么多年来,最恨的就是拿东西进我的家门的人——朋友也不行。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什么职业病吧。” 面对此类人格宣言,黄邵华能想出几十种回应之言,而且每一种都能把气氛调整到最佳状态,然而她不能发言,一来姬长皓也坐在这里,姬长皓比她更具有话语权,一个聪明的女孩子绝对不会让一个比她更具有话语权的人感觉到她有喧宾夺主之嫌;二来她知道在应对上面的问题时,姬长皓肯定比她更有经验,能从一个比自己更有经验的人身上学到经验,这本身就是一种智慧。 然而在姬长皓看来,为官之人是非功过,自有大众评说,单靠本人的几句口是心非的谎言来做掩盖,只能让人更加深恶痛绝。 “袁老伯的高风亮节晚辈非常钦佩,长辈请放心,既然您已经把话说在前面了,我姬某人绝对不会玷污您的高尚品德。”这句满含杀气的话,无疑又让黄邵华大跌眼镜,然而经验告诉她,这个时候她最聪明的举措就是装傻。 袁老连笑带咳嗽,吭吭哈哈地用了一大串毫无内容的声音,总算躲过一场尴尬。 大家又说笑了一会儿,袁老提出告辞,姬长皓和黄邵华把他们送到楼下,直到打发他们上了车,才转身上楼。 回到搂上,黄邵华要回集体办公室,姬长皓却叫她去自己办公室里说说话。 姬长皓坐在沙发上,黄邵华对面坐在他刚才坐的那把椅子上。 黄邵华不知道他要跟自己谈什么,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姬总,我刚才是不是做错什么了?”看姬长皓老不说话,黄邵华只好找了个话题,其实她也很想听听姬长皓对她今天的表现作何评价。 “你怎么老担心自己做错什么了?你刚才的表现不是挺好吗?而且比我想象得还要好。”姬长皓实打实地说。 听他这么一说,黄邵华的心里算是有了底,不过她依旧表现出很谦虚的样子:“姬总,您千万别这么夸我,那样我会受不了的。” “真的,我不是在夸你。”姬长皓非常认真地说。 “那您这会儿让我过来,又要教我什么呢?”黄邵华觉得现在说这样的话没什么不妥。 “别总算是‘教’呀‘教’的好不好?我比你接触这一行早不了几天,没多少成功的经验可以教你,凡事咱们要相互学习。我说这话你还别不信,真的,很多地方我还不如你呢。”姬长皓很诚恳地说。 “您要这么说,我就更坐不住了。” “我再批评你一句,以后咱们自己人坐在一块,就别再‘您’呀‘您’的了,这样听起来多不舒服。” “好,我听您的。”黄邵华发现自己又说错了,便笑个不住。 第二十二章 小聪明与大智慧(3) 姬长皓也被她逗乐了。 两人笑了一阵子,姬长皓做出一副有意无意的样子,说:“有件事儿我想问你一下,你可以不回答我,但是你必须得答应我,你能原谅我。” 黄邵华还是第一次听到姬长皓用这样的口气跟自己说话,她的心里不觉有些慌乱,但直觉告诉她,姬长皓决不会有什么离谱的问题要问,最多也就是问一下她跟张大森的事儿。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喜欢张大森并答应嫁给他,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再说张大森为了她,也已经跟他的前妻离婚了。要说把一个好端端的家庭给破坏掉,这无论如何也是件不道德的事儿,可话又说回来,爱这种东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他对我好,我也对他好,两人都好到一块去了,自然就有了一个家;他对我不好了,我也对他不好了,两人要分道扬镳各奔东西,这个家自然就要离散。“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古人都这么说,何况当今这个社会。 除了这,她再也记不起来她还做过哪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了。因此她很认真地点了下头:“我答应你。” 姬长皓看她挺严肃的,因此故意把话说得轻来轻去:“就是上次你送我的那件礼品。”说到这,他偷偷看一眼她的表情,以便随时调整语态。 尽管他说得轻来轻去,黄邵华的心里还是“咯噔”一下,脸上也不觉飞来一片红晕。有那么几秒钟,她的脑子里几乎处于真空状态。 姬长皓因为早有思想准备,所以他仍然不慌不慢地说:“都怪我一时疏忽,那件礼品我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一不留神跟垃圾混在一起给打扫走了。事后我后悔得要死,这毕竟是你送我的礼品啊,可是我连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这也太不通人情了吧?不瞒你说,本来这事儿我不想告诉你,可是我经过反复考虑,觉得还得告诉你,因为我在想,如果我连告诉你我错了的勇气都没有,我的心永远都会受到良心的责备。今天我把话都说开了,你可以告诉那是什么,也可以不告诉我,总之那是你的权利,然而我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黄邵华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会这样解释,这当然不是真的,可是你没有理由不接受他的解释,因为他为了让你解除心中的疙瘩,不惜把面子尊严等等全都给了你,而他自己什么都不计较。 忽然之间,她产生了这样的感慨:我和张大森看似聪明,也做了不少自以为聪明过人的举措,可是这跟姬长皓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因为这都是小聪明,或者叫表面上的聪明,只有姬长皓的聪明才能算得上大聪明大智慧,他的所作所为能让你在内心深处感受到一种温暖,一种让你无法抗拒的人格魅力。 如果不是姬长皓正等待着她的回答,她可能还会产生更多的感慨。而此时她只能把随意奔放的思绪收拢一下,说:“姬总,你千万别这么说,那东西丢掉得好。”她真不知道她会做出这样的回答。 “只要你能原谅我,那我就放心了。”姬长皓不想在这种令人尴尬的事情上浪费太多的时间,他说这句话的目的,无非是要告诉黄邵华,之前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黄邵华也不傻,听了这话,立即做出一个纯净的笑脸:“姬总,要是没别的事儿的话,那我先走了。” “等等,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呢。” 第二十三章 重在练兵(1) 连日来,黄邵华已经从姬长皓的身上看到太多太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了,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她想都不敢想。 姬长皓居然这样告诉她:“邵华,袁老这边的事儿我想全部交给你去处理,从今往后我不再插手,你没意见吧?” 天!他不是在发高烧吧?这话听起来咋不像这个星球的人讲的? 黄邵华扑闪着雷人般的大眼睛:“姬总,这种玩笑可万万开不得。”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姬长皓一脸严肃地说。 “姬总,我可是诚心诚意地在向你学习呀!”黄邵华一脸虔诚地说。 平心而论,把这摊子事儿交给她去处理,她不是没有勇气也不是没有能力接受——她做梦都想独立操作一份属于她自己的业务,只是她实在搞不懂姬长皓为什么会这么做。要是张大森遇到这么一块肥肉,别说奉手让给别人,就是别人多看上一眼,他的心里都会立即生长出八百个蛀虫来。 “当然了,我这样安排,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姬长皓补充说道。 “什么要求?”黄邵华迫不及待地问。 “苏云娟你帮我带一下。” 晕!这算什么要求?别说带,就算分一半利润给她都成,这桩生意本来就有人家的份儿,自己说白了就是蹭过来的。 黄邵华大惑不解道:“姬总,我……” 不等她把话说完,姬长皓马上做了个制止的动作,然后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问那么多了,我这样决定自有我这样决定的道理,至少我敢肯定,你完全有能力把这副胆子挑起来。” 黄邵华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姬长皓又发话了:“如果没别的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黄邵华带着一头雾水,自然少不了跟张大森讨论一番。 张大森对此也是闻所未闻,满脑袋一团迷雾。 下午无事。 晚饭后,黄邵华的心情实在难以平静,就把姬长皓下午跟她所谈内容原话未动地透露给了苏云娟(当然“带领”一语她适当做了下调整),在她的意识中,苏云娟肯定提前一步知道谈话的内容了。如此说来,她们俩已经成为最亲密的战友了。按照战争的一般规律,在激烈的战斗打响以前,战友之间相互交流一下感情,是非常必要的。 谁知苏云娟对此毫无所知。 不过还好,苏云娟虽然平常容易冲动,但今天没有立即蹦起来。这一方面得益于黄邵华良好的沟通技巧,另一方面,目前形势复杂,她的主要敌人是雨虹,她不想让她的敌人看到她穷凶极恶的样子。然而,她的肚子里毕竟窝着一把火啊!你想想看,苏云娟多么要强的一个女孩,面对如此荒唐的一个决定,她能接受吗?她扪心自问:我苏云娟好歹也是你姬长皓手下的一名骨干,咱们二公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一笔生意,你倒好,让一公司的人参与进来不说,又奉手让给人家。你到底是吃错药了,还是脑子里进水了?要不就是黄邵华肯定给你什么好处了。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呀?还有,你让黄邵华带我一下,你怎么就那么相信黄邵华的能力?我们是一天进的兴顺公司,吃饭在一起,睡觉也在一起,她有什么本事我还不知道吗?你怎么不让我带她一下? 苏云娟越想越生气,实在睡不下去了,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离开被窝,一定要找姬长皓说道说道去。 第二十三章 重在练兵(2) 姬长皓的手机响的时候,他睡得正香。冷不丁地被人打扰,他还有些不高兴:“谁呀?” “苏云娟。”她的回答毫不拖泥带水。 “这么晚了还要打扰,你有事儿吗?” “没事儿我吃饱了撑的?” “你这是咋啦?我是招你啦还是惹你啦?” “别那么多的废话,你给我出来。” “都几点了还要出去,还让不让活呀?” “你到底是出来,还是不出来?不出来我就拿砖头砸你的窗户了。” “别,有话好商量。”姬长皓知道苏云娟的脾气,她说到做到。于是他赶快披衣起床。 此时,苏云娟正满脸怒气地赌在他的门口,一副势不两立的架势。 这种情景姬长皓因为以前经常见到,所以尽管他不知道苏云娟因何而来,但也并不心慌。 “是进去说?还是在这里说?”姬长皓一心想着睡觉,希望来个速战速决。 “你要不怕进去说影响你的形象,那我就随你的愿。”苏云娟说得理直气壮。 姬长皓一看事情还挺复杂,再看看时间,差不多快十二点了,知道免不了还得送她一程,不如往女生宿舍方向走着说,这样路走完了,话也说尽了,真可谓一举两得。 路上,苏云娟自然会把满肚子的委屈倾泻一空。姬长皓还跟以往一样,只听不说。 他本想把自己的最新决定提前告诉给苏云娟,无奈下午发生的事情把他的想法给打乱了。当然,他也不会怪罪黄邵华多嘴,因为这不是黄邵华的过错。 苏云娟深更半夜来找他,无非是想讨个说法,可他一言不发,这终究不是个事儿啊,于是等吼完了,她总结性地问:“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首先是为了我,其次是为了你,再其次才是为了大家,或者说为了公司的利益。”姬长皓丝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 在利益主题的排行榜中,自己的名字未能名列榜首(并列也行),而仅仅位居第二,这虽然不是苏云娟希望看到的,但仔细想想,认为姬长皓这样说也不是没有照顾到她的感情,因为他们俩既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存在恋人关系,他能有这样的说法,就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了,他真要把自己列为榜首,那实在有些肉麻。所以,据此说法,“你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的问题已经得到了彻底的回答。 不过,事关两人的利益,她还是有些不放心:“难道你就那么相信黄邵华的能力?你就真的一点儿都没考虑到她会把这笔生意给做砸了?” “不是我不相信她的能力,而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姬长皓一针见血地说。 “你什么意思?”苏云娟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严重的伤害。 “意思很简单,作为一名营销人员,最起码应该做到不能感情用事,你做到了吗?你回忆回忆你刚才的表现,还有没有一点营销员的样子?” 苏云娟知道自己又被姬长皓击中了要害,她感到非常惭愧,说话再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了:“我承认,在这方面我不如她,可是你还得回答我,我跟她真的就有那么大的差距吗?你这样做难道就不觉得这对我很不公平吗?” 第二十三章 重在练兵(3) “真正不公平的是她,而不是你。”姬长皓一点都没有讨好她的意思。 “为什么?”苏云娟觉得心理特别委屈。 “因为在即将展开的这场争夺赛中,她会比你付出更多更多,而你仅仅是一个收益者。” “这我就更不明白你的意思了。” 姬长皓语重心长地说:“你要知道,我姬长皓纵然心情多变,但归根结底还是个生意人,生意人的最大愿望就是不做赔本的买卖。咱们俩好歹也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这几个月来,你跟着我虽然没有创造出什么业绩来,但起码也花费了不少的心血。中国有句古话:‘是亲三分向。’我姬长皓只要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就决不会让跟随过我的人只吃亏不沾光。” 苏云娟听了这番话,心里温暖了许多,但还是有些犯糊涂:“你能不能说得更具体点儿。” 姬长皓知道像苏云娟这种人仅仅靠点化是不够的,很多事情必须跟她明说:“我先向你透个底,现在我正在策划一笔大生意,这笔生意到底有多大?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等生意做成了,就公司目前这部分人,只吃不干,生活个三年五载的都不成问题,这就好比晁盖等人劫了生辰纲,能养活梁山兄弟三年五载一样。现在我可以很荣幸地告诉你,所有跟这笔生意有关的各种文件资料我基本上研究了个透,剩下的只等着时机一成熟,就可以实施我们的重大行动了。” “什么行动?”苏云娟一听有大生意要做,眼睛顿时放亮了一百倍。 “不该问的你最好还是别问,问了也是白问。你现在的中心任务就是,积极配合黄邵华的工作。你千万别认为你跟黄绍华的业务水平差不了哪儿去,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你比她差远了。能从她身上学到实施我们的重大行动所需要的各方面的知识,这是我最想看到的,也是花钱都难以买到的。所以我认为,你跟她学习不是对你不公平,而是对她不公平。再有,袁老这边的事儿,你千万别理解为这是一块肥肉,其实我压根就没把这当回事儿。在我看来,跟他的合作能否成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种合作,我们——主要指你——能够得到一次难得的练兵机会。不瞒你说,在我们将要实施的这个重大行动当中,我准备让你扮演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套用影视界的一个词,这叫女一号。这个角色你如果能上演成功了,我敢打包票说,即使不把黄绍华羡慕死,至少也会让她大病一场。我这样跟你解释,你还会怪罪我吗?” 苏云娟听了这番话,激动得浑身热血沸腾。她真想给姬长皓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无奈他们的关系还没有达到拥抱的程度,至少姬长皓不会接受她这种热情的方式,所以她只能埋怨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姬长皓莞尔一笑:“怎么,我现在告诉你就晚了吗?” 苏云娟傻笑道:“不晚,不晚。” 姬长皓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苏小姐,下午咱们打的那个赌还算不算数?” 苏云娟被问,一时羞愧交加:“你赢了。说吧,怎么罚我?我都认。” 姬长皓大人大量:“知道你会输的,所以我没有设置赌注,不然你就惨了。” 苏云娟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我请你去吃宵夜?” “悠着点儿吧我的苏大姑奶奶,你不困,我还困了呢。” 第二十四章 谈心(1) 前文姬长皓告诉苏云娟说,他之所以还没有实施那个重大行动,是因为他正在等待时机。至于他要等待怎样的时机,他没有讲,苏云娟也没有问。 可是读者不得不问,他所说的“时机”到底是什么概念? 原来他在想,在实施这个重大行动之前,他必须摆平一件事儿,那就是,任金凤也好,雨虹也好,这两个人必须走一个(两个都走当然更好),不然他实在没有信心在现有的位置上永久地坐下去。这些天来,他只要看到这两个人卿卿我我的样子(确切地说,是雨虹主动招惹任金凤),心里就像有一万个毛虫在乱爬似的,闹得他一刻都无法安宁。 那么,他为什么要在实施重大行动前摆平这件事儿?难道人金凤或者说雨虹的暂不离去,会直接影响到他行动的实施吗? 答案是否定的。 不过有一点他必须考虑在前面,那就是等他的行动成功了,兴顺公司将会在未来许多年间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到那时,要想铲除一个人,就算他有那份儿贼心,但也没有那份儿贼力,因为刘总决不是任他召唤的人。与其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让自己所讨厌的人去坐享其成,倒不如在江山搞定之前就把障碍扫除掉。 客观地讲,姬长皓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别的不说,就目前来讲,形势已经发展到即将缺衣断粮的地步了,可是刘总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不肯舍弃任何一个人,即使这个人对公司一点作用都不能发挥。照此说来,等公司将来富裕了,他不把每个人都当作自己的亲生宝贝一样供养起来,那他就不是刘总。 姬长皓承认,他没有刘总那么宽广的胸怀,他只知道谁让他的眼睛不舒服,他就让谁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当然,此处的“消失”决非江湖上所说的那种。 他用什么办法实现自己的目的? 他反复想了好几天,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种人自生自灭。 什么叫自生自灭? 很简单,就是把刘总现有的家底吃光喝净,等刘总身无分文了,人们自然会散去,就像《红楼梦》上说的那样:“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可是,刘总的家底好像短时间内发展不到那一步,而刘总一贯的作风是,不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是不考虑回头的。 除此以外,又能怎么办呢? 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看来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这天,刚上班,他就把雨虹叫来。 然而,雨虹一进门,他马上又打破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还是希望事情能有个圆满的结果。 再说雨虹看他忽然召见,还以为他要向自己解释那天她遭受冷落的事情呢,因此故意表现出满脸委屈的样子,只等着姬长皓用一颗滚烫的心去融化她内心的冰凉。 可是她等了许久,姬长皓居然连一句知疼着热的话都没有说,反而用一种冷冰冰的口气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过来吗?” 第二十四章 谈心(2) “我又不是诸葛亮,这我哪儿知道?”雨虹没好声气地说。 姬长皓看她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尽量压制住心中的不快,进一步提醒说:“上班时间,你都干了些什么?” 雨虹脑子又不笨,一听这话,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她招惹任金凤一事。她的脸上不由得掠过一片红晕,然而仅仅过了数秒,这种红晕就立刻消失。她变得就跟没事儿似的:“我上班时间怎么啦?” 怎么啦?你搞的那些个幺蛾子还以为别人没看见吗?冲什么圣女?姬长皓透过她的表情变化,知道她这是故意在跟自己玩家家。他此时哪有那份儿心思?因此脾气变得有些暴躁:“雨虹,咱们能不能换一种方式说话?” “随便你。”雨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雨虹,我这是在找你谈话,请你注意态度。”姬长皓不想破坏自己应有的形象。 “你说得很对,是你找我谈话,而不是我找你谈话,我的任务是配合,而不是喧宾夺主。难道我这种态度不对吗?”这明明是在找茬,可是经她这么一说,倒显得有些义正词严。 姬长皓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一时语塞。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一位堂堂的公司副总,在一个狗屁丫头片子面前,非但不能尽情发挥,反而被对方问得个张口结舌,这日子一天都没法过啊。 每当遇到此类情景,他别无发泄之路,只有在心里大骂刘总不止。要不是刘总为她们撑腰,把她们当星星捧着,就是给她们一百个胆子,谅她们也不敢用这种态度跟副总说话。 然而,姬长皓毕竟有姬长皓的优势,玩强词夺理的把戏我不如你,讲那些冠冕堂皇的官话我比你强。 看来,姬长皓不得不拿出自己的杀手锏了,他把语气调整到最佳状态:“那既然这样,谁都不要再计较对方的态度了。雨虹,我叫你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谈一下上班纪律问题。以前开会我没少讲了,上班要有上班的样子。尽管公司现在很不景气,但是我们仍然要求员工必须保持一种良好的精神状态。我想,不光我们的公司有这样的要求,其他任何公司都会有这样的要求。上班时间,就算你什么事情都没有,也不能随便聊天,因为你一聊天,就会影响到别人。人家即便对你有意见,但顾及到面子,也不好当面向你提出,这样时间一长,难免会出现隔阂,这样很不利于团结。你看看你这几天的表现,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任金凤在那里认认真真地看书,你招惹他干吗?其实这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除了聊天你还做了很多不应该做甚至说是不雅观的事情。你说光让我遇到的有多少次?我没有冤枉你吧?雨虹呀雨虹,因为你是个女生,况且年龄又不大,所以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重,可是不说又不行。论年龄,我是比你大几岁,可是我还不至于僵化到连男生女生相互调笑几句都不能接受的程度吧,你说你跟任金凤之间那还叫调笑吗?说得难听点儿,你这叫出格。有些话尽管轮不着我去说,但是作为同事也好,老大哥也好,我还是想说你几句,你跟任金凤说笑打闹都成,没人会约束你,但不能在办公场所;还有,你要觉得任金凤这人方方面面都很优秀,你尽管可以跟他发展更进一步的关系。假如天公作美,月下老人能用一根红线把你们俩拴在一起,作为老大哥的我会真诚地为你们俩的圆满结合而祝福。”说到最后,他简直是咬着牙说的。 第二十四章 谈心(3) 雨虹听前面那些话时,有些昏昏欲睡,可是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她本想为自己申辩几句,可又想不出恰当的话来;她明明知道后面那些话根本不是出自他的本意,可又觉得无懈可击。她忽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似的,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实在憋得慌,结果鼻子一酸,眼泪不听使唤地流了出来。 姬长皓一看她流泪了,半喜半忧,连忙道歉说:“对不起,可能我把话说重了。” “没关系。”雨虹拿纸巾擦泪。 姬长皓的做事风格是,见好就收。眼见得雨虹都流泪了,他还能再说什么呢?于是他做了个笑脸:“刚才的话你不要很往心里去,以后上班时间多注意一下就是了。”看雨虹没什么话要说,他补充说道:“如果你没其他事儿的话,喝口水上班去吧。” 雨虹连用了十几张纸巾,才把泪水擦干净。她红着眼皮,什么都没说,起身就走了。 雨虹走了以后,姬长皓实打实地为自己的一番言语陶醉了一阵子。在他看来,雨虹这回算是被他彻彻底底地整服了,以前那种目不忍睹的一幕再不会发生了。 然而,他高兴了没两天,苦恼再度找上门来,因为之后发生的事情跟之前相比,没什么实质性的改变,只不过变换了下时间而已。之前那种让他苦恼的事情发生在上班时间,之后发生在下班以后。还有,每次进门出门的时候,雨虹只要跟任金凤同时进出,就必然并肩而行,有时还会拉拉扯扯的,给人的感觉是:这简直就是热恋中的一对。 如此看来,雨虹是铁了心地要跟任金凤好了。 姬长皓的心里自然是万分的不舒服。可是你不舒服又能怎么着?你总不能不让人家亲热吧?再说了,你的话说得再明朗不过,如果他们俩真要走到一起,作为老大哥的你会真诚地为他们祝福。 姬长皓后悔不该说那些话,但想想似乎也不是那几句话引起的。如果不是他们俩冥冥之中真有那份儿情缘,那就是雨虹存心不让他开心。 下贱,低俗,臊臭……诸如此类的骂话,姬长皓凡是能想到的,在心里骂了不止千遍万遍。 他再一次来到医院门口,他要好好咨询一下心理医生,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然而另一种声音似乎又在说:“因为这样一个女人,至于吗?” 他终究没有走进医院的大门。 就在他被此事闹得神昏意乱时,他突然又得到了一个很坏的消息,从而使得他的心情如同雪上加霜…… 第二十五章 根本不可能(1) 姬长皓曾经打过这样的比喻,干销售这一行有时候跟做特务工作没什么两样,意思是说,你如果没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耐,干脆别吃这碗饭。 他总是搞不明白,作为同行的刘总,就算你是打探消息的专家,你也不应该只看重自己的这一看家本领,而忽视别人的存在呀! 今天某商业银行行长在京召开金融工作会议,刘总在第一时间里就赶到了会议地点,他并且很麻利地在行长们下榻的酒店里搞了一个标准间,他的麻利程度甚至超过以麻利著称的新闻记者。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住下还不到十分钟,可谓立足未稳,他的神秘行动就被一个他最不想告知的人知道了,而且这个人连他的房门号都摸得一清二楚。 现在,这个人正一步一步朝他住的地方走来。 这让我们不禁想到了那句俗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姬长皓是带着一肚子的气找上门来的,所以他的脸色不会太好看了。 门铃响过之后,给他开门的是一小姐,一看就知道是干那种事儿的人。 姬长皓没有正面看她,只用眼睛的余波扫了下她那扬起的双眉,就禁不住一阵恶心。 “请问你找谁呀?”小姐耐着性子问。看得出,对于姬长皓的突然来访,她很不欢迎。 姬长皓懒得理她,径直走入房内。 刘总一看姬长皓进来了,自然感到万分惊讶。他又是倒水又是让座,就像对待客人一样,一边又向小姐解释说:“我朋友来了,你忙你的去吧。” 刘总三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不胖也不瘦,不高也不矮,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出众的地方,但也找不出有哪点碍眼。总之,给人的印象是,他很一般。 小姐眼睁睁地看着煮熟的鸭子愣是给飞了,自然老大不高兴,但又无可奈何,只好陪笑道:“那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了,有事儿叫我。”说完,悻悻地走了。 这边,刘总极力表白自己的清白:“她刚过来,你千万不要往那方面去想,真的,我们什么都没干,不信……”他好像被蒙上了不白之冤,越解释越显得自己不清白。 姬长皓觉得他很滑稽。你们整没整那事儿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来捉奸的,再说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男盗女娼的事儿还新鲜吗? “不用解释了,我相信你的话。”姬长皓不想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你喝水,还有,这是我带来的水果,你吃,你吃呀。”说着,又是一阵忙碌。 然而,姬长皓一点都买账:“你能不能消停一下?我是来找你谈事儿的,不是来找你喝水吃水果的。”对于他这种超乎寻常热情,姬长皓非常不适应。 刘总看他脸色不好,便换了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地方了?” 姬长皓本来就对他这种鬼鬼祟祟的行动非常反感,如今他又非常不合时宜地触及了这个问题,这使得姬长皓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可怕:“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哪里话呢?你不知道,这些天来,我可想念你了。”刘总笑得很尴尬。 “想不想念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好好想念一下你的公司。” 刘总本想消消他的火,无奈自己的口才实在是太一般。他支吾了一阵子,最终也没能说出一句有实质意义的话来。 第二十五章 根本不可能(2) 读者不知,刘总之所以极力回避姬长皓,这是有缘故的。刘总是跑业务出身,在管理这方面是个不折不扣的外行。他把姬长皓聘请来的目的,无非是想让他把行政管理这一块给支撑起来,这样,他就可以无忧无虑地从事他的老本行了。至于姬长皓在管理方面都采取哪些措施,他一概不管不问,钱爱怎么花怎么花。非但如此,就连听取姬长皓工作汇报的兴趣他都没有。然而姬长皓还是隔三差五地给他打电话说,这个不好管,那个有问题,你最好来公司一下。他总是以“我现在有急事要办”为借口,装聋作哑。如今刘总要利用金融工作会议期间见见某位行长,为了绕开姬长皓的纠缠,他居然连公司都不敢去。事情做到这种份儿上,也真够寒碜的了。 当下刘总支吾了一阵子,忽然想到一个非常热门的话题:“前天我接到了袁老的电话,别说,他对你的评价还蛮高的。怎么样,我给你介绍的这关系还可以吧?再有,袁老那边的事儿你处理的怎么样了?” 姬长皓非常不想听到“袁老”这两个字,一看刘总又要转移话题,便没好声气地说:“袁老那边的事儿先放一边,我知道该怎么处理。我现在只想跟你谈谈公司这边的事儿。” 刘总最不想听到公司这边的事儿,他想再转移下话题,无奈一时却想不到,只好摆起了肉头阵。 姬长皓看他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真想一巴掌打过去,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要说一个当老板的对他的打工仔这么宽容,姬长皓无论如何也应该知足,然而兴顺公司与众不同的是:上级应该尊重下级。这些天来,他在下级面前实在吃够了苦头,如果不在自己的上级面前发发威泄泄火,他的心里是无法得到平衡的。 “难道你就这么害怕我向你汇报公司里的事情?”姬长皓经历了那么多的老板,还从未见到过像他这样的人,这话说出来恐怕没人会相信。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啊?”刘总每当无法回避姬长皓的问题时,总是用这种毫无意义的话来抵挡。 “那好,既然你乐意听,那就请你给我听好了。”刚说到这里,刘总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不得不中断要说的话。 刘总对着手机呜呜呀呀地咋呼了一阵子,然后放下手机,非常抱歉地对姬长皓说:“你看,实在是对不起呀,我要找的人根本没来,我现在得马上坐飞机去内蒙。”说完,也不管姬长皓有什么反应,马上打电话让服务员过来,帮他订现在的飞机票。 服务员出去以后,刘总赶快打点行装,故意在姬长皓面前摆出一副忙得焦头烂额的架势。顷刻,服务员送来机票。 刘总故意不把机票往兜里揣,而是把它摆在桌面上,无非是想让姬长皓明白:我没骗你对吧? 姬长皓对于他这种小把戏,只是付之一笑,什么都没说。 等刘总彻底忙碌完毕,要出门退房时,姬长皓突然说:“我送你去机场,路上我向你汇报公司的事情。” 刘总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长皓呀,你这又是何必呢?” 第二十五章 根本不可能(3) 几分钟以后,他们共同坐在出租里。 姬长皓抓紧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有个想法,咱们得赶快裁员。” “为什么?”刘总显得非常不理解。 “这还用问吗?公司不景气,你养那么多闲人干什么?” “公司不景气这不能怪人家。当初咱把人家招来,是给人家许过愿的。如今人家又没做出什么对不起公司的事儿,咱要是把人家赶走,这有点说不过去吧?不是有这样一句俗话吗?请神容易送神难。所以我觉得对待这件事儿,咱还得慎重。”刘总引经据典,还真有他的。 姬长皓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然而姬长皓来这之前,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的:“现在你不赶他们走,等过一阵子你想赶他们走时,那才真正叫说不过去呢。”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这段日子你的业务跑得怎么样,反正根据我掌握的情况,公司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是不会景气的。另外,从现在算起,到春节放假已不足三个月了,等过春节的时候,你突然提出送神,你觉得那样容易吗?” 刘总虽然觉得他的话言之有理,但是他向来做事拖拉,斩钉截铁的事儿他根本做不出来:“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就等春节过后再讨论这事儿。” “你的想法固然很让人感动,可是你千万别忘了,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晚痛不如早痛’,等春节过后你再想讨论此事时,又不知这中间会生出多少弯弯绕呢。” 刘总搔了下头皮,极不干脆地说:“说不定公司到那时还会出现转机呢。” “叫我看你这叫优柔寡断。”姬长皓看说服不成,便使用了骂话。 “长皓……”刘总丝毫不放在心上,并且想来个反说服。 姬长皓看了下窗外,知道离机场已经不远了,这回要是轻易放他走了,等下次再见面时,又不知是猴年马月了,而他现在在公司的处境,那真叫度日如年哪! 事到如今,姬长皓再不能掖着藏着了:“实话告诉你吧,等你决断的那一天,你的手下恐怕连孩子都生下来了。”凭他的直觉,从公司成立那天起,刘总就开始打雨虹主意了,不然他不会抢先一步把这个出类拔萃的美女安排在自己身边。平心而论,刘总不能不说是好色之人,然而他好色有一个最为突出的特点,为了得到一个女人,他非常有耐性,他的耐性毫不夸张地说,不惜以生命历程为时间代价。 果然这句话引起了刘总强烈的反响:“你指的是谁?” “雨虹。”姬长皓一针见血地说。 “她跟谁?”听得出刘总的呼吸有些急促。 “说了你也许不会相信。” “说嘛,干吗躲躲闪闪的。”刘总忽然变得豪爽起来。 “任金凤。” “哈哈哈哈……”刘总开怀地笑了,笑了一会,他解嘲说:“要说她跟其他任何男人有那种关系,我都会相信,你说她跟任金凤有那种关系,我绝对不相信。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你对她真的这么有保证?”姬长皓虽然对刘总不把自己的话当成一回事儿的态度非常生气,但至少他可以证明一点:刘总对雨虹很在乎。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刘总非常肯定地说。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劝你最好还是看一眼他们俩的所作所为。”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刘总死死地咬着这句话不放。 姬长皓知道,人一旦认了死理,随你用一千张嘴跟他解释,那都是废话。与其跟他空口对白牙地打些没用的嘴官司,倒不如狠很地将他一军:“话我已经给你点到了,信不信由你。师傅,停车,我要下去。” “别,”刘总慌了,“我把内蒙那边的事情简单料理一下,三五日就回公司。” 姬长皓等的就是这句话。 第二十六章 吃饭风波(1) “吃饭”这俩字,我们每天都要说上好多遍,却丝毫不感到重复,就像每天都要吃上好几次却丝毫不感到重复一样。 吃饭最原始的目的就是要解决饥饿问题。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满目都是天堂上的光辉。当她很荣幸地站在比她小五十多岁的正执掌着荣国府财政大权的王熙凤的面前时,应该说,她老人家凭借着几十年风风雨雨的人生和社会阅历,一口气说上个万儿八千字,而且每一句话都语出惊人,绝对不成问题,至少比像我这种一天才只能码到三五千字的菜鸟要强上千倍万倍。 然而,就如此大腕级的说话高手,见面后却突然不会说话了。经周瑞家的再三点拨,她老人家总算又恢复了说话功能。然而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人笑掉大牙。 请看曹雪芹的描述:“这里刘姥姥心神方定,才又说道:‘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 听到了吧?要饭来了。 人们不禁要问,那么有见识的刘姥姥为什么要出如此大的洋相?这不是在开国际玩笑吗? 民以食为天哪!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几百年过去了,刘姥姥为了一口饭食而仰人鼻息的事情已经一去永不复返了。现代化的中国,从城市到乡村,饮食业飞速发达,作为第三产业的这一古老而又崭新的行业已经明显成为gpd的一个主要增长点。 随着社会财富的极大丰富和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我们渐渐发现,亲朋好友也好,同志同事也罢,每当有重要的活动要举行,总是选择在城市最豪华的饭店,厨房一时成了无人问津的冷宫,只有家人团聚时,它才可能被派上用场。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价值取向不同呗。酒店的饭菜固然好吃,但那毕竟贴上了商业化的标签,是一种商品,可以用货币来计量;自己做出来的食品尽管少了几分美味,但却多了几分情感。而情感这东西是最不能用货币来量化的。 借吃饭为由,从而达到某种目的,这是现代人最为大众化的一条信念。因此吃饭这种事情已经由原来的解决饥饿问题,而在很大程度上转变成为一种符号或者说象征了,换句话说,吃饭有时所造成的效应,要比吃饭本身高出不知多少倍。 由此看来,袁老请客吃饭没有选择在豪华的酒店,而是选择在了自己的家里,这是有着特别的用意的,别管这种用意好与坏。 明白了这一点,姬长皓在赴宴的人选上就得大动一番脑筋。 自己固然少不了,因为自己是这个团队的领队;苏、黄两位美女更是无法代替,因为这顿饭过后,她们俩将要扮演一种比自己更为重要的角色;可是张大森该不该去呢?想了下,他觉得也应该去,因为张大森毕竟是抓业务的副总,而且在公司的排名还在自己之上;那么雨虹呢?论理也该去,因为公司总共三位美女,一下去了两位,偏偏落下一位,这好说不好听呀(上次的教训他好像有所领悟)! 第二十六章 吃饭风波(2) 其实雨虹还好说,难就难在除了这些人以外,还剩下两位。如果把这两个人丢在家里,纵然他们有委屈也只能咽在肚子里,可是大家细想起来,还不得怪我藐视弱势群体吗?我姬长皓堂堂一热血男儿,一视同仁是我的做事原则,如果仅仅因为一顿饭的缘故,而被人扣上一顶看人下菜的大帽子,那可真有点儿得不偿失了。 又想了下,觉得郑小文也好办,别看这家伙说话常常不着调,其实还是蛮机灵的,关键时候姬长皓只要给他个眼神,他马上就知道自己该干啥。 最难搞定的就是任金凤。这小子平时连头都不洗,衣服更是一个月换不了一次,虽美其名曰白领阶层,然而他的领口常常是汗渍斑斑,根本看不出一点白颜色来,离他不消很近,就能闻到一股子酸臭味。——就这还不足为怪,更要命的是,他连话都说不完整,骨头就好像是死的,坐在那儿,直挺挺的一木偶。 袁老别管人品好坏,人家好歹也是一位高干,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退位前,他兼任市政法委书记,享受副厅级待遇)。如今你把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带到人家家里去,人家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犯嘀咕:你们兴顺公司怎么还有这种人?这还叫人吗?这饭还让不让吃?你不会是有意让他来搞环境污染的吧? 姬长皓正犹豫着,袁老那边又来电话了——为了吃这顿饭,他已经是第三次来电话了。这次的电话内容跟前两次基本相同,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来电在前两次的基础上又多了两个字:都来。 袁老说这俩字的目的,无非是表明一种姿态:场面要尽量隆重些。可以理解,老年人嘛,总喜欢热热闹闹的。 这么说,任金凤不去也得去了。 姬长皓觉得没什么折扣好打的,只好来到集体办公室,当众宣布:“今天袁老家的宴会,大家全都参加。” 话音刚落,郑小文率先鼓起了掌。 姬长皓扬扬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然后他走到任金凤跟前,就像大人教育孩子似的,对任金凤说道:“任金凤,回去换身衣服。” 任金凤望着他,很尴尬地笑笑,不置可否。 恰在这时,雨虹突然说话了:“还换什么衣服?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这话她虽然是说给姬长皓听的,但由于她不敢拿眼睛看他,所以听起来倒有点像自言自语。 要换别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姬长皓也许不会计较,可是雨虹就不同。这些日子,他对雨虹的积怨实在是太深了,即便是一句随随便便的话让他听起来,也有找茬的味道。 姬长皓正找不出调教她几句的机会,一看她竟然敢当众拿自己开涮,他岂能放过:“今天到底你是领队,还是我是领队?你觉得‘挺好的’又能怎么样?你还不服是不是?现在大家都在这里呢,让他们说句公道话,我看他的衣服太脏,觉得有损于公司的形象,让他回去换换,难道我要求错了吗?” 这话虽然难听,但却实打实地说到了点子上。雨虹在口才方面本来就不是姬长皓的对手,此时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任金凤一看姬长皓咄咄逼人的样子,再看看雨虹整张脸简直红成了一抹彩云。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他而惹起的。这虽然不能怪他,但他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因此他很为难地说:“姬总,我看今天我还是不去了吧。” 第二十六章 吃饭风波(3) 这话倒说得明白,姬长皓心中暗喜,希望他的话能够兑现。 可是,雨虹突然又说话了:“为什么不去?去,我说的。” 苏云娟一看雨虹老跟姬长皓较劲,她实在有些吃不消,但又不能直接向雨虹宣战,只好拿任金凤当引子:“任金凤,姬总让你回去换换衣服,你这是什么态度?”实事求是地讲,这话对任金凤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读者都看到了,任金凤对姬总的态度没怎么样啊。 这明明就是仗势欺人。这下,雨虹就更坐不住了:“苏云娟,你什么意思?任金凤换不换衣服关你什么事儿?你吃饱了撑的?” “这话问得好,姬总要求任金凤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这是非常符合常规的,你起的是哪门子哄?”苏云娟针锋相对。 雨虹一时哑口无言。 按照通常的规律,每当矛盾发展到这种地步,姬长皓肯定会把苏云娟支开,这样,好歹也算给雨虹一点面子。 可这次情况不同,姬长皓完全没有批评苏云娟的意思。 黄绍华历来观察问题细致入微,等矛盾发展到一定的火候,她通常会来上个见缝插针,往往把问题协调得恰到好处。可这次,她实在无从下口。很显然,坐在这里看热闹,这根本不是她的做事风格。没辙,她只好装作接电话,一个人出去了。 现在,问题再明朗不过,任金凤只要去参加宴会,就必须回去换衣服,要么就别去。 这时候,姬长皓非常希望郑小文能站出来说上这样一句话:“任金凤,咱们俩都别去了。”可是,郑小文话没少说了,偏偏不是这句话。 当然,郑小文再傻也不至于站错立场。任金凤是他的同学不假,可是姬长皓他更惹不起,况且后者还是他的老乡。他的话虽然说了很多,但是概括起来就一点,那就是让任金凤无论如何得听姬总的,回去换衣服。他这么说的目的,无非是不想看到因别人的失误从而使得自己也不能参加宴会这样一种结果。 姬长皓左右也想开了,反正胳膊扭不过大腿,况且我又站在理上,不怕今天的事情闹不出个五六来。 作为战争的直接发动者和策划者,他反而成为旁观者了,因为苏云娟已经为他开辟了新的战场,而且苏云娟越战越勇,大有崔古拉朽之势。 雨虹渐渐发现,凭着她跟任金凤两人的实力,要把姬、苏这两位强大的对手拿下,简直比登天还难,况且任金凤本身又不敢与对方公开为敌。与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倒不如奋力一拼,杀出一条血路来:“我答应姬总的要求,任金凤,走,我陪你回去换衣服。” 任金凤见她闹着闹着忽然变了腔调,他非但乐不起来,反而更加忧郁:“我看还是算了吧,不就是一顿饭吗?在哪儿吃不成。” “你这人,太没骨气了。亏你还上过大学,难道你就没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不是为了争一个馒头,而是为了争一口气。” 任金凤还在犹豫。 “你走不走?不走我踹死你你信不信?”雨虹一边威胁,一边拉着任金凤的衣服就走。 姬长皓万万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 赶赴宴会前,心情应该是愉悦的,今天倒好,饭还没吃,倒先灌满了一肚子气,但不知今天这顿饭还如何下口? 第二十七章 幽会(1)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姬长皓依然埋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里处于沉思状态。 他已经两顿饭没吃东西了,晚饭他还是不想吃。在昨天的晚宴上,他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小点儿,至于饭菜是什么样的味道,他一无所知。 昨天下午的事儿,从表面上看,好像是他赢了,雨虹输了。然而他一点儿都乐不起来。 他翻来覆去地都在想,一个打杂的,而且搁哪儿哪儿不行,拿着堂堂的公司副总,愣是搬不动他,这话说出去怕是没人会相信;还有,你雨虹不就是模样长得好看点儿吗?除了这,你还有什么一技之长?说白了你就是一个花瓶子,然而一个花瓶子竟然敢跟公司的主要负责人叫板,这的确也有些骇人听闻。 想来想去,他实在后悔前天见到刘总时,没有扇他几个嘴巴子。这个狗屁不如的刘兴顺,你tmd也太不像话了吧,你把这么一个烂摊子交给我,你倒落得个闲在,你知道你的公司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吗? 他在心里骂完了刘兴顺,接着就骂郑小文:这个犯天杀的小矮个子,你向老总介绍的这是什么狗屁人才?扔在大街上都没人会捡。他除了会看书,还能干些什么? 他觉得一阵阵发闷,想去北大校园里散散心,吸收一下新鲜空气。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他冲着里面说:“您好。” “好什么呀好?听你这口气,就跟大病一场似的,我能好得起来吗?”里面传来一个女人温情而略带责备的声音。 “阿姨,原来是你啊,我当谁呢。”姬长皓实在搞不懂袁夫人为什么突然给他打电话,这让他立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 “能请你一同喝杯茶吗?”袁夫人很客气地说。 妈呀,她发高烧了不是?一位年轻而又漂亮的贵妇,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却要跟一个精力正旺的小伙子出去喝茶,她除了想整出点儿花花事儿来,还想做什么? 第二十七章 幽会(2) 姬长皓的眼前立刻浮现出这样的场景:一个英俊小生陪着一位高官太太在喝茶,可是喝着喝着,两人就不约而同地坐在一起了,然后他们俩在迷人的音乐声中,借着朦胧的烛光尽情地拥抱、亲吻,再然后…… 如果做下民意测验,不敢保证百分之百,至少敢保证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男人对此是一种极大的诱惑。然而在姬长皓看来,那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因为他打小仇视权贵,对于那种不惜出卖自己的青春和灵魂而求得权贵青睐的女人,他更是嗤之以鼻。 就在他犹豫的当儿,电话那边又说话了:“放心,我不是老虎,吃不了你。当然,你要是觉得我这人品格上有问题,怕跟我接触玷污了你的清白,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她好像看透了他的心事。 “别这么说阿姨,我去。”他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这倒不是说他一下子就改变了对她的态度,而是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他是一名营销人员,职业的性质决定着他必须去面对形形色色的人,而不管你喜不喜欢他(她)。 半个小时以后,他们俩在一处名曰“情人居”的茶馆里相聚了。 她真会找地方,连馆名都叫得这么肉麻。姬长皓打心里有一种畏惧感。 接下来,他们俩来到了一个包间。包间的格调跟他想象中的样子几乎一点不差,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地祷告上苍:但愿剧情的发展千万别出现刚才我眼前浮现的场景。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识当中。然而有一个非常关键的细节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早在他们俩走进茶馆之前,就已经有人把他们俩给盯梢上了,现在,这个人正在外面四处打转,但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两人略坐片刻,只见一眉清目秀的小伙敲门进来。那小伙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穿大黄色练武服装,英姿勃勃,精神焕发,一看就知道来自江南水乡。他手提一把铜壶,那铜壶跟普通的烧水壶大小相当,只是壶嘴长得惊人,大约有壶身高度五六倍的长度。 那小伙朝他们俩拱手施礼道:“欢迎光临情人居茶社!”然后双腿分开,作马步状。稍微摆了下姿势,就开始闪转腾挪,飞拳走脚,做出一连串只有在武侠电影里才能看得到的漂亮动作。 那小伙龙飞凤舞了一阵子,然后一个后空翻过去,稳稳地站在那儿,背对着客人,拿壶嘴对准了袁夫人的茶杯,“滋”地一下,杯中不多不少,斟了约莫有三分之二的茶水。然后他用同样的动作,又为姬长皓斟了同等分量的茶水。更让人称奇道妙的是,那茶杯只有平常用的酒杯那么大,居然连一滴水都没有洒在外面。 那小伙在两人的鼓掌声中结束了表演,临走时,又向他们俩深深地鞠了一躬,告辞道:“请太太和先生慢用,如若需要,我即可便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小伙刚才的称呼让她想到了什么,还是因为跟姬长皓单独在一起这本身就是一种陶醉,袁夫人的脸上荡起的笑容居然久久不肯消失。 忽然,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第二十七章 幽会(3) 忽然,她发现了一个问题:“你好像不怎么开心?” “没有啊?”姬长皓极力掩盖着自己。 “别骗我了,我的眼睛还不至于笨到连最起码的眉眼高低都看不出来的程度。”袁夫人自嘲道。 姬长皓只好又做了下笑脸:“阿姨又说笑了。” 她发现他的目光老回避着她,出于东道主所特有的身份来考虑,她开玩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的打扮很吓人?”说完,不等姬长皓有什么反应,她先笑了。 实打实地说,姬长皓虽然坐在她的对面,但至今还没有好好打量她一番。一来他觉得那样做不太礼貌,二来他本身就没有打量女人的习惯。 既然她这么说了,出于对对方的尊重,他不得不简单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今天的打扮既简单又明快,跟之前的她相比,仿佛年轻了十岁,也生动了十分,从里到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姬长皓不禁心生感慨:这么美貌的女人,只可惜投错了怀抱。 袁夫人看他没有说话,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把这种无聊的话题丢在一边,又找了一个她认为比较得体的话题:“你觉得昨天的饭菜怎么样?” 如果实话实说,昨天的饭菜他根本没有吃出是什么味道来。可是人家为了这顿饭,好歹也忙活了大半天,就算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啊!所以于情于理,姬长皓都必须这样回答:“好吃,太好吃了!” “真的太好吃吗?”袁夫人的眼珠儿旋转了一下,看上去就像转了一个圆圈,“我怎么觉着你昨天就跟吃苍蝇似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姬长皓勉强笑笑:“这怎么可能啊?”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阿姨,您要这么跟我说话,我可承当不起,您是长辈,有什么话问就是了。” “这里没什么长辈与晚辈,只有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 姬长皓暗暗叫苦,但愿剧情别再往更坏的层次发展。 “阿姨,我是很尊重您的,这您也看到了。” “这跟尊不尊重我没有关系。也许我的问题很无聊,所以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姬长皓点点头,做出同意的意思表示。 袁夫人于是说:“我觉得你好像对那个叫雨虹的女生很在乎?” “别提她了,我烦。”姬长皓刚刚把雨虹的事情忘掉,现在她突然又提起,这使得他一气之下,把声音提高了几十个分贝,但是他马上就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对不起,我不该用这种态度跟您说话。” 袁夫人非但没有怪罪他的失态,反而觉得他挺可爱,因此笑道:“你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已经对我的问题做了肯定性的回答?” 姬长皓听了,暗道,这女人果然厉害。看来跟她说话就算一百二十分地小心,也难保不落入陷阱。然而,既然观点已经暴露,掩盖也没什么好处,反正这事儿横竖跟她也没有任何关系,只求她别再追究也就是了:“阿姨,咱们能不能换个话题?” “好啊!”袁夫人显得兴致勃勃的样子,“那就说说咱俩的事儿吧。” 第二十七章 幽会(4) 晕倒!我跟你能有什么事儿?你那破老头不能让你尽兴,想借我一臂之力对吧?哼,亏你想得出来,你都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姬长皓是那种下三滥的人吗?毫不客气地讲,跟你们家的生意我宁可不做,也绝对干不出那种违背意志的事儿。 姬长皓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因为事情毕竟还没有发展到那步田地:“阿姨,我虽然也是奔三十的人了,但毕竟没有经历过太大的风浪,在您面前我甚至看不出个眉眼高低,这也是难免的。所以,无论现在还是以后,您都得多担待着点儿。”言外之意,那种很离谱的事情你最好想都不要去想。 袁夫人何等聪明,这点儿弦外之音难道还听不出来吗?然而她的问题再一次让姬长皓始料未及:“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话问得实在有点儿突兀,姬长皓一时不知所云:“阿姨,我可不喜欢开这种玩笑。” “我没跟你开玩笑。”袁夫人很严肃地说。 “那你说,我什么时候帮过您?”姬长皓依然没弄明白她在说什么。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袁夫人说得非常肯定。 姬长皓稍作回忆,立刻明白过来,但他依旧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帮都帮了,还有继续伪装的必要吗?好,就算我自作多情,那我问你,像你这么聪明过人的人,初次请人吃饭,竟然为了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而把客人骂得狗血喷头,这是你这种人的做事风格吗?” 姬长皓细想起来,当初是想跟她拉近一下距离,可那仅仅是从生意的角度做出的必要选择,其中在很大程度上是做给苏云娟看的,省的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苏大姑奶奶老拿自己不当回事儿。至于以后怎样去跟这个漂亮女人发展个人关系(更确切地说是男女关系),他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此时,他虽然找不出能充分说服她的理由,但还是不想把这件事儿跟他们俩之间的关系纠缠在一起:“我那不过是一时冲动,就像刚才……” “我不想听你解释,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决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人。” “阿姨这么说那可就冤枉我了,我可从来没对您往歪处想过呀。” “你已经往歪处想了,因为你的眼睛早已告诉了我你心中的秘密。” 有道是,响鼓不需重锤敲,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姬长皓只能这样问:“那么阿姨今天约我出来,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袁夫人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难道你就不想弄明白一个青春年少的大姑娘为什么愿意屈身嫁给一个行将朽木的大老头子吗?一桩荒唐而又可笑的婚姻,除了金钱和地位这两种人所共知的因素以外难道就没有其他什么原因吗?” 姬长皓看她说得激情满目神态飞扬,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不少鲜为人知的故事,所以他使劲地点了下头,表示愿意听下去。 袁夫人正要往下说,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简单处理了下,然后说:“算了,家里来客人了,我得回去照应照应。不过你要真的有兴趣听,改日我再请你喝茶。” 还要请?姬长皓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接下来,他们结账走人,袁夫人开车一直把姬长皓送到宿舍门口,尽管姬长皓一再表示随便找个出租算了。 那个盯梢他们的人一直等到他们上车以后,才自顾自地拦了辆出租独自回家。 第二十八章 辞职报告(1) 黄邵华经过了一番心理上与行动上的准备之后,于袁老设宴的第三天,也就是袁夫人跟姬长皓幽会的第二天,与苏云娟一道,开始了她们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业务活动。 临走,姬长皓少不了叮嘱她们几句:“遇事要多动脑筋,与客户说话一定要谦虚(其实这句话说不说一个样,关键是后一句),不懂的不要装懂,特别是有关产品的性能以及价格等核心问题,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千万不要随意向客户做出不必要的承诺,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要及时跟我或者张总沟通……”末了,他又特别嘱咐苏云娟道:“邵华在业务这方面肯定比你强,你别不服气,一定要多向她学习。”苏云娟满口答应,而黄邵华表现得很像个大姐姐,既沉稳又大度。 这番话是在集体办公室里说的,所以除了张大森,其他人都在场。 郑小文历来像个患有多动症的孩子,甭管事情跟他有没有关系,他总是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别人喜,他也跟着傻笑,别人忧,他就跟着皱眉头;雨虹又是另外一番心情:横竖她们忙她们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没必要被她们的事情所牵挂;任金凤除了看书还是看书。 送走了黄、苏两位美女,办公室里仿佛一下空虚了很多。雨虹本来给行长打电话的积极性就不是太高,以为打了也是白打,好在两位同事在的时候,打电话的氛围还比较浓,她不打也得打;如今她们两个一走,她看见电话就头痛。 办公室里少了打电话的声音,按说会是十分的寂静,然而当姬长皓不知什么原因从集体办公室的门前经过时,被里面的吵闹声吓了一跳。 他仔细听了下,里面的人好像在谈论昨晚看球赛的情景,说到动情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就跟炸了锅的烹油似的,离老远就能听见。 好啊你们,上班闲得无聊就胡侃乱骂,这成何体统?不想干了是吧? 姬长皓冷不防地推门进去,三个人顿时吓得惊慌失措。 姬长皓别的没瞧见,一眼就瞧见了雨虹又把脚丫子放在了任金凤的腿上。 他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抄起一个拖把,“咔”地一下砸在办公桌上,气势之大声音之响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反正拖把登时断为两截。 雨虹由于过分紧张,一不小心,又像上次那样把脚丫子插进了垃圾篓里。妈呀,真是怕啥来啥,她想,错就错在我不该跟他吵那么一架,如今被他抓了把柄,即便有老天保佑,也难躲一劫了。 说来也怪,一阵紧张过后,她反而平静起来,因为她又在想,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把我辞退呗,辞退就辞退吧,反正姑奶奶我呆在这里也是多余的,与其在这里忍受折磨,还不如早一天另寻他路。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姬长皓用拖把砸过桌面之后,却没有理会她,也没有拿任金凤说事儿,而是一把抓住了郑小文这个冤大头。 第二十八章 辞职报告(2) 他指着郑小文的脑袋咆哮如雷,落地有声:“郑小文,你还像不像一个工作人员?这是办公场所而不是你的家你知道吗?开会时我讲的那些话你是不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你的耳朵长到哪儿去了?今天,我明白地告诉你一句,你要实在觉得你的本事大得不得了,这个公司根本容不下你,请你马上远走高飞,我决不挽留你。我还就不信了,像你这种本事的人,我在大街上还捡不到一大把?” 这话虽然是指名道姓地说给郑小文本人的,然而大家都不傻,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摆着是在影射雨虹特别是任金凤。 郑小文自然是不敢吭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任金凤本来就怕事,遇到这种事儿更是把脖子一缩再缩,全当成什么都没听见;可是雨虹听着听着就有些听不下去了,因为她在想,作为工作人员,上班时间高声喧哗这固然是不对的,按理也应该受到批评,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啊,若要受批评,那也得人人有份儿,如今姬长皓单单地拿郑小文一个人开刀,这无论如何也有些说不通。 想到这儿,雨虹挺身而出:“姬总,刚才大家说话,首先是我引起的,我向您做检讨。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该怎么处分我,您说了算,我毫无怨言。现在我只求您一件事儿,请您不要只批评郑小文一个人,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姬长皓万万没有料到,关键时候她居然还有这么一股子自我牺牲的精神。他发自内心的佩服。说实在的,在以前的工作和事务中,他也没少发扬过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他甚至从雨虹此时的目光中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可是话又说回来,佩服归佩服,但是决不能因为佩服就可以助长她的傲气,甚至可以这样说,此时的佩服还远远不能弥补他一直以来对她产生的各种各样的成见和不满。 面对她此时大义凛然的样子,他总得说点儿什么,至少他不能让她这种极富挑战的姿态从气势上压倒自己。 仅仅停顿了几秒钟的时间,他便以一种针尖对麦芒的口气说道:“可是我在外面听到的只是郑小文一个人的声音。既然你能勇于站出来面对所有这一切,这很好,刚才我说过的话不再重复,也请你一同考虑。”说完,他扭头就走了,不想再给对方一丝自我展现的机会。 姬长皓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又陷入了长时间的苦闷之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人敲门。 姬长皓调整了下情绪,说道:“进。” 话音刚落,只见雨虹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姬长皓还以为自己出现错觉了呢,便下意识地揉了下眼睛,没错,就是雨虹。 她来干什么? 姬长皓还没来得及问,雨虹倒先说话了:“姬总,我现在正式向您提出辞职,这是我的辞职报告。”说完,她把一张用信笺纸写成了《辞职报告》双手递给他。 第二十八章 辞职报告(3) 天哪,她还来真的了。 “为什么?”不知什么原因,他的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三个字来,而且脱口而出。说完,他后悔得不得了。 雨虹觉得他问得非常可笑,但考虑到不久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走之前,彼此之间没必要再结怨仇,大家毕竟同事一场嘛。所以她并没有笑,而是很平静地说:“刚才您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我觉得您的话很有道理,再说公司一直以来都很不景气,仔细想想,我呆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如果再呆下去,那实在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你说这怪不怪?姬长皓这几天做梦都想着让雨虹离开公司,而且刚才还大吵大闹让她远走高飞呢,如今雨虹白纸黑字地都写在那儿了,他反而有些不舍。 不舍可以,你总得找个理由呀? 理由好找得很,姬长皓随便就找了一个:“这份辞职书你先拿回去,等刘总来了再说。”他的声音很小,如果离他稍微远点儿,就根本听不到,这跟刚才他教训郑小文时所使用的雷鸣般的声音相比,似乎不是一人所为。 “为什么?”雨虹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已经告诉你了等刘总来了再说,你还问,你烦不烦人?”他好像很不耐烦。 “可是刚才你明明在说,只要有人远走高飞,你决不挽留。”雨虹拿他的话来证明他的出尔反尔。 “刚才我是这么说过,可是公司是刘总的,我不过是个管家而已,至于谁去谁留,我说了不算,只有刘总说了算。”姬长皓显出很耐心的样子。 雨虹看他反复无常,便不再提辞职一事,再说她本心也没有想着现在就离开公司,只是做做姿态而已。你想,现在国际环境变化不定,大小企业都在减员,比她有本事的人都找不到工作,就她这种能耐,除了跟老板当个小秘情人啥的还算合格外,其他她还能干得了什么? 雨虹出去以后,姬长皓的心里特别的乱,乱得就像一团麻,怎么理都理不清。刚刚就好像是做了个梦,可这梦做得也实在是太离奇了。 她辞职就让她辞呗,多好的机会!花钱都买不到,说什么“等刘总来了再说”?刘总来了这事儿还能说吗? 姬长皓后悔得要死,又别无办法,只好坐在办公室里耐心地等待,等待着雨虹再次把辞职报告送过来。可是等了好几天,他连辞职报告的影子再也没有见着。 无奈之下,他只有再去集体办公室企图寻找点儿是非,可是事情偏偏不向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三位工作人员每天都按时上班,并且把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上班时间该干啥干啥,再没出现乱说话的现象,雨虹也再没有把脚丫子放在任金凤的腿上。 他在外面偷听了几回,什么都没听着,又对他们发动了几次突然袭击,同样也是一无所获。他索性搬到集体办公室去办公。 就在他对此事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突然得到消息:刘总近期将至。 第二十九章 莫非定律 姬长皓在对待雨虹的个人情感问题上,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姬长皓始终没有勇气去见心理医生。 作者怀着浓厚的兴趣,请教了不少专家。然而专家的说法居然是五花八门莫衷一是,甚至是相互矛盾。说白了,他们的话根本不足为信。所以,作者在此告诫那些虔诚的读者:过分迷信权威有时是会误事的。 因为姬长皓的缘故,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话题。也许下面这个话题对于我们破解姬长皓情感密码,会有一定的启发作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社会上开始流行一个非常古怪的理论。由于人们不知道这个理论的创立者是谁,他(她)是何国籍,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她)的理论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人们,所以,有心者便将这一理论称之为莫非定律。它属于人文科学的范畴。大概迄今为止,在人文科学领域里,以“定律”二字命名的理论这还是独一无二。作者在大致领会了这条理论的前提下,又给它起了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反规律。 这个理论在叙述起来,有些罗哩罗嗦,不是那么顺畅,甚至说还有些绕口,请你一定要做好足够的心里准备。 它的大意是这样的:人们有时会希望某种事情最好会发生,可是它偏偏不发生;而有时候你不希望某种事情会发生,可是它偏偏要发生。如果你因此总结经验说,我希望发生的事情肯定不会发生,而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就必然发生,那么你一定错了,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可能是你希望发生的事情。然而,当你又总结经验说,凡是我希望发生的事情就一定发生,凡是我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就一定不会发生,那么你又错了,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可能又回到第一种情形上去了。那么你要问了:我希望发生的事情到底是发生呢?还是不发生呢?没有答案。既然没有答案,你肯定又会总结经验说,希望发生跟必然发生以及必然不发生之间没有任何联系,那么你还是错,因为它们之间似乎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然而你又要问了:如果说它们之间有联系的话,那么这种联系是什么呢?还是没有答案。 我讲到这里,大概很多人都会听糊涂了。那好,我现在给你举个例子。 当你的右手被扭伤以后,你在活动的时候是希望你的伤处被什么东西碰到呢?还是不希望?你肯定会选择后者。然而当你在拿东西的时候稍有不慎,被碰到的地方恰恰是你伤着的地方。你回忆一下,这种情况你是否经常会遇到? 再例如:当你要给朋友写信的时候,你最需要得到的就是笔,并且在这之前你很容易就能看到它,然而当你最需要它的时候,你偏偏找不到它,而当你不再需要它的时候,它又偏偏会出现在你的面前。笔这种东西本来是不会自己有所运动的,可是关键时候它就喜欢跟你捉迷藏。你再想想看,你以前遇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这就是说,在人们的生活中,时时刻刻会有一种怪异现象困扰着你。它来无踪去无影,看上去,像是有一定的活动规律,其实处处都与规律性的东西背道而驰。所以,我又给它取了个反规律的名字。 说了那么多,我无非是想表达这样一层意思:姬长皓作为一个身体特别健康头脑绝顶聪明的年轻人,但在情感这方面却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盲区,而这个盲区,在很大程度上是无法用逻辑性的语言来表达的。在所有的谜底没有被揭开之前,我们只能把它当作一种奇异现象,就像鬼神之说在没有得到科学的解释之前,暂时作为一种奇异现象一样。 其实这种奇异现象,不出兴顺公司的大门,还能找到很多很多。 比如,雨虹跟任金凤相比,无论相貌、爱好,还是品格、追求等,样样都相差甚远,说他们俩话不投机都不为过分,可是她为什么偏要对他情有独钟(情有独钟这个词用在这里实在太勉强,但除此我再也想不出别的说法)呢? 再比如,刘兴顺堂堂一老板,对员工那真叫仁至义尽,不求贡献只发工资的事儿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尽管这样,他还总像欠了人家的东西似的,连一句大胆话都不敢说,一张嘴总是颤颤悠悠的,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正是有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奇异现象,才有了这家千古难得一见的另类公司。 现在,这个另类公司的老总,已经下了飞机,正风尘仆仆地朝着他阔别已久的公司赶来。 在其后的日子里,刘总将会发表一系列的奇谈怪论。因为他的到来,也从而使得我们的故事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更加的富有传奇色彩…… 第三十章 是我让她来的(1) 刘总来到公司,没有马上跟全体员工见面,也没有直接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一头扑到了张大森的办公室里。他生怕被别人看见,一进屋,就把门结结实实地关上。 三五句问候的话语过后,刘总渐渐转入正题(应该说他最关心的问题):“最近公司有没有发生什么不正常的现象?” 张大森看他一脸的八卦相,不知道这正常与不正常之间如何界定,便囫囵吞枣地回答:“该上班的上班,该下班的下班。有什么不正常可言呢?” 刘总发现张大森没有领会自己的真正意思,便进一步明示说:“雨虹也是整天上班下班吗?” 张大森一看他原来关心的是雨虹,虽然知道他心中的小九九,但还是不明白他到底想了解什么内容:“是啊,你问这干吗?” 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可是张大森还是不开窍,刘总不得不再一次挑明:“她是不是在跟任金凤谈恋爱?” 张大森一口茶水差点儿没喷在刘总的脸上:“你听谁说的?笑话,你连这话也信?” 刘总顿时感到自己很滑稽,便自我安慰说:“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离开了张大森,他的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常言说,无风不起浪,何况这个消息又是姬长皓提供的。如果真没这事儿,不信姬长皓会那么执着地把他送到机场。在他的记忆里,姬长皓好像还没有开过这么大的玩笑。 于是他又找到了郑小文。然而郑小文的回答更加干脆:“要是雨虹真的动了凡心,怕是好事儿轮到我也轮不到任金凤,除非她一夜之间被鬼魂缠身。” 刘总虽然听说过三人成虎这个成语,但觉得要弄明白事情的真相,没有必要非得寻问三个人不可,有两人说法一致,就已经足够了。 如此说来,雨虹根本不像姬长皓说得那么骇人听闻。 既然如此,为什么姬长皓执意要陷害她呢?看来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他又想到了当初的那个人事安排,黄邵华归张大森领导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儿,一来他们都是东北人,二来在来公司之前他们就认识,而且关系还相当密切。剩下的就是雨虹和苏云娟了,刘总把苏云娟指派给姬长皓,他是这样解释的:“苏云娟跟你跟得很紧,就像你的影子一样,如果让她当你的部下,将来使唤起来肯定得心应手,再说她长得也不赖嘛。”刘总说最后这句话时,虽然是很认真的,但姬长皓总觉得有些别扭。 话是这么说,然而刘总骨子里还是希望雨虹离自己近点儿。早在雨虹上大二的时候,刘总就已经把目光锁定在她的身上了。刘总第一看到她时,她正在打羽毛球。那时的她穿着一件超短裤,美丽的大腿一蹦一跳的,就像两根可以自由弯曲的玉柱儿。刘总仅仅看了她一眼,就足足兴奋了好几个昼夜。在其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刘总编造各种各样的理由请她吃饭几十次。可以这样说,早在兴顺公司成立之前,雨虹就已经成为刘总心目中的助手了。你说,就这样的根基,谁能晃得动她? 第三十章 是我让她来的(2) 刘总之所以迟迟不对雨虹下手,是因为他觉得时机还不成熟。之前的几个月,他一直在外面游荡,就是要下大力气创造时机,说白了就是要把业务搞上去。小平爷爷不是教导过咱们吗?发展才是硬道理。这年月,只要你手里没钱,干什么事儿那都是瞎忙活。 他本来还想在外面呆上个三五个月,甚至更长,等几个大项目全部落实到位再回来,无奈姬长皓的一席话让他差点上不了飞机。这些年来,跟他发生过肌肤之亲的女人怕是两个大型剧院都容不下,可那些个女人清一色都是专门干这一行的。要说一个快要三十岁的男人,竟然没有一个女人爱过他(跟妻子的婚姻是父母指定的,无爱情可言),说来惭愧。所以他这辈子别的祈求没有,最大的愿望就是让雨虹陪伴他终生。 他抓耳挠腮地思量了大半天,最后一拍后脑勺子:这个姬长皓,莫不是对雨虹动了非分之念? 他越想越害怕,又不敢对姬长皓怎么着,最后决定还得从源头做起。 于是,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姬长皓的号码:“喂,长皓呀,还在办公室吗?……什么,刚下楼?……别回去了,晚上咱们一块吃个饭。……放心,没外人,就咱两位老乡。……没什么事儿,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顿便饭。……好了好了,不多说了,你等我,我马上就到。” 姬长皓在楼下等了不到五分钟,就见刘总笑容满面地走出电梯。 然后,他们乘出租来到了一家五星级酒店。 刚进门,只见苏云娟兴奋不已地从大厅的沙发上站起,然后向他们走来。 “你怎么也在这儿?”姬长皓觉得很奇怪。 不等苏云娟说话,刘总抢先作答:“是我让她来的,怎么,你有意见吗?” 姬长皓更加纳闷:“你不是说今天你所请的客人是咱们的老乡吗?” “一点没错,可是在我的心目中,苏云娟早就是咱们的老乡了。”刘总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看着苏云娟,“云娟,我说这话,你不会怪罪我太造次吧?”说完,他大笑起来。 其实,苏云娟一开始也不知道刘总让她来究竟出于何意,还以为有客户前来让她照应一下呢,听如此解释,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一时语无伦次起来:“刘总,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是不是又要赶我走呢?” “哪里哪里?你要那样理解,可就辜负我的一片苦心了。”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胡闹,简直是胡闹!姬长皓在心里暗暗地骂着刘总,但因为苏云娟就在跟前,他始终不敢表现出来。 “云娟呀,这几个月,我不在公司,他是否欺负过你?如果那样的话,你千万告诉我,我绝对轻饶不了他。”刘总越说越露骨,可是苏云娟只一味地低着头,红着脸,什么都不说。 晕倒!这是哪归哪啊? 姬长皓怕他越说越没边,只好做了个裁判员暂停比赛的手势:“得得得,你还有完没完?你总不能因为吃你这顿饭,让我提前付出代价吧?”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咱们走。”一边说,他一边紧走几步赶在前面,故意让姬长皓跟苏云娟肩并肩地走。 姬长皓的心里又在打鼓了:他今天宴请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三十一章 交替变换的角色(1) 两位客人提前十分钟就已经来到了预订的包间。当刘总他们赶到时,此二人正谈笑风生。 他们俩看上去都是五十多岁的样子。然而除了年龄相当外,其他如长相、举止、气质等各方面都相差甚远。 其中一位个头矮小,身材瘦弱,而且顶部的头发也已经所剩无几。如果让他跟郑小文站在一起,恐怕绝大多数的人都会猜想,他们俩即便不存在父子关系,至少也属于近亲之列。然而,他尽管其貌不扬,但气质却蛮好,穿戴也不俗,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那种。 相比之下,又高又胖的那位倒显得有几分小家子气。他的眼神老是游移不定,就好像小偷进了人家的宅院里,老觉着四周都充满了危机似的。他的衣服虽然也是名牌,可不知为什么,那么好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总让人觉得有些别扭,哦,对了,西装都穿得快都没了形状了,可是袖口上那个白色的标识还整整齐齐地粘在那儿,也许“原装”这个词汇某种程度上对他还是挺发挥作用的。 当下,刘总等人一进屋,两位客人立即起身。 瘦的那位虽然客气,但举止大方,热情有度,稍微站了下身子,就随即坐下。 而胖的那位就完全不同了,他由于过分激动,起身时,一不小心,脚部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疼得搬起脚,“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没事儿吧,哥?”刘总看他呲牙咧嘴的样子,赶紧上前扶了他一把。 “没事儿,没事儿。”胖子出此大丑,颜面扫地,一时间汗都出来了。 等稍稍平静下来,刘总开始介绍了。 由于他的手还没有离开胖子的身体,所以介绍必须从胖子这里开始:“这是我的堂哥,叫刘景绅,是研究岐黄术的,在我们那一代太有名气了。他的社会职务是我们市周易研究会的副会长,很受市里那些头头们的赞赏。目前他正在北京这边发财。” 原来是个算命先生?我说呢,怎么越看越像个沿街卖艺的,姬长皓暗暗笑道,心里已有八分瞧不起他了。 刘总还想把更为体面的东西介绍给姬长皓,可是刘景绅好像在姬长皓的脸上发现了什么,他突然打断刘总的话:“先别说话,让我好好给这位兄弟相上一面,啊呀兄弟,你可不得了啊……” 话刚要开头,被冷落在一边的瘦子就看不下去了:“你那两下子还是留着以后再去卖弄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老乡还没相互认识呢,你就操起了老本行,你也太蹬鼻子上眼睛了吧?” “你看你看……”刘景绅遭人谴责,自知老毛病又犯了,一时后悔莫及。 刘总暂时把刘景绅丢在一边,而去介绍瘦的那位:“这位也得称呼他大哥,姓穆,单字一个文,在国家某部委(部委的名称本来介绍得非常清楚,只因作者怕牵连到政治,故而隐去)工作,穆大哥最大的能耐就是能在身边聚集了一个庞大的关系网络。毫不夸张地说,穆大哥在北京这一带虽不能说一手遮天,但至少可以呼风唤雨。”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穆文面带笑容,抱拳施礼,做出一连串与他的身份极不相称的动作。 第三十一章 交替变换的角色(2) 姬长皓虽然知道刘总的话历来假多真少,但毕竟面前这人是自己的老乡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的口音已经完全证明了他的籍贯),常言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姬长皓虽然不赞成老乡见面后必须得抱头大哭一场,但是相互之间握握手道道平安还是要得的:“穆大哥好,认识您非常荣幸,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不敢不敢,相互关照。”穆文咧嘴大笑,颗颗门牙暴露无余。 那边,刘景绅似乎有些失落,刚才他一味地要给人家看相,结果相没看上(应该说还是看上了,只是没功夫说出来),竟然连手都没顾得上握,想来真是惭愧。 刘总正要落座,精细的穆文忽然提出:“这位小兄弟,还有他身边的这位漂亮姑娘你还没介绍呢。” 刘总于是说:“抱歉抱歉,这位叫姬长皓,是我最好的兄弟,也是我高薪聘请的副总,他不禁人长得帅,业务以及管理都非常了得,是公司的顶梁柱。至于他身边的这位漂亮姑娘嘛——”说到这,他坏笑了一下,故意卖了个关子,“还是让长皓跟大家介绍吧。” 姬长皓虽然对于他这种藏头露尾的表现非常反感,但想想跟这些人接触,最多也就是逢场作戏。既然是逢场作戏,那就没有必要太较真了,再说身边有这么漂亮的姑娘陪伴,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很多人想得到这份儿荣耀还没那个福气呢。想到这儿,他莞尔一笑,用一种在类似场面上最常用的表情说道:“既然都是自己人,为什么非得两样待遇呢?那好,既然你不愿一视同仁,那我只好为你代劳了:她是我的助手,叫苏云娟,苏州的苏,彩云的云,婵娟的娟。怎么样?人长得是不是像苏州彩云上的婵娟一样漂亮?” 话音刚落,全场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苏云娟从没听见过姬长皓用这么优美的语言赞扬过自己,一时羞得就像刚刚下了花轿的新媳妇。 既然是新媳妇,那就少不了有人闹喜,可眼下这三位大哥都是有身份的人,再说也不属于闹喜的行辈,无奈之下姬长皓只好以新郎官的身份打趣道:“苏小姐,你羞什么呀?放开点儿嘛!今儿没外人,刘总就不用你劝了,他爱怎么喝就怎么喝,就算喝成了一堆烂泥也用不着你去背,只是这两位大哥哥你一定要让他们喝个一醉方休。你有没有信心?” “饶了我吧!”苏云娟扭捏道,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角儿。 “今儿个是你们请客吃饭,如果把你饶了,那还有什么戏?”穆文开玩笑说。 “在咱们老家喝酒那可是有讲究的,要么不喝,要么就得大碗大碗地喝,听说过‘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这句话吗?说的就是咱们老家的喝法。”刘总看到自己精心策划并导演的节目渐入佳境,他非常高兴,决定把这场戏无论如何得演下去并且演好。 “你别再吓唬她了好不好?”姬长皓在一旁插话道。 “心疼了不是?”刘总笑道。 “刘总,别闹了,我求您了还不行吗?姬总那可是我的老师呀。”苏云娟嘴上这么说,心里巴不得姬长皓把这样的话天天都挂在嘴上。 “哦,原来你们俩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刘总一副受惊的样子,“你还不知道吧?老家还有一种说法,要想学得会,必须……怎么来着?”说到这,他装作思考的样子,却拿眼睛瞟向穆文,希望他能把后面的话续下来。 穆文只笑不答。 第三十一章 交替变换的角色(3) 姬长皓的脸“唰”地红了,赶快做手势让他打住。如果后面的话真要说出来,恐怕尴尬的不光是他自己,而苏云娟更是一刻都坐不住。 作者代言,这句话的完整说法是:“要想学得会,先跟老师睡。”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着,只有刘景绅保持沉默。原来他的目光早已从姬长皓的脸上转移到苏云娟的胸前去了。那地方就像蹲着两个小兔子,煞是可爱,看得他的眼睛都直了。 苏云娟忽然发现刘景绅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忙转了下身躯,又挪动了下座位,往姬长皓的身边靠近了些,这才觉得安全了许多。 瞬间酒菜陆续上来,大家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 然而酒过三巡,刘景绅又想起了先前的那个话题,正要说话,突然手机响了。他的嘴巴一下咧成裤腰状:“对不起,对不起,我出去接个电话。”临走,他又故作神秘地说道:“是一位首长打来的。” “什么狗屁首长!不是大哥我寒碜他,他连首长的毛都没见过。”等刘景绅一出门,穆文就指天骂地地说道。 “小声点儿,让他听见了多不好看。”刘总用两根指头在鼻子下面一竖,很像抽烟的样子。 “还有你,当初要不是你把他吹得跟神仙似的,王八蛋才会引荐他到这里来呢。”穆文不仅没有把声音压低,反而比刚才又提高了好几个分贝,更加要命的是,这次索性连提醒他的人也瓜葛上了。 刘总看他红头将脸的样子,知道这火气一旦上来,短时间内是难以扑灭的,与其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倒不如随他说去好了。 穆文一看刘总不说话了,嘴巴更没了遮拦:“还市周易研究会的副会长呢,狗屁!整个一白痴。今天正好大家都在这儿,那我就打开窗户说亮的了。这个刘景绅别说成不了什么大师,叫我看他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当初我引荐他的时候,是想着让他跟学术界的知名人士见见面,必要的时候拜个老师,这样,运气好了,兴许还能弄个饭碗什么的。谁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第一次跟人家见面,就口口声声地说要‘会会’人家。人家是大学者大教授,你只不过是个沿街乞讨的算命先生。你跟人家根本不在一个屋檐底下,人家是那么好‘会’的吗?——就这还不足为气,更气人的是,这个挨刀子的来北京还不到两个月,就把跟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结发妻子一脚踢开,而另寻新欢去了。你真有本事找个比你从前的妻子更强的女人还好啊!偏偏找了个给谁谁都不要的下贱女人。这么一折腾,不光毁了自己,连孩子也给耽误了,我听说他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姑娘,都是二十多岁,都正在上大学。孩子问他要钱,他上哪儿弄去?他自己的生活还靠东借西骗来凑合呢。没辙,他只好把王八脖子一缩,躲狗窝里不出来了。你们说说看,这还叫人吗?我这次回家,听很多人都在讲,刘景绅在村里连搭理他的人都没有,这些年他在乡里乡亲中间没少做了坑蒙拐骗的缺德事儿,他逢人便说他会看风水会破戒灾祸什么的,有一次他邻居家的亲戚找他破戒,他收了人家三千块钱,愣是什么事儿都没办。更让人瞧不起的是,前几年他死了父亲,老头躺在被窝里三天三夜都没人管,后来村里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凑钱才把老头安葬下来。我真不知道,像他这种人,你怎么也好意思引荐给我?”说完,他气嘟嘟地望着刘总,看他怎么回答。 刘总无言以对。 第三十一章 交替变换的角色(4) 穆文正想再说下去,刘景绅突然推门进来,他只好把要说的话咽回肚里。 大家又同喝了一杯,说了没几句话,穆文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下号码,也道了声“对不起”,然后出门接电话去了。 这边,刘兴顺似乎发现了什么,便开始对刘总唠叨起来:“我说弟弟呀,咱哥俩那可是同着一个老祖宗的呀,人不近血缘还近呢,哥哥我别管在家里混得怎么样,既然投奔你来了,你总得给我一条生路啊。你倒好,连面还没有见着呢,就一退六二五,把我交给了穆文这头老叫驴。当初我还真以为他像你说得那么神呢,结果共事不到三天我就发现其实不然。他瞧不起咱倒也罢了,只要有本事我同样愿意跟着他干,谁让咱不成器了?但问题是,他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说什么在国家机关工作,其实就是认识了几个在国家机关工作过的人罢了,至于人家认不认识他那还另说着呢。别看他说起话来这个领导那个大腕的,并且把人家的家庭住址联系方式都说得一点不差,就跟他跟人家真有那么一腿子似的,其实那都是表面的现象,说白了他就是一个会说话的电话号码本。”说到这里,刘景绅说得眼泪和鼻涕满脸都是,估计当年死了亲爹也没像现在这样动情过。然而房门一动,他马上用宽大的手掌撸一把脸上的粘东西,变得喜笑颜开起来。 穆文却推门进来,大家又满满地喝了一杯,就像之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没过几分钟,刘兴顺又有电话了,还得出去接。然而他前脚走,穆文后脚就把他呱啦上了。可是呱啦不上几句,刘景绅就会回来,穆文又去接电话,刘景绅又在刘总的面前唠叨个没完。 如此循环往复,交替变换着角色,就像老天爷特意做了安排似的,引得苏云娟偷着乐。 这时候,姬长皓的心情一点都不轻松,因为他反复都在思考这几个问题:跟刘总打交道的怎么都是这种人(当然他本人不在其列)?刘总在外面一天到晚地忙活,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呀?刘总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小混混发展到有了自己的公司,而且在养活那么多闲人的情况下都不眨巴一下眼睛,他靠的是什么? 姬长皓越想越觉得刘总这人实在有些神秘莫测。 第三十二章 价格不能降(1) 黄邵华和苏云娟每天早出晚归,看上去忙忙碌碌,其实工作毫无进展。 首先需要肯定的是,袁老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袁老本以为自己从政多年,求他办事的人多如牛毛,他随便支使一个人,就能随其所愿,心想事成。岂奈人一旦离开了重要的岗位,他的实际操控能力瞬间就会发生天地之别。 不过话又说回来,事情可以不办,但脸面不能不要,特别是像袁老这种有身份有背景的人更是把脸面看得比金子还珍贵。 脸面重要又有什么用?人家不买你的账那还不等于零? 话是这么说,然而袁老有袁老的为人之道,你不买我的账这可以,但是你不接我的电话就有点儿说不通了。只要接电话那什么事情都好办。 怎么个好办法? 袁老当然不会把世态炎凉这种有悖于个人情面的话说给黄苏两位美女听,他一张口还是那么的有气派那么的底气十足:“昨晚我跟某某(都是有姓名的,考虑到领导干部的忌讳,在此隐去)书记通了电话,他说这两天正忙,临时没有功夫考虑咱这边的事儿,不过没关系,过几天他会考虑的。然后我又跟某某局长打了电话,他说今儿个他可能有点儿时间,不过不会太长,要不你们俩先去找他谈谈?” 说了大半天,原来他不想出面呀,这个老滑头!黄邵华顿时感到浑身凉了半截,但又不得不说出自己的担忧:“袁老,我们俩都是小孩子,就这么傻乎乎去找人家,事情能谈成吗?” “放心,我们俩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这张老脸他还是会考虑的。”他把“的”故意念成“地”,就好像对某个字的发音稍作改变,他的老脸就会真那么值钱似的。 黄邵华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哄小孩子的话,但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老头为自己介绍了要找的人。至于这个人能否找到,以及找到后,能否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就看天意了。不是有这样一句很经典的话吗?死马要当活马医。 就这样,袁老只要说出一句空话,黄苏两位美女就得东奔西走忙活个大半天。到头来,人虽见了几个,可是人家一听说她们的来意就摇头,好在遇上一个不摇头的,人家还嫌产品的价位太高。 嫌价位高不要紧,只要有人搭茬就行! 黄邵华回来请姬长皓拿意见。 姬长皓一口涂抹砸一个坑:“什么条件都可以考虑,唯有价格不能商量。” “为什么?” 姬长皓看她发呆的样子,知道张氏集团虽然是有来头的,但由于做惯了传统项目,而在这个小小的情结上难免也会出现盲区。本着治病救人的态度,姬长皓不得不从最简单的启发工作入手:“你说说看,咱们的公司之所以这么长时间都不景气,仅仅是因为国际金融风暴这个人所共知的原因吗?” 黄邵华听了这句看似简单其实却充满了无限玄机的问话,摇了摇头,表示愿意听下去。 姬长皓本来不想把自己的真知灼见这么容易地就传授给自己的对手,但面对这张谦虚而又渴望的脸,他有些不忍,只好说服了自己。 “我敢肯定地说,即使没有上面的原因,我们的公司也不一定在短时间内就会有成效的,不信你研究一下刘总所经历过的光辉历程,就会发现,他平均一年做成一笔生意的记录几乎没有,而一旦这笔生意做成了,就够吃上个三年五载的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像刘总这么有经验的人行动起来都不是那么得心应手,何况我们?那我回过头来问你,你知道这又是为什么吗?” 黄邵华当然要说:“不知道。” 姬长皓接着分析说:“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我们的产品在社会上独一无二。你可能要问:独一无二的产品按理说应该供不应求啊?怎么会卖不出去?其实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比如说青菜市场,大家明明都懂得‘同行是冤家’这样一个再朴素不过的道理,可是那些菜贩子们还是喜欢每天都挤在一起,哪怕因为竞争,相互之间打得头破血流,可也不会轻易跟大伙分开。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对于顾客而言,有比较才能有甄别。不信你在瓜果市场里面摆上个服装摊,要是有人过去随便瞧上一眼那才叫怪呢。如今生产这种产品的普天之下就有我们一家,竞争对手是没有,可是客户能否接受却成了摆在我们面前的最大问题。说了这么多,其实我要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之下,我们打出的牌子是高科技产品。既然是高科技产品,那就必须有高科技产品的价位。如果你随意降低它的价位,那就等于否定它的高科技含量,而等待你的只能是自取灭亡。——这就是市场规律。” 黄邵华听了这番话,顿时如醍醐灌顶,并且发自内心地敬佩姬长皓的博学多识。然而,想想这些日子走过的艰难之路,她觉得很有必要听听姬长皓在行销方面的过人技能,毕竟在这之前她亲眼目睹了姬长皓非常传奇的一幕。 第三十二章 价格不能降(2) “姬总,说实在的,在前一段日子,我和苏云娟苦也没少吃了,路也没少跑了,可是基本上没什么成效。——我说这话,您千万别理解为我灰心丧气,我可以向您保证,只要公司不辞退我,我就算干到八十岁,也绝对不服输。可是话又说回来,只要业务一天没有搞上去,我这心里就会一天不踏实。姬总,您是高人,您能教我几招吗?” 好样的!挖我的技术来了?姬长皓忍不住想笑。毕竟人家话都说出来了,总得给人家有所交代吧。姬长皓想了下,说:“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并不是你所吹捧的什么高人。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倒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事。说的是梅尚程荀四大名旦,当年他们共同的老师王瑶卿先生分别给他们每人做过一个字的评价。给梅兰芳的字是:样,意思是扮相优美;给尚小云的字是:棒,意思是声腔刚健;给程砚秋的字是:唱,意思是唱功扎实;给荀慧生的字是:浪,意思是表演活脱。在王老先生的心目中,四大名旦各有千秋。可以说老爷子的评价准确到位。不过这样一来,问题便出来了,名次如何排列啊?当然第一名倒好说,论年龄论票房梅兰芳都可以说当之无愧,再说程砚秋还是他的弟子呢,自然更不敢跟他争第一。可是第二、第三呢?特别是第四谁来充当?所以曾经有段日子,四大名旦的排名顺序成了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甚至有人这么说,跟这四个人说话千万得小心,稍不留神触及了这个话题,就会惹出意想不到的麻烦。别说,真有那么一个怪人,还非得碰碰这个刺儿头不可。这个人是梅花馆的馆主,有一天,他突然心血来潮,想起这么一个破天荒的事情来:原来传统戏《四五花洞》中有四句西皮唱腔,如果让梅尚程荀各唱一句,同时让最好的录音师把这段唱腔给录制下来,那将会是一件再圆满不过的事情。应该说这个创意非常好,不敢说绝后,但起码可以肯定是空前的。创意虽好,可是事情难办啊!你想想看,四句唱腔的演唱顺序,在大众的眼里其实就意味着四个人的排名次序。于是很多人都在议论了,这位馆主大概是吃错药了,他这不是找抽吗?然而馆主只是付之一笑:‘这事儿好办。’你猜他是怎么处理的?他首先找到了梅兰芳,请他唱第一句。梅兰芳自然没什么好拒绝的,弘扬国粹嘛!可是谁唱第二句呢?他先不去管他,而是紧接着找到了程砚秋,他对程先生这样说:‘您的老师唱第一句,这谁都不会有意见。按照您的演唱功力,您唱第二句这是没说的,可是民间有这样的说法:好戏在后面。所以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把这个位置留给您比较好。如此一来,您的老师就算有意见,但也说不出来。’程砚秋一听,欣然接受。然后他又找到了荀慧生:‘荀先生的唱腔玩转优雅,柔美动听,连王老前辈都这么说,可是按照西皮慢板的通常唱法,第二句应该翻高。如此一来,您的唱法就有些美中不足了。叫我说呀,您不如唱第三句,这样最能发挥您的长处。’荀先生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也就接受下来。剩下的就只有尚小云了,让他唱第二句,他还会有什么意见可提呢?”故事讲完了,他突然提出一个问题:“这个故事到底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呢?” 黄邵华此时完全沉浸在故事中了,见问,笑了下,但没有回答,因为她知道姬长皓早就准备好了答案,而且他的答案一定很圆满。 姬长皓也不客气:“它至少告诉我们两点:第一,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第二,任何人,哪怕他是神仙,也有能够被人所利用的地方,你只要对你想要利用的人进行多方面的观察,不怕找不到时机和突破口。” 黄邵华听了,简直佩服到骨髓里去了,但是再想想自己的亲身经历,还是觉得这些道理跟眼前的具体实践对不上号。看看现在的气氛还非常不错,于是她便有些得寸进尺起来:“姬总,您说这些话,确实让我获益很多,可是有句话我要说出来,您千万别怪我得陇望蜀啊!”然后不等姬长皓有所表示,她马上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等哪天您方便的时候,能否亲自指点一下我们的具体行动?” 姬长皓知道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正要回答,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下那显示的号码,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 黄邵华敏锐地发现了他这种微妙的表情变化,很适时地离开。 这边,姬长皓冲着里面讲:“阿姨,有什么事儿吗?” 里面传来袁夫人温柔而大方的声音:“能出来一下吗?” “阿姨,有什么话能在电话里说吗?” “是不是不想见我?” “阿姨,您说什么呢?” “那你为什么要我在电话里说?” “我现在有点事儿,临时走不开。”姬长皓撒谎说。 “是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没什么大事儿要办?再说了,我找你说话,你怎么就敢肯定这不是工作呢?”她好像对他的事儿还很了解。 姬长皓下意识地望了下窗外,那里除了北大的水塔,就是茂盛的树木以及在树木覆盖下的参差不齐的仿古式建筑。 他虽然排除了袁夫人此时看到他的可能,但还是隐隐感觉到她此时正躲在暗处,随时就能洞察到他的一举一动。 他犹豫了下,马上决定:“那既然这样,我现在就去。” 第三十三章 别叫我阿姨(1) 北京的天气非常的怪,没几天还金风送爽冷暖适宜呢,可是一场寒流过后,转眼就变得冷风刺骨寒气逼人了。 由于天气的突然变冷,所以使得很多树叶还没有来得及由绿变黄,就开始枯萎了。不过那叶子远远地看上去,还依然保留着旺盛时候的绿意,就好像气候的变化对于它们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似的。这让人不禁想起了有些女性,本来早已进入了成熟的年龄,可是因为实在眷恋昔日的少女之美,所以还总是通过衣着妆扮等方面的调整,从而使得自己的面貌更年轻一些。 姬长皓走下楼去,袁夫人早已在车里等候了。 姬长皓钻进车里,只觉得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其后才感到里面暖洋洋的。姬长皓仿佛置身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地方。 有那么几秒钟,他的脑子处于一片混沌状态。 突然,他想起美国最近研制了一种香水,这种香水能在几分钟之内让人的思维发生错乱,同时荷尔蒙增多,然后让你在不知不觉中与异性发生暧昧关系。 敢不是这种香水在发生作用吧? 姬长皓趁现在头脑还清醒,得好好观察一下袁夫人的状态。如果真有那种迹象,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也得马上走人。 袁夫人的妆扮一点都不显得有什么特别。跟上次在茶馆里幽会时相比,她除了身上的衣服由上次的秋装转换成初冬时的服装以外,在格调上并没有明显的改变。她虽然也化了点儿妆,但看上去丝毫没有化过妆的痕迹,给人的感觉是,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袁夫人发现姬长皓在看她,并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也没有故作姿态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势,只是回眸一笑,说了一句当今中国人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电视广告词:“看我漂亮吗?知道我几岁吗?” 姬长皓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话作为这次见面的开场白,觉得也蛮有创意,赞叹之余,他顺口说了下句:“人的脸有时是会撒谎的哦。”话刚出口,他马上后悔莫及起来:我这是在夸人呢?还是在作践人? 袁夫人看出了他内心的羞愧,心中暗笑:不就是一句搞笑的话吗?至于这么认真吗? 其实她用这样的话作为开场白,并不希望姬长皓能回答出什么经典的话来,只要能产生一种良性的互动,这就足够了,重在参与嘛!所以她还是很高兴的。 “看你今天的情绪,还是挺不错的,至少比那天强。”她趴在方向盘上,满含温情地看着他,看得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阿姨,今儿……”他本来想说:“今儿您带我去哪里?”可是话没说完,就被袁夫人打断了: “别叫我阿姨,这样听起来很不舒服。” 第三十三章 别叫我阿姨(2) “为什么?”这话问得好没道理,人家不是说得很清楚吗?“这样听起来很不舒服。” 袁夫人看他如此八卦的样子,只好告诉他怎么个不舒服法:“我本来比你大不了几岁,可是你左一个阿姨右一个阿姨地叫着我,就好像我一下老了很多似的。你也不想想,如今这女人谁不希望自己变得越年轻越好?又有谁本来还很年轻,却硬要把自己往老人堆里赶?” 是这么个理儿,姬长皓也觉得这么叫她别扭,可人家毕竟是袁老的夫人呀!而且是明媒正娶的,不叫她大妈这已经够照顾她了,难道除了阿姨还有别的叫法吗?所以,他不得不问:“那我应该称呼您什么呢?” “我叫张莹。” “名字挺好听的,可我总不能直呼其名吧?” “直呼其名又有什么不可?” “那也太没礼貌了吧?甭管咋说,您毕竟是长辈嘛!”姬长皓不想跟她拉得太近,因为这个女人对他来说,还有很多难解之谜。 “我说过,只要咱们俩单独在一起,没有长辈和晚辈之分。” 这话听起来多多少少让姬长皓有些警戒:“您平易近人这我理解,如果因为您的宽容大度,我就可以蹬鼻子上眼睛,我做不到。” “谁让你蹬鼻子上眼睛了?” “抛去辈分这种因素不说,单是年龄您都足以让我尊重,我如此不分轻重地呼唤您的名字,即使没人批评我,我这心里也决不是滋味啊。” “是我让你叫的,要错我错,关你什么事儿?” “那我也叫不出来。” “叫不出来没关系,那你就天天练练,白天实在没时间,那就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练,反正我有的是耐性。我就不信了,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就那么难叫?” 够味道!姬长皓暗自赞叹,嘴上却说:“除了这,难道就没有别的叫法?” 张莹想了下,说:“要不你就叫我莹姐吧。” “这个嘛,我也许能叫得出来。” “什么叫‘也许’?你现在就叫一声让我听听。” “现在就叫?这也太急了点儿吧?” “这有什么急不急的?我们现在是在说话,不让你叫我阿姨,你总不能‘你’呀‘我’地老绕着走吧?那样的话岂不成了绕口令了?” 姬长皓忽然发现,自己平时挺能说的,可是跟这个女人一接触,嘴巴怎么就这么笨了呢?唉,什么也别说了,不是有这样一个称呼吗?好男不跟女斗,依着她就是了。于是,他狠下心来,决定叫她一声莹姐。 你说怪不怪,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他愣是就叫不出来。 “叫呀!你怎么变成哑巴了?”张莹打趣道。 “您等等,我肯定能叫得出来。”姬长皓装模作样,就像要做一个力气活儿。可是他无论怎样变换口型,可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来,脑门上倒是出了一层细汗。 张莹觉得这挺有意思:“真的叫不出来?看来我得教你了……” “谁用你教?莹姐……”姬长皓总算叫出来了,可是叫得别扭极了。 “哎——”张莹不失时机地应道。也许她觉得这种称谓的改变来得太不容易了,为了珍惜这难得的第一声姐,她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很长。其后便是长时间的嘻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第三十三章 别叫我阿姨(3) “莹姐,您要带我去哪儿?”第二次再这样叫她,他觉得自然多了。 “哪儿都不去,就在大街上兜兜风。”张莹很轻松地说。 “真的假的?”姬长皓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骗你干吗?”张莹看他傻乎乎的样子,便进一步解释说:“其实,我就是觉得闷得慌,想出来散散心,可是又觉得一个人出来散心,不仅达不到目的,反而心里更乱,于是我就想到了你。现在是下午三点,你只要陪我一个小时就足够了,四点之前我保证把你送回原来的地方。” 如果这样的话,姬长皓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陪就陪吧,只要不让我陪她上床,那就谢天谢地! 汽车很快就发动起来了,先是上了二环,其后又上了三环,再其后又上了四环。好在现在正是车流的低谷时段,基本上不出现堵车现象,所以汽车跑起来疾缓有致,倒也显得轻松自如。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尽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看上去非常的随意非常的投缘,其实姬长皓的心里一刻都没有停止打鼓,因为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让他陪陪,决不会像她说得那么简单,她一定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临走的时候,她留下了一个悬念,难不成她要把那天言犹未尽的话补下来? 正想着,张莹突然问道:“如果老袁有事情需要你去协助,你会不会答应他?” 她怎么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姬长皓如坠五里雾中:“阿姨,哦,不不不,莹姐,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张莹笑了下:“也许这话我问得有点突如其来,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你一句,如果老袁有事求你,你愿不愿意帮忙?” 单从字面上来看,这句话问得再清楚不过,但内力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却不得而知。在那一刹那,姬长皓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样的问号:那个老滑头做了一辈子的法官,是不是哪个案子没有处理好,需要我做个伪证? 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因为据老家的人讲,这个道德败坏的老东西,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什么徇私舞弊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或许这个女人千方百计地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其目的就是为了使自己的老头子躲过一劫。 这么一想,姬长皓对这个女人不由得深恶痛绝起来。 张莹看他老不说话,于是又问了一遍。 姬长皓只好不冷不热地说:“谁不知道,袁老是本事通天的人,他能有什么忙需要我帮呢?” “如果他真需要你去帮忙呢?” 姬长皓望着她的脸,沉默了半晌,才言不由衷地说:“这样的问题,我从来没考虑过。” 应该说这两个人都是人精。人精跟人精说话,自然不需要把话说得太直白。能把话说到这种份儿上,已经足够了。 所以,张莹只是会心地一笑,然后转移话锋说:“这事儿以后再说,另外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儿,考虑到前一阵子你们公司的两位美女光是瞎折腾了,一点业绩都没有创造出来,昨儿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过几天我让老袁把那两位美女介绍给他,或许这人能办点事儿。” 姬长皓听了这话,连连道谢,暗道,说了那么多唯有这句话中用,这样的话你怎么就不多说几句呢? 一个小时转眼过去了。 张莹说到做到,真的又把他送回原处。 姬长皓刚上楼,忽然遇见了刘总,刘总说:“我正找你呢。” 第三十四章 刘总其人(1) 其实刘总压根就没在找他,倒是姬长皓每天都在找他。 自从刘总这次回来,姬长皓每天都想着把公司这边的事儿详详细细地跟他说道说道,只是刘总老用这样那样的借口一拖再拖,而且三天五天不来公司一趟。刚才两人偶然相遇,刘总想做个顺水人情,才极不情愿地说了这句话,说完他立刻就后悔得要死。 然而这对于姬长皓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儿,他过年过节都没如此高兴过,他甚至在想,昨晚是不是做了个好梦,才使得今天能遇到了这档子好事儿。 可是两人刚坐下,话还没说,意外的事情又发生了。原来张大森看刘总回来了,也想把自己考虑很久的问题跟刘总当面锣对面鼓地探讨探讨。 张大森一看两人正在说话,只好转身回去。谁知刘总一看张大森进来了,死活不让他离开。刘总明明知道现在不是跟张大森谈事儿的时候,却非得问这问那,就好像少问一句就会造成终生遗憾似的,弄得张大森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个点滴的机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添乱,姬长皓在心里一会抱怨张大森来得不是时候,一会怨恨刘总故意转移焦点。 就这样,大家胡言乱语了大半天,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 刘总正说着说着,不知哪根筋又出了问题,突然提出这么一个颠三倒四的要求:“我回来都好几天了,至今还没顾得上跟大家好好聊聊,今儿个正好有时间,大家也都在,何不趁此机会把大家都集中在一块,不分彼此地畅所欲言一番?那样什么问题不都解决了?”说完,也不问两位下属同不同意,马上自作主张并且亲自出马通知员工开会去了。 现在趁员工们还没有到来,我得把刘总的过去给读者介绍介绍,省的一会开起会来,刘总一会说东,一会说西,弄得读者半天找不到边际。 说起刘总这人,也挺有意思的。大概从认字时候起,他就开始读三国,一读就是几十年。在《三国演义》这部被誉为第二兵书的小说里,他所崇拜的偶像既不是那个以智谋名扬天下的诸葛亮,也不是那个因义气而被后人尊为武圣的关老爷,而是那个动不动就哭得一把鼻子泪两行的刘备刘玄德。 不知是真有此事,还是刘总生拉硬扯一厢情愿地跟古人套近乎,他逢人便说,中山靖王就是他的老祖宗。 是也罢,不是也罢,反正没人为他考证,但问题是,他为什么铁了心地要当这位老前辈的粉丝呢? 原来在他看来,中国的历史尽管那么悠久,但是还从来没有哪个人能比刘备的本事更大。这位老爷爷既没有盖世的武功,也没有高深的智谋,关键时候只要两只眼睛一眨巴,随便挤出几滴眼泪来,那就会要什么有什么。几滴眼泪该值几个钱?三分天下又能值多少钱?诸葛亮纵有扭转乾坤之才,却甘愿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牺牲精神为刘氏江山耗尽了最后一滴心血,这样的事情除了刘备,谁能让他做得出来? 第三十四章 刘总其人(2) 当然了,效仿归效仿,并不见得遇事一定要哭。时代不同了嘛!假如他找某某行长推销自己的产品,人家说研究研究再作结论,他张开大嘴就哭,那会是什么样子?人家以后还敢跟他再见面吗? 所以,刘总在继承了前辈光荣传统的基础上,本着与时俱进的精神,总结出这样的人生信条:要想成就大事,不能光靠一腔热血,任何时候都得低调做人。 应该说,这是一种很不错的想法,我们每个人都应该遵循它。 然而,刘总在做人的时候,低调倒是低调了,甚至跟他的老爷爷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遗憾的是,他所得到的回报决不像他的老爷爷那么乐观,有时是很悲凉的。原因很简单:他的老爷爷在低调做人的同时,更注重坦诚待人,用今天的话说,说话做事都非常的具有透明度;而他就完全不同了,他只注意了前者,却忽略了后者。所以,刘备还是刘备,刘总还是刘总,两人虽然都姓刘,但却始终进入不了同一个重量级别。 我举个例子,他花费那么大的代价招聘一些人过来,不就是为了开展业务吗?前一阵子你都看到了,业务员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打电话联系业务,嗓子都喊哑了,电话费说出来更让人心疼得要命,可是到头来还是连一个搭茬的都没有。于是就有人问了:情况发展到这种地步,你为什么不把你手上的关系介绍给大家(要知道目前他手上的关系几十几百个都不止)? 对此,他只是装聋作哑。 原来他把这么多人笼络起来,是这样考虑的:大家能把业务搞上去这是他的最大理想,如果形势不佳,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只要大家能为他支撑起一个门面这也行。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提他的经营模式了。按照公司登记条例的规定,生产经营地必须跟公司注册地在同一个地方。然而在实际经营过程中,很多单位并不是那么教条。他们往往把公司注册在北京,而在四川进行加工生产。 我算一笔帐你就清楚了。在中关村这一带租个门面,每平米的月租少说也得一二百块钱,一间几十平米的办公室一个月的租金没个万儿八千的,你想都别想。如果拿这笔钱到四川某个穷山沟里租上一亩地而且管你使用一年,都绰绰有余。 既然有那么大的悬殊,为什么不能把在四川生产的产品拿到北京去卖呢?就算这中间要付出一点运费,可这点运费跟那种巨大的房租差价比起来,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这样一来,在北京中关村注册的公司,就变成了本质意义上的中转站了。 其实叫什么都无所谓,关键是挣钱才是硬道理。 第三十四章 刘总其人(3) 然而,中转站也好,公司也罢,总得有人看守门户吧?当年朱元璋把都城定在南京,还不忘把自己最优秀的儿子朱棣安排在北京(当时还不叫这个名字),并封其为“燕王”呢,何况在科学技术飞速发达的今天,人们的消费趋向本来就瞄准了北京这块风水宝地。 正是在这种战略构想的框架下,姬长皓等人才肩负着重大的历史使命,不远千里背井离乡来到这里的。他们总以为刘总为他们准备好了施展自己才华的舞台,岂不知他们每个人都只是刘总手下任意波动的一枚棋子。 有人又要问了:不就是一个门户吗?至于这么轰轰烈烈吗?只要找两个花瓶之类的玩偶在这里做做样子,不也同样达到目的吗? 这在一般人看来,似乎很有道理,其实刘总早想过了,他之所以没这样做,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 刘总想,自己既然是干大事的人,那就不能在乎仨瓜俩枣,生意场上有这么一句话:“钱花不出去,就挣不来。”挣钱与花钱历来就是相辅相成的,你今天花去一万块钱,明天就会有几倍几十倍乃至几百倍于一万块钱的利润进到你的账上。 找两个花瓶应付一下局面,固然花不了几个钱,使用起来也省心,但从长远考虑,这决不是经营的王道。假如说某位行长哪天突然心血来潮,非要到公司看看(这不是不可能),你总不能指望着两个花瓶点点烟倒倒水说几句“您好”“欢迎光临”的话就可以打发了吧?一个具有强烈轰动效应的现代化企业,即使没有一个强大的阵容,至少也要有几个能说会道搁哪儿哪儿行的有用人才,不然人家谁敢跟你打交道?以前的刘总虽然也赚了不少钱,但却始终没能像刘备那样叱咤风云,关键的关键就在于没有把面子工程做好。 所以,说千道万,真正在这个公司里能起到中流砥柱作用的,还是刘总自己,其他人别管他水平有多高,最终也只是个陪衬而已。 然而不知出于哪方面的原因,公司自成立到现在,刘总本人的业务也一路不顺,大有山穷水尽之趋势。 这到底是哪个环节运作不灵呢?刘总抓破头皮也想不明白,但又没法让别人帮助他分析原因。 即便到了这步田地(可以说这已经是悬崖勒马的境地了),刘总还是没有意识到其实他是很孤立的,他甚至还天真地认为,困难只不过是暂时的,只要咬紧牙关,挺过这道难关,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不,应该说是属于刘总本人的)。所以,他依旧谈笑风生,依旧处惊不变。 记不清是哪位哲人说过的话了:人是矛盾的集合体。一提起“矛盾”这俩字,我马上又想到刘总身上去了。刘总与众不同的地方很多,随便说起一处,就够人笑半晌的。 要说刘总仪表堂堂,实在有些夸大其词,不过说他爱洁如痞,连他自己都供认不讳。他爱洁能爱到什么程度?说出来简直吓人。 他平时打出租的时候,在打开车门之前,必须先用卫生纸包住拉手,然后才小心地拉开车门;在正常的社交礼仪中,如果有哪位他不熟悉的小姐(女士也一样)主动伸出手来跟他握了一下,他会在几分钟之内以“去下洗手间”为借口,把手彻彻底底地清洗干净。 他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老觉着有一种什么病(据说挺可怕)会通过女人的手传播到他的身上,而且他还觉得凡是被女人摸过的东西,那上面极有可能残留着某种病菌。所以他处处都很当心。 姑且不论他的担忧是否有必要,单是他在女人身上做过的那些功夫,就实在令人费解。前面讲过,跟他发生过肌肤之亲的女性,除了他的妻子,毫无例外都是专门干那一行的。真不知道,当他脱光了衣服跟他所不熟悉的女人实现整体交融的时候,他怎么就忽然忘了那种可怕的病此时正严重地威胁着他的生命呢。 打住,员工们都到齐了,马上开会。 第三十五章 脸皮要厚(1) 员工们相聚都这么久了,好像谁都不记得刘总招集大家开过什么会。 要说刘总把大家聚拢在一块聊聊天拉拉家常或者吃吃饭啥的,这大家都有印象,至于有些时候算不算开会,实在难以做出准确的界定。 然而,刘总今天正儿八经地通知大家开会,而且还是亲自出马下的通知,这可是史无前例呀。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连大声喘气的都没有,估计追悼会上向逝者静默三分钟的气氛也不过如此。 虽然谁都不说话,但是大多数人都在专心致志地思考着同一个问题:是不是公司要裁员了?要不刘总怎么会突然招集大家开会呢? 越是这样想,大家就越是紧张得要命。现在找工作实在是太难了,谁都不希望把这份儿只拿工资不干活的差事丢掉。 苏云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姬长皓,希望能从他的脸上找出些端倪来。姬长皓的脸本来是清秀的,而此时却皱得跟核桃皮似的。 完了,这下全完了。——苏云娟立即得出这样的结论,她顿时感到有些头晕,要不是在这种特殊的场合下,没准她会趴在桌上休息片刻。 几乎在同一时间里,黄邵华也用同样的目光望了下张大森,发现张大森的脸上虽然没有太多的皱子,但是跟姬长皓的脸比起来,也好不了哪儿去。毕竟黄邵华比苏云娟沉着得多,所以,尽管她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但是她还不至于像苏云娟那样一下产生那么大的心理波动。 这样的情景大概持续了五六分钟,突然被一种莫名其妙的笑声给打破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这声音是刘总发出来的,听起来阴森森的,让人不觉毛骨悚然。要不是这笑声出现在白天,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笑出来的,让谁听了,肯定都会怀疑这根本不是人笑出来的,而是什么动物叫出来的,甚至还会猜测这一定不是什么好兆头。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给震惊了。 雨虹两眼吓得直直的,舌头伸出来老长,好可怜见的,大半天才反应过来。随之,她一改往日有事没事就老拿眼睛盯着任金凤的坏毛病,而用一种近乎求救的目光望着姬长皓长达一分多钟,希望他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句话。 姬长皓几乎在第一时间里就意识到雨虹在看他了,他自然知道她此时的心理状态,却故意不拿眼睛看她一下,但又实在无法拒绝她此时的用意。于是他用一种半调侃半责备的语气对刘总说道:“大家都等着听你讲话呢,你笑什么?”这虽然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然而在此时说出,让许多人都大有雪中送炭的感觉,至少大家听了这句话,笼罩在心里的阴影顿时消去大半。 第三十五章 脸皮要厚(2) 刘总没想到一点笑声也会把大家吓成这样,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但又不能追根求源。他本来就没什么话要讲,再说他平时开开玩笑吹吹牛皮什么的还可以,真要让他一本正经地给大家讲几句,就算他肚子里的话多得能把他撑死,可嘴上也讲不出来。如今见所有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只好像踢皮球似的把问题踢给姬长皓:“还是你替我讲吧,我当听众就行了。” “我说你是有病,还是故意装孙子?是你风风火火地把大家叫过来的,并且还口口声声地说是有会要开,鬼才知道你有什么话要当着众人的面讲的?”姬长皓本来就对他窝着一肚子的火,现如今又看他这么不负责任地把大家当猴耍,要是不给他点儿好看的,既对不起大家,也对不起自己。 刘总被姬长皓当众揭了短,一点都不生气,因为祸根是自己埋下的,他怎么能怪别人呢?他本来还想再央求姬长皓替他讲两句,好歹也算是给他个台阶,但看看姬长皓那张哭丧的脸,实在让人不寒而栗。于是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好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了:“兄弟姐妹们哪,我把你们叫来,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好长时间没跟大家说说话了,想跟大家坐在一起,好好聊聊。兄弟姐妹们哪,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几个月来,你们为了公司的健康发展,那可是没少花费了心血和代价啊!我虽然经常不在这里,可我的心里跟明镜似的,我衷心地感谢你们……” 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家心里都开始嘀咕了,到底是夸我们呢?还是在挖苦我们?有这样讲话的吗?谁不知道大家伙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办公室里卖傻,就算黄邵华跟苏云娟出去跑了几天,还不是劳而无功?也真是的,你要觉得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说句明白话,我们马上打点行李,各奔东西,谁都毫无怨言。干吗非得在临解散时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慢慢地,大家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刘总讲话有个特点,他在上面大声讲话的时候,从不反对别人在下面小声说话(恐怕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同类),即便是别人的声音足以压倒他的声音,他也决不反对,一来他认为,在他讲话的时候,别人能够参与进来,这本身就是一种良性互动,应该值得高兴才对;二来,如果缺乏了别人的参与,比方说,就像刚才那样,全场鸦雀无声,他就算能侥幸讲上几句,可是用不了多久,也会黔驴技穷。 就这样,一会工夫,整个办公室里就像一锅滚开的热水一样,沸腾起来,就算赶集赶会也不会有这么热闹。这时候,要说活跃的,谁也比不上郑小文。他除了手口并用外,两条腿也没有闲着,他从这个人跟前跑到那个人跟前,有时一句话得挪动两三个地方才能说完,仿佛哪个位置少了他都会出现严重后果似的。 然而,大家说归说,但由于屋里太吵,到底谁都说了些什么以及他(她)对某个问题到底是持支持态度还是反对态度,没有人能听得清楚。 在所有这些人当众,只有一个人始终一言不发,也根本不管别人在谈论什么,他只是像傻子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他就是姬长皓。 在姬长皓看来,开会应该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而且在开会以前,必须把会议内容、会议要解决的问题以及会议预期达到的目的等等弄清楚。像这种莫衷一是的自由性辩论能算开会么? 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最后拿什么硬东西在几面上使劲砸了一下。 大家同时被吓了一跳,气氛立即恢复了先前的那种寂静。 第三十五章 脸皮要厚(3) 姬长皓声色俱厉道:“刘总,你这是开的什么会?你要再这样下去,我宣布退席。” “别。”刘总赶忙说出这个字。 “既然是开会,就得说点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像刚才这种状态,我实在受不了。”姬长皓不得不说出自己的苦楚。 可以说,气氛发展到这种状态,刘总才刚刚找到讲话的感觉。如此被姬长皓突然打断,刘总心里实在堵得慌,但又毫无办法,毕竟姬长皓说的完全在理。如果在这种时候宣布散会,固然可以一了百了,但那样做似乎自己更没面子;如果这会再继续开下去,姬长皓肯定不会好好的配合,只要他不好好配合,这个会就肯定开不好,再说自己本来就没什么话要讲。想了下,他只好用商量的口吻说:“那既然这样,我给大家讲讲我的创业史,这总可以吧?” 这个命题好!之前姬长皓没少被这个命题困扰了:像刘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从一无所有发展到腰缠万贯呢?如今他要主动跟大家解释这个问题,姬长皓自然再满意不过。 刘总发现姬长皓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却不管其他人是否也感兴趣,便清了下嗓门,一字一板地说:“要说创业呀,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不会有谁比我吃到的苦头更多——我说这话决不是在吹牛,我绝对有着自己的酸甜苦辣。”说到这里,刘总的神色有些暗淡,仿佛一下又回到了从前的岁月。 刘总接着讲:“高中毕业以后,我又复读了几年,但却始终没能考上大学(之前刘总一直说他是大学毕业,看来这回他说的是真话)。灰心丧气之余,我忽然被报纸上的一条很不显眼的信息吸引住了。几天以后,我四处奔波,求爷爷告奶奶,好歹借来一万块钱。仗着我数理化学得比别人扎实,从此以后我就把自己关在一间房子里闭门造车搞起了科研。这中间受到的各种各样的打击我就不说了——随你怎么去想都不为过分。总之经过一年多的不懈努力,我还真把新产品给研制开发出来了。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搞推销——你的产品再好,人家不买,那不也是白搭!那年头,好就好在银行的内部管理制度不像现在这样严格和复杂,随便一个省行的处长只要大笔一挥,三十万二十万的费用说报就报。话说回来,这政策固然很好,可是我一个在穷山沟里长大的泥娃娃,一脚踏进大城市里,两眼一抹黑,别说去找一位县处级干部,就是去找一个卖冰棍儿的,人家都不一定理我。有道是,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就不信我这脑袋瓜子就不如别人灵活!产品那么具有含金量,我都开发研制出来了,还怕找不到一个有名有姓的大活人?我经过百般打探,听说省农行的一位姓许的财务处长为人挺厚道,于是我就慕名来到了他的办公室里。毕竟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桥梁和纽带啊,人家能亲自接见一下并且给口水喝,这就很不错了,指望着一句话就能把事情办成,估计我还得再修行几年。果然不出所料,三五句话过后,看他那意思就想把我给打发了。这也太潦草了吧?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才跟您老联系上,这么快就给打发了,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痛快呢!可是光有牢骚有什么用啊?再说也没人给你评理呀!还得再想办法。于是我就琢磨着,上班的时候您没功夫跟我谈这没关系,下班以后总可以吧?于是下班后,不等他走回家,我就早早地在他的门前恭候了。我蛮以为这样做,就可以万无一失,谁知下班后人家根本没回家。不回家他能去哪儿呢(我当然还不知道别墅这一说)?我既不能到处乱问,还不能打草惊蛇,只好天天在那儿等,一直等了五天,总算又见到他的芳容了。于是,我就把好话说了一大堆,结果得到的答复就俩字:‘不行。’不行也得行,那几天我左右都想好了,只要他能接受我的产品,就算让我趴在大街上学驴叫我都认了。要说许处长那真是一顶一的大好人呀,看我一把鼻子泪两行的样子(他还真把刘备的招数给用上了),人家一咬牙:买了。这一笔生意下来,我就挣了二十万。二十万哪,这在当时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有了这二十万,我的心里就有了底气。在接下来的几年间,我靠着方方面面的关系又认识了好几位处长。可是后来的这些人哪个都没有许处长厚道。不厚道没关系,感情是慢慢培养的嘛。只要你乐意,并且答应我把事情做成,哪怕让我拿着热辣辣的脸去暖你那冷冰冰的屁股我都干——当然了,这话只是说说而已,不会有人真的把裤子脱下来,让我用脸去暖(说到这,他发现女同胞的脸都有些红胀,又看到姬长皓在用眼睛瞪他,就赶快转移话题)。不过话又说回来,那种事儿我尽管没做过,可是比那更难办的事情我可是没少做了,比方说,我只要听说哪位处长的子女需要转学,我就算花费天大的代价也一定帮他把事情办成;再比方说,我要听说哪位处长的亲属得了什么疑难病症,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从北京请来最好的医生亲自为他们治病,至于治好治不好,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死马要当活马医嘛。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付出了这么多,总会得到一点儿回报吧。于是我就一步一步地把生意做起来了。想想我这几年经历过的风风雨雨,其实用三个字就可以概括:‘脸皮厚。’亲爱的兄弟姐妹们哪,干咱们这一行的,脸皮不厚不行,要想把事情做成做好……” 刘总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简直就是口水四溅吐沫横飞了。 第三十六章 单独谈谈(1) 平心而论,刘总讲的那些所谓的营销王道,在创业之初,为了求得企业的生存,还是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的。——至少姬长皓这样认为。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经济格局的变化,那种办法注定要成为历史的尘埃。 不是吗?连刘总本人再使用起那样的办法来都觉得束手束脚了。 然而,让人不能理解的是,那么古老的营销模式,刘总至今还在津津乐道,甚至还把它当成了振兴企业提高竞争的唯一法宝。更为可笑的是,他号召公司所有的营销人员都要效法他这种古老的营销模式。 你也不想想,世界已经进入了多元化的时代,人与人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做任何事情都要因人而异。你在某个方面取得了成功,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人都应该沿着你所走过的路线前进。 别的不说,就公司的那三位女同胞在使用你所提供的法宝时,就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得心应手。那些法宝尽管对你来说特别珍贵,可是她们仅仅听了一言半语,就脸红了大半天。你指望着她们用那种低三下四的手段去跟那些男人们软磨硬泡,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但不管怎么说,刘总还是挺不简单的一个人呢!自己亲手开发的产品,自己又招兵买马把它批量生产出来,然后自己又一马当先把这种产品推销出去。这本身就需要极大的毅力、勇气、智慧以及锲而不舍的精神。 这样一想,姬长皓反倒对刘总佩服起来。 刘总一口气讲了一个多小时,看看外面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才停止了滔滔不绝的演讲。临结束时,还留下一句话:“如果明天有时间的话,我继续给大家讲。” 离开了刘总的办公室,姬长皓觉得很累,想回自己的办公室里休息一会儿再下楼。 这时,郑小文非常麻利地跑到他的前面,并且堵住了他的去路:“姬总,能单独跟您谈谈吗?” 姬长皓有点纳闷,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这小子在他面前从来都是缩手缩脚的,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还必须“单独谈谈”? 姬长皓点了下头,示意让他到自己办公室里去谈。 谁知郑小文一口拒绝:“还是到别的地方谈吧。” “怎么?嫌我屋里不干净?”姬长皓更加纳闷。 “别别别,我不是那个意思。”郑小文赶忙为自己辩解,生怕姬长皓问起来没完没了,他干脆又加了一句:“待会我再跟你解释。” 这就奇了怪了,想跟我单独谈谈,还不进我的屋,他这是中的哪门子邪呀?姬长皓百思不得其解。 好好好,既然你承诺待会再解释,那我也不再强人所难。姬长皓把茶杯放回自己屋里,就跟郑小文一同走进了电梯。 此时,正是下班时间,其他公司的员工也陆续离开他们的办公室。所以电梯里非常的拥挤。饶这样,电梯外面还有不少人在等待呢。 走出电梯,他们径直进入了北大校门。 第三十六章 单独谈谈(2) 同事之间每当有事情要谈但又想找个清爽点的环境,通常会选择在北大校园里。——这对于兴顺公司的员工来说,几乎成了一种约定俗成。 一来姬长皓跟郑小文的个头悬殊太大,二来郑小文长得实在太像小孩,所以他们俩走在一起,总让人觉得这是一位年轻的父亲带着他的老成儿子要去干什么事儿。 更为滑稽的是,由于姬长皓步幅过大,每行走一步大致相当于郑小文的一步半到两步,所以,尽管姬长皓走得并不怎么快,但是郑小文也必须一溜小跑才能跟上。 每当看到这样的情景,苏云娟总会笑得弯腰捧腹,一叠声地嚷着肚子痛。 今天郑小文走得非常快,千方百计地要走在姬长皓的前面,因为他害怕姬长皓在这一路之上会问三问四,可他又不能不回答,如果一一回答,他用心编制的语言程序就会弄得七零八乱,完全失去章法。 郑小文在未名湖南岸的假山处停了下来,这时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这地方是抗战时期我党秘密联络处遗址,石碑上概括地记录了战争年代有关中共地下党组织活动的情况。 姬长皓看了下那块石碑,不禁笑道:“有意思!你带我到这种地方来,看来今天的事情非同小可啊。” 郑小文也不回答,只管大口大口地喘气。他足足喘了五分多钟,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姬,姬总,说,说实话,我也不是外人。” 晕倒!这是哪儿归哪儿啊?姬长皓历来反对郑小文说话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小文好像也已经意识到自己开头的一句话说得实在太不搭调,换谁都不可能听懂,于是稳了下神,接下来解释道:“姬总,有件事儿您可能至今还被蒙在鼓里,我今天可以告诉你,其实我跟刘总还是亲戚呢。” 经他这么一解释,姬长皓比刚才的疑惑更大:“你选择这么个地方,而且又对我讲了这么一番话,是不是想以此作为象征,意在告诉我,你是刘总派来监督我的?” “没没没,我没那个意思。”郑小文实在搞不懂自己这张臭嘴怎么这么不争气,本来在这之前先说什么后说什么,是经过反复演练好的,可是一看到姬长皓那张让人望而生畏的脸,所有的计划全打乱了,他真想打自己一顿嘴巴子。 姬长皓看出了他心中的不安,也知道上面这些话原本并不是他的本意,只是心里一着急而词不达意罢了,因此便不再拿话来刺激他了,而是变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说道:“小文,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地说,刚才我不过是开了句玩笑而已。” 郑小文从来没见他对自己这么客气过,不知是出于激动还是紧张,话又不知道该往哪儿说了。 姬长皓看他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可就是说不出话来。尽管他也很着急,但是欲速则不达,他只好努力克制着自己,也不再催促他继续讲了。 郑小文哆嗦了半晌,终于说了一句思忖已久的话:“反正在这儿也没有其他人,我给你提几条意见,你能不能不生气?” 姬长皓觉得这话说得可笑,但却没有责备他,而是很认真地点了下头。 要求得到了许可,郑小文这才壮大胆子,尽可能地按照自己事先演练好的程序说了起来:“姬总,说了那么多没用的话,其实我就是想告诉你一个意思,因为你我跟刘总的关系都是一样的,所以有些话我才敢当面对您讲。” 姬长皓发现他说来说去,又回到原点上去了,一时没忍耐住,又吹胡子瞪眼起来:“你还有完没完?” 郑小文发现自己又说多了,赶快打住,尽量捡最有用的说:“姬总,叫我看,您这工作方法得改一改。比如说,按照原来的排位次序,张总应该在您之上,可是每次开会都是您指东道西,人家张总从始到终都不发一言。您想想看,人家张总好歹也是刘总敲锣打鼓聘请来的高级管理人员,本来人家的位置在一人之下,数人之上,您倒好,方方面面都是有我无你,就好像张总这人根本不存在似的。您觉得这事儿正常吗?”说到这,他故意停顿了下,看看姬长皓有什么反应。 第三十六章 单独谈谈(3) 要搁平常,别说是郑小文,就算苏云娟雨虹说出这样的话来,姬长皓也肯定会给她们好看的,可是这次他忍了,因为直觉告诉他,郑小文今天这么神神秘秘地把他约到这地方来,肯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所以,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做了个眼神,让郑小文继续讲下去。 郑小文就像《黔之驴》当中的老虎那样,发现驴子没什么不良的反应,才又壮大胆子继续下面的步骤:“要说您仅仅得罪张总一个人倒也罢了——领导之间有矛盾这也正常,可是方方面面的人您都得罪,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别的不说,就说任金凤吧,他老实得连一句响亮的话都说不出来,不信他也会招惹您。您看他不顺眼也就算了,可您不该老跟人家过不去呀!还有,您知道这些天来大家都在议论您什么吗?” “大家?”姬长皓反问道,在他看来,别人议论他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实在搞不懂“大家”究竟包括哪些人? 郑小文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赶快纠正:“就是有人随便议论吧。” “都议论我什么啦?” “说出来您千万别生气。”郑小文还是有点心怯。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不说拉到!”姬长皓就像审贼似的呵斥道。 郑小文看他又发怒了,不敢再卖关子,只得战战兢兢地说道:“大大大家都在议论您说,全公司那么多人,除了苏云娟,再没人能跟您合得上来。” 姬长皓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郑小文觉得他这声冷笑不像是冲自己发出的,于是才有了后面这样的话:“姬总,叫我看呀,您还是跟苏云娟保持点儿距离比较好。当然了,我不认为您在男女关系这上面有什么出格的表现,可话又说回来,我不这样认为并不代表别人也不这样认为。就说苏云娟这段时间的表现吧,您是没看出来,可是别人都看得清楚着呢,她对您……怎么说呢?反正挺那个的。其实这也不能怪别人老往那方面去想,就算你们俩是真正的夫妻,关系也不过如此亲密吧。” 姬长皓想想最近以来苏云娟对待他的态度确实有些过火,特别是自从刘总安排了那顿晚宴以后,苏云娟就更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一个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个是情意绵绵的俏佳人,两人时常关在一个屋子里一呆就是大半天,难保别人不会说三道四。 如此看来,有关他跟苏云娟的话题,大概就是郑小文今天找他谈话的重点了?这个郑小文,说他什么好呢?一天到晚没事干就趴一边歇着去,跟着掺和这种没影的事儿,有意思吗?人常说记者喜欢造谣生事捕风捉影,其实普通人更喜欢没事找事。谁爱怎么议论让他议论去得了,如果事事都当心的话,一天都没法活。 这样一想,姬长皓反而坦然起来。 然而他很快就坦然不起来了,因为郑小文今天要告诉他的事情决不是这些,而是他做梦都想象不到的事情。 看看天色已晚,他想最后说一句话结束今天的谈话:“如果没别的事的话,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吧,你今天所说的话我会考虑的。”说完,他做出要走的意思表示。 “先别走。”郑小文动手拽住他的衣襟。 “还有什么事儿吗?”姬长皓有些不耐烦起来。 “张总在办公室里安装了窃听器。” 姬长皓听了这句话,惊得差点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