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那些沙砾》 第1章 五月里温度最宜人的几天,天空高阔明亮,阳光清透又不炙热,颇为喜人。 赵牧之在这样的一个下午忿忿的蹲在马路牙子上,一动不想动。 手机里噼里啪啦的跳着微信提示音,她挑挑眉百无聊赖的看着那头编着诸如出来了,走到哪哪哪啦,等车不着啦之类的废话。根据一般常理推断,那货绝对还没出门! 虽然大家对彼此的德行心知肚明,所谓十二点见,到一点半的时候能到就基本上可以说很准时了。但万万没想到,她现在揣着两点半开场的电影票,饿着肚子,还要看远在天边的某位扯毫无遮盖意义的谎…… “啧!”赵牧之想,不该信任她,早早买了特价票,连退也不能了。 没有什么比钱财的损失更叫人沮丧的呢。好不容易结束要命的大项目,眼看毕业有望的舒适被轻松扑灭。 “还是穷啊……”她咂着嘴感慨。 商业区的大马路上车水马龙,四处拉人了解健身游泳的小哥热情洋溢的奔走,来往行人熙熙攘攘。赵牧之穿着一身肥大的灰褐色的格子衬衫丧丧的蹲在那里,既有点莫名的与众不同,又莫名的不显突兀。 季叔平从咖啡店推门出来,一眼就瞅见了马路对面的这个吉祥物。挺好看的一个姑娘带着一身废宅气息素面朝天的蹲在马路边上,表情在悲愤和呆滞之间取了个微妙又不违和的中间值。因为丝毫没有防晒意识,所以毛茸茸的阳光毫不吝啬的洒在她年轻的面孔上,把白皙的皮肤晒得红扑扑的,自带了层柔光特效,又显得生命力十足。 只是她的那双灵魂之窗啊,本该波光潋滟的大眼睛在阳光下瞳色变的极浅,懵茫然的把目光均匀的分散在眼前的一切人事物上,那目光温吞又带着如有实质的黏稠,让季叔平瞬间想到了北方的一个方言词汇:蛄蛹!正满大街四处蛄蛹的目光。 妥了,季叔平一拍大腿,径直就走了过去。 “姑娘,”他也懒得扯闲篇了,杀到面前直截了当的说明目的:“我是‘无所依着’剧组的副导演,就在前面那个小区拍摄,”他大略比了下方位,对着眼前依然一脸懵逼的脸和尚未聚焦的眼睛筹措了下语言,尽量把语气放软和,再说的简单易懂点,“我们片子需要一个,呃……几个镜头的角色,觉得你特别合适,你看考虑一下么?”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句,“片酬好商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提到了钱后,眼前散漫的目光迅速收拢,嗯,杏眼很是漂亮!不过这姑娘从一脸茫然不打商量的跳转到了谨慎戒备,还小幅度的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副导演?在附近小区?”赵牧之心中警铃大作,“你不是人贩子吧?”说完被害妄想占据高地,她谨慎的站起来四顾,觉得总有几个鬼祟的过客,好像是不怀好意的同伙。 “哈?”季叔平直觉他的职业生涯还是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丰富,从业这么许多年来,自己还是第一次直面……这样的问题,一时之间cpu宕机,眨巴了半天眼睛愣是没说出句话来。所以他当然也想不到对面的赵牧之已经脑洞到了如何过五关斩六将,掐人贩子大腿咬同伙耳朵怒摔路人手机一路冲到马路对面的咖啡馆,死抱着收银机不撒手,不管这伙人说什么谎话,一定要坚持到警察来! “那个……”眼看着这可疑的中年大叔被自己质问的哑口无言打算直接上手,赵牧之二话不说高举手机就拨了110…… 于是接下来大家都显得比较尴尬又身不由己,赵牧之觉得这个人贩子实在太淡定了点,她报了警,他既不跑,也没有同伙冒出来迅速制服她……一个有几率是误会的可能性浮上心头……她略心虚的瞄瞄那大叔。 而季叔平也觉得很尴尬……他避嫌的站的稍微远了点。本来觉得这姑娘的形象跟片子里一个龙套角色挺像,离片场也近,也省的他来回跑,就跑来问问。 龙套嘛,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没想到这妹子哪根筋搭不对居然报警了……走掉吧,万一警察当回事就麻烦了,反正他不心虚,干脆等一等说清楚好了。 于是他们两个一个无奈一个忐忑的等来了警察,威风八面的在一众注目礼中坐上了警车。最终,在警察叔叔啼笑皆非的调侃中,赵牧之一本正经的向季叔平道歉,算是了结了这件事。 排队,调查,谈心,加教育,终于等到了一声干脆利索的对不起,虽然没什么意义,不过总算了了这件糟心事。已经四点过半,季叔平一边条件反射的咀嚼着这姑娘声音条件不错,一边心不在焉的接起了电话。 “你这一下午跑哪躲清闲呢,这都乱成一锅粥了……” “你不知道我这下午过的多魔幻,我这……” “别说废话了,人找的怎么样啦?你至少拉来两个盯着,也给我们换换气。你不知道季导都要把头发揪没了,跟莫姐就差动手打啦!” 季叔平摸着电话长叹一口气,迈出门口,那傻精傻精的妹子正和来接她的小姐妹说着话,她们还时不时怯怯的瞅瞅他。 唉,烦! 虽然这工作就没平顺过,但每一次还是很烦。 无所依着是个备受关注的大戏,大戏的导演是他哥——大导季修正,大导用的女主角是传奇影后莫宴,编剧是业内风头正盛的颜晟安。更不要说搭戏的两个中年男演员都是中流砥柱级,就连特出都是全国人民看着长大的小闺女。 这都很正常不是——大戏的尊严,大戏的面子就体现在这每个配置都是腕儿! 可惜他们脾气都不大好,主意又都特别正,更可怕的是,他们一天都不止一个主意,吵吵吵,变变变,唯一一致的是,他们都觉得这戏有哪里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且有的吵了。 就说他预备找的这个龙套,原本是个精神状况不大好这么个角色,虽然镜头不多而且没有台词,不过因为演女主的女儿,不少名气不大的演员都跃跃欲试。可惜了剧组这不对劲的氛围这几天愈演愈烈,现在季导骂群演都不知道兜着点了——表演痕迹太重的不行,看着聪明的不行……他因为办事不力也挨了不少冷嘲热讽。 “我需要的是卖傻的不是装疯的!那种眼睛精光四射的小机灵鬼儿可别往回领了!”季叔平甚至能惟妙惟肖的模仿中午他借故出门时,他哥那凉飕飕的语气——想让人上手揍一顿的语气。就这么不行,那群戏都上不了的还侃侃而谈争取加戏呢……他也是没看出来那帮人哪里聪明了,明明就是蠢! 唉,找个龙套虽然没什么大用,但起码能缓一缓。季修正见到生面孔总能装那么两分钟好人。 想着,他大步流星的冲那两个一瞅就是在搓新一轮歉意的小姐妹走去,赶在她们磨磨唧唧开口前提要求:“行了,折腾了一下午什么也没干成,导演那边还等着我领人试镜呢。这都证明了我不是人贩子,是不是……”他看着对面一脸懵逼不上道的样子,只好说白,“是不是两位跟我去交个差,试个镜也没多久!” 但他心里真正想的是,这个八成能成,这个是真傻! 其实赵牧之心里还是有犹豫的,毕竟面对一个对自己来说一穷二白的领域。但是强大的愧疚心理镇压了一切忤逆倒霉大叔的行为。再加上刚到没多久——注意是刚到没多久的坑货唐嘉嘉已经三言两语跟大叔,啊不是,是季导套了瓷。正在用贫乏但滔滔不绝的废话感慨,“季修正的新戏啊,天啊是大导季修正的新戏啊……你知道季修正吧,我的天啊,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巴拉巴拉停不下来。 啊,人生啊,赵牧之摸摸咕噜作响的肚子:“那……我能先买个灌饼么?” 拼命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季叔平再次肯定,这个一定行,这个真的非常傻! 领着两个还在啃煎饼的妹子回到租用的片场时,片场正处于大战之后的一片万籁俱寂状态,连只蟑螂都走的格外迅速又格外安静——生怕因为慢,或是吵闹而摊上事。 这小区处于一片繁华的商区之中,却因为地价太高还没被拆迁。因为小区很老以致于破旧,业主早就搬到别处,坐等着有冤大头出高价来拆迁,现在多用来出租给外地讨生活的人。因为住户不是自家房子也没那么珍惜,所以小区更加破败,与周遭都格格不入。 从进小区开始,季叔平就感觉到赵牧之的胆子又提了起来,啃煎饼的咔嚓声都慢了不少。他走在前面,反正也背对着她们,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翻白眼了,舒服。 老楼没有电梯,他们三个踩着豁牙露齿的水泥楼梯前进,终于爬到了五层。这楼一梯三户,反正也便宜干脆提提价三户都租了下来,一户装修作城南人家,一户装修作城北人家一户留着工作人员休息,现在也是主要战场之一——反正这层上下都能感受到这层的战火连天。 现在三户都门户大开,人员训练有素的蹑着脚来往,狭窄的楼梯间里摆着各种器材,虽然没见过,但看起来也是像拍电影的。赵牧之心终于放下来点,可以放心的嚼煎饼了。 “你们俩先站在这……”季叔平又瞅了一眼煎饼,莫名的觉得自己好像也饿了起来,“站在这里吃,我去跟导演说一声。” “季导,我们是不是先收起来比较好?”唐嘉嘉终于开窍了下。 “不用不用,”圈子内的年轻人遇到他没有不玲珑剔透的,季叔平骤然觉得自己仿佛带了两只雏鸟,一向自认风流倜傥宝刀不老心理年轻的他自觉升到了叔父辈,说话动作都往稳重里发展了许多,“导演这会儿不一定有空,你们先吃着,我去先问问。” 他的雏鸟们乖乖的点了点头,继续咔嚓咔嚓咬煎饼。 季叔平连背影都充满了深沉的思考:下次吃煎饼,还是夹油条吧! 第2章 但我们的季副导实在是忙人,一下午不知所踪后,围着他的人和事一茬茬的。所以当他哥季修正从一场争吵中缓过神静过气来,打算开启新一轮战争,气势汹汹走出门的时候,就在夕阳艰难攀登的楼道里看到了两个用标准的农民蹲啃煎饼的姑娘…… 他有些气不顺,但酝酿了下又好像不大眼熟不方便开口骂人,退回去又觉得这样比较怂…… 进退维谷间一个啃完了的姑娘舔舔手指发现了他,不过也没做什么,只是捅了捅另一个,另一个的目光就看了过来。那目光怎么形容呢,一片空蒙中因为大大杏眼眼角微垂,而带了点悲伤的意思,些微的悲伤中全是人事不知的茫然,像是看他,又像只是恰巧看向这个方向,看的是这里的全部。最重要的是,即便看到了他,她的目光还是茫然,嘴里依然不停的嚼着煎饼…… 这目光像是撞破了长久以来悬而未破的一个角,季修正对着两个不明所以的傻子激动的大力拍着墙壁高喊:“莫宴莫宴,那个谁那个谁……快来,快出来……” 所以当季叔平突破重围,转了一圈寻人未果,回到楼道准备转战下个战场时,差点被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的,他有点不正常的哥吓个半死。当然他的那两只雏鸟更是可怜,他分明看见慌张中,赵牧之把还没吃完的煎饼三下五除二塞到口袋里,她的衬衫虽然是糙老爷们最爱的宽大灰褐相间格子款,也肉眼可见的油了一块…… 淡定是需要对比的,就比如现在站在疯癫和怯懦中间的季叔平,觉得自己是唯一能掌控局面的人,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淡定的开口:“哥,莫姐,这位赵牧之小姐,是我找来试镜莫姐女儿的,怎么样?我磨了一下午,终于磨来了!”够傻吧,他心里默默的补上。 然而他哥根本懒得搭理他的邀功,一箭步把赵牧之攥在手里,“莫宴,理由都在这儿了!” “嗯。”简简单单的一个音节,像是被华贵的丝绒蹭了一下,赵牧之终于在这个不正常到魔幻的下午见到了唯一一个自己认得出的人。 就像是爱丽丝终于遇到了疯帽子,虽然还是陌生的世界,也知道境遇会继续魔幻下去,但起码有了两分踏实的交谈感——那可是人尽皆知的,为戏痴狂的传奇影后莫宴! 说起来莫宴这个人,为人行事基本可以说是我行我素,丝毫不顾及世俗。故而她虽不大露面,但却是偶有蛛丝马迹立马血洗八卦论坛首页的人之一,黑粉不交战则罢,一交战必定昏天黑地。 不过赵牧之觉得挺正常,毕竟莫宴嘛,大艺术家行事多少都是轻飘飘掀起腥风血雨体质,老实过日子很难艺术嘛。赵牧之虽然是个艺术盲,但还是能模糊觉出莫宴绝对称得上“家”的。 现在莫宴就站在楼道转角的不远处,夕阳已经不是很明亮了,房间都没有开灯,她的身形同夕阳造的浓稠的影融在一起。即便是穿着戏里粗糙也没什么型还带着俗气的花纹的服装,依然被她独有的气质渲染成了一副神秘的,浓墨重彩的画。 一见就刻进心里,再不能忘怀。 真好看啊,赵牧之就着这随之而来的口水,努力把嘴里没来的及下咽的煎饼送下去,也忘记了被人攥在手心的慌张。 “快把牧之放开,”莫宴上前三两步轻巧的将赵牧之解救开来,细心的为她揉了揉手腕,“你别害怕,季导这人就是这样,他也是看到了合适的人太开心了……” 季叔平眼睁睁的就看着莫宴的温柔大姐姐表象戛然而止,甚至有裂开崩坏的迹象,归根结底那只傻实心的雏鸟本来煎饼吃的好好的,嘴边都能看见油光锃亮,正准备完美收尾的时候被他哥出乎意料的打断,仓皇企图掩盖这个煎饼渣子中没太留意方法,导致手上也…… 而一个完美的温柔大姐姐当然是拉着小妹妹的手安抚的…… 眼瞧着莫宴在第二次努力深呼吸平复情绪,而那只傻鸟还呆呆的看着,甚至有点入迷,并未发现异样,季叔平跟自己说,开始工作了。 他灵活的挺着自己占地面积不小的肚子挤进中间,巧妙的将两人分隔开:“来来来,牧之,我们来试妆,我给你说说戏!” 手上让人如鲠在喉的油腻腻的触感还盘桓在心头,目送着那倒霉孩子傻呆呆的一步三回头的远离,她欲语还休的目光带着依恋而不得的委屈,宛如小火,一点点将莫宴逐渐冷凝下来的厌恶和慢慢升腾而起的心疼熬煮成了复杂的百味——疲惫的倦怠和苦涩的愧疚。 莫宴长久的望着那早空无一人的斑驳的楼道,仿佛自己把那个高高在上的女明星抽了出来,只剩下一个百般无奈又不得不咬牙强撑的中年妇女,望着她一生的磨难,也是救赎的影迹,诸般滋味,一地狼藉。 楼道里的空气宛如凝滞,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唐嘉嘉很慌,她刚刚慢了一步没有跟着赵牧之,下一秒“动”仿佛就成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在这个破旧并拥挤的小楼道里,无以言语的沉重如有实质般铺陈。 她想要扶一下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莫宴,又蓦然升起一种无法承担的担忧。 她感觉自己好像无意间穿过了道任意门,闯入了不属于自己的空间——相对于阳光明媚前途不可限量的高材生的世界来说,无限愁苦的那个现实平行世界。 人类的悲欢在这里通过每一分空气无孔不入的渗入了唐嘉嘉的细胞中,要比过去观看那些文艺作品要来的直观的多。 但唐嘉嘉还是很慌,她优秀的记忆力反复的提醒着愈加陷入沉重的自己:她现在是在黄金商圈的住宅小区中,身边有享誉盛名的影后和大导……说到大导,她下意识的回头确认季导还在不在,怕不是真的穿越了吧? 许是她这个动作过大惊动了沉溺其中的季导,唐嘉嘉眼见着那个正在自然而然农民蹲的季导,那双因为微胖而显得温和的眼睛由原本隐匿在暗处的镜片下逐渐转为光亮。它们试探着在唐嘉嘉身上聚焦了下,然后季导笑了,就着蹲姿跺了跺脚。没有什么效果又重重跺了下。 啪嗒一声,灯亮了。 昏黄的灯光一瞬就终结了神秘的异世界。努力感受了下,方才的沉闷也许是初夏的闷热带来的错觉,也许还不是十分的热,但足够的闷。 “小姑娘,”季修正踉跄的站起来,跺了跺麻了的腿,也没有特意看唐嘉嘉,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不小心分享给了她,“你还小,总觉得家是天底下最温暖安全的地方。可是啊,对有些成年人来说,家才是把人束缚死的枷锁,不能挣脱,也不敢挣脱。就在这寻常的家长里短的地方,多少人心甘情愿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说着这可怕的话语,抬头看着一脸震惊但是非常茫然的女孩子,自嘲的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当然啦,你可能一辈子也用不着体会这个,你是个好孩子!” 说罢自然的携过莫宴递过来的手,像是一对儿耄耋之年的老夫妻,慢慢挪走了。 只剩下百感交集的唐嘉嘉还站在原地。 她觉得这事儿千头万绪,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又好像是应该感慨搞艺术的果然都不正常,但是不慨叹人生百味获益良多感觉上又有点过不去…… 诸般滋味盘桓心头,她自觉大脑过载,最终只凝结一句国骂流连舌尖——只能感慨劳动人民无穷的智慧——这国骂简简单单几个字,所能蕴含所可表达的感情之复杂,不可想象! 头顶的灯灭了又被她跺亮,守着这熟悉的昏黄,唐嘉嘉自觉自己人生已经走入了一段自己并不能说明白的新阶段,就这么等着赵牧之出来也挺好。 然而赵牧之也并没有更轻松。她领到了一身……皱皱巴巴,看着颜色就仿佛闻到了味道,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味道的衣服。然后就坐在梳妆台前,经历着漫长的一层接一层的涂涂沫沫。等到她从正襟危坐到昏昏欲睡几个来回后,终于从镜子里看到一个仿佛没怎么上过妆,但是明明白白灰暗了许多的……小萝卜头形象的……她? “真神奇欸!”她想摸摸自己的脸又被人拉了回来,不得不讪讪的感慨,说化妆术是换脸术简直太小看这门技艺了。它明明可以让你说不出哪里不对,用着你这张不知道哪里画过了的脸直接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随即赵牧之就被推到屋子中间供大家围着欣赏,她原本缺根弦的神经不知何时被巧妙的暂时接驳好了。于是她不由自主拘谨的缩着当个展品,面红耳赤,目光闪躲,甚至眼角还有委屈的水光闪过。 这个肯定行,众人不约而同的在心底赞叹——不仅是服装妆容,而是她在这个服装妆容里,神奇的就自己变成了他们期望的那个孩子。她甚至不需要看剧本,也不需要说戏,她就站在那里,在做好的壳里,就天然的完成了角色要求——天然,对这个并不复杂的酱油角色来说简直可遇而不可求。 “啧……”季叔平轻咂了下嘴,身边小助理立刻机灵的溜了出去叫人。 第3章 成了! 季叔平拍拍肚子,自觉也没必要再画蛇添足说什劳子戏,这才留意起屋内灯光明亮,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去了。 “我带你那小朋友去吃个晚饭,你好好听导演的话,该怎么做大家会教你,慢慢来,不要怕。那个……你想吃什么,给你带回来?” 赵牧之眨眨眼,似是有不情愿,但还是听话的点头:“嘉嘉看着带吧,”想了下又补充,“可叫她千万等我一起走。” “得嘞!”得意的擦着他哥和随之而来的莫宴的肩,季叔平终于了却了件大事,连肚子也轻快了几分,把自己挪了出去。 接下来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如大家预料的顺利。 赵牧之在嗡嗡作响的机器,各种光影和来往的人中间精神高度紧张,她不是不自觉的目光被镜头吸引,就是过于刻意,僵硬木讷。以至于当季叔平带着唐嘉嘉酒足饭饱溜达回来的时候,这姑娘都要抱着他的大腿哭出来了。 赵牧之不是傻子,她能感受到大家对她的期待和认可,也能够听懂季导说戏要求的宽泛。但她更能感受到,因为她,大家包括莫宴一遍又一遍在重复同样的事情,甚至他们为了配合她不停的研究着改动。 但还是不行,她一直做不到。 这是学霸赵牧之从来没遭受过的挫败,“算了吧”三个字一直盘桓在她的舌尖。 她并不是那种好强的人,只不过在能做到与不能做到之中,比别人更多了许多决断。 能做,她就拼尽全力,不能,她也从不畏惧放弃。 可是在这里行不通,她很想说再找别人吧,我不会演戏,完全做不来这些。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总吐不出来。漫长的时间里每个人都认真严肃的做事,不对就再来一遍,不好就商量商量重来。大家似乎意识不到这是她的失误她一个人的问题。 赵牧之也真切的感受到,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责怪她,对她也没有一丝半点的不耐烦。 这是个非常窘迫的状况,她只能求助于季叔平。而这滑不粘手的胖大叔只是笑眯眯的说:“来,大家休息下,牧之来来来,先垫垫肚子。” “什么时候能走啊!” 赵牧之和唐嘉嘉蹲在角落里,只敢用眼神传递着如上信息。 一天之中错过了两次饭点,疲惫,饿,但是不想吃,还掺杂着对未知的束手无策。但是不吃不做点什么更是尴尬到无措,只能干巴巴的端着饭盒,嚼嚼嚼嚼嚼。剧组的人扎着堆儿嗡嗡嗡,也对她指指点点,但是听不清说什么。 放弃我吧,赵牧之内心祈祷,一腔情谊全诚恳的补贴给了牙齿,咬的筷子嘎吱嘎吱响,吓得唐嘉嘉更不敢开口问她——不是说就打个酱油么? 学霸也许会回避问题,但不会一直回避。终于赶在赵牧之磨磨蹭蹭嚼完了最后一个饭粒,也酝酿好了请辞的情绪打算一鼓作气,剧组那头也嗡嗡嗡出了结果,招招手叫她过去。 后来赵牧之无数次回忆起这个,使她人生与原本的方向彻底南辕北辙的瞬间,千言万语还是感慨成一句:年轻!太年轻了!真是太年轻了! 这个瞬间大体上是这样的——先是莫宴语带关怀:“太晚了,小姑娘家家的,不熟悉我们剧组的节奏,是不是……”她的语气和目光都顺水推舟的转给季修正。然而季修正并没有立刻接下,他显得十分踌躇,于是一旁的季叔平继续推进情绪,“哥……季导!我知道你紧张这场戏,我们都知道它特别重要,但是我们也需要照顾牧之的情况,你看……”。 于是季导左顾右盼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赵牧之的身上,焦急又犹豫,还带着忍痛割爱的沉重:“哎呀,哎呀,没留意时间已经这么晚了,一直在找状态牧之也累了,不然……” 他话不说尽,自然而然的把这种焦虑的情绪也推进给了赵牧之,就是这股自然而然,一瞬间就把牧之洗脑成功,她愣愣的接下来:“我最近都没什么事,明天再来也行。” 说完不等她咬自己的舌头,季叔平愉快的拍板,“嘛,我这就找车送她们俩回去,大家都早点休息为明天做好战斗准备!” 呃……赵牧之脸都胀的通红,刚要反悔,被莫宴一把抓住,就此岔开话题:“真是辛苦了,可给我们解决了大问题。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姐姐带你对戏。”说着就推她跟季叔平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听见季导在后面大声补充:“好好休息,明天来把正式合同签了,叔平你记着点。” “得嘞!” 一路沉默的坐车,直到到了学校赵牧之才缓过来些,打电话给早就下车的唐嘉嘉,“嘉嘉……怎么办啊……” 唐嘉嘉已经愣愣的在她的卧室里站了半晌,接起电话才缓过神把包放下:“那个,牧之,以后看电影我再也不迟到了!” 赵牧之爱看电影,电影里主角奇遇之前总是影影绰绰有着许多或明或暗的提示。就像是时间轴上的坐标,铅笔啪哒灰扑扑一点上去,每次回忆人生的转折都要从那里回忆起。 可是她努力回想那个奇幻的下午,竟然一点提示都没有。五月天是寻常的,格子衬衫是寻常的,拉人健身的小哥是寻常的,会迟到的唐嘉嘉也不能更寻常……唯一的不寻常就是她那一刻戏精上身般回应了胖子季副导,直接一把把她扯到了偏离正常人生的异次元空间。 后来赵牧之一次次回忆,她身出名校,成绩优异,心有理想,父母支持。在前二十多年里,实在是人人看好的科研人才预备役,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放弃已经定好几乎成型的人生,去走一条从前根本就没想过,也并没有多少热忱的路。可是际遇就是这么奇葩,一开始只是个误会,后来掺了不好意思,然后有那么一点点虚荣……蛮好玩的,就多玩一段反正现在有空……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在那条根本没有预计过的路上走了太远,远的无法回头了。 第4章 赵牧之熬过很多夜,却从没有失眠过。生平第一次失眠的体验并不美好,宿舍薄薄的窗帘根本挡不住窗外的一轮明月,月光在这个早就过了就寝时间的夜晚显得格外的明亮,即便努力的闭上眼,戴好眼罩,它还是不带什么温度的烫着人的眼皮。 果然良好的作息习惯是很必要的,赵牧之叹了口气,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劝导自己入睡的行为,开始辗转反侧。千百种滋味涌上心头,惶恐也有,懊丧也有,茫然也有,仔细分辨下,好像期待也有那么一丢丢掺杂其中。 捧着逐渐发烫的脸,看着月光越过蓝色窗帘布惬意的漫步在床沿上,从过道里蹓跶到室友整齐的床铺——她的室友前几天申请去实习,实习公司有点远,就近租了个房子,没事不大回来——她们的床铺一摸一样,都是中规中矩用着学校发的蓝色床单和被罩,月光在上面流连,温柔缱绻。她突然想起前两天帮着室友一起挑选出租屋家居时的新鲜与欢快。越来越多的期待慢慢融入月光中,也带着她融入这个不平凡的夜色中——也许就像以前一千一万次遇到一时解不开的难题那样,读好题干,抓好规律,答案就会慢慢出现。 一定会的,不要慌,赵牧之,不要慌! 第二天依然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有着丰富熬夜赶项目经验的赵牧之蔫哒哒的坐在办公桌前。日光顽强的从百叶窗爬进来,把她晒得更加眼皮子打架。所幸昏昏欲睡中听课更是她的一项驾轻就熟的绝活。于是能够精准的找到重点发问: “为什么要请假?不是就几个镜头么?” 季叔平老神在在的边端起架势擦眼镜边解释:“季导拍戏非常严谨,你别看这是个小角色,但她承担的意义非比寻常。你也看到了,不管多少遍,不管找多少人,不管用多少时间,这个角色一定要对,要出彩!” “其实……”赵牧之一瞬间仿佛抓到了些微推拒的机会。 却被季叔平敏捷的按下:“牧之,你不知道你有多合适,看到你之后季导和莫姐整个都焕然一新了。”他翻了翻,抽出两份合同来,“你看看,这待遇,五千,包饭,包接包送包培训!” 赵牧之草草的瞥了眼合同,白纸黑字普普通通的印刷体,实在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那边季叔平继续用叨叨大法给她洗脑:“当然你有要求也可以提,剧组都尽量满足。”他一边有条不紊的翻着合同页,把需要注意的点都点给赵牧之看,一边热切又不是十分隐晦的表达出剧组需要她,不惜一切代价的需要她。他看这小姑娘简直一目了然——功利心不强,但是脸皮薄,拿功名利禄来诱惑她是有限的,不过没出过社会还是比较好忽悠。什么拍戏很新鲜很好玩啊,剧组大家很期待她啊,找一个合适的人太难了啊……一套花言巧语招呼下来,叫赵牧之隐隐的觉得似乎是被人卖了,还是认命的签了字。 大大的“赵牧之”三个字,是她人生中第一份劳务合同。 把合同收到档案袋里,季叔平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这对她来说意义深重的文件,麻溜的转账给了她,顺便告诉她又一个重磅消息——得加戏! “请假也是尊重学校尊重老师,你是新人不知道我们这一行,没最终剪出来前一切都是未知——拍多少是未知,拍了能不能用是未知,能用角度合不合适是未知……”季叔平安抚翻着白眼的赵牧之,“这行就是这样,只看结果,不问过程。也许你辛辛苦苦几个月,起早贪晚的,导演咔嚓全剪了,那也没办法。一切都要为最终的那个故事,那个核服务。这一行啊……”他突然有了感慨的心情,想了下还是忍住不要吓坏小朋友,只轻轻的说:“台面上锣鼓喧天花团锦簇,大幕落下也不过各自寂寥,没有谁十分容易。”说着把赵牧之送了出去,“好好准备,明天准时跟表演老师报道培训。” 公交绕着城市一圈圈的跑,这一班跟另一班的站点并不一致,所以下车了还要在大太阳下走一段。赵牧之颓然的攥着她人生的第一份劳务合同,揣着早早收到转账提醒的手机,心情恰如在阳光下蒸腾奔走的人类——渺小又嘈杂,庸碌又繁忙,四面八方出条条沟壑,正正反反是一个人间。微信里有一些未读信息,她挑挑拣拣回了,想一想给唐嘉嘉回复:“合同签好了,老子有实习了,中午请你吃饭,十二点半,一秒钟不许耽误给我出现!” 那边秒回:“得嘞,老地方见。” …… “哈哈哈哈哈,所以你打算怎么跟你老板请假?”似乎全世界五味繁杂的只有赵牧之一个,唐嘉嘉听了她的最新消息,眼不花手不抖甚至都没耽误人家把肉扒拉到火锅里。 “说实习喽,反正大家都在实习。” “那实习报告怎么办,”锅里因为肉的加入而暂时陷入平静,唐嘉嘉并不打算让她的嘴太闲,又开始逐个品尝小菜,“你老板不会连实习报告都不要你一份吧。还是你打算让他们给你开一份‘跑龙套’的报告?” 赵牧之翻了个白眼并不打算理她。 “嘿,你不会火了吧。”把火调大了点,唐嘉嘉开始天马行空,“他们都说你合适,搞不好你就是表演届的天才,一举拿下叉叉影后,搞定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到时候苟富贵勿相忘啊!” 锅终于重新开了,那货马不停蹄的开始捞肉大业。 “行吧,等我拿下第一个龙套影后,一定给你介绍个高富帅!”趁着唐嘉嘉被娱乐到哈哈哈这个宝贵的瞬间,赵牧之成功虎口夺食抢下个丸子。 请假是顺利的。既然答应了人家,睡了个美美的午觉后,差不多调整好状态的赵牧之果断跑去跟导师请假。说辞在隐瞒和欺骗中间取了个近似值,大概就是会出去赚点外快,但一定以学业为主什么的废话。实验室刚完成一个大项目,导师没空管她,再说她这种定下来会把科研这条河趟到底的人,有没有实习报告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叮嘱了几句看书写论文就放生了。 但是学一门新学问是痛苦的,尤其是表演这种实践性很强的技术。赵牧之完全不是一个有表现欲的人,而且长久来她更喜欢什么不懂就翻书,就找答案这种求知模式。现在她要疲惫不堪的应对着表演老师的哭笑愤怒各种要求,也要同自己不协调的肢体随时搏斗。更痛苦的是,她面对的要求是诸如:不够,过了,再给一点……什么玩意儿?说清楚啊……一点是怎么量化的,讲明白啊…… 一片茫然中她也曾认真的想用自己的方式努力,比如自费买了本二手的演员的自我修养。书寄到的时候为期两周的培训实际已经接近尾声,左手半懂不懂被老师嗤之以鼻的学习笔记,右手更加如观天书的自我修养,赵牧之对着镜子不厌其烦的提着眼角咧着嘴角,觉得人事真的已尽,待看天命吧。 中学老师曾经善意的安慰过他们,说不管懂了还是不懂,凡是认真的学过,总会在脑海深处留下一道弧线,等到某一天再用到再回想,啪嗒一下豁然开朗。赵牧之当时不以为然,觉得老师信口胡扯,现在只一门心思的盼望这真理早日在她身上验证。 定下重新准备进组的前两天,赵牧之拿到了她人生的第一个剧本,老实说她觉得比想象中乏味好多,剧本不是小说,少了那些装饰性的剖析抒情,都是干巴巴的言辞。属于赵牧之的部分很少,基本不用背,因为她没说过一句话,给她只是为了她更好的理解这个人物。 第5章 她演的是一个情况很极端的自闭症患者—— 穷困的底层劳动人民相结合,本来就是年岁到了习惯性组个伴过日子。 可惜生下了个女孩儿,那也就算了,孩子还是天生的自闭倾向。孩子的爸爸在发现没多久就没有音讯了,一毛钱也不曾给家里寄过。孩子的妈妈本来听了众人意见,想趁夜色把孩子丢了。可是那个没有月亮的夜里,一直沉默的孩子发出了弱弱的哼唧声,特别浅特别淡的一声,再想想都仿佛是个幻觉,是命运的诅咒!反正不管是母亲的天性也好,是年轻的孤勇也好,这个妈妈决定留下孩子。她决然同行将崩溃的家人告别,带着孩子去了大城市,找了份工。那时候她年轻的心还没被苦难铺满,总以为世界充满希望。她以为努力工作就会过上好日子,孩子就能接受好的治疗,就像电视里常演的,出现奇迹,孩子好起来,叫她妈妈。她们体体面面的出门,遇到肮脏不堪的孩子父亲,让他后悔,让他痛哭,但是她们不原谅他,绝不原谅。 只不过现实是残忍的,孩子父亲才是对的。 自闭症是个富贵病,她们也就问了问价钱,就再没去过医院。刚开始还遵医嘱买了买药,后来也就算了。生活很苦的,比你能想象的所有苦楚还要苦。这些轻描淡写的铺垫过后就是这个故事的真身——长期辛苦的劳作并没有让她们变得富有,反倒是磨光可怜妈妈的所有希望。 劳作,日复一日无法直起脊背的劳作,十几年过去了,住着最廉价偏远的出租屋,甚至因为支付不起暴涨的房租越搬越偏远。出门的时候把孩子绑在有限的活动范围内,后来看人家养狗的笼子不错,就买了最大号的铁笼子,出门省心——也曾经给她找过幼儿园,但那学费高昂的叫人咂舌。即便是私人开的小作坊,就算是她咬咬牙接受,人家并没有耐心照顾这样一个有病的孩子。妈妈忘了当时的初衷,她恨这个孩子,这个她辛苦生出来辛苦养大的怪物夺走了她的一切,她的人生,她的家庭,她的亲人,她的未来,她的希望…… 也说不上是为什么还不回家,也许是仅存的一点执拗?或者是从未联系过自己的家人——不只从未联系过,就算她尝试着递回消息试探,也从未得到回应。成年人早就学会了在一点希望和无穷的失望中反复的试探,也深谙点滴讯息所蕴含的意义,更知道要小心权衡最后的撒泼打滚孤注一掷该用在什么时机。 可怜的妇人总是会在夜半惊醒,然后一晚一晚的睡不着觉,她怕生命的缝隙什么时候裂开,把自己收进去,只剩下这个怪物,它该怎么办?是不是当时把它扔了,对大家都好? 反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跟这个孩子交流,只是简单粗暴的几个动作指挥她去这里去那里。那孩子,也再也不同世界交流了。 在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可怜人总能闻到彼此的味道然后互相取暖,这不是她第一次遇到可能的温暖,但是彼此的温暖都太稀薄了,多一点分给这样一个怪物实在无能为力,没法支撑。这一次,她要不要抓住机会?装作自己生命里从来没有这个怪物,就让它从不存在…… 很多人都活在这熙熙攘攘的世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在夜里默念千百种未来,条条都看不长远。但很多人始终觉得自己能绝处逢生,即便他们一遍遍跟自己说不可能,别奢望,还是任凭这宛如死灰般的希望,在那个关键的瞬间操控双手,操控整个人,走向更深的深渊…… 赵牧之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挑灯夜读,一点点整理成自己的语言,然而竟然几次无法继续。 纵使人类的悲欢从不能真正相通,她也在字里行间眼看着自己一点点沉痛下去,沉痛下去,直至完全泡在沉痛泥淖里。五月的夜晚还是有点凉,配合着拽人窒息的沉痛,让她有些怕。她更怕的是——真的太难了! 这个要由她扮演的孩子,是个天生的自闭症,她的母亲没什么文化,也算不上疼爱她,更不知道如何获得政府的帮助。她没有得到丁点治疗,也没接触过别人。她经常被束缚,更没上过学,可以说她除了生物属性外,没有得到过人类的任何待遇,不像是赵牧之有限的人生里可以接触可以想象的任何一个现实社会中的人类。人类毕竟还是需要沟通互动的种群,即便是承担父母这样的角色,也很难在本就艰苦的条件下跟没什么反馈的孩子建立深刻的感情,她因为自闭症而堕入了被四角封钉完全的地狱。 而地狱中的人类该是什么样呢?赵牧之也曾为影视文学作品悄悄痛哭过,但她现在并不想哭。她只觉得冷,觉得在这方寸日光灯下,无尽的往遥远处蔓延的黑把她包裹住的那种冷,不能拒绝不能抵抗的那种冷。 其实赵牧之见过自闭症的孩子,在市立精神科医院接受治疗的那些孩子完全不是这样。他们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也许有的时候会无意识弄乱,但他们的父母总能第一时间处理好。他们看着跟机灵可爱的孩子们不一样,但也只是对周遭比较漠然的乖巧与无视。医生护士和父母们温和又认真的带领他们发掘他们的长处,带着他们探索自己的领域。他们就像是一群特殊的天使,虽然有些迷路,但绝对纯真可爱,永远带着孩童的印记。 而这个孩子,这个母亲口里的怪物,这个尚未有定论不知道最终会不会被默默抹去的存在,实在是一个强大的冲击。现在她不仅要接受这个冲击,还要扮演她…… 既然不可想象,不能理解,那么按老师说的,就用笨办法来亲身体验吧。 赵牧之关了灯,把自己蜷缩在桌角,靠在一根桌子腿上——这是那个孩子最舒适的位置,她可以蜷缩上一整夜。时间慢慢流逝,漫长的几无边际,地面一片冰凉。外面的灯光和笑闹声嘈杂成一片,一片漂来了,一片漂走了……热热闹闹的,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蜷缩着,到了身体无法忍受才给自己稍稍换个姿势的余地。也慢慢的清空浮躁无定的内心,赵牧之不着急,这个夜晚注定是漫长的,属于“赵牧之”的所有所思所念都需要慢慢清理,一点点剔除。冰冷渐渐侵入了她的骨头,蜷缩的姿势僵硬了她的四肢,放空的大脑里被生理的痛苦占满。 那个孩子又是怎样理解痛苦,怎样应对痛苦的? 赵牧之不知道,一个漫无边际的夜晚她已经几次想要放弃,如果要日日夜夜永无止境的面对,人是会崩塌的吧……崩塌了的人,会怎样面对自己?她还知道“人”这个概念么? 在疲惫的梦境中反复挣扎,思维似乎已经走了很远,但这遥远回过来品又毫无意义,只让人更恐惧更想放弃。 次日凭借着强大的生物钟和自制力,拖拽着僵硬疼痛宛如不能自理的自己去上课的赵牧之,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行,我做不到!她甚至觉得自己愚蠢,努力的全是没有用的方向。 但是已经没有退路了,她错过了所有的退出可能。 季叔平点着合同:“咱就不提赔偿这么伤感情的事,就说整个剧组翘首以盼,后天开拍。你今天说不行,赵牧之,咱都成年人了,你就算是还没毕业的小姑娘,你告诉我这合适么?小孩子矫情也要有个限度!” 牧之讷讷无言。 棒子已经打出,眼见收效,季叔平又转缓和,开始给甜枣:“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你是个认真的姑娘,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老师也常跟我夸你有板有眼,无限可能。但工作如同人生,不可能时时万全。你有进取心,有老师,有导演,有莫姐,有一整个剧组……所有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把以前没有的东西拿出来,给更多的人看到感受到。你完全不必有太大的压力,来试着跟大家一起做这件事,如果最后证明你实在不适合,就算你再想留下,我也没那个能力帮你。” 他语重心长的拍着赵牧之的肩膀总结陈词,“现在我苦口婆心跟你说这些,无非是因为,目前真的是非你不可。” 唉!一声长叹,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等着盼着被剧组踢出去了。 第6章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赵牧之一直尽职尽责的做着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爱好积极向上,行事中规中矩,从未让师长操心过,按照传统优等生的路,一步也不出圈的走到了今天。所以当她打电话给妈妈说她会去电影里跑个龙套的时候,她妈妈第一反应是,缺钱了么?并干脆利落给她转了账…… “不是……”赵牧之啼笑皆非的看着到账提示,“就是碰巧有个剧组,觉得一个小角色适合我,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 “可是新闻里说很多所谓剧组招临时演员都是骗人的,传销还好,可别是拐卖!如果有空闲可以多跑跑图书馆,或者去实习也可以。演戏?妈妈不同意!” 赵牧之无奈:“千真万确是真的,我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不过这个不是重点,之后再解释。”之前各种踌躇才整理出来的说辞被打了个岔只好重新筹措,虽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不好意思跟妈妈说某事实在是一种比较新鲜的情绪。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悄默声的就把这事干了,只是现下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只好来求助妈妈:“我跟着人家培训了好几个星期,让我演个天生的自闭孩子,从没得到过治疗,怎么糙怎么养那种。我实在是不会……妈妈,救命!” 赵牧之的妈妈在市立精神病院是比较权威的神经科专家,拿到剧本后,赵牧之脑子里刷出了无数的弹幕: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不过终究还是在“再挣扎下”和“妈妈救命”间一直摇摆,现在摆锤落下,她只好老老实实跟妈妈描述这个故事,把这个如泥淖般,让每个路过的人都网罗其中,一道沉痛下去的人生原原本本的讲出来。 不知是为了这个故事着迷,还是专业本能驱使,总之妈妈忘了她的反对,她们母女俩捧着电话不知聊了多久,直到手机发出了电量提醒才恋恋不舍的结束。 夜色袅袅,终于感觉到腹中饥肠辘辘,不过赵牧之心中安稳,翻出饭卡出门觅食,准备饱餐后回来整理交流的重点,并且认真研究妈妈承诺发给她的资料。手上有笔,心里不愁,临睡前欣慰的看着认真整理出来的笔记,安稳的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精神满满的应战。 重来拍摄现场,心中还是忐忑。同上次不一样的,上一次是无知者对从没见过的场面的轻忽忐忑,这一次是半吊子对大考的畏惧忐忑。 赵牧之攥着剧本,小心翼翼的同来往剧组人员打招呼。 这一刻似乎并没有拍摄,大家忙忙活活也看不懂在做什么,只草草的招呼了下,并没什么人指引。她茫然的穿梭其中,不停的被要求“让一让”,更觉得自己多余。好不容易看到季导,他的周围围着一些人,气氛严肃的说说看看,仿佛结界一般让人不敢贸然接近。季副导却不见踪影。 生怕磨磨唧唧的耽误事,赵牧之只好硬着头皮拉人说明情况,那人一头雾水:“那个女孩?今天没有戏吧。今天拍外景,不在这边,不然你找场记问问。”说罢要走,却被赵牧之眨巴着一双无知的眼睛望的不好意思,帮她左顾右盼了一番,“你等等吧,场记也不在。” 于是只能蹲回熟悉的楼道,给季副导发短信:老季,小赵已到岗! 隔了半晌手机才传回消息:好好,我现在在外景这边盯着呢。你一会儿跟着小施过来。 赵牧之气结,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也不顾什么形象了,撸着袖子回:跟谁?去哪? 咳咳,头上非常刻意的咳了两声,赵牧之抬头,一个很高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也算不上多么眉目深刻,只是他微笑的表情,他稍稍弯腰的弧度都恰到好处的渲染了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气质。 好看,又有气质,但想不起是哪个明星,所以赵牧之理所当然的问:“你好,您就是小施啊?” “噗”,对方笑意更深,赵牧之连忙补救,“不是,那个不好意思,季副导跟我说找‘小施’,我也不知道先生您的名字,就……就……顺口……” “我不是小施,我就是想提醒你,里面有凳子,不要这样坐在地上,会着凉。” 说完也许是为了避免让赵牧之尴尬,他施施然就走了,走的相当从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那一声谢谢。 好有气质啊,演员么?又高又帅的,赵牧之默默蹲了回去,望着背影花痴。 “季副导就说你一定在这儿蹲着,”也不知道哪转出来个姑娘,十分爽利的招呼她,“你好啊,我是小施,你跟着来收拾下道具,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外景地。” “好嘞,”赵牧之拍拍屁股站起来,“你好,我是赵牧之。” 五千薪酬自然不能只给她拍两个镜头还免费培训那么久,赵牧之非常上道的爬上爬下搬道具。老小区当然不可能在楼道里装空调,不过好在“挥汗如雨”的劳动场景在实验室并不少见,她不仅十分适应,并且表现相当优异,甚至还有人跑来问哪找这么积极的小妹。 赵牧之抱着箱子,头也不抬的回他:“群演。” “噗。”第二次听到这声轻笑,上一次牧之就想说,声音真好听,如沐春风。 只是如今她汗流浃背,两颊和额头细碎的发被汗水糊在脸上,可想而知劳动的红晕也相当公正的一左一右附在她圆圆的脸蛋上。要是平时,她自然是不在意这幅形象展现在一同做民工的男同学面前,现在她的心里居然可耻的升起了一丝不好意思,只好低着头打算灰溜溜的溜回去继续挥洒汗水。 “牧之?”可惜天算不如人算,这位声音气质都很赞的帅哥旁边居然站着季导,而且他还认出了她,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 “嘿,季导,我培训完了。”赵牧之伸手糊了一把脸,仰起头来打招呼。 “你这是……”季导显然没预料到会看到这样的赵牧之,“谁让你做这个?” “我……我看大家都在忙,我也没什么事,就主动帮忙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哈哈哈哈。” “你……”季导看了看身边那位,犹豫了下,“你先去洗个脸,然后跟我们一起去外景。” 赵牧之眨了眨眼,疑惑的看了看小施,小施赶紧推她:“快去洗脸,季导和颜老师还在等你。” 这位引发了尴尬的红颜祸水颜老师居然是这部戏的编剧,当然赵牧之对编剧也没什么研究,除了私下腹诽过剧本很无聊。她现在老老实实的窝在宽敞的车里,季导和颜老师在后座聊着细节,她坐在前座,默默的想象着自己周身的热气蒸腾成各种劳动的味道,于是更加自惭形秽,努力缩成一团。 “冷么?” 赵牧之茫然的回头听着声音好听的颜老师提问,还没反应过来具体什么问题,就回给他一个响亮的喷嚏。 颜晟安眼看着前面那呆愣愣的姑娘一脸懵逼的从茫然跳到了羞涩,羞涩中似乎还带着一声如同幼儿般委屈的哼唧声,然后她迅速的缩了回去,紧紧的贴在靠椅上,好像想把自己贴成椅垫那样薄薄的一层,让自己看不见她。即便是这样,她依然记得回应自己:“不冷!” “这孩子……老张,空调开小点。”季导之前已经将牧之介绍给了颜晟安,这时又开始絮絮叨叨诸如这孩子有多合适,找到她多不容易之类。 颜晟安显然不是第一次听了,他只是微笑的听着,看着前面的姑娘无措的同鼻子做斗争。于是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顺口问了问剧本看的怎么样。 原本他是没有预计收到什么有意义的回复的,结果那姑娘认真的擦了鼻涕,折好纸巾塞进口袋,开始一本正经的分析自闭症和给家庭造成的负担,亲人间借由交流反馈来敦促感情的必要性,转而谈到重压可能造成母亲的抑郁,及这种家庭对抑郁的认知不足,抑郁的自我归因和对习惯性生活轨迹的依赖和厌恶。 得益于妈妈提供资料的详尽和赵牧之出众的理解力和记忆力,这场本意是活跃气氛而起的小型学术讲座十分成功,甚至有些意犹未尽。以至于到了目的地后他们仨依然赖在车里聊了好一会儿。 颜晟安当然也是做过相关研究的,不过本来这也就是一个小角色,不必要多么用心——她不过是用来说明女主的苦难,说残忍点一个道具,一个潘多拉的盒子。突然间她借由赵牧之的口破茧而出,他倒是没想到短短时间内,一个三两个镜头的角色能这样认真的通盘来研究,甚至为他补充了一些理论细节,提供了更多的角度。原本季叔平得意洋洋说自己这次找了个名校研究生的时候他还觉得那是瞎搞,现在看季副导不愧是专业的火眼金睛——详细的逻辑分析加上单纯的环境出身,确实意外的合适这个角色:这角色的生长环境外部来看复杂悲惨,但对她自己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单纯的氛围呢? 再说,颜晟安看她的眼睛,她确实有一双好的演员必备的眼睛。 赵牧之在多年的答辩生涯里培养了丰富的拓展技巧,虽然准备的资料并不能完全应付这种频度的交流,但好在另两个也在积极的补充。她的思路本来就开阔,逻辑又十分严谨,虽然观点稚嫩但胜在角度新颖,季导和颜老师更是学识渊博通达世情,他们三个有来有往的聊着简直停不下来。 直到季叔平耐不住性子跑来敲车窗叫他们,他们才意犹未尽的结束。季叔平眼睁睁的看着他哥和老颜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完喽,又有得改了! 第7章 外景在城郊一个商场的外面,可怜的母亲设定在这里做保洁。她从前是外面的流动摊贩,白天卖些廉价的配饰,晚上同时卖些小食品给从城市里晚归的年轻人。故事开始不久,就因为长期风里雨里奔波,身体吃不消,关节格外疼痛,特别是在雨天里简直无法承受。这样的身体显然是不能跑赢时不时来视察的管理者,幸好她平时跟商场保洁聊得来,也被介绍进来做保洁。工作稳定轻省了许多,相应的,收入也减少了。 莫宴扮演的母亲即便是蓬头垢面荆钗布裙依然难掩秀丽,只是这秀丽被岁月被操劳磨损的所剩无几。除非偶然,你不会去留意擦肩而过低眉顺眼的保洁阿姨年轻时是否有张美好的面庞。 赵牧之远远的看着莫宴走来走去,她喝水的姿态,她讲话的神情,她蓬松的遮着脸庞的发,她佝偻着腰背,塌着肩,脸深深的往胸口埋去,遇到来人习惯性的闪躲……现在还没有开始拍摄,但是莫宴不再是那个睥睨众生的女明星,她同工作人员一起忙忙碌碌,已经慢慢的让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与她截然不同的人。如果不是被团队包围在中央,几乎不会有人会去注意她。 紧紧跟着季导一行,同大家打过招呼,牧之明白今天的任务就是围观这个行业复杂而精细的运转,听着他们的交谈,看着大家做事,然后自己去思考总结。上一次在片场,她还是追光灯中央格格不入的外来者,现在已经自觉成为剧组的一员,希望自己能从无到有的渗透进去。渗透进去,为了她两三个镜头的角色! “好好看着,妈妈要努力工作给你买好吃的喽!”开拍在即,莫宴忙里偷个闲来调侃牧之。 这题好答,牧之瞪圆了眼睛,鼓起腮帮子,闷着鼻音迅速回了她句奶声奶气的:“要,要大大的!”说着手上还比了个大大的拥抱的形状。 卖萌其实是赵牧之读研后无师自通的技能,她的室友读书早又跳了级,所以年纪小她两岁,可谓少年老成。于是性格中比较欠的成份就迅速的为自己开发了卖萌技能,大着舌头奶气的娃娃音经千锤百炼早已经驾轻就熟,一不小心就展示了出来。 现场顿时笑成一片,连莫宴都忍不住回头捏了捏她的脸,显得她脸上的红晕更加自然了。 “这孩子很有天分。”颜晟安微笑着评价,可能这句轻飘飘却极难得的评价除了赵牧之每个人都听到了。 季导听了回过头去跟季副导说:“明天先排她一场戏看看,这段时间就让她先在剧组磨一磨,如果能磨得下来……” 他回过来示意了下颜晟安,颜晟安点了点头。 然后轻松的氛围到此为止,工作开始了,现场紧张又严肃了起来。 日常里,赵牧之的导师最喜欢念叨的一句话,就是:天下学问,触类旁通。然而用到现场实操中,你得首先学会在许多细碎中抠出线索,就像是在人脸的无数个细节中找到最能表征的那几笔线条,才能接下去研究能不能如何能画出来。 赵牧之知道自己的位置非常好,她就站在季导的旁边,听得到他的每一个调度包括他同大家或公开或私下的交流和评价。她发现季导工作的时候简直话唠,每拍一个镜头前后他都在口若悬河的讲自己的预想,讲自己的解构,讲自己的发现,讲自己的看法。往往剧本上短短的三五句话,到了他这里简直藏着一个宇宙,包含无限的可能。其他人偶尔会回上几句,不过除了颜老师和莫宴基本没人跟他争论,但他们只要争论起来一时半会儿不能完事儿。 这简直有趣极了,牧之听的着迷,不同的观点从四面八方出发,每个角度来看同一个问题都会有不同的体验,而当你把这些都集在手中,又要开始抉择把哪一面展示出来,让哪一面被暗示出来,然后又将怎样表现,怎样由大家配合着落地…… 当然也有许多不懂的东西,季副导在的时候赵牧之还能拉着问问,只不过这胖子忙的团团转,她又不好意思打扰别人,就这样挑挑拣拣忙忙活活的过到了傍晚。 跟着蹭了两顿盒饭,目送落日西斜。这一整天算下来她只抄着手听热闹,尽管有趣,依然觉得累的不行。而其他人忙活了一天,照着剧本来看实际进度甚微。不由得叫人感慨,这真是个精之又精细之又细的行业。 渐进夜色,从城里下班的年轻人回到城郊,或采购一些生活用品,或在小摊上解决晚饭,更多的就是单纯的路过。也聚了些人远远的往这边张望。整个故事许多幕都发生在傍晚至入夜,迟暮着走向无望。傍晚的光难抓,早早的就能感受到片场的紧张。三三两两吃过晚饭的人大体上用得着就搭把手。两个主要的男演员都四十开外,看起来都面善的很,属于过去一定看过他们的电视剧,甚至还叫得出角色名,但是对本人却没什么印象的那种很厉害但不火的实力派,这时候也勤勤恳恳的在现场做事,丝毫没有主演的派头。 这通力协作的精神渲染给了每一个人,也让赵牧之忘了之前该不该走的犹豫,伸手帮起忙来。两位男主演一个扮演商场物业管理,一个扮演摊贩,他们穿着戏服动起手忙活起来可以看出好演技不是凭空而来的——不管是对生活现场的把握,还是对拍摄现场的了解,两个人都处理得当,所谓资深应当如是。 大家都是在底层辛苦求活,互相间小心翼翼的试探,日常里占些并不高明的便宜引以沾沾自喜,所有隐在行为下的内心无非那么一点现实。 赵牧之是典型的工科生,看山就是山,看水就是水,看每一句话就是字面上干巴巴的话,多一点隐含含义都挖不出来。现在站在片场,在人群和灯光中,在细碎的劳动里,在来来回回的探讨和演员反复一个字一个字的咬音节试用表情这些她尚不大懂的细节里,情感一层层的渗透上来。像是在心事重重的盛夏午后午睡惊醒,嘴巴里微苦的干涸滋味。像是不大勤劳的一家厨房里经年不散的泔水味道,很日常但完全不美好。 这感情浅浅的细若游丝般一缕,牧之深觉抓起来艰难,她优越的记忆在记录这些没什么关联逻辑的地方有些捉襟见肘,必须记下来才安心,于是掏出笔来在自己的剧本上做笔记。 直到听到头顶一声轻笑,她才抬起头来,发现颜老师正弯着腰看,也不知是看了多久,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笑出声来。 这笔记本就是她自说自话的总结,牧之的生活经验全集中在校园中,而且一片坦途,根本把握不住什么煎熬中细碎的平淡,只能凭借有限的阅读、观影经历和更加贫乏的想象力拼凑。自己奋笔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被编剧老师看着,羞愧的情绪一下子就升腾起来,讷讷着说不出话,只是悄悄的想把剧本藏起来,就像是什么也不懂的学生在考场上羞于被老师看到自己的考卷。 “给,”颜晟安并没有一定要看的意思,反倒递给她个大,三种粉嫩嫩的玛卡龙色及其随意的搭配在一起,看着颇为喜人,“宝宝今天非常努力,颜叔叔替妈妈奖励你!” 赵牧之十分震惊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开玩笑,太过震惊以致于竟然忘了应有的羞涩,咂了咂嘴回了句:“原来您是这样的颜老师!” “怎么?我不像是会给小孩糖的颜老师?” “呃……”赵牧之艰难的感觉了下,“我觉得应该是那种,小孩靠上来,暗戳戳转过脸皱眉,嫌弃的让开些,但又不会直接说讨厌的那种颜老师……吧?” “哈哈哈哈哈哈……”这可能是颜晟安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好玩的事情,笑的居然有点收不住。 “我们回来就看见路边有卖的,颜老师觉得可巧你提到了,非要停车让人家给做个大的。做毁了几个才有了这么大的呢,”小助理也笑着补充,“你可得都吃了,别浪费!” 赵牧之这才想起接过道谢,原本她只是开个玩笑,现在抱着小小的一根糖棍上大大的一坨,甚至比她的头还要大出一些,真的有点头疼。 “你看,每个人心里都看到一个‘颜老师’。我当然是我自己,但我自己却不是完全的我,还要有你们许多看到我的人,对我的那些对的错的深刻的片面的印象,才能汇总成在这个社会里存在的我。所以只要不是说我坏话,你大可以把看到的,感觉到的分享给别人,让每个人的观感结合起来,组成一个更全面的故事。好比我写了这个故事,也只写出来我看到的样子,每个人都有他的角度,他的观感都可能是最终呈现的一部分。没什么对错之分,更没有必要觉得不好意思分享,你说对不对?” 调侃现场不打招呼自然而然的跳到了教学现场,赵牧之扭捏了下:“可是我感觉自己的想法特别浅薄。” “你还是个小朋友,”颜晟安随意拉了个凳子坐下,又推了个给牧之,“所以要有老师来教啊。你看,你叫我一声老师,我当然应该知无不言。还有季导,莫姐,薛建和承衍,还有你常找的季副导,和现场的每一个人,只要你开口问,每个人都可以分享许多给你。我们这一行,虽然分工不同,但总体是一个需要体验,需要分享,需要互动的行业。” 他闲闲的坐在那里,腰是腰,背是背,整个人随意而不垮塌,挺拔但不拘谨,眼神清亮温和,声音如同一泓流深静水,是十分出色也十分让人信服的为人师表模样。 “可是……我怕打扰到你们。”赵牧之小小声辩解。 “小朋友呀……”颜晟安感慨万分的拍拍她的肩膀,“你现在还是学生,习惯了老师找一切机会把知识给到你们。可是工作了就不一样了,没有人会主动去教你。你必须自己拿过主动权,见缝插针的去问,即便被拒绝了还要去问第二次,第三次,去把想知道的磨到自己脑子里,知道了吗?” 明月升到半空,季修正同莫宴几个凑着看最后拍的几个片段,讨论了番,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后叫大家收拾下可以撤了。北方还没有进入盛夏的夜凉意渐盛,片场上紧张气氛一散,大家虽然累但也不十分急着离场,三三两两的收尾。 季修正跟季叔平对了对进度和明天的计划,终于喘出一口气聊聊闲篇。季叔平努努嘴,不远处的大灯下颜晟安两个正一派和谐慈爱的学习场景,主要是赵牧之,一脸的勤学好问是标准的好学生形象,她甚至还拿着笔写写画画记着笔记…… “老颜倒是挺照顾那小丫头,”说着还眯着眼仔细的瞅瞅,啧啧了两声,“这也就是赵牧之,那丫头片子太有意思了,这要换个女的保准出绯闻。” 他哥嫌弃的扫了他一眼:“老颜对好苗子就这样。牧之这孩子不错,有见地,主动学习,做事有想法,聪明。” “我的老哥嘞,人姑娘是名校研究生,学那玩意儿我都听不懂!我看呐,她也就是一时脸皮薄被拉来了,以后还是做她的小科学家去。” 季修正没再搭腔,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肚子,然后对季叔平比了个走了的手势离开了。 第8章 好学生赵牧之整理完这一天的笔记才发现没几个小时好睡了,工作的第一天下来可谓收益颇丰,即便是许多年后再回想,这一天里听到的许多半懂不懂后来慢慢懂了的道理,扎扎实实的帮助她度过了许多难关。现在她只是模糊的摸到了人情世故的神奇,尤其是经过了颜老师的点拨后。那么些看似平实的日常言语里蕴含了多少的峰回路转,有些是有意为之的刺探,有些是无意识下潜藏的话语,字里行间就是一个人,一段事。 月光高洁明亮,预示着第二天的好天气,赵牧之摩挲着特意放在枕边的,写满心得体会的剧本,怀揣着满心的满足感沉沉睡去。 转天上午就排了赵牧之的第一场戏。一样的妆扮衣饰,一样的众人环绕,一样在各种器材间辟出可怜的一隅。 这幕戏挺简单,早起母亲出门,把孩子赶到笼子里,是她们日常生活中普通一个早晨的展示,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她哆哆嗦嗦的握着剧本,想从前一天扎实的笔记上汲取点踏实感,却发现那些笔记基本没有什么有关于她的。这幕戏她要从头展现到尾,对她的描写却只有一句话——她麻木不仁的挪进笼子里,眼看着母亲锁上那个小锁然后离去。 场边,季导跟莫姐正絮絮叨叨的讨论节奏和走位,赵牧之指望着季导也能跟她说这么多,就好像话语是什么灵丹妙药能让她点拨即通。但是季导没搭理她。她四处张望了下,颜老师还没来,季副导又四处忙忙活活,偶尔遇到还没等牧之开口,他先咋咋唬唬的招呼加油好好干什么的。 求救无门的慌张加重了焦虑,她只好可怜巴巴的站在季导旁边,一边默念这些天表演老师的教导,一边回忆昨天颜老师说了什么金科玉律,可惜纸上得来,用作实操,即便是为了安慰自己仍觉得心虚。 于是莫宴刚跟季导定完大体方案,就看到了一只紧张的掉了一地毛的赵牧之。 “别紧张,”她不由得摸了摸牧之的头,“老师一定教过你,我们忘记工作人员,跟你对戏的是我,你只看我,只关注我的反应就行,其他的交给别人来做。” 赵牧之被这温柔蛊惑,茫然的点了点头,又苦巴巴的拉住莫宴:“但……但是……” “牧之,过来。”季导终于叫她了,赵牧之迅捷的窜了过去,都来不及跟莫宴说句话,就跳起来熊抱她一下,好像生怕晚一点给季导跑了似的。 “这孩子……”莫宴年少成名,技惊四座,世人皆以为天才并不知道什么是慌张,她自己却从那个顾头不顾尾的身影里看出当年那个被好好伪装起来的自己。 可惜季导并没有什么跟只有一句描述的赵牧之说的,他只问了她一个问题:“牧之呀,”他指了指那个材质粗糙,略显污秽的笼子,“你说一个有精神障碍的人,她会怎么看那个每天要相处的笼子呢?” 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膀,开始跟别的工作人员交流。 笼子安静的待在房间的角落,在半拉起来的廉价窗帘的阴影里沉默。笼子底部铺着纸箱拆出来的纸板,一端放了个看不出颜色的脸盆,想来是方便的时候用的。另一端扔了张花色可笑的毯子,油腻腻的显然很久没有清洗过。这笼子对大型犬来说算是挺大,但是并不高,赵牧之只是中等身材明显不能站直,组成它的铁丝其实也很细,看起来其实困不住一个正常的人。 当然,那个孩子不是正常的人,她习惯于服从,她的妈妈叫她进入笼子她就进入,然后等着妈妈回来,没有为什么,也不会逃走。 那么她会怎样看这个笼子呢?赵牧之看着这灰暗的一隅,阳光使用窗帘把简陋的房间完美的切割成了明暗对照的两极,它们可以两两相望,可以随着时光的流转交互。只有那个角落,永远在阴影里。它不是恐怖的吃人的嘴,不能给人个痛快。它只是根把人牢牢锁在不能站起身的高度的灰色绳子,把人的一点希望锁的死死的。 场记打了板,赵牧之呆呆的偎在一条桌子腿下,都不敢给身旁的笼子一个眼神,莫宴的母亲在晨起的光里走来走去,洗簌、准备早饭,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饭做好了,母亲踢了一脚塑料凳子,哼了一声,那女孩便悄无声息的站起来拉过凳子坐在桌旁,坐的位置跟昨天前天以前的许多天一摸一样。母亲看的心烦,转过脸去看着窗外,三下五除二呼噜了早饭进肚,敲了敲桌子。她要出门了。那桌边的女孩抬起头来无声的看了她一眼,捧着碗自觉自动的挪进笼子里。 季导叫了卡,牧之一片慌张,又开始了——不停的叫卡,不停的调整,怎么样都不对,所有人都要一遍遍重来…… “别紧张,”颜老师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一眼看出了她的局促不安,于是安慰她,“只是调整下机位,你做的很好!” 莫宴也抱了抱牧之,感慨万分。没人比她更清楚的看到那个眼神,褐黄消瘦的一张女孩儿的脸上木木的没有任何表情,但是这营养不良的孩子却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清世上的恩怨分明污秽清白。这双眼睛明明在哀求,在尖叫,却也在妥协,在后退,它在明明白白的控诉世间对它的不公,比千言万语更有力度,也更节制,所以更叫人无地自容。 莫宴一向知道牧之的形象非常契合这个角色,但万万没想到她还能给出这样的眼神。这个孩子是经年的痼疾,永恒的疤,一点点的存在年深日久的燎烤着贫穷无知又苦难的母亲,她什么也没做错,但她完全是个错误。这样的孩子不需要说话,不需要太多的镜头,零散几个已经足够让观众对母亲的境遇与挣扎心中有数。可是他们找到了赵牧之,觉得可以扩展的更多一些,让这个无辜的灾难更明晰些。现在看到这个眼神,莫宴突然觉得,如果要讲一个母亲与自我的撕扯,那她的苦难不应该只折磨她自己,还要同时清楚明白的去撕扯观众才行。 只可惜,这些复杂的心理赵牧之全都没有接收到,她没听到季导说可以,所以只觉得这是大家给她的安慰——就像第一次一样:不行,你做的很好。你做的好,但是不行。至于哪里好哪里不行,她不知道,只知道结果还是不行。 现场没有空调,临近拍摄,连风扇也不能开了。天气虽然不是很热,但这么多人挤在这个小房间里还是闷的很。赵牧之重新蹲回桌角,神情里还加了几分沮丧——用了这么长时间,花了这么大力气,来做自己仍然还是不懂的事,是正确的么?这些天里积攒的兴奋感在首战失利时流失殆尽,安慰也并不能让她宽下心来。 机器轧在地面,仔细听上去是有些隐秘而空洞的声音,工作人员忙忙碌碌的左右调整,导演组又开始扎堆儿说很多的话,没有一句跟她有关系。桌子腿有点跛,也看不出是什么木头,上面的漆已经脱落的不可以用斑驳来形容了,像被岁月啃过,又反复的打磨,有坑坑洼洼的小刺,但不扎手。角落里的一切都在闷热中仿佛浮在空中,而她只是低落,脑子空空的,留意到了许多细节,但一点也不思考。 重新听到开始的信号,她甚至自暴自弃的想:算啦,反正还是要再来一条的。木木然听从吩咐,心不在焉的又扒了一碗粥,才吃了三两口听到那个带着厌恶的敲桌子的声音,蓦地一惊——怎么这样快——她的眼神里有茫然,惊慌,闪躲,也有服从和一丝丝若有似无的怨怼和厌恶。但是她还是迅速低下头,磕磕绊绊的抱着碗团进了笼子里。 母亲熟练的锁了笼子,一时没有走。于是孩子抱着碗抬起头来看她,只是三四秒的对视,母亲像是拼了力气完成了一轮交锋,寒着脸一语不发的走了。 这一条结束后的气氛很怪,每个人都十分严肃。赵牧之无精打采的蹭到了季导的旁边,等待他再来一遍的裁决。然而季导依然没时间搭理她,他们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子,一遍遍的回放刚刚的镜头,嘁嘁喳喳的讨论着。 简直没有心情去仔细听他们讨论着什么,赵牧之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样颓唐了,这种明明也认真的去力拼上游但又无处着力的感觉实在是太憋屈。她搓着手指,也不知道该如何振奋自己来迎接下一轮。 每个人都明确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做的怎么样。只有她不知道。 许是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太可怜,颜晟安给助理发信息让她再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 在漫长的无所事事中,赵牧之蹲在塑料板凳上抠了半晌桌腿儿,一边抠一边回忆以往每次情绪低谷的时候怎样调整。 季导一直没有叫重来,他们低沉的讨论声似乎就在耳边,差一点点就已经接收到了,细下心来却又什么也听不清,只是模糊的一片。 这声音俨然她的一块心病,严重的打扰着企图振作的思路,她无法克服,只能顺其自然颓唐下去。就这样直到递到眼前,助理因为奔跑还微微喘着,小声解释附近没有彩色的,只能买到这个白的。 所有云雾笼罩的惨淡,瞬间被这突然状况打破,赵牧之赶紧再三致谢,然后乖乖的舔着甜丝丝如云朵般的糖。她其实不大喜欢吃甜的东西,突然出现的带着让她不知所措的慌乱和啼笑皆非的强势,搅散了低落。直到机械的舔了半晌的糖,她才意识到还应该向颜老师本人表达谢意。就这样后知后觉的看过去,恰巧颜老师也向她望了过来,还温和的笑了笑。 赵牧之不好意思的抱着半个蹭了过去,正想说点什么,却听颜老师一转刚刚的温和,很是严肃和责备的问:“为什么不过来听?”。 先前闷头讨论的人全都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她,她原本就不是察言观色的高手,现在简直羞愧的想徒手刨个坑把自己埋了。原本那些想不到办法排解的情绪好像一瞬间就不重要了,也不是不重要了,就突然找到了新的角度,发现它们只不过是无聊的矫情,不再有被重视的必要。 “你还是个新人,多听多看多学很重要,这样不积极的态度,不要再有下次了!”说着终于还是不忍看女孩子的窘迫,“快把糖吃完,别化的到处都是,很难清理。” 第9章 这一条最终还是没有重拍,赵牧之舔着跟着听了个尾巴,大约是又要改什么,她咂摸着嘴里的甜,默默给季副导点了根小小的蜡烛。也真是奇怪,每次定下来要改剧本,作为编剧的颜老师倒还没什么反应,反是季副导满场痛苦的嚷嚷。 后来她找了个机会跟季副导表达了下这个疑问,这胖子不屑的哼哼:“老颜最会装了,他要来演戏保准拿影帝!” “所以颜老师也是内心流着血强装风轻云淡喽?”牧之好奇。 “他?”季副导嘴撇的更重了,“他最事儿了,最喜欢改来改去的就是他了,一天得有八百个想法。”他比了个夸张的手势,“他这人最过分就是换了想法也不给你说透,要不是他看得上的人,说个三两句就一副‘你们这群蠢货,耽误老子事’的死样子,你说气人不气人!” 赵牧之呵呵的笑,“你太夸张了,颜老师人挺好的。” 季副导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小孩子年轻,给个糖就认好人。他一个满级法师接你个新手任务有什么必要不好?”说着有个人叫他做什么事,就摆摆手离开了。 换掉戏服已经开始放饭了,赵牧之这一天的工作完全结束,接下来全都是让她轻松的学习阶段。回想了下,这一早过来她似乎画了个妆,演了段短短的片段——还不知道能不能用——居然一整个上午就过去了。她原本就生活习惯良好,出门一定要吃好早餐,来了后又扒了两碗粥,吃了个,现在抱着盒饭实在没什么胃口,只是凭借着到点吃饭的好习惯嚼嚼嚼。 但有运气到点吃饭的实在不多,日到中午,小摊贩开始做午饭并为晚上出摊准备材料。赵牧之抱着盒饭,伸着脖子远远的看着男主之一陈承衍皱出深刻纹路的额头在烟熏火燎的灶台后若隐若现,看他笨拙而熟练的动作诉说着对生活重压的全盘接受,看他对商场里彼此可能对路的保洁大姐递给他的毛巾略带嘲讽的眷恋。也看着演员每次重来的坦然和主动的调整,她越发的确认,自己之前真是太幼稚太矫情了。 于是她对着剧本,看着陈承衍老师的表演,自己试着去揣摩这一幕人物的心理世界,演员着力表现的点,加上之前的工作心得,认认真真的整理在小本本上,拓展成了篇小论文,还主动拿给颜晟安看。 颜晟安揣着一肚子的笑,装着他最擅长的风轻云淡逐字逐句的看完,完了还给了三五句总结下来是正向的评价,鼓励她多学多想。按说牧之的年纪并不算孩子,在这一行都不能算十分年轻了,但就是有股十足孩子气的认真,朴实又踏实。颜晟安成名多年,一直自负才华十分傲气,不大有带晚辈的领路人精神,只能跟他欣赏的人多聊上几句。认真来讲,这么多年只有赵牧之一个,叫他老师就真把他当学校里的辅导老师用,这不,都叫他批改作业了! 不过颜晟安觉得她非常有趣,因此愿意耐心配合她,就像他偶尔也会十足耐心的陪小侄女搭积木过家家一样。他还能说什么呢,除了感慨季胖子眼光精准毒辣,下手准确。这世上的天赋有千百种样子,恰巧了,这一种最对他的路子。 可是这孩子呀,吃饭也太实诚了吧!每次在片场看她吃盒饭,都打扫的干干净净……想着颜晟安摸摸口袋,掏出盒包装十分卡通的软糖,倒给赵牧之两颗,结束了教学,去忙别的了。 嗯,糖也是跟小侄女共用的,他一边想着,晚上抽空去看看小公主,一边发信息叫助理去买礼物。 在“家里”的人生,很多片段都是沉默的。摊贩是个很闷的人,并不能言善道,跟邻里没什么来往,当然生意也不是很好。他并不是很喜欢看电视,也从不看书,手机里只有一个贪吃蛇,有的时候玩上一会儿。他没什么业余生活,闲下来就一遍遍的看着备料,晚上的备料,明天的备料,看了一遍不放心再看一遍……有时候也收拾家里,地方不大,东西也不算多,就是看着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做起家务来顾头不顾尾的,一通乱忙活。不过反正也不是为了收拾,就是找点事儿做。 赵牧之搜索陈承衍,百科首页的帅照有型有款,但是在片场里,即便是跟导演讨论细节,他也佝偻着,闷着,低眉顺眼的,就连接助理的水都习惯性的微微鞠躬。她立马找出人家的微博打算悄悄的拍个马屁,结果一条条看下来看的入神——陈承衍的微博粉丝在明星里实在算不上多,每条微博下面的留言更是寥寥。不过他发的每一条都很扎实,谈感悟,谈心得,谈发现。一些有趣精短的偶得更是手写拍照,字迹遒劲。按字如其人来说显然是很稳重内涵颇深的人。 关注,点赞,留言,憋了好久只能凑出一句:陈老师真是太棒啦! 奇怪的对比心让她回到自己的微博——作业太多啦;今天二食堂的阿姨简直开挂;撸到学教楼霸的一天! 简直就是无趣人类的碎碎念…… 那晚回去后,赵牧之心浮气躁的对着论文,一直沉不下心来,于是决定给妈妈打电话,把这两天排山倒海似得感悟统统讲给她听。 妈妈倒是没有太多的感慨,只是叮嘱她虚心跟老师们学习,不懂就要问,要主动思考。还抽空安慰了一下她:每个年纪都有每个年纪的感悟,兴趣和努力会加在阅历上,不需要去羡慕别人,而是慢慢向羡慕的人靠近。 牧之表示了解了解,工作真是辛苦啊。 “你很幸运啦,有这么多大咖老师,他们既愿意指导你,又有能力指导,要珍惜知道吗!虽然专业上来说隔行如隔山,但是在这里学到的许多感悟,不管是对科研,还是对生活,都是受益终身的!” 至此,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下来——不过是,另一种学习的场景。 从前赵牧之看电影看小说,不过是看一段流畅的故事,故事里的人难过她也替人家难过。故事过去了,这难过不能留在她心里,因为故事已经讲完了。现在她在现场,就好像渗透进了别人的人生,她从没参与过也没深究过的人生,一重压着一重,网罗出一副即将倒下的多米诺骨牌。每一重都做的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错了,所以整个人生都一圈圈塌下去,甚至也没什么劲头挣扎下。 只是辛苦的,徒劳的维持着现状。 她以前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这么松垮,现在听了现场交流的一重重意见,只觉得艰难。 人生成型的有多早谁都说不好,只是你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它或许早已成型许久,网的严实,没法逃脱了。 很久以后她再想起当时的感悟,觉得很是啼笑皆非。那时候她故作懂得的总结出了非常珍贵的经验,但是却没有真往心里去,只以为是旁观别人的人生。总要亲身经历过很多,才能真的懂了自己获得了什么。 人很有趣,古今中外几千年无数天才先贤已经把人生看的透彻说的明白,你手握着宝库,因为别人说好自己也看了一遍,却并不真的懂了什么,需要自己走上一遭才恍然大悟,这道理我曾看过。 但是这开悟的历程很让牧之着迷,她照着陈承衍老师的微博,把人家为角色做准备的书加到购物车里,影片下载下来,准备逐一看过。除了没法着急的阅历,还有许多的方法可以更贴近百态的人生,而带着轻松的心态围观这种百态,几乎能打动绝大多数还没有出校园的年轻人。 第10章 接下来的一周完全没有她的镜头,她学校没事的时候每天如同上课点到一般几乎不缺席,因此晚上回去学习的时间并不多,再加上她每天都要努力挤些心得体会记录下来,并尽力拓展,熬夜的时候越来越多。 周末里唐嘉嘉也从自己生平第一次的实习生涯里拿到了第一个双休,两个初入社会的姑娘约在剧组附近的咖啡店交流这些新鲜的感触,叽叽喳喳简直停不下来。 “天啊,牧之,你看你的黑眼圈,快要糊上半张脸了!” “再黑点我就打算去动物园兼职做熊猫去。”赵牧之无奈。 “不是说就跑个龙套,我看你这都快忙活一个月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唐嘉嘉压低了声音悄悄问。 赵牧之只能还她一个无奈的表情:“不知道啊,培训拖拖拉拉就好久。上岗了之后就拍了一条,剩下时间就跟着听热闹,帮忙做剧务搬搬东西什么的。收了人家不少钱,也不好意思瞎催……”犹豫了下她补充道,“不过剧组挺好玩的,人也都挺好,能学很多东西。” “也是,”唐嘉嘉点头,“咱也不懂,总不好催着那么多大腕配合咱早拍早走。哎呀,工作真是太烦了,我跟你说……”她又开始吐槽起工作的繁琐无趣和同事间各种不好直接宣之于口的芥蒂。 赵牧之听了会儿热闹,陌生又遥远的样子——实际上辛辛苦苦的考上好的学校,读了更高的学历,一上手做起事来却是简单繁杂,并没有什么意思。读书的时候所能获取的关于“工作”的信息全在电视剧里,父母并不会在面前多交流什么。而电视剧里一片花团锦簇,连危机都趣味盎然。 第一批走进公司实习的孩子们对着电脑打着呵欠忙碌的做着无趣又重复的工作,四处抱怨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而想要的人生是什么样子呢?很多人大体上只有三五个概念词,并不能完整的构架。但这不怪他们,毕竟学校也没有一门课叫做人生规划。 在人事上赵牧之无力置喙,所幸唐嘉嘉是个爽利性子,并不是认真的抱怨,只是包裹在新鲜有趣外面的些些厌倦而已,撇去了这层浮皮,“进入社会”这个话题,对于一路读到研二的学生们还是有千言万语亟待与同伴分享的。每天微信上都有室友许多待回的信息,来聊实习的许多新鲜的或者糟心的事。室友并不等着她回,可能还是想说居多。 咖啡馆里温度正好,柔缓的音乐附着在絮絮的环境音上,特别适合好友聊天,不知不觉时间就滑走了许多。赵牧之刚留意到有信息进来,小施的电话就迫不及待的跟随响起。 “牧之,你在哪里啊?我跟你讲,刚刚颜老师等了你好半天!” “啊啊啊……我就在附近,我马上回去!颜老师有什么事啊?” “他不说谁敢问啊。你快回来,我们要转外景了。” 今时今日的唐嘉嘉已经充分的领悟了“领导找你而你恰巧不在”这件事的心理压力有多大,听了三言两语她已经不用等牧之挂掉电话有所表示,就自觉自动的收拾东西结账准备走人。两个人急匆匆出门的时候恰巧撞到了来买咖啡的季副导。 季副导不愧是阅人无数,隔了月余仍能一眼认出唐嘉嘉,并准确的叫出她的名字,还热情的邀请她一起去外景地,“不过看到什么都要保密哟,你懂得。” 唐嘉嘉当然没有问题,不过她们很快就了解了季副导热情的秘密——他不过是想找人拎咖啡——也不知道没遇到她们俩他打算怎么拎回去。 “那个……”纠结于是直接蹭季副导的车还是赶紧回去负荆请罪,赵牧之略扭捏的扒着车门,“季副导,你知道颜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刚刚我溜出来跟嘉嘉聊天,就……” “老颜?不知道啊,你先上车吧,他好像已经去外景地了,我出门的时候看他也走了,到了再问他吧。” 于是给小施回了条微信,就欢欢的跳上了车。 一路上季叔平并不多话,他开着车听后座的两个姑娘叽叽喳喳又没心没肺的聊着幼稚的职场心得,聊着忧虑得相当无聊的学生生涯,聊着那些没什么意思但生机勃勃的琐事。 他想赵牧之这姑娘可真有趣极了——一个小角色,能得到从导演到编剧到主演的青眼。特别是颜晟安,又是亲自指导,又是买糖安抚,最重要的是还会给她加戏,问多少人,即便他这种知道内情的都隐隐只有一个想法。 但你这么看着她就会觉得解题的方向全都是错的,她不知道在这部戏里有这样一个角色有什么意义,也懒得在乎会有什么后果。她当然也不会对这个剧组里这些照顾她的大佬有着人情之外惶恐和庆幸,是她优等生习惯的理直气壮。 就像今天,他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事,但是这姑娘认真的觉得她溜出来跟同学聊个天,让颜晟安扑个空这种事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她溜出来不认真工作了,有点对不起她的“颜老师”,只是等见到人家再道个歉的事儿。 这是机会啊!要是他自己怕是悔的恨不得以头抢地了! 赵牧之这姑娘啊,季叔平默默的在心里总结,还是好好的去搞学术吧,不然一定会被现实撞的头破血流,想想怪不落忍的。 车轮辘辘轧过马路,轧过已经热起来的夏天,轧在这个平淡无奇的下午上,一路向着城郊奔去,季叔平也终于从久违的长辈角色中分出一丝同情或者说幸灾乐祸给“最会装”的老搭档颜晟安,于是他说:“牧之呀,你也发个信息给老颜解释下!” 没想到后座的姑娘伸直了脖子理直气壮甚至语气中还带着可疑的骄傲回他:“我怎么会有颜老师的联系方式!” “你没跟他要?”季叔平简直觉得不可思议,那这一天天的是在聊啥呢? “我怎么敢要?他们这种级别的人不是都不随便加别人,怪尴尬的。” “嚯,你还知道老颜是大佬?” “我看过颜老师写的挺多电影……那么出名的……”赵牧之无语。 有那么两秒钟,季叔平的心里是相当复杂的,两秒钟之后他决定之前胡思乱想的那些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都算做不存在就轻松了,于是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敢加我?” “不……不是……您加的我?” 这破孩子! 一路风驰电掣,临下车季叔平才干巴巴的同赵牧之说:“把咖啡给老颜送去,跟他要个微信。”犹豫了下又补充了句,“至少要他助理的微信,不然有事联系不到多麻烦。”说完板着脸抱着咖啡就走了。 是的,第一印象总是没错的,赵牧之就是傻,妥妥的傻! “他是生气了吧……”唐嘉嘉问。 赵牧之点头:“好像是。但是……不敢要颜老师的微信很稀奇么?颜晟安欸!莫姐的我也没敢要啊!” “不稀奇,”唐嘉嘉依稀察觉出这次龙套之旅的魔幻之处,“但是你叫莫宴为‘莫姐’更稀奇。你不就打个酱油么?怎么跟这群大佬关系这么好?编剧都来主动找你……” “大概是……”赵牧之咂摸了下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实在是哪哪都顺理成章的很,如果不问为什么他们这么重视她这个群演的话。于是她精准的抓住了某个喜怒无常的胖子说过的话来解释这个为什么,“因为我们是一个非常严谨的剧组,我虽然是个群演,但是演莫姐的女儿,所以我们要培养出感情。而且大家人都挺好的,我不懂大家就来帮助我!” “诶呀,我发现越是厉害的人越好相处,倒是那些狗屁倒灶的小事反倒一个个藏着掖着……” 于是两个人就抱着咖啡走着,就着话题扯远了。 这天的最后,她们都没有找到颜晟安,也没人说得清颜老师到底是心情不好还是有其它的安排。赵牧之一方面真切的愧疚心虚,另一方面又不敢自作多情的以为颜老师会因为跟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而生气。这样惴惴不安的情绪也影响到了唐嘉嘉,两个人像两只乍换了环境不知道自己是否被抛弃的仓鼠,浑身上下都写着“可怜巴巴”。 第11章 刚结束了商场里的两场戏,拍的不太理想。 这部众生皆苦的戏里,每个人的痛苦都被人生的戏剧性加成到浓烈。只有这个商场里统管保洁的这么一个所谓的经理显得十分平庸。他比上当然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可是比痛苦似乎也没什么说的出口的痛苦。 中年男人,有个普通又稳定的薪水不算高的工作,可是比那些保洁啊,小摊贩啊可不是强的多?早几年老婆生病去世了,留下个不懂事的女儿,因为当初不肯拿更多的积蓄,往患了绝症的无底洞砸而记恨他。但毕竟是亲闺女,小打小闹的都是小事。 苦吧?也不算苦,不值得说道。但就是什么都不顺心,这天下没地方安置一个自己。这些人生的苦楚说出来像是他没有担当,不够英雄——谁撑谁知道,咱们穷人,拿命逞英雄是有的,拿钱……哪里有钱啊!活不下去了谁都能潇洒,能活下去谁不苟且着。他是为自己么?他有孩子呀!有时候真觉得人这一生没意思,不知道活个什么劲。可是没意思,也得苟延残喘着不是。 想来想去家里还是要有个女人,经管家务,教育孩子,一起分担下经济重担。原本像是手底下的保洁他是不可能考虑的,简直就是拖累。可是这个风韵犹存的保洁模样实在是好,年纪也合适,就是看着条件太差了。苦命人有苦命人的味道,她不说可他闻的到。 理智与欲望纠缠着,退避三尺和轻浮试探交替着,没有棋高一着的智慧,怎么走下去全凭天意和运气。在这样一个角色的周身,实打实的复刻着来而往复永不向前的人生,是一个从不自知的旁观者。 戏里他被所有角色羡慕仰望,戏外却让饰演他的演员无从破局。 戏拍的不顺,饰演这个商场经理的薛建正想找个地方吸两口烟换换脑子,就撞见这无精打采挤在一起的两个。关于赵牧之,他听说了很多正的歪的小道消息,但是没聊过两句话,另一个姑娘更是完全不认识。他其实有点不满意她这么随便带人进来,但这种说不清的人也没必要得罪,只想随便打个招呼就过去。 不巧同样被季导挤兑的心烦的莫宴也走了过来,她停下跟赵牧之聊天,他也不好就走,只好跟着也同大家聊上两句。 “怎么啦,怎么蔫哒哒的?”莫宴伸手捏了捏牧之的脸颊,十足的宠爱,只是沙哑的嗓音透漏着疲惫。 “姐……”赵牧之犹豫了下,决定还是坦诚错误并像莫宴求救,“我我我……我下午没有戏,就溜出去跟同学,”她比了下唐嘉嘉,“溜出去聊天了,后来听说颜老师找我,也不知道什么事。我以为他来了外景这边,结果一直没有找到……” 她越说底气越不足,声音也小了许多,觉得自己蠢爆了。因为闷热而凝滞的空气里名曰“风”的气流无精打采的缓缓蠕动那么两下,更加叫人沮丧。 眼前的姑娘窘迫的实在叫人可怜,也叫莫宴想起了被颜晟安捷足先登的软乎乎五颜六色的,用来安抚再合适不过了。她刚想宽慰这算什么大事,就听薛建四平八稳的陈述:“哦,可能是说改剧本的事吧。” 赵牧之一时不能理解这跟她有什么关系,眨巴眨巴眼睛:“啊?” “我看了下新剧本,你加了些戏,恭喜。”薛建回应了这个疑问,依然是陈述的语气。 “群演还能加戏啊!”唐嘉嘉不可思议。她原本是恪守不给赵牧之添麻烦的原则的。不管是再次遇到传奇影后莫宴,还是看到爸妈的偶像薛建,她的那股相当活泼的粉丝之力都压制的好好的,顶多是让它们奔腾到脸上,行动上绝不多事,也绝不多话。 但这事儿太不可思议了不是吗?她同学一路人莫名其妙就进了大剧组跑龙套;这龙套跑了一个月没干什么活,跟一众大佬已经很熟的样子了;突然的,这个龙套就被通知加戏。更戏剧性的是,这个通知名编剧想要操作却没有落实,现在被着名演员亲自传达…… 而这全过程,她唐嘉嘉都有幸围观,并且完全总结不出这狗屎运是怎么砸到一心向学的书呆子赵牧之头上的,但又十分和谐的觉得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薛建当然不知道这姑娘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只温和的笑笑:“这个角色还挺重要的。”继续是陈述的语气。 “季副导之前应该跟你说过吧,”莫宴接过话头,“我们看见你的时候就在琢磨给这个角色添些东西了,其实现在也还没定下来,可能老颜还想跟你聊聊这个角色。” 莫宴非常喜欢学起东西来敏感又聪慧的赵牧之在生活里毫不作伪的钝钝的样子,同她交流起来不自觉就能够放轻松。再加上一下午的疲劳轰炸,脑子有一些钝,用了一些时间才从这些普普通通的交谈中嗅到复杂的味道——这味道会如同附骨之疽贯穿整个职业生涯,随时预备着深深的咬上一口,见血入骨或是其它各有目的——关于牧之的各种不着边际的传闻虽然也有避着她,但也影影绰绰听到不少。知道避着她的人无非是知道这传闻纯属无稽,但他们又完全忍不住去创造,传播然后在传播途中再创造。非这样不足以弥补这运气没砸在自己头上的遗憾。 关于这个还是决定了不取名字,只以“她”,“那个怪物”等等指代的孩子的角色的讨论始终局限在季导,老颜和莫宴自己之间——这也是季导尝试的一种氛围,让每个人都带着有限的认知来诠释。所以薛建选在她在的时候摊开来问,莫宴是领他的情的。 “啊……倒是说过……可是跟我聊啥?我也不懂什么……”赵牧之眼睛睁的溜圆,“那那那,看我不好好工作,颜老师会不会生气啊……姐你有没有颜老师助理的微信电话什么的,我打过去道歉下。” 莫宴好笑的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个任谁都可以一眼望到底的傻子,垂头丧气就一门心思垂头丧气,都分不出一丝心思来兴奋,不过看起来她应该也并没有什么兴奋情绪,连小女孩儿的争强好胜也看不见。 “颜晟安经常行踪不定,别人找他也常等不到,这都是常事儿,不至于为这个计较的。他助理的联系方式我确实没有,他本人的你要么?”说着看着对面的姑娘慌张的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于是笑着招呼两个姑娘离开,“那就别多想了,改天见到他说声就好了,快去领新的剧本,带你同学吃个饭,早点回去,好好准备。我们大人要吸根烟聊聊工作啦!” 第12章 事实上颜晟安确实并没有如牧之所担心的那样不高兴,不过也没有像别人说的完全不在乎。他还有其它安排提早离开了,在车上略带责备的跟助理说:“你怎么连剧组人员的微信都没加全?” 助理沐橙一脸温良恭俭让的承认错误,承诺即刻弥补,但也不耽误内心翻了个极大的白眼。然后她麻溜的问到了赵牧之的微信,发过申请,居然被限制申请……只好折腾着让对方帮忙把自己的微信发过去,过了有一会儿才收到申请。她跟颜晟安工作多年,也不是第一回见识他在人才这件事上的双标,不过近几年这确实是少有的要她主动去要联系方式,还是要的这么曲折。 不过这事儿也好理解,她看着那一头通过屏幕都能感觉到的战战兢兢,最终还是同情心占据上风,放弃了吓唬对方一下的念头,十分友好的回:叫我木木就好啦!别担心,颜老师也没什么事儿,当然也不会生气啦。就是想叮嘱你好好看剧本,有什么问题随时问他~ 安抚完赵牧之又礼貌的战过两轮表情包结束对话后,她才有心思回味季胖子的那句“这个是真的傻”的评价。 是的,没错,这个拿到了一众大佬极高评价,基本可以说聪明机敏有思想有见地有天赋的妹子,也确实当得起“真的傻”! 而赵牧之那边原本正哀哀于戏份骤然增多的新剧本,两三段寥寥几笔的镜头已经非常艰难,现在增至许多。她要找出自己增加的工作十分繁琐,因为往往是在大段的描述了母亲的所见所想后,才简单的提下,那孩子存在着,沉默着,看着……连尖叫惊恐这样的情绪都难寻。 这就是这个角色的意义,固执的存在着,创造问题但不配合任何人任何情节。 赵牧之如同小学生在实验田地中捡拾麦穗一样,认真捡拾着关于角色的只言片语——找到它们,标示出来,然后搜肠刮肚拼凑一些关于这个片段的,那些被沉默掩埋起来的情绪,一笔一笔写下来。 微信提示音响起来的时候她的思路跳了一下,伸出手去扶正桌面上的镜子。镜子里黑白分明一双毫无情绪的眼静静的注视着她,映射出了一重重自己。那里面的自己就像另一个人在回看着,同样没什么情绪,势均力敌,反正也无处溃败。她被这样的对视吓得心上一惊,手忙脚乱的扯过手机,看到了对方的信息又心慌慌的加颜老师助理的微信,一通忙活之后才把沉甸甸的一颗心落到实处。 她又看了看镜子——乱糟糟挽起的头发是她,鼻翼发了颗小小的痘痘的是她,挂着幅大大的眼镜框的是她,镜框后的眼睛本来也是她。所有五官里,赵牧之最喜欢自己的眼睛,大且清亮,眼尾一泓轻轻一扫,笑起来喜庆,沉下来庄严,就算是平时毫无目的的睁着发呆,也是灵秀带着浅愁的样子。刚刚那么一瞥又仿佛不是她,神情完全不对,倒像是那个孩子直愣愣的盯着她。关于现实中对颜老师的愧疚与担忧和这个角色穿透空间而来的无穷茫然惶恐从对视里获取了交集,两种感受清晰对立的在她心头流淌过,于是她心有所悟,转而试着去整理这些内心的感悟和感悟之间的区别。 只是写着写着自己也觉得思路乱了起来——莫名阴冷潮湿的惶惑和闹哄哄带着闷热的烦躁在扯起手机的一瞬间交手,彼此秋毫无犯的交割,她这个全程亲历的人却无法条分缕析的把全过程整理出来。那么记下来记下来,记下来向颜老师提问题,这是好学生习惯的致歉方式。 想到这里,赵牧之仿佛找到了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象征“这里要向颜老师提问”的荧光纸贴的欢快,只剩那面立功的镜子寂寞的映着她,却没能再抓到她的目光。 同样的夜晚很多人都同样的忙碌,颜晟安的书房有一面景观很好的落地窗,厚厚的窗帘拉开的时候能居高临下的俯瞰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上车水马龙。夜晚灯火明亮闪烁,街灯和车灯错落流动,像是城市的血液来往不息。电脑屏幕的光芒静置到暗下去,然后他动动鼠标又亮起来,来回不知道多久,而他仍然毫无头绪。书桌乱七八糟的,铺满了不知道写的什么的草稿,翻到一半的各种书籍,色彩斑斓的便签写的满满的贴在记事板上,眼见着再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咖啡的香气同热气一起沉寂下去,颜色凝重沮丧,遭人嫌弃。 这当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状况,他一年到头有一多半时间都在这种状态——烦躁,毫无头绪——也是非得这样才能使得豁然开朗后的工作成果尤其让人舒爽。 关于这个故事的调整,他们从完成一稿就在讨论,到开机还在讨论,到找到赵牧之依然在讨论,这是他和季导喜欢的工作方式,就像是一条自然河流,水流和河道彼此制约又相互冲突,并不是直接把它们引入一条凿好的沟渠。 赵牧之是个意外的惊喜,她给了所有人崭新的思路。她看起来就是校园里你所看到的那种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干净清秀漂亮挺拔认真又优秀。如果要想象的话,她应该是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夏天的风吹动窗帘,窗帘和风合伙拨弄她的头发。但她的马尾辫扎的认真,并不能被轻易弄乱,所以你看见这个姑娘眉眼弯弯的对着窗外晃过一个没什么含义的微笑,然后整理下刘海,挺着笔直的背对着黑板继续整理笔记。她的脑子里没有杂音,桌面条理有序,钢笔落在笔记上本上清晰干净,有时她遇到难题,皱着眉头沉思起来,又总能找到办法解决,重新微笑起来,并不能注意到窗外小男生羞涩的目光。 在哪所学校你都能找到她这样的女孩子,毕业之后又慢慢忘记她,只等许多年后同学聚会大家小声的议论,如果有幸遇到一个她当年的好友,你才能知道,哦,原来她竟然是一个活泼跳脱又有点迷糊的人。这个印象,后来再次慢慢忘记了。 这样的女孩子,更适合校园剧里令小男孩心动的同桌形象,因此更显天赋非常。当她在她的角色里,那双眼睛就能无言的诉说着自己的故事,简直是意外的惊喜。 当然,赵牧之是很有天赋的,但没有哪一行里,没有哪个人的天赋能大杀四方,天赋往往也意味着相随而生的局限,跳出来才能大放异彩,走的更远。打磨一块璞玉需要上好的老师傅经验、耐心和必不可少的运气——还要她本人愿意。 在季叔平找到她的那个下午,颜晟安不在片场,没有见到她在聚光灯下傻呆呆的样子。所以第一次见她时,还担心过她看起来太过灵秀。这担心在第一次看她拍过一条的时候戛然而止,千万种可能性涌上心头,她在片场慌慌张张的样子,想求助又不好意思的样子,忙忙活活流汗的样子,一个就安抚了的样子……如果说以前那个孩子只是一团黑暗里看不清样子的影,现在终于挪到了太阳下,只是个可怜又可气的孩子,如此才让人不能放开,只是可惜还没有整合到让自己满意。 颜晟安想,以前他是太不了解那个孩子了,现在他又太喜欢那个孩子,距离一直没有找好,所以还没有办法对着那个孩子讲好这个故事。 没办法,编剧就像是父母,那么多孩子里总会偏心一两个,悉心照料他,把最好的都堆给他。然后职业精神发挥作用,再认真调整配置,慢慢发现其他人物的可怜可爱之处,觉得自己太过亏欠,又尽力弥补。颜晟安喜欢这样来比喻自己的调整过程,也借于此来获取自己一路欠缺的生活烟火。 第13章 音响正播放着惟妙惟肖的白噪声,上一首完结下一首悄悄开始,潺潺流水细成一线然后化成轰隆雷声,听着雨点嘈杂落下,就好像空气也泥泞潮湿起来。 颜晟安原本想在下午找赵牧之随便聊聊,等了会儿没见到人又有其他的事情就离开了,这本来就是他一时兴起,并没有多想什么,听了莫宴的电话才知道那姑娘惶惶了一下午。他不止一次在片场见到她茫然无措的委屈样,那是一种没见过什么风雨的脆弱又美好的状态,很能给人好感。他又看了看外面川流不息的灯火——风雨雷电总是会或迟或早的来临,没有人能徒步穿过夜晚而不留下夜的印记,而清晨和朝霞会按照自己的步子追随着夜晚,没有人能够略过。 他想,曾经那个母亲应该也是想保护她的孩子望她一生安好,她未尝没在内心深处埋着对自己软弱无力的唾弃,可是她已经迷失了深夜,无法走出来,所以也根本不知道怎么让自己的孩子逃离。后来,她成了黑夜的一部分,成了她要保护的孩子的风雨雷电。 这样想着,电脑屏幕已经彻底的暗了下来,索性就抛下鼠标和键盘,也不管是多晚,打过电话给莫宴聊了起来。 —— “我们是在兜圈子!” 从踏进小区楼开始,赵牧之就觉得小区里阴沉的远胜外面,无端端有种山雨欲来的氛围。楼道里也比平时安静了许多,她蹑着步子凑过去,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好像是季导的声音,音量不大,但听得出十分烦躁。颜老师回了句什么,声音太小了没听清。人类这该死的好奇心,赵牧之也没打算偷听,只是这似乎再近一些就能听的清楚明白的错觉蛊惑了她,于是向前一步,一不小心就碰开了虚掩的门。 求生的本能让她首先望向门外的围观人群,却发现他们可疑地后退了些,还有人手动给她比了个赞。甚至不想面对的情绪还让她有空脑补了他们内心的话语:敬这条真汉子! “牧之?过来。”她听见身后的颜老师招呼她。 一边道歉一边蹭了进去,几乎主创都扎到这里,是打算吵一天的标准架势。以前赵牧之有幸见识过一次,只不过那时她在外面跟别人扎堆儿聊热闹放羊,没想到还有自己凑进来的一天。 “新剧本看了么?”颜老师问。 “昂,看了一遍。”她小小声答。 “有什么看法?” “看……看法?”赵牧之惊慌的看颜老师,他认真的看着她,大家都看着她,这场答辩来的毫无准备,新剧本里贴的五颜六色的便笺纸和搜索得来预备慢慢参考的论文索引也不能帮助她整理出一条清晰的作答思路。 “别紧张,想到什么说什么。”颜老师声音更加温和了些,给她拉了张小凳子,“现在是工作讨论,不是随堂考试。” “我有点不理解。”赵牧之得用上十分勇气才能轻轻的说上这一句。 “我们在兜圈子,”季导重申,但不是对她说的,“我们花了太多精力在母亲怎么想,孩子怎么想上了。故事不能这么失重,也因此太过摇摆了。” “都说啦大家都知道,”莫宴离季导最近,拍了拍的他的肩膀,“听听牧之的看法。” 赵牧之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我觉得……人类的行为模式具有内在的稳定性,在外部环境的变动刺激不足够大的时候,人会习惯性因袭一贯的生活方式,即便是自己厌恶唾弃的方式……” 也许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对这长篇大论感兴趣,但所有人都清晰的感受到,随着“人类的行为模式”小型学术报告的理论展开,一进门就很拘谨的赵牧之越发头脑清晰,思路清楚,连声音都清亮了许多。以至于颜晟安从她第一句话就可疑的翘起了嘴角,给了季导一个“不出所料”的眼神,但硬是到一个大主题论述完毕,赵牧之喘一口气打算进行下一点论述的时候才找到恰当的空隙打断她:“牧之,说剧情!理论的东西你有空找我一下,我们具体再聊。” 此时的赵牧之还沉浸在发挥不错的自我感觉中,完全没留意到诸人忍俊不禁的表情,哦了一声,重新整理了思路:“我感觉,母亲已经很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她是一个在关键抉择的时刻十足善良,但是被生活磨平了给不了日常善良的人。也许她曾经无数次想过不带着孩子会怎样,这不过就是一种……呃……随口吐槽?”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合适的词,牧之脱口而出后不由得看向颜老师寻求力量。后者微笑颔首的动作根本看不出是接收到她的目光后不经思索的本能反应,于是她安心的继续说下去,“就像是我们盯一个大的数据经常崩溃的说学不下去了,随便吧,就只是一句口嗨。所以……我还挺理解不了她为什么为了结婚……而有这么强烈的遗弃想法……” 风扇吱呀吱呀的转着,是原屋主留下的物件,很复古的摆头款,年深日久的颜色沉积在年深日久的噪音上。因为是周末,楼上哪一户的电视声通过开了的窗户飘进来,也听不清具体什么,只是时不时的哈哈哈哈笑成一片的声音,这么听来假假的,应该是节目组请来表演观赏情绪的场外观众。就像是年少无知时盛夏午睡后将醒未醒的片刻,许多种无关的声音,许多种无关的惬意,真怀念啊。 这样的七月里一个这样的赵牧之,额头光洁饱满,眼睛清澈明亮,随时能来一段充斥着各种名词的答辩,一二三四点分列清晰,就等着高分做最后的总结点缀,真是无知的理直气壮,叫人羡慕。 “牧之……”莫宴犹豫了几回也没筹措到合适的词汇,只能笼统说说,“成年人的生活,很苦的。这不像是,今天的课业太多太难了这种……也许对你们来说已经很愁苦的东西。有些人……只是活着,为了明天还能呼吸,吃饭,就已经拼尽全力。但他们无论怎么看明天还是黑的,看不到未来的路。对他们来说,只有打破一途,也许还有点希望。” 阅历是赵牧之无法反驳的缺失,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出于习惯性的学术质疑精神,超小声的回了句:“可是故事里的直接诱因是一段婚姻呀,她不怕么?我的意思,她结过一次婚了,体验过被抛弃的感觉,更直接导致了这个今天……那么对她来说,跟这个孩子相处是一贯性的,是暂时安全的,而进入下一段婚姻却是有过往伤害印记的未知……” “嗯!”赵牧之拿到了季导今日首个肯定,“牧之这个思路也不错,我们也需要添加进来考虑。晟安,”他转过去叫颜晟安,“加那么多母女对抗没有什么意思,那个孩子本质就是消极服从,点到即止。我知道你现在比较偏爱她,但是展现她的别无选择的无辜不如考虑刺激她活起来。” 牧之愣愣的,也说不好自己听懂了没听懂了什么听的对不对,她顺着这话头去看颜老师,只看到他似乎有点出神,心不在焉的应付了季导几句。然后他转向自己:“牧之,你知道的吧,故事的主角都有一项特权——他通常选别人不敢选的路,他的能动性特别高,就好像他知道自己是主角。” 他的目光有些缥缈又有些急迫,不是“颜老师”习惯的宽和教导款,所以虽然这句话跟前言没什么关联可言,赵牧之还是觉得自己该义无反顾的点头,于是她就这样做了。 再接下来的讨论赵牧之又恢复了旁听生的身份,心安了许多,不过也敢抖着胆子小小声接上两句。偶尔他们也问她:这个有什么说法支持?她回忆了番最近开的小灶,挑理解记忆的说上一些,有些对了有些不对。反正对不对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大家把想法拿出来,以供挑挑拣拣。 中间有点不在状态的颜老师跟她说:“我跟一家成年自闭症患者的自助组织联系过了,这两天就别排牧之的戏了,我带她过去体验下。” 第14章 跟木木约好时间,确认好细节,牧之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需要注意些什么要问妈妈,带礼物的话可能来不及,只能去超市网罗点小零食,毕竟还是太仓促了些。太多的资料要看,太多的问题要整理,可能的拓展要考虑到。万一冷场了,最好准备些颜老师可能感兴趣的话题…… 虽然摸着良心说,颜老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在片场帮助她这么多,但要一起出外勤,赵牧之还是紧张了起来。一会儿忙着看资料,一会儿又紧张的找衣服,说话间又打给唐嘉嘉和室友小朋友参谋。 唐嘉嘉忙着加班争取转正实在懒得应付她,于是如实的吐槽:“亲爱的,你又不是去约会,我看带好脑子去,好好观察好好学习,比你瞎倒腾强的多。” “啊,好紧张!”赵牧之如实道。 那边噼里啪啦的键盘响,到底顾及同学情没有挂了她,只是十分不耐烦,“紧张啥?你不是经常说颜晟安人很好。” “哎呀,你说万一路上冷场了,我得跟颜老师说点什么话题合适?” “我说宝贝儿,”甚至都能听出来唐嘉嘉是在翻白眼,“咱们得懂扬长避短,你比较适合应对,不适合找话题!” “说的也是,好愁。” “诶,不对呀赵牧之,”忙碌也拦不住唐嘉嘉的八卦心,“咱摸着良心说,咱颜老师是不是很帅?” “帅呢,”赵牧之毫不犹豫,“我们颜老师是剧组颜值担当!” 折腾来折腾去,这一夜当然是没睡好的,但是不敢叫颜老师等,于是早早的起床,收拾好,还拎上一大袋子零食早点出去。路上遇到几个师兄,寒暄了几句格各自近况,能不能毕业,师兄们丧心病狂的拎走了两袋瓜子,作为回报把早上从二食堂抢来的鸡蛋饼和豆浆赠送给了她。 等到颜晟安车子一停稳,看到赵牧之,这货第一句话居然是:“颜老师早,吃早餐么?”为了推销成功,她一直到车子发动还在绘声绘色的描述二食堂的鸡蛋饼有多抢手。 所以虽然颜晟安已经吃过了,还是跟木木和赵牧之三人同分了一张热乎乎的,粘粘的,香气扑鼻的饼。 于是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去程的话题确实是赵牧之定下来的:各个食堂各色菜品科普。就听赵牧之从本校食堂说起,十分严谨有条理的分门别类整理了每个档口的口味偏好和评价,随后辐射到周边院校,甚至远一点的也有涉猎。什么时令菜肴,部分畅销菜只在什么时点前供应她了若指掌。 “喜欢美食?”颜晟安问。 “也还好,只不过我常年在食堂吃,吃的多了来来回回总是那么几样,就会想琢磨着换换花样。” “那你会做菜么?”颜晟安随便跟她闲聊。 “大概……也就会炒个鸡蛋吧。” “颜总厨艺很好哟!”木木插嘴。 “颜老师看着就什么都很厉害的样子。”赵牧之恭维的十分理所应当。 这种民间的救助组织,因为都是自筹的,为了节省经费,位置十分偏远。车行了很久,而且还要走很久。颜晟安不算是冷淡的性子,也不是很爱多话,一般这种时候都是人家跟他说什么,简单的回了,但又不让人觉得敷衍的程度。所以副驾上的木木觉得今天的颜总很不一般,他正一脸慈祥的微笑着,像是经年未见过的远房的长辈一样跟赵牧之扯着家常。比如:父母是做什么的呀,身体好不好呀,工作忙不忙呀?小牧之学的什么呀,难不难呀,成绩好不好呀,功课辛不辛苦呀,将来打算做什么呀?牧之的爸爸是搞地质科研的,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在外地各种跑,那想不想爸爸呀,小时候见不到爸爸会不会哭鼻子呀…… 木木掰着手指头算,也就大八岁,怎么大出祖辈的风范? 慢慢进入郊区,路开始颠簸起来。颜晟安有些晕车,不过面子上还是伪装的很好,要不是木木提了赵牧之都看不出他有些微不舒服。 “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吧。”赵牧之建议,顺便还科普了自己顺手看到的关于前庭觉对大脑的影响。 颜晟安闭着眼睛听着她的声音像是一汪清泉,叮叮咚咚一滴是一滴又哗啦啦的流淌了过去,只是沁凉的水汽氤氲在此间,让人觉得舒爽。 许多年前家里请过一个阿姨照顾他,那阿姨的一切都已经堆积在旧忆里找不回来,只有她的声音,清澈带着一丝回甜。熄了灯后她不用看书就能在他的耳边讲睡前故事,一直到他安心睡去,是非常值得怀恋的童年记忆。小的时候他很怕黑,怕偌大的空旷的房子里潜藏着无穷的未知危险,怕勇敢的趟过危险后灯火通明打不开的房间里歇斯底里的争吵和摔打。他怕夜晚,也不敢睡,青春期的哥哥并不想带一个胆小的弟弟,所以只有那个阿姨在的那段时间,夜晚能够安然度过。后来她为什么走了,他也不知道。 并不是说赵牧之让他想起了那个阿姨,只是听了她的话闭眼休息的时候,突然想到了懦弱的童年而已。 焦香的鸡蛋饼在他的胃里慢慢消化,这点多出来的热量略多余的翻捡着他的回忆,他甚至好笑的想,原来我哥小时候对我不咋地! 看了导航还有小小一段路,而颜晟安又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在想什么。为了怕牧之尴尬,木木回过头小声跟她聊天,就从最近看的电视剧聊起,女孩间的话题就是还不怎么熟呢只要有好感就能聊一天,期间发现两个人有很多同好,简直一见如故。 直到下车的时候颜晟安还听着她们两个在聊最近很火的小鲜肉。颜晟安本来想发挥下绅士精神给牧之开车门,都快绕到那边去了却发现牧之毫无察觉的自己蹦哒下来了,然后她没有发现他的尴尬,她们俩还在聊。于是他想算了,回去拎东西好了,又绕了回去打开车门才看见牧之也发现自己的零食落下了,又跑回来取,当然她还是没有察觉他的意图,乐颠颠的拎着零食跑回去继续聊…… 目睹了全过程的司机表示,您继续,当我不存在就好。 好在木木还是很专业的,记得自己的工作,终于在门口刹住话头,表示开始做事了,回头聊。负责人不等她联系早就出来迎了,双方很实在的在门口寒暄了番。赵牧之很自觉的缩到颜老师后面,听他们介绍这个救助组织的背景和现状,目前有什么困难,哪些比较棘手等等。颜老师也简单说明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且介绍了牧之。然后牧之认真的听负责人讲解一些注意事项,并且同他交流细节,对方对她作的功课非常欣喜。 “我妈妈就是神经学科的医生,”牧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所以也算是小小的近水楼台。” “那真是太好了,”负责人同颜老师介绍,“我们这些民间组织其实有很多都是互助性质,也是家里有人得了这病自己琢磨久了,没什么办法也就只能成医了。我们这里一个是资金日常短缺,另一个也是没有专业的指导。像是蒙着头冲,不知道的地方走了许多弯路。前些年市立精神病院牵头,医生专家带着一些高校的相关专业跟我们合作,定期会有专家来指导,也有学校付费调研,给我们解决了不少问题。所以您联系我,我就想着,除了麻烦您帮我们宣传,希望能得到更多的资助,也希望更多的人知道有像我们这样的组织,不要闷头带病人。另外呢,专家们做了好事,当然也要让大家都知道,我们真的是特别的感谢!” 赵牧之感觉自己的脸蒸腾起来,红红的,只好低下头去。这表扬虽然不是表扬她,却让她感觉与有荣焉。从前只是轻率的决定跑个龙套,后来悲情于一个沉痛的故事,在这个瞬间,她才感到这一整套沉甸甸的责任,和分担到她肩膀上的重量——这从头到尾,都不仅仅是讲好一个故事的事儿——她还羞愧于自己的愚钝。 第15章 国家对于自闭症患者的补贴仅限于14周岁以下,而绝大多数自闭症患者都是中低功能自闭症,亦即并没有任何过人的天赋。对于大多数普通家庭来说,一个不被社会接纳也不接纳社会的孩子,也许仅仅是负担。等到他们成年,等到自己慢慢的老去,前路无望的绝望才是真正的折磨,如何让他们在父母无法参与的未来,也能活下去,是所有患者家属无时不刻不在担忧的大问题。 一行人跟在负责人的后面,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听负责人轻声介绍组织里现有的项目。诺大的空间里,井然有序的分为许多组,在志愿者的帮助下,有些人绘画涂鸦,有些人在制作手工,有些参与烘培……患者的年龄从少年到中年都有,并不以年龄为分组。他们的注意力并不能集中,有些人做着做着手头的活就忘记了,要志愿者留意着引导回来。这些陌生人走了进来让留意到的人有些慌,志愿者也熟练的安抚好了,很快慌乱的人就忘记了慌乱的源头,又忙起了手头的事。 “公益商品是有一些固定的买家,但是考虑到效率和成本,还是基本上……”负责人做了个无能为力的表情,“所以我们一直在探索怎么形成有效的资金链。目前主要的资金来源还是孩子们的家属和社会公益捐款。像是颜先生之前的款项,我们都已经落实了。”说着他就开始认真的介绍新购买的设备,用途和成本。“其实大家都有共识,让孩子们生活朴素点倒无所谓,最主要是找到能自给自足的路子。” 牧之留意到负责人统称这些患者“孩子们”,望着他们的眼神也是满满的慈爱。他不过五十出头,已经满头斑白的发,想来是全部的气力都用在这项事业上,不由得肃然起敬。 这里地方并不算大,算上志愿者也就二三十来个人,转了一圈了解了概况后,他们来到了一间休息室。颜老师轻声同负责人交流,牧之不敢插嘴,探头探脑的向外看。 负责人笑着对她说:“这位演员同志可以出去转转,多观察观察,孩子们都很平和的,没什么事儿。” 于是颜老师叮嘱:“听志愿者的话,别打扰大家工作!”就挥挥手放她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木木也跟着转出来。她们两个并不敢贸然释放善意,就安静的站在志愿者旁边,看他们忙忙活活的,得空了交流上几句。 休息室不大,一排窗户能看到全部的空间。颜晟安一边聊着,一边留意外面的牧之,看她伸着脖子跟志愿者学习,看她时不时趴在木木耳边说点什么,看她一本正经的坐在患者旁边,认认真真的同她的新同事学习——先怎么样,再怎么样,眼巴巴的瞅着人家一步一步的跟着做。可能是太投入,也跟着错,终于一个聪明的同事友爱的帮助她纠正动作,于是她侧过脸,绽放了一个友谊的笑容。 负责人也被这场面吸引了过去,不由得表扬:“这个演员同志很负责!” 就像是自己的孩子被夸奖了,颜晟安本来就微笑着,此时更加骄傲的回:“当然,她是最好的!” 这时候牧之扭出了一个丑巴巴的牛角包,她的新同事拍了怕她的头,把自己做好的送给了她。负责人和外面的志愿者同步解释:“这是我们给新人的肯定和鼓励的动作。” 得到了肯定的赵牧之第一时间看向休息室的方向,就看到了颜老师站在窗边对着她微笑,颜老师真好看啊,笑的她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再看过去,但还是十分孩子气的把手上的礼物炫耀给他看。 一旁的志愿者暗暗的感慨,不愧是演员,这套流程跟家长送孩子来,看到第一个成品的样子一毛一样。 而木木回完了信息抬起头来,脑子里唰的蹦出来一条小火花:要是颜总下次没灵感了,可以建议他写写养父的慈爱与伟大嘛!这场景实在是太温馨有爱了。 打住打住,木木愧疚的低下头扣扣手机,我们颜总也才三十出头,正是帅的别的小姑娘嗷嗷叫时候,怎么看他跟小美女微笑对视自己就不能往郎情妾意那方面想呢! 木木认真的检讨自我,因此错过了赵牧之短暂的脸红,她想:这不能怪我,一定是牧之给的反应太不妾意了,一定是这样! 中午同大家一起吃了午饭,互助中心的饭菜果然朴素,这还是为了招待客人加了几道硬菜,负责人也亲自下厨炒了几道,不过有荤有素营养搭配很是得宜。牧之坐在新交下的朋友旁边,看着他们刚刚做的点心也端上来。可能是不用售出,所以她做的丑丑的牛角包也没返工,在一众点心里是独树一帜的风景。 还没等她抢过来,就看坐在对面的颜老师欠身拿了起来,跟负责人笑着揶揄:“这个一定是我们牧之做的,手生!”然后大家都善意的笑了起来。志愿者们一边笑一边也不忘照顾孩子们好好吃饭,只有赵牧之一个人想钻到桌子下面去。 但事情还没完,颜老师慢条斯理的吃了这个牛角包,然后喝了一大杯水,评价:“哎呀,牧之呀,你这是加了多少糖?都像你这样,中心的成本也太不好控制了!” “颜老师!” 木木终于看到赵牧之脸红撒娇了,不过她努力的塞了一大口饭,好像……看起来也不是牧之的问题。 下午牧之同另一个小组一起学习绘画,她信心满满——自己幼儿园的时候老师也曾夸过我有绘画天赋,这个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可能是她心里头杂念太多,在别的同事拿着画笔心无旁骛的描绘内心的时候,她居然没什么可以画的,茫然四顾想要找个临摹的对象,不然没法下笔。志愿者给她拿了个苹果,苹果嘛,不过是个圆,她比划了几笔,画出了个相当幼稚的红苹果,完全是幼儿园很可能还是小班的水准。志愿者憋着笑给她换了张纸,想到颜老师看到这幅作品可能的评价,牧之发动熟练的卖萌技能求志愿者把这张画送给她,悄悄带走。然后开始对着休息室里跟负责人谈事情的颜老师临摹。 颜老师日常是不带眼镜的,他的眉眼清晰深刻,间或一瞥目光悠远宁静,鼻子到嘴唇到下颌的弧线相当利落。赵牧之举着笔改了几次都改不出想要的效果,她想,画颜老师太难了,颜老师就像是得天独厚的一挂瀑布,五官眉眼全都是自然而然就该在那里的样子,适意舒展,挑不出一丝不和谐。最难得是气质,用一句诗词形容,大约是疑是银河落九天——有云雾缭绕中奔流直下的畅快感,也有晴空旭日叫人心喜的彩虹。颜老师这个人啊,她一边想着,一边放弃治疗瞎画了起来,粗看只是一般般的帅,要越看越喜欢! 到晚上要走的时候,还没等她犹豫是展示那副幼稚的小苹果,还是展示这个抽象的颜老师,就被木木直接把这张浓墨重彩画了好久的大作拿了去,大家围着端详了会儿,好像是画了个人,五颜六色的,也不知道都代表什么。被带他们这片志愿者举报:我看她是照着颜老师画的…… 大伙儿一阵无语,颜老师好笑的问:“牧之……是么?” 赵牧之抠着衣角没敢狡辩,算是默认了。 “那我还真是……很丰富呢!” 花花绿绿的背景上一个花花绿绿的小人,硬要说的话,确实也可以说是在坐着聊天吧。 最后的结果是,赵牧之苦着一张脸举着那副画跟大家合影,说是这张照片还要用做宣传。她当然挣扎了一下,想要换成她的小苹果,被颜老师拒绝了:“那张你留作纪念吧,我们用比较丰富的。不能照同事差太多是不是?” 当然了,同事们画的蓝天白云,绿草甜梦,对比着看完全就是艺术品嘛。 回来的车上,颜老师也不看赵牧之,一本正经的跟副驾的木木交代,要她回去找个靠谱的店,把他刚买下来的公益美术作品“我心中的颜老师”这幅画裱起来,画框的样式他要亲自挑。 而赵牧之缩在一侧瑟瑟发抖,不敢发表任何意见。 第16章 七月的天黑的晚,五六点钟看起来跟正午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因此也没有光线的优势来掩饰自己的羞赧。幸好晕车的颜老师在那边闭目养神,让赵牧之有时间对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排解。木木没了聊天的伴儿,也能跟司机你来我往聊的开心。 瀑布是什么狗屁比喻嘛,牧之后悔,都说了平时要多看书,不然形容个帅哥都形容的这么狗屁不通。能怎么办呢,只能跟自己发发脾气这个样子喽。 呵,颜老师发出一声轻笑,木木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并没有睁眼,于是继续跟司机大哥聊天,话题已经从国足奔跑到了猪肉价格。牧之又幽怨的想,我好意思欺骗自己说他刚刚不是在笑我嘛?画的不好怎么啦?什么疑是银河落九天,颜老师就是个讨厌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回程都要比去程快一点,车子很快就驶进了市区,颜晟安睁开眼睛看赵牧之,她正气鼓鼓的看着窗外,看起来已经从不好意思进化成了不高兴。于是他反思了下,这个下午是嘲笑她太多了,还是要哄一哄。还好前面就是一个亲子公园,他叫司机找个位置停下车,也没交代一声就转进去找。 牧之和木木对视了会儿,彼此交换了个明显想错了的了解了解的眼神,然后默契的不提那副尴尬的画,随便聊了起来。说起最近很火的那个小鲜肉,司机大哥表示自己闺女也很喜欢,于是三个人迅速的找到了共同的话题点。等到颜晟安拿着个彩虹返回来的时候,就又在一片热火朝天的讨论中听到了那个小鲜肉的名字。他想,我都要讨厌这货了,哪哪都有他! 而牧之无语的举着,干巴巴的道了谢,她实在是很想知道颜老师是对她还是对有什么误解,但是她不敢问。 只有木木,郑重的把“颜总一定是个好父亲!”打在记事簿里。 “晚上吃什么?”颜老师问。 “嗯……回去食堂看看还有什么吧。”牧之无精打采的回答。 “怎么?”颜老师又忍不住打趣她,“是下午看我看太多了,晚饭不想再看了吗?” 赵牧之想回什么,又努力的忍了忍,语带悲愤的回答:“那听您的吧!” 木木实在忍不住了:“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火锅怎么样?喜庆!” “哼!”牧之弱弱的表达了下愤怒,把头扭了过去,默默的在心里补充,还有木木,也讨厌! 考虑到让牧之早点休息,木木定了学校附近的火锅店。只不过晚饭时间学校附近的店都爆满,也并不认什么预约,他们几个只好规规矩矩的排位。颜晟安虽然不是经常露脸的公众人物,不过颜值气质出众,往那里一站来来往往的人总要看上几眼。 牧之已经忘记了她的小小别扭,小心翼翼的偷觑着颜老师有没有不高兴。路过一小撮人她就看一眼,再路过再看,聊天都颠三倒四的,很不上心。 “这是我定的地方,又不是你,你这么心虚干嘛!”木木十分看不上她的怂样。 “话是这样说没错,”赵牧之出于习惯又怂怂的看了颜老师一眼,他很自得的靠在那里回信息,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不耐烦的情绪,于是她安心的悄声跟木木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有负罪感。” 木木因为身高限制不能居高临下的表达蔑视,于是啧了一声替代:“我们颜总人很随和的。” “是呢。”赵牧之搭腔,不过还是控制不住又偷瞄了一眼。 她太过专注于心虚和搭腔,以至于熟人围着她转了几圈都没发现。 一个师兄别有用心的挤进她和颜晟安中间,“这不是小赵嘛,什么情况?”他笑的十分有内容,一扭头下巴冲着颜晟安一扬,“这谁呀?” 颜晟安没什么表情的看了看他们,从手机里空出那么一会儿时间,十分平和的笑了笑:“同学?” “嘿嘿,”牧之对着他挤出一个十足虚伪的假笑,扯着师兄解释:“实习的同事。” “领导?”刚刚远远的看着,师兄的女朋友说看见赵牧之跟个帅哥站一起,还总偷看人家。师兄以为他们小牧之有什么新情况没交代,就贱兮兮的凑上来,凑上来细看才发现,这帅哥年纪虽然也不算大,但看着早不是学生了,斜瞥下来没什么内容那一眼,看的他差点立正稍息问老板好…… 看着牧之点头,师兄顺势瞄着了她手里的号签,且得等了。叫领导等着可不好,索性一咬牙,把她的号签抽走,把自己早早来排的换给了她:“别说师兄不疼你!”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叫牧之毫无反应的余地,只来得及跟比加油手势走远的师兄师嫂挥手告别。 “呵呵,”回过头来继续跟颜老师假笑,“我们师兄很热情。” 是很没趣的话。 颜老师没发表任何评价,凑上来看了看号签:“到我们了。”他说。 落座后,不知道为什么更加心虚得慌的赵牧之狗腿的把菜单举到颜老师面前:“您点菜!” “领导先点菜?”颜老师一脸高深莫测的问。 木木看着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圆润滚走的赵牧之,无语的接过来:“我来,我来吧。” “怎么,”赵牧之保持着面子和内里都慌的一比的状态,看着颜老师娴熟的烫餐具,烫好了换给她,然后继续,一边很随意的同她聊天,“没告诉同学你在拍戏?” “嗯嗯,”牧之点头,“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她挠挠头:“就……说起来怪怪的。您知道,拍戏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儿。” 木木点着菜抬头嗤笑:“什么另一个世界,戏又不是不会播。” “那个啊,”赵牧之开心的表示,“我还想着等大家看完,告诉大家那个小孩是我演的,吓他们一跳。” 听了这话木木简直震惊了,这姑娘是以为自己参演了个网络大电影么?她看对面的颜总挑挑眉,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就把话憋了憋,低下头继续点菜。 “你知道为什么选你演这个角色么?”还是忍不住想逗她,颜晟安问。 “因为我比较……呆……吧……”牧之沮丧。 逗她确实挺有趣的:“那你觉得母亲为什么用莫宴?” 赵牧之疑惑的眨眨眼:“因为她演的好呀!” 颜晟安笑着点头,接过木木递过来的菜单,好像忘了刚刚的话题,开始跟她讨论有没有忌口,要加些什么。菜单递了下去,看着眼前备好的餐具,牧之才想起来还没向颜老师道谢,但是当时心神不属的错过了,现在说又有点奇怪。她低下头,像个等待老师训斥的小学生。 “怎么不说话了?” 赵牧之可怜巴巴的抬起眼睛看他。她没有化妆,整张脸看起来非常素淡,眉毛是淡淡的,鼻子也算不上十分高挺,因为微低着脸,下颌埋了进去,年轻的圆润柔和的面部曲线从这个角度看就不明显了,只用一双含嗔带怯的杏眼把她从平庸的美中拔了出来,成为独一无二的赵牧之。颜晟安抬手就拍了张她这个瞬间的照片,还分享给了木木看。 “颜老师你干嘛!” “牧之你看。”木木侧过头去给她展示。 “好丑啊!”赵牧之嫌弃。 “不是,”木木也嫌弃她,“你看你的眼神,你的眼睛在讲故事。” 赵牧之抱着木木的手机上上下下对着自己研究了半天,都快认不出自己了,一脸震惊的问:“这……讲了什么?” “讲你心里怎么骂我的吧。”颜老师不得不承认,逗她是有瘾的。 “看错了吧!”她激动的差点跳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笑成一片,牧之这才明白他们又在取笑她了。 “手机拿来。” 颜老师冲她伸出手,赵牧之羡慕的看着他几乎横过整张桌子的臂展长度,乖乖的上缴手机,都不问为什么。 颜晟安看着轻易到手的手机,手机壳上一只幼稚的小狗扯着脖子作出很凶的嗷嗷叫状:“牧之,我现在要是把你倒卖了,你是不是还得忙着数钱,帮我看亏没亏?” “听不懂。我呆!” “加我微信!”颜晟安又把手机递了回去,“第一天就跟你说要主动,可是我听莫宴说,她让你加我你还不同意?” “那是……那不是……”突然感觉浑身是嘴可能都说不清,只能听话操作。天啊,加了颜老师微信这个事儿,是先跟唐嘉嘉炫耀,还是先跟妈妈炫耀,赵牧之陷入了挣扎中。 “吃完饭呢,好好回去休息。这两天去中心认真的观察参与,要带着对角色的理解和疑问。我建议呢,你有空也要尽早跟长辈们聊一聊未来的规划,特别是季导,不要不敢去沟通交流,知道么!” “好的,谢谢颜老师!” 木木默默的把第一盘肉倒进锅里,她同时默默的想,刚有那么点意思又拐回慈爱的老路,这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儿啊,吃肉吃肉! 第17章 红汤翻滚,里面的内容也跟着翻滚,一眼望去一片欣欣向荣,所有你喜欢的不喜欢的都半遮半掩。一筷子下去带回来的是什么颇有几分运气的成份,而且你得认命,不能随便扔回去,别人也不知道你拿到的是悲是喜。每个人都挑选自己的,羡慕别人的。 是在说火锅。 颜晟安对火锅不是很有兴趣,但他喜欢学校火锅店的氛围。不算大的店里座位安排的很紧,桌子也偏小,一盘盘菜互相交叠着,人和人几乎背靠背挤在一起,大家都在人和菜间艰难的穿行,在大声喧哗和小声嘈杂中穿行。一个走神的功夫许多人擦过他的肩膀,如果耐下心来可以听到很多少男少女的心事。 对面的赵牧之筷子用的不好,夹个丸子几次不能如愿,被木木嘲笑了,撸胳膊挽袖子的誓要战斗到底。那丸子分明是欺负人,在木木的鼓励下沉浮着,躲藏着,反正不能让牧之如愿。漏勺孤零零的搭在锅边上,找不到合适的出场机会。 做编剧,最喜欢这种平凡的,生动的,活起来的场景。 他动动手,轻易把那颗丸子夹到自己碗里,不理会两个人的抗议,然后她们两个又开始抢起了一只虾饺。 平时的牧之有些拘谨,是学生的通病,叫你一声老师,同你相对做什么都毕恭毕敬的,即便你不会在她的作业上打分——或者说如果能给她打分,她会轻松些?永远觉得自己是新人,还不会不懂不理解,也是学生的通病,她从心里就没觉得自己是这行业的一员,只想拿个漂亮的实习成绩也确实是了。 颜晟安一边随便的吃,一边随便的想。遇到一个好苗子不容易,更糟心的是这苗子是长在别人田里的,只是探过头来瞧瞧新鲜。可是这新鲜不好瞧啊,他咬着新抢来的虾滑,任你原本是山珍还是海味,沾了这红汤,都是麻辣鲜香的火锅味道了。所以他叫她去找季导聊聊,心里有个数,早做准备。当然了,季导能留住她也很好。 她们又开始抢红薯,那玩意儿煮的久了,筷子一碰就散了,两个姑娘一顿哀叹。颜晟安拿起漏勺,看见她们俩一脸哀怨的看着他,好笑的先捞了一勺红薯给牧之,又捞了一勺随便什么给木木,终于不是跟她们抢了。 对于这个故事,颜晟安心里已经有了一条清晰的线,于是那顿火锅过后,到新的剧本出来前,有那么一段时间,赵牧之都没再看到他。 进入七月,这学期的一些课已经结了,别人忙忙活活的毕业或者实习,欢送会开了一场又一场,关系好的师兄师姐牧之当然要去送别。例行的讨论课上,因为实在没有什么新鲜事,所以师兄就贡献出了“小牧之有个大帅哥上司”这件事作为八卦,但其他人实在没见过另一方,打趣了几句着实没什么意思,生活似乎在新鲜的波澜里又回到了稳定的状态。 赵牧之并没有意识到“同季导聊聊未来”是聊什么,她的未来到那时那刻还并不包括演戏,所以她找了季导,也只是说可能期末要多请些假。 也陆陆续续的拍了几场戏,清晨的麻木,黄昏的呆滞,深夜的沉寂,一整个一整个白天看着窗帘的影子在地上转。很多片段不是剧本上的,有时候季导突然说,我们来场雨天的戏吧,她就蹲在笼子里愣愣的看着哗哗的雨水,风吹着打在她的身上也不知道躲。他们喜欢拍她的表情,一台机器直直的怼在脸上,叫她什么也不要想,就看着镜头就好。 她还是说不好自己在干什么,干的怎么样。有的时候季导开心的过了,有的时候皱着眉头叫她再来。对的时候她总结不出来正确的经验,错了也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反正不对就再来一遍,还不对就再一遍。她带着这个疑问去反复揣摩大佬对戏,他们对于分寸的感受精准至毫厘,往往只是私下对戏的时候,哪里过了,哪里还不够就自己一清二楚了。 这状态当然是不对的,很容易叫人消极怠工。再加上之前攒了一堆打算要问颜老师的问题,也不敢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虽然颜老师说了,要主动问。但是季导周围永远有很多人滔滔不绝说着很重要的事,季副导忙得像个陀螺,莫宴的戏份十分吃重,好不容易休息下来,那一脸疲惫也实在不好意思打扰。表演爱好者小施倒是有心解答,但是攒了半天答案只能安慰她说:熟能生巧吧,他们都演了几十年的戏了,有这种分寸感很正常。 这个答案显然是正确,但是无力的。 有的时候唐嘉嘉周末来看她,剧组因此多了个免费的劳动力,因为是副导开的绿灯,所以他指挥唐嘉嘉跑前跑后十分自在,甚至有一次试图说服唐嘉嘉干脆辞职来剧组给他当助理……说这话的时候他正要唐嘉嘉跑外景给薛建送东西,嘉嘉翻了个白眼,没搭腔。 第一波风雨来临的时候,其实是没有什么预告的。 第18章 有空么?请你喝酒。 室友深谙字数越少事情越大原则,百无聊赖的某一天,赵牧之就收到了这么一条信息。 当时她正蹲在商场里听薛建和莫姐聊的热火朝天,看见微信进来其实是不想搭理的。只不过一错手点开了,惊悚的不知回什么好,打了字又删掉,反反复复,仔细斟酌。 “怎么了?”莫姐抽空关心她。 “呃……”她觉得这个事儿有点难说,“我同学……可能心情不好。” “失恋啦?”莫宴见怪不怪,小女生心情不好还能有什么事儿。 牧之挠挠头,想了想室友那个略自大的男朋友,觉得这个方向靠谱:“可能吵架了吧。” “是那个总来找你的?叫……唐嘉嘉?”薛建问。 “不是不是,另一个同学。嘉嘉那货,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生怕公司不给她转正,谁要是在这档口给她找不自在,啧……”牧之脑补了下,“那就不是心情不好的事儿了。” 大家都笑了,“这才是对的,”莫宴给予肯定,“人还是以事业为重,感情啊什么的,太虚了。” “跟她们小孩子瞎说什么。”薛建不置可否。 这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外景本来也没有牧之什么事——怪物是绑在家里的,经理是长在商场的,角色带着鲜明的场景特征,若不是戏会落幕,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牧之轻易的拿到了假,看那边又发过来:别纠结回什么啦,给你定位,能不能过来说一声。 应该是微信上反反复复的“正在输入中……”状态提醒的她,室友是个有点敏感的姑娘,牧之真是讨厌这个状态提示。 你请假了?她问。 辞职啦! 那等着我,马上。 外景地在郊区,公交不是很方便,季副导好心说找车送她。本来就是翘班,牧之不好意思接受,被这胖子嘲笑:“真是小孩儿!” 公交摇摇晃晃,一趟倒了另一趟,再换地铁,再倒公交……刚实习的孩子能住什么好位置,牧之几乎是穿越了一整座城市,从一个角落奔跑到另一个角落。下了车满头大汗,在一排排破旧的板楼间穿梭,终于找到了那座那栋那号。 室友打开门,客厅了乱糟糟的堆满了各种东西,自行车,婴儿车,纸箱,蛇皮袋……沙发很旧,明显也是不用来坐人,与它对着的电视也落满了灰,显然没有人使用。她跟着室友穿过狭窄的客厅,走到属于她的房间,里面温馨干净的粉白粉蓝,是她们反复挑了好久的家居装饰,感觉终于回到了熟悉的世界。 “随便坐。”室友示意。 她们在同一间宿舍一起生活了一年有余,大家都不是什么有洁癖的人,关系也十分亲密,但是第一次来到别人的私人空间,赵牧之还是拘谨了些,好像自己风尘仆仆带了多少灰尘进来,小心翼翼地挤在床的一角。 这房间很小,摆了张床和衣柜后只有一小片空地,经过室友妥帖的收纳技巧,再加上只是实习东西不多,勉强能容纳两个人。空地上铺着一张雪白的毛绒绒的地毯,上面支着一张小桌子。 “来这里坐。”室友指挥,因为过道太拥挤,她擦着牧之艰难的把自己蹭出去,“等我一下。” 牧之听话的坐了过去。这房间有扇窗,不过因为楼与楼之间的间隔太小,也只是聊胜于无,为了避免对面的窥视挂了层层的帘——粉白的纱帘,鲜绿的遮光帘。这窗帘牧之也参与过意见,只是没想到用的这么局促。 室友从冰箱里抱了几罐啤酒并拎着点心小菜,牧之赶紧站起来帮忙。 “你快坐好吧,房间太小了别添乱。” 桌子也小,菜都摆不下,酒和点心随便的放在地上和床上,什么和什么都很拥挤,什么和什么都很不搭。 赵牧之看着桌子上,有咸菜也有热菜,可能是叫的外卖,点心外包装的logo是刚刚外面路过的蛋糕店的,它们放在一起就挺奇怪了,还有各种牌子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啤酒。也不知道这些出于什么原因会聚在一起。 可能是室友自己也觉得怪异,于是自嘲道:“没借酒浇愁的经验,凑合着吧。” “到底怎么啦?跟赵建伟吵架了?”赵建伟就是室友的男朋友。 室友吸了吸鼻子,打开了一听啤酒递给牧之,自己也开了一罐,喝了一大口,被呛住了,咳了起来。 她们俩都是从不喝酒的人,赵牧之没有地方放下手里的酒,也没法穿过这么多障碍物给她拍背,只能干巴巴的安慰:“别喝的那么急,慢慢来。” “你说酒这种东西,这么难喝,为什么就能浇愁呢?怎么浇啊?”说着她又大大的闷了一口。 “酒精能够麻痹神经,要具体的展开么?”牧之继续干巴巴的说。 “也没吵架,”室友切回话题,愣愣的看着摆的乱七八糟满满登登的桌子,“算不上吵架,就是不说话。” “冷战?为什么呀?你为什么辞职了?” “也不是冷战,”室友冷笑了一声,看着赵牧之,“你不知道吧,我们打算出国了。” “哈?你不是……跟老板都定好方向了?”牧之疑惑。 室友沉默了会儿,把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看着想要随手扔出去,还是忍住了,规规矩矩的放在垃圾桶里,又给自己开了一罐。 “你干嘛啊,出国也挺好,喝这么多干嘛?”牧之想要抢下来,不过因为拥挤的原因,还是不能如愿。 “我都没跟你说过,我并不想读博,是赵建伟说他想读,说情侣间还是不要差异太大,才叫我一起的。我家里也不支持。” “所以……你是……” “我也没跟你说过我家里,我家里什么都不支持我……”她停了停,语气间满是苦涩,“反正读博也不用什么钱,用不着听谁的。”她继续喝酒,“你也看见了,”这屋子实在是小,随便看两眼就能看到烦闷,“没有家庭支撑,在这个城市就是这么艰难。读了研是这样,读了博也未必有机会好多少。赵建伟就想要出国,说海归含金量高。” “你只是实习……” “他也没问我,他就申请了。” “然后你们吵架了?” “呵,”室友轻蔑的发出了一个音阶,然后又一饮而尽,打开第三罐,“挺有意思的,他说要出国,他申请了,我也只能跟着。结果他拿不到offer,我却有了。” “现在才七月!再等等啦。” “牧之,”室友重新看她,像是在教育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我们只能拿奖学金走,赵建伟,”她又灌了一口酒,就像是酒能让不愿说出的话顺畅一样,“赵建伟他申学校可以,奖学金太难了!” “那……”牧之觉得这个事儿简直荒谬,可以当个段子说,又有点替室友生气,但又不是很明白她这么颓唐做什么。 “我不知道他想怎么样,他不跟我说话了。冷战?可能是吧。” “什么学校啊?” 室友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学校挺好的,全奖。” “那就去呗。”赵牧之无所谓的说,“申上了,想去就去,不想去就跟着你老板继续读,想工作就开始找,你在愁什么?” “你不喝酒么?尝尝?” 牧之闻了闻,没有什么香气,她小泯了一口,恶…… 室友又喝完一罐,再重新打开:“你挺幸运的,”她自嘲的笑了笑,“也不是,是我太倒霉了。” 赵牧之的室友,注册的名字叫许婉霞,牧之是少有见过这个名字的人。她跟所有人自我介绍说自己叫许清,就算是点名,她也会认真的抢先说自己叫许清。她入学年纪小,却少年老成,做人做事都很有一套,从不撒娇卖萌。她也很少跟人说心事,说自己的事,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醉心学习。跟她的同宿舍室友赵牧之一样。所以她们两个读研然后还想继续读博所有人都不觉得意外,只觉得太巧了,两个如此像的姑娘凑到了一起。 要不是这个单方面醉醺醺的夜晚,牧之根本不知道,许清是一个被父母嫌弃的孩子。因为想要个男孩,所以从小把她寄养在乡下的亲戚家。亲戚也算不上恶意,就是无知的玩笑话,从小跟这孩子念叨:你爸妈都不想要你了。小许清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在乡下读书的时候,听老师说家长都喜欢成绩好的孩子,她就拼命的学。后来政策宽松了,父母把她接回家里,一个乡下转学生,在学校里,在无知的孩子中间其实收获不到什么善意。因为教育条件有限,她的成绩不好,什么都不懂,也不会跟同学相处,老师也不待见她。许清在家里没有自己的房间,没有父母的疼爱,在学校也收不到肯定,还伴随着嘲笑和冷暴力。她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自己成绩不好。 于是就拼命读书,跳级。等到了高中,她终于明白,即便能次次考试拿第一,即便能考上最好的大学,也改变不了什么。于是她学着人家叛逆,交男朋友,就是赵建伟。 但家里并没有人关心。 赵建伟是个安慰,小孩子谈恋爱,学着电视剧里的桥段努力哄女孩儿,很甜蜜。许清又转而期待,等到大学毕业了,可以有自己的家庭,不去依附于谁,不去求着谁。读了本科又要读研,赵建伟说自己学校没那么好,需要更高的学历。又说年轻人哪能这么早结婚,还是想读博。然后又到了想出国。他想一出是一出,许清默默的跟随,也不敢问他是真的想还是只是要摆脱她。 这么多年了,也许只有赵牧之理所当然的问她,你想怎样,你为什么不自己选。 赵牧之当然可以觉得莫名其妙,当然可以理所应该。她一看,就是那种幸福的孩子。 许清模模糊糊的喝着,隔壁邻居陆续回家,音响开的很大,吵得要死。还有邻居的小孩子哼哼唧唧不知道想要什么。隔壁有人唱歌,有人打电话吵架,有人在厨房炒菜……许清想,就是这样一个小房间,独独属于我的,狭小的,吵闹的房间,我也马上就要失去了。而赵牧之什么都不懂,她只能傻不拉几的拎着一罐她根本不需要喝的啤酒,在这个她格格不入的环境,听我讲也许明天我就会后悔讲出来的往事。而即便是这样,我只把这段伤疤展示给了她,这个学霸也没法安慰出一句有用的话。她的世界太天经地义了,真让人生气呀! 第19章 风起的时候你并不知道那是风季来临了,就像人生的波澜开始展现,你还觉得那只是别人的事。 一开始牧之还试图让絮叨的兴起的许清小点声,担心被邻居听到了不好,但是无能为力。那姑娘抱着啤酒罐子带着哭腔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时间线一直跳跃。有的时候是人家待她的好,大多数时候是失望,一直等一直等等不来的失望。 牧之活动了下僵了的手脚,笨拙的开始收拾东西,但她始终没有做家务的天分,收拾的乱七八糟,一不小心撒了满地。许清醉的不成样子,看着撒上菜汤的地毯想要冲上去抱着,都来不及清扫还要先拉住安抚她。 好不容易哄上了床,空出一些空间来,对着一地的狼藉,简直心力交瘁,比做毁了一期实验还要收拾残局还糟心。床上的姑娘含混不清的念叨着,一开始牧之试图听清她说什么,后来也放弃了,她琐碎的怨气和牧之琐碎的心烦纠缠不出什么成果。看她老老实实趴在床上就喘出一口气出门去找扫帚,迎面客厅里一个没穿上衣的大叔挺着油腻腻的肚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牧之躲闪着不敢看他,也不知道扫帚放在哪里,只能硬着头皮四处找。 这时卫生间里一声马桶响,转出一个眉间纹深刻的中年女人,她的眼神似乎嫌弃着一切,皱着眉看了看客厅和尴尬的牧之,很不耐烦的问:“找什么呀。” “您知道扫帚在哪里么?”牧之赔笑。 “喏,”她回头从卫生间里拉出了把,贯在地上,“叫你那同学小声点,这么晚了,小孩子要睡觉的好吧。” “对不起,对不起!”牧之忙连声道歉,灰溜溜的拿着扫帚跑走,那大叔也没趣的拍拍肚子。 地上的汤汤水水浓油赤酱,用扫帚根本清理不干净,甚至汁水淋漓,床单上也沾上好多,地面一片污秽,扫帚也令人作呕的嘀嗒着,来时毛绒绒观之可喜的白地毯彻底报废。而许清一直喃喃自语,不曾停过。屋子根本不隔音,牧之劝也劝不住,你没办法跟喝醉的人讲道理。 墙壁上传来笃笃的警告声,这时候许清吐了,她艰难的把自己撑起来,抑制不住的呕吐。牧之怕她呛到自己,赶紧爬上床扶着,被呕了一身污秽,完全无法闪避。呕吐完毕,许清顺势抱着牧之嚎啕大哭起来。 “小点声好吧,每天都来这一套!”隔壁的抗议声音清晰的传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牧之一边慌乱的道歉,一边安抚许清,之前听许清说往事时盘桓在心头的震惊、愤懑,心痛全被打散了,没时间收拾碎片于是絮做乱糟糟一团,被汤汁和呕吐物浸泡着,发酵着…… 有那么一会儿,她半跪在床上,被许清箍的死死的,一动也不想动。 在一片狼藉中做唯一清醒的生物真是可怕的经历。 逃避了一会儿之后,赵牧之深吸一口气,强势的挣脱开许清,依着她的收纳习惯找出新的床单被罩和睡衣,给她换好。中途隔壁又在敲墙壁,牧之的一股火气直冲心头,差点儿想吼回去:知道了,敲什么敲!到底忍住了。她安抚了下还在抽泣的许清,找出耳机随便给她放了部军事讲解的电子书塞在耳朵里——即便是糊涂中,人也不能同时听和说,许清终于慢慢的平静下来,间或抽泣两声。 然后就是一地的污秽和长在污秽里的自己。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平复下焦躁的心情,收拾起来。待到差不多妥当,拿着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扫帚去卫生间清洗——谢天谢地,那大叔不在客厅了,不然她真怕自己压不住火气——花洒里的水哗哗的流下,冲走各种颜色的许多东西,它们的味道沾到水汽膨胀起来,差点让牧之觉得要把这个屋子挤爆,她终于忍受不住,冲到马桶,吐了。 衣服上的秽物,呕吐出的秽物和被冲走的秽物不停的在她脑子里旋转,吐到最后她几乎跪在地上。有那么一个瞬间她问自己:这就是生活的模样吗?但她又飞速的否定,不,我不要这样,我不会这样! 清理好卫生间,她给自己找了身睡衣,汗水粘腻腻的糊在身上,因为没有预料也没有办法洗簌,就这样凑合了一晚。 这晚的月光也很好,遮光帘没有拉着,月光跳跃着渗过纱帘,被过滤的柔和细腻,同家里,同宿舍里的月光一模一样。但赵牧之累的不想动,旁边的许清也不知是睡的不实还是没有睡,小声的哼哼唧唧,她一动牧之心里就一慌。换下来的床单被罩还有衣服堆在那里,隐约还能闻到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把手伸出去够那片明亮的月光,却什么也没摸到,她想:我在烦躁什么呢?打翻东西不是我的错么? 月光不能回答她,许清柔软的发顶也不能。 许清把脸深深的向被子里埋去,整个人用力的缩成一团,牧之想取下她的耳机,她不满的声音大起来,于是只能给她挂回去。 她整个人都在阴影里,牧之想,就像那个孩子,在属于她的那个角落那个笼子里,笼子根本不可能困住她,但是她还是乖乖在里面看时光追着窗帘的影转,一转就是一天,那些光普照万物,却从来好像不会分配一丝在自己的身上。她又想起了自己,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真的没有气力去怜惜许清,只想把她把这里料理明白。 不该是这样的,在她没把事情搞糟的时候,她想的是抱抱许清,告诉她不要难过,告诉她他们都是错的,告诉她她很棒,她完全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 可是她创造了一地的污秽,一切都不对了。 原来人可以这么轻易的在一瞬间就变得不像自己,也认不出自己。她看着月光,默默的想。针不扎在自己身上,自己真的不会痛,什么同情心疼都是太浅薄的感情,一点点意外就把它们都吹走了。 这样漫无边际的想着,时梦时醒的过了一夜。 第二天牧之起的很早,想要早点先回趟学校收拾下自己。醒来的时候发现许清早醒了,坐在床上不知道想什么心事。 “耳朵疼么?”她想到自己塞给许清的耳机忘了取下来,赶紧问。 许清摇摇头。 “那就好,不好意思,我昨天把饭菜打翻了,床单和地毯都弄脏了,我再买给你吧。” 许清心不在焉的嗯了声,顿了两秒轻声说:“没事,我马上回学校住,用不着了。” “你要回学校啦,那什么时候搬,我来帮你。”牧之跳下床,也不见外的在许清的衣柜里挑选。 “不用。”她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这件衣服先借给我吧,我穿着回学校。”她根本没有多想,随便找了一件,打了声招呼,“我帮你吧,过两天就是周末了,叫嘉嘉一起来搬。” “不用了。”牧之这才听出许清的声音有些奇怪,冰冷冷的,好像不大想跟她说话。 “不舒服么?”她换好衣服,回头来摸许清的额头,被躲开了,于是她问,“是不是喝太多难受?你再多休息下吧。” “你快去上班吧。”许清没抬头,也不看她,就愣愣的坐在那里,靠着墙,把自己抱成团。 “行吧,我得快走了,”赵牧之十分大条,就好像昨天晚上全都是假的,“你休息下今天就回学校吧,等周末我们一起来收东西。你邻居都怪怪的。” 嗯,许清轻声应声,是随便打发她的回应。 牧之心大的走了,走前还粗中有细的叮嘱许清:“把房间门锁好再休息。” 晚上睡的不好,早上又一路颠簸,来了片场跟着好一顿忙活,一闲下来赵牧之简直要随地打小瞌睡,走到哪儿磕到哪儿。季副导看着怪不落忍的,让她去商场休息室里偷会儿闲。 “一个群演,有戏她来,没戏她也来,跟上班打卡一样,怪有意思的,就她积极!” 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吐槽,潜意识比她要警觉,一个机灵就清醒了,这说的……不会是她吧? “群演可加不了这么多戏,咱这可是‘无所依着’,指不定抱上哪条大腿呢。” 听不出是谁在说话,也不敢动,等到声音聊完走远,赵牧之才发现自己全身的冷汗,双手抓着躺椅的栏杆抓的有点紧,紧到手指都疼痛了 第20章 休息室的布帘虚掩着,空调的风安静的吹下来,斜斜的被吹起一个角,流言好像就从这个角里吹了进来,徘徊了一番,再吹不出去了。 牧之有些生气,又有一些茫然,很委屈,模模糊糊也感觉到一些被吐槽的端倪,但想一想又觉得根本不成立——没有人告诉她可以不来,即便真的可以,积极又有什么错么?值当这样编造流言来中伤她?她又不是只来看热闹,每次有事都认真伸手帮忙了,需要她帮忙的时候也没人说别来了快回去吧。 越想越恼火,甚至气自己刚刚怎么那么怂,为什么不站出来让她们知道,她听到了!让她们说清楚,什么叫抱上大腿了。 气呼呼的想着,还自作主张的拓展开,莫非很多人都这样说?那些每天一起吃盒饭,一起干活一起扎堆儿吐槽的人呢,他们会不会也在背后悄悄的议论着? 好了好了,徒劳无功的气了一会儿,她又开始主动的安抚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别人呢,就这两个讨厌鬼,刚刚真该出去说清楚了,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在怕什么!好气呀! 一个姿势僵在躺椅上太久,想动的时候感觉全副骨头都在嘎嘎作响。她怀揣着满满的委屈和一肚子气艰难的把僵硬的自己拔起来,有点意兴阑珊不想出去找活干。又想找谁说一说,又突然觉得剧组里新交下的朋友们不太适合聊这个事儿,憋着又太不爽了。她揪着自己的小脾气转了两圈,摸出手机跟唐嘉嘉吐槽。 实习中的唐嘉嘉很忙,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给她回。到了换班的时间,有工作人员三三两两来休息,虽然不怎么认识,但牧之现在有点不大想跟他们在同一个空间,气呼呼的走出来在商场里闲逛。 夏天的裙子花花绿绿的,这才想起之前一直在忙项目,后来又忙这倒霉的实习,这个夏季还没有看新裙子。她穿衣服一直没有什么固定风格,看着喜欢什么都买,轻纱柔美,牛仔可爱,格子裙又书卷气,逛着逛着居然认真挑选试穿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出来。 手机刷完卡,看着扣款提醒才后悔起来:心情不好逛什么商场嘛,真是太破财了! 沮丧的拎着新裙子往剧组那边走,其实也不知道去做什么,想着要不请假算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最近忙剧组的各种事,又是体验又是查资料,想想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自己只是演一个深度自闭,老老实实蹲在那里让干嘛干嘛就好了。唉,好气呀,也不知道自己在搞什么。逛街缓解的心情又让这些胡思乱想,把自己气的不行。论文选题都扔下好多天了,老板回来问起来怕不是要发配边疆! 剧组那边在拍新的一场戏,保洁中午吃饭的时候经理气哄哄的来搅散了,说收到商户投诉他们附近的地面弄的又湿又滑,母亲跟她的同事互相扯皮推卸责任。其实调监控就清楚了,但她们就是喜欢采用看谁嗓门儿大嘴快的方式解决。 莫宴来来回回的走位,反复试着吵架的音调,同大家讨论怎么来展现。这个镜头出来不知道能有多久,但反反复复拍摄加起来也已经有半个来小时,而且不知道还要有多久。讨论和准备却繁琐又细致,一点点的尝试,每个细节都考虑到。 牧之拎着东西,手里沉甸甸的,她想:拍戏是有趣的,很有意义的,能够参与其中,即便是我不去展现什么表演什么,只是把每个情绪弄懂,把逻辑理顺,我也是获得了满足感的。我在其中,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懂了很多东西,并不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哟,逛街去啦。”季副导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她的身后,举着他的手机在消消乐。也没关声音,小小的,欢快的音效噼里啪啦的响起,不耽误他阴阳怪气的谴责牧之。 刚刚差点儿想通的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句话又团在了心口,堵着下不去:“季副导,我听说,没有戏份安排的时候,是可以不来的!” “啧,”他惊奇的看了牧之一眼,手机里一个连续的音效,听起来好像是消掉很多层,于是赶紧把头埋下继续操作,“是这样没错,戏份安排的表你不是都拿到了么。”他毫无愧疚感的一边说一边操作。 堵着的这团气腾的燃烧了起来,牧之气的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几次开口都自己噎了回去。她气鼓鼓的在原地转了几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撸撸袖子打算整理下思路跟他吵架。那胖子手上不慢,头不抬眼不睁的继续:“是听到谁说什么了么?” 牧之被他岔开,从愤怒中分出理智咂摸了下这句话,感觉自己就要爆炸:“怎么你早就知道?” “哟,多新鲜呐,”胖子毫不在乎,“不要告诉我学霸的世界干净的连背后聊闲话都没有。你们就全积极向上,和谐友爱,扶老携幼共同参与科研工作,从来没有谁不服谁,背后吐槽谁?” “那,那,可是……”当然是有的,平时分多一分少一分,老板跟谁多聊几句,牧之不常参与,毕竟她是被吐槽的主力,但是心里是知道的。但她觉得那是不一样的,同学也就是不忿老师更偏爱她多一点罢了,“她们说我……” “说你什么?说你有后台?说你抱大腿?说你会来事儿?” 牧之不想理他,这种无中生有的指控的她甚至不想承认自己听到过,只忿忿的翻了个白眼:“那我今天没有戏,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季副导终于恋恋不舍的从他的消消乐中抬起头来,看了看她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这么任性。在这个剧组里,能多待一秒都是成就,都能学到,更别说你这种新人。多得是人家四年专业苦读,十来年经验,人家该来还是来,你瞅见谁没戏就回家睡大觉了?人家都荣耀等身了,凭的就是这份认真。你一个就培训两个星期临时上岗的,多看多学是害你?” 他看着牧之低下头,毫无意义的踢了踢地面,知道她听进去了,或者说她一直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听了两句闲话耍学生脾气而已,于是继续说:“这闲话呢,哪里都有,你避不开,想不听这些,你就什么也不能做。我们何苦是不是?这能说闲话的人呢,都是闲人,他无聊只能说说闲话打发时间。他为什么无聊呢,因为他没事做,是不是。那又为什么没事做呢,因为他不行!” 最后一句话十足的嫌弃,牧之看了看他的表情,他似乎是觉得聊这种不行的人也是种浪费:“你看啊牧之,”他弯下腰艰难的挺着肚子把放在地上的购物袋捡起来,还有心思看看款式,“季导面了多少人才选了你,你是不知道,再找不着你我都要干不下去了。那些求了好久来晃了一圈就被pass的会不会吐槽你?莫宴,大影后,跟你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你以为她跟谁都这么随和?那被她不待见的会不会吐槽你?颜晟安,你自己都说你知道他多nb,成天带着你聊这聊那,跑这跑那,聊什么都想着问问你的看法,有问必答,跟私人教师一样……我跟你说,他都没这么待见我。你说我是小心眼儿点,是不是也该吐槽你?哈!咱们是聪明人,有时候咱太优秀了,是得让别人说两句,不然让人家怎么办啊。” “季副导……”这话前面还有点意思,越说越就不正经,不过听了他的话,确实心情轻松多了。 “你看你买的……”季副导检视完衣服,一脸嫌弃的交给她,“有空叫amy给你挑挑,看这乱七八糟的。” amy是剧组的造型师,明显就是嫌弃她的品味。 “哼,”牧之一把夺过,“我自己喜欢。” 再也没提请假的事。 第21章 只是一根刺扎下了,即便浅浅的一点,很快的被抚慰了,痊愈了,可是那里曾经痛过,这疼痛的记忆只是被暂时搁置,并非被遗忘,它会在很多有关无关的时刻浮上心头,让你记得,再不复过往。 季叔平继续玩着他的消消乐,如果你站在他附近还是会听到噼里啪啦的音效,而你恰巧也熟这个游戏的话,就会听出他玩的不好,一步是一步,很快的就听到遗憾的提示。没用多久,所有生命就用完了,他不耐烦的按着手机,看不出喜怒,就是很不耐烦。 赵牧之如他所想的那样好哄,不过她不是重点,她这种小孩儿,随随便便就能糊弄得明明白白。他烦的是有些人就是不懂事。几乎绝大多数爆料留言的起点都是因为这种闲话,说的时候你也许没想什么,没有想传播出去搞个大新闻,没有想主持正义,甚至都没有觉得它是真的,但就是嘴巴空不住,必须得说点什么出来,好像不这样不能够证明自己存在自己重要。编编造造填填补补,自以为没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可是这话出自你剧组工作人员的口,被有心人听到了,拓展了,那就由不得你什么意思怎么想的了。是,闲话谁都憋不住,人之常情。但在我季叔平管的组里,就得给我憋好了,不然凭什么用你?不得不用的大腕儿就那么几个,剩下的,想留下来还想不知道谨慎? 来往的不知道谁跟他打招呼,他一反常态没有笑呵呵的回应,而是阴测测的瞥了一眼,都说胖人面相福气,可他板着脸不笑的时候端的是威势十足:“叫各组负责人来开个会,快!” 那倒霉蛋不知道怎么惹着他了,虽然摸不着头脑但是求生欲催着自己一溜烟儿通知去了。 从上而下的怒火是迅速贯彻的,甚至越烧越大。也没有多久,牧之整理器材的时候就被叫来跟着附近的组听训。 “都给我记住喽,季导的剧组,不许有任何流言!说话的时候仔细着点,开玩笑也看着点,觉得自己管不住嘴的就立马收拾东西走,剧组请你,也请了你的嘴!别等着抓到你……可别说我没提醒大家,犯了这里的忌讳被赶出去,以后在这行想出人头地甚至说想混下去可不容易!我可不是在说笑话!” “嘿,真烦,”小施就站在牧之旁边,跟她悄悄吐槽,“季导的组不能传闲话这事回回强调,回回就有那人记不住。少说两句也不知道是不是能憋死人!” 牧之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闲话的时候很气,现在又很慌,有一种背后抱怨却成了焦点的焦虑,听了小施的吐槽也不敢接,只能胡乱的点头。 “你俩干啥呢?”负责人生气的点她们俩,“我刚刚说啥呢?想不想干了?” “那个老大,”小施赶紧表忠心,“我给牧之讲讲规矩,她进组比较赶,可能还没听过!” 负责人眼光轮流在她俩身上审视,好像在评估小施的话可不可靠,不过小施跟着他干了几年,还是很靠谱的,于是他点点头:“你们可听好,咱们剧组氛围可以说很好了,但也不是百无禁忌,谁也别觉得自己是特殊的,不该碰的线,千万别作死试探。到时候哭着闹着说不是故意的,不!好!使!小施你把该注意的再跟大家讲讲,牧之你好好听听。” 牧之赶紧点头,还好季副导没昏了头把她抖落出来,她还油然而生一种做贼心虚的不好意思感,可是凭什么啊,自己又没做错!就在这种反复的心情里,她参加了这场由她而起的剧组精神风貌学习活动。 刚下了戏,莫宴闭着眼睛一边休息一边等着化妆师给她卸妆,助理给她讲剧组下午发生的事,助理点到即止,她们都心知肚明传的是牧之的闲话。 “副导发了好大的火呢!”化妆师笑道。 “哼,”莫宴闭着眼冷哼了一声,“这胖子才知道管管。” “也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化妆师接话。 莫宴懒得搭理这种不上道的人,助理翻着手机眼皮子都没抬的提醒他:“不让传闲话,就是问也别问的意思。” 在回去的车上,赵牧之才想起来看手机,唐嘉嘉那货不仅回了,而且回的颇有排山倒海之势,牧之往上拉了好几屏才看到自己说的话,简直头疼。更头疼的是她打着打着可能手速跟不上表达的欲望,一串好几条语音。 呵,烦! 牧之不想理她,先问了问室友回宿舍了么,室友很快的回复,回了,还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唐嘉嘉来了,在宿舍里很激动,让牧之快点回来。 啊,烦! 再往下拉,实验室里乱糟糟的在聊什么,虽然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暑假了,但是一颗向往暑假的心是不变的。到了毕业季,毕业的毕业,不能毕业的哀嚎,想要工作的实习,想要深造的继续跟实验。牧之看了会儿,没什么新鲜事,毫无愧疚感的关了。不过回去还是要把选题的事儿提上日程,不要等老板来收拾她。 继续拉,木木也找她了,给她炫耀跟那个她们都喜欢的小鲜肉的合影,说是谈事情的时候碰到的。小鲜肉画着夸张的舞台妆,十分熟稔的揽着木木的肩。还能说什么呢,给她回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是啦,做这份工作离偶像好近啊,不知道下次能不能拜托她给拿个签名。 啊,认识木木真好。 说到木木,牧之又一次点开颜老师的微信,里面只有“申请通过,已经可以聊天了”的提示。他的头像是海上钢琴师的海报,名字孤零零一个安字,朋友圈里晒了些书本,风景,做的菜和喝的酒,随便一拉就是几年的记录,基本上不怎么发。 要不要跟颜老师说点什么呢?绞尽脑汁想了几个话题,怎么看都是没话找话,又悻悻的关了微信,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还想着最后看看唐嘉嘉那货说了点什么。 第22章 她在剧组吃了盒饭,回到宿舍已经八九点钟。一推门,就看见唐嘉嘉坐在她的座位上。 唐嘉嘉跟牧之高中相识,虽然嘴上没说,但行动上正经争了一年第一,文理分科后,两个人没了竞争,反倒觉得当时憋着一口气的自己好笑,就这么交上了朋友。赵牧之父亲常年在外面跑,妈妈很忙,高中的时候就宛如一个住校生,高三几乎是在唐嘉嘉家里蹭饭过来的。而许清是研究生考到这里,才跟她们相识。 嘉嘉外向活泼,跟谁都能三两句聊的热络起来,许清就比较内向板正,她们俩因为赵牧之而相识,但彼此的交情却很一般,虽然并没有对对方有什么微词,但也几乎不怎么交流。像是这种来牧之的宿舍找牧之她又不在的时刻,她们俩次次都能坦然的各干各的,一点也不需要彼此客套。 赵牧之回来的时候,许清还在收拾东西,换下了原来的蓝色床单被罩,换上另一套,看起来跟以前一摸一样。她看见牧之淡淡的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牧之看了下,东西基本都拿回来了,看着像是忙活了一天,就问她:“还有别的东西没搬么?” “没了,房子已经退了。”许清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也受不了那群人对吧,”唐嘉嘉原本是坐在那里百无聊赖的吃鸡,现在突然有了千言万语,觉得能跟许清找到共同话题了,“我跟你讲,这真不是我事儿多,这群人工作了之后真是都成了鱼眼珠,就没有他们不好意思干的!你看,连许清脾气这么好的人都受不了了。” “你可闭嘴吧,”牧之张口就怼她,“人许清不是工作不顺心辞的,人家本来就没想长干。” 唐嘉嘉十分流氓的揽过许清,也没管她手上在干什么:”我就说这事儿,谁工作过谁知道,特别不爽!” 许清原本以为她们关系好,自己的小小秘密经过昨晚,也许已经传到了唐嘉嘉口中,现在知道她的秘密安全了,却愈发茫然起来。她既不希望别人知道她的往事,又希望能够跟谁聊聊,听人家帮她吐槽,听听人家教她怎么回应。 如何面对世界这个事儿,原本该是父母教给孩子的,但是很遗憾她缺课了,然后如何去交朋友她也缺课,如何去对待男朋友她继续缺课……在这条人情世故的路上,感觉再也补不回来了。 那样也好,许清想,自己的这点小小往事算是什么了不得一定要分享的事情么?她们两个的世界那么的精彩和美好,也许并不在乎这点秘密。于是她在自问自答中抽空还听了她们两个关于如何积极面对工作的辩论。 “唉呀,”唐嘉嘉吐槽了个够,终于摊在椅子上,一副无力再战的样子,意犹未尽的收尾,“你说我要不辞了这个,跟季胖子混吧,感觉你们挺好的。” “说什么呢,什么季胖子……” “你懂什么,我们是忘年交!” “呸,”赵牧之嫌弃,“你来呀,就是不能给你转正。” “说的也是,我可不想再读下去了,我要赶紧为祖国添砖加瓦发光发热!” “那你就好好工作吧,少女!” 赵牧之其实一直在悄悄的留意着许清,直觉她应该还不好受,可是除了更加沉默,真的难以找到安慰她的插手点。她看起来只是经历了一次考试失手,哭过难受过就好了,反正还有下一次考试来证明自己。而且牧之自己也清楚自己并不会安慰人,像是这种过往和现在交杂的复杂状况她能说些什么呢,来来回回也不过是:过去了,别多想,往前看。这些话连自己都骗不了,更不知道怎么帮许清,却知道她还难过着,牧之很沮丧。 她才开始慢慢懂得生活中有很多说不出口的痛苦,痛是明明白白的,苦是清清楚楚的,说却变成了模糊不清的。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是套话,也许只有合适的人来说才能收到效果。 “把我的手机递过来,”她越想越低落,无精打采的趴在床上感慨,“人生真艰难啊!” “屁,你踩着狗屎运,还敢感慨人生艰难?我的天呐,我都不敢想,性感大牛在线带你,受了点委屈当天就给你找补回来,你这是嫁了什么霸道总裁的剧本,羡慕嫉妒恨!”唐嘉嘉简直看不上赵牧之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赵牧之跑龙套这个事儿虽然没有刻意瞒谁,但也没有主动跟谁说,许清只是羡慕,原来赵牧之连实习都是万众宠爱的女主角,自己之前还兴冲冲的跟她交流工作的经验,自己那些跑腿打杂的经验怕是人家要笑话了。 “哇啊啊啊啊啊!”赵牧之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手一抖手机就掉了下来,而唐嘉嘉正坐在她床边的小板凳上对着垃圾桶啃西瓜,要不是反应敏捷差点被砸个正着。 “赵牧之,我又没财你这是要害命啊,那也不用搭上手机吧!”唐嘉嘉惊魂未定的问罪。手机啪嗒一声拍在地上,听的她的心脏都紧了一下。 而赵牧之带着一脸震惊神游,倒是看着不像是有什么糟糕的事情。 “你咋啦?吱一声。” “唐嘉嘉,”她脸上的震惊没有收回去,“你快把我手机捡起来。” 手机就是学生的大件,被害命显然不成之后唐嘉嘉就条件反射的捡了起来,戳了两下,放心了:“没什么事儿,还能亮。当心着点!”她递了过去。 “不是,”牧之没有接,“你帮我看一下,是不是颜老师给我发微信了?” “神马?可以啊赵牧之,”她赶紧收回手去看,“颜老师的微信你都搞到了?”微信上只有一条未读信息,“是那个‘安’么?他问‘怎么样?’三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 “快给我看看。”赵牧之抢过手机。 “什么‘怎么样’?好像卖保险的问你考虑好了没。”唐嘉嘉吐槽。 “是呢,”牧之为难,“这我回什么?” 许清好笑的看着她们俩幼稚的对话,忍不住问:“是上司么?你和他之前在聊什么?” “没什么啊,这是我们微信上第一次说话。”牧之无辜。 “那再之前呢?你们有沟通过什么事儿么?” “说……”牧之回忆了下,“让我思考下……未来规划?” “诶诶诶,赵牧之,”唐嘉嘉一下子就闻到了八卦的味道,“你们颜老师舍不得你,不想让你回来搞科研了!” 赵牧之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不过她还是捂着脸,听着连珠炮般的调侃谨慎的回忆了下:“那倒也没有,他当时说的就是让我多找季导聊聊工作,你知道我都不敢找季导,他好忙的!而且颜老师之前还问了我的研究方向,也没发表什么意见。” “切,他们工作了的人说话,都拐弯抹角的,不说不代表没意见!”唐嘉嘉很有经验,“牧之,牧之,赵牧之,你看看你的脸,都红成那样了!” “牧之喜欢的男生?”许清问。 “没有没有没有!”赵牧之赶紧把脸从被窝里拔出来,“颜老师人特别好,特别照顾我,别瞎说!” “唉呀,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颜值担当的颜老师呀,”唐嘉嘉扼腕,往剧组跑了几次也没有看到,第一次还堪堪擦肩而过,“你有他的照片么?我真是太好奇了!” “他没有发过照片,我也不敢偷偷照。”牧之委屈,她突然想起自己在互助中心跟颜老师和很多人的那张合影,那张她不情不愿举着“画作”的合影,照片还没有发给她,她已经开始期待了起来。 “好想看啊!” “啊,”牧之灵光一闪,“他领过奖,应该有视频吧!” 第23章 三个姑娘头挨着头,挤着看小小的电脑屏幕,赵牧之搜了下没有单独的视频条目,只能从他的获奖名单里挑了最近的搜索。她们不错眼的看了半天才确定他没有走红毯,又不停的拉进度条,好不容易才空降到颁发最佳编剧的时刻。 从公布入围名单开始,唐嘉嘉就对着每一个镜头的颜晟安发出非常夸张的惊叹声,夸张到赵牧之都想暂停一下来揍她一顿。 “唐嘉嘉,请你正常一点!”她谴责。 “天啊,”唐嘉嘉一本正经的把自己做成震惊脸的表情包瞪着牧之,“当你说‘颜老师’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德高望重的胖大叔,捻着胡子轻抚你的狗头,夸奖‘小牧之不错呦’那种颜老师,这这这这这……”她指着屏幕上缓步上台的颜晟安,镜头追的是背影,肩平背直,缓步如云,宛如谦谦君子信步闲庭,既不焦躁也不轻慢。然后他立定台上,同主持人寒暄,和颁奖嘉宾拥抱,简练真挚的说着获奖感言,舞台上下的光闪烁在他的眼里,而他的眼神和语气又相当的温和淡然,气定神闲,仿佛他天生就该来到这里。 这个片段太好看啦,唐嘉嘉说到一半的话就这样暂时让它飘着,认认真真的把这段看完,目送他走了下去,镜头不再追着他,开始颁下一项奖。 唐嘉嘉才从屏幕里收回视线,保持着她的震惊脸表情包,看着赵牧之眨了眨眼,然后她毫无阻碍的续上了中断的话:“但是你从来没说过‘人很好,很照顾我’的颜老师长了这样一张偶像剧男主角的脸!” 牧之回忆了下,很无辜的表示:“我说过,我说他是剧组颜值担当。” “你你你你你……”唐嘉嘉愤怒的食指在屏幕和牧之间来回移动,“你这是逻辑陷阱!”她指责,“有莫宴在怎么会有别的颜值担当,那我一定轻易的走向另一个极端,以为你是在开玩笑的!” 一直以为牧之找了份普通的实习,却没想到她在剧组当群演,也是,她这种孩子有的是机会和时间去体验不同的人生,那些许清从来没想过的人生。看着她们两个打打闹闹,幼稚的筹措各种词汇来证明自己才是对的,屏幕里等闲接触不到的成功人士她们随随便便的讨论着,接触着。这些人欣赏她们,指导她们,引领她们,可以更好的选择更丰富的人生。 许清也不是嫉妒,只是很遗憾,人并不需要额外做错什么,只要老老实实去羡慕别人就好。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抬起头提醒牧之:“牧之,你回了人家信息没有?” “诶呀呀呀呀呀,”牧之在一片混战中奔向手机,“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该回什么?” 她们三个又聚在一起讨论,牧之毙掉了嘉嘉很多热情奔放毫不靠谱的建议,许清好笑:“已经过去很长时间啦,不管怎么样,先回人家。再晚点儿,回复人家合不合适你都要纠结了。” 看着牧之仍然捧着手机愁眉苦脸,她只能保守的建议:“不然问问他剧本的进度吧。” 牧之找到了救星,立即噼里啪啦润色成十分狗腿的语气发了过去。 那边一时之间没有再回,她和唐嘉嘉两个已经你一言我一语的脑补了许多种接下来可能的对话。 “诶呀,牧之,你说他是不是想问今天你被传闲话的事儿啊?”唐嘉嘉突然想到。 “什么闲话?”许清好奇。 于是唐嘉嘉三言两语就给许清描述了下,加上她的脑补,其细致程度恰如她全程参与。牧之懒得揭穿她,挑了些细节作为补充。 “我就说吧,这工作了的人坏地很,什么事都得加上佐料一顿瞎说,就跟他们是那油盐铺子一样,真烦人!”唐嘉嘉完美的切回了她一开始带来的话题,而另两个人此时也并没有心思反驳她。 人生跟污糟的闲话向来就是绑定的,原来谁也逃不过,能做到的只不过让自己想开点。 “让颜老师知道这些还怪不好意思的。”牧之为难。 许清笑而不语,收拾东西准备洗漱。而唐嘉嘉煞有介事的啧啧称奇:“原来我们的小牧之少女怀春起来是这样的可怜可爱呀,怪不得颜老师喜欢!” 牧之跳起来打她,被她精准的走位完美闪避,她高声嚷嚷着:“诶诶诶,回家了,那人家都害羞了!”牧之穿着拖鞋抓不住她,就这样跑掉了。 故事线越来越清晰后,颜晟安忙活了有几天——原先是千万种可能纠结着理出通顺的一条,现在是顺着这一条有千言万语,然后慢慢调整它们,该凸显的凸显,该隐藏的隐藏。没有哪种更加轻省。 每到这个时候,木木都会尽职尽责的监督他好好吃饭,规律作息,防止工作起来忘记时间。木木是有一些他不喜欢的年轻人的坏习惯的,比如吃饭的时候玩手机。很多时候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也会问两句,就像是今天吃着吃着木木就神思不属,一脸得意的傻笑,饭都快忘记吃了。他随意问了下,木木回答:“给牧之炫耀跟我们偶像的合影呢,把她羡慕的嘞。” 颜晟安看了看那张合影,没发表什么意见,继续吃饭,心里很腻味的想,怎么又是他! 晚上有点卡稿,想起有几天没见的牧之,就给她发了条信息,问:怎么样?发完了他想,加上“最近”两个字会比较好一点吧。然后季导的电话进来,他们就聊了起来。 电话结束已经比较晚了,窗外的灯火渐渐静下来,虽然还是一片闪烁繁华,却好像带着深夜的呼吸。颜晟安对着外面做了几个舒展的动作,打算收个尾就去睡,不经意看见了赵牧之的未读信息。 权衡了一下他还是回她:睡了么? 赵牧之当然没有睡,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看到后火速的回:还没呢,颜老师怎么工作的这么晚,要注意休息呀! 颜晟安觉得好笑:小孩子才要注意休息,剧本写的差不多了,快早点睡觉,准备好好工作! 原本牧之先入为主的觉得颜老师已经知道了今天的事情,有些难为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会怎样想,会不会对她有什么不好的观感,犹犹豫豫的删删改改,看到他发了这句赶紧全部删掉,愉快的回了句晚安。只是这该死的输入状态提醒,反正也不急着入睡,颜晟安问她:睡不着?有心事? 第24章 也还好吧,季副导都已经解决了,就是有点郁闷。 牧之一心觉得颜老师已经知道了这场风波,完全没有考虑过如果他还不知道的话,这句欲言又止的回复有点像撒娇等他问的意思。 乍看这回复颜晟安确实有那么一个瞬间是茫然的,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傻呆呆的姑娘恐怕是误会了什么,于是他很心机的回:可是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傻呆呆的赵牧之果然很实诚的上钩,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敲打,让她那位人很好的颜老师前前后后把事情套的一清二楚。 流言在这一行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季叔平没仔细问还不太清楚,牧之听到的几乎是所有有关她的流言里最温和的那拨了,颜晟安根本没太留意就从各种渠道获知了许多,其中还有他添的浓墨重彩的一笔。不过到底顾及她是这样一个傻呆呆的小姑娘,他耐心的劝慰了她一会儿。 牧之很注意没有发出声音,手机屏幕的微微灯光打在她的脸上,随着她翻来覆去。夏夜的闷热说不清道不明的捂着,总觉得下一秒就会吹来微风,但微风始终没来。 许清安静的仰卧,非常安静的睡不着。年轻人的快乐是很容易得到的——她没什么目的的乱想——当她们一起看颜晟安的领奖视频,一起调侃赵牧之的时候,她是快乐的。虽然会掺杂一些自怨自艾,但终归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开心。而开心过后,她也说不好是为了什么,又一丝也找不到了。应该是这份快乐来的太浅薄的缘故,很容易就散了,属于她自己的忧愁又继续伴随着她。快乐这种情绪于她太浅薄,没有微风都会被闷热捂化掉,它应该是生长在好像赵牧之那样的人的身上的情绪,在她那里生根发芽,她撞到自己时才能附着给自己一点点。 而赵牧之什么都做的很好,连讨厌她都找不到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再一次道过了晚安,颜晟安嘱咐她好好休息不要因为别人的无聊而打扰自己的节奏。又谢过了颜老师,于是断断续续又聊了些有的没得。 颜晟安无奈:怎么还不睡?还是不开心? 赵牧之也很无奈:颜老师,当我给你发表情包的时候,你别回我就好啦。总不能最后是我不回应你吧! 懂了懂了,你再发一个表情过来吧! 于是就着这个点又多聊了几句。 夜这么晚了,赵牧之还是睡不着,她又一次翻看聊天记录,就好像那里面藏着无穷的趣味,每一句话都有意思极了,看着叫人开心。 而反正夜都这么晚了,颜晟安也没什么睡意,想了想很无良的打了季副导的电话跟他聊天。 “我说颜大编剧,你知道现在几点了么?”季叔平被揪起来非常的不爽,呵欠连天的抱怨,“你是不是工作的血糖太低头晕眼花看错电话了,这里是季叔平,季胖子。” “哈哈哈哈哈哈,我听说咱们季副导今天在剧组大发神威啊!” “诶呦喂,我们颜老师就是人气高,就这么点破事儿,又是谁倒到你那里啊。为了找话题跟你聊两句都不能捂过24小时!” “那倒不是,是牧之有点儿不开心,我多问了几句。” “赵牧之?”季叔平一脸震惊。 “微信上!”颜晟安相当看不上他想歪的点。 “可以啊,颜晟安,都能跟牧之聊少女心事了!”季叔平无语。 “哪有我们季副导神通广大呢!” 互相调侃了几句没用的,又想了想,季叔平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诶,我说老颜,你跟牧之……你可看着点……” “我跟牧之?看什么?”颜晟安莫名其妙。 “不是,咱就说,工作上一个前辈,手把手教学,带着实地体验,给买糖,还能听心事排忧解难,我都要心动了呢颜老师!咱再照照镜子,你又没长我这张脸,是吧,咱颜晟安也是个大帅哥!” “瞎说什么啊,”颜晟安嗤笑,“牧之还是小孩子呢!” “我不跟你贫这嘴哈,我说不过你们编剧,没趣!二十来岁是不是个小孩子,你心里没数么?” 颜晟安没有搭腔,所以季胖子再接再厉:“这剧组里说什么,这是我的事,我肯定是得管着的。但人姑娘心里想什么,这个我说了就不算了。我也不是说她现在就怎么样了,我呢,是挺喜欢牧之这孩子,看着你也欣赏她,就多了句嘴。你对这个特别适合你角色的姑娘格外的好,谁都能看出来,你自己也清楚。但这好有几分冲着角色,有几分冲着人的,咱得比小姑娘有数,是吧。” “行了我知道了,”颜晟安生硬的打断他,“我心里有数。” “要我说啊,”季叔平显然意犹未尽,“你呢,要真没什么别的意思,咱要把握点分寸,别让人小姑娘什么也不知道,再误会了,对谁都不好!你要是对她有想法,我看牧之真不错,你说过不找圈内的,她也不是圈内的,将来一小科学家,合适!哥们儿也看好你们……” “我知道了!”颜晟安加重了冰凉的语气,吓的季胖子一下子就把废话收住。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分寸的,睡了。”他挂了电话。 “嘿……”季叔平瞪着嘟嘟作响的手机,想要感慨点什么,最后还是把手机扔到床角继续睡了。 颜晟安把书房的灯重新全都打开,睡不着所以躺在躺椅上无趣的看着窗外每天都大同小异的灯火。灯火很明亮,灯火很寂寥。它们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它们输送着一整座城市的血液。 故事最终决定了还是要尊重生活本来的样子,放弃了主角享有的能动性。 母亲跟经理黏黏糊糊,回到家里越发对那个怪物不耐烦,日常怒吼着把她扔了,丢出去。但吼吼就算了,只是过后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更加艰难和委屈了一点。摊贩更加的沉默,他懂,他愤怒,他的微末怒火也烧不到愤怒的点上,他不敢,只能阴阳怪气的对待客户。 日子越过越艰难,每个人都为了更好的明天而努力,而努力来努力去,每个人的明天都更难过了。他们却意识不到,只是更加的努力。 有一天经理的女儿来找经理,在摊贩的小吃摊上买东西,跟他吵了起来。气不过的摊贩嘲讽她要有后妈了,总能把她管教好。一下子把这叛逆的孩子点燃了。狐狸精一点都不难找,惊悚的是她的家里居然用笼子囚着个女孩,那女孩儿看到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着,所有的恐怖电影的片段都涌上心头,她生怕自己无法活着离开。她的父亲——经理,原本是怕不懂事的女儿搅黄了自己的好事,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一片混乱中,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而打破了那个可怜母亲的头,两个人落荒而逃。 不隔音的违建住房,歇斯底里的尖叫,倒在血泊中的女人,锁在笼子里的女孩儿,虽然没有人勇敢的出来主持正义,但是有人正义的拨打了110。混乱过后,谁和谁都不再有暧昧,经理和保洁失去了他们的工作,去了哪里没人关心,也不关心彼此。摊贩也没人关心,谁都不知道他同这件大八卦的关联,没滋没味的继续摆摊。那孩子被社区志愿者救助了一段时间后介绍给了大龄自闭症患者互助机构,母亲继续打各种工希图养活两个人。阳光终于照进了那个角落,只是住了另外一家人而已。 第25章 木木差不多八点半的时候带着早餐来敲颜晟安的门,这个时间他通常不是已经结束晨跑等待吃饭,就是在结束回来的路上,所以应门晚了点儿不稀奇。木木熟练的输入密码开门,一边哼着歌一边轻车熟路的翻出餐具。早上给颜总喝点什么呢,豆浆牛奶咖啡果汁?每到这个时候,她都由衷的感慨,她家颜总实在是太随和了,什么都不挑,给什么吃什么,没偏好没意见,这要是才八岁一定是万千新手妈妈最喜欢的乖宝宝。她打开冰箱审视了一番,决定胡乱拿几个水果蔬菜打个时髦的果蔬汁吧…… “颜颜颜……颜总?”一回头就撞见刚从卧室出来的颜晟安,他明显刚睡起来,睡衣上的褶皱都还没抖开,头发乱糟糟的,眉头皱的死紧,脸色也很差,满脸都写着:一夜没睡,被你吵醒!要不是心理素质过硬,木木怀里的瓜果蔬菜都要滚了一地。 “来啦。”他像是用鼻子哼哼出了两个字,不过好歹也算是打了招呼,这么看起来并不像是心情不好。 于是木木放心了许多:“您这是……熬夜了?” “嗯。”看得出他并不想说话,挪到餐桌前朦胧着双眼随便看了看早餐,没发表什么意见。 虽然她家颜总总体来说生活的非常规律健康,远胜于习惯熬夜追剧的木木,不过文字工作者偶尔通个宵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夜晚这个时间段,就是在各种科学伪科学的道理里面,公认的非常催生人想法的时段。 “那我给你煮个咖啡吧。”木木放下手里的水果。 颜晟安愣着半天没有回应,她都找出咖啡豆了,才听他梦游般的来了句:“没事儿,你就弄那个吧。” 煮咖啡的时间不算长,以往木木也通常非常安静的做自己的事,不过今天她敏感的觉得需要找一些话来填补这段时间,所以她没话找话的聊起了昨天剧组的事。 “这些人也真是无聊,牧之进组一共拍了那么两个半镜头,也值当他们嫉妒成那样?” 以颜总对牧之的欣赏,聊起她来他总能回上几句的。不过今天确实比较反常,颜晟安没什么表情的吃着饭,那句毫无意义的“嗯”怎么看都只是出于礼貌回应给木木。 她努力翻检了下,又找到了一个新的点:“去互助中心的素材已经给到我了,你要和牧之一起挑一挑照片么?” 颜晟安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继续吃饭:“牧之懂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了。实在不好决定可以问问季副导的意见。” 非常公事公办的语气。 木木越发摸不到头脑,低下头来认真打奶泡,好像没什么不对,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她继续拼命的搜索,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可以说的呢? 颜晟安太了解他这个助理了,他决定还是给她找点事做,省得她一直废话:“牧之的戏份确实增加了许多,重点的戏份里都有她,别人会说闲话是难免的。你回头也跟季副导打个招呼,剧组里的舆论要多留意。” “哦,但是……” 没给她但是的机会,颜晟安继续说:“也让季胖子记得把牧之加到主创的群里,多看多跟大家交流,不要让她总觉得自己是个群演。” “好的。” “你也注意一些,早也不是没听到流言,有点分寸,我们不要再添一把柴,对牧之也不好。” “理他们干什么,他们这种人,无风都得掀起三层浪,再说我们也没做什么……” 她顿在这里,因为餐桌旁的颜晟安非常不赞同的看着她,眼神之严肃让她陡然记起,面前的只是“大多数”时间都很随和的颜总。 “好的,我会注意的。” “一会儿把我的书房收拾下,工作台不要动。”他低下头去吃饭,终止了这个话题。 说实在话这个态度也不能说是陌生,但木木努力回忆了下,不应该啊。 赵牧之是个老实孩子,就算对颜总依赖了些,也都在正常范围内——不就是勤问勤学?颜总欣赏的不就是这个?微信是颜总主动加的,人姑娘可没要。据她了解,也没有经常电话颜总,更没从自己这里研究过关于他的一星半点。一起出去体验是他自己提的,人家除了画了个巨丑的他,基本心思都在患者身上,非常的敬业。没主动跟他搭话,没拉他合影,连吃饭都没想过坐在他旁边。说起吃饭,后来一起吃也是他提的,还激了人家一下人家才不情不愿同意的,糖也是他主动送的……怎么看都跟以前被骚扰的越界经历不搭边,要说有什么,全都是他们颜总主动,人家姑娘连个意有所指的朋友圈都没发,里面干干净净都是自己的吃喝拉撒。这三贞九烈划清界限的态度是闹哪样? 难道真的是顾忌人言可畏?那一开始刚听到流言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呀,当时他可是一副“倒要看看这群蠢货又有什么幺蛾子”的感觉。 这搞文艺的人的心,真真宛如海底针呀! 不过……木木摸着良心想了想,颜总好像并没有嫌弃牧之的意思,一定要找点问题的话……他嫌弃的,好像是今天略聒噪的自己……突然心塞。 工作起来是没有时间的。虽然这最后的调整比对之前的版本来说变动并不算大。但现在这个社会,是个人都会写字,为什么有些人能做编剧,有些人能做着名编剧呢,无非是一点用心。用心的把枝枝蔓蔓点滴丝毫都铺陈到极致,然后抽起一根丝,全盘都流光溢彩的流动。当然要替换掉这根丝,也要花上十足力气。 颜晟安并不觉得繁琐无趣,只要能想清楚理明白,实现的过程他是很喜欢的。 对什么都一样。 工作台上一张张各种逻辑图,便利贴上许多亟待编织入故事的点,地上铺了许多找灵感找语感用的书籍……颜晟安对着电脑屏幕揉着额头,觉得很心烦! 人心烦的时候一切都是不对的,比如外面阴沉着闷着的不下雨也不刮风的天;比如客厅里回复邮件的木木敲击键盘发出的啪嗒声;比如明明困的要死却被咖啡强行吊着的一点精神……一团团的烦闷,一个赛着一个的不对。 人心烦的时候很多不想也是合理的。昨晚偶然撞到了一条合适的线,一路奋笔疾书,歇下一口气来天都朦朦亮了。睡不好所以头疼,所以心烦,所以看不下书也不想工作,这都是正常的。糟糕在又画蛇添足的喝了咖啡,不然回去睡觉就好了。 他揉着额角,一会儿觉得自己心烦气躁的实在有理,一会儿又试图理智的说服自己,这念头只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律的借口。 没过多大一会儿,木木就目瞪口呆的伸着脖子看着颜总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因为熬夜错过了晨跑也要补上么? 电脑那边她正在跟季胖子交流早上颜总交代的工作,季胖子自豪的表示信他没问题!然后突然突然贱兮兮的问:你们颜总今天怎么样呀? 依然帅呀!木木骄傲。 不是不是,我说他的心情看着怎么样呀。季叔平循循善诱。 你要对他做什么?木木发了个惊恐的表情。 我能对他做什么?我关心剧组宝贵资产! 木木翻了个白眼给屏幕:我单方面宣布,我,木木,越来越佩服我们颜总了! 怎么了呢怎么了呢? 她郑重的坐直了身子,非常有仪式感的,一字一句敲打了过去:自律,使优秀的人更加优秀! 第26章 这一天天的,一个比一个贫! 季叔平不想再搭理木木,转过来看着萎靡成一团的赵牧之。 “咱们这又怎么了呢?你是偷了一晚上地瓜么?”季叔平没好气的问。 在这个剧组里,牧之最依赖的是颜老师,最亲近的是莫宴,但要论起交情最好,最不见外的,当属季叔平。她本来因为个人原因,连续两天精神状态不佳是非常羞愧的。但听他这样的语气,没来由就想怼他,于是她蔫蔫的说:“我们大学生,难道就不能有那么一两个夜晚,跟小闺蜜聊聊心事么?” 季叔平一口水呛了出来,直接咳上了大半天。 牧之哪能想到他为什么会对这句话有这么大的反应,赶紧给他拍背为他抽纸。 “咳咳……咳咳咳……你说啥?你跟闺蜜?聊心事?咳咳咳……” “是呢,又不是跟奥特曼互相扎头花,这么激动干嘛?” 坐下平复了一会儿,季叔平摸着自己的小心脏,再接再厉的问她:“你有什么心事呀?” 季叔平居然会对这种事这样感兴趣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不过既然问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所以她回答:“我们都研二了,明年就会毕业了,有些人要读博,有些人想出国。还有比如嘉嘉想要工作,我们当然回了宿舍会多聊聊。” “咳咳咳……”刚刚那一口水呛得太猛,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们一群小丫头片子聊天呀……咳咳咳……” “不然呢……唐嘉嘉实习不爽,还嚷嚷着要来给你打下手呢。” “来呀,咳咳……咳咳咳……我的大门随时为她敞开!” 牧之没接他这茬,倒是问他:“你昨天还跟颜老师说了剧组里我的事儿么?他还特意来安慰我,怪不好意思的,一点儿小事要麻烦大家。” 季叔平咽了一口水,没搭腔,他默默的想:我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儿……不过他又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颜晟安难道会不着调的跑来跟赵牧之说“你可千万不要看上我”吗?提醒一下对大家都好,小事情,小事情! 八卦完了小闺蜜们的心事,他开始跟她讲正事:“叫你来是想跟你说下,你那合同要补签。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把老的找出来对比下,当然啦……”他很豪放的挥挥手,十足大方的说,“没啥必要,我还能坑你嘛!” 说完就看见赵牧之嫌弃的退了退:“为什么要重新签?”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就是在说,是的,你就是在坑我,没跑了! “嘿,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破孩子。给你涨钱涨待遇还不愿意么?当时签你没想到会抻这么长时间,看你一天天工作也挺努力,季导怪不好意思的,这不,特意叮嘱我给你换合同!” 赵牧之还是一脸你就编吧的表情:“真的只是涨工资,你打给我不就得了!” 没想到她这么不好糊弄,季叔平挠头,换了个思路:“嘿,三五百的我就打给你了,多了咱这不是偷税漏税么?” “是有多少啊?” 季叔平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一式两份合同,找了一份给她看了下金额,把牧之一下子看愣了:“不是……季副导?” “哎!”季胖子得意的用金额镇住了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说了不会坑你吧!” “你这不会是想把我卖了吧!” “切,称斤论两你也值不了这么多钱,这叫片酬!” “不不不,我确实不值这么多,这合同我不能签!” 看着她一脸坚决,不像是在客套,季叔平再一次自我肯定:我这在干的到底是一份多么艰难的工作呀! “来来来,快坐下。”季叔平换了副更适合忽悠小姑娘的面孔,“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还有钱不拿呢?又没让你多做事。” 牧之早就对他这幅面孔免疫了,于是他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从演员的自我修养谈到戏剧的社会承担,从成人的工作责任感谈到团队的稳定性…… 他聊的过于投入,需要拔高的时候可以引经据典,想接地气儿的时候又十足诙谐幽默,奈何赵牧之是听课的高手,最最擅长拨冗就简,能从一堆废话里精准的找到解题的关键。以前不熟不好意思多话还能被这一套搞蒙,现在就不好使了。 她找了个舒服的座位把全套听完,不插话不打断,却扬着一张脸用表情告诉季叔平:得了吧,咱哥俩谁不知道谁。 不愧是季导看上的能“用眼神能讲故事”的人,季叔平看着她,说着说着就认识到,这工作是真的没法干了!千真万确的!他当初不是看着傻找的她吗?怎么突然就不对路了? 见他声音渐渐弱下去,牧之坦然接过话语权:“您说的我全部都认同,但跟合同重签有什么关系呢?一份合同有一份的权利义务,之前是5000,说实话对我来说是不小的一笔,但如果我真的做不到,也违约得起。现在您给到这个数,你告诉我还是做同样的事儿,我信您不骗我,但我的退路就没啦!” “嘿……”季叔平发出了一个非常不认同的声音。 赵牧之安抚他比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我是个学生,要以学业为重,当初以为一两天,我就来了。后来一两个月还没完,反正学校暂时没什么事儿,剧组大家对我都很好,能学到很多东西,所以也是各有所得。但马上暑假就结束了,我老板……呃……我导师也要跟新项目,我也得开始准备毕业论文。钱我当然想赚,但这钱代表的责任我没能力承诺。” “所以,”她最后总结,“您也信我,即便是5000薪酬,我也会在能力范围内努力承担我成年人的工作责任,同整个团队配合,什么都不会差。只是……如果之后时间上有冲突,不管拿多少钱,我都没法以剧组为先,所以这个钱,我不能拿!” 季叔平完全没有料到她有这样一套想法,按他原本的料想,赵牧之就算名利心照一般人差一点,总归还是有的。她认认真真勤勤恳恳的在剧组干了这么久,该了解的已经了解了,该明白的已经明白了。这女孩子还有不愿意做风光无限的大明星的?现在又给加钱又给加戏,就算没想进娱乐圈,那少去听两节课又会怎么样?万万没想到“无所依着”这个圈内挤破头争抢的金疙瘩,在人家小姑娘眼里只是“没什么事儿时还挺有意思可以学点东西”的消遣。 这个认知太过震撼以至于他一时想不到该回什么好。原本以为自己是长腿叔叔,挖掘到一个幸运小公主,直接拉她飞升到云雾缭绕的半山腰,羡煞一众旁人。结果人家小姑娘打个呵欠,快点玩完把球还我,我要早点回家呢…… 可是他还能说些什么?如果牧之的要求是多点曝光多点宣传多点镜头,虽然难,但他至少说的上话。可是现在她说她就想当个好学生,他难道敢承诺:没事,不管是在拍戏还是在宣传,你有课你就能走剩下我担着吗? “那……那你就没想过……毕业了可以当个演员么?”他不抱什么希望的问。 “我又不是演员。”她想都没想就答。 报应啊,季叔平想,颜晟安到底是什么神仙,他昨天瞎跟人家口嗨牧之会回去当小科学家,今天本人就亲口认证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报应啊! 他再度摸着自己更脆弱的小心脏,跟牧之叮嘱:“这事你再考虑下,我也再跟季导商量商量,别这么早做决定。”他虚弱的拍了拍牧之的肩膀,按住她反驳的心思,“事情都是慢慢商量的,对吧。你拿份合同回去看看,也可以问问家长的意见,多想想,人生有很多种可能嘛!就是别给别人看。行吧,先这样吧,你先去工作吧。” 也不知道是他这份突如其来的虚弱吓到了牧之,还是那句“人生有很多种可能”触动了她,总之她没再多话,拿了合同离开了。 第27章 “你说我的命啊,怎么这么苦啊!”当晚季叔平就蹭到颜晟安家,死活要跟他喝酒,实际就是诉苦。 颜晟安赶不走他,只能让他坐在那里一杯接一杯的抱怨。 季叔平的酒量极好,更心机的是,他找的都是低度数的酒。颜晟安长叹一声,今天这活是没法干了,晚上好不容易来点状态。 “你说我要是跟你哥告状,你拿这么点儿破事来打扰我工作,你的命是不是能更苦一点?” “唉,你说牧之爸妈支持她改行的概率有多大?”不理会他的威胁,敬业的季副导一心工作。 “谁让你跟她签的群演约呢,都说了这个角色会很重要。”颜晟安毫无感情的评价。 “我那是……我要是当初真一步到位忽悠她签了全约,现在哭的不是你的小牧之?” 颜晟安无视他的无聊,嗤笑他:“你可别给自己贴金了,当时要是能忽悠住她现在就不会让人家拒绝的明明白白了。” “说也是呢,”季叔平抱着他的起泡酒哼哼唧唧,“我当时真的没敢想居然有姑娘不想当大明星。” “她不仅自己不想,她父母也不会想。你不知道么?牧之的父母都是高知,人家这是一脉相承。而且我怀疑,她连问都不会问。征询父母意见是拿不准很犹豫才会干的事儿。你跟她聊的时候,觉得她犹豫么?” 季叔平没搭腔,也没继续哼唧,只是趴在桌子上仰起脸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直觉这胖子就没什么好话,果然,他忘了他可笑的工作烦恼,开始嚷嚷:“哟哟哟,颜晟安,了不得哟!连人家爸妈都打听好了。” 颜晟安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浅抿一口:“胖胖,我有一点疑问怎么也想不通,你能帮我琢磨琢磨为什么吗?” 季叔平一下子窜了起来:“你说你说,胖哥我最擅长给年轻人解决各种烦恼!” 颜晟安没急着开口,他很随意的用手肘撑着桌面,家居服柔软宽松,可以看到漂亮的锁骨和宽敞平坦的肩胛骨的形状。 “说呀,快说呀!” “唉……”他浅叹了一口气,把杯中酒一干而尽,像是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你说有些人……就比如说你吧。明明是来求我帮忙的,却给我找不自在,是为什么呢?我看起来那么好说话?嗯?” 虽然没指望能从他那里获得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不过季叔平还是被噎了一下:“嘿,你小子……” 分针走过了一轮,颜晟安家里那座复古的座钟开始叮叮当当报时,而颜晟安本人因为这小小的胜利而对着手中的玻璃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季叔平从他少年时就认识了他,两家努力掰扯也能论点亲戚出来,逢年过节偶有走动。这小子,从少年起就喜欢不动声色的挤兑人,尤其是他。 不过干这一行,长相总是能拿额外的加分,颜晟安年少的时候也算不上多么惊艳的外表,但随着年岁渐长,气质越发沉稳夺目了起来。当然他本人不在乎这个,编剧嘛,又不是靠脸写作。主要是我,他每次挤兑我,我都能看脸轻易的原谅他!季叔平安慰自己这样想。不然怎么办呢,杠又杠不过…… “我倒不为难别的,戏嘛,安排安排总能排好。离开学还有一段,她的戏加了也不算加了多少,再说她也没说开学不能来,就是个安排的事儿!”他继续愁眉苦脸的嘟囔,颜晟安笑笑,不打断他,“宣传就更没问题了,有几个能冲她看戏的,一个路人。有她没她不影响,再说缺一主要演员,我们说这演员富贵不能淫,跟学校搞科研呢,这也是一个话题不是?” 颜晟安接收到他的目光,配合着点点头,然后听他继续嘟囔:“关键是这孩子,你也看到了,有天赋!那眼睛,不用词儿就能把感情讲的明明白白,哪个业内不心动?你说话呀,你不想留她下来?” “我说话有什么用?人家姑娘不心动。你看她演戏有天赋,她导师看她搞科研也很有天赋。” “唉!”季叔平长叹了口气,又灌了杯酒,再倒上,端起来犹豫了下,到底没再喝,侧过身子嫌弃的审视颜晟安。 “你看我干嘛?” “唉!我是在想,我要是长你这么张脸,就去色诱她,为了好苗子留下来我不惜牺牲自己!” 颜晟安是实实在在的被他娱乐到了,他虽然很内敛的没有笑出声,但已经趴在桌子上,半天没直起腰来。 “你笑什么,这是我对事业的奉献精神!” “我没有笑,”颜晟安用笑着的气声当着他面撒了个谎,“我等着看你的牺牲!” “切!”杯中桃红色的液体晶莹剔透,这是木木偶尔会来一杯的酒。 “你昨天不是还提醒我要跟牧之保持距离的么?怎么今天要亲自上了?” 贫嘴是有趣的,但是解决不了事情。季叔平没趣的重新去酒柜挑酒:“我不是那意思……再说,孩子都快不是自家的了,让哪个狼叼去又有什么关系?要不……”他回头冲着颜晟安挑眉暗示。 “你要是觉得有用,作为哥们儿,我绝对帮你,你以我的名义跟她说什么,承诺什么,我都一定配合。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你,以我跟她这点关系,色诱如果有用,名利不可能诱惑不下来。一个人意志如果薄弱,是全方位的,反之亦然。” “你们不是挺好的么?”季叔平疑惑。 “挺好的,她跟你关系不好么?她想留下搞科研,难道是因为跟她导师关系更好?”他捏着杯子看里面被季叔平重新倒上的液体,流光溢彩的琥珀色,“人跟人好与不好有没有眼缘就是那么点儿事儿,认识了一段时间聊得来处得来是真的,要分开也会不舍得。但这难过不撕心也不裂肺,就想起来难过那么一两分钟,然后就习惯了,忘了。我们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在告别,再不再见看机会看运气看心情,谁能留住谁?” 季叔平没想到他感慨出这么多,闷了一口酒,感觉它火辣辣的顺着喉咙流淌。他原本不过是找个借口过来蹭酒,没真的想要什么点子——谁能为改变别人的未来负责呢?话赶话的,倒有些伤感了。是的,牧之留在这个行业也得看机会才能再撞到一块儿,但同行总能有来有往。她要是就此离开了,即便是再欣赏,关系再好,顶多也就是逢年过节一条群发信息的关系了。很多人都是这样,没什么稀奇的,但是突然拎出来说,就觉得有些可惜了呢。 “喝完这杯你就赶紧走吧,我这还有的是事呢。”颜晟安放下杯子,打算离开了,“你要真想找外援,我建议你去找莫宴。大姐姐跟小妹妹交流人生经验才比较容易被接受。希望渺茫了点,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牧之是个聪明孩子,聪明人喜欢更加丰富的人生,倒没有什么是一定的。” 说完他就离开了,离开前留下一句:“把桌子给我收拾好!” 季叔平看着他蹓跶回书房的背影无趣的感慨:“不喜欢别人越界所以你就绝不越界,早知道不提醒你了,还能稍微有点用!” 然后他认命的把两个人的杯子都刷干净,擦明白,摆好。拍拍肚子走了。 神仙颜老师猜测的一点儿也不错,赵牧之那边回去确实翻了翻合同,不过她一丁点儿要跟妈妈聊这个事儿的想法都没有。 第28章 毕竟好好的,谁莫名其妙想着转行呢?牧之把合同放在包里,打算下次季副导问起就正式的拒绝他。 不过不知道季副导是不是自己都忘了这码事,第二天依然挺着肚子四处忙活,该跟她贫还是继续贫。有的时候牧之想主动跟他说说这个事儿,却被他按下:“再想想,再想想,还是太早了!” 牧之翻了个白眼儿,算啦,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聊吧。 陆陆续续的拿到了剧本的调整,看来看去调整的也不算多。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季导在给她做脱敏训练,三两天的总有她的戏,季导也不再是寥寥几句要求,他给她的意见多起来。当然,相应的,要求和不满也多了起来。多得是时候季导絮絮说上一堆全是问题。 季导这个人,日常里是再温和不过的,轻声细语,慢条斯理,一工作起来不仅话唠,而且暴躁。主要演员个顶个的被他骂过——一条不过骂,两条不过骂,过了还要骂!牧之顶着群演的头衔安然的度过了两个多月,也胆战心惊的围观了两个多月。因此季导第一次对她没好气的嚷嚷的时候,她虽然有些意外,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低眉敛首听训在实验室里也不是什么稀缺科目。 新人本就会受到各种锻打,“新”并不意味着应该被理解被包容,只不过是犯了错别人能无奈的忍受下。为了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新人要拿出更多的精力。这些牧之都懂,不过真的有点艰难,想知道哪里错了本来就千头万绪,即便理清楚了如何落到实践更加难上加难。 这道理谁都懂,但是落到牧之身上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得到了四面八方的劝慰。 别看平时莫宴在片场颇有说一不二的女王风范,反倒这种时候她对季导的态度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她担忧的看了看牧之,还是先交流起了工作。 牧之找了个角落一遍遍在脑中倒带回味,哪里错了要怎样改,为什么不顺畅,小施暗戳戳的摸过来:“你别往心里去,季导说你也是为你好。”她递过一瓶水。 牧之冲她笑笑:“我知道,谢谢!”尴尬是很尴尬的,突如其来的责备,确有其事的错误,她自己也觉得不应该。 “你别以为我是在安慰你,”小施蹲在她旁边,小声的继续说,“我那是羡慕你。季导可不随便骂人,你看除了几个主演,他跟别人可温和了。圈内都知道,被他骂过的,都成大腕儿了!” “我倒没想那么多,这块我确实一直有问题,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去完善。”牧之为难。 但小施并没有接她的话,她只是自顾自的说:“你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季导能看到你,觉得你可以骂。” 牧之虽然能理解“可以被季导骂”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但是这样说出来还是觉得有点啼笑皆非。不过她没说话,安静的继续听小施讲她们有多想拿到认可,多希望能在这行大放异彩。确实不得不感慨,这一行运气太重要了,很多时候不是你不够好,而是你没有那个运气去碰到一个合适的角色。而运气到位了,努力也必不可少,因为懒怠会肉眼可见的消耗幸运。想来想去,没有任何可以放松的余地。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做个演员呢?”牧之问。 “漂亮的姑娘也许会容易些,像我这种普通长相,等一个机会会难很多。总要吃饭呀!”她自嘲,“你看莫宴,平时那么漂亮的女明星,演普通人也可以很普通。在这一行里呀,再漂亮都是不够的!你们美女可以平凡的下来,可我却惊艳不上去。唉,你会不会觉得我挺可笑,明明没有这个天赋,还非想要吃这行饭。” 牧之想了想,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就是擅长什么能做什么就去做。你已经很幸运了,你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我觉得,没有什么是比真心喜欢更宝贵的天赋了。因为喜欢,你就会去不停的研究进步,因为喜欢你就会努力的寻找机会,也因为喜欢你能从细微里面获得巨大的满足感,满足感才会让人更加无怨无悔的努力。而一旦有不喜欢,没那么喜欢掺了进去,这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难以忍受,不能满足。” 小施跟牧之差不多年纪,她看着牧之,突然明白她真的没有因为挨骂而难过,也不会因为被季导看中而骄傲,只一门心思于自己哪里不对要怎样改。面对自己的安慰,她坦然的致谢,听了自己的抱怨,她淡定的从她那套理论库里找出合适的话语煲鸡汤安慰自己。小施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赵牧之适合这个角色——单纯从来就是一种恩宠的状态,因为没经历风雨所以一切都从理论出发,不管这遮住风雨的瓦是良好的家庭还是一只铁笼,只要躲在里面,看外面的眼神都一样的无知。 不过她还是感谢牧之能认真的安慰她,说到底,牧之拿到这个角色是运气,拿到这份重视却不全是运气,能够在主创研讨的时候大段大段的发言更全不靠运气,而这份运气,这种单纯注定会在以后消磨殆尽,会让她更上层楼的路更加牵牵绊绊,只有足够的付出才能拉她跨过沟壑。不管怎样,人生的困难一直都有,不在这里也在那里,总要自己闯过了才会明白。 “原本是来安慰你的,反倒我自己抱怨了半天。” “不会呀,”牧之天真的说,“虽然道理我都懂,但是被季导这样排山倒海的指责,确实有点下不来台,跟你聊聊天,面子上的酸涩缓解了很多!” 说着看到莫宴和陈承衍走了过来,小施打了声招呼去忙了。 “小姐妹来安慰你啦?”莫宴调侃。 “嘿嘿,”牧之傻笑,“我知道季导骂我是为我好!” “欢迎你正式加入挨骂小分队!”没想到陈承衍老师也有幽默的时候。 然后她就有幸拿到了影帝影后天团的双对一单独辅导。如果说以前在颜老师那里获得的是很对赵牧之思路的理论辅导,那么此时她接受的就是能解决工作实际问题的实践辅导——要如何展现,要怎样抓细节,要怎样随着情绪去布置肢体眼神和语气,怎样才能够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兴起了两位还会给她演示一番,丝毫没有架子。尤其是陈承衍,演起小姑娘那神态惟妙惟肖,毫不扭捏,简直叫人拍案叫绝。 反正每次季导发完火后给的调整时间都很长,这两位也毫不吝啬的将过往的经验连带悟到时发生的趣事都分享给她…… 重新开始拍摄时,牧之还意犹未尽——拍戏真的挺有趣的。 剧组没有周末,但唐嘉嘉有。所以赵牧之白天应付完工作晚上还要回来应付又来吐槽的唐嘉嘉。听她叨叨完已经不新鲜的工作趣事,牧之赶紧见缝插针的跟她说:“我包里有季副导今天给的小零食,说是进口的,你拿出来大家吃吧。” “好嘞。”唐嘉嘉欢乐的跑去翻包,剩不堪其扰的牧之和许清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牧之,这是什么?剧组的合同?你怎么还带着?”那合同一直放在包里,等季副导想要的时候还给他,牧之一时都不记得了,被唐嘉嘉顺手翻了出来。 “哦,是呀。剧组想补签的合同,我要还给季副导的。” “我能看看吗?”嘉嘉兴奋。 “你的忘年交说不能给别人看!” 嘉嘉只能遗憾的塞了回去:“钱都打了还补签什么呀!” 牧之找了包零食,顺便给她讲了季副导的意思。 “你真的不考虑么?当大明星诶,想想就很棒!” “没想过,好好的转什么行啊。我老板多看重我呀!” “那也是,不过当演员也很有趣啊,你看你平时工作的同事都是超好看的大明星,合作的前辈是帅帅的编剧老师,将来还会有好多专为你吹彩虹屁的粉丝,多开心呀!”嘉嘉陶醉在自己的幻想里。 “你想要么?季副导说他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不了,人家是帅帅的颜老师在线指导,我呢……”她灵敏的躲开一个来自赵牧之的青豆暗器,继续说,“我那忘年交就会支使我打杂!” “不是你说的你特别喜欢薛建,人家总帮你创造机会往薛老师那里跑,你还不满意?” “啊!薛老师,好帅!”唐嘉嘉花痴,“身为你的朋友为了不让你难做我都没敢跟薛老师要签名合影!” “你别往我身上推,你是季副导带进来的人,我可没资格。想要你就跟你忘年交申请去!” “嘿,也是哈。下周问问季副导。” 许清听着她们东一嘴西一嘴的聊,很是羡慕。她拿到了学校offer,还缺一项英文成绩,那边邮件说希望她早点入学,学校这边是办休学还是怎样处理还要跑。可是谁又关心呢?赵牧之平时早起晚归,回来忙她的工作也要忙毕业论文,除了吃了吗睡了吗回来了基本没有别的交流。 赵建伟不知道,他没联系过她,也不回她的信息。 要走么?还是留下来? 那天晚上赵牧之问的很明白——出国,读博,还是工作,想做什么?许清不知道。突然命运就把她自己的人生的选择权塞到了手中,她却开始害怕自己来选择。 “那么……”许清突然问,“这个戏结束后,你不是就见不到那个颜老师了?” 第29章 牧之愣了愣,一时没说话,就听唐嘉嘉很欢乐的接:“怎么会呢,她都已经有了颜老师的微信了。” 许清笑笑没再说什么,继续低头刷她的题。 “那可不一样。”牧之有些低落的回答。 随着年岁渐长,很多人都会在某一个瞬间离开,这离开慢慢的也不再有一个类似于毕业典礼之类的仪式,可能是一次晚饭结束后的再见,可能是一次微信或者电话里的晚安,就再也没有联络了……没有吵架没有争执没有芥蒂,只不过再找不到联系的必要了。 她心里觉得有些遗憾,索然无趣的拿着手里的青豆挑挑拣拣:“颜老师那么忙,没什么事儿怎么好意思打扰他。”想了想又补充,“还有莫姐啊,季导啊,很多人都是。” “也是呢,”唐嘉嘉对了许多零食背后的热量表为难,挑挑拣拣,比比对对,“我们总监人就已经很好啦,但是下了班我可不敢找他,感觉特别不合适。” 不过她很快的分出了胜负,女孩子的节食,总是在明天,在吃过这个之后。挑了盒巧克力夹心饼干,可能是微苦的香气启发了她,她嚼着食物含混不清的来了句:“不过也没什么啊,你就算是花上两三年去拍戏,随时可以回来继续学业嘛,大不了出国。”原本只是天外飞仙的一句,说着说着却更加觉得可行性甚大,“你看哈,你的成绩在这里,底子也打的好,本来申请就不难了。这万一再成了大明星,国外的学校喜欢这个——成功的尝试各种可能性。” “我图什么呀,要出国我现在也能申请。” “不一样的好吧,赵牧之,”她摆出一副挥斥方遒的样子,挥舞着手里的小熊猫形状饼干,“你看现在的学术圈,技能树都快锁死了。我们这些普通人研究来研究去能研究出什么新鲜的东西么?就算能也不缺你那么两三年。反正我觉得,我们只是在找一个比较擅长的谋生的方法,一份工作而已,又不是真的热爱科研,深爱探索发现宇宙的奥秘。那去演戏跟去读博有什么区别呢?” 赵牧之被她这歪理说的一时无语。“喜欢什么”这个论题在她的心里盘桓了很久,实在没有答案。她在幼儿园的时候喜欢画画,喜欢各种丰富的色彩。后来不了了之了。上了小学又喜欢舞蹈,跟着人学了几天,吃不了那个苦。中学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喜欢写作,尝试了下,发现自己对阅读的喜爱远胜于写作。到了大学,她终于确定了,就喜欢学习吧,挺好的,把考卷上的题答对,就能拿高分,还有什么比这更省心的。 …… 年轻人聊天就是这样,本来没有想的太深远,一句接一句的,突然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理,为了证明自己是正确的,已经忘了本来只是闲聊打发时间的目的,努力的找各种论据想要说服对方。甚至没有留意聊得是人家的人生方向这种大事,就这样轻易三两句说下来。是做了学生太久了,习惯于答题,答的再天马行空也不过是一个卷面上的成绩,并不需要负什么责任。 “再说了,”唐嘉嘉发挥她离题千里,但随时能掰扯回来的特长,“我们也不需要多久,有个两三年,我们跟颜老师的关系打牢靠,拐回家来做我们牧之的压寨相公,多好呀!” 要不是还得自己收拾,牧之真想把一包青豆都给她撒过去。 “唐嘉嘉,你就不能想点健康的?” “赵牧之,这话咱得说清楚,我说的哪里不健康?”唐嘉嘉掐腰站在宿舍正中央,可把自己骄傲坏了。 牧之想都没想就回她:“压寨相公在新中国是违法的,你说你哪里健康?” “所以牧之,”她们吵吵闹闹完全没有影响许清的学习,但是她也确实很想知道牧之的选择,“如果随时可以回来,你会想走一条从没想过的路么?” 牧之想了想:“那好像也没什么影响,还挺好玩的。”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走上这条路以后,很多现实中的东西就无法挽回了呢?” “怎么可能呢?那就掰回来!”牧之开玩笑的比了个亮手臂肌肉的动作。 “没有……不可能,就是回不来了,你会怎么选?” 牧之刚想要继续开玩笑,突然就想到了许清面临的选择,于是她认真的想了想:“如果现状我不喜欢,那不一样的未来就蕴含着无限的可能,我愿意破釜成舟一试。” 许清也听出了这份认真,瞬间明白了它由何而来,她点点头,很淡的嗯了一声,继续做自己的题了。 只有二货唐嘉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继续十分欢乐的发表着她自以为很正确的人生指导理念。 牧之拿起手机,颜老师的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最后发的那个表情包。许清提醒了她,他如果不再问她“剧本看的怎么样”后,他们俩就没什好聊的了,也就不需要再联络了。 不过她很快欣慰的想,这不是比在图书馆遇到一个超级棒的帅哥好一点么?起码她都已经有微信了。 拍戏的累是一种心累,而从中获得的畅快感说出来更像是自虐的快感——被否定,不认同,挨骂,然后一次次的尝试,终于听到“过了”的那个瞬间就像是在火锅红汤席上灌了一听雪碧,爽! 自从季副导跟她聊了补签之后,她的工作模式就肉眼可见的变了。当晚她就被加进了主创群,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名字吓得她每次开微信都小心翼翼,生怕手瘸发了什么不该发的内容到这个群里。她的戏排的密集起来,没戏拍的时候她也开始积极的找机会问——刚刚这一块为什么要这样呀之类的。要主动要主动!颜老师的教诲俨然为她开道的金科玉律。 “唉!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不想做演员呢!”季副导远远的看着,一有机会就跟莫宴长吁短叹。 “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替你劝她的。”莫宴非常冷漠的回应他。 “怎么地捏?你不是也很欣赏牧之么?” “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人家原本就顺风顺水的,又不想来,硬拖进来,你培养呀?” “唉!”季副导继续叹气,“真是个好苗子,还聪明,她要是真心想在这行发展,没有不成的!” 莫宴不说话,因为如果没有这片真心,是受不了名利场上这许多的委屈的。 这个周末,唐嘉嘉扭捏的跟她忘年交提了想跟偶像合影的小心愿,季副导心大的让她自己去问:“又不是不认识,拿出自己人的风范好吧,直接说想合影,被撅回来也痛快点!” “呸!”唐嘉嘉送了他一个声情并茂的表情。 “对,就拿出这种态度来跟他说,吓得他不得不给你!”胖子心宽。 不过薛建十分的好说话,就在唐嘉嘉用业务不是很熟练的淑女脸磨磨叽叽九曲十八弯表达她的想法,还没表达完的时候,薛建就痛快的表示:“没问题呀,不过现在穿着戏服不能拍,不然等等我今天的镜头都拍完再合影?” 唐嘉嘉高兴的差点儿当场就蹦起来,抱着牧之大声嚷嚷自己的偶像一级棒。 牧之非常尴尬,只能跟薛建解释:“薛老师别担心,今天出院放风的时候医生说了,她没有攻击倾向,就是疯了点。” 薛建宽和的看着她们两个打打闹闹。一直以来,赵牧之都是只跟莫宴对戏,因为都是一个片场的关系,也能跟陈老师蹭几个师。商场这边的薛老师,她看了许多场戏,真正说上话,可能还没有经常替季副导跑腿的唐嘉嘉多。以前看着薛老师下了戏就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没什么必要的事牧之完全不敢打扰他。这次托着唐嘉嘉这个话唠的福,才知道薛老师不仅为人宽和平易近人,还对年轻人的话题十分感兴趣,不管是聊最近的八卦还是最火的游戏,甚至最新的球鞋,他都能跟唐嘉嘉毫无阻碍的交流。 “薛老师,你们演员也太厉害了,你看你前一分钟还在跟我讲游戏攻略呢,下一分钟,唰,就变脸了!怎么做到的呀!”唐嘉嘉拍马屁。 薛建想也没想,很自然的拉过她的手,她的手掌白皙纤长,只在食指的关节处有经常握笔的老茧:“你看你这只手,假设我的手上有一支很锋利的刀,刀刃能够刮开表皮层,划破真皮层,直接划入皮下组织……把所有阻碍它的纤维,毛细血管,皮肤组织全部齐齐划断。然后……” 他用非常蛊惑人心的气声低低的说着,就像是直接说到人的心底,赵牧之还在条件反射的回忆皮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心思下意识的就跟随着他象征是刀的指尖一下子划下来,划到心里的手掌上,一下子就划了进去…… 唐嘉嘉赶紧把手抽了出来,反复翻看:“薛老师,我刚刚好像真的被划到了一样……” 薛建笑:“当你真的相信的时候,你的感觉就会欺骗你。” 牧之也翻着心里的手掌,是疼了一下。 第30章 “晟安?你出关啦?”薛建哄完小女孩,一抬头就看见了颜晟安。 他们三个坐在商场中央一个巨大环形的休息座椅上,稍稍避开了上行扶梯的方向,没有直面来往的行人,所以颜晟安已经走的很近了才留意到他。 “颜老师!”牧之坐在最远端,需要绕过来才能看到这边,所以她听到声音就赶紧站起来打招呼。 “嗯。”颜老师点点头,跟薛建寒暄了几句,转过头来看在牧之身后上蹿下跳抓耳挠腮的唐嘉嘉:“你朋友?” 虽然没有打出来,但听的分明,依然是三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没有配合任何多余的表情和语气,就是单纯的问了句。 但唐嘉嘉立马敏感的感受到了危机,她张口就答:“我是替季副导给薛老师送东西来的!” 颜晟安露出了赞赏的笑容,又带着肯定的嗯了一声。 牧之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她叫唐嘉嘉,是我的同学,假期也会过来帮季副导做些事。她知道保密条例的。” “你同学跟你很像……”颜晟安犹豫了下,又补充道,“都很聪明。” 她们两个谢过颜老师,就听他说要找季导聊事情,薛建于是决定同去。也没多说什么,同她们道了个别就离开了。 “颜老师真的好帅呀!”唐嘉嘉用非常夸张的咏叹调语气,目光追着颜老师的背影感慨。 自从她看过颜老师的视频就习惯时不时来段如此感慨,实在提不起牧之的新鲜感:“醒醒,你的偶像是隔壁薛老师。” “薛老师也帅,但薛老师帅不是应该的公认的嘛!我们颜老师都没有输,你说有多帅!”她继续花痴。 牧之懒得笑话她,这怎么就成了“我们”颜老师了? “不过牧之,他怎么好像……对你有点冷淡呀!” “什么冷淡,”牧之歧视的看着她,“难道要像你一样才叫热情?” “那倒是,我以为这么久没见,至少得给你来个摸头杀什么的。你看他,他都没看你几眼!” 牧之好笑的推她:“动漫看太多了吧,还摸头杀。你想太多了,颜老师本来就是人比较好,在工作上比较照顾新人而已。你私底下瞎说就算了,可千万别跟他胡嚷嚷!” 她们俩打打闹闹的话题岔出了十万八千里。但是是不一样的,牧之偶尔会装作不经意的回头看看颜老师离开的方向,也没有期待什么,只是漫无目的的看看。 人和人之间都会有距离感和分寸感,随着越来越熟悉,交情的逐步加深而缩短这距离。刚刚的那个见面她陡然觉察出,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知道为什么,拉开了老长。 也许是因为剧本修改完了,片子也逐渐拍到尾声了吧。牧之有些低落的想,她在他的角色里,他就愿意格外的宽容的交流来往。等到她要脱出这个角色了,而他又慢慢开始塑造其他的角色留意其他的形象,这个比较浅薄不够优秀的自己就难以跟上他的步伐了。 这想法当然是有些赌气的成份,但仔细算来也实在不算多。牧之从小成绩就好,一路老师同学捧着羡慕着走过来,但每一次升学进入更大的世界时,她都实打实的感受到了保持优秀的压力。人外始终有人,这道理她其实比很多同龄人懂的更深刻。所以跟颜老师熟起来的这些时日,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有一些些自卑的。而现在,这自卑的情绪被她放大到最大,虽然自信自己总会更加优秀,能够赶得上颜老师的步伐,但就像是昨晚的积食,它提醒你正在难受很难受,它也告诉你会过去的反正都会过去的,但是要如何应对现在,让自己好过一点,她无能为力。 “干嘛吓唬人家小姑娘?”走得远了点,薛建好笑的问颜晟安。 “牧之毕竟来的仓促,有些规矩怕她不懂,犯了忌讳不好。” “牧之挺懂事的,”薛建瞟了眼他的神色,试探道:“你对她也太小心了。” 颜晟安看了他一眼:“新来的小姑娘不懂得就该懂得的人也替她小心,特别是这种群演,她犯了错还不是剧组扛。” 薛建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换了个话题:“这个剧本结束了,是打算休假还是开始下一本?” “再说吧。”颜晟安不回应这个话题。 薛建识趣的不再多话,商场里琳琅的商品,被精心设计的灯光烘托着拷问你的欲望:想买么?想要带我回家么?这一刻无论如何都想要拥有的心情,在回家后就失色了,开始不满,开始挑剔。薛建乱七八糟的想着,又不是买不起,就算会失色,会失望,堆着不要了,送人了不就好了,算什么大事? 剧本早两天就发过来了,是颜晟安跟季导都比较认同才定下来的版本,每条逻辑他们两个都理过。此时季导正跟莫宴聊着新的剧本,两个人有来有往,不过大体思路都是比较一致的。看到他们两个来了,也不过打声招呼,然后大家坐下聊起来。 颜晟安并不多话,只是在季导发表完长篇大论时略略补充。季导是熟人,一点点不好的心情没必要跟他隐瞒,也瞒不住。反正除了工作,他关心的不多,并不是季胖子那种多事的人。 —— 牧之的同学和她真的很像。一样纤瘦的身材,差不太多的身高。可能都是学生的缘故,一头乌黑的长发都扎着一样的马尾,就连穿衣风格都是很相似的学生款。反正他在扶梯慢慢上升,看到他们背影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薛建拉着牧之的手在说说笑笑。 薛建这个人,你无法说他人好不好。在大多数意义下,他业务能力极强,工作非常敬业,领悟力上佳,愿意也知道如何有效的跟团队配合,私下里又十分风趣幽默,对各种话题手到擒来,有他在就不会冷场,而且他面子上绝看不出什么架子,做人做事都非常妥帖。但他也确实,没什么责任感和边界感。 颜晟安跟他没有什么深交,也不想去评价别人的生活方式。一般这种情况,他都应该装作没有看见,反正也不算顺路,更没有任何必要特意去打个招呼。但他还是压着无法抑制的火气走了过去,走过去说什么做什么呢?他其实没有预先的章法。 幸好那只是另一个姑娘,而那个傻呆呆的赵牧之乖乖的坐在一边,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忙跳起来打招呼。 季胖子太讨厌了,真的是太讨厌了。原本只是很自然的工作上带一带比较欣赏的晚辈,在这里谁做什么都没有越界,经他的口一渲染,却由不得人往跑偏的方向越想越深,不停的想,不停的偏…… 颜晟安不是傻子,当一件事从来没有被察觉的时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顺其自然的发生着,也让人快乐着。如果就这样下去,能有幸一直累积到很深厚的感情,无论最终的走势如何,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只有一点头绪的时候,就被人扒拉出来,生硬的定义,就变成了手上的倒刺。你会克制不住去留意,不停的去摆弄,着意想摆脱,带来十分刻意的疼痛。 他不停的摆弄自己的手掌,认认真真看着从掌心到指尖的每一道纹路——它们由何而来他知道,可为什么慢慢发展定型成这样却无法掌握。它们这样就很好,换个样子也无所谓,因为彼此间的感情实在不深,没什么不好割舍的。 商场办公室的空调簌簌吹着冷风,从外面带来的燥热一点点冷下来。他们讨论的声音倒好像是衬托着冷气的声音,空调里的冷风排着队麻木的散步进来,是一种井然有序的声音。井然有序,是个很好的词汇。编剧喜欢各种意外各种变化,但做编剧的人却有可能只想让自己的生活重复昨天。 讨论告一段落,颜晟安拢了拢袖口:“有点冷,我就先走了。既然剧本都没什么问题了,那没有事,我就不来这边了。” “他怎么了?”莫宴看着他离开,问。 薛建无所谓的回答:“谁知道呢,他又不会跟我说!” 第31章 季副导终于接受了自己被拒绝,且没办法说服赵牧之的事实,不过他还是顽强的带着破损的玻璃心,专门找了一个下午,唱作俱佳的卖可怜,要牧之承诺:只要时间允许,或者努力下可以允许,补拍、宣传加聚餐三连。 牧之当然没有不同意的。 所谓学霸最享受的无非是从无到有,从一无所知一片茫然中,通过自己的努力豁然开朗进而获得赞赏的这个过程。她越来越喜欢泡在组里,看着干巴巴的语言被充盈膨胀然后在演员间炸裂,它们成为控制人心神的武器,各怀心思的语言掩饰,肢体表达,情绪释放,语气渲染,这所有的过程都实在是太叫人着迷了。 又是一天晚归,牧之小心翼翼的开门,生怕打扰到许清的休息,却发现许清还没有回来。她疑惑的看了下腕上的手表,十一点多了。许清一直休息的比较早,从没夜不归宿过,这让牧之有点担心。发了微信,到牧之洗簌完毕都还没有回,但又拿不准要不要打电话——如果她是同赵建伟在一起呢? 牧之握着手机,决定如果到了12点还没有回复,不管怎样也要打个电话。时间不剩多少,她抽空整理今天的笔记,只是心里不踏实,时不时瞄一眼手机,看着时钟一点点走。又怕微信的提示不及时,反复的打开。打开的太频繁了,有的时候会不小心瞟到旁的东西,比如她最后发给颜老师的乖巧表情。 像是难得一见的限时活动结束了,也中了安慰奖的自己,当然欣喜自己居然有幸参与有幸中奖。但也有遗憾——终究还是不够幸运,与大奖失之交臂。更有点难过这样好的活动,恐怕难以再遇到了。 她坐在桌子前握着笔,这本为了这次实习特意挑选的本子差不多写的满满当当,再往前翻去其实大片大片的内容跟表演都风马牛不相及,只是当时她自以为有用,巴巴的找了来。但它们不是沉没成本,它们会以其它的形式帮助自己的人生更加清晰明了——牧之始终相信,所有学过,必有意义,不在这一刻落地,也会在不知道多久以后启发自己茅塞顿开——只是那上面还记了很多的问题,可能再等不到它们诞生时,原本期望的回答者来给出答案了。 牧之反复的摩挲着纸面,可是没关系的,很多问题当她还是需要面对的时候,她自信自己一定能拿到答案。而有些问题怕是以后再遇不到了,不知道谜底,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人生嘛,总会有点遗憾。 学习灯的灯光是非常柔和的日光色,清亮带着脉脉温情,让人发呆的时候很难留意到时间的流逝。牧之其实很少发呆,她腕上戴着手表,书架上模样清新的闹钟里时间显示几乎占据整个头脸。虽然读到了研究生,很多东西用多少时间根本没法控制,但这一刻是几时几分几秒,她一向心里有数,很少像现在这样,过了她的心理时间很久,都没有察觉。 直到开门声惊到了她。 “牧之?”许清推门进来,看到牧之诧异了下,“在等我么?不好意思,刚刚不太方便回信息,后来以为你睡了,就没再回复,怕打扰你休息。” “啊……不是……”牧之有些纠结,不大好解释。 “我去看孟师姐了……”许清主动解释自己回来的原因,犹豫了下,觉得这也不算背后聊人是非,于是继续跟她说,“她不大好……她……还是不能毕业……” “啊?怎么说?”虽然这个宿舍只有她们两个人,但聊起这个话题,她们还是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悄悄话。 论起来孟学姐是牧之的直系学姐,在跟同一个导师,攻读博士学位。她们导师在业内是个了不得的大牛,轻易不收学生,是以赵牧之从没考虑过出国进修。只是大牛有大牛的规矩,他手底下的学生难毕业,要求高也是真的。这位孟学姐已经延期过2年了……因为都是同专业不同方向,她偶尔跟许清也能聊上几句。但她们俩并不算交情多深,聊到这么晚,也就是毕业的事儿了。 “今年学姐的成果还是??”许清叹了口气,话不必说尽,大家都明白。 “这个我知道,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学姐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吧。” “但问题是她现在怀孕了……刚查出来……你们老板下午电话叫她考虑好……” “考虑什么?” “如果要生……明年还是……” “要是明年也不能毕业……那她的时间就有点吃紧了……”牧之担忧。 许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问了几句“最近剧组很忙啊”之类的,两个人就各自睡去。 对于赵牧之来说,结婚生子还是很远的事,导师看重她,毕业又说不上多难,她的愁绪只有单薄的一层,睡一觉就忘记了。 拍全片最高潮的冲突是在艳阳高照的一天,窗外的知了歇斯底里的一声接着一声,好像要把整幅内脏都叫喊出来。原本这一天是应该拍商场的戏份的,季导看到这样的天气实在心痒痒,感觉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于是不管不顾直接让大家收拾收拾杀到小区。只是这个片段拍了一条又一条,赵牧之在笼中尖叫挣扎,喊到喉咙都充血了。她的情绪一直都找不好一个合适的点,别人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失误,配合也不够默契,总之要一遍遍的重来。因为是周末,这种聒噪程度被小区居民堵着骂,还报了警。季副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流水般的烟酒点心小礼物才勉强摆平。 他十分沧桑的拍着赵牧之的肩膀说:“争点气,可千万别拖到明天。” 牧之因此压力山大,全副精神集中的来琢磨。被季导一顿暴风骤雨的骂:让你凭本能崩溃,不是让你端着你猴精猴精的小红花精神跟那演! 几乎所有的演职人员都来了现场围观,季导因此借题发了很大一通脾气,骂走了好几个人。 每一个人都绷着,不敢预测这一幕最后的走向。 因为牧之的嗓子实在发不出声音,季导暂时让他们休息,叫了医护人员紧急处理,自己躲进休息室生闷气。 夏日的燥热包裹着她,粗糙厚重的戏服被汗打湿了贴在身上,许多人在她身边来来往往,有些专业冷静的为她问诊询问她的感受,有些抱怨她的无能,有些为她出谋划策……那么多人那么多嘈杂的声音也包裹着她。牧之努力压抑着毫无道理的火气,听莫宴和陈承衍帮她还原分析,然后努力的整理成自己的语言消化理解。脑子里一遍遍的过着走位,又努力把它们都忘掉——但谈何容易,反倒是你越想忘掉的东西就会越努力牵绊着你。 这火气变成了不服输,变成了跟自己较劲,再一次徒劳叫了休息,牧之一遍遍的去尝试,不顾别人的眼光,固执的自己在笼中在小小的出租房方寸之地摸爬滚打。 因为莫宴也要出镜,很多示范都要顾及,陈承衍就接下重任,帮牧之摸索。 季副导环手站在季导旁边,再一边是莫宴,他看着地上忙成两团的两个,啧啧的同季导附耳私语:“你看你看你看,你看看这孩子!啧啧啧!” 季导一如既往的没接腔,于是他又转过去鼓惑莫宴:“你瞅瞅这两个,影帝带新星,业内一段佳话!” 莫宴轻蔑的瞥了他一眼,不过没再嘲讽他,只是若有所思的沉默着。 看他们俩都不接招,胖子长叹了一口气:“可惜了!就只拍这一部戏!”然后像是被这句感慨压塌了精神头,他缩着肩膀转出去了。 赵牧之是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反正这一条终于过了,还借着这个感觉顺便多拍了几个角度。 正打算一鼓作气的把之后的冲突动手都拍了试试,才发现,找不着薛建了。他的小助理弱弱的说:“薛老师以为这边还有一会儿,他有点事儿,回去商场那边了……我我我……我这就联系他,他马上就能回来……” 第32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季导的脸色越来越差,薛建的助理不敢在房间里打电话,跑进跑出的传话,无非是正在赶回来,就快到了之类没什么意义的托辞。突然季导有个电话进来,牧之瞟到他面沉如水的看了看手机,看它响了会儿,然后掐掉,抬起头来宣布:“散了吧,今天早点休息。”他的声音语气还是以往的样子,听不出什么喜怒。 众人一时之间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走,只在原地面面相觑。他也不管大家,大步就离开了,反正还有助理收拾东西。 牧之慌张的看了看莫宴,莫宴眼底深沉,面孔板的有些僵硬了,望着虚无的不知道哪一个点,恰巧仿佛想到了什么,冷冷的笑了一下,然后她抬起眼,目光重新聚焦,看到了焦急茫然的赵牧之求救般的望着她。 “没事儿,”她的声音还是冷冷的,于是咳了下缓和一下,“你的嗓子还好么?叫医生再看看,这两天注意保养,早点休息早点回去吧。” 然后她摆了摆手,率先走了出去,陈承衍对着大家示意了下也跟随而去。 目送着他们离开,嘁嘁喳喳的讨论声一下子就浮动了起来,还没等牧之反应过来已经喧哗成一片。 “散了,散了啊。该收拾的收拾,其他人赶紧散了。”季副导站在门口吆喝,每个人都看出他心情十分的不美好,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三两个的迅速的走了。 牧之多留了会儿,又给跟组的医生看了看她的嗓子,并听人家叮嘱近期的注意事项。她的嗓子火烧火燎的,照了镜子也看不出什么,但从心里却感觉已经胀了老大。 都料理停当,出门看到盯着收尾的季副导,他的面孔绷的死紧,所有的不爽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招摇给来往的人看。 牧之想了想还是凑上去安慰他:“对不起啊,都怪我拖了这么久。” “你少来这充好人,”季副导非常冷淡的回应她,“我告诉你,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掰扯,该是谁的是谁的,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人家错了人家可以轻轻松松扛下来,换你?你扛得住么?” 季副导不是没跟她嚷嚷过,吵架过,甚至还威胁过,不过牧之知道那些都是色厉内荏的表象,这是第一次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像是有着无数的厌弃,听着怪叫人委屈的。而他也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每次说了重话总会说点什么缓和下,只冷冷的叫她早点回去,就不再理她了。 牧之拿了东西下楼,每一步都觉得很难受。她知道季副导也是为她好,但就是觉得难受。 下了楼才记得摸出手机,今天这一天又忙碌又乱,根本就不记得还有手机这回事。一拿出来才吓了一跳,手机里许多的新提醒,跟要爆炸了一样。翻了翻基本上来自同一个人——唐嘉嘉。她立刻回了过去,心里十分惊慌。不过还好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边嘟嘟囔囔的抱怨:“你怎么才接电话啊。” “对不起啊,今天超忙,现在才有时间看到手机。怎么了?”牧之道歉。 “赵牧之,你的声音怎么了?”唐嘉嘉被她沙哑的声音惊了一跳。 “今天拍的戏用嗓子太多了,没什么事儿,医生看过了,很快就好。你怎么了,不是今天加班么?” “唉,”她叹了口气,“你回宿舍等我吧,回了宿舍再跟你说。你这嗓子又不能说什么话,再看不到你人更难受了。” 听起来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牧之放下心,不紧不慢的往回赶。心情不好的时候,把自己放在路上,放在很多陌生人中间其实能起到很好的舒缓作用,牧之没坐剧组的车,说自己想走走。就这样走在盛夏的天气里,在斑驳的树影和跳跃着闪耀的阳光里,在很多面孔和特征都模糊的人群中,她一点点安稳了下来——这才是她生活的世界,平凡而又有明确的目的地。 回到宿舍唐嘉嘉还没来,许清又去教学楼了,牧之把自己摊在桌子上,手指摸摸存在感十分突兀的喉咙,长叹了一口气。 自从接了这个实习后,每一天都被各种事充盈,终于停下来才感觉到有一点疲惫。疲惫这种感觉,当你察觉不到它的时候,它就装模作样宛如不存在。而你一时不察给它那么一丁点儿可趁之机,它就会迅速蹿满全身,将你拿下。 当唐嘉嘉来到,推开门,她看到的就是一个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的赵牧之。唐嘉嘉本想推醒她好上床睡,可是看着她侧过来睡的香甜的脸,又觉得十分的不忍心。 唐嘉嘉来的时候宿舍没有开空调,牧之枕着手臂,脸上红扑扑的,已经挂上了汗水,鬓角的碎发糊在脸上,看着十分不舒服。于是赶紧打开空调,帮她擦了擦汗,又盖上件衣服。 终于换过好几次姿势,压的手臂已经麻木的快没有知觉了,牧之才在一阵香气中醒了过来。 疼,全身都疼,手臂和喉咙尤其疼,疼的她都不敢想这疼痛会有消失的一天,这种时候的她尤其爱卖萌,就看她哼哼唧唧十分委屈的看向香气来源——唐嘉嘉挑了一筷子面,吸吸溜溜还不忘抬着眼睛看她。 “醒啦,”许清招呼她,“嘉嘉给你带了大食堂的面。” “嗯,你吃了么?”牧之一开口自己都惊到了,嗓子完全哑了。 许清也很诧异:“我在食堂吃了,你的嗓子……你……今天这么累么?” 牧之点点头,唐嘉嘉把面扔到她桌子上:“少说话,快吃饭吧。” 她当时怎么跟颜老师介绍大食堂的面来着?九曲十八弯,根根都是神通! 可能是因为刚醒的缘故,总会想到这些不相干的。 吃着面,她不忘问唐嘉嘉:“你今天怎么了?给我打着么多电话!” “也不用你插话,”唐嘉嘉十分豪爽的划下道道,“我说着你听着就行,可气死我了!” 到牧之把这碗面吃完,擦擦嘴,扔了食盒和筷子,唐嘉嘉仍然在慷慨激昂的数落她的工作。总结来说无非就是,在她工作的这家公司,有着比较严格的流程和考核制度。当然做业务更希望制度不要那么的死板,可以适当灵活变通些。所以在实际流程中有着许多的潜规则——你不按流程来,不出问题,我装看不见,出了问题你自己扛不要找我。当其中某一项事务推进的时候,唐嘉嘉就提醒过带她的老员工,这么做不合规,而且风险极大,但人家没有理她。倒霉催的这一次被抽查了出来,在今天的多部门会议上,被抬到台面上来批评。猝不及防的,她一直认为很好,很看重她的总监二话不说把责任全丢在她身上——对不起,我们的实习生还是新人,一定加强培训。 她在会上听着各部门的冷言冷语,领着并不属于自己的错误,气愤于总监不问青红皂白一味护正式员工,整个人几乎就要炸了。散了会她也没跟谁打招呼,转头就走了,总监叫她都没理会。 牧之给了她一个同仇敌忾的眼神:“他们太过分了,不过你这样就走会不会不好?” “哼!老子还找不着工作了不成?受不了这个委屈!”唐嘉嘉忿忿。 “其实,”许清加入对话,“这个事儿说小不小,公司流程形同虚设是件大事。说大也不算大,都是你们内部的事情,没有实质性损失。让实习生出来背锅,就是利益最大化损失最小化的方案。你的总监未必是想保护别人冤枉你,只是在保护他的部门。如果你不赌气离开,我想他是会弥补你的,说不定转正更容易,拿到的评价也更好。” “许清……你怎么能这样想……” 她们俩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几乎有点火气了,赵牧之赶紧研究着打圆场,于是给她们讲了片场的意外——到薛老师的戏的时候找不到他,季导都气坏了! “薛老师……今天有戏?”唐嘉嘉震惊,“他……他今天跟我在一起啊,我还以为今天没有他的事……” 第33章 乍听这话,牧之竟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 “我今天不是被那破工作气炸了么,从公司出来我就想,必须得找个人说说,不然今天肯定过不去了……” “然后你找了……薛老师?”牧之觉得不可思议。 “那怎么可能……”唐嘉嘉无奈,“我跟他哪说得着这事儿,再说我也找不着他啊……” “那你们在一块是怎么回事?”许清也忍不住抢着问。 嘉嘉用牧之的杯子喝了口水:“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她对着牧之说,“就想起来你好像说今天拍商场的戏,就直接过去了……” “可是薛老师今天在小区这边……大家都过去了……” “诶呀,你听我说!我到了商场没找到人,又没法联系到你,就问了下小晶。” 小晶是薛建的助理,唐嘉嘉偶尔帮季副导跑跑腿,关于薛建的都是小晶对接。本来都是年轻姑娘,三言两语就聊的熟了,交换了联系方式。 “你怎么不找季副导?你们不是忘年交么?”牧之还是不理解。 “我……我当时就是找了小晶……”唐嘉嘉觉得这只是一个很临时很随机的选择,并没有什么可以分析的深层次原因,不过她还是努力拼凑了个原因,“再说我心情不好,当然是跟同龄人比较有得聊!” 牧之很无奈,她决定绕过这些周边信息:“可是这跟薛老师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我们就聊了几句,我跟她抱怨了一下。反正都抱怨过了,我想着你们挺忙的,就不去找你了……然后小晶说薛老师有事会来商场这边,她一时走不开,叫我帮忙照应下……那,她都说了,我也不好意思就走。” “唐嘉嘉,”许清严肃的纠正她,“你那叫恰巧碰到薛老师,不是跟薛老师在一起!” “都差不多嘛,而且他本来拿点东西就要走的,看我心情不好,中午又太生气了都没有吃饭,还请我吃了顿饭,听我抱怨了一番,还安慰我好一会儿……我看他没什么事儿的样子……就话唠了点儿……” 牧之的喉咙实在疼,但是她又觉得不说不合适,只能扯着哑的一塌糊涂的嗓子跟唐嘉嘉说:“你都不知道季导今天多生气。这几幕本来就是重点戏份,临时调上来后我的戏份一直有问题,拍了很多条。因为需要特别大声的叫嚷,所以小区的居民意见很大,季副导真的是又赔礼又道歉,送了好多东西,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才勉强摆平的。后来我好不容易过了,大家正想一鼓作气,趁着感情顺没准能一天搞定……结果薛老师不在。季导当时脸就沉下来了,我看好多人都很生气。那场面……我们很多人站在那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特别可怕!” “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唐嘉嘉慌张的咬着手指,“我真的不知道,他整个人就是很悠闲,没什么事儿……不然我也不会耽误他那么长时间……” “唐嘉嘉,你说这话好意思吗?人家薛老师是为了安慰你,耽误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还推卸责任!” “诶呀我没有……那那那……我明天去剧组跟大家道歉?” “不然就先跟季副导说说吧,我跟你讲,你这忘年交真的被你坑的不轻,他今天都气坏了,再拍一天他还得一个个跟人家赔礼道歉。明天他要是骂你骂的狠了你可别耍小姐脾气!” “绝对不会!我很诚恳的!” …… 许清听着她们俩个商量着怎么跟剧组跟所谓的薛老师道歉,赵牧之也不顾她的嗓子很辛苦的发音,是很认真的焦虑,觉得这两个大小姐双标的好笑。她不是那么喜欢的总监出于利益考虑拿她背锅,就当场甩脸子气的要死。而她的偶像——那么好笑的,什么事儿不能让助理做,需要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亲自跑一趟?工作的中途离开是他自己选的,离开了想请小姑娘吃饭是他自己选的,花了那么多时间哄小姑娘开心也是他自己选的。那么为此耽误了重要的工作,跟这小姑娘有什么关系呢?无非是她们喜欢他认可他,抢着替他背锅。 这么想着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不想再参与讨论这个神奇的话题,但是她还是提醒她们:“牧之你别多说话了,快喝点水,你听你的嗓子。你的嗓子好不了不是还会耽误进度!嘉嘉你跟季副导说的时候……也注意点措辞……‘跟薛老师在一起’这样的话会引起误会的。你是个普通人无所谓,薛老师可是明星……” “是哦,”牧之点头,“我就说刚听怎么怪怪的。你别为了澄清再给薛老师闹出绯闻就不好了。” 许清带上耳机开始听听力,不再理会她们的讨论。 第二天还是排的商场的戏,牧之到了片场后惊奇的发现,每个人都其乐融融的忙活,季导没什么异常,莫宴没什么异常就连薛建都没什么异常。大家都像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季副导看到她还一如既往欢乐的调侃了下她的破铜锣嗓子…… 这是穿越了还是失忆了?她简直都要怀疑人生了! 她贼眉鼠眼的看看小施:“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小施也看起来认真的一头雾水。 “怎么……怎么好像……不是,那昨天……”牧之简直语无伦次。 “小屁孩儿,”小施好笑的推了下她的头,“快干活吧,少说话,听你那嗓子!”说完她就忙忙活活的走了。 “嘿!”牧之觉得自己就是那只最呆的木鸡,完全摸不着头脑,努力憋了半天,只挤出一个感叹词。 她跟挣扎了许久也没想好并且不敢说的唐嘉嘉躲在角落里咬耳朵:“现在看起来好像是没事儿了……” “那我还说不说啊?” “不知道啊,这到底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精心粉饰好的太平啊……我这……你要是不去道歉,万一跟薛老师秋后算账怎么办?你要是去道歉……我怎么恍然间有一种一旦说出口事儿就又回来了的错觉……” “所以结论是什么啊,我要不要去道歉啊……” “我不知道啊……” 两个傻子抱着头痛苦。 “你们俩干嘛呢?”季副导实在看不下两个看着挺正常的姑娘癖好是蹲墙角,反正也没事,就过来问问。顺便还捉狭的蹲在她们旁边体验了下:“怎么着?蹲楼道有瘾啊?” “季副导……”季胖子正想嘲笑唐嘉嘉必然有事相求才这么乖乖叫自己,就听她噼里啪啦的说了下去:“季副导,我听牧之说昨天薛老师因为私事耽误了重要的工作……” 她们原本还犹豫挣扎,唐嘉嘉也是翻来覆去了一个晚上,觉得坦白这个事儿自己是很胆怯的,但真的见到了季副导,她反而爽利的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描述的非常清晰。 “真的对不起,我昨天是心情太差了,也没留意薛老师还有工作,耽误了他和剧组的事儿。我觉得有必要说清楚,跟您和剧组道个歉,全是我的错!” 季叔平听了这话好一会儿没有反应,他神情冷冷的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是应了牧之的另一个猜想——不知道哪个巴啦啦小魔仙施了法术让大家忘记了昨天的事,可是不能提,一旦有人提了,法术就失效了。 “季副导,”现在也没有补救的办法,牧之只好战战兢兢的问他:“要不要嘉嘉跟季导解释下,跟大家道个歉?” “呵!”季副导终于回过神,目光仍然极冷的在她们两个身上晃了下,发出了声讽刺意味极其浓郁的笑声,“跟大家道歉?赵牧之,”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赵牧之,就像是没有唐嘉嘉这个人,“剧组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不可以跟外人说,你签的合同上就有保密协议,回去仔细看看,你不是学霸么?最好背下来,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季副导?”唐嘉嘉惊讶的叫了声。 “滚蛋!”季副导突然十分冷硬的冲着她吼,“以后别再来剧组了!” 然后他转身就走了,唐嘉嘉都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已经先流下来了。 季叔平憋着一口气疾走,遇见的每一个人只要不是眼神不好都暗戳戳的躲着他,生怕被他看见了殃及池鱼。 原本成年人的世界,昨天还苦大仇深,今天就可以一床锦被遮过——薛建昨晚登门拜访,甭管真情假意,反正大家杯酒泯恩仇,你会为这种事儿跟知名演员翻脸么?正常人都不会,更何况是混演艺圈混的八面玲珑的人。那么你会为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跟她在背后嚼人家舌根——他在这方面不是什么干净的人,你离他远点,你不是他的对手?你也不会!万一这小姑娘是个傻的再倒给会不顾一切安慰她的“长腿叔叔”呢?更可笑的是,不是他把这小姑娘送到大灰狼身边的么?自己是傻了么,不知道这么漂亮单纯的姑娘最招人惦记? 季叔平很生气,他也不知道是生谁的气,该生谁的气。 反正气上一会儿,还得该干嘛干嘛。 第34章 赵牧之徒劳的安慰着唐嘉嘉,翻来覆去也不过是:别哭了,别难过……经由她沙哑难听的嗓音反复念叨出来毫无安抚的功效,只叫人更加心烦。 而她整个人也处于巨大的茫然中,并不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 是的,后果很严重,她知道。 若说是昨天她和大家一起疲惫的听到薛建不在,不能一鼓作气的借着劲头尝试把所有重点戏份拍完时,她没有情绪是假的。对薛建的生气和失望还有对自己让大家这么疲惫的惶恐交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有哪种情绪多两分少两分。然而到被季副导怼了两句后下楼回家的时候,对自己的谴责开始慢慢占据上风——若不是自己一直不能完成工作,何至于让薛老师无聊到去处理别的事情?到听了嘉嘉说薛老师也是好心才耽误了工作了的时候愧疚心简直占据了全部。 现在看着嘉嘉挨骂哭的泪眼朦胧,她要怎样安慰她呢?薛老师是好心,唐嘉嘉是无心,季副导就算是说的这样过份也有生气的缘故。而会有今天,她总结起点就是她的无能。可是要让她跟嘉嘉说:别哭了,不是你的错,都怪我无能?她又说不出口…… 再说“无能”能安慰谁呢?错过了的机会就是错过了,受到了指责就是伤心了,所有人都为她额外分担了许多责任,但她不必负担,因为“无能”担不起责任。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牧之坐在地上,虽然没有哭,但那表情看着倒是比痛哭的唐嘉嘉还难受,最后反倒要唐嘉嘉来安慰她:“我没事,我就是一时缓不过面子来……”她哭的哽咽,一时理顺不来,磕磕巴巴更叫牧之心酸,但她还是坚持说,“没事儿,真的。昨天不都说了,我连累了他心情不好,怎么骂我都不生气。真的!” 她们俩就这样尴尬的相对了一会儿,没滋没味的互相安慰,彼此都有万千突然跟好友说不出口的难受,于是唐嘉嘉主动要求回去。 牧之当然不放心她就这样自己走。可是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让她留下来么?请假送她走么?她游刃有余的世界自从实习开始逐步瓦解,太多的不懂不行做不到,到这一刻,她终于听到了它破碎的声音。 以前怎么也解不出的题,总有老师来安慰她:没事儿,这题超纲太多啦!现在她遇到这么多毫无头绪的难题,却没有人给她哪怕一丁点儿提示。只有唐嘉嘉愿意一步接一步的退让,她说:“你看,我打了车了,我直接回家。我真的没事,你送我上车吧。” 两个人沉默的走在路上,唐嘉嘉突然说:“你看,我都没跟薛老师道歉,我这样子也不好过去,不然你替我跟他说句对不起吧……”牧之刚想急急的抓住这个弥补的线头,又听她紧接着说:“还是算啦,我们处理这个事儿处理的一团糟,要是再贸然干点什么弄的更拧了就不好啦。薛老师这么好……他应该不会介意的……” 牧之突然跳起来抱住她,唐嘉嘉感到自己的脖颈有泪划过,但她只能用力的拍拍牧之的背,同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怎样解决。 优秀了整个学生生涯的年轻人并不知道有些事儿就是三两下一凑,并不太习惯把责任往外一推,也不清楚无法挽回了就放着当没发生蹭过去就好了,更不明白有些时候人冲她们发火并不是单纯的气她们……总之世界的另一套规则开始运行了,而她们没有收到通知,也没有拿到规则指南,只能凭运气去撞,去猜,去总结。 唐嘉嘉离开了,只剩下赵牧之胆怯又茫然去面对她自己的新战场。走在回来的路上她反复的体味着无能的滋味,委屈、愤怒、不甘、愧疚什么都有一点,每一种情绪都无处着陆。 “哟,我还以为你生气走了呢!” 意外的,刚上来就碰到了季副导,他还是从前那股劲儿阴阳怪气贱嗖嗖的语气,就好像刚刚他们不过是玩纸牌输了,彼此口角了几句。 牧之不知道回他什么,恹恹的看着他。 “嘿,你说啊,这薛建都快40了,就要差辈儿了,怎么就成了她偶像了?”季副导还是一副跟她闲聊八卦的样子。 “你嫉妒啊?”牧之没好气的回他。对他愧疚是有的,气他过分也是有的。 季叔平被她这么一噎,好悬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缓了一缓他才换了一副正经的语气:“在组里没什么,你每天忙忙活活,看不到有多少人费了多大劲保护大家的隐私。就这,我还得一回回强调一遍遍敲打不要传闲话——你不是也体会过么?可这要是出了这个组的圈,跟明星吃饭,万一被拍到了,明天祖宗十八代都能给她翻出来!说什么的都有,你根本控制不了。” 其实人的情绪就是这么奇怪,刚刚回来的一路上,牧之都在反复思量着对对错错,一遍遍的跟自己强调着自己的无能自己的愧疚。完全不知道再见到季副导该是什么样的表情,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可是她收到了这个台阶,一瞬间又替自己和嘉嘉无限委屈起来。 “那你不能好好说啊!”她带着哭腔的叫嚷。 “诶呦喂,你看看你这嗓子……”季副导感慨,“对不起啦,我有时候也挺情绪化的,也劳烦你代我跟嘉嘉道个歉,我不是冲着她。” 他这个样子更加让牧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低下头嗯了一声。 “好啦,干活去吧。”季叔平十分疲惫的走了。 牧之看着他的背影,愈发觉得自己幼稚了。但她还是有许多的不明白,可是不知道该问谁,记下来也没人能回答了。 又过了一些日子,牧之终于迎来杀青这天。其实别人也没剩太多戏份,总是她走得早一些。那个孩子在一片混乱中挣脱了笼子努力护着母亲,勇悍如同小兽。倒在血泊中的母亲以为自己时日无多,同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彼此依偎,从前那些被掩盖被消磨的真心,没有通过任何话语,仅仅是两个灵魂的两两对望,却讲的没法更清楚明白了。但那以后呢?没有了生死相依的绝望一刻,只是茶米油盐的折磨,这点真心会不会又走回老路?没有人知道。 剧组给牧之开了庆祝party,从那天下午4点她的最后一个镜头宣告通过,每个人都获得了一个短暂的不能再短暂的假期。牧之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她很实在的送了大家每个人一个保温杯,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自己的照顾、帮助和教导。又从大家手里收到了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礼物。 季副导叫了外卖,大家挤在一起吃吃喝喝,因为晚上还有拍摄任务所以不能太放肆。牧之穿着戏服跟大家各种合影,像是景点标志物,配合的摆出“委屈巴巴”、“惊恐万分”,“勇悍无双”等等表情,最后脸笑的都僵了。 最后离开的时候,季副导很戏剧的追着车高喊:“记得你答应我的三连啊!” 牧之在车里翻了个白眼,却立刻跟司机一起笑起来。笑着笑着觉得心里很酸涩,空空落落的,于是跟司机换了目的地,想回家住上两天,希望走运能碰上妈妈比较有空能跟她聊上两句。 还有那天之后一直不咸不淡的聊着天的唐嘉嘉,她好久都没来她们宿舍了。 暑假过去了,希望一切回到正轨。 第35章 在这为期两个多月的实习里,工作几乎占据了牧之的绝大多数时间,她以为重新回归校园会有那么三五天无所适从的空档期,真的是想的太多了。正所谓一个月不看书全世界都能看出来,牧之虽然也尽量兼顾了自己的课业,但是时间花在哪里真是个一目了然的事情。老板虽然没给她留下什么目标,她自己检讨了下,觉得一个拿不出实习报告的暑假交出这样的进度实在是说不过去,一时间竟然比忙着准备考试的许清更加勤奋努力起来,几乎拿出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 忙碌也压过了所有的不安,对许清的选择欲言又止的不安,对唐嘉嘉逐渐懒怠的联络的不安……对自己无能的不安…… 关于人生的困惑一直都在,越累积越多,而且她发现,已经不大好意思问出口了。 进入新的学期也进入了导师的新项目,再加上毕业和直博。牧之忙的快翻天,不过她还是如约窜出两天时间来补了几个镜头,虽然算不上是过了多久再见到剧组大家简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莫宴拉着她感概:这孩子几天没见瘦了一圈,搞科研真是个辛苦的行当,还非要请客给她补补。 牧之傻笑。 新的项目组里当然没有孟学姐,牧之在学校里撞见她两次,神情恍惚的来去,也不愿多说句话。 牧之心里替她难过,孟学姐并非是没有能力,她只是欠缺了一点……衡量,在家庭和事业中几次总是优先家庭,甚至一些重大的项目也不能让她的家庭稍稍让步。生活在牧之这样家庭的孩子不是很理解,家庭不是应该互相理解互相支持的么?每一次需要盯的稍晚一点,她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不停的催她回去。但即便是这样,孟学姐在有限的时间内表现依然可圈可点。 有一天牧之跟老板提了下,其实完全可以不必要把孟学姐排除。话还没说两句,就被怼了回去:“你跟谁学的这一套,搞科研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可怜可怜差不多得了,她不行就不能毕业!” 说着老板抬腿都要走出去了,被牧之耍无赖拦住:“又不是让您就给她过,就是让她参与项目,可以出成果出论文,我相信学姐一定珍惜这个机会,万一她不珍惜,就不给她过呗!” 她导师听了这无赖话都快气笑了:“多一个人进项目,钱谁掏?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她来了就有人不能来,你可怜她?谁可怜别人?” “可是她不是您学生么?咱自己人都不能优先进的么?” 导师实在没兴致跟着不懂事的破孩子废话,一边走一边说:“你不是不知道她,天大的事儿不如她回家做饭重要,这是她自己作出的选择。这一年就让她养胎加好好做饭,自己感受下,喜欢做饭以后就回家做饭去,不喜欢我看剩下的时间以她的能力,真想毕业也不是不能。你让开点别跟我废话,你这么闲么?让你交的报告呢?” 牧之想了下还在爪哇国的报告,委屈的让开。 导师反倒不着急了:“还没做?你最近挺忙啊,竞选总统么?还缺点什么?别客气千万张嘴!” “我就是忙着拍了个戏……不过我已经有大纲了!” 这不着调的破孩子,她的导师倒没想到这是句真话:“您就是刚领了奥斯卡,也劳烦抽空把我的报告交了,不然我让你研究生就没法毕业!” 牧之抱头鼠窜。 当晚回去她把这对话的中心思想美化和合理化了一番讲给了许清:“你要是能跟学姐聊上几句,也劝她想好,调整一下子重心。我们老板真不是故意为难她。” 许清沉默了下,说:“这些意见,你们老板应该跟她聊过多少回了吧。他总不想看着自己的博士不能毕业,把问题藏着掖着。” 牧之回忆了下,确实导师找师姐谈过几次,次次师姐都眼泪汪汪的。 许清继续说:“学者的决断力也是一项很重要的能力。”然后她就不再聊这个话题,又开始刷题了。 出事的那天,牧之回忆了下,就是个很平常的日子,没风没雨的,太阳也没有格外的毒辣。她一如往常在实验室昏天黑地的忙的腰酸背痛,好不容易出来喘口气上个厕所,就听人家说:孟学姐跳楼了。 许是忙的血糖太低了,她眼前一黑,直接跪在了地上。 孟学姐跳楼了,有人说看见她自己在导师的门口徘徊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在那层楼直接跳了出去。所幸学院楼前面人不多,没有其它的伤亡,一尸两命,就这样没了。 当晚白条幅就拉上了,因为保安拦着进不了校园,每个校门口都堵着嚎哭的家属,每个想要进出的学生必得听他们讲讲冤屈才能来往。 牧之坐在实验室里发呆,也是等消息。实验室的空调打的足,平时一直忙活不觉得,现在不动弹真的觉得挺冷的。一屋子的师兄弟师姐妹,刚开始都怕的无所适从,后来嘁嘁喳喳的聊了起来,那声音像是土壤下蠕动的虫子。有些人觉得师姐确实成果欠缺,不满足毕业条件,不能毕业跟导师有什么关系。有些人觉得导师太严格太不近人情,让人看不到希望。他们你来我往的声音从小到大最后几乎要吵起来了。 而有些人担心,出了这个事儿,会不会影响我们毕业呀? 被他们吵的心烦,牧之摔门就回了宿舍。 她有一腔的愤怒,气导师不知变通,气学姐不知取舍,气学姐家属不懂尊重……也气自己,气自己什么呢?她想了下,可耻的觉得,这本来是跟她不相关的事,可气她跟导师提了,就仿佛自己在这件事里有了责任了。顺便也气把这个带给她的许清……她的愤怒很均匀的沾在所有看到想到的人事物上,她知道那是没有道理的,但是不气他们又没法平息。 导师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留言和信息都不回。就这样忐忑又浑噩的过了许多天,学校的处理意见终于下来了:暂时停课,两年内不再带学生。 有人来问牧之要不要转导师,她客气的表示会考虑,但还需要时间。 原来的一片坦途突然崩了个角,又是这样,谁都没什么太大的错,但是结果是这样让人绝望的无法挽回。原来人生里没有超纲一说,遇到的问题你不琢磨明白,它下次还会折磨你,会一直折磨你。而琢磨明白也并没有什么意义,它只能帮你……想的开一点。 就这么一丁点儿没什么用的作用。 于是在那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傍晚,牧之打好了饭带回宿舍,许清没有回来,她也没有开灯,她坐在椅子上看着碗里的食物在夕阳的余晖里从热气腾腾到死气沉沉,突然就大哭了起来,没什么具体的原因。哭的太投入了,以至于没有留意到中途许清回来了一下下,推开了门,犹豫了下又关上转身走了。 那天许清回来的特别的晚,回来时牧之已经没有了任何异样,甚至还关心了许清是不是快考试了,复习的这么晚。 许清说:“嗯 第36章 那以后的很多天,日子还是照常的过。项目暂停了,学院正在找人善后。导师名下的学生不多,有些人忙着转导师,有些人忙着找工作,牧之每天不去实验室,改泡在图书馆里。反正书是永远看不完的。 人真的挺奇怪,一旦能缓过一口气找到一个奇异的平衡,就能安然的假装万事安好,凑合着在新的平衡状态里苟安,即便她自己也知道这种状态不能长久。 牧之不知道自己想怎样,这种不愿面对未来的赌气是对着谁呢? 一般在故事里,主角在这种时刻,总会有人——或者是智慧的长者,或者是无心的过客——为主角拨开云雾。可是她茫然四顾,只有一群跟她同样茫然挣扎的年轻人,她们谁也帮不上谁。 她坐着图书馆二层靠窗的座位那里,碧绿的爬墙虎爬满了图书馆的整个外墙,正在跃跃欲试探进窗内。窗户高大明净,有很好的太阳光公平公正的照在窗内和窗外高大的树木上。这所学校也是牧之父母的母校,她入学前爸爸还抽空给她讲,他当时追喜欢坐在图书馆靠近窗口位置的妈妈,爬到外面树木上的傻事。 牧之一边心不在焉的翻着书,一边随便回忆,不知道他们那时候,会不会也有这么多烦心的,茫然的,不知所措的事情。 就在这心不在焉的当口,季副导的电话进来了,虽然只是微小的震动,可是却惊了她一跳,把手机碰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她抱歉的跟不知道谁道歉致意,抱着电话跑了出去。 刚刚因为太紧张挂断了电话,只好跑到外面重新拨回去。 “牧之呀,”听着季副导熟悉的声音,突然觉得心情也好多了,他继续贫:“我这还想着,我也没干嘛啊,怎么都把我们小牧之吓得不接我电话了!” “我刚刚在图书馆里!”她小声的解释。 “那你现在不是出来了,咋说话还跟做贼一样?” “你说不说!我作业还没写完呢,耽误我拿小红花跟你绝交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季叔平笑的停不下来,在这段时间的愁云惨淡中终于让牧之感染到了一点欢乐的气氛,因此也不是真的着急,就想多听他笑笑。 不过季副导很靠谱,他到底没有忘记正经事:“现在戏份差不多拍完了,下周的杀青宴,你能来吧?” 跟季副导约好了时间地点,牧之在走廊里吹了一会儿风,看着没遮没拦的天空蓝的透彻,明亮的叫人欣喜,于是给唐嘉嘉发微信,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一起逛街。等待的一会儿,就看见她回:好的,一点,老地方见。 在那个瞬间,赵牧之甚至觉得自己轻快的快飞起来,她在走廊了兴奋的转了好几个圈圈。 杀青宴那天终于来临,牧之因为不熟悉路况所以早早就赶了过去,又因为到的太早百无聊赖的蹲在门口打游戏。 她还是扎着马尾,穿了一身简单大方的连衣裙,素面朝天的,在会所高大上的门脸前略微突兀但毫不显眼。就像是路过走累了的小女孩在宽阔的屋檐下躲一会儿阳光,看起来跟里面没什么关系。不过奇怪的,说不上为什么,颜晟安一下车就注意到她了。许久没见,他再看到她还没开始注意到自己是什么心情,就已经不由自主的微笑了起来。 木木拿好了东西,看见她们颜总在发呆,就顺着看过去:“牧之!”她开心的打招呼。 牧之抬头,疑惑的寻找了下,然后她就绽放了一个微笑。人的感情真的没法讲道理,颜晟安被这个笑容恍了下眼,感觉到它仿佛有温度一般,滚烫的烙在他的心口上。 这烙印并不疼,酥酥麻麻的,他嘲笑了自己一下——出尔反尔,要被那胖子挤兑了。 “坐在这里干嘛?等人?”看着她一点点走近,颜晟安好笑的问。 “啊……”牧之不好意思,“来的太早了……” “又不是考场,不到点不能进去。走吧!” 颜晟安走在前面,听着后面的两个叽叽喳喳的聊天,多半是木木在讲,他有点嫌弃,自己的助理怎么这么话唠!不过,他想,牧之好像沉稳了很多,以前她们俩聊天简直就是麻雀打架。 “哎呀牧之,”木木吐槽,“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还像个学生一样,也不画画妆。” “不就吃个饭么?我本来就是学生呀!”牧之无奈。 “不行,你至少得擦个口红。杀青宴,很多大佬都会来的,而且还要拍很多美美的合照,每个人都会打扮的漂漂亮亮,你这样太没气色了!来来来,试试这个颜色。” 她说着,雷厉风行的从包里摸出只口红,就要给牧之涂。 “进去再说吧,我们在走廊里就要……” “别废话,有点执行力!” 颜晟安也好脾气的站在那里等她们折腾,被他看着,牧之更不好意思了,脸腾腾的烧了起来。 “嘿呦我说,我给你涂口红你脸红什么呀?” “我这不是怕你一会儿看看我的气色还是不够好,再按着给我涂腮红。”牧之狡辩。 “可以呀,全自动腮红,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木木伸手拧了拧牧之的脸颊,“红的要均匀点,一边一坨不能厚此薄彼!” 可能是因为常客的关系,来往的很多工作人员跟颜晟安打招呼,他点头招呼回去,但是暖暖的笑着看她们打闹。 木木大体给牧之收拾停当,脑子里续上了一个久违的念头:我的妈呀,颜总的慈祥值怎么看着又高了呢! 虽然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不过这样大的聚会,剧组很多人跑过来准备,一推开会场的门,牧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大家齐心协力的工作场景,开心的跟大家打招呼,不见外的帮忙。 “唉,”木木跟颜晟安感慨,“牧之都主演了,一点架子都没有!” 颜晟安也微笑着认同:“她这样看着还自在些。年轻人,最怕功未成名未就,架子先上来了!说你呢,快去帮忙!”说着要把她踹走。 木木反击:“颜总,咱不能为了不干活装年长不是,来来来,年轻人,快帮牧之把彩纸贴上去!” 牧之这边张贴欠了点距离,垫脚试了几次,正打算含恨去搬个板凳,一不小心就被人从手中抽了去。颜晟安轻松又随意的一贴,歪了点,不过他也不在意,反正又不会有人叫他返工。他低下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呆愣愣抬起头看她的牧之,他们的距离已经站的极近了,她抬着头看着颜老师眼角一轮笑意,眉梢无限揶揄,就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是清爽好看的——颜老师真是这种死亡角度都这么帅呀!她感慨。 “myeyes!myeyes!”突然听到季副导熟悉的阴阳怪气的喊叫,他们一步没动的同时抬头看了过去,看见他十分夸张的冲着他们作出不忍直视状:“干嘛呢,干嘛呢!一进来仿佛走到了偶像剧现场!诶呦我们孤家寡人,得一起吃两斤柠檬冷静下!”他作势要拉着被他笑到直不起腰的木木走。 牧之愣愣的听他说完才顺着他的眼光回过头来看看自己,然后一步蹦开。 颜晟安想,那动作就像是家里的猫,受了不知道什么惊吓就四只脚一齐蹦着跑开,傻傻的又很可爱。 第37章 “你看呐,这有些人,”季胖子努力维持哥俩好的形态,很艰难的踮脚揽着颜晟安的肩,窃窃私语,“私底下说的义正词严,保持距离。一见面就忍不住逗,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颜晟安配合的塌下肩给他搭,并且认真的望了望天思考:“可能是胖子都挺喜欢我吧,不然你一见面怎么就想着逗我?” “每次杀青颜总的心情总是格外好!”目送他们用不协调的姿势勾肩搭背的走远,木木好心安抚了下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无所适从的牧之。 她们俩就着这个台阶又闲聊了一会儿近况,木木自然而然的聊到:“新戏定了么?要不要颜总帮你把关下剧本?他最近没什么事儿,闲得很。” 牧之不好意思的说:“我可能要读博。” “什么玩意儿?”木木惊。 牧之被她吓了一跳,想了下补充说:“我不拍戏啦!” “这么好的机会,你说放弃就放弃哈?读书那么好么?” 如果是一个月以前,牧之当然毫不犹豫的回答自己特别喜欢学校的环境,不过现在她迟疑了下,只回答说自己还是习惯学校的氛围。 “你看你啊,从三五岁开始入幼儿园,一路混迹学校学校学校,将来还想在学校工作。世界这么大,那么多种丰富的人生,你条件这么好,不想尝试下其它可能性么?” 牧之露出一个非常茫然的表情,不过她没多说话,没拒绝也没肯定,连疑问都没有,只是笑笑低下头去,她们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拉拉杂杂聊了一些。 对于牧之而言,杀青宴就是一个项目结束后吃吃喝喝放松的聚会。但是随着时间将近,有一拨拨张总王总李总,投资商赞助商还是什么陆续到来,被各种人拉着寒暄客套,跟大家打招呼。牧之躲在工作人员的堆里,跟着大家晕头晕脑的你好你好,过奖过奖,也不知道自己记下来几个。 站起来跟一位赖总打招呼的时候,不知道谁特意介绍了下,我们牧之可是女二号呢,神一样的女二号啊毕竟这片子里除了莫姐的母亲,其他女性角色诠释酱油。但是这位赖总听了这话就多留了会儿,主要同牧之无趣的寒暄了半晌。寒暄是她的弱项,如果不能点到即止,她整个人都会化成一个行走的尴尬源,可能是看她这样很有趣,赖总还热情的招呼她进去主桌。牧之当然推拒,被他不由分说揽着就走。 陌生人突然的近距离接触,粗壮有力的手臂强硬的揽在肩膀上,不给拒绝余地的行为控制——如果说一开始拉她的时候她还在犹豫,拒绝到什么程度才不会让自己显得不成熟太过激,这个时候她的理智几乎告罄,十分激烈的推开了赖总。 大家都惊讶的看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 “这是……怎么了?”赖总的语气放的很阴沉,仿佛风雨欲来的前兆。 前一刻聊的开心的大家没有人出来帮她,小施动了动也被拉住了。牧之在心里盘算着现在告辞过后再跟季副导道歉的可能,正厅的门开了。 莫宴推门走了出来,她显然没有预计到会看到这个场面,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开始应对:“我们牧之还在读书,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赖总您要多担待!牧之,快跟赖总道歉!” 牧之委屈的看着表情严肃的莫宴,不情不愿的倒了个歉。对不起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可是对不起什么呢?她不知道,所以也干脆不说。任谁都能听出来她是有怨气的。 其实赖总并没有真的有什么心思,他只是看小姑娘面嫩,怕她不好意思进去,想着自己做个好人。他平时随意惯了,完全不觉得这行为有什么越界的。现在被这不知好歹的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了,觉得很不爽,于是他冷笑:“哪个学校啊?” 莫宴横了闹情绪的牧之一眼,于是牧之只好不情不愿的说了学校的名字。 赖总显然很意外:“可以啊,你们都用上高材生了?” 莫宴假装听不懂他的语气,笑着说:“是呢,我们牧之马上研究生毕业了,最近准备毕设,累了点,心情不好,您见谅!” 这样聊下去就挺没趣了,赖总决定退一步:“得了,进去吧。高材生务必赏个脸,跟我们这些粗人吃顿饭。” 本来是想要去洗手间补个妆的莫宴被一耽误,只好拉着牧之再回去,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那边不了解情况的季导看见牧之,简直赞不绝口,跟里面的各种“总”拼命夸耀。从前拍戏的时候,牧之除了“过了”,基本上在他那里听不到什么肯定的话语,季导讲戏的时候是絮絮叨叨的长者,骂人的时候更像脾气暴躁的老板。突然间夸奖如火山喷发一样,她简直受宠若惊,忘了刚刚的小别扭,只觉得被夸的非常不好意思。 “你们季导可是很少夸人,他夸了这么多,怎么着也得走一个吧。”有个“总”起哄。 牧之茫然的求助莫宴:“走什么?” 莫宴看着她无知的眼神,刚想帮她推了,赖总已经自告奋勇的给牧之满上一杯递到面前。 杯子不大,装的酒却是再烈不过的了,莫宴赶紧按下,却听牧之愣愣的说:“我不会喝酒!” 这话如果莫宴来接,可以接的漂漂亮亮,说是替季导劝酒,季导是自己人,总不会为难牧之,只要把场面圆了就好。可惜牧之嘴快,这句出了口,就被赖总逮到了:“诶诶诶,咱们高材生怎么回事?我亲自倒酒不喝,不给我面子?这也正常!我有什么面子对吧!”他满场的自嘲,有人接他茬起哄,很多人都在叫嚷着让她喝,季导都不太好意思太劝,赖总又接着说:“但是呢,我们季副导把你挖掘出来,该不该谢?我们季导培养你这么久,一杯酒都不行?我们高材生,都不懂感恩?” 牧之脸涨的通红,莫宴在桌子下按着她的手叫她别激动,刚想替了这杯酒,大不了多喝几杯也能圆过去,却被悠闲绕过来的赖总一把按下:“你看你莫姐,堂堂影后为你操碎了一颗心,这没亲没故的……” 他刚想说更多的话激牧之,大门再次开了,颜晟安走了进来。 他一边走一边跟大家打招呼,寒暄了一圈后径直来到牧之身边,还不忘先调侃看起来像是在争酒杯的莫宴和赖总:“你们这是干嘛?缺杯子?”,然后不等他们应声,亲昵的从背后把双手的手肘搭在牧之的肩膀,手背还碰了碰她的脸颊,柔声谴责:“又不懂事了?小孩子又不会喝酒,来什么主桌,快回去跟木木坐!”然后他还十分戏精的谴责莫宴:“你别老替我惯着她,也不看看场合。” 莫宴的影后不是白给的,她瞬间入戏,为难的轮流看看牧之和赖总:“这不是……这是……”然后她作出下定决心还是委屈下牧之状:“你懂点事,不要总黏着晟安,快出去吧!” 牧之全程懵逼,不过她听懂了重点:出去。站起来乖巧的鞠个躬就溜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颜晟安继续演:“怎么回事?牧之做错什么了?”他问赖总。 “不是……这姑娘……是你的……”赖总诧异,“嘿,那我可得道歉了,冒犯冒犯!” 其他人起哄颜晟安捂的严实,在座知情的人也好笑的看他预备怎么圆,就看他老神在在的在牧之的座位上落座:“啊,一个故交的孩子,念书念的好好的,非要闯荡演艺圈,幸好有那么点天赋,大家多担待!” 噗,不知道谁先笑出来的,总之立刻笑成一片,赖总也笑着把那杯酒放在他面前:“你就差骂我傻了!” 颜晟安二话不说端起来一饮而尽。 第38章 从正厅溜出来的赵牧之在关上门的那个刹那,觉得大厅里光线更好,喧闹声更动听,空气更香甜,连温度都低了几度更加舒适了呢。她捂着快烧糊的双颊,看见木木站起来向她招手,于是赶紧跑了过去。 “你喝酒啦?颜总去晚了?”木木关心。 “没有,没有,小点声!”她捂着自己的脸摇头。 “我就说嘛,”木木把她的餐具摆好,聚餐就是这样,人不在餐具就被分的七七八八,又重新为她要了一套,“小施跑过来说你可能跟赖先生有点不愉快,颜总就立马赶过去了,这前后脚也没差多会儿,他们不可能那么快!” 牧之听了这话,意外的坐直了身子,四处看寻找小施,就看她坐的远远的偷看自己,脸上是十分抱歉的神情。因为坐的远,牧之只能给她很灿烂的笑了一个。 “你的脸怎么啦?他们作弄你啦?”木木好奇。 “别提了!”提起这个牧之就郁闷,她忿忿的把刚刚的经历描绘给木木听,还十分情绪化的添油加醋了一番。 可惜木木找重点的技术也是一流:“哈哈哈哈哈,赖先生人不坏啦,你别多想,他就是随便惯了,跟谁都动手动脚。所以颜总怎么把你弄出来的?” 一想到他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还蹭了蹭她的脸的动作,牧之感觉全部的血液都奔涌到双颊,脸火辣辣的,她用力捂起来,不想回复这个话题,也忽略了那个刚刚还微微不认同的“赖先生是好人”的话题。 “说嘛说嘛!”木木好奇心爆棚。 事实证明,不管是你学文学理学工科还是商科,往更高的学历走,除了外语还有马哲是永远躲不掉的,赵牧之虽然不算深谙答题技巧,起码思路还是有的,于是她挑挑拣拣貌似实诚的回答:“我也不知道,他就走过来说我不懂事,不该坐在主桌,就把我赶走了。” 木木对这答案失望透了:“嘁,还以为什么浪漫的英雄救美桥段,我们颜总怎么救场也是走慈祥路线……” 牧之只庆幸此时没有喝水,不然非喷出来不可:“慈祥?他可凶巴巴的呢!”说着更用力的捂脸。 “阿哟……”木木十分瞧不上她没出息的样子,“他凶你你脸红什么?还红成这个样子!” “我紧张。” 正厅的门再次打开,主桌的人三三俩俩走出来,季导正式的说了几句感言,并向大家还有诸位投资商致谢。大家伙纷纷举杯,杀青宴算是正式开始了。 牧之的杯子里黄黄的橙汁,混迹在各色酒水中间,显得非常幼稚。她敏感的发现那个赖总嗤笑的看了她的杯子一眼。不过他没说什么,一些人留下来寒暄,他和颜老师说笑着就走回去了。 莫宴特意留了一下下来看牧之,看她好好的,也有心情嘲笑她:“脸怎么这么红?嗯?” “姐……你快回去吧!”牧之不好意思。 “好啦好啦,你好好吃饭,多吃点啊!” 门没再关上,从颜晟安的座位略抬眼睛就能看见牧之认真吃饭的侧脸。他一边跟几个熟人聊着天,一边装作不经意的留意。她吃饭是那种乖小孩儿的样子,乖乖的夹了菜,乖乖的吃完,然后再夹。浅尝辄止,绝不贪多,但是很少挑食,什么都试一下。旁边人跟她说话的时候,就搁下筷子等人家说完了再继续,很有礼貌。但是礼貌中不停的暗戳戳打量旋转的桌子,眼神中透漏出了她还是很想吃的心思。他被逗笑了,这姑娘! 一回过神,就发现赖总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了,正聚精会神的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我就在想,你见过你这‘故交’吗?还是先见过人家闺女,觉得可以,够格添个‘故交’了?”赖总姿势不变,脸贴着脸的问。 颜晟安嫌弃的退了退,长长的手指敲在漂亮的杯子上:“我酒都喝了。” “我可以还回来!”赖总站起身,不依不饶。 颜晟安做了个你请便的姿势,适意的靠在椅子上。这种你来我往打趣的场景,他很少占下风,赖总想想没趣,又跟别人拼酒去了。 酒过三巡,气氛炒热,谁也不肯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子边吃菜,端着杯酒四处敬,谁跟谁碰到一起,三五成团,拉个不成理由的理由就高呼干杯。牧之杯子里是果汁,就不赶这个热闹了,也被人拉着干了好几杯果汁。 然后就是合影,熟的不熟的凑两个来一张,然后其他人看见合影了大呼小叫要求加入,拍完两张还要呼朋唤友再拍,没完没了,自由组合。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被不停的呼唤,干杯,合影。 喝醉了的人随便拉着谁絮絮叨叨说着无关痛痒的心里话,人走走停停,声音混乱温暖,牧之拿着不知道第几杯果汁,听着不知道谁拉着她在那里说自己小时候和一只受伤的鸟没头没尾的往事,心里一片安宁。那人可以说的再久一点,反正她也是在想自己的心事—— 不经同意就随便触碰别人很没礼貌是没错啦,那颜老师做怎么就那么顺理成章。人家赖总虽然蛮横,至少只是胳膊搭在肩头,颜老师还拿手背蹭她的脸!当然可以说是事急从权啦,但至少要小小的,本能的反抗下才像话嘛!她不停的回忆那个片段,正正反反的谴责或者肯定自己。颜老师说话的时候就在耳边,说出来的话也没什么不可复述的,但是他的语气就是叫人想歪…… 牧之捧着又红起来的脸,胡乱的应和:“啊,真好,鸟儿飞走了!” 聚会到了尾声,还清醒的人拾掇喝的乱七八糟的人。夜已经深了,公交地铁都停了,晚上也不是很好打车。牧之拿出手机打算碰碰运气,不出意外的需要排队。于是同时查查附近有没有夜班公交。有班夜间车到她学校,但是在这附近没有站点,需要拼凑下倒一倒。 她盘算着往外走,看见前厅靠近门口的地方颜老师靠在一根柱子上随意地看着手机。 要不要跟颜老师道个别呢?她一边磨蹭一边斗争。 颜晟安回完一条信息抬起头就看见了赵牧之,她整个人刚走到前厅正中的水晶吊灯下,这吊灯庞大复杂,光线四面八方的拢过来,映衬着位置刚刚好的女孩面庞白净莹润,怯怯的带着点害羞,眼神清澈透亮,她看见他笑了起来,浮光点缀在这笑容上,像是能闻到阳光晾晒过的味道。 他不错眼的看着她踩挑挑拣拣的走在格子状的大理石地面上,像是每一步都在审慎的选择着一个复杂的时空,她经过严格的选择才让这一个独一无二的牧之走到他的面前。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没有远一点也没有近一点,刚刚好就来到他的身边。 “颜老师再见!”她说。 要反应上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回应:“再见什么?我在等你,送你回去!” 第39章 聚会刚散,会所门口车来车往,好一阵拥堵,两个人于是站在凉凉的月色里聊天。天空中点点闪亮的繁星伴着一弯新月,新月在一丝云朵中娇怯怯的探出柔和的光辉,恰如夜幕下,月光和灯光交汇处,正努力暗戳戳调整自己符合“端庄、大方、成熟、专业”特质的赵牧之。 搭讪一向不是她的特长,但跟颜老师站在一起,她莫名就觉得自己有不冷场的义务,于是绞尽脑汁的想话题。问过了木木的去向,又关心颜老师回去会不会太晚。聊了聊救助中心的活动,又吐槽食堂新出的黑暗菜品…… 颜晟安配合的有问必答,每个话题都跟着聊那么三两句,然后饶有兴致的看她皱着眉想下一个话题。他是了解她给一个主题就可以拓展延伸侃侃而谈的,如果有需要,可以调理清晰的给你分列三大点,五小点,甚至还可以继续细化。当她跟其他人聊天的时候,也很欢快惬意,神采飞扬。只有在自己面前闲谈的时候特别的拘谨——季胖子看的没错,只是这一点因为基础薄弱而显得单薄的特殊对待撑不开时间和空间,如果没有人往前一步,多半是错过。 就算是错过,人也并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牧之看颜老师一副出神的样子,好像是对着她微笑,又不像是看她:“颜老师,你是不是累了?今天是不是……喝的比较多?” “嗯?” 颜晟安回过神来,就看这姑娘一本正经的给他鞠了一躬:“谢谢颜老师,还要麻烦您给我解围,真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他简直不知该如何反应:“你要一直对我这么客气么?” “颜老师……”牧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他,“我今天,是不是做的不对?” 颜晟安低下头笑着看她,鼓励她说下去。 她小声的讲着当时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想法:“也并不是故意想得罪他,就是当时很害怕,头脑一热就争执起来了。” “那你是觉得你哪里不对呢?” “我不知道,”她低下头委屈的说,“我感觉自己的情商特别低,很多事都不知道是不是对的,哪里不对,但是就是做的很糟糕。” “没有人是天生就很擅长什么的,你多用心思在上面,自然就懂了。”颜晟安的脸在夜色下看不大清轮廓,但好在有记忆补全。因为俯下身来看她,那温柔的目光叫她不敢抬头多看,他继续说:“就好像这件事,保护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呢?” “但我觉得,应该会有更好的,叫大家不为难的方式。”她声若蚊蚋,沮丧的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那你觉得,谁为难了呢?” 牧之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没敢接话。 这个样子像极了他小侄女惹自己爸爸生气,希望他来解围,但又不敢当着她爸爸的面开口求助,只用怯生生的眼睛瞟他一下,希望他读懂求助的信息。 可能小傻子们求助的都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反而真正闯祸的时候她们可勇敢的紧呢! “你认为我是个好人吗?” 他莫名的问了这样一句,牧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肯定的点头。 “真的?” 牧之当然更加肯定的点头,她实在是觉得颜老师哪里都好,连要先说哪一条都要先纠结选择下。 “但其实,在很多人眼里,我并不算是个好人。我也不能告诉你说赖昌安是个好人,他这个人……”他整理了下措辞,“好与不好对于不同身份立场的人都不同。就比如说喝酒这个事,他未必是一定要你喝,只能说他这样地位的人,当众开了口,你就会发现,不管是碍于他的面子,还是众人看他的权势,都会推着你就范。即便是季导或者莫宴其实都不能直接的拒绝,需要想办法把他的面子全过去。这是个很无聊但是实用的技巧——如何在现实中用点手段让不那么坏的人不要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可以说这是人在社会中生存需要一直琢磨的技巧。其实你以后会慢慢发现,在现实中,很多人不是所谓的好与不好能够定义的,只看你惹不惹得起他,喜不喜欢他。” 牧之沮丧,说起来这些她并不是不懂,只是不知道如何做到。这就像是一个她完全不擅长的游戏,把纸上攻略分析的再透彻,还是无法通关。 颜晟安摸摸她的头:“学校是相对单纯也相对封闭的一个环境,你一直在这里面,确实是会对比较复杂的人情世故迟钝一些。这些事就像是小孩子学走路,要试的多了才能摸到适合自己的规律,别人的道理未必适合你。不过呢,我也可以把我的道理分享给你听。” 车子一辆辆离去,喝醉的人高声叫喊,叫喊声也渐渐远去。还在等的人三五一堆小声说着话,谁也不去偷听谁的聊天。颜老师的声音像是夏夜里的微风,低低的叫人舒爽。说着是很世俗,但人一生都在忙着研究同现实妥协的分寸。小时候我们饿了就哭,不满足就一直哭,后来慢慢学会了克制,学会了说服自己。小时候我们喜欢无法无天能大闹天宫的孙悟空,长大了才认识到有一座无法翻出的五指山,一顶不可能摆脱的紧箍咒时时悬在头上。我们并不能一直横冲直撞。这世界并不是鲜明的是非黑白,不是让我们不如意的人都故意想做一个坏人。只是有时候一步赶一步,一句接一句,我们双方的面子杠在这里,让我们只能做对方的坏人。那如果可以,一开始不要去主动激化这个矛盾,是不是双方都有机会去做个好人呢? 牧之认真的听并且总结颜老师讲的道理,以前也许有别人也跟她讲过类似,只不过别人讲来她总嗤之以鼻觉得庸俗。道理这件事,也是需要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间用好听的声音缓缓讲。 “那……如果对方就是恶意呢?” “那你说老实话,你当时有没有想过转身就走?” “要不是碰巧莫姐出来解围,我已经打算走了。” “你看,所以说遇到危险呢,四肢会保护头颅。人在为难取舍的时刻,本能会保护你最看重的。每个人更看重什么,没有对错之分,唯一的要求就是一以贯之,不要过后后悔。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在你的环境里有许多关心你的前辈和老师,你可以把反应放慢一些,去信任他们,并且学习他们的处理方式。” 牧之笑了:“所以您是怎么处理的?你把我赶出去了,我都没有看到!” 说说笑笑的,车就来了。木木早蹭了别人的车回去,他们两个人坐在车里。如果现在有人从颜晟安书房的落地窗看出去,也许在不知情的错落光线中能看到他们俩的一线,倏忽而过。 “听木木说,你想要读博?” 牧之抿了下嘴,欢快的情绪缓下来。 “怎么了?不顺利?”虽然只是很轻微的变化,颜晟安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了。 “也不是,我们导师出了点事情。” 她情绪低落的把这件事讲给颜老师听:“我们导师本来就是以要求严格着称,师姐确实没有到毕业标准。但是她也真的很难的在家庭和学业间努力去平衡了。我也知道努力并不能换来成果……但是……我不知道,我就觉得挺难受的。” 对于这种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确实不能够简单的用对错去评价,冲动是全人类的原罪,人要不停的为自己的冲动买单,为别人的冲动买单,想想怪没趣的。当你闲下来,或者在一个旁观的角度,你会说何必呢,可是“何必”不能把时间推回冲动之前,我们能做到的只能是以此为鉴,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曾经犯下错误的冲动。 牧之看颜老师沉默了,觉得自己多话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这本来就不是该分享给别人的事情。 幸好颜晟安及时拉回了思绪,他安慰牧之:“很多事并不能简单的衡量出谁对谁错,只是立场不同。你是个善良的姑娘,不要想太多,容易钻牛角尖。” 牧之点点头。 “那么……”颜晟安继续游说,“你现在不能按原计划读博了,要不要,尝试下新的人生?” 第40章 夜晚的校园非常安静,一排排的路灯沉默的伫立,恪尽职守。偶尔有风滑过郁郁葱葱的绿树,树影就在灯影和其上行走的人影上跳跃。赵牧之低头看着他们两个的影子随着行走绕着自己打着转,想要给自己整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却觉得越来越乱。 转个行试试这个念头已经有很多人陆续灌输给她,随便说说也好,认真建议也好,虽然它偶尔也会在她脑海里打个转,但确实从没认真考虑过。 颜老师也并没有深劝,他只是给自己描绘了下另一个行业的丰富多彩,它的鲜活魅力之处,也分享了些他自己在这个行业的趣事,和一些比较深层次的感悟。 “当然啦,每个行业都犹如围城,就像是我们学习,从零到三四百分是最好拿的成绩,随随便便不用认真就能拿到。然后四百到六百五就要认真努力花心思。再往上,不是光努力就能拿到的。任何行业都是这样。像是你学业上的小小波折,换到我们影视行业,或者其他的工作,你都会遇到,会越来越多。人生本质上就是一个挣扎的过程,庸人有庸人的痛点,天才有天才的。我不是在鼓励你遇到了这个挫折,不开心就转个行。甚至可以说换一个行业遇到的问题会更多,更繁杂。我只是,觉得你的天赋也很适合这个行业,可以适当考虑下,给自己更多的选择。” 车在校门口停下,颜晟安坐在车里诚恳的说完这番话,坚持要送牧之回宿舍。 “太晚了,一个小姑娘家,即便是学校,我也不能放心!” 牧之承诺了会认真想一想,她也是真的打算认真直面这个可能性,可是心里乱乱的。她参与了一部影片的拍摄,有镜头她努力工作,没有镜头什么忙她都帮,按理说应该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可是本能的,她还是觉得自己对这个行业一无所知。 虽然这样沉默着不好,但是想不通,她又实在不知道该跟颜老师说什么。 学校很大,校门口离研究生的宿舍楼很远,颜老师的脚步声清晰的打在石板路上,奇异的叫她安心。一路上教学楼早就熄灯了,黑漆漆的蹲守在那里。院系楼行政楼还有实验楼还能看见零星的灯光,有人还在挑灯夜战。牧之从前一直坚信自己就是属于这里,也天经地义的该归于这里,现在一个火星擦亮,照亮了一条影影绰绰不知通向哪里不知有什么的路。 突然之间擦亮的,还有一个危险的念头: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应该的。 理智告诉她,她并不讨厌去演戏,但也并没有多喜爱。同样做科研也是。 感情又告诉她,科研的路她很熟,可是另一条却充满了危险的诱惑。 也许很多别人家从不出圈的乖孩子,叛逆期都会来的晚一些,但人生的每一个步骤都不会被轻易跳过。 走到自己院系楼的下面,她终于打起精神,跟颜老师介绍,恰巧颜晟安也很感兴趣,多问了两句,因此在楼下磨蹭一会儿。转身就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老师?您回来了?”撞上的居然是消失很久的导师。 她的导师眯着眼睛严肃的看他们俩:“赵牧之?这么晚?这位是?” 赵牧之一向是他比较放心的学生,她大半夜的出没实验室一点也不意外,但是大半夜的没有去实验室,却跟着一个陌生男人逛校园? “啊……”牧之才想起来介绍:“老师,这位是我实习的前辈。我们今天晚上聚餐,他觉得太晚了不放心,一定要送我回来。” “哦!”确实在校园里往宿舍送也没什么问题,导师揉揉疲惫的脸,“早点回去,别太晚休息了。你有空也跟实验室大家通知下,后天我们开个会。我先回去了。这位先生,”他主动跟颜晟安握了握手,“麻烦你了,你也早点休息。” 牧之一肚子的话,现在却不是好时机,导师的疲惫在微弱的灯光下都清晰可见,她担忧的问:“您还好吧,我送您回去吧。”家属楼离校园也不是很远。 “我还用你送?赶紧回去赶紧休息!”说完导师匆匆的跟他们道别,离开了。 如果没跟颜老师说过导师的事还好,现在撞见了,蓦地感觉有点尴尬。还没等她拼命找话来掩饰这个尴尬,就听颜老师问:“现在快到一点了,你说他说的后天,是哪天?” 尴尬戛然而止,牧之带着一脸问号看着他,看见他笑的如同沉醉的夏夜晚风,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在逗自己。耳边似有轰鸣,脸一下子就红了。怕他看到,快走了两步赶在前头,低声回答:“我睡醒了再问他!” 颜晟安当然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到了她脸上的红晕如同点上香甜的胭脂一般,不过他好心放过她,并不拆穿。 跟着她穿过长长的林荫道路,这条路一定是她每日经常来回的,因此觉得路边的草木都格外亲切。 “我不是在催你,”临到楼下,颜晟安同牧之道别:“电影开始剪辑,参与进来的人会更多,看到你认识到你的人也会更多。这个阶段会有一些经纪公司来询问你的合作意向,如果你想进来看一看,试一试,这个机会也是很难得的。当然啦,即便你思考的时间长了些,以大家对你的欣赏,也会为你推荐比较合适的合作对象。但是这一行,时间就是先手优势,越早做决定越好!” “我懂得,谢谢颜老师!” “谢什么,”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了捏牧之还酡红的脸,“有什么想知道,不明白的,你可以随时联系我。还有我的微信吧,没删掉吧。” 牧之的脸又快要烧起来了,她也不敢躲,只能嗫嗫低语:“当然有,怎么会删掉呢?” “我不信,你给我看看,有我的微信怎么都没跟我聊天?”颜晟安弯下腰,把自己的脸故意贴近她的,逗她。 “哎呀,颜老师!”牧之语带羞恼的谴责他,这谴责也是软软的。 “好啦,快点上去,这么晚了,早点休息。” “嗯,晚安!”牧之瞪着他,从羞赧瞪到疑惑:“你怎么不走?” “哦,我还在想,没有表情包,你要用自己的脸做么?你上楼呀,看着我干什么?” “目送你啊!” “哪有这样送姑娘的?”颜晟安都被她逗笑了,“到了楼上给我发条消息!” “我们宿舍楼很安全的!” “快上去,听话!”颜晟安又捏了捏她的脸,可能到底喝了点酒,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轻佻。 她迅速的捂着脸像个小兔子一样跑开了,刷卡进门的时候又不自由自主的回头看了颜晟安一眼,他还在那个位置,在星光下对她微笑。然后她迅速的跑进去,连电梯也不想等,直接从楼梯跑上去了。 跑到宿舍门口,气还没喘匀,就赶紧给颜晟安发信息。 结果他电话打了过来:“你宿舍窗户能看到这边么?” “能啊,怎么啦?” “那你来窗户边跟我打个招呼!” “哎呀,我真的到啦!” 她不好意思的声音就像是嗲嗲的撒娇。通过电话,他能听见她手忙脚乱的找钥匙的声音,开门的声音,慌慌张张跑的声音,然后一扇窗帘拉开了个角,那个傻呆呆的小姑娘钻了出来,她没有开灯,不过白皙柔和的面孔在夜色下清晰可见,可能是已经印在他的脑海里了。 牧之对着电话小声说:“我真的到啦,颜老师你快回去吧!” “嗯,晚安!”他也柔声对着电话说,然后慢慢的融入夜色里,悠闲的远去了。 许清看了半晌,赵牧之钻在窗帘后目送了好久,想必人家早就走了。 “牧之,你……”许清等了等,还是决定提醒她回神。 “诶呀,”牧之如梦初醒,“我吵醒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刚刚这一路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忘记了宿舍里还有人,都不记得收着声音。 她们聊了几句,牧之迅速而安静的洗簌,躺在床上,就听许清小声问她:“牧之,你是不是恋爱啦?” 第41章 这个夜晚牧之是肯定睡不好的了。一开始那些无法定义的兴奋感一点点落到实处,但她却没因为窥见自己内心一点真实而开心。沉默了半晌,在许清都以为她不愿回答的时候,听见她小声的闷闷的说:“还没有。” 喜欢颜老师实在是一件没什么意外的事情,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牧之都觉得他无比的接近完美的概念——人好看,气质好,懂得多,有才华,有能力,人品好,性格好……如果让她坐在哪里数,她可以数上一天。 但这么好的颜老师会不会喜欢相对平庸的她呢?她泄气的想,他身边应该见过很多优秀又惊艳的姑娘,她们各自有让人过目不忘的优点。不像她,只能追着他问问题,有时候还会给他制造麻烦。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牧之有很多很喜欢的偶像男神,但她从来没肖想过会跟他们发生什么,连偶遇都没有想过,他们在璀璨的光芒那边,同她隔着云端。而颜老师就在她身边,他们会交流,他会帮她解围,为她答疑解惑,可是换一个角度看这个关系,又实打实隔着万水千山,由不得她不沮丧。 许清侧过去看牧之,蚊帐下一个模糊的影。但她听懂了那言下之意——牧之是坦率的,她没有否认自己的心思,也没有掩饰她的担忧。世界有时候也会公平,即便你是优秀的赵牧之也总还有更遥不可及的颜晟安让你辗转反侧。 不过那又怎么样,敢于承认就是一种底气。好像许清,小的时候想要什么总是弟弟的,后来她学会了嘴硬,那些一看就不是自己的东西她要抢先说出不想要,好像说出口就赢了什么一样。 可是不想要就真的不是自己的了,谁也不会让她,所以她一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牧之跟她不同,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夸奖,一个肯定,一件新衣服,一只专门夹给她的鸡腿,一个好像赵建伟那样即便是她也实在说不出什么优点的男朋友……而让牧之踯躅的是从来只是听说的颜晟安。 那样仪表不凡风度翩翩的人送你回家,看你上楼,还要隔窗打个招呼确认安全,妥帖又浪漫,哪个姑娘不沉醉其中? 况且牧之只是觉得“还没有”,并不是没有希望的“不能够”。 许清漫无目的的胡想,她在人前优秀好强,独自想心事的时候却习惯自我否定,只要先把自己否定掉了,就不再害怕别人的不认同。 想着想着,牧之轻轻的翻了个身。 “睡不着么?”许清问。 “嗯!” “那你想跟我聊聊么?” 夜聊心事一直是女生宿舍的保留剧目,只要关系还过得去,总会在深夜里聊人生,聊心事。而她们俩虽然一直感情不错,却只在深夜聊过论文、毕业这些现在看起来无趣的事情。 “你说过了午夜十二点,王子还是会钟情灰姑娘,到底是童话,还是现实里也会发生呀!”牧之干脆一骨碌坐起来。 “你又不是灰姑娘,再说灰姑娘也是贵族家的千金小姐。”许清安慰她。 她们俩就着担心和宽慰不知道聊了多久,虽然牧之并不想停下,不过也确实聊不出什么新东西了。 “唉!”她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放任自己想下去,还是就此打住。如果,能在同一个行业里,来往多上一些,会不会……她脑子里有火花一跳。 “我前几天看见赵建伟和他新女朋友了。” “什么?”牧之忘了自己的小小心事,刚躺下又惊的坐了起来。对面床上的许清还是静静地仰卧着,语气平淡。 那晚之后她再没谈起赵建伟,牧之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天真的想着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总有办法能和好。 “你问清楚了么?别是误会多心了!” “呵,”许清冷笑,“跟他有什么好多心的,他现在不需要出国了,也用不着更高的学历。女朋友有本事,未来岳父给他在我们老家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就等他毕业上班。他们这个十一就结婚,都不等明年了。这些事他不告诉我,有的是同学朋友一拨拨的告诉我,排着队等着安慰我。” “那你……” 许清沉默,说出来能怎么样呢?她能怎么样呢?谁听了不同情她?可她要同情么?她有点想哭,但是忍住了,这种自己无能改变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摊开给别人看呢?她不停的质问自己。 “其实也挺好的,”许清很意外听到牧之这样说,“赵建伟怎么说呢,怎么看也配不上你。嘉嘉背后还跟我吐槽说,看了你之后,觉得以后闺女要是敢中学就谈恋爱,就把她腿打断。小孩子的眼光实在不行,完了好多年的感情,旁人都不好意思劝。” “哈哈,你损赵建伟就损赵建伟,怎么还借唐嘉嘉的嘴?”被她这么一说,许清心情确实慢慢转好起来。 人的心情本就在一念之间,一点点好的或者坏的暗示就能引导。 朋友的男朋友原本是不适宜吐槽的,就算是说分手也是一样。但是看许清这么难过,牧之也不顾什么人情准则,陪着她吐槽到天蒙蒙亮,两个人才分别睡去。 再醒来时头疼欲裂,看看时间,已经将近中午,牧之的肚子饿的叽里咕噜乱响。她探头看了看许清,十分钦佩她居然能起来收拾书包去自习了。 饿的心慌反而更不想动,她躺在床上颓然的扒拉手机。微信又炸了,有师兄不知道从哪得知导师回来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她看着更心烦。 再往下翻,颜老师居然跟她说话了,不过还是一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睡醒了吗? 看看时间都两个小时前了。 她手忙脚乱的回复了个不好意思的表情,表示自己才醒。 这次那边倒是没有让她等:嗯,好好吃饭。 就是不用回的意思喽?牧之瞬间恢复沮丧,慢吞吞的换衣服出门觅食,转遍了几个食堂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安抚她都快被遗忘了的胃。 干脆坐在食堂里哭丧着脸跟导师确认开会的时间地点。 “我会发邮件通知的,你也私底下跟他们说一下,免得漏了。”都确认好,导师最后给了这么一句。 “老师……您还好吧?”牧之担心的问。 “没事,到时候开完会你留一下,我有事跟你说。先这样。” 牧之就近打了一碗过桥米线,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反正吃在嘴里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巧的是遥远的一家过桥米线的店里,季叔平正欢乐的也嗦着一碗,风卷残云的视效加上风卷残云的音效,很有吃播促进食欲的效果。可惜他对面坐着毫无配合欲望的颜晟安。 “别这样嘛,”季叔平吃的满头大汗,“咱哥俩儿吃顿饭你能不能开心点?” 颜晟安敷衍的给他挤出个笑脸:“有事说事,别拐弯抹角!” “听说你现在在写新剧本?” “嗯,一直想自己做个话剧。不过还在尝试,风格主题都没定。” “需要哥们儿搭把手么?” “你做过?”颜晟安质疑。 “啧,我学校里做过……不过朝上有人好办事,咱认识人多,不会也能搅合会了!” 颜晟安嫌弃他:“等写出来再说吧,现在还没有头绪。” “就这么定了!我相信你的实力,你也信任我的能力,咱哥俩儿联手大干一场。” 这样说是一点没错的,季副导多年来虽然被季导的光芒所掩盖,但谁不承认他盘活全场的神奇能力?那些细碎的事说出来听着没什么值得一谈的,但没个靠谱的人管着是很要命的,他肯来合作,对颜晟安来说能省下很多心。 于是就算作这样定了。 “跟谁发信息呢,那一脸荡漾的!”季胖子一件事落听,非要打趣一嘴。 “哦,”颜晟安回完仿佛刚想起一件事:“你最近也帮牧之留意下靠谱的团队,她昨天说她会考虑,我看……她挺有意向的。” 季胖子嘴里没嚼的米线都掉了,溅起了一片汤,他胡乱的一擦:“不是……” “我昨天跟她聊了聊。”颜晟安解释。 “你不是不管么?” “哦,我发现,我真的挺喜欢牧之的。”他看着石化了的胖子,心情好的补充:“或者把‘挺’去掉,更方便你理解些?” 第42章 “什么时候的事儿?上次跟你开玩笑你还三贞九烈的,怎么……”季叔平忙翻出手机,时间很正常,日期也很正常,怎么他有一种穿越了一个世纪错过关键信息的即视感。 “不会用成语别乱用,”虽然是嫌弃的语气,但颜晟安还是坐直了身子,“喜欢上谁这件事,不就是可能会发酵上很久,但确认只需要一个合适的瞬间。”他笑着回忆了下,“也没什么特别的,昨天晚上我送她回学校,看着她从里面走出来……就觉得……就是这姑娘了!” 季叔平看着他对着一桌子米线碗碟情意缱绻的样子,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抖了三抖:“可我记得,以前你喜欢的不是她这样的。” “以前不是,看到她以后就是了!” 季叔平撇嘴,搞文艺的脑回路就是不正常。 不过也可以理解——赵牧之这姑娘,按照一般的标准实在是娶回家的抢手选择,人好看,成长环境单纯,性格教养也好,有能力但不骄矜。放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里,虽然外形相对不算特别出众,但也不逊色,况且人家出门可以扛包搬物件,回家能够赌书泼茶红袖添香。尤其是最后一点,正适合脑回路异常的颜晟安。 话又说回来,他研究合适不合适有什么用呢?反正颜晟安的事他插不上嘴,赵牧之的决定他也搞不定,他倒是想给个看法,又有什么意义呢……鼓掌就对了。 于是他只能说:“哈哈哈,挺好的,我就说你们俩个挺合适。这你得携眷请客啊!” “什么眷,我还没有追到。” “哈?你?被拒了?”季叔平本来觉得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是因为突然让他有些惊讶而已。怎么让颜晟安给自己闹的七上八下的?虽然此时照理来说应该幸灾乐祸,但是惊讶还是不受控制的占了上风。 “我没跟她说什么,这些暂时只是我自己的想法。” “哈?那……那你昨晚干嘛去了?” “送她回学校啊,顺便聊了聊人生理想和未来,鼓动她转行。” “所以……你在等什么?等她跟你表白?”季叔平觉得实在不能理解他在想什么。 “现在不是好时机。” 季叔平一下子就懂了。对于牧之来说,她此时需要做一个人生中重大的决定,那么引导她做这个决定的人最好不要有太多附加的目的。特别是她看着就对人家有几分意思,引导和诱导不止一字之差。 而对于外界来说,看一个新人,别管她多么天赋异禀还是表现优异,最好不要一呈到眼前就存在裙带关系,不管它发生在什么时点。优秀的人都是骄傲的,性格再随和也是,你可以让她忍受风霜雨雪,但不能让她咽下诸如‘还不是靠人捧’这种一杆子否认能力的委屈,这样的开端对牧之来说太不公平了。 她的选择面太广,也许不畏进取的难度,但很容易被这种无谓的诋毁击退。 对于一个人才,当然要注意培养得宜,但是在私人情感上呢?他低下头在碗里挑挑拣拣扒拉了一番:“像是牧之这样的姑娘,在哪都是稀有品种,看到她的人多了,动心思的人就多了。你可别太能抻着。” “所以我们的这个话剧,季副导,要劳烦你跟我们的女主角协调好档期,别让她跑了。女主角可以再找,但到时候我娶不到媳妇儿,可要找你算账!” 季叔平谨慎的把筷子放下,喝了口水润润喉咙,决定不再吃了,怕哪句话听不好再噎到:“那还找什么经纪公司,各种条条框框说不好恋爱都不许谈。你的工作室把她签了专门捧媳妇儿不好么……” “这是两码事,”颜晟安认真的说,“追牧之是因为喜欢她,想要她来这个行业是因为她真的有天赋。你我懂得那些太业余了,她的天赋应该有个专业的团队为她保驾护航,规划未来,再说公私不分未必是为她好。即便是暂时不能光明正大的恋爱,我也不想她的天赋因为恋爱成为附属。这样她也感受不到这个行业的魅力,没法真正融入,也没有办法发挥出她的能力。那样反倒是害了她,还不如让她在原本的行业里发展,也不耽误我们两个。” “嘿,”季叔平可算找着机会嘲笑他,“木木说的没错,你对牧之简直是副慈父心肠。” 颜晟安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木木的皮又紧了!” 实验室的会开了不算久,导师就简单的说明了下现状,给大家交代了未来。项目已经交接出去了,原来的成员可以继续跟,有些人需要挂在别的导师那里,相关的导师他也打好了招呼,大家不需要担心。如果有人想要转导师,满可以跟他说,他也尽量帮忙,毕竟两年也不算短。总之一切都能解决,以大家的优秀不需要担心,这段时间大家有什么想法先邮件约时间,他会逐个跟有需要的人谈,总算结束了这段时间的人心惶惶。 会散了,牧之跟着导师去他的办公室,也不知道他想跟自己说些什么。 办公室里乱七八糟的,看起来是在整理,牧之得到许可后也帮起忙来。 “老师,不就停了两年,你怎么好像要搬办公室?”牧之干活的间隙小心的问。 “嗯,两年也不能闲着。我跟学校提交了申请,去国外的合作院校继续做相关项目。”导师反而停下来,“叫你来就是跟你说这件事,你要不要跟我出国?” “可……可是我明年才能毕业。” “先办个休学或者退学都成。现在正好秋季招生,直接申请博士,以你的资历,只要英语没问题,学校那边就没问题,我收你更不成问题。这边的学历也不是很重要了。” 牧之脑子乱乱的,刚答应过颜老师会考虑下转行,这几天颜老师每天都会跟她交流很多信息——她从前对娱乐圈除了光鲜之外就觉得八卦频出十分混乱,又觉得自己并非科班,也没有什么良好的情商,不是很适合这个圈子。但是颜老师说其实也没有错,各行各业都差不多,只不过娱乐圈更明显的对标名利,所以诱惑会很大。其实很多问题都是选择的问题,不额外的希冀太多的东西,也并不会像外界瞎传的那样一定要付出乱七八糟的代价。 其间莫姐也偶尔会跟她聊天。莫宴虽然说了不会去蛊惑牧之,但是牧之主动要求了解,她也没有推拒的道理。莫宴特意抽个空给她讲述自己入行的原因,契机,对表演的喜爱。也给她分享许多工作中得到的心得体会,还有一些趣闻趣事也叫牧之十分神往。 反正导师近期不能带学生,牧之想,也许自己可以去尝试个两三年不一样的人生,只要自己辛苦些不让学业荒废,想来再回头考导师的博士他也不会拒绝自己。 是非常小孩儿的想法,自己都觉得挺幼稚的不能细想。 她尚在反复的思量中,导师却出乎意料的给了她另一个选择。 不过她的导师是真的没有想到她犹豫的理由,只是觉得让学生放弃或者搁置学位确实不能一时决定——虽然他认为以牧之的决断和眼界可以一眼看到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应该是一口应下——可能还是没出校园不太敢做决定吧。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他跟牧之说:“你回去想想,问问父母的意见,尽快答复我。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 就把她打发走了。 牧之出来认真的关好门,看着走廊窗外辽远的天空,蓝天上丝丝络络的白云,舒展又缓慢的流向远方。楼里的温度控制的很好,叫人看着的时候觉得外面好像也是一样,可理智知道不是的。九月的天,夏天的余热仿佛永远不会过去一样,但谁都知道可能就是明天或者后天一场秋雨,夏天就会彻底结束了。 她靠近窗户想要感受下外面的温度,蓦然想起可能这扇就是师姐结束生命的那扇,手就像碰触到了深潭寒冰,一下子跳开了。师姐已经离开了,带着她的孩子。每个人都向前走去,为自己谋划更好的未来,不然怎样呢?就连这些窗户,都没有额外封死。 不能再想下去,她快步下楼。确实,不管她想怎样,她都需要要跟父母表达下她的想法。可是父母会给什么样的选择什么意见她也一清二楚。要怎样说怎样表达呢? 楼外面有师兄在等她:“牧之,导师跟你说什么啦?跟哥透漏下呗。” “哦,老师让我帮着收拾了下办公室,然后建议我出国,让我问问父母意见。”她无精打采的回答。 第43章 校园里人群熙攘,人从四面八方来,往四面八方去。牧之闷闷坐在林荫下的长椅上,下午的阳光闯过繁盛的枝叶,斑驳的晃着人的眼睛。 初看这些来往的校友们觉得他们毫无忧虑的打算奔向自己的目的地,再看终于留意到那生活的新鲜愁苦静悄悄的趴伏在很多人的肩头,欣喜也是有的,眉头也皱着,怪不得人至中年最忠实跟随着一颗心老去的便是额头。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这样很龌龊,她不顺利就看世间人人都不顺利。 她站起身来,顶着大太阳向学校附近的几个书店移动。她的英语不错,要应付托福gre不需要报班,但是官方指导和习题还是要买的。 —— “唉,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独劝赵牧之出国……啧啧啧!”博士生生宿舍相对比较开放,一群相关不相关的人围着嗡嗡嗡,底下赞同者小声呼应。 “得了吧,”一个临系的师兄吐槽,“这段时间我看就人家牧之没找出路,你们导师那是学校保护性暂停资格,他什么不知道?能不关照下?” 又嗡嗡嗡成一片,前段时间人心惶惶,现在终于尘埃落定,这件事成了路上颠簸的减速带,不影响谁的一马平川,但到底颠的人心一跳,是个谈资。 “就是,你们现在谁找他写推荐信,他敢推了?不怕你们再跳?多叮嘱一嘴的事儿,有什么好计较的!”有个师姐搭茬。 说到这里赵牧之就没什么可聊的了,话题自然又转到的孟师姐。 “听说学校赔了这个数,她们家真是能闹腾!” “我天,不知道还以为多心疼这媳妇呢!小孟前途无量一个博士,拿人当老妈子使,也就她自己愿意,都不知道她想什么。这种家庭这种老公,踹了得了,以她的水准,将来毕业了多少小帅哥等着挑!” …… 下午这个短暂的会议换来了研究生博士生们短暂的八卦时光,毕业和未来还要他们的努力,不管别人发生什么事,口沫一番继续搬砖去了。 考试资料厚厚的几大套,虽然精简再精简,还是沉甸甸坠着牧之的手。那么……要怎么跟颜老师说呢? 想到这里她拿出手机看了下,颜老师的对话框置顶到最上面,不再是可怜的两三句。 他是欣赏她的,愿意引领她进入一个新的行业。可她却对人家有了别的想法,不能实现的想法。她想,就到这里也好,妄想终究是与人尴尬与己伤神的。文艺作品里人能为自己爱的人求生求死,上山入海,她自认是做不到的,她不过是这凡俗世界里理智无趣的一员而已,还穷要面子。 想到这里微信一跳,她手里的书应声落地,却死命的攥着手机。紧张一看,原来是唐嘉嘉,那货说:明天周末,今儿晚上去你们宿舍,给你带我们公司附近的牛蹄筋,不用买饭了! 牧之当然没有意见,捡起装书的袋子,夏天过去了,生活终于恢复正常了。 不知道是不是跟她做对,她刚跳出这样的想法,季副导的电话就过来了:“牧之呀,后天有空来见见服装代理,让她看看你,帮你参谋下宣传用的礼服!” 她还没答应,就听季副导继续说:“后天是周日,嘉嘉有空一起来啊,可以提提意见,也帮着参谋下!” “行,我问问她。”牧之爽快的答应。 唐嘉嘉买东西一向豪爽,所以牧之也跟许清说了不用买饭了。许清表示会去食堂带两个青菜和米饭回来,于是牧之路过水果店又顺手拎了两串葡萄和一盒新鲜上市的冬枣。她们聚餐小分队就这样心照不宣的搭伙完成。 以赵牧之和唐嘉嘉的生存能力,葡萄当然是许清来洗,不过她喜欢吃这个,所以洗起来格外的仔细。水流潺潺,冬枣早被赵牧之三下五除二弄了出去,她看着也就是沾了沾水走个过场。流水声中她听着牧之给嘉嘉原原本本讲下午她老板给她的建议。 “可以啊赵牧之,三千粉黛无颜色,你这是独宠啊!”唐嘉嘉嚷嚷。 “瞎说什么呢!” 许清听出牧之语气里隐隐的犹豫。她在心里暗暗的自嘲,别人都说赵牧之不着急,她急什么呢?这样好的机会,等一等就塞到她手里,而她也不是十分珍惜,她在犹豫,她还有别的选择。真让人羡慕啊! 她们俩巴拉巴拉的讨论托福,讨论学校,讨论入学时间,许清安静的把葡萄放下:“那以后我们还在一个国家了,有个伴不管怎么样,我心里也踏实许多。” “你成绩出了么?”唐嘉嘉问她。 “没有,我不能考太多次,所以想准备充分点,一两回就出个好成绩!” “哦,”嘉嘉显然也对她不是很有兴趣,继续问牧之,“那宣传怎么办?不是说未来一年都有可能是宣传期么?” “你知道的还挺多,跟你的忘年交和好了?那他今天还让我撺掇你周日来帮着看礼服,我以为才释放和好的信号呢。” 唐嘉嘉神色诡异的瘪了瘪嘴:“后天行啊,我没问题,那我来学校跟你蹭个车。我这么大气的人,跟他生什么气!” 这件事就算定了,许清又问:“你也要跟着宣传电影?那你不是出名了?” 赵牧之还没说什么,唐嘉嘉幸灾乐祸的跟着感慨:“一不小心跑龙套跑成女二号了,虽然也就预计十来分钟的戏份!” “你把季副导怎么了?”牧之质疑,“这你都知道?他可是什么都跟你说呢!”然后她又转过头跟许清开玩笑:“宣传出规模的时候我都出国了,避避风头!像我这么低调的人,出名也是烦恼呀!” “你要点脸!”她们三个笑成一团。 “唉,不过你真的不考虑闯荡演艺圈。你看你这起点,上来就是大戏女二号,搞不好下部戏就能拿影后了!万众瞩目,星光灿烂!不心动?”唐嘉嘉好奇。 牧之作思考状:“心动有什么用,你看我张脸!咱就不说线上那一个赛一个漂亮的小花,你也现场看见莫姐了,人家那外表,那身段,那气质!我站她旁边跟个拔萝卜的丫鬟一样,说我跟她一样勇夺影后你能信?” “有什么不能信的,谁说拔萝卜的丫鬟不能当主角呢,现在流行代入感!” 她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抬杠,许清安静的吃着,每次都融入不了她们的话题。谁还记得那个在家庭和实验室间疲于奔命的孟师姐呢,这个世界是属于惬意且美好的人的。 “你们导师……今天有提到孟师姐么?”许清问。 牧之愣了愣,沉默了。 所以这个问题不用回答。 尴尬中微信提示音适时的想起,唐嘉嘉赶紧抢了过去,声音都大了几分:“咦?你的颜老师又给你发信息了?”话题就此岔过。 牧之拿回手机回了几句,然后跟她们解释:“颜老师挺欣赏我的,希望我转行去当演员。不过现在看来只能让他失望啦!”她有些遗憾的说。 “跨度太大了!”许清评价。 “不大呀,”唐嘉嘉乐观,“我们牧之天赋高!再说出国深造什么时候不能?” “还是早点吧,”许清没有情绪的评价,“趁没结婚没生孩子,把该做的事情做好。等到有了,谁知道自己是不是身不由己呢?” “你们那个师姐,就是性格太好太迁就那个所谓的家了。”唐嘉嘉听牧之说过,她们俩其实都不是很认同孟师姐。 许清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了一声:“就算是很多人运气好可以不那么顾忌家庭,别人给不给你机会在家庭事业上选呢?” 于是三个人都沉默了。 第44章 次日,牧之在一片火烧火燎中挣扎着醒来,手脚冰凉冷成一团,但喉咙仿佛要烧起来。窗外的天阴沉着,像是埋在心里已久的愤懑终于找到了机会发出来。明明记得睡着的时候没有做什么梦,醒过来却宛如在睡梦中跋涉了很久,她抬手抹了一把,满头湿淋淋的都是冷汗。 头疼欲裂,应该是发烧了吧。 她努力的驱动一只手去摸手机,摸了有一会儿才抬起来看到时间,居然快要11点了。许清早就不在宿舍里了,胃里空空的,却不想吃,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 生理上的难受和难看的天气搅合在一起,搅合的心理也阴云密布。毫无意义的拨拉了一会儿手机,实在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看到了什么,手指点了什么,就随手扔到一旁。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团成一个委屈的球,不想动,不想说话,不想难受,又不得不难受。 就这样迷迷糊糊又过了一会儿,脑子里没有任何成文的章法,也不算睡着了,也不算清醒着,电话响了。 “喂……” 一开口,她自己都醒了三分,嗓子整个哑了。 “牧之?你怎么了?” 听声音居然是颜老师,牧之猛的坐起来,眼前顿时黑了,有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你在哪?宿舍么?我现在过去。” “不用……不用……”她要很用力才能扯着嗓子发出点声音,“颜老师,我没事,我就是有点感冒,睡一觉就好了。” “听话,别说话了,我一会儿到,等我电话。” 牧之觉得有无数的锤子隔着团棉花远远近近的捶着她的脑袋,脑袋昏沉着,耳朵轰鸣着,还是要挣扎起来,洗澡,刷牙,换衣服。一套忙下来简直身心俱疲,她攥着手机趴在桌子上,感觉汗水又把衣服打的透透的,再没力气收拾别的。 过了不知多久,电话的震动重新把她叫醒,不过是木木打来的,木木说:“牧之呀,我混进你们楼里了,你在几楼哪个宿舍呀?” 牧之头昏昏的跟着她下了楼,因为他们不太熟方位,把车子停在正门口,离宿舍楼有挺远的距离,她就听木木出馊主意:“颜总,你看牧之这烧的,不然你背她出去吧。” 她刚想拒绝,发个烧而已,哪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就听木木继续搞事情:“不然公主抱?”一副兴奋的口吻。 幸好颜老师没搭理她这个不靠谱的建议,只是接手虚扶着她。 其实牧之感受了一下,以她这次发烧难受的程度,完全可以自己咬咬牙蹭到校医院——出校门过天桥走上一条街就是了。说远不远车子一启动就要刹车了,说近也不近,她自己的话磨磨蹭蹭要走上不知道多久。所以最好就是麻烦谁给带个饭,睡上一天看看,不管是更严重了还是好了,起码方便决定怎么处理。 现在颜老师的手握着她的手腕,手指修长干净,指节分明,热量源源不断的从掌心,从他的手臂同她接触的部位传递给她。她的心里的一部分是窃喜的,另一部分又是慌张的。昨天还状似明白的跟自己灌输什么懂进退的想法,可是再见到又可耻的觉得再靠近一点点也不越界。这矛盾的两部分纠结在一起,把本来就烧着的脑子搅合的更加混乱,就带着他们瞎走,居然往经常去的实验室走去。 “牧之……牧之?”颜晟安的方向感极好,走过一次的路绝不会忘记,“校医院是在教室那边?” 他看着脸色煞白的女孩子茫然的抬起头看了他会儿,像是在反应这句话,然后她说:“哦,这样也能去……”宛如梦游一般。 “你别想事情了,跟着我走吧。”他回过头跟木木说:“去问问校医院在哪。” “那应该叫跟着木木走。”牧之为了掩饰尴尬,没话找话。 “对跟着木木走。”颜晟安知道发烧不算什么大事,但是一眼看过去,牧之的脸白的像纸,眉眼都因为生病而灰暗下去,而她的长发少有的没有扎着,自然披散下来,整个瘦弱的面庞宛如镶嵌其中,更见憔悴。一双大眼睛在这样的病容上用力睁着,显得十足伶仃。 他心里十分心疼也有生气——原本是听季胖子说牧之明天试礼服,找个借口跟她聊两句。如果不打这个电话,他相信她就像她自己说的,睡一觉,也许胡乱吃点药,明天也许不舒服,脸色还是不好,化化妆掩盖下也就过去了。顶多工作过后还是难受会自己找个医院。总之这全过程都不需要他来参与,也想不到他。 他知道这个气是没什么意义的,他们俩之间,他长了牧之许多,一直以来也都是他主导着走向。他相信牧之应该是喜欢他的,那只不过是小姑娘影影绰绰的好感,都不一定会说出口。 是他先看到那天灯光下一步步穿越许多个可能性走来的姑娘,是他先决定要追求人家,也是他……觉得还不是个好时机要先放一放的。每个步骤都没有错误,可是现在他还是在不高兴。 可能……如果这个小姑娘再多喜欢他一点点,不要一丁点越线的行为都没有,会好一点? 他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没注意自己的语气敷衍冷淡,叫牧之惶恐。她想,颜老师是不高兴了吧,是为了什么呢? 幸好木木三两句就问明白了,三个人一起走就没那么尴尬了。木木最擅长活跃气氛,现在牧之的嗓子哑着,也不用她搭腔,就一个人絮絮叨叨出许多有趣的事情。 气温骤降引起的感冒发烧在这个季节并不少见,再加上牧之心里有许多的烦心事,堆着压着,借着这个机会一起发了出来。 排队挂号,牧之一向是看昨天穿衣服,出来的急也没想着添一件,被医生一顿数落,打发他们去输液。 全过程颜晟安都板着一张越想越不高兴的脸,吓得牧之和木木噤若寒蝉。 “颜总,要不然你去车上给牧之拿个毯子……”木木勇敢的尝试打发他,“我留在这边,牧之有什么需要也方便。” “不了不了,”牧之赶紧拒绝,“我也没什么事,就输个液。输液的地方人也多,感冒还传染,不然你们就先回去?” 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肉眼可见的,颜老师的脸色越来越差。 木木扒着门瞅了一眼,确实输液室人满为患,几乎找不到坐的地方,当机立断的提出:“不然我们回宿舍吧,打个吊瓶嘛,我会,我有护理证哒。” “走吧。”没给牧之再拒绝的机会,颜晟安果断扯着她的手腕,就这样决定了。 被扯走的牧之和没人管的木木交换了个茫然的眼神,发现彼此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颜总……那你们先回去?我去拿药?”木木以退为进问了句。 颜晟安想了想:“把单子给我,我去吧。” “他咋了?”目送着他远去排队,木木问牧之。 “不知道呀!”牧之摸不到头脑。 “你跟他说啥了?” “什么也没说啊……”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 “所以……颜老师原本要找我干嘛?”牧之决定从源头开始找。 “不知道啊,我是被他临时抓来的,说你病了。” “是我……耽误了……什么事儿么?” 木木瞅瞅她:“这要是季胖子,那就没准,颜总……你能耽误他什么事?” “算了,”木木决定结束无谓的猜测,“可能别人什么事,在手机上惹到他了吧。” 牧之相当捧场的点头,她们就这样草率的达成了并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错误的一致。 第45章 牧之的宿舍跟他们想象的是有点差别的。 小小的宿舍住了两个姑娘,一模一样的蓝白床品看起来就是学校发的,悬挂的粗糙的蓝窗帘也是学校的手笔,除此之外看不到什么风格化的装饰。两张错落的书桌上各种书、本子,电脑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粗看上去只能通过摊开的本子上的笔迹来判断哪一张是属于牧之的。左右两张床,室友的那张干净整洁,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上面摆了几个看起来舒适的抱枕,比较有女孩子的样子。而牧之的这张,因为走的急,被子还松散的摊着,只很随便的扔着一个kindle。 “有点乱,哈哈哈。”牧之不好意思。 “不乱啦,我读书的时候,我们宿舍都没地儿下脚。”木木贴心的搭茬。 颜老师没理会她们无趣的对话,把药放在牧之的桌子上,回头来摸摸她的额头:“还是很热,快点输液吧。你吃饭了么?” 牧之不敢躲,感觉自己的脸越烧越红,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还没有,才起来。” “温度也不注意,吃饭也不注意,怎么能不生病呢?”颜老师责怪她,又转头跟木木说:“订点外卖吧,肯定连早饭都还没吃呢。” “啊,颜总,”木木用力的对他眨眨眼睛,“宿舍不好送外卖吧,不然你出去转转,买上来点?” “可以定的啊……”牧之懵,“要吃什么,我来定吧,已经很麻烦你们了。” “小孩!”颜老师敲了下她的头,终于漏出点笑意,“我下去看看。” 牧之茫然看看他的离开的背影,又看看木木,不明白其中的玄机。被木木一把按在床上:“快换睡衣吧,躺在被窝里舒服点。” 她觉得,那一刻她可能都能听到双颊血液燃烧的毕毕剥剥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头太晕了,还是被窝太温暖,或者是药剂里有催眠的成分?总之好像她前一刻还努力撑着眼皮在跟木木随意的搭着话,后一刻就手上一疼,从睡梦中醒来。茫然的看着宿舍里的不速之客,好一会儿才串联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醒了?”木木麻利的收拾东西,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退下去点儿了,起来先喝口粥吧。”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病了就该休息嘛!”她拿出一个崭新的保温饭盒,熟练的抽出牧之的小床桌,“来,就在床上吃吧,还热的呢,小心烫。” “呃……谢谢……” “谢什么,快喝粥啊。哦,颜总还有事,他就先走了,这些是他送给你的。”她指着床上新添的三个毛茸茸的团子,粉白粉蓝和雪白三个柔和的颜色,带着萌萌又简单的表情,十分可爱,正乖乖的对着她。 木木顺手捡起了一个蹂躏了一番:“手感不错呢,是不是很像?” “颜老师喜欢啊?”牧之好奇。 “不是你喜欢么?”木木诧异。 “哈哈,是啊……替我谢谢颜老师!” “自己谢吧,你不都有他微信了么。”木木拿出一沓东西,“退热贴,要是还烧就贴个。我还有事,我也先走了,还有不舒服随时联系我,拜拜。” “好的,谢谢~”她动作太快,牧之也只来得及说这个。 对着门呆坐了没两秒,木木又退了回来:“晚饭也要记得吃哦,拜拜。” 关上门彻底走了。 天色还是十分阴沉,风雨欲来的样子。牧之裹着被子,小桌子上保温饭盒里热粥的热气伴着香气蒸腾,打在她的脸上,扑在她的鼻子上,她觉得,确实是好饿了。 吃饱了饭,刷好饭盒,回来继续窝在床上,抱着雪白团子,把脸埋在粉蓝团子里,还要蹭蹭粉红团子,觉得十分满足。 几分钟后,她拿出手机来,给妈妈发信息:妈妈,什么时候有空,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征询你的意见! 下午她妈妈忙的几乎没有时间看手机,也不会回的很快,所以她并没有期待回复。但是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手机里有许多的未读信息,还有两通未接电话。 她纳闷的翻了翻,一串的:赵牧之,你有男朋友了!学妹学姐,你被哪只猪拱了……之类之类的。 什么玩意儿? 再翻翻,院系大群里讨论的热烈,引发讨论的第一条采用了论坛的标题模式:劲爆,系花学姐赵牧之携婿参观校园!有图有真相。配了张颜老师扶着她,被她晕头转向带到实验楼那时的照片。拍的只有个侧面,模模糊糊的,应该是仓促下掏出手机的成果。 系花是什么东西,婿又是什么玩意儿……牧之头又疼了起来。 下面一连串的讨论,有物证,换了角度的模糊照片,有一张还是从楼上远远的拍到的……有人证,有人作证真的看到了,有人表示男的很帅看着很成熟,有人说两个人特别亲密搂搂抱抱的……还有人呼吁赵牧之回应绯闻…… 总之看起来大家都非常闲,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零零散散的还能看到两条讨论。 赵牧之并不热衷校园活动,除了学业跟大家也没什么来往,突然之间人缘这么好还真是出乎意料。想必只是因为有人发起了这个话题,其他人为了参合热门胡乱挤进来瞎说。于是挑了几个认识的解释了下:我发烧了,好心人送我去医院,结果不认识路走错了,刚输完液,特别可怜! 发了一圈她突然毫无道理的跳出个想法:最近这种不算是假话,只是隐藏了关键词的谎言说了好多啊,不会被反噬吧…… 想完又赶紧呸呸呸,我们可不能信封建迷信那一套! 美女谈不谈恋爱是个可供娱乐的八卦,但是同学生病了没有帮忙还借机瞎传八卦就不好了。所以这件事虽然大张旗鼓的传播起来,但是却悄无声息的结束了。如果还有人在聊,跟他相熟的朋友都会私戳他提醒一下。 牧之抱着手机,请许清帮忙带个晚饭,又继续跟她新得的丸子厮混起来。应该要谢颜老师的,但是怎么谢他呢? 手机又响了,是之前设置的背单词的提示。牧之看了许久,感觉好心情一点一滴随着那提示流淌光了,倒是这一整天的无所事事叫她心慌。 握着手机,看着跟妈妈对话框。原本,她可以找个妈妈有空的时间打个电话,跟她讲导师的计划,出国也只是当初的规划之一,并不需要严肃的征询意见。 现在聊什么呢?突然添加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选项,想当两年演员换一换人生?她自己也觉得奇怪。 第46章 许清可能是全院唯一知道桩八卦男主角的人,不过她的好奇心并不旺盛。她还缺一项英语成绩。 其实她这种补成绩的人只要踩线过就好了,只是好胜心让她想要一个漂亮的。但她的经济状况又不允许自己一次次的去刷分…… 或者是……她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出国? 总之她一直在复习,翻来覆去的看,翻来覆去的背书,翻来覆去的准备。 到目前为止,赵建伟还是什么也没同她说,可能借朋友的口给她描述他的未来和打算就是一个交代了?许清不知道,也不想问,反正她现在还有件事要忙——复习英语。 可是一个人去异国他乡想想都叫人退却,再想想又没什么,她本来就是一个人,去哪都是。 按照她自己的时间规律去给牧之带了饭,反正都回了宿舍,晚上就不去自习了。许清是一个能静得下心来的人,任身旁喧闹万千,只要她想,她就可稳坐忙自己的事情,什么也打扰不到她。更何况唐嘉嘉不来的话,牧之也是个很静的姑娘,很对她的意思。 她其实也有一点好奇,牧之的颜老师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一起吃个饭,不过不想自己那么多事罢了。 牧之并不主动说起她的颜老师,对于他们的相处细节许清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除了牧之口中的“很好,很照顾”,大约只有那个她只窥见一半发展的晚上。 虽然她一直在床上,只看到牧之一个人的少女怀春,但以她认识的赵牧之,应该不会仅是一厢情愿就如此缱绻。但她没有说破,不管是单相思也好,两情相悦之前的暧昧也好,她都不想多事。 回到宿舍,牧之正靠在床上,裹着被子看书。她的脸色很不好,看上去整个人都苍白憔悴。 “生病了么?”许清问。 “嗯,有点发烧,已经打了吊瓶了。”牧之的声音瓮瓮的,人也不精神,她伸手接过晚饭:“谢谢许清。” 许清就势摸了摸她的头:“不是很烫了,注意休息。这些是你的颜老师送的?”她指着牧之抱着的抱枕问。 赵牧之这个人,床就是床,上面只有床品,也只用来睡觉。其他什么玩偶抱枕装饰她一概不感兴趣。她的床桌也是当初入住的时候学妹来推销,买一送一跟许清一起凑单才买的,平时基本上不用。除了睡前看两眼kindle,她从不在床上看书,看剧,玩游戏,吃饭……用她的话说,床就是用来睡觉的,功能一多,反而不好入睡了。许清不知道这套理论有没有什么依据,反正平时看来她的睡眠质量确实不错。 现在颜老师一来,倒是什么都破戒了呢。 “嗯,颜老师陪我去了趟医院。” 许清点点头,没有再多话,不过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反正收拾收拾书包,跟牧之打了声招呼,又决定出去上自习了。 “有什么不舒服的,随时给我发信息。”她临走时说。 这本兰佩杜萨的豹被牧之恹恹的翻着,她试图认真的去读每一个字,却徒劳无功的发现读了半天,每个字都咬字发音都很正确,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什么清醒而孤独的看着旧时代的陨落,什么灰色的爱情……好像是不详的暗示…… 她又倒回去重新看,脑子越来越乱。她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给她打电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许清带回来的晚饭放在床桌上,但其实胃里的粥还没有消化完,根本不想吃。下午发了一身汗,感冒应该是好多了,她还是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想给明天争取一个好状态。 就这样虚耗着时间,平白的叹了不知道多少次气,妈妈的电话终于来了,应该是在晚饭前挤出点时间来跟她聊天。 这通电话比意料中的长,牧之的手机虽说是用了有些年头,但电量撑不住通话还是头一回。聊的内容也不在她的预料中。 —— 她们之前有聊过师姐出事的事情,当时妈妈就建议也可以考虑出国。没想到导师的曲线策略还想着带上牧之,不管是退学,还是一年之后毕业再申请,其实按两个人的看法都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她没有预料到,牧之还提出一条从前从没想过的道路——去做演员。虽然她想的很天真,去尝试下而已。 “你喜欢演戏么?”妈妈问。 牧之沉默了一下,字斟句酌的回答:“演戏是有趣的,我从中能学到很多东西。但是要说喜欢还是不喜欢,我……” “那你为什么想要做演员呢?” 怀里柔软的抱枕有柔软的温度,这个答案不好说,而且它也并不是完整的答案。牧之脑子里很多的想法——颜老师很好,她舍不得;演戏很有趣,她觉得自己可以尝试……然后呢,她想,她从小跟别人一样,好好学习,认真读书,多余的事情不做。然后就跟别人一样升学,又会跟别人一样教学,搞研究……她的父母是这样的人,父母的朋友是这样的,现在她的身边也都是这样的人。以前没有看过别的可能性,会觉得顺理成章,她顺利的比别人优秀,读跟更好的大学,留在更好的机构。突然这条坦途被撞开了一个角,原来除了山峦之端云天缭绕,还有江河之畔繁花似锦。没有哪一样风景更胜一筹,但是后者却新鲜很多。但这是不是个好的理由呢? 牧之不说话。 “其实这是一条,我们都从来没想过的路。我以为你能把它提出来,是因为你很喜欢,只不过与我们熟悉的人生不兼容,才让你胆怯,需要支持。如果是这样的话,妈妈倒没有什么意见。人生没有熟悉不熟悉,我和你爸爸走过这条路,可以给你很多建议,但也并不是说你应该把这条路再走一遍。你有其他的人生,这很好,妈妈支持你!”牧之倒没有想过妈妈会说出这番话,就听她但是下去:“但是,你却犹豫了。那么同样的,这条路,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给你支撑,需要你自己去闯,去撞,甚至可能你遇到的很多问题,我们都听不出是什么问题,没办法有效的安慰你。人生没有很容易,这将会是一条非常艰难的路,而且父母帮不到你。更何况这条路在名利之中,其中刀光剑影,我们也许没见过,但是你看过很多书,应该也可以自己想象。牧之,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你为什么想要去做一个演员,这个理由能不能支撑你自己一直走下去,这才是你该思考的重点。” “我……我并没有想一直去做演员……” “牧之……”妈妈打断她,并且严肃起来,“你当然可以去玩个三五年,你的基础好,有很多的选择。但你的好基础不该是这样来浪费的。当初你一门心思,才能拿到这样的好基础,一旦你开始有这样浮皮潦草的游戏思想,以后的人生就不会这样好走了。你想出国,换导师,做演员,妈妈都会支持你,但不希望你有那种‘不认真的使用自己人生中年华’的思想!” 妈妈那边渐渐开始有人来催,看看天色早已经夜幕垂挂,想必是早过了她的休息时间。牧之也说并不急着一时做决定,要她先吃饭先去忙,有空了再聊。但是她看了看可能医院的事不是那么紧急,安排了一下回头继续跟她讲。要知道当初不论是分文理还是报志愿,她都简简单单的听完,轻轻松松的回了句:行,加油。 一直到牧之手机的电量告罄,才抢在自动关机前承诺:不会草率决定,一定想清楚,一定提前跟父母沟通。 牧之把脸埋在柔软的长毛中,不想思考,也想不出什么。她一向有决断,像这种“想不清楚就先搁着不去想了”的情况少之又少。确实妈妈说的对,懒惰是会上瘾的,逃避是会上瘾的,不认真对待人生的态度是会上瘾的。 许清踩着星月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赵牧之晚饭一点都没动,整个人认认真真的在她的本子上写写画画,听起来好像是什么博弈模型……不知道是不是又接了什么新项目。 第47章 在读书的时候,博弈论是门确定策略的好学问,一切复杂的情况只要选对了模型,各条路径的优劣就都清晰明了。但是把它用到生活里突然就显得捉襟见肘——一件事在人感情天平上的重量根本无法衡量,人是会撒谎骗自己的,既不想承认它对自己重要,也不想违心判定它不重要。 牧之衡量了一个晚上,感觉还是一团乱麻。 周日还是一个阴天,并不热,但天地都闷着,没有风,也下不出雨。 起床的时候头还是晕晕沉沉的,但是温度已经退了,看着脸色不大好,需要补一点粉底。虽然跟季副导约了下午,但牧之几乎跟许清一起起床,一起去食堂吃了早饭,回来宿舍看了一会儿英语,又开始看论文。 上午的时光突然变得非常的漫长,一直在路上的唐嘉嘉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牧之又拿出在剧组期间的笔记本,上面记的满满的,有心得体会,也有理论知识。还剩下几页没有写完,显得不圆满的样子,于是她拿起笔,开始记录自己的辗转纠结。 人生始终是一个人的旅程,其他人即便再亲密信任,在关键节点上,做决定的还是自己,谁也没办法替自己断言接下来的路该怎样走。 事实证明唐嘉嘉这货需要的时候可以踩点一级准,约了11点出发,她几乎一分钟都不差的出现。不过也幸亏带上了她,中午这顿饭才没有冷场。 她和季副导不愧是忘年交,过去那点小芥蒂一丝也看不出来,他们两个一唱一和把场面打点的非常和谐,顺带也带着牧之跟人家时尚服装的代理交流起来。 每年进入娱乐圈的新人很多,燕瘦环肥,各有春秋,你根本就不知道哪个是观众老爷们喜欢的款。而少数的新人,就像是这位一样,也不是说她哪里不好,但一看就是之前没想过进这个圈子,有个恰巧的机缘而已。随意生长不加注意的样貌和身材也许也会不错,但总比人家年深日久在健身房里泡出来的差的远。好在肩背挺拔,看起来倒像是家里有注意要求孩子。这姑娘看起来书卷气浓郁,说话简洁大气,不是那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摇,瞎掉书袋的人,这样子的气质比较容易拉好感。 时尚圈的人眼毒,虽然跟谁都客客气气不多话,不过一席饭的功夫已经有了大体的思路——大戏女二,剧组力捧,气质抓人,落落大方,野生身材也算不错,适合简洁大方的款式和颜色,不需要在形象上搞事情,不出错就能提好感。 思路定了之后开始谈方案,这姑娘甚至没签个公司,都是剧组出面接洽。不过也是,她一个新人如果不是公司给置换资源谁会在她身上用心。论地位同组有个夺目的影后莫宴,有莫宴在大家根本看不见别的姑娘。论形象这又不是绝世美人抓人眼球,大品牌怎么会看上她,但剧组出面,就有了剧组力挺的意思。 牧之对这背后的弯弯绕绕不上心,让她挑也根本挑不出什么,虽然人家说她可以自己看看,反馈一下意见,但是她干脆利落的把决定权又还给人家:都听您的。 这样的新人说好听是省事,不好听就是没主见。人家倒没有因此对她有什么偏好,看“无所依着”的面子也不能给她档次太差的礼服,正想拎出几件给她选择,就被季叔平拉了一把:“牧之你先看着,我们聊点事情。” 牧之当然没有问题,唐嘉嘉对这些品牌如数家珍,哪一年的春夏秋冬款张口就来。两个人不太敢直接上手,小心翼翼的看着,倒是叫服装助理对她们很有好感。 “ka姐姐,我们牧之还请你上点心!”季叔平直奔主题,反正跟她打花腔也没什么用,只能给她个嘲笑自己的机会,不过嘴甜还是要的。 “这话得说清楚,我才知道怎么上心啊。”虽说拉出来大体都是这样一番话,而季叔平在她这里多少都是有几分面子的,不过具体有什么样的内幕,还是能决定着这“多少”的上下限。 “唉,这就是纯麻烦你帮忙了,说出来也怪不好意思的。”他摆出略局促的求人架势:“你知道,颜晟安,老颜。我们想自己弄个话剧,这成不成先不说,就算成了,一个话剧也没什么宣传度。那个……”他往门里比划了下,透明的玻璃门里能看见牧之很捧唐嘉嘉的场的点头赞叹,“那是我们定下来的主角,一个纯新人。就指望着跟着电影宣传的美美的,抬出来让人家看脸说我们女主角还不错。全指望ka姐安排!” 这话说的诚恳,不过意思也明白——不止有他的面子。 ka疑惑的往里看看,普普通通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看起来不像是科班出身,这是拜对了哪尊佛? “她?” 季叔平郑重的点头,这时候牧之突然跑了出来,看到门口眼神奇怪的看着她的两个,也来不及多问:“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然后急吼吼的跑了。 目送着她的背影,ka的目光里满是问号。 “对,老颜钦点的,人家还没答应呢!我跟你讲,好苗子,电影出来你就知道了。” 倒也是,像是挑礼服这些事,要不是业内看好,哪用得上副导出面,看起来是有真本事的。ka没再多话,心里有数。虽说火不火也不是看人有没有本事,不过她这样的起点,业内着力栽培,未来着实可期。 只是被他们讨论的赵牧之现在并不轻松。意外的,导师打来电话,叫她立刻回实验室。 “老师,我现在在实习这边,我一时之间回不去,晚一点行么?” “你那是实习还是卖身啊,怎么三天两头的挤出点事。你是干什么的自己心里没点数么?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分不出轻重缓急来。你快点给我回来。” 也不知道导师今天怎么了,火气十分的大。 “可是……我都答应人家了。我跟他们说尽快,我尽快往回赶。”牧之小声的商量。 导师没有说话,能听到那边因为生气而大起来的喘息声。 “老师,我真的……早早就答应人家了。我不知道今天下午您有事。我们尽快结束,我去催催他们。” “我一直说,你们想干什么要想好,你这么看重这份实习,就好好干。”导师冷冷的甩了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过去导师不是没有批评过她,也不是没有斥责过她。只是这种语气这种态度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她为难的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屏幕是系统自带的碧绿的海浪,海浪来来去去,所有摇摆不定的事物都没有资格留在原地。 以前听说过一个段子:人没有别的选择还好,一旦有了,就只有糟糕和更糟糕两个选择。一旦选了,就只有后悔和更后悔两个结果。以前她以为那只是丧文化的抖机灵桥段,可是现在她发现,还有更坏的结果——如果你不选,你的每一步都在左右为难,让所有人不高兴,拖得越久越严重。摆在她和孟学姐面前的,是不同的选择,却是一样的事情。没有人叫她们一定选择什么,只是选择这件事就叫她们自己为难死自己了。 那边季叔平刚跟ka达成一致,就看赵牧之丧丧的走了回来,他直觉这姑娘就要给他搞事情。果不其然,她郑重的走到他们面前:“对不起,我们导师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我立刻回去。真的对不起,他也是临时通知的,我们实验室最近有些……麻烦……所以时间不是很好确定。我相信ka姐的眼光,衣服都很好看!所以……如果没什么事,我是不是可以先回去了?” 她语无伦次的说完,羞愧的都不敢抬头看他们的表情。 ka一脸震惊的看着季叔平:“什么情况?” 季叔平没好气的说:“没什么情况,我们的科学家要回去做实验了!”他气的原地转了两圈,还是憋着气替她圆了下:“她在不在也没什么用,她那个眼光……啧。给她量下尺寸,都你决定就好,问她的意见还不如问唐嘉嘉!”说着他粗暴的推着牧之往里面走,“快去量个尺寸快滚蛋!” 第48章 回程打的车上的司机师傅十分健谈。从上车开始,他就开始聊自家孩子的成绩,志愿,他和他老婆的期望……牧之从前也并不擅长应付这种随便的侃大山,现在她的心情糟糕透了,干脆一句话也不说,就让师傅的声音尴尬的响着。这种恶意给人尴尬的场景让她的心情更坏,虽然师傅并没有发现她的意图,还是欢乐的说着,让她觉得自己更加不堪。 好不容易捱到了学校,到实验室的这条路又变得无比的漫长,她也说不上自己是急什么,更说不上还来不来得及,或者干脆就是赌一口气,索性跑了起来。 实验室里风平浪静的,有几个博士生在讨论事情。 “老师呢?”牧之气喘吁吁的问。 一个师姐诧异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她,刚想要回答,就听到一个男生阴阳怪气的讽刺:“哟,我说怎么懒得骂我了呢,原来把爱徒叫回来啦!” “你闭嘴!”师姐斥责他。 这人平时就在背后对导师多有微词,在他认为导师带学生很有偏颇这样的基础上,一些讨论会的时候也会借着学术探讨的幌子跟导师呛上几句。不过导师不是计较的人,这人也很有分寸,一般都是几句不愉快而已。 牧之看到他这样就知道,想必是没什么事。如果是平时简直是该长舒一口气的节奏,现在她的心里有一团火,反倒因此越烧越盛。 “别搭理他,老师可能回办公室了吧。你找他有事吗?”师姐回答她。 “他刚刚让我来实验室,那我去办公室找他吧,谢谢师姐。”牧之不想多话,打算转身就走。 “嘁,装模作样。”那人倒是不依不饶。 大家都是聪明人,口舌之争在这里会比较吃力且不讨好,再说这样的人,同他争论只不过徒增心烦。牧之回过头,学以致用的把表演技巧拿出来。如何在最好的光线里,让更多的人,特别是他,清晰的看到她脸上不屑的冷笑和她眼神里毫不掩饰的轻蔑,并且细腻的加入了“不值得跟你这种人多话”的情绪,她如今做来完全不用预先走两遍场。所有等着看热闹的人虽然没听她回应什么,但都清晰的看到她要表达的内容。 “你什么意思啊!”那人果然拔高了嗓子喊,被旁边的人一把按下。 “什么什么意思?我又不找你!”她冷冷的说了句,转身关门走了。 下楼又上楼,等不及电梯所以一路跑上去。牧之敲开导师的门的时候,她并没有想着故意弄成千里奔赴大汗淋漓的样子,但确实是这样的形象。 其实当我们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天的时候,我们知道有种心理叫“迁怒”,给一系列的迁怒起名叫“踢猫效应”,但当我们自己是那个不高兴的人,那只被踢的猫的时候,很少人能理智冷静的说:哦,这与别人无关。 导师在一系列的事件中间,当然不会格外照顾一个研究生高兴不高兴。他看着满头大汗出现的牧之,只觉得她这样挺无聊的:“哟,忙完了?” 牧之没说话,低着头等他教训。 “你回去吧,没事了。” “老师!”牧之的语气甚至有了谴责的意味。 两个人都堵着各自的一肚子气。 “呵,”导师冷笑,“我真是怕了你们了。你们想回家做饭带孩子的,得给毕业。能力有限的,得给机会。看着你还省心点,嘿,还是个日理万机的。你们都行,非常好!我怎么收了这么好的学生!” “老师,我接到您的电话就赶过来了!”牧之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明明这边没有什么事,可是没人关心她为了这点无聊的事放弃了什么。 “你也别说废话了,”导师意兴阑珊,“让你考虑的事情怎么样了,这都这么长时间了,有这么难么?” 牧之来的一路上都觉得自己这就算是已经选择了,如今要她明确的给导师答案,她却说不出口。 “怎么了?哦,我听说,你有个男朋友了,是上次大半夜来学校送你的那个?怎么都没跟我介绍下?” 话题忽然一转,牧之也摸不清他的路数,想着可能是之前群里的讨论让他误会了,决定先解释这一件。 “那个是大家开玩笑了,我昨天发烧了,朋友送我去医院。” 不过导师对这个八卦的真相也并不是很感兴趣,他只是嘲讽的说:“哦,我以为你也到了年纪,发现还是当好家庭妇女更重要一点。” 牧之明白导师对孟学姐是有怨气的,但没有想到他再提到竟然是完全讽刺的态度,略略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她也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再惹他不高兴,只是咬着嘴唇小声的再次否认那个八卦。 导师并没有因此满意,反而火气更大了几分:“所以你在想什么?嗯?就这么点事,有什么好想的?你还不如说你想去生孩子,也算是为了人类繁衍做贡献,可以当它是个难以抉择的大事!” “老师您能不这样说么?人生中有那么多的事情,我们谁不会面临两难的选择?孟学姐都去了,我们不要再非议她了好么?” 她一时情绪失控,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这些,她和导师两个人都怔住了。 “对不起老师……我……我没有犹豫什么,我……”她手足无措的试图解释。 “行了,你回去吧。”导师颓然坐在椅子里,脸上的表情亦如窗外的天气,阴云密布但是闷的死死的。 “老师您再给我点时间。我……” “你慢慢想。你现在呢,研究生毕业肯定没什么问题了,还有一年,把毕设好好做做。咱们这个方向上不错的导师,如果你有兴趣,我也可以给你介绍几个。你要是想出国,也可以找我写推荐信。你能力很强,这都不是问题。” “老师……”牧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哦,对了,回去跟你那个同学,叫……许清,对,许清。说一下,我收她了,有空交资料吧。你回去吧。” “老师?”牧之诧异。 “出去!”导师加重了语气,这就不是师生间的小芥蒂了,已经是毫不客气的逐客令了。 牧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先退出去。 天阴的随时能滴下雨来,头疼的要爆炸。这简单的一天发生的所有事都清晰明了,但是每一件都包含了复杂巨大的含义,赵牧之想,自己实在是想不懂,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她失魂落魄的在校园里瞎走,为什么就突然什么都不对了呢? —— 颜晟安昨天在牧之那里自己跟自己一顿莫名其妙的矫情,第二天终于忙活完了又按捺不住想要去看看。结果还没等他合理化自己出现的理由,就被季胖子追着挤兑:“你不是说牧之有意向会考虑么?她考虑啥了?” 颜晟安无语,只能强词夺理:“会考虑……就是可能会同意也可能不同意……” “切,还以为你多有用。”季叔平对着他翻白眼,“巴巴的跑过来,面儿都没见上。” ka对这个新人是心怀不满的,当然不可能去听什么唐嘉嘉的意见,不过礼貌上没给她脸色瞧而已。幸好这姑娘比较懂事,不多事也不动手动脚,就由她在旁边看着也无所谓。结果没大会儿,颜晟安也来了。看着那两个在一边咬耳朵,她好奇的跟这姑娘打听:“你那同学……” 唐嘉嘉虽然不算老于世故,但是赵牧之这么操作有多不妥当她当然是知道的,人家起个头给机会,她立马滔滔不绝的开始替牧之解释——这年头毕业不容易,老板的话就是圣旨。 人家ka当然不是想听大学生过得有多辛苦,不过看这傻孩子替朋友口沫横飞的样子,想来那妹子背后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弯弯绕。只是颜晟安来了又走,破例替人家说了箩筐好话,做他话剧主角?怎么看怎么不一般。于是最后季叔平耍着宝让她多担待的时候,她一脸很懂的样子:“你不老实!” 而季叔平也一脸你懂得的样子:“我能怎么办呢,你懂就懂了,可不是我说的!” 第49章 颜晟安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自恋,牧之待他是不同的,这不是他自作多情的想法。他也清楚小姑娘懵懂的好感支撑不了多远,不过没关系,反正他喜欢牧之,他可以来引导这段关系。不过却着实没想过这懵懂的好感微薄至此。 原本听了季叔平说牧之接了她导师的电话,二话不说把ka晾下转身就跑了,他只觉得小姑娘不懂行业规矩。再加上这姑娘的优点就在这里——一旦是她的正经事,她就会全力以赴,不会为其他的诱惑让步,等她进入行业,成为她的工作后,就不会再了。 ka不是小气的人,他替牧之好好安抚就是了。可是闲谈中唐嘉嘉提到,牧之的导师想带她出国,而且她已经开始准备了。唐嘉嘉的字里行间,完全没有牧之犹豫过别的选择的意思,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给牧之发出过的邀请。 他漫无目的的开着车,当然是知道很多人的“考虑一下”意思是我知道了,别再说了,只是没想到牧之给他的也是这样的敷衍。 不过想想也是,他烦躁的想:如果现在有个关系还行但不算熟的人跟他说,别干编剧了,来我们公司朝九晚五吧,他也是内心翻个白眼,表面诚恳的说,好的,我会认真考虑的。他所有的自信无非来源于,认为自己在牧之的心里比重很高,有一定的影响力。如果这些不成立,那也无非就是“不好意思直接驳实习上很照顾自己的前辈面子”的事。 以前是他太自信,如果早一点跟这位牧之的同学聊上两句,那种因为自己喜欢人家,而翻来覆去怎么看怎么觉得人家也喜欢自己的心理暗示就会不攻自破吧。 这样胡乱想着,一不小心就开到了牧之的学校附近。其时正值晚饭时分,来来往往的车辆让他一时不好调头,排着堵了很久,看见附近恰巧空出来一个停车位,索性停下随便走走。 校门并不是什么高层建筑,但是名校的校门经由大家设计,很有苍劲巍峨任重道远的感觉。颜晟安站在正门前看了有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是看出了什么,突然释然。人都是选择对自己最好的,谁能为谁负责呢?他就算是刷脸把牧之拉到同一个行业,将来她如果不顺不开心,自己真的能担的起么?选择行业虽然说不上是一生的大事,但就像是选择另一半一样,总得讲究你情我愿才圆满。 颜晟安平时并不吸烟,这时候突然觉得内心涌上一股瘾头。反正现在的车流量要出去还要有一会儿,就干脆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一包好了——就是不知道她打算什么时候通知自己,她要出国了呢?或者……她觉得这种事实在是没必要跟这个实习里关系不错的前辈说一嘴? 他心不在焉的想着,路过了好几个便利店也没有进去,走着走着就拐进一条小巷。这巷子虽小,看着比起正门更加热闹,许多的小摊支起来,各种食物的香气杂而不乱的漂浮在空气中。没来由的,他又觉得,这也很好,再高的天赋进入了娱乐圈也说不好会被名利迷了眼,这里就很好。一墙之隔外面市井繁华,里面清风朗月,互通有无,互相来往。牧之很适合这样里,她那样的姑娘,好像那晚那样清澈明亮的笑容正应该在样的环境,不用担心任何的晕染。 便利店还没找到,他先看到了一个卖的小摊,一群孩子围在那里,吃着看着。这场景自带了现在并不属于他的欢乐和一丝丝似有若无的甜,于是心中一动也加入排队的行列。 “给女朋友买呀?”摊主笑着问。 颜晟安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问他:“能做个颜色复杂点的么?” “好嘞!” 不多时他便获得了一个花里胡哨的,糖丝软绵绵的一层层套上去,看着叫人欣喜。举着这糖,他随着人流瞎走,也忘了自己原本想买什么,也不记得原本想要转一下就回去这件事。就这样跟着大家从一个小门进入了校园。 这所学校他从前读书的时候也来过几次,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建筑都有了变化,但大体的布局还是没有变。他眯着眼睛瞧了会儿,就向着牧之的实验室到宿舍那条路走去,反正来都来了,走走也好。 他的心里有许多种想法,不过这么大的人了,自己也倾向于把那些皆大欢喜,各人得宜的摆到台面上来。 天闷到了极致,一丝风也没有,天色更是阴暗像是谁的臭脸。要下雨了吧,颜晟安叹口气,走到中途又改变主意往校门口返,就这样不期然的看到了牧之。 她孤零零的坐在人工湖旁边的长椅上,对着人工湖发呆。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要哭不哭的一张脸,脸色比昨天生病了还要差,明明没有风,温度也不算低,却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如果说从前的赵牧之是简单生动,什么表情什么心思看她的脸看她会说话的眼睛都一清二楚,那么现在的牧之没有什么表情,也看不清她的眼睛,但那姿态把她的难过表达的更加直接了当。 颜晟安一下子就忘了他刚刚想了什么,想通了什么,赶紧赶了过去。 “牧之?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牧之茫然的抬头看了他好半天,才好像认出他是谁:“颜老师?你怎么来了?找我么?”她一点动的精气神都没有,完全支撑不起自己站起身。 “你先说你怎么了?”颜晟安在她的身边坐下,关切的问。 牧之低下头犹豫了会儿:“对不起颜老师……我不大想说。” 刚从导师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她确实非常想跟谁说说话,想听听别人怎么看,最好能告诉她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当时觉得自己突然迟钝又愚蠢,没法思考,要借助别人才能真正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这个时间妈妈在忙,爸爸更不用说,唐嘉嘉在帮她收拾残局,据说颜老师还去了,没见到她很失望。她一遍遍翻着通讯录,终于确定没有一个人可以听她诉说,帮她解惑。 那一刻真是难受极了,不知该如何排解,这都是她自以为漂亮成功的二十来年积攒下来的,一遇到点风浪只能独自困守。 不过也是,孟师姐那么惨烈的离开了,她做的对与不对,剩下的只是嘲讽,谁能真的为她难过?连自己也并没有。那么现在自己这点小事又能算什么,说出去也不过是徒增别人背后不知怎样的谈资。 她坐在这里对着完全不美观的脏臭湖水发呆,胡思乱想的方向全朝着负面的奔去,这一坐也不知道是有多久。 直到颜老师叫了她。 可是到颜老师问她时,她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这件事千头万绪,却又很清楚明白,差不多的道理颜老师早就告诉过她——没有人想做一个坏人,只是各自立场,不能让对方如意而已。即便是添上自己的情绪宣泄一番,也不过是自己单方面的跟颜老师控诉别人,对他对自己都没有什么意思,只让自己在颜老师面前显得可怜卑微又无趣。 她不敢抬头,怕颜老师看到自己眼里噙着的泪水,也不敢想自己这样多么失礼,更没心思跟颜老师解释今天她的临阵离开。 见到他以后,她倒是更肯定了自己方方面面都很失败。 “暂时不想说也没关系,给。” 牧之看着他递过来的,突然想起一开始认识的那个颜老师,他就是这样,从不叫人尴尬,也没让谁为难过,点到即止,但是十足温柔善良。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第50章 太难看了!牧之一边胡乱的抹着根本停不下来的眼泪,一边不停的道歉。她在心里唾弃自己,这样真是太难看了。 看她哭的伤心,颜晟安也跟着心疼,他早该想到牧之不是不分轻重的人,不会一根筋到为了学校随便什么电话就抛下那么多人自己跑掉。但学生的事无非那么一点,他的小姑娘呀,最喜欢钻牛角尖了——就像现在,明明难过了哭着,还要担心对着他哭不好——她本来就是这种喜欢自己把所有事都做好的姑娘啊! “诶呀,”他故作为难,倒不去安慰她,“这个糖是丑了一点,都把我们的小牧之吓哭了!那我重新买一个?” 牧之的情绪发泄了一番,缓过一缓,就着这个完美的台阶终于收住,还被他的不按常理出牌逗的破涕而笑,眼泪还挂在眼角,眼睛已经弯了起来。 颜晟安不由自主的伸手为她擦了眼泪,不意外的看着她的脸又红了起来,又作势委屈的打量手里的糖:“还是没人要么?你这个丑糖!” 牧之伸手接了过来:“谁说丑的,我觉得很好看!” 小小的咬了一口,跟记忆里一样甜丝丝的。 “你不知道我为了买这个糖走了多远,”颜晟安继续装委屈,他摸摸自己的肚子,“我都听见它叫了。之前听人家讲她们学校食堂多好吃,不知道现在人家愿不愿意请我去吃好吃的食堂?” “人家是谁?也能带上我么?”牧之刚刚哭的急,现在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还不忘瓮声瓮气的抬杠,暗戳戳的抬起眼睛看他怎么接,就像是小孩子耍了幼稚的小把戏,自以为做弄到了大人一样。 颜晟安心里喜欢,宠溺的伸手去捏她的脸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把饭卡拿出来,快走!” 人难过的时候就会不想吃饭,腹中饥饿又会让人更难过,颜晟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强问,只好先想办法看着她吃晚饭。 正值饭点,食堂里人来人往,牧之不知道颜老师喜欢吃什么,正打算多买几样,被他一把就将饭卡拿走:“你去找个座位,我来买。” 只好抱着一步步往座位挪,又听他远远的叮嘱:“可不许吃了糖就不好好吃饭哦!” “真当我是小朋友吗?”她小小声的跟自己抱怨,坏心情却被全数关了禁闭。 就近找了个座位,就立马伸着脖子去看颜老师,他正游刃有余的穿梭在人群中排队,抽空还回头跟她示意:已经看到了,叫她乖乖坐好。 牧之坐在座位上,看着啃的更加难看的,心痒痒的想要拍照发个朋友圈。刚掏出手机,旁边就有几个人落座,恰巧是刚刚实验室里的几个师兄师姐。 “牧之,真巧呀。你晚上吃什么?”替她说话的那个师姐先打了个招呼,看她手里拿个糖但是没打菜,于是问了下。 “呃……我朋友去买了……”牧之心说,完蛋了,这下又要有八卦了,但是现在换座位好像更加明显,只能在座位上僵硬着。 师姐也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一脑门官司,只好随便找个话题继续问:“老师找你有事么?” “没什么事。”她恹恹的回答,所有的不快又迅速回来了。 人在情绪这一块儿可能真的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巴啦啦小魔仙还是什么的,只需要一点点引导,心情迅速的切换,完全不需要问她本人的意见。 “切,人家单独找爱徒说事,你问什么?能让你知道不就直接找你了么?” 归根结底事情会在今天一件赶一件的怼到一起来,全拜这位酸腐一级的小能手所赐,不见到他还想不起来,现在又被他夹枪带棒的恶心了一下,牧之的怒火立刻被点燃了,她刚想不管不顾的嘲讽:对,要不是你能力太差,哪至于死活要叫我老远跑回来!幸亏被打饭回来的颜晟安及时打断。 上次聊天的时候听牧之介绍食堂的菜色已经对她的喜好基本心里有数,颜晟安看看显示屏上的菜单,立刻就确定了要打什么。食堂的师傅手脚一个比一个麻利,他很快就搞定了,所以回来的路上顺便就听到了这边的口角。 要说起来,颜晟安也没少面对“被人嫉妒”这种事情,酸言酸语挤兑回去当然没什么问题,甚至既然他在这里,他还可以帮牧之多说几句。但是他之前看到牧之那样难过哭泣,她并不是一个如此玻璃心的姑娘,不会因为几句没什么意义的酸话就伤心成这样。如果任由她借这个理由宣泄,话说的太过了,最后难受和后悔的还是牧之自己。所以他快赶了了两步,装作恰恰好赶到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不动声色的阻止了牧之。 “遇到同学了?”他把饭放下,“这些可都是你推荐过的,可不能剩,乖乖吃掉哦!”然后绕到她的对面落座。 颜晟安本来就是长相上优,更有家境极好,父母祖辈皆出自文艺圈,个个成果斐然。打小给他的言传身教,其它也就算了,这身气质当真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再加上这几年淬炼的愈加成熟沉稳,自己也有荣耀加身,更显得君子玉质天成,光华内敛而深沉。他不做什么都能叫人在人群中轻易的看到他,被他吸引,他做了什么又能轻易的叫人心悦诚服。 他就这样突然参与进来,这场争端瞬间就结束了。 牧之心情不好,嗯了一声:“实验室的师姐。”没再介绍其他人。 “你好呀,”颜晟安礼貌的跟那位师姐打招呼,“我是牧之的……”他捉狭的看着牧之,“怎么说来着,哦哦,实习公司的前辈!” “颜老师!”牧之轻易就被他逗笑了,坏情绪又过去了。 “怎么怎么?”他故作惊慌,“这就拜师了?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收!我收徒弟很严格的!你这种小笨蛋我真的很为难诶!这样吧,你把这些菜都吃了,我就考虑一下。” 他们俩一来一去的聊了起来,其他人只觉得避免了一场尴尬的冲突,十分轻松,所以都配合笑了起来。也识趣的没有再问这位帅哥是谁,跟牧之什么关系,毕竟第一次见面哪能八卦到人家头上去。 几个善言辞的师兄师姐跟颜晟安搭话,他也都简短回答上几句,这一顿饭简直吃成了合家欢的场面。当然场面话聊完,他们也很懂事的快速吃完,快速撤了,至于背后怎么八卦,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吃过了饭,颜晟安坚持要送牧之回宿舍,九月天已经是夜幕悄悄涌上的时分了,只不过一直阴沉着并不太明显。牧之犹豫了下:“我今天不回宿舍了,我想回家。” 就是跟室友也有关系喽,颜晟安想,不过他依然没有多问:“那我送你吧。” “不了,又不顺路。我送你到校门口,然后我坐地铁就好了。” 颜晟安简直佩服现在的小姑娘已经完全不care绅士精神了:“实习的前辈送姑娘回家是不问顺不顺路的,快走!” 坐在车上,牧之拿出手机来给许清发了条微信:老师让你尽快交资料申请。然后关了机。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讲道理像是导师这种学科大牛,每年想要申请他学生的人车载斗量,其中有许清也很正常。失去这个机会是她自己跟导师的争端导致的,跟许清也没有关系。可是很多事,道理是讲不明白的,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跟许清说话。 颜晟安看着她的脸色,也没再扯七扯八的哄她,让她静下来自己想想,理理心情也好。 大雨终于落了下来,入秋后的第一场雨,以后的温度就会一天天凉下去了。牧之是个很独立的人,他想,我不能急。 牧之的家离学校真的非常非常远,雨天车子不敢开的太快,中间又处处堵车,牧之扒着车窗十分焦虑:“真是太麻烦颜老师了!” “不麻烦,反正我蹭了一顿饭呢。” 大雨清洗着城市,而霓虹依旧灿烂,车灯一辆接着一辆的划过,更添了水光映衬下的斑斓。车里的温度很合适,舒缓的音乐音量不大,游丝一般充当着背景。同颜老师相处十分惬意,你做什么他都不会让你感到尴尬——说话的时候他三言两语就叫人开心,沉默了他又仿佛开车是件需要顶专注的事,你只要安心沉默就好。就这样在这个毫无压力的环境下,折腾了一个下午的赵牧之没有意外的睡着了。 她之前只说了小区的名字,到了后,颜晟安没有叫醒她,拿出毯子来小心的盖上。外面雨水的声音盖过了音乐声,是天然的催眠白噪音。看着她睡的不踏实的侧颜,颜晟安想,自己喜欢牧之,她做什么工作都会喜欢。这样确定了后一切都变得简单清楚了起来,只希望她不要那么独立,有不开心的事可以跟他讲讲,甚至慢慢依赖他一点点,不过这也需要自己来努力。 第51章 心事多的时候就会做梦,梦里纷乱复杂毫不连贯,自己也知道这只是个梦,但还是真情实感的惊慌难过。梦里孟学姐在很高的地方哭泣问她为什么,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泪水哗啦啦的洒在下来,冰雹一般,吓得她一直跑一直跑。 一转眼颜老师说要跟她一起玩捉迷藏,叫她藏好,她傻愣愣的躲在颜老师给她找的地方,然后他同许清就走了,去很远的地方,谁也没来找她。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难过,又发现自己来到了云端之上,有个声音叫她快跳下去,跳下去就能回家了。她看着那云雾之下深不见底,影影绰绰似乎是吞没一切的深渊,死活不愿前往,一定要坐缆车下去。那声音不耐烦:“哪有什么缆车,你跳下去就有路了!” 她高喊:“有缆车的一定有的……” 被人一脚踹下,大脑欺骗自己有了失重的感觉,她一下子就醒了。 “做噩梦了么?牧之?” 她眨了半晌眼睛,才看清眼前颜老师关切的表情。 “梦里踩空了。”她惊魂未定的按着自己起伏的胸口,回答他。往外一看,原来是已经到家了,小区对外来车辆管控的严,所以停在门口,也不知道到了多久。 “麻烦颜老师了,您叫醒我就好了,还连累您在这里等。”她十分不好意思。 “小姑娘!”颜晟安笑她,拿出张纸巾来给她仔细擦了擦满头的冷汗,还顺手敲了下她的额头,“小心感冒别加重了。” 牧之害羞的捂着他敲过的地方,不敢看他,只敢瞧着自己的膝盖跟他嘟囔:“您早点回去吧,谢谢颜老师!” “你有伞么?”颜晟安问她。 “很近的,我跑两步就到了。” “等着,别乱动!”他说着转头就下车了,冒着雨在后备箱里找出把伞,绕到牧之这侧给她开了门:“我送你进去!” 雨非常大,哗啦啦成一片,车门一打开冷空气立刻就侵入进来,她相当尴尬的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不好意思……颜老师,不然你把伞借我,你就回去吧,你看雨这么大。” “你也知道雨很大,还要等我想办法把你说服再走么?快点,别感冒了!” 牧之只好蹭了出来,雨伞很大,但是这么大的雨什么样的雨伞也不能遮周全。牧之的手臂很快就湿透了,更不要说把大部分伞都遮给她的颜晟安,她只能尽量的贴着他。她的脸红的一塌糊涂,乱糟糟的想,这样真的不行,颜老师太好了,好的叫她害怕。 终于跑到了她家所在的那栋,在楼道里暂避了会儿,她急急的说:“颜老师,我们小区的治安特别好,特别特别好!你可别再等我上去跟你打招呼了,这雨太大啦!” 颜晟安被这没良心的笨蛋气的笑了:“我又不傻,你快上去吧!洗个澡换身衣服,别着凉了。” “嗯,谢谢颜老师,今天麻烦您了!”牧之低着头轻声说。 颜晟安看着又害羞又羞愧的牧之,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你看你今天,关键词简直就是,谢谢,麻烦,对不起。说多了就不是礼貌是见外了!” “我不是……”牧之急急的抬头解释,接触到他的目光又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小时候我去海边玩,”看到她这个样子,颜晟安的心柔软到不行,也没有再逗她,“你知道男孩子都会皮一点。我在海滩上到处跑,跑的鞋子里进了沙子。但是自己的鞋里进沙子这件事,只有自己的脚疼,我不说,大人就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的脚很疼,也不知道怎么办,就带着鞋子里的沙子生气的坐在海滩上不再玩,后来又带着它们很不高兴的去吃饭,去逛游乐园……所有人都看到我越来越不高兴,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只当我不喜欢海边在闹脾气。我也就这样以为了,觉得自己讨厌大海。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那不过就是从前的一些沙砾而已,当时疼是真的疼了,但不值一提,不该为它去影响自己享受本来很精彩的人生。” 他的声音轻轻的敲在牧之的心口上,牧之愣愣的看着他,觉得自己像是海上的水手听到塞壬的歌唱,他们为什么会迷失真的一点也不稀奇。 “牧之?” 一个声音响起,牧之回头看走进楼道的人,魔法瞬间被打破了:“妈妈!”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这位是?”她的妈妈手里的雨衣还淅淅沥沥的滴着水,她本打算在上电梯前把雨衣叠好,没想到看到自己的女儿和一个……陌生人相对相望,虽然她不知道进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但那氛围看着还挺梦幻的,你看这小伙的手还放在牧之头上呢。好吧,想想女儿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该带着帅哥来给她看看的年纪了,只是她以为以她们的亲子关系,至少要想听女儿念叨上一段时间,没想到直接上门了,还挺刺激的。 几乎是一个照面的瞬间,牧之妈妈的思绪已经飘出了老远,但她面子上端的是一派儒雅端庄的知识分子形象,一脸教师面对新生时的慈祥微笑等待着回答。 “妈妈,这是颜晟安,颜老师,我实习的……前辈”她说到这个被颜老师不停的嘲笑的称谓感觉有点尴尬,但是一时也想不到别的说法,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雨下的太大了,他送我回来。这是我妈妈。”她回过头小声的跟颜晟安介绍,实际上满脑子的电闪雷鸣——这不是巧了么这不是,她妈妈及其稀少的几次十点前回家,还能撞见她跟颜老师说悄悄话。 “啊……颜老师你好,谢谢你啊,上去坐坐吧,喝杯热茶。”牧之的妈妈从善如流,并且热情的邀请。 颜晟安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此时此刻,这么个小场面里遇到人际上的大困境,赵牧之这傻子平时瞎叫瞎跟人介绍也就算了,怎么能跟她妈妈介绍说自己是什么“颜老师”,更尴尬的是她妈妈顺理成章的就跟着叫起来了…… 牧之的妈妈粗看上去跟牧之很像,因为在医院工作所以穿着休闲衣裤和一双运动鞋,浅色系质地舒适的亚麻材质,虽然柔软,但穿在她这样气质出众身材也纤细挺拔的人身上依然显得有型有款。她的脸上架着一副看着度数不大的眼镜,更点睛的强调出她的学者气质。看着她,就像看着十几年后的赵牧之,把青涩沉淀一下,沉淀成笃定就更加出众了。 只是……颜晟安为难,牧之的妈妈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跟牧之就像是姐妹一样。就叫阿姨明显不合适…… “于老师您客气了,叫我小颜就好。”幸好之前为了角色查资料的时候看过她的几篇论文,作为市立精神病医院的优秀青年学者,医院单独有关于她的宣传专栏,为了拓宽思路,他也认真的看了看,不至于一时间卡到这里,“我之前查资料的时候看过您的论文,没想到牧之是您的女儿……” 他们俩亲切的商业互吹了一番,颜晟安妥帖的拒绝了上去坐坐的邀请,告辞走了。 电梯上行,牧之被她妈妈一脸迷之笑容的盯着,盯的浑身不自在。 “妈妈,你干嘛……” “我等你说话呀!” 牧之想了一下:“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所以我该晚点回来???”于跃简直要被自己女儿的回答震惊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问你……哎呀,妈妈你今天怎么啦……” “这位颜老师是谁呀?”她依然嬉笑着问一脸羞涩的女儿。 “我不都介绍了么,颜晟安呀!” “颜晟安是……”于跃顿住了,“颜晟安?那个编剧颜晟安?” “嗯!”牧之点头,“我不都说了,我实习的前辈,剧组的编剧颜晟安颜老师呀!” 第52章 于跃不追星,不过因为女儿参与了无所依着这部影片,自己帮着讨论的时候有留意到这个编剧老师,顺便查了查他的作品,虽不算多,但巧的是她都看过,而且都觉得不错。 同很多人一样,她看一部电影好,会记得主演,甚至还有导演,但是不大留意编剧,因此格外有挖掘到宝藏的感觉,再聊起这部电影十有八九会夸两句颜晟安。不知道是提的多了反而免疫了,还是没想到颜晟安居然这么年轻,还是八卦亲闺女上头……总之牧之还特意强调了这个并不常见的名字,但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随便感慨了两句年少有为,反正也算是聊上了两句,倒没有什么遗憾的。 只是……她问:“牧之,你想做演员,是因为他么?” 牧之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正打算吹,听到这个问题,吹风机差点掉了,下意识就要否认。可是跟妈妈说谎也没什么意思,她慎重的考虑下:“不完全是。” 于跃接过吹风机,细心的给牧之吹头发。她的此时内心百感交集,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劝起。 她自认为不是一个不开明的家长,虽然从牧之小的时候,她跟赵继然两口子就非常忙,特别是赵继然,一年四季全国各地的跑,倒没有几天在家的,但他们也相约尽量跟牧之沟通交流。 牧之从小懂事,除了读书学习似乎对别的也没有兴趣,同事为了孩子忙的鸡飞狗跳每天抱怨的时候,他们无非也就是看看上下浮动不大的成绩单,连鼓励的话都找不出新意,甚至有的时候她被别人超过了,还要先安慰她不要难过。 女儿初中的时候就开始收到男生的小纸条,那时候她还忧心要从哪个角度入手不伤害女儿,没想到到了高中反而开始劝可以给人家一个善意的回应…… 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儿日渐成熟,需要同她商量的决定越来越少,并且他们也相信她自己决定的能力。但是这件事……她把弄着牧之的长发,看着暖风簌簌轻抚其上——年轻人为了感情做点疯狂的事儿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再说对方也很优秀。或者说太优秀了,有点超过了她的预期。 超过就意味着不可预料。 再说事业是事业,感情是感情,分开可能互相成就——优秀的人总是互相吸引的。但合在一起却更有可能互相拖累。 “全都是为了你”是一项多么沉重又多么无能的指控啊。这个有可能的漩涡,她真的不想看女儿陷进去。 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牧之先开口:“妈妈,这也只是我自己……单方面的……暗恋……”毕竟是女孩子,承认这种事就算是跟自己妈妈也不好意思开口,“颜老师是挺欣赏我,想让我进入这个行业,但是他没有其他的想法。我也并不是想要接近他才考虑这种可能。” 她开始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特别是下午的这段,讲她的看法,讲她的犹豫。 “其实我也懂,如果我回去求导师,他也不是就会拒绝我,再多收一个学生他未必有多为难。我只是觉得,一直以来,我都在这条路上,从来没有尝试过其他的可能。我想……对比下才能更确定自己更喜欢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于跃专注的吹着手上的长发,懂她的意思。 牧之不是为了爱情会晕头转向的那种姑娘,出于对颜晟安的好感所以对这个行业有好感只是一部分。她说的理由也不是假的,乖孩子看到了更新鲜的世界,想要去转一圈也是人之常情。而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也包括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挫折,心生逃避心理——她意识到了,却不大想承认。 自己的女儿长大了,渐渐有了自己的心思,牧之的感情天平已经倾斜了,只不过惯性还把她留着这里,她还不敢自己做这样大的改变和决定,她还不敢说自己能承担这样抉择的后果。所以她长久的犹豫,等着谁来踢她一脚,帮她决定。 头发已经吹到半干不干,于跃放下吹风机,开始帮牧之梳头发,她长叹了一口气:“你不是小孩子了,妈妈没有办法再告诉你什么样的未来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这个决定,需要你自己做。如果你问我的意见,我对你的任何选择都不支持,也不反对。就想上次说的那样,如果你留在学术这条路上,那么父母的很多经验可以给到你,让你为难时不至于一个人着急。如果去了其他的路,那么我们就一点也帮不上你了。但不论怎样选择,你的人生只能你自己负责。我只能告诉你一个诀窍,愿赌服输。你的人生大概从这里开始,不论身在熟悉不熟悉的行业,都开始面临一个接一个的挫折,需要解决层出不穷的问题。我希望你能勇敢的面对它,解决它,而不是逃避开。” “一定是这样么?”牧之难过。 于跃给她披上条毯子:“新手保护期结束了,大家都会困难一点,过去了就好了。” 牧之吸吸鼻子,点点头。 “不用怕,家一直都在这里。”已经好多年了,跟牧之聊天都是说些八卦趣事,没什么母女私房好聊,突然重新捡起,还有点怀念。当年一点点手把手教导起来的那个小小的姑娘已经长了这么大,已经这么优秀,已经有喜欢的男孩子,已经要勇敢的去面对自己的人生——有可能是她无法插手的人生了。 于跃有点惆怅:“早点睡,有空也跟你爸爸聊聊。我相信他也是同样的看法,不过这么大的决定还是要你自己知会他比较好。” 道过晚安,牧之躺在她从小到大的房间,这房间里很多的家具都是陪着她一起长到这么大的,每一次拿了第一,考上了心仪的学校,拿到了理想的竞赛成绩……特别定做的书桌里记录了她的一点一滴。如今这个房间又要见证自己成长为另外一种自己了,她对未来还是十足茫然,但是又有应对未知的兴奋感。 愿赌服输,这看起来是个比较壮烈色彩的词语,牧之却在其中获得了力量。 第53章 心中一件大事尘埃落定不再犹豫之后,牧之踏踏实实睡了一个好觉。 秋雨缠绵,第二天依旧淅淅沥沥,天色昏沉沉的,即便给厚厚的窗帘留了一线也并不足以将人叫醒,半梦半醒间的还一直觉得天没有亮。好在多年的生物钟终于让她睡不住了,爬起来一看时间,上午几乎要过去了。 赶紧翻身爬起来,妈妈早就上班去了,餐桌上给她留了早饭,到这个时间已经有点凉了。牧之急急的换衣服吃饭——决定既然做下,那么就不能再原地徘徊了。 毕业论文虽不用担心,但总要跟新指定的指导导师联系。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演员她也信任自己的努力,但从哪里入手还是千头万绪亟待整理。当然接下来最头疼的无非是跟导师聊聊,以及跟季叔平道歉。打开关了一晚上的手机,不理会许多的未读信息,先怂怂的给唐嘉嘉打了个电话,探讨如何哄她的忘年交问题。 电话很快被挂断,她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一,果然不一会儿进来一条消息:开会。 牧之在地铁里晃荡,只好不情不愿的打开未读,许清并没有长篇大论的跟她说什么,只有四个字:好的,谢谢!她一直看着那条消息,愤怒和释然短暂的对垒,然后稀释成了不高兴,最后自己稀里哗啦的变成了无所谓,在心上留下麻麻的触感。 夏天过去了是秋天,短暂的秋天很快变成冬天,然后新的一年就开始了,大家都会往前走,走的远了,许就不会再有交集了,有一些自己也觉得没什么道理的愤怒不必再放在心上。 再翻翻,也有人八卦昨天食堂里的颜老师,牧之意兴阑珊,随他们怎么想。 全部翻完,她郑重给导师发了封邮件,先是为了昨天道歉,又表达她已经决定想要工作一段时间,希望导师临走前能抽时间跟她聊聊。 最后她回到置顶的对话框敲敲打打:颜老师,我想试试,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点击发送前,她犹豫了一下,唐嘉嘉的电话突然跳进来,心一慌反倒条件反射的挂断电话发了出去。看着那个沉默的对话框,感觉自己的人生在这一瞬间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哇塞,你怎么能在我上班时间说这么大的事情。”听她说完,唐嘉嘉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行,我去请个假,你在学校等我。” “不用了吧……你请假干嘛。” “你觉得我下午能好好工作嘛?幸好还没吃午饭,赵牧之,这顿得你请,老地方,你点好菜,我打个车过去!” 她急吼吼的挂了电话请假去了,牧之都没来得及告诉她自己还在地铁上,刚吃完饭。 好笑的收了电话,那个对话框还安静着,没有回复也没有输入状态的变化。盯着那里看的眼睛都疼了,突然觉得回学校的路真是太长了,长的难以忍耐。地铁哐哐哐的声音砸在耳朵里,一会儿是新鲜的兴奋,一会是未知的恐惧,一会儿又是不知所措。 她突然很想跟谁说点什么,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不要慌,好在她擅长安慰自己:不要慌!地铁一站又一站的奔赴,只要坐对了方向一直向前,总能到她要去的地方。即便漫长,即使难耐,过去了,就好了。 手机响了,倒是导师先给她打了电话。 “赵牧之,我倒没想到你这么任性!你是有点成绩就飘了,谁也说不得了么?”一接通,导师的叱责就响了起来,想是气的不轻。背景里有人大声的劝酒,可能是在酒席间,看到邮件就起了火气。 “老师,对不起……”牧之讷讷的道歉,又即将进站,报站过后地铁轮轴的声音大了起来,盖过了她后面说的话语声,而那边也有人高声的催。 “我今天晚上或者明天回学校,你哪也别去,给我老老实实在学校等着,等我找你!”导师应付了句,给她撂下话,匆匆挂断。 要换乘了,随着人群下车,然后分流到各个出口,只有其中一些上了另一辆车的某一个方向,牧之只走自己的路,谁也不会跟谁同行多远。 好不容易赶到火锅店,唐嘉嘉早就到了,张罗了一大桌子菜。 “你可以啊,赵牧之,不声不响干把大的!”唐嘉嘉兴奋,“你老板肯放人么?” “他晚上要跟我聊。”牧之情绪低落。 “挨骂了?”唐嘉嘉小心的看着她的神情,“不至于吧。” “他可能以为我在跟他赌气吧,之前跟他有点矛盾。” “赵牧之,你抖起来啦,你都敢跟老板闹矛盾了?是因为昨天临时叫你的事么?什么事儿啊?” 牧之头疼的看着咕嘟作响的红汤,把肉下了下去,顺便讲了昨天的事。 “这许清怎么回事!”以往这个时候什么也不能打扰了唐嘉嘉抢肉,现在她气的一拍桌子,好像立马要跑出去找人干架。 “你快坐下,”牧之拉着她,“要不是我气到了老板他也不至于……再说许清……也挺优秀的。” “不是,她许清是谁啊,你老板认识她么?都没指导过她!再说这事儿你老板就跟你说过,你就在宿舍说过,她听个热闹得了,怎么还凑上去?这么干不是挖你墙角么?” “我老板又不是你我,不至于不理智到一生气什么气话都说,他能提到许清,就是觉得她不错已经在考虑了。我要不去当演员,没准我俩就继续是同学,我去了,老板收谁又有什么关系。”牧之虽然理智的替许清辩解,语气却是无精打采的。 唐嘉嘉看不得她这个样子,继续吐槽了许清几句:“算了,别想她,生气!怪不得一直拖着英语成绩,我就想一个入门分值当这么天天看。啧。她这么临时换学校,她那个男朋友没意见?” “别聊她了,那都是她自己的事。”牧之夹了片肉,没味的嚼嚼嚼。 “说的也是,我们是要做大明星的人!”唐嘉嘉几乎给她夹出一座肉山:“吃,吃饱了就不闹心了。” “什么大明星,我都不知道怎么做个演员。” “别担心,你有天赋嘛。再说这么多大佬都看好你,那星途简直一片璀璨!” “但我总觉得很不安,”牧之紧张的攥着筷子深吸了一口气,“总觉得这次这么大的决定,我草率的不可思议!” 看她这样,唐嘉嘉也不忙着打捞锅里的食物:“这不像你啊,拿出你当年跟我争第一时候那个欠扁的死样子来!”她做作的模仿牧之当时的神态语气,“这有什么难的,幼稚!” 牧之笑:“我哪里有这样。” “我的天啊,赵牧之,你只会比这欠揍。”她举着手机噼里啪啦的回着微信,一边继续跟她说:“不过说实在的,我是来实习才知道人生如此多种多样的不容易,熬夜头秃写论文只不过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种。这人生要是容易起来,简直一路绿灯,就像咱之前。这人生要是不容易,简直三步一个坎,就像咱这段时间。没什么特别的好办法,只能一头扎死了往里撞。要不把南墙撞碎,要不把头撞碎,反正现在医疗技术好,包吧包吧换个墙继续撞,看咱能撞过哪道。撞碎了,就是战胜命运。撞不碎,就是知难而退。敢撞,就是超越自己。这说法反正都是人定的,怎么开心怎么来。” “哟,最近这么多感慨?”牧之笑她。 “啧,我这叫深藏不露,我本来就是一个有深度的人。” “嗯,”牧之肯定她也给自己肯定,点点头,“既然决定了就要全力以赴,总以为有退路一样摇摆不定反而会一事无成,我懂。” “来,敬未来的影后!”唐嘉嘉举起了她的肥宅快乐水。 “敬未来的女强人!”牧之回应她。 颜晟安并不是故意没回牧之,他真的是在忙没有看见。 剪片子是个细致活,颜晟安上学的时候也下过功夫,不过那些浮皮潦草跟专业的导演,特别是季修正这样的大导简直天差地别。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所以他只要偶尔发表一些他自己专业的意见,给季导参考即可。他们一忙起来就没什么时间概念,更不要说随时看手机了。 好不容易告了一个段落,正在跟季导最后交流几个意见,就听季叔平捧着手机古怪的嚷嚷:“我的天啊!” 已经到了饭点,棚里的人走的差不多,只剩他们三个加上临时来看看的莫宴,她还是结束后才走进来的。 “你要说什么就利索的说,不要一惊一乍的铺垫,吓唬谁呢?”莫宴张嘴就讽刺他。 可能是已经被挤兑习惯了,毕竟这位影后言辞犀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季叔平对讽刺毫无反应反而拿腔拿调的说:“你们猜我刚刚得到了什么消息?” 众人翻了个白眼不接腔。 “老颜你不想说说么?”他问颜晟安。 “我说什么?”颜晟安莫名其妙。 “虚伪!”季叔平正色宣布,“我们小牧之,昨天还放ka鸽子,一副导师召唤千里奔赴的样子,今天就已经决定要闯荡演艺圈啦!” 颜晟安显然也很意外:“她跟你说的?她为什么跟你说?” 季叔平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是呢,她当然不会跟我说。是我的忘年交唐嘉嘉跟我说的,昨天牧之不是也算放了我鸽子么,唐嘉嘉威胁我,要是牧之找我道歉让我客气点,别逗她。” 颜晟安无语,他默默的记下并且加重印象:唐嘉嘉!都两次了,一定要找机会跟她搞好关系! 季叔平继续嚷嚷:“哥,要是有靠谱的经纪公司,也给牧之牵牵线呗。” 季修正点头:“小莫,你的工作室还签新人么?都是自己人比较好带。” 莫宴沉吟了下:“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还是不要签在我这里。” “是呢,”季叔平抢在她前头解释:“她们俩私交不错,但是签进来就是工作关系,管理啊,资源啊什么的,伤感情。” “要你多嘴,”莫宴横了他一眼,“不过你怎么说服她的?” “我哪有那能力,这当然我们的红颜祸水的功劳,”他冲颜晟安死命挤眼睛,“少女杀手!诶,颜老师,你昨天走了后去哪了?见谁了?说什么了?这怎么一晚上的,人家姑娘托福都考上了,又给拽回来了呢?” 大家吃惊的看着颜晟安,但又不是很意外,毕竟在剧组的时候,两个人就很亲近。一部戏可以发生很多的事情,谁和谁都不算出奇,能走多远也说不一定,何必太过在意。 颜晟安比了一个投降的姿势,小心的往门外看了看,幸亏没有人:“我说胖胖,我当时跟你说的时候,虽然没强调保密,但也说了还不是好时机。你怎么满世界给我宣扬。” “是了是了,”季叔平谨慎的拉上门,这房间的隔音极好,拉上门就是秘密了:“这不都是自己人,给大家说一下,老颜没追上,不要嘲笑他!” 就连一脸老成持重的季修正都被他逗笑了,颜晟安更是无奈:“跟你多嘴是我活该!不过这事儿我真不知道,我昨天是见到牧之,但是似乎是她学校出了问题,她心情很不好,我什么都没说。”说着他摸出手机,只看了一眼那笑容就再藏不住了。 “唉,不管怎么样吧,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好白菜扒拉回来被自己家猪都总是开心一点,诶哟……”不防被颜晟安踹了一脚,季叔平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现在是为谁?要是单冲牧之我出门就把这事儿办妥了!” “你可厉害了,不是你抓耳挠腮找外援的时候了!”莫宴帮腔吐槽他。 “嘿……”突然孤立无援,季叔平一脸委屈。 “过两天姜书青会过来看小样,”季修正不搭理他们废话,跟颜晟安说,“你觉得慕青娱乐怎么样?我倒是觉得牧之会对她的胃口。如果她有意向,我推荐下。” “那就太好了,劳烦您上心。”颜晟安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机会。 “这我可不能保证,谁能拍她的板。”季导反而故作矜持起来。 他心里是有几分底的。姜书青绝对是响当当的王牌经纪人,从业多年,捧出的一线可以列出一大溜,人脉足,眼光准,当然,手段也狠,没一定的韧劲别想在她手底下讨好。不过好在,韧性是赵牧之最不缺的东西。 与季叔平不同,他倒觉得牧之这孩子不是十分适合这个行业,她适配行业的优缺点都很明显,要么有人护着,要么有个强势的公司只看重她的能力不图其它,不然势必要吃大苦头。再稀有的材料也不可能是十项全能的,需要合适的锻造条件,难得现在两方凑凑,他用点劲都能聚齐,他凑这个趣也未尝不可。 而且,还有机会逗逗颜晟安。 “姜书青……最近不是在闹离婚?”莫宴犹豫。 慕青娱乐原本就是姜书青老公追她的手笔,是财力和实力的完美结合,简直就是一段童话。当然王子公主结婚后的故事如果还有人讲下去说不好就是一地狗血,再说姜书青可不是什么小公主,她是恶毒后母见了都要抖三抖的角色。 “看看她的意见吧,如果有机会签给她当然好。”颜晟安满不在乎,“他们可离不了,再说就算谢其真的脑子不清楚,我看也不会耽误工作。” “啊,真狠啊,一上手就姜书青,颜晟安你真是一点不疼老婆啊!”季叔平感慨,“不对,牧之还不是你老婆,你是不是想趁她被姜书青虐的狠了,你去追,来个趁虚而入啊!” 颜晟安嗤之以鼻。 “要真是姜书青,怎么也会给晟安几分面子。”莫宴又说。 颜晟安和季修正一起摇头,“不一样的。”季修正说。 “嗯,牧之有天分,让姜书青看面子来培养,和她真的看上了去着力打造是不一样的。我不想浪费牧之宝贵的时间和机会哄着她玩。所以,我跟牧之,我没追到,大家就别再说了,尤其是你,胖胖!”颜晟安着意强调。 季叔平会意:“说什么呢,不饿?走走走,吃饭去!” 你们先去,颜晟安先走两步,我打个电话。 第54章 电话那头声音乱乱的,能听出牧之按着话筒低声要他等一等,等她穿过漫长的嘈杂人群,急急的溜到僻静处。她的呼吸声在听筒里起伏,颜晟安感觉到自己的心一片宁静,等上再久也无所谓。 “在吃饭?”他先开口。 “嗯,嘉嘉请了假,我们在吃火锅。”牧之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不敢大声说话,柔柔的嗓音软纱一样覆在字句上。她的手指无意识的抠着手机壳上凸起的纹路,明明没什么好紧张的,还是停不下来。 “喜欢火锅?” 牧之没想到他倒是在这样简单的问题上反复流连,不过聊这些也好,她也是喜欢的,能多聊几句总是好的:“嗯,火锅简单又丰富,喜欢吃什么口味什么东西都能在里面找,谁也不用迁就谁,聚餐吃火锅最合适了。” 原本以为聊这些只是个铺垫,没想到颜晟安饶有趣味的跟她聊了很久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的话题。唐嘉嘉在里面守着一桌子菜,从兴致勃勃的独占吃到了无趣味,几乎怀疑赵牧之被人家绑走了,可是从走廊看出去,她好好的靠在那里,不知跟谁说些什么,眉眼间都是盈盈笑意。 担心人家看桌子没人觉得这桌逃单了,唐嘉嘉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怎么看着这货,一脸怀春少女的样子呢? “你考虑好了?”某一个话题结束,颜晟安猝不及防的就把这个问题送到牧之耳边。 “嗯……” 可是她还有一肚子的疑惑,正在考虑要怎么问,就听颜晟安说:“不要怕,就当你只是换了一个专业,有很多东西都要从头开始学,但是你没问题的是吗?” 这简直就是诱哄的语气了,牧之毫不犹豫的点头,又想起电话里他并不能看见,笑着回答:“我会努力的!” “嗯,这段时间你还是先忙你的学业,我们还是要先毕业的对不对。然后有空你可以观摩下喜欢的影视剧作品,脱出观众的视角,去揣摩前辈是怎样表演的,当然我也可以给你推荐一些,我稍后列个表发给你。我这里也有几本书,什么时候有空,拿给你。今天晚上好吗?一起吃个饭。” 牧之刚想答应,又回忆起导师的话:“谢谢颜老师,但是今天不行,我跟导师约了要谈谈,他的时间还没定下来,所以我怕会冲突。” “那也好,我们再约时间。关于这个行业的一切,等你有了经纪公司,你的公司会给你安排培训和工作,你要做的,就是到时候全力以赴去完成它。所以现在不需要多想,只要做好准备。进入新的行业,学习新的东西,可能会有些比较困难的时候,会茫然,到时候可不要闹脾气,不懂可以跟大家问,也可以随时问我,知道吗?”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牧之并不知道她会面临什么,只觉得颜晟安一直把她当小孩来教导。 “是呢,我们牧之是大姑娘了!”这时能听到那边有人高声叫他,还作怪似得变着调,他回了一句知道啦,跟牧之又叮嘱几句,挂了电话。 牧之握着手机在原地傻笑了会儿,才留意到手机上的时间,这个电话居然打了这么久,进而想到好像还有个唐嘉嘉在里面眼巴巴的等着她。 溜进去,唐嘉嘉端着一张仿佛写了公正廉明的包公脸:“现在不是一定要你说,但是你不说就把红汤锅给我干了!” “太狠了吧!”牧之咂舌。 “赵牧之,你不简单!”她一字一顿的很严肃的说,“什么大事你都敢瞒着我!被抓现行还不交代!呔!妖精,快从头细细给爷爷讲来!” 牧之结了账,一路跟唐嘉嘉分享她的小秘密,惆怅又欢欣的暗恋心事。 “啊,闺女大了不由娘!”把包扔在桌子上,唐嘉嘉不见外的一屁股坐在牧之的床上,挑挑拣拣选了个丸子抱在怀里,看着她一脸坏笑。 “牧之,你说,咱颜老师帅不帅?” “帅啊,而且他不只是帅,最主要气质好!” “请这位同学不要抢答。下一个问题,咱颜老师人好不好?” “好……”牧之无奈的拖了长音。 “那么咱们颜老师是不是很有才华?” “当然,我妈都是他的粉丝!” “那么……你还在等什么?”唐嘉嘉真是有一张天生适合做表情包的脸,此刻她脸上的黑人问号简直深得精髓。 “我等什么?” “对啊……你等什么?” “什么等什么?” “赵牧之,你能看到的大家都看的到。这么个身高颜好性格也好的大帅哥,个个都要追,你这近水楼台的,你还等什么?等着他给你找个师母,将来帮他们哄大侄女么!”唐嘉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瞎说什么?” “我是不是瞎说你不清楚么?话说他没有女朋友男朋友什么的吧。”唐嘉嘉担忧。 “我只是一个他还比较欣赏的晚辈,他怎么会跟我说这些……”牧之无奈。 “我的天啊,你心还挺高,‘只是一个挺欣赏的晚辈’,感情你还想得混成他捧在掌心的小公主才表白啊,那就是他追着你表白了。这就不错了,去吧皮卡丘,别再犹豫啦。” “好啦,我跟你说只是不想瞒你。你可别再瞎说了。人家颜老师帮我这么多,结果我让他尴尬?多不好。” “有姑娘喜欢有什么好尴尬的,你难道觉得他追求的是那种谁都看不上他的境界。” “你别瞎贫了,”牧之往她头上扔了个丸子,成功打击了她的气焰,“这事儿出我口入你耳,再有第三人知道,我……”她凶巴巴比了个割喉的动作,“懂了吧。” 唐嘉嘉委屈的眨巴着大眼睛点点头:“好汉饶命。不过这里又没别人,”她装不过3秒,“你想怎么样啊,就干喜欢着,把喜欢靠干?” 牧之伸长了双腿,别着两只脚把脚尖点在一起,点一下,又点一下:“我想怎样……我想世界和平,那世界也不搭理我呀。可能我再优秀点……稳重一点儿?有一些成就,颜老师就不会再像看一个不省心的晚辈一样看我?那时候……我一定问问他,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可万一他不喜欢优秀的呢?”唐嘉嘉焦虑的问。 “那就没办法了,我又不可能变傻。”牧之反而突然骄傲。 “切,”唐嘉嘉甩给她一个嫌弃脸,“我还以为你转性了,懂得谦虚了。但你有没有考虑过,他没准就是看上你了才欣赏你的,万一你去表白他就答应了呢!” “唐嘉嘉,你的逻辑学不是学的很好吗?按你的意思,他看上我了,那为什么不跟我表白?他刚刚跟我发信息,一张表的参考资料,多嘛明显的爱意啊!”牧之嘲讽她。 “也许……他脸皮薄?不好意思?” “我也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别跟我废话了,反正不许说出去,不然打屎你!说正事,吃了我的饭,快帮我哄你的忘年交!” “我那忘年交,你不提他都忘了,就这么心宽体胖。你要是过意不去给他打个电话道个歉就完事了,你这就打,我听着!姐给你坐镇!” 牧之酝酿了半晌说辞,电话拨了过去,季叔平很快的接了,那边觥筹交错,他不耐烦应付她:“多大的事儿,对不起啥,多见外。过两天来试礼服,你可千万别再跑了,再跑翻脸!这段时间看着点吃东西,别再胖了,贴秋膘不再属于你的世界了,知道么?有空买张健身卡塑塑型,别小肚子跟我一样。” 他啰里八嗦说了一堆,也不等牧之反驳他,急吼吼叫挂了,声称要被这通电话耽误的饿死了。 “你看吧!”唐嘉嘉骄傲,“我看人看事儿特别准,真的。信我没问题,你赶紧抽个空跟颜老师表个白。这偶像,没有那么高不可攀!”她说的一脸笃定。 “还说,打死你!”两个人闹成一团。 第55章 两个人叽叽喳喳聊到了傍晚,这桩其实算是非常草率的人生走势决定却有着无穷的话题。 人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有无数的时间可以做无数的选择,选错了再改就好。而忽略了成年人很难再如同学生时代一样,轻易的就获得高成就感——你需要花上很长的时间,拼尽全力,才能看到一丁点可能的回报。 牧之的爸爸对她异想天开的想法没有多说什么,并不是因为他认同她,而是她的妈妈前一天为她铺垫了下:早点让孩子犯错,让她自己认同自己不适合,才不会在以后的岁月里心心念念,引为遗憾。 但年轻人还不知道这些,她们的快乐很浅的漂浮着。 “你不知道ka姐给你挑的礼服多漂亮,你一定要偷偷让我试试,我不管,我一定要穿!” “过几天试礼服,你好好拍拍你忘年交的马屁,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啊,”唐嘉嘉意犹未尽的感慨,“你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我觉得我长得也不比你差啊!不过也是,他们当时挑的是傻的!” 被牧之一枕头拍过去。 “诶诶诶,我老板怎么这会儿叫我……还好今天来了学校,我赶紧过去瞅瞅,要不明天还得请假。就我那个论文大纲,都改了八百遍了我跟你讲,改的我都不认字了。他要是让我再改……那还是得改呀……” 原本打算一起吃晚饭的,没想到唐嘉嘉被临时叫走,牧之跟她一起出门,顺道去了趟食堂,又聊了许多废话。 手机里一直没有通知,她又去实验室转了转,导师还没回来。顺便在实验室给指导老师发邮件约时间,并把自己做好的开题报告附上。一时间所有事都顺利的前进,她是带着十分欢快的心情回到宿舍的。 一推门,许清已经回来了。 牧之破天荒的没跟她打招呼,安静的做自己的事情。 许清不是牧之,她比谁都对别人脸上的神情敏感,当然没有忽略对方从推开门那一瞬间的愉悦,到见到她一瞬间的冷淡。她看着牧之沉默的换睡衣,沉默的洗簌,沉默的打开电脑找了部电影,戴上耳机。 牧之挺得笔直的背影是明明白白的疏远和拒绝。 许清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从昨天牧之干巴巴的发了一条信息开始,她就在再平淡无奇不过的字里行间读出了愤怒。这件事她是有不地道的地方——前两天去院办交资料,出来就撞见牧之的导师站在走廊里对着窗外发呆。牧之导师在系里是出了名的要求严格但为人温和,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哪根筋搭不对,反正三两步走上前去,毛遂自荐希望导师也能考虑她。当然从头到尾,她并没有真的抱期望。 去合作院校继续项目这件事知情的人并不多,学生中除了赵牧之根本不该有别人知道。导师其实想过等着牧之临近毕业再叫她申请,反正也不差那一年。不过听说这姑娘这段时间十分萎靡不振,才一时心软。他以为她会晓的轻重,没想到这么轻易的就跟自己的室友说了。 因此,许清获得了一个短暂的自我介绍的机会。不过她看的出导师的敷衍,随便问了几个无足轻重的问题,让她发份简历,就“考虑一下”送客了。反正也没真的以为有什么转机,她随便收拾了一下简历就发了,没想到当天晚上牧之就通知她交资料。 但又说回来,这能算是什么大事呢?这是什么独享的殊荣,别人不可以分一杯羹么? 许清的一点点愧疚在长久的留意那个拒绝的背影后逐渐酿成了薄怨——无非是看不上自己,不愿意跟自己享有同样的机会罢了——她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自顾自的忙自己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去。一开始,牧之的注意力不可避免的被身后的一举一动牵制,后来渐渐沉浸进剧情里。她太习惯做一个观众,同角色同喜同悲,要时不时的找个节奏的空档才能回过神来:不对,自己是来学习的。所以要不停的拉进度条,倒回去反复的看。 而且她对学习的入手点十分模糊,从前学的似乎只为了快速上岗,究其形但不解其意,现在有大段的时间来学习,却只能按自己的理解一点点揣摩,效率十分低下。 就这样忙活到了睡觉的时间,才惊觉疲惫。但是着疲惫是有意义的,对牧之来说,这意味慢慢掌控的过程。揉着有些痛的耳朵,她又过了一遍笔记,准备睡觉。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许清也慢慢从赌气中缓过神来,觉得自己挺没趣的。 先低个头又不会怎么样。 “你打算什么时候考托福,我们一起吧。”她跟站起身的赵牧之主动搭话。 没想到刚刚还冷漠平静的牧之瞬间愤怒,她忍耐了下,语带轻蔑的回答她:“我不考。” 轻蔑是此时许清十分敏感的态度,她刚刚调整好的缓和态度瞬间崩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恭喜你,好好考。”牧之戴上眼罩躺好,不打算再理她。 两年来的相处,两个人都是慢性子,即便一点小芥蒂也喜欢忍一忍,缓过去就好了,这样直接的口角是从来没有过的。两个人心里都有不满的地方,又都各自憋着,这时许清突然不想缓了,她本来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刷题,这时候一下子站起来,一步就跨到牧之的床前,扯下她的眼罩:“你说清楚!我争取到机会是我自己的努力,你这副样子什么意思?” 牧之没料到她会这样,不过她心里的火也没打算一直憋下去:“我没有意思,我恭喜你,凭本事拿到了这个机会。” 许清原本是来吵架的,没想到一下子眼泪就停不住的淌下来:“你凭什么看不起别人,我为什么就不能有这个机会,不是所有东西都是你一个人的!你有什么不高兴的权利?”她觉得一边吵架一边流泪太没气势了,这样的自己太没用了,所以哭的更凶起来。 女孩子天性就怜悯弱者,顺带也看不得示弱、哭泣这样的行为,但又拉不下脸突然哄她,再说她这话莫名其妙的。 牧之夺过眼罩,眼罩被她的泪滴过,拿在手里怪不舒服的,她没再戴上,只转过身去躺下:“没有谁看不起你,我不出国,我准备工作了。我要睡了,请你离开我的床。” 许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的继续哭:“你什么意思?我要去你就不去了是么?你就那么见不得我好?” 牧之叹了口气,没有动弹,也不看她:“昨天导师让我好好准备毕业,如果有需要可以帮我推荐其他导师,让我通知你准备资料。你很优秀,你取代了我,我嫉妒你,你可以走了么?” 第56章 夜晚风雨大作,宿舍里却是静悄悄的。她们两个各自侧过去面对着墙,谁也不动,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见,显然是谁都没睡。 牧之闭着眼睛,但心里乱糟糟的。愤怒是一种伤害理智的情绪,特别跟个人利益相关的时候,人本能的就憎恶所有让自己事与愿违的人事物。她压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冷静的反思,自己本来就是在犹豫的,是犹豫让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激化了她同导师的矛盾。是矛盾导致了她更倾向去走一条不同的路,是她的私心所以打算放弃挽回的机会……在这一连串中,许清做错的唯一的事,就是拿着她带回来的消息去找了导师争取。但是就在这一块,她也是心虚的,毕竟她随随便便就说了出来,这本来就不该是告诉别人的事情。 闹钟的滴答声清晰可闻,不去刻意留意它的时候,规律的声音可以调节喘息,更易睡眠。可是留意到了它,就成了一块心病。道理她都懂,可是她还是无法不迁怒许清——原本,她以为许清是一个不必刻意提防的人,说给她听的许多事不需要几番思量。 而此时许清也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紧紧的盯着墙壁。黑暗中雪白的墙壁乌突突发着黑,墙面意外的粉刷的很细腻,连一个可以聚焦的点都没有。 许清当然不相信赵牧之的导师看了她的简历后,突然发现这个人比自己一直看重的弟子好得多,二话不说就用她取代了人家这种鬼话。一定是有什么因为她的介入产生了裂痕,但是她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能导致这样大的转折。 现在这种状况并不是她想要的——牧之的导师是学科大牛,想做他学生的多如牛毛,她当然也想。但这个“想”不过是人对更好的本能追求,她并没有什么在学业上建业立说的执念。只不过……当她真的能够且只能够自己做人生的重大选择时,没想到相对于掌控自己人生的兴奋,她居然更多的是惧怕……惧怕没人再告诉她下一步该怎么做。 工作是完全陌生的世界,异国也是。多可笑啊,她明明不需要别人,却惧怕陌生。而留下来读博,她却万万不愿意面对那些知情的同学。一次次配合他们好心的讲述和对赵建伟的叱责来作出漠不关心的表情真的很累啊。 眼睛盯的紧了,所以源源不断的流出泪来。 所以现在怎么办呢?跑去跟导师讲自己开玩笑的,自己不想去?眼泪打湿了枕头,而她不愿意动,湿答答的枕头让她越来越痛恨,没有对具体的谁,可能是痛恨这该死的命运,痛恨所有的人——凭什么呢?她也不是自己申请不到学校,凭什么让她一无所知的卡在这个尴尬的位置? 可是想要挣脱,又想不到该怎么办。谁还能再来教她该怎么做呢? 天终于放晴了,可能因为接连几天的阴雨衬托,此时显得天蓝云白,连太阳都艳丽了几分。只是温度丝毫不打商量的跳水,躲在被窝里都能感到寒冷。 虽然前一晚睡的不知有多晚,但连着懈怠了几天,牧之还是早早的起来,在冷空气里瑟瑟发抖的找厚衣服。她听见许清在卫生间洗漱的声音,许清一向勤奋,这个时间对她来说已经不早了,显然也睡的不好。 她也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许清,该怎么面对。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矫情的跟她冷战有什么意思。道理清清楚楚,责任明明白白,两个人的未来也是泾渭分明,何必徒增不快?可她还是不想主动说话,甚至觉得尴尬,一时也不愿见到许清,打算快速套身衣服,先去食堂买个早饭,把这段时间让过去,再回来洗漱。 没想到临出门正正好撞上出来的许清。她的双眼红肿着,整张脸都十分灰败憔悴。她看见了牧之惊讶了一瞬,然后强装若无其事的绕过去收拾。 牧之也想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就走,但她握着门把手犹豫了下,没回头平淡的跟许清说:“我不去读博是我跟导师的矛盾,没有什么取代不取代的,我会跟他聊的。” 然后她等了下,确定许清并没有给她回话的意思,开门走出去。正往外迈了一步,就听见许清带着浓浓的鼻音回她:“你不用跟我强调我是捡你的漏,我没你那么走运,能生活在云端。有机会如果我不自己争取,谁也不会送给我,我问心无愧!” 牧之被这话击中,她怒火中烧的时候反而看起来更冷静疏离,回过头冷冷的看着许清,语气里结着冰碴:“没有人说你捡漏,你这叫钻营,是现代社会一项不可多得的技能,我佩服着呢。” 她没再等回应,搭上门快步走了,飞一样的奔到食堂。 两个人都被这最后一句话的冰冷刻薄吓到了,反思前因后果,明明都是有愧疚的,怎么会到这地步呢?牧之呆呆的坐在食堂的座椅上,而许清同样呆坐在座位前,她们都突然想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 就这样依照着身体的本能习惯蹭到实验室的电脑前,牧之交握的双手狠狠捏着指尖,指尖那里简直冷的叫人无法忍受。她打了杯热水,恍惚的想直接拿它暖手,被烫的当时就打翻了水杯。 师姐看着她的神色非常不好,关切的问:“牧之,你是不是病了?” 她勉强打点起精神胡乱回应了几句,又一幅神情恍惚的样子坐回座位。 手机一直没有信息,邮箱里一些邮件她也没心思处理。要道歉么?说些什么?为什么要自己来道歉?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而导师一直没有找她。她觉得庆幸,事情不能都堆在一起,从前牧之一直觉得自己的情绪管理很好,现在才知道不过是从没遇到什么大事。 她又想起莫宴扮演的那个母亲,那个角色从想当然的苦难里拖着永远也解决不清的问题,一点点的向牧之靠近。 而叫她更加害怕的是,她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些仅仅是一个序幕。 接下来的日子在尴尬中又慢慢的形成了平衡。牧之和许清几乎见不到面,每天牧之故意晚起一点,许清也早早的出门,两个人平时几乎不回宿舍,晚上才能见那么两面,谁也不同谁说话,仿佛同室住了一只幽灵。 导师一直没再联系牧之,她也没有催,认真的写论文,认真的用自己也不知道对不对的方式学习表演。颜老师每天都会找个话题跟她聊两句,她有时也会请教些问题,那大概是她一天中最期盼的时间了。 跟季副导重新约了试礼服的时间,虽然有什么明明白白是不对了,但神奇的是,日子也能贴着不对的模子流淌下去。 第57章 会议室的灯亮起来,立刻有人向季导表示恭喜,虽然只是粗剪的几分钟小样,不过在座各位阅片无数的大佬已经精准的嗅出了精品的味道——虽然是粗剪,但恨不得每一帧都蕴含着丰富的内容可供回味;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都有其力量;每一个角色,甚至是只有几秒钟镜头的小角色,都被展现的饱满而立体。 突不突破没看全片不好说,不过这寥寥几眼已经看出不堕季导名声。 像是季修正这样成名多年蜚声海外的大导,守成其实很不容易。观众的期望值过高,进步不够就足以让人失望。 对质量心中有数,后续的资源,排片,路演和宣传方案自然有所浮动。季导把底子放在这里,剩下的会议他除非十分不赞同,一般不再说话。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把心思多花在旁的事上一分,就在正题上少用一分力。所以最好就是跟专业的老搭档合作,彼此闻弦歌而知雅意,对对方了解又信任,能省了许多麻烦,挤出大量的时间,即为圈子的重要性。 所以赵牧之要入圈,能跟着这桌面上的人多少事半功倍。 关于这个孩子镜头不多,大体估计下来整部电影零零碎碎十几二十分钟,而且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木着一张脸沉默着,那脸蜡黄泛着极呆板的死气,只有一双剔透的眼睛,偶一流转才看出正值年少。 这次试看季导并没有选她情绪爆发的片段,只是简单的两个镜头——机械地应对母亲的要求蹲进笼子,和在笼子里安静的看雨。镜头无声无息的探问着笼中少女,斑驳的铁窗后少女用眼睛拷问着母亲,也拷问着这世间:为什么?她没有任何台词,也没什么动作,属于她的万千言语通过那双眼睛沉静但不激烈的诉说着。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只听懂了其中的一部分,会不自觉的一遍遍回味,反复的听到了更多幽幽的话语。 “我看又有影片要横扫各大电影节了!”有人笑着同旁人赞叹,“尤其是莫宴,真是演活了这个绝望的母亲,那个洗菜的镜头简直绝了!” “是的,”那人接话,转过头来跟大家说:“这次两个年轻人表现的也都都可圈可点。成昀也是大家从小看着长起来的,有了这个角色,以后可以顺利向成年转型了。另一个姑娘……是个新人么?季导又挖到宝了?” 那个家是一个静如坟墓的场所,说它静不是因为听不到声音,而是生存在这里的两个人基本不语言交流。你看着两个人的画面,却只有隔音并不好的隔壁的电视声,吵闹声,欢笑声……或者锅开了的鸣叫声和洗菜时的水声,即便万籁俱寂的深夜,伴着失眠的母亲的也是窗外夜的呼吸声。两个人的画面一直转,声音却同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母亲呈现出明显的躁郁倾向,那个洗菜的镜头,她呆滞着像是搓洗衣服一样麻木的搓洗着菜叶。一颗搓破了,再一颗搓破了……只有小小的水流声映着画面,突然她目光一闪盯着那些破败残缺的菜,像是不能接受坏掉的菜叶,掀翻了菜盆歇斯底里的无声尖叫着。除了原本的水流声,只增加突兀的金属器皿落地的声音和邻居模糊的咒骂声。一会儿后她又呆滞的弯下腰,胡乱几把捡起散了一地的菜叶,也不冲洗下,就下锅炒了。窗外是寂静的夜,亮灯的人家也不多,应该是挺晚了。这镜头在一些片段里完全没给出前因,但那女孩的眼神垫在那里,整个过程压抑又绝望,却完全不觉得太过,只重重的按着人的胸口,像是那声无声尖叫,结束了还觉得憋闷。 如果说女孩在控诉,那么母亲又何尝不想呢? 说起来谁又犯了该承受这些的错呢? 季导颔首:“那孩子是叔平在街上发现的,不过是真的有天赋!学的快进步的也快,新人演内心戏点拨即通,跟莫宴对戏也不怯场!” 他这样级别的导演费了这么多口舌来夸奖,想必正片中出彩之处不止于此,众人顿时来了兴趣。 “季副导的眼光真是没得说,你们兄弟两个配合真可谓相得益彰啊!看起来还是学生吧,签了公司没有?”有人感兴趣。 “说来也巧,是书青的校友呢!”季修正顺水推舟就点到了姜书青,然后他叹了口气,“人家姑娘本来是对这个圈子没什么意思的,都要去读博了。叔平好事儿,每天游说人家,硬给说动了。”他用起自己弟弟的名头来栽赃也理直气壮的,旁人根本听不出这块有什么猫腻,反正也是季叔平会干的事儿。 “季副导也是惜才。”大家纷纷接腔,但意向明显不那么强了。现在出道的艺人,一个赛一个的早,刚刚看片的时候看起来好像是十来岁的小女孩,但既然说要读博,算算年纪也该二十四五岁了。当然年纪虽然不是优势,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有天赋有起点。问题主要在,这姑娘这学历说出来好看,但在这一行,满打满算也只有好看这么点作用。这种学历,说白了跟行业不搭边,还得从头教。费事不说万一这姑娘再不懂事有点莫名的优越感就糟心了。 再说听季导的意思,人家也并没有什么兴趣,多半是看着光鲜来凑个热闹,干的不爽了说不好还要拍拍屁股走人。而且这种学术搞得好的,多半性格古板不知变通,而这个圈子需要的,却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款。这种姑娘要培养,风险太大了! 当然没什么是绝对的,能读顶级学府一路几乎到博士,聪明,悟性,自律和自尊心都是上乘的。这是把上好的双刃剑,总有人艺高人胆大。 就好比姜书青这种功成名就的金牌经纪:经纪公司的老板,实际掌权人。她虽然早就不花心思带新人了,如果直接了当的敲门问路,怕是天大的面子她也不想给。不过刚看过那段镜头,虽然只有寥寥一点,着实惊艳。再加上校友间惺惺相惜,她还是当机立断的拍板:“那劳您引荐下,我倒是想跟她聊聊。” 聊聊而已,看看是什么人再做决定不迟。 一时间也有人零零散散的表达想见见的意愿,也有人打趣校友分外亲。季修正反而矜持的推辞:“引荐谈不上,这事儿我是不愿意插手的。各位有想法可以跟叔平约约时间,既然是他起头的也该是他来安排。” 第58章 听说了试礼服的同时还要面试,唐嘉嘉起了个大早非要来给牧之收拾一下。 “哎呀,先敬罗衣后敬人,面试哪有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她来的太早,甚至把牧之堵在被窝里,站在衣柜前挑挑拣拣。 “我有什么罗衣呀,”牧之裹着被子,还没睡够,无精打采的回她,“再说你这也太早了吧。” “你懂什么,诶呀赵牧之,你这衣柜里都是什么玩意儿,没一套能见人的。”她一边翻还一边嫌弃。 牧之懒得吐槽她,抱着被子抓紧时间补觉。 “面试你就不紧张么?”唐嘉嘉看她这个样子就着急。 “紧张呢……”牧之敷衍她。说实话她的紧张在拿到通知的两天早就挥霍一空,网络搜索不出见经纪人是怎么个流程,有什么问题打底。季副导嘲笑了她半天,只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倒是颜老师给她定了定军心:“其实你的能力他们之前看片的时候已经有了了解,跟你聊聊只是确定双方的意愿。姜书青这个人在这一行混迹多年,看人早练了一副火眼金睛,不需要为她额外准备什么,就自自然然的随便聊聊就好,简单直接反而更对她的意思。再说,只是见一家经纪公司而已,又不是一定要跟他们签,这是双方的选择,你也要加入自己的考量。当然了,书青是个非常专业的经纪人,能力强,人脉广,要求严,也很保护自己的艺人,新人能签到她的名下是再好不过的。” 然后他大略的描述了下需要交流的点,时间,分成和一些需要双方明确的细节。 “我想一开始其实你在酬劳这一块不需要注意什么,书青不是会在这些上面搞小动作的人,你注意不到的地方季副导也会帮你问,只要把自己的想法交流出来就好,不要有心理压力。” 牧之一一记了下来,并且认真的研究了下自己的心里预期,总算是有了些底。 “我昨晚盯数据盯到半夜,现在再早早的起来紧张,您这是要命啊!”她嘟囔着抱怨。 原本许清看唐嘉嘉来了想随便收拾下就走的,现在听她们聊到面试,又慢下来,没事找事的折腾。听到牧之说她会去工作的时候她以为只是一时气话,到了研三,想要工作的人早就四处实习四处投简历,但是牧之每天还是早出晚归的泡实验室写论文,想来只是为了给她添堵随口说说——她实在想象不到牧之会不做科研。 宿舍里两个人有来有往的聊着,她仿佛是不存在的,她看着颓颓的书包带,想:这是为什么呢……为了一个她其实没那么想要的机会,搞得两败俱伤,有什么意义呢? 磨磨蹭蹭的出了门,唐嘉嘉鄙视的看着她的背影:“她也好意思?” 牧之不说话,也没了睡意,抱着被子发呆。 “唉,我说,你成天住这个宿舍,跟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闹心。不然搬出去吧。”唐嘉嘉突发奇想。 “我家太远了,”牧之回她,“再说我们平时也见不到。” “你看她那样,想想都抑郁了,不然你住我家去?”她继续撺掇。 “算了吧,搬出去也尴尬。你找好了没有,让我穿什么?” “唉,早知道你的衣服都是这样的,我带两件我的来了!不然我们去买衣服吧!”时间实在是充裕,唐嘉嘉揣好小钱包就打算直接去逛街了。 牧之无奈的把埋在被子里,嗡嗡的抬救兵敷衍她:“颜老师说就都随便聊聊,有我自然的个人风格就好,这样不影响人家做判断。” 颜晟安说的明明是整个面试氛围,但唐嘉嘉满脑子八卦,一下子激动起来,:“阿哟,颜老师还指导你穿衣呢?你还说他不喜欢你?” 牧之一下子从被子里钻出来:“唐嘉嘉,你到了那边可不许一提颜老师就打鸡血八卦,要是让人知道了,我……我就不活了!”说完才察觉外面好冷,她被冻的一激灵,赶紧裹了回去。 “放心啦放心啦,我晓得的!” 挑完衣服,唐嘉嘉又要给她化妆,紧张的仿佛自己的面试,左看右看总觉得不完美。 牧之打了个呵欠:“你随便玩玩就算了,试装也会试妆容的,反正都得洗。” “对哦,那你还让我忙活这么久!” …… “你真的不打算搬出来啊?”去的路上,唐嘉嘉旧事重提。 牧之望着窗外漫无目的的看了会儿,回她:“博士一月应该有轮入学,我看她约了考试的时间,应该不会再拖了,满打满算也没几天。我搬出去,她看着床空了又该多心了。” “你还管她多不多心?我早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圣母呢?” “怎么?你不知道玛丽亚是我的英文名吗?”牧之嘴上虽然抬着杠,但整个人都表达着对这话题的消极抗拒。唐嘉嘉也被她气的不想多话。因为聊了这个话题,两个人的情绪都低落起来。 本来以为试礼服就是个简单的试衣服——穿上了,合不合适转一圈就好——没想到穿上衣服之后各种角度磨蹭了好久。服装助理似乎能发现无穷多的问题,而牧之自己的感受虽然只有漂亮和非常漂亮的区别,但还是认真的配合。 各行各业中一个触类旁通的特质就是细致,当你拥有了它,扩展到旁的行业其实并不困难。 看着她在那里忙活也看了一会儿,唐嘉嘉遛到季叔平旁边套话:“季副导,今天颜老师还会过来么?” “老颜?他过来干嘛?”季叔平不明所以。 “上次他不就来了!” “上次是凑巧来闲逛吧!”他随便扯个理由打发她。 “哦哦,我还以为主创都要把把关呢!”唐嘉嘉当然知道演员试衣服关编剧什么事儿,不过她很心机的装傻。 “嘿,你不会以为拍完戏剧组还管演员穿什么衣服吧,要不是跟牧之关系好,看她一个小姑娘也没个团队帮她打理,我也不管啊。” 唐嘉嘉眨眨眼,先想正经事:“哈?那这经费?” 季叔平照她脑袋就拍了一巴掌:“就知道钱!”他看了看牧之,略显轻佻的粉色细腻的混入灰调就轻灵而梦幻起来,远远的看她看不清脸,举手投足间都是书墨般舒展适意,是属于她自己的独特的优雅。 “品牌能赞助出演大片的演员出席宣传活动,这是双赢的事,收什么钱。再说当时该补给牧之的片酬她没要,用钱就直接扣了。” “挺够意思的啊,老季!”唐嘉嘉贼眉鼠眼的撞了撞他的胸口。 季叔平拍拍肚子,得意的哼了一声。 “诶,老季,你就说咱够不够哥们儿?”虽然岔开了一下,但唐嘉嘉是不会偏离主题太久的,立刻往回拉。 “这够不够哥们儿……要看你什么事儿了。”季叔平谨慎的回答她。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能难为到您季副导?”她打着哈哈。 “少来!你是想试那礼服?也不是不行,你一会儿跟人家嘴甜点,自己去问问,试的时候小心点,那玩意儿贵着呢!” “真哒?”唐嘉嘉兴奋,不过她立刻凑回来继续,“我是要跟您打听点事儿。” 季叔平感觉一股寒颤从脚底板升起:“你都用上敬语了,感觉没好事!” “哎呀,我就想知道……咱们颜老师有女朋友啊,老婆啊,什么的吗?”唐嘉嘉摆出十分刻意的扭捏神态问他。 “老颜?谁问啊?”季叔平第一时间就冲着牧之看去。 唐嘉嘉赶紧拉住他:“不就是我吗,我问的呀,你不认识我吗?” “你又看上老颜了?哈?”季叔平差点儿跳起来。 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唐嘉嘉只好拽着他低声说:“你干嘛啊,颜老师那么帅,看上他很稀奇?” 季叔平欲言又止的上上下下打量她:“你……你别想了,老颜有心上人了,他不会看上你的!” “啊……有女朋友啦……” 任怎么打量,唐嘉嘉都只是一副遗憾的样子,倒不像是痛失所爱,大体上心爱的高跟鞋被人家买走了就是这个样子吧。季叔平略安心,这种小姐妹争男人的戏码可不好玩,更不好玩的是正主还不一定争不争。他毕竟也算是看着颜晟安长大……的吧,总不想看他在这儿坎坷下。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儿,怎么看人家一眼就看上了呢?你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看你就是缺少社会毒打!” “颜老师……在这方面不是好人?”唐嘉嘉吃惊。 “瞎说什么呢?跟你也没有关系!” “不是你跟我说说呗!他是不是女朋友特别多?” 季叔平简直满头包,他都能想象这俩小姐妹今晚聊点什么了。他们就这个话题窝在那里叨叨叨叨,连姜书青进来都没留意到。 第59章 姜书青后来是反应过来了,季家兄弟俩这套路真深,不论是校友还是博士,这种没什么意义的点往外抛无非钓的就是她。再说所谓聊聊,以双方的地位本来该是那姑娘登门,可是跟季叔平约时间,他嘟嘟囔囔说赵牧之今天在这边试礼服——艺人的形象气质当然也很重要,再说如果定下来签她,这部大戏的宣传就是重头戏,她当然要来看看心里有数,有什么要调整的也好早做打算。因此干脆定到这天,定到这里。 不过这些小心机都是无所谓的,归根结底,人家姑娘底子过硬,看了两个镜头就叫人感兴趣才是心机有施展余地的前提。 出了电梯,有信息进来,她漫不经心的翻了下,是她老公谢其发过来的。近两年跟谢其越发没什么私事好说,发发信息无非是工作或者孩子。她打开,发来张图片,一只指甲就珠光宝气的手举着只口红,附言:好看么? 她疑惑的那一瞬两条信息又迅速撤回了。 如果说看到口红还迟滞两秒的脚步,在想明白了之后反而不紧不慢的继续走,高跟鞋叩在地面发出规律的哒哒声,光听着就能感觉出这人走的极优雅又有气势。 嘲讽的冷笑还挂在脸上,她握着手机一键拨号谢其的助理。 “姜小姐您好,谢总在开会。”电话一接通那边助理迅速就回了这么句。这个“姜小姐”倒不是人家恶意恶心她,而是她三令五申的结果,说来算是拿来恶心谢其的。 “我不找他,你跟他说一声就行。”姜书青的嗓音从小起就低沉,配合她无可无不可的语气,有种大提琴低吟一般的魅力,但助理心里清楚,怕是没什么好话。 “您讲!”即便如此,她还是只能专业的装作公事公办的样子。这两口子的吵也不吵,好又不好,散却不散,一切私事公事都搅合在一起,就当公事处理,不劝也别发表意见,就算回去了也别跟任何人八卦就对了。 “你跟他说,让他管好自己的手机,再有谁拿他的账号给我发莫名其妙的信息,我就只能把他屏蔽了。” 她时间掌控的极好,话音落收了线,正好推开门,模糊的毛玻璃门把工作生活完美的切割成两半,彼此互不干扰。 灯光烘托之下,华服围绕之中的,想必就是赵牧之了。ka的几个助理她都是认识的,没想到季叔平还挺舍得,跟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姜书青信步走近。地毯把高跟鞋的声音隐藏了起来,就像是繁花似锦把名利的刀光剑影藏了个妥帖,即便是有了清晰的未来,还是有人会迷路在光怪陆离的圈子里。 赵牧之果然是特别的,在灯光的中央,她的沉静压的住追捧的光芒。即便不在,得益于那身内蕴光华的气质,也能看出她的存在是非常醒目的,叫旁人不能轻易忽略。她身上那件莫兰迪粉的礼服不是当季,款式也是中规中矩的仙女款,轻纱收腰飘的起来的裙摆,行动间有光暗暗流转。 不过很适合她,明明裹的严实,但流畅的肩线,利落的锁骨,修长的脖颈和盈盈腰肢全都一览无余。头发只是随意的一抓,妆也没上,脸上看着是小孩子自己画着玩的样子,并不浓只是突出了眉眼的重点。此时正略略弯着腰听tina讲解这礼服的设计点,肢体要如何展现它的优点。tina一一道来,她也听的认真,时不时摆动肢体配合教学,年轻圆润的脸庞在灯光映照下蒙上了一层柔光,如同上好的珍珠。 试装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tina也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不过看着她求知的眼神,听着她认真思索提出的问题,谁又不想跟这么好的学生多说两句呢? 这姑娘并没有咄咄逼人的美貌,也没有凌厉的气质,做不了锋芒万丈的利剑,也不是璀璨光华的钻石。不过她是上好的青竹折扇,每一篾扇骨都有老匠人精心选竹、晾晒、炮制,那扇面更是花了大功夫,虽然是内秀的白封,但懂行的人一看便知是上品。只是这水墨的万里江山,工笔的花鸟美人,遒劲的狂草行隶……可堪扇面的内容太多迷了眼。 季家兄弟眼光毒,她不是一个做明星的好料子,吃多少亏未必也愿意长教训。不过是个做演员的好胚子,只要给她合适的环境,这样的姑娘是耐得下心来磨的。 姜书青心里盘算,抬手给助理发了条信息让她攒二季吃饭道谢,不管聊的怎么样,能不能成,这个人情她领了。 “小青啊,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季叔平被唐嘉嘉这破孩子叽歪的心烦,左顾右盼间才发现姜书青已经来了,难为赵牧之旁边站气场如此强大一佛,她依然不受影响的勤学好问。 姜书青翻了个白眼:“季副导你好,”她开始寒暄,“我也刚到,这位是赵牧之吧。很漂亮!” 牧之赶紧同她道谢,季叔平凑了上来:“这么客气干啥,你是想先聊聊啊,还是先看看牧之试礼服?你看,哥敞亮吧,五场宣传的礼服全都准备了!” “牧之你看呢?”没想到一向独断专行的姜书青直接就把选择权递给牧之。 季叔平一愣,有点摸不着路数,不过好在这个问题也不是问他的,牧之毫不犹豫的接下:“还是跟姜老师先聊聊吧,如果合适的话,我想您对接下来的试装还会提一些意见。当然如果不合适,您还能给我一些建议就更感谢啦!” 季叔平回过头又是一愣:“牧之你挺明白呀!” 姜书青上前两步揽过牧之的肩膀,炫耀给他看:“我小学妹这叫思路清晰!” “行吧,你们校友感情好,我高兴。但是咱吃水不忘挖井人,我把牧之带进来的,你们聊呢,我得帮她把把关,你看行么?”季叔平扁扁嘴,不过想起晚上老颜做东的那顿饭,决定还是头上扎个义字。 他这样只惹得姜书青上上下下的打量:“季副导什么时候这么认真负责的?” “你瞅啥!”季叔平老神在在的吐槽:“她要是我亲闺女,我可不送你手底下。那谁,唐嘉嘉,你不是想试试礼服么?趁这机会快去!” 嘉嘉当然知道这是不方便她听的意思,她跟姜书青草草的打了个招呼:“学姐,你一直都是我偶像哦!”然后一溜烟儿就跑去讨好tina姐姐。 “嘉嘉是我同学,跟学姐您一样,都是新传的。”牧之讪笑。 “小姑娘挺懂事儿。”姜书青赞许 第60章 “我看了你表演的片段,”姜书青多一句铺垫的废话都不说,干脆利落,直达主题,“作为新人来说,你的表现很优秀,”她比了手势阻止牧之谦虚,“不然我们今天也没必要在这聊。老实说,就目前而言,我对你的个人条件是比较满意的,现在我想听一听你自己对这个行业的看法,对个人职业生涯有什么规划。” 这个问题真是又大又泛,她一个没入行的路人能有什么值得一说的看法,又能又什么靠谱的职业规划,季叔平内心吐槽着,不过面上一点不显,还带点儿期待的看着牧之。 牧之沉吟了下:“其实我之前对行业关注不多,之后稍稍做了一些调查,但是自己闷头做,也不知道对不对,一点粗浅的理解,希望您别见笑。” 看见姜书青笑着点头,她清了清嗓子,开始继续回答这个问题。她一开口,季叔平就知道这即将是又一个属于赵牧之,漫长的答案。就听她从近五年影视综艺开始说起,十分严谨的按照票房、收视和点击截选数据样本,甚至还贴心的解说了这样选取合理性。一丝不苟的整理了不同消费类型更加偏好的内容属性,同时附加了年度对于爆款创新性和打动观众的点的个人理解这个贴心小彩蛋。以此为基础引出参与其中的艺人,她挑选了她认为比较有代表性的几个,逐个分析他们在各大榜单的数据变化,他们的资源搭配,和她个人理解的他们的取舍点。 别说,有些分析的还挺像回事儿,季叔平看她说的投入,悄悄附在姜书青耳边说:“这姑娘特别擅长开学术小讲座,你要签了她可以考虑打发她做脱口秀,给她个词能唠叨上一天。” 姜书青没搭话,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他立马自觉的闭嘴。本来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通常人家问艺人这个问题,期望的并不是这样的答案。 作为艺人,应该更感性些,而这些看起来更像是宣传啊,数据啊这些岗位的人该考虑的,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算是跑题了。 本来他想帮牧之来找补下,被提醒了才想明白:各人的长处是什么就是看她答题的思路,那千篇一律的标准答案,起码姜书青是看不上。如他刚刚想的,新人懂什么行业,真有那一上手就把行业内浸淫多年的道道划的清楚明白的天才,他们这些老油条就全都不要干喽。 牧之这答案,实打实的说明她对行业是有自己思考的,也耐着性子做了研究,有数据,有分析还有喜好,这不挺好的嘛。 季叔平揉了揉自己的脸缓解并没有人留意到的尴尬,要说还是他哥和老颜有远见,金牌经纪虽不多,但总不会只有姜书青一个。不过有耐心听个艺人胡说这么一套的可不多——这丫头片子可真能说,也不知道她是研究了多少东西,分门别类,一套套的——看姜书青也并没不耐烦的意思,他乐得轻松。 “总之,我个人把艺人分为两类,面向服务型和面向内容型。这个行业一开始吸引我的地方,在于对各种人生的深度解析,”牧之稍稍顿了下,略带不好意思的说,“我过去一直在升学考试,考试升学,对世事的理解非常有限,去参与体验更多种人生比较符合我的期望,比起去扮演一个角色,我更希望有机会扮演更多的角色。” “我懂你的意思了,”略一思索,姜书青颔首,听了这样一大段话后她并没有觉得疲惫,反而看这姑娘更有几分意思了,“但是在商言商,不管是经纪人还是公司,我们培养一个艺人,主要目的是为了赚钱。你可以不在乎酬劳,但公司不能亏本运营。你分析过这几年的各路作品,也应该明白,你所谓的内容上优的这部分作品并不多,而且也并没有一定用你的道理。当然,我们签一个好的公司的目的也就在这里,可以最大限度的接触到自己想要的资源,但公司给你争取的前提是,你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还有价值。能力,我看到了,我也相信作为一个新人,你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从你做的准备来看,你也是一个有头脑肯努力的人。但问题是,即便该努力的全都努力到了,你也未必会有通俗意义上的价值。我相信,你在做科研的时候,也涉及平衡取舍,那么换了个行业,你会多快的掌握这个取舍的规则?而且你拥有这么好的学历,会不会一顺心就离开呢?这些都是我作为公司的负责人,要为自己和公司考虑的问题。” 牧之略思考了下:“您可能觉得我这样说比较草率和狂妄,不过这就是我目前的看法。关于前一个问题,我相信签公司不仅仅是为我争取资源,还会为我规划路线。在我对行业的认知全是纸上得来的时候,只要不与我个人的原则相违背,我是倾向于认同公司的安排的,当然如果能为我解释为什么这样安排,就更好了。所以前提是您同我对我将来的工作重心大方向的看法一致,我们互相尊重来发展。至于后一个问题,我也确实没有办法保证,甚至只能空口承诺,我会在约定期限内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绝不轻言放弃。但我在行业内努力力争上游是我的诚意,行业能不能留住我……”可能觉得这个说法实在太托大,她顿了下,换了个说辞,“行业是不是对我有足够的吸引力,我也没法保证。” 听到这里,季叔平啪啪啪给颜晟安发信息:你都不知道你的姑娘多敢说。 反倒是这段话让姜书青思考了有一会儿,时间长到让摸鱼的季叔平都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打打圆场,可是他刚轻咳一声开场,就被姜书青打断:“我倒没觉得你草率狂妄,道理就是这个道理,说辞不同而已。你能总结出来,这很好,也希望你能知行一致。” 自视甚高的人随便对工作安排指手画脚,是把很多有点能力的新人绊倒的第一道线,当年她犯过这样的错误,看这孩子总结整理了这么多,姜书青最担心的也是她太自持聪明不配合工作,听到这姑娘一点都没犹豫的承认了那些都是纸面功夫,其实对这合作更有数了。至于行业留不留下人,也不算是她担心的事情——她的小师妹对自己有信心,她又何尝没有呢? 她略一思索,当即决定:“这样,我们业内签新人,没有十年也有八年。我也不想用合同把你绑在行业内,我可以做主给你五年约,不能再少了,公司培养新人需要收回成本,如果你觉得这个时间可以接受,我们再往下聊。” “小青仗义!”季叔平赶紧表明立场,他回头跟牧之讲,“这个时间真的是非常冒险了,你学姐这是照顾你!” 姜书青看他,一字一句的说:“请叫我姜小姐,或者青姐,不要随便给我起外号!” 季叔平讪笑:“说什么呢,你可比我小。” 对方哼了一声没再理他,又回过来等待牧之的答案。 其实牧之的心理时间是三年,三年对一个人的事业期来说不算短,但是如果不合适,再回归科研也不会太艰难。但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可着她心思的好事呢?想想三年时间从无到有的学习到精进实在是太难了,这时候就轻言放弃不放弃也确实太草率了,于是她点头:“谢谢青姐,如果五年之后我还决定留在业内,只要青姐不嫌弃,一定还跟您签!” 姜书青顿时笑的十分舒心,她伸出手同牧之握了握:“好,祝我们合作愉快吧!那我们来聊聊细节,季副导?该您了!” 季叔平正打算跟颜晟安感慨,没看出来赵牧之这丫头片子挺有魄力也挺会做人,那会儿他真担心她会说要先跟家里商量下,没想到一眨眼把姜书青哄的高高兴兴的。被这么一叫,只来得及瞄到颜晟安回了他的上一条:胖胖真会说话,今晚给你加菜! 第61章 关于合约的许多细节,姜书青给条件的确实非常照顾,也十分适合牧之——当然了,不是特别适合赚钱的那套路子。 季叔平想,也不知道是早准备好的,还是聊了一番临时拍的,这两个丫头片子脑子都贼快,他坐在中间更像个翻译,把条条框框具体出发点,需要注意的点一一讲给牧之。 中间姜书青的信息提示一直在跳,她扫了一眼并不多理会。 “是有急事么?要不你先处理下?”季叔平探着头瞄她的手机。 “没什么事,还是季副导有什么要跟牧之私下交流需要我回避的?”她瞟都不瞟手机一眼,咄咄逼人的回问他。 “没有没有,姜总给的条件特别的好,正适合牧之!”季叔平赶紧拍她马屁,听这架势就是不爽,他可不想当出气筒。 “后续会有人把整理好的合同发给你看看,如果有任何意见可以联系我的助理,没问题的话我们再约时间签约。要注意保密!” 待她们把所有的点梳理了一遍,交换了个联系方式,这一桩事就算是了结了。 看着姜书青重新架上她的墨镜,墨镜后一张严苛的巴掌脸配合着完美的红唇又恢复冷冷的神态,季叔平赶紧张罗着回去看礼服。 牧之走在最后面,这件悬了许久的事终于一锤定音,她心中反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走在她前面的姜书青回头边走边跟她说自己所拟定的培训计划:“当然了,这些只是我心中一个大概的计划,后续我的团队优化后会有专人安排对接,你要做好准备全力以赴,我们的时间不是很多,但是要做的准备实在不少。” 牧之深感压力,只能诚恳的表决心:“我会努力的。” “我不操心你努力不努力,”姜书青低下头又扫了眼手机,把它收入口袋中,然后继续跟牧之说:“专门服务你的团队也会配齐,一开始可能人少一点,毕竟你是新人也没有多少工作,慢慢的随着工作的展开会多起来。这些人的工资开销全由你负责——我希望,你能感觉到很实际的经济压力。” 说着她就满意的看到牧之用力的咽了下口水,毕竟还没毕业就负债工作,没见过世面的小孩没有不怕的。知道怕就好,知道怕就会拼尽全力,知道怕就会少犯低级错误。 “你现在住在哪里?”她继续问。 “我家就在本市,不过我现在住在学校的宿舍。” 牧之回答的详尽,姜书青点点头:“后续会给你租个房子,你应该也不想打扰到家人。考虑到你还没有毕业,这段时间暂时住在宿舍也无妨,赶紧把毕设弄好,把毕业证拿到。近期电影就会开始宣传,一旦宣传的力度加大,你就不方便再住宿舍了。” 说是看礼服,没想到姜书青又临时跟牧之交代了很多细枝末节:“我平时也比较忙,会有执行经纪带你,我希望你们沟通良好,不要有太多的矛盾需要我调解。” 牧之想了想后点头:“我尽量。” “你倒是坦诚。”姜书青红唇浅浅勾起一点,这姑娘很有趣。 礼服没有什么需要多说的,ka跟姜书青也合作过多次,彼此都很信任。即便是看着剧组和季副导的面子,也并没有藏私。再说剧组有莫宴那尊大佛,别人很难突围,更不要说牧之并不是以美貌见长。 看她试了一遭,姜书青心里有数,代牧之再三谢了ka团队和季副导,诚恳的邀约饭局。 “季副导之前都请过了,我们可不能一家家吃。”tina笑着拒绝。 “牧之以后会要多麻烦你们了!”姜书青意外的看了季叔平一眼,也不至于为别人惜才到这种程度吧? 可惜那胖子以为这边经纪人已经找到,他可以功成身退了,压根没有留意她们。这会儿他正跟唐嘉嘉低头研究刚刚拍的礼服照,还必须酸两句“这件牧之穿更好看”惹来一顿揍。 “那也是青姐给机会。”tina熟练的回应,她们两又着实客气了一番。 “那行,我还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姜书青捏着手机,语气还是没有波澜的职业语气,但是墨镜下的半张脸看上去更冷了几分。 三两句告别后,一众人目送着她离去。 “啊,学姐一看就是那种精英女强人,你看那走路的姿势,从背面都能看出自信昂扬!”唐嘉嘉感概。 一边的季叔平跟tina交换了个眼神:“那我们也先走了,”他先开口说,“谢谢我们的美女tina,给你们定了甜点,一定要赏脸多吃点哦!” 他做事妥帖圆滑,哄的tina她们笑逐颜开,然后就领着两个离开。 等电梯的档口,颜晟安又回信息,为了答谢他拍的牧之试礼服的效果图,再答应加菜,一时开心:“嘿,晚上我们去吃老颜吧,他下厨,一会儿功夫报了好几个菜名了!” 说完他就立马后悔了,因为牧之还没什么意见,唐嘉嘉差不多一蹦三尺高:“太好了!” 叫我们圆滑妥帖的季副导一时也想不好怎么办。 “你激动什么呀!”牧之拉她,背着季副导做了个凶狠的表情。 “我想吃颜老师做的菜!”唐嘉嘉理所当然的说,甚至还眼神挑衅牧之。 “好了好了,你们俩老实点,”季叔平无力,“我问问老颜。” 在唐嘉嘉眼巴巴的注视下,他实在不好意思多说什么,那边颜晟安当然没有问题,甚至十分欢迎唐嘉嘉。他在内心吐槽:十分欢迎个屁哦,有你头疼的! 坐在车上,他整个人都陷入了狗血的担忧中,不过他的忘年交并没有察觉,还颜老师颜老师的说个不停。 “唐嘉嘉你可闭嘴吧!”牧之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小天使,就听小天使紧接着就问:“季副导,青姐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啊?” “你看出来啦?”他有气无力的回,“以后关于工作之外的任何事,你能不知道就不知道,不能也要装作不知道,你们是同事,不是朋友,记住了么?” 就在唐嘉嘉撸撸袖子准备跟他辩的时候,他又紧接着说:“不过让你知道点也好,心里有个数,不要跟任何人八卦!”他看着两个乖乖点头,这么长时间相处也知道她们懂事,清清嗓子继续说,“慕青娱乐是姜书青跟她老公谢其一起开的,她出力,她老公出钱。最近两人在闹离婚。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也不是第一遭闹离婚了。能不能离成都不重要,离了公司也不一定有什么变化,不管怎么样,你记住,别听别人瞎说,抱紧姜书青大腿,知道吗?” 得意的看着两只呆头鹅一摸一样的目瞪口呆表情,都还是满脑子风花雪月的年纪,哪知道婚姻可以这么玩。 “进了这一行,你跟经纪人就休戚与共,就算有什么为难别瞎拿主意,打电话给老颜,先问问。” “为什么不是给你打?”唐嘉嘉举手提问。 “你你你……你随便,能找着谁问谁,老颜这不是比较闲。”季叔平胡乱搪塞她们。 第62章 赵牧之和唐嘉嘉是一对儿奇葩,牧之中学的时候各学科成绩都很均衡,独差地理,差的惊天地泣鬼神。学校地理组的几个老师曾经自发组团给她补习,她一直记得那个周末的下午,她幼小的身影独自面对几个老师焦急的面庞,他们一路从耐心到绝望不停的问询她那里不懂,怎么会不懂,为什么还不懂…… 在她的记忆深处,自己当时的身影格外伶仃。 事实证明,人类真的是有天赋点加成的,赵牧之的天赋还体现在,说不会就不会,一点儿都不会!同唐嘉嘉出众的方向感完全相反,如果没有电子地图这个伟大的发明,赵牧之感觉自己在城市里会移动的十分艰难。 就像现在,她们坐在车子上,唐嘉嘉一刻不停的叽叽喳喳,只不过偶一个分神看眼车窗外,车子行到哪个区,路过哪她清清楚楚,而牧之脑子里一团浆糊。 这段时间因为这个工作的关系,她几乎每天都会跟颜老师聊上几句,后来已经养成了习惯,怕颜老师嫌她烦,心机的发展成了交作业。每天聊聊她今天新看的片子,讲讲她的故事心得,人物体会,聊聊这个表情这个动作这句话有没有什么玄机。颜老师好听声音通过耳机浮在耳边,那耳机就仿佛化身一杆船篙,一下下就能撑到桃源梦境。 现在突然要又见到本人了,牧之觉得自己之前的算计有点羞愧。 颜老师家的小区很漂亮,出了车库走了一会儿,高大的树木依旧青翠挺拔,行道两旁花木郁郁葱葱,一点见不到深秋的气息。只是这一条路跟刚刚转过的一条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颇让牧之头疼。 眼见是记不住路了,她只能颓然随意乱看:“咦,颜老师?” 另一条路上悠哉往相反方向走的,不正是颜晟安? 他看到他们微微一愣:“这么早就来了?” “你这是什么情况?趁我们来之前先去浪一圈?还是怕我们来太早把你吃穷?”季叔平一看到他就开始调侃。 “我去买菜啊胖子,不然哪够你吃的!”颜晟安佯装委屈的回击。 看了看时间买菜也是合适,季叔平刚想再杠两句,就糟心的听唐嘉嘉欢乐的说:“那我们一起去吧,帮颜老师拿菜。” “好啊,一起来吧。”颜晟安十分欢迎。 “颜老师拉着买菜的推车都这么帅,跟我们凡人不一样!牧之是吧!”唐嘉嘉扯着牧之。 “谢谢你的夸奖啦!” 看着他们两个你来我往的恭维,而牧之像个小白菜一样在中间飘摇,季叔平感觉自己的头胀大了一圈,真要命! 小区外面走上几百米就有个大的超市,唐嘉嘉善谈,颜晟安善应,这一路聊的十分欢乐。两个人都时不时的给牧之递话,辛苦的带着她聊两句,反而是季叔平非常沉默。 其实牧之自己觉得自己有一肚子话想跟颜老师说,但是搜肠刮肚也憋不出来几句,可能不聊点工作她始终不安心,幸好唐嘉嘉在这里。 唐嘉嘉这厮平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门儿清,不知道是不是见到颜老师太兴奋了,三两句就把她跟导师还是许清的矛盾说的明明白白,牧之拦都拦不住。 “颜老师你说气不气,怎么会有这种人。”她义愤填膺的问。 牧之都不敢抬头看颜老师——当时纠结了许久,许多事反复的压着,左右都是自己将自己。人走入了误区,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如意,又是生病又是哭闹的。现在回过头看看,那算是些什么事儿呢? 都说硬币抛起的瞬间人就知道了自己的决定,就像她开始犹豫的时候,天平早已倾斜。只不过自己不敢承认,徒造了许多问题来为难自己,也牵连到别人。现在尘埃落定,再回看突然觉得当时真是矫情。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么好的机会,人人都想往上冲,你不护好了,还要告诉人家,你是不是傻?以后在这行,你还是多听你青姐的,不然有你送人头的!”季叔平可算找到机会了,点着牧之的头教育她。 “瞎说什么?”颜晟安拍掉他的手,“牧之心里都明白的,对不对?”他说这话的的时候声音早不复闲聊时的明朗,柔的像一汪月色。 “是呀,根本就不关许清的事,”牧之深吸了一口气,但仍然不敢看颜老师,只装模作样看着唐嘉嘉说,“我会跟导师聊的,你也别总吐槽许清了。” “我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唐嘉嘉不屑,“我跟她本来就不对路!” “你最仗义了!”刚刚被颜晟安的语气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季叔平一脚踢开路上的小石子,只能吐槽吐槽唐嘉嘉发泄一下。 “啊,”他突然想起来,“晚上也一起叫上木木吧。” 看起来唐嘉嘉这火爆性格跟木木更对路,有木木拖着她,也不至于她每次凑到颜晟安跟前自己都跟着胆战心惊。 这叫什么事儿呢?自己才大颜晟安几岁?这混小子平时也不大尊重他,却要自己跟个老妈子一样为他的终身大事操心。季叔平默默的心碎。而且这一腔好心,当事人还一点也不知道的样子。 “嗯,她一会儿过来。现在还有点工作。” 超市很大,果蔬区红的绿的黄的紫的,玲琅满目。作为一对儿家务渣,牧之和唐嘉嘉一左一右跟着颜晟安,看他挑选。后面季叔平推着购物车,自说自话往里扔东西,一会儿就扔满了一车。 “我说老季呀,你这是干什么?”唐嘉嘉谴责他。 “你也不用为你们颜老师心疼钱吧!”他反倒阴阳怪气的反驳。 “心不心疼钱的,你这是打算把超市搬回家啊?一会儿你拿回去啊?” 看着他们俩又贫起来了,颜晟安终于找到机会跟牧之多聊几句:“见过经纪人了?你对她感觉怎么样?能不能合得来?” “青姐很专业,也很照顾我。反倒是我担心,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对行业所知甚少,怕让她失望。” “我可以说生在这个行业内,现在也不过比你多些经验而已,”颜晟安安慰她,“我们这份工作丰富而多变,谁都不敢说懂了明白了。”说着他做模作样的伸出手,“现在欢迎你的加入。” 那边热火朝天,这边轻声缓语。唐嘉嘉战过一轮,气势汹汹的跑回牧之身边,看她拿了一盒蔬菜反复的看:“你认识这什么菜么?”丝毫看不到正低头看牧之的颜晟安脸上温柔的笑,和这个被骤然打破的氛围。 “红菜苔。”牧之回答她。 “可以呀,那那个呢?”她又指了一个。 “贡菜。”牧之毫不犹豫。 “赵牧之,你什么时候偷学的?你以前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 “是呢,这跟我认不认识菜没关系,因为我识字啊,价签上写着名字好嘛!” “哎呀,”季叔平看着两个小姐妹聊天,又忍不住跟颜晟安聊闲,“你看看你那眼神,听听你那语调……这赵牧之是不是脑子缺根弦啊,傻子都能看出来你喜欢她。” “你懂什么。”颜晟安难得看见牧之和她的朋友打打闹闹,怎么也看不够,懒得搭理这个胖子。 “诶呦呦,你看看你,你不是要缓缓的么?”季叔平深觉这样的颜晟安太糟心了。 “缓缓是要缓缓的,但我也装不出不喜欢的样子。” “啧!”季叔平发出一声没什么意义的感慨,一个故事里年轻男女没确定关系前的这段暧昧可以说是旁人围观的黄金阶段了,只要这个旁人不像他这样,有操不完的心。 …… 这次购物简直是盆满钵足,要不是木木到了,他们靠颜晟安拉来的小购物车根本回不去。饶是多了一个人,也是双手被购物袋勒的生疼,一路上唐嘉嘉联合不用知道什么的木木,没少吐槽季叔平。 第63章 “随便坐!”去的时候只有几百米的路,聊聊天就好了。回来感觉是取了趟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除了颜晟安依然气定神闲的招呼他们,其他人只想放下东西先把季叔平揍一顿。 虽然颜老师也说了家里随便看,但是牧之和唐嘉嘉还是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 颜晟安家里很大,家居和装修都以浅淡温暖的米色为主,这一层看起来是工作和活动的区域,客厅、书房、厨房还有很多健身器材被各种书架、置物架、屏风和植物分隔开。显然经过专业的设计,繁杂但不凌乱,开阔又分门别类。 一眼望去,书房里的明净的落地窗视野极好,可以看到城市很远的地方。牧之心痒痒的,探头探脑想要蹭过去,顺便看看颜老师那几架巨大的摆放的满满的书架上都有什么书。 唐嘉嘉也随着她看过去:“啊,我家里也有那么多书,不过说实话,多一半都是装样子的。别说我爸妈了,就连我,也不敢说自己知道都有什么书。” “颜老师又不是你。”牧之嗤之以鼻。 “是呢是呢,我正要说颜老师这些肯定看过呢,你着什么急……”唐嘉嘉推了下她的脑袋,继续说,“我今天看,越看越觉得颜老师就是喜欢你……” 牧之吓得一下子跳起来捂她的嘴,心虚的瞄了四周,木木和颜老师在厨房忙活,季副导在找酒,都很远的样子:“还说,再说打死你!” “好啦好啦,我声音很小,我很注意的好嘛!” “很小也不许说!” “不行,我必须多说一句,就一句!不让我说我就要憋死啦!”唐嘉嘉争取。 牧之又仔细的看了下别人的位置:“小声点,快点,就一句哦!” “我今天看,颜老师根本不像上次那么冷淡嘛,他对你好宠溺啊!有戏,我觉得有戏!” “什么宠溺,什么宠溺啊,”牧之慌张的反驳,“他就是人很好,对你也很好啊!”她心里有一点点希冀,又害怕都是自己自作多情,是唐嘉嘉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说什么!”唐嘉嘉气的反手捏她,“我可不是看什么好就跟朋友抢的那种人。” “你再说,你还说,不许说了!” “你们这是?”她俩闹的欢快,都没留意颜老师走了出来,“来,先停战,喝杯奶茶。我刚刚煮的,没有多放糖,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谢谢颜老师,”唐嘉嘉的迅速的蹦了起来,看牧之还在扭捏,她赶紧接过奶茶,“牧之最喜欢喝奶茶了,她也不大喜欢喝甜的,每次都告诉人家少糖。颜老师你连这都知道!” 牧之在后面轻轻的踹了她一脚,真想一脚把她踹出去! 颜晟安意外的看了眼牧之:“真的么?我还以为你……你喜欢甜的,正想给你说糖在这里……” “颜老师别搭理她,她这个人人来疯!”牧之赶紧接过奶茶,温度刚刚好入口,有点热但是不烫,她直接喝了一口,“嗯!好喝!谢谢颜老师。” “你说的没错,她就是人来疯!”一个过来,个个都凑过来,季叔平也拎着杯啤酒转了过来,“你们颜老师煮奶茶的手艺一绝,”说着他故意哀怨的看着颜晟安,“但我每次来都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然他能活活看着我饿死。” “为了不看你饿死,我这就去做饭!”颜晟安敷衍他,然后转过来温和的跟牧之她们说,“闷的话可以去书房转转,要玩游戏机或者是看电影,叫叔平帮你们。叔平,有点长辈的样子!” “你们看,”季叔平冲她们俩耸耸肩,“他两个声调可以无缝切换!”他做出十分委屈的表情。 木木帮着洗菜切菜完毕就转了出来,留她们三个小姑娘在客厅叽叽喳喳,季叔平拍拍肚子进了厨房。颜大厨穿着围裙,架势十足的掌勺,热油滋拉作响,食物随之翻滚,调味料穿插其中,香气扑鼻。 颜晟安理所当然的使唤他,递这个拿那个。 “这要是你的牧之进来,你也这么使唤?” “那不会,”季叔平听到这句发出个不屑的语气词,刚想找点话吐槽他,就听他继续说,“价签都扔了,我怕她不认识!” “哈哈哈哈哈,这就开始吐槽上了,心疼牧之。颜晟安我看你以后很难疼老婆喽。” “你这种单身狗瞎说什么,疼不疼要她说了算!” “咦……”季叔平抖了抖鸡皮疙瘩,想起正经事:“我说大帅哥,咱这魅力省着点用,别见着个姑娘就挥洒。” “什么意思?” 汤锅是早就熬煮上的,现在到了时间调小火慢慢的焖,颜晟安抽出个空来疑惑的看着他。 “别人也就算了,那个唐嘉嘉,还是牧之的朋友,你跟她注意点分寸,别搞到最后尴尬。” “唐嘉嘉怎么了?”颜晟安好笑的问。 “不是,她今天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说看上你了。你还不停的跟人说话!” 颜晟安看他傻乎乎居然看出几分可爱来,又转过身去继续忙活:“你确定她不是给牧之问的?她今天是不停的跟我说话,说的可全都是牧之。” “呃……”季叔平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那……可能不太好……” “你说什么了?”颜晟安回过头无奈的问他。 “倒是没说什么……啊……我去听听姑娘们聊什么……”他心虚的一溜烟跑了。 晚饭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搭配的叫人食指大动。颜晟安坚持叫大家坐好,他来给每个人添饭盛汤。 “颜老师跟牧之的口味好像啊,”反正唐嘉嘉就是不能消停一会儿,“好多都是牧之爱吃的菜。” 牧之把头埋在桌子上:“唐嘉嘉,这不就是大众口味,你怎么这么多话!” “这就是特意给牧之做的啊,不是庆祝她签了经纪人嘛?”木木欢乐的说,“之前牧之说过她爱吃什么菜,我们颜总记性可好了!” 唐嘉嘉不敢再多话,一脸“你看你看你看吧,我就说是吧”的表情。 牧之用力不看她,红着脸跟颜老师道谢。 而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季叔平刚想趁机逗牧之,一张嘴还没说话就被颜晟安踹了一脚,想想有愧于他,只好悻悻不多话,专心吃菜。 一席宾主尽欢,看着牧之全程红红的脸,也没人多话。结束后季叔平立马主动说他跟木木顺路,要求颜晟安送牧之两个。不过他临走还是嘴欠:“牧之啊,拍拍你那小肚子,咱可是艺人了,以后这胡吃海塞,可都戒了吧!” 坐在车上,木木左思右想:“老季,有什么新情况,你一定要跟我说啊!” “有什么新情况你看不出来么?要你何用?” “牧之……”她拖长了声音。 “诶!”季叔平也拖长了声音。 “那就是我的老板娘?” “可能吧。” “可能是什么意思?” “可能就是以前牧之没见过娱乐圈的莺莺燕燕,被你们颜总迷了眼。以后帅哥多着呢,还要不要他不一定!”季叔平得意的在背后说颜晟安小话。 “那他俩这是……地下……到……也要瞒着我?” “想什么呢,你们颜总还没追上呢,你可别瞎说,再让他恼羞成怒。”他更得意了。 “切!”木木才不信他的鬼话,不过她倒不会多事,感情的事旁人是使不上劲的,谁能说清你好心办的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先送了唐嘉嘉,再送了牧之,又一次目送她上楼。颜晟安愉快的走在学校的夜色里,来往的每一个人一定都有一张可亲的脸。 回到家的季叔平八卦心久久不能平静,他想来想去还是给颜晟安打了电话:“我觉得啊,我们也不要对唐嘉嘉怎么想的太乐观。万一她就是借着牧之跟你搭话呢?再说,如果她替牧之问的话……” “胖胖,”跟他打着电话,颜晟安也不急着开车,靠着车头无奈的打断他,“你怎么像个中学女生呢?唐嘉嘉就是个很热情的女同学,是牧之的朋友。她这样的姑娘,说不好再熟点都能撮合你和木木。再说人家也没说什么。我这么大的人了,知道怎么处理。电影要开始宣传了,你想点正经事!” 季叔平被他噎了一肚子气,摔了手机就睡觉去了。 但同样的夜晚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惬意,慕青娱乐高层所在的楼层灯火通明。姜书青在半夜依然架着盖住半张脸的墨镜,高跟鞋极富韵律感的敲在地面上。她不用摘墨镜,只是略侧了头等待了下,原本意图拦她的助理就收回手默默退回岗位。 然后她走进办公室,看了看谢其:“有空么?我们聊聊吧!” 第64章 谢其叹了口气,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姜书青居高临下的站在他的办公桌前半晌,看着他佯装忙碌左翻翻右翻翻的样子,只觉得十分腻歪。他不愿意先说,那她来也无所谓:“你有什么条件,尽可以提。或者约个时间,带上双方律师,我们先碰一下吧。” 啪嗒一声,谢其把手中的笔拍在桌上:“你有完没完?” “离了不就完了?” 姜书青冷漠的声音飘荡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谢其仰着头看她,她冰冷的面孔上是毫无感情的墨镜。 “你把墨镜摘了跟我说话。”他无奈的说。 “呵,”姜书青嘲讽的笑了下,缓缓摘下墨镜,“今时今日你觉得我还会哭么?” 她的双眼一如黑洞洞的墨镜,同样没什么感情,只是摘下后看的出两颊瘦削了许多。 看着她这个样子,谢其再叹了口气,声音放柔:“小青别闹了,下午谁给你发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下午一直在开会,手机就在我手上,没有人碰过,你可以看监控。” “你认识顾维维吧。”姜书青根本不理会他的诚意,换了个话题问。 “维维?是她……” “呵,认识就好。”姜书青打断他,“恭喜你啊,又要当爸爸了。怎么连我也要瞒着?怕我恶毒的害了她么?” “你胡说什么?”谢其眉头皱的死紧,“我要做爸爸跟她有什么关系!” 办公室里香薰机缓缓送着松木的清新香气,本来是应该无声的模式,却在这夫妻俩对话长久的空档间发出簌簌的声响。 姜书青看着他的表情,笑了:“看来是我的不对了,竟然抢在孩子妈妈前面告诉孩子爸爸。但也不能怪我,谁让孩子妈妈这么想跟我说呢?” 说着她把手机往下一扔,谢其反应慢了点,接了个空,手机咣当一声砸在桌子上,而姜书青的脸没有任何变化,只冷冷的看着他,等他捡起来。 她手机是可以用他的指纹解锁的,他们感情还好的时候设的,没必要所以一直没取消。 一解锁手机就是满满的聊天记录,对方的名字跟他一样,头像跟他一样,就连简介都跟他一模一样。 只是满满当当的发了许多信息,这么压不住话,可跟他一点也不一样。 往上翻姜书青基本上没有回应,对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秀着口红,包袋甚至还有内衣,口口声声诉说着“他”对顾维维的爱,还有一张孕检的单子,明明白白有顾维维的名字。 “这种无聊的把戏,我们要理么?”他懒得看全,把手机推了回去。 姜书青漏出一个赞赏的笑容:“谢其你越发了不得了。” 香薰机簌簌的声音始终徘徊,就像是他们俩的婚姻,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谢其站起身来,轻柔的扶着姜书青,领她到沙发上坐下,还为她腰后垫了一个垫子。不论多少年,他做起这些来还是驾轻就熟,整个人简直就是温柔的化身。只不过现在姜书青看来,全是讽刺。 “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公司离不开我么,我们离婚不拆伙怎么样?跟谢总合作我是相信您的,我也并没有带着钱带着资源跑路的想法。孩子……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瞎说什么呢?”谢其伸出手来覆在肚子上,“我还以为你是来通知我,我们又要有小宝贝了,还是一对儿对么?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姜书青一把掀起他的手站了起来,她完美无瑕的情绪终于崩裂,精致的脸上全是愤怒:“谢总手眼通天啊,你就是为了这个不离婚?明天这个理由就不会存在了……” “小青,”谢其的脸色终于变得铁青,“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那好,”只一瞬间的崩裂,姜书青迅速的找回了理智,“你敢不敢承诺我,如果顾维维真的怀了你的孩子,我们就离婚。我肚子里的孩子,就跟你没关系。” 她看着谢其抿紧双唇,始终还是不敢承诺,真是失望透了。 当年她在谢其爸爸的传媒公司实习,几次遇到这位年轻英俊的少东,他就是这样,温柔细致,体贴入微。他为她挡酒,给她准备暖胃的药,陪她加班,在会上她因为赶论文太困睡了过去,也是他来掩饰……哪个姑娘能受得了这样的攻势?可惜了,这些温柔体贴注定不会独属于某一个女人。可能她与那些女人不同的是,他愿意娶她?她可以帮他在自己的事业上有成就? 这么多年,天塌过,和好过,断断续续她知道了,瘾是戒不了的。所幸现在两个人的孩子已经5岁了,可以陪她安慰她,也不需要再有个他了。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只要不领回家,她可以装作不知道。 可是下午看了孕检单她才发现,自己的底线已经快没有了。 “交给我,我来处理好嘛?”谢其安抚她。 “你当我是什么?你要怎么处理?不如听听我的意见。你这个癖好,最好还是换个老婆,我们不合适。”如今的姜书青已经脱敏的非常彻底了,即便是略带激动的开篇,还是能冷漠嘲讽的结束。 “我听说你今天签了个新人?”谢其太了解姜书青了,还是跟她聊工作舒心些。 “呵,怎么?人还没来,主意先打起来?” “小青,你身体弱,每天穿高跟鞋走来走去对孩子也不好。”他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带新人很辛苦,要操心的地方太多了。再说我听说你这个新人是‘无所依着’里的?你不是要培养纪宣么,这个新人起点高,就放手给她,让她试着运作下,慕青所有的资源任她调动,你说好不好?”他拉着姜书青的手,絮絮说着的都是为她的打算。 每一次都是这样的温柔,让她觉得他只是一时迷失,可以回头。但是每一次都是迷障。 “我们在聊离婚。”姜书青不为所动,继续提醒他。 “你至少给我一晚上的时间,小青,”他眷恋的抚摸着她的腹部,任谁看都是一副好丈夫的样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考虑下我的提议,我们可以去国外度个假待产。反正现在你实际运作的艺人已经成熟,你电话遥控就好。生谣谣的时候,不就是这样么?好不好?”他低声在她的耳边诱惑。 “我等你明天的答复。”姜书青不愿同他纠缠,起身踩着高跟鞋走了。 谢其不理她的冷漠,坚持要送她上电梯。 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顾维维是什么情况?”他脸上一副风雨欲来的表情。 助理自知办事不力,深呼吸了一口:“对不起谢总,我也是今天刚得到消息,顾小姐怀孕了。” “你能不能干这份工作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冷,话也越来越重。 助理低着头,顾维维这手埋的可真深。但是现在她可不敢说话,那个是谢家的子孙,谢其没说不要,她哪敢自作主张去处理。 “不要让我老婆再头疼了!懂了吗?” 助理点头出门。 其实在助理眼里的谢其跟姜书青以为的那个人尽可妻的形象不一样。他对老婆是真的好,也是真的抵挡不了诱惑。不过说起来,也就是像顾维维那样疯的不顾一切往上贴,才能有那么一线机会。饶是这样,他的身份在这里,慕青的招牌在这里,他跟姜总的婚姻在这些前赴后继里还是岌岌可危。 如果可以不负责任让助理评价的话,他们俩真的不合适,在感情观上完全统一不了。 谢其是个富二代,他能给的真爱是豪宅香车、黑卡和铁打的谢家媳妇的地位,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而姜书青并不是灰姑娘,她如果有一天不愿意了,除了孩子可没有一丁点儿忍受这些的必要。 不过助理为什么要评价呢,她只负责想办法善后。该死的顾维维! 第65章 牧之收到了合同后认认真真的研究了几天,姜书青提供的并不是附和合同,可以商量和修改的地方她贴心的调整了颜色。 以她这段时间所研究的签署劳务协议需要注意的事项,这份合同看不出什么问题,需要遵守的条款和违约描述清晰明了,而且挺合理的。基本同上次季副导在的时候定的细节没有出入。 再说颜老师说了,青姐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搞事情。无谓再去研究其他,牧之郑重的回复:青姐,合同已经看过了,我没有什么问题。 不多久,姜书青就给她回了签约的时间和地点。 不过那巨额的违约金哟! “我是真的打退堂鼓了,”她抚摸着颤抖的小心肝儿跟唐嘉嘉打电话,“你都不知道违约金有多少!” “你好好的违约干嘛呢?”唐嘉嘉不理解她这担忧的点。 “说是这样说啦,但是它写在上面我还是好慌!” “那咋办?咱也不专业,咱也不敢说,怎么着,还得我帮你联系颜老师帮你安安心?” “闭嘴!再见!” 这段时间以来,决定这一切的都是她自己,妈妈跟她说的明白——自己的人生该自负盈亏了,他们只能给她建议,不再提供意见。 而他们的建议就是:偶尔走出舒适区也挺好的,虽然五年有点长……不过人生没有很容易,有压力就有动力嘛。 甚至她爸爸还十分有学术精神的提了“墨菲定律”……被于跃一顿暴风骤雨的谴责。 不过这会儿牧之突然迷惑,以前想做科研的时候,成功就是出论文,出成果,以后自己慢慢独当一面。现在呢,这突兀的五年里什么算是成,什么算是败? 从宿舍的窗户看下去,那条种满了正在飘落的银杏的道路日日都迎送着她的脚步,没想到从前那日复一日的她的人生在几个月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而道路只是换了季节而已。 感慨完毕,她收拾了东西继续去实验室,任何事她都不想草率的收尾。 收发了几封邮件,还没开始做事,导师和系里的另一位博导聊着什么路过这边。实验室的门开着,他们就在门口聊上几句,导师看她也在,就叫她:“牧之?” “老师。”牧之赶紧站起身来。 “哎呀,说跟你聊都忘了,你也不提醒我下。” 牧之看了看另一位老师,毕恭毕敬的说:“我一直在实验室,等您忙完去找您?” “你先去我办公室等我吧,我马上就过去。”导师说完两个人还顺着话头还夸了几句这些个学生认真什么的。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牧之站在办公室门口,突然感觉空气稀薄起来,闷着需要重重的呼吸才能补给自己。 她并不优柔寡断,也不后悔做了决定,只是……还有遗憾吧…… 此时大家的出路基本都已经找好了,但是还都是很好奇毫无动作的赵牧之,直觉导师出了事后三天两头的找她,应该是给她安排了什么好路子。 “不是,赵牧之,给大家说说呗,这会儿了谁还能抢你的?你可是老板的眼珠子。”有人忍不住酸。 “你说哪个老板?”牧之的伤感被他打断,“我工作签在了慕青娱乐,我们的知名校友姜书青学姐,现在也是我的老板。”她平淡无波的声音敲在实验室的地板上,到她转身走了,才引发巨大的回响。 “我去,赵牧之不读博了?” “这是受什么刺激啦?” “你们可少说两句吧,成天盯着人家过日子?” “师妹厉害啊,一出手就搭上慕青娱乐……话说她去干啥?” …… 实验室嗡嗡成一片,而导师什么也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赵牧之的路就是科研的路,不是跟着他,也会有其他人把她带出来,不会跑偏的。 上次那死孩子跟他赌气说要签工作,气的他在酒桌上就要摔电话。后来有点事耽搁了,他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好笑——一把岁数的人了,还要跟她那样的小姑娘置气。不过晾她几天也好,不是什么话都可以说出口的,人生是用来赌气的么? 万万没想到,他酝酿了一肚子的大道理,却听她说,她的工作已经签完了。 “牧之,你不是个小孩子了。别人做什么说什么,即便是我,是你的导师,值当你用自己的人生去赌气?”导师杯中的老君眉顿时洒出来不少。 他们一番谈话聊了很久,来来回回梳理了许多从前从未聊过的观念和想法,导师了解她,这孩子一旦下定决心,是很难轻易回头的。 牧之本科的时候因为出色的成绩,拿到了跟导师一起做项目的机会,现在也是他唯一带的硕士生,几年来导师悉心指导,如师如父,两人的感情十分深厚,骤然不再同路,她的心里十分难受,几乎要哭出来。 “你瞧瞧你,都是要工作的人了,还哭鼻子。”导师又来安慰她,“老师家的大门随时欢迎你,师母的狮子头也等着你。这几年,你就像你说的那样,去体会不一样的人生。但是我们做什么都要认真,要做出成绩来,知道么!” “嗯。”听了他的安慰,鼻子反而更酸了。 “快回去吧,把毕设做好。你的指导导师跟我说了你的论文选题,我觉得不错,好好完成它。将来……如果你还想回来,如果我还能带得动学生,这个名额,我一直给你留着。快走吧。” 天黑了下去,导师一直没有开灯,站在门口看着走廊对面的窗户,它像一张巨大的口,每个离开他的人都从那里经过。他离开的时候也会经过那里,现在的人分别的时候,不习惯互道珍重了。 …… “这是个机会,也是个挑战。你接么?” 慕青娱乐的总经理办公室里,空调尽职尽责的工作,即便是深秋,依然维持稍冷一些的温度,以振奋精神。 纪宣翻了翻手里的新人资料:“我有多久的考虑时间?” “两个小时后她会过来签约,你的答案决定我怎么介绍你。” 是姜书青的风格,她不喜欢跟不上她效率的人。 “我会做好的,谢谢姜总!”没再多想,纪宣当即答复。 她从毕业开始给当时新婚的姜书青做助理,一路风风雨雨一同闯过来,能力自然不会逊色。 总经理特助是个金闪闪的职位,但她也有意向自己做出些成就。好在姜书青工作要求严格,待下属却是极好的,她提了,她就留意了。 手里这个叫赵牧之的新人确实是个好苗子:名校高学历,背景简单干净,看起来为人上不会出幺蛾子。无所依着聘用的演员,能力有保障。外貌并不惊艳,但胜在温润柔和,气质可亲,是越看越生好感的邻家美女型。身材比较一般,但是中等身高且纤细,好好塑形即可。 最重要的是,姜总说了,谢总承诺,捧她可以动用慕青绝大部份资源。娱乐圈里,有资源,资质又不错,即便自己犯点小错,也不会满盘皆输,实在是自己新手上路的绝佳选择——她不是自负的人,不会认为自己初作经纪人也会顺风顺水无往不利。 姜书青摆摆手:“机会是你过往表现换来的,不必谢我。名义上她的经纪人还是我,你只有一年时间,如果一年后,她不愿意做你的艺人,我会为你安排别人。不过这样好的苗子,可是难得。” “请青姐再教教我!” 她们在办公室里谈好当时跟牧之交流的路线,并交流了许久初期的方案,略做调整。助理通知:赵牧之来签约了。 “相信自己的能力和判断,有什么实在拿不准也可以随时联系我!”带着她去见牧之前,姜书青最后交代。 签了约,姜书青开始给牧之介绍:“纪宣跟我将近十年,工作能力是非常强的,这几年也尝试着独立策划艺人,以后她就是你的执行经纪,会帮你安排工作的具体事宜。” 她们俩互相认识后,姜书青继续说:“这一段时间,我有一些个人的问题,会放一年的假。不能够直接带你真的很抱歉,公司会在资源上极力弥补,希望你能理解。” “青姐你……” “我怀孕了,身体不大好,需要好好养胎。其实拿不准的随时可以问我都没问题,只要你们有问题,我随时在线。” “啊,恭喜啊!”赵牧之的祝贺是真心实意的,导师不在了她也可以跟着其他指导老师做论文,反正有问题他都会指导自己。 她理所当然的想,都是一样的事嘛。 姜书青淡淡的谢过她,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喜气。 “我这段时间会在公司继续处理一段事情,一会儿纪宣会跟你聊近期的培训计划,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明年,我期待你们俩的成绩!” 第66章 聊过之后确认了牧之是个好相处的人,没有想象中的骄矜之气,纪宣更放心了。 “我心目中有几个助理的人选,等我回去再挑选一下,会把简历发给你,下周我们找个时间一起面试下。” “我现在就需要助理呀?”毕竟青姐说了,团队的开支需要她来负担,牧之还是心虚的问了下。 “对,从签约起,你就是慕青的艺人。”纪宣并不知道她这提问缘何而来,只简单的肯定了她需要一个助理,“另外我听姜总说你现在还在准备毕设?” “是的,我明年毕业。” “那可能要你辛苦些了,姜总和我根据你的条件为你制定了培训计划,课程有些满,但我希望你能两者兼顾,毕竟学历是你的亮点,这里最好不要出岔子。” 牧之眨眨眼,消化了一下:“没问题。” “另外你要做好准备,我大体上收到的消息,‘无所依着’十一之后就要开始预宣传,如果顺利的话,预计抢的是明年的暑假档。在电影上映前这段时间,我会帮你留意合适的工作机会,借着电影的东风和不断档的作品,一口气把你推上去。你要做好准备。” 工作的压力扑面而来,仿佛签约之后进程转为暴风疾雨,牧之深吸一口气:“那培训……” “不可能有做的万全的准备,所以在没上战场之前,你要用尽十足力气,才有更大的机会不被人打的落花流水。” 这话的委婉版本之前季副导好像也说过,牧之心里稍微安定——一开始不熟悉节奏,总要难一些。 “你平时没有健身的习惯吧?”纪宣上下打量她。 “没有……” “那么,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就要动起来了。” “好的……” “还有什么问题么?”纪宣十分满意她的配合。 “那培训的费用……” “哈?费用怎么了?” “需要一次性支付么?”牧之委屈巴巴的盘算着她的私房钱,包括历年的奖学金、奖金、做项目的酬劳还有压岁钱等等等等,以前看着挺多,现在感觉只是杯水车薪算怎么回事…… 纪宣抿紧嘴辛苦的憋了会儿,从一开始她就不自觉的着力营造姜书青跟艺人聊天的同款氛围,现在可不能破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你来支付的,你将来的每一笔酬劳都会给公司和我分成,前期公司抽的比较多,就是包括了你的团队和培训的费用。” “哦哦哦。”她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小金库保住了! “你以为我们是诈骗公司啊,还要交培训费。”看她这反应,纪宣终于板不住了。难怪久不签新人的姜总特地去看,特地签了来。她这样的条件也正适合这样低调讨喜的性格,如果也是姜总那种高傲款,恐怕会难办一点。 牧之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去实验室重新规划毕设的进度。刚刚她才意识到,到她签合同那一刻起,学业不再能够是她时间分配里的首位了,但她并不想毕设因此达不到预设的水准。 所有悠闲的时光全数挤出,培训之外,除了吃饭睡觉和突然增加的跑步时间,赵牧之整个人就仿佛游荡在实验室和图书馆中间的残影——她动时基本上抓不到她的人,即便她坐在那里不动,那种专注,任谁都不好意思打扰。 “她不是签工作了么?这么拼干嘛?”有人不解。 “实习吧,没三方咋签……” 向着头秃一路狂奔的博士生宿舍楼抽空聊天扯淡,话题多是赵牧之。 原本只是系里的人在聊,后来认识不认识都掺合听说了一下。不过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参与热门话题排解排解自己心中的烦闷而已。 赵牧之小的时候就体育不好,不管是小学中学还是大学,体育考试都是老师放水才勉强及格,幸好这门课是所有课程里,老师最可亲的一门。她自我总结:天生不是个勤劳胚子,倒不是身体不好,就是不爱运动。 承诺了纪宣的第一个晚上,她在操场上很有仪式感的扎上头带冲锋,百米之内就差点被瞎跑带来的窒息感拿下,跑到第二圈差点跑吐了,第三圈只能小碎步磨,大口大口的喘气疯狂的消耗着体力,但不这么喘整个人都要炸了。第三圈结束的时候要不是怕打扰到运动的其他人,她真恨不得趴在跑道上放挺。 但是第一天绝不可以对自己放松,牧之深谙这个规律,第一天无论如何要坚持下来,以后的每一天才没有借口偷懒。她磨磨蹭蹭的在跑道上宛如一个鼻涕虫一样又蠕动了两圈。 接到颜老师电话的时候正打算一鼓作气借着这个劲头蠕动回宿舍,使劲拍了半天胸口都平复不下来,但又怕让颜老师等烦了,只好接了起来。 “牧之今天怎么没交作业?是偷懒了么?”颜晟安今天的工作告一段落,悠闲的逗她。话音落才听到那边剧烈的喘息声,“怎么啦?”他着急。 “没……没事……刚跑完步……”她嗓子过干,因此咳了两声,“我没想到会跑着么久,耽误时间了,回去立刻补上。” “你是跑了多远啊。”颜晟安放下心来,转而打趣她。 “两公里……” “两公里累成这样?” “我以前不运动的嘛……第一次总要循序渐进!” “嗯,说的对。那不然这样吧,你明天请我吃早饭,我带你跑怎么样?” 木木这晚收到信息:明天不用来了,我跟牧之去晨跑。 她撇了撇嘴,颜总神马意思啊,这算是把话说开了,还是要她继续装不知道啊。 好烦的一个颜总! 坐在食堂里,颜晟安满心欢喜的看着那个拿鸡蛋饼和豆浆过来的小姑娘:“嗯,小吃货推荐的确实不错!” 牧之皱着眉发愁:“是真的很胖么?没觉得最近胖了呀!” “你没听说上镜胖十斤?” “那我在咱们剧组里看我拍出来的效果,也不胖啊!” 这个“咱们”扎扎实实的取悦了颜晟安,不过他还是如实的说:“你在咱们剧组为了突出你的伶仃感,不受重视,特意给你宽大不合身的衣服。衣服本来就有修饰作用。等到你进入行业,要有许多场合来展示自己,在现阶段大众的审美中,还是越瘦越符合审美。在我们没有扎实的作品前,最好还是迎合一下大众,这样路会比较好走一些。” 牧之听了委屈的咬着她的鸡蛋饼。 颜晟安以为她在介意自己的身材,于是安慰她:“其实你现在就已经很好啦,我觉得这样看着健康舒服。” 然而牧之想的却是:颜老师果然喜欢那些瘦瘦高高美艳动人的大长腿。 第67章 跑步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迈开两条腿往前方就奔去。说复杂也复杂,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正确把握,对节奏的控制,连呼吸都有讲究。即便是这些都做对了,人还要不停的跟自己讨价还价——快一点慢一点,休息会儿再继续,就到这里吧还是不行一定要坚持。 如果有人觉得一件事太理所应当,那多半是太不了解这件事了。 学习这件事是永远都停不下来的,即便是拥有了好看的学历,人还是可能会发现,自己连跑步,连坐立行走都要从头学起,更别说表演。 演艺工作室的老师觉得慕青这回签的新人很不错。 他们工作室在业内的口碑是数一数二的,很多大公司培训新人或者已经出道的艺人进修都会选择同他们合作,其中不乏大牌。认真刻苦好学当然不鲜见,或者可以说,来这里还持浮皮潦草态度的才少有。培训不值当发通稿,扶不上墙的也懒得过来做样子。 表演无非是要相信和精准——相信虚空中包含无限的世界,相信跟你搭档的人真的是性命相托的对象或者是不死不休的仇敌,然后精准的表达出来。 你得能想象,你得擅感知,还得放得开。 这个叫赵牧之的新人很用心,而且用心的很有自己的特色。不论是课上所学,课后思考还是即兴发挥,她都有自己的一套:记下来,拓展开,丰富理论验证正误。仿佛她在做什么科学研究,而她自己就是自己的试验品。在她随身带的本子上分门别类的有着密密麻麻的记录,人也踏踏实实的看到了进步。 她不藏私,老师要来看了看,觉得这姑娘实在是个人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子是对的,”老师跟她说,“但是表演说穿了是一种情感的表达和传递。一个理性的态度只能到上限不出错,不出错就意味着不出挑。你要把自己理解明白的感情作为自己的感情宣泄出来,然后用理性来控制这个宣泄的度。” 老师看着那姑娘若有所思的表情,明白她还是阅历太少,即便有千万条道理她听了,记住了,也未必会懂几分,于是建议她:“其实多说不如多做,表演学是一门多学科综合的学问,如果你有空,可以去试着多尝试一下小的角色,感受一下剧组的氛围,多观察多体会。你有很好的潜力,也长于理解分析,只不过欠了些经验,我的建议是不要急于求成。” 牧之诚恳的谢过老师指导,回去跟纪宣提了下。 纪宣沉吟了番:“既然老师这样说了,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现在你手头上的事还忙不过来,暂时就先不安排了,以后看机会。不过……”她不是很在意的一笑,“没道理小角色能学到的东西演主角反而学不到,这个老师给你的建议是新人未必有什么好的机会,我们的起点高,这些不需要你担心。” 确实是一点时间也挤不出来了,牧之没有发表意见,想着先把毕设搞定空出时间来再说。 牧之的新助理桃子是个脸圆圆的,非常喜庆的姑娘,上岗后麻溜的开始工作,连看了几套房子。牧之忙的脚不沾地,全权委托给她和纪宣决定。她们坚持要她至少给点意见,她灵光一闪,问能不能在颜老师小区附近找。 “你眼光倒好,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那个小区安保不错,地理位置也好,就是稍微贵了一点。不过你现在也用不到多大的房子,我帮你留意下。”纪宣越来越感慨,自己带的艺人跟自己真合拍。 多好的小区都会有房子出租,也没用上多久,她们就找到了。位置如此合牧之心意,她连看都没看,就拍板定了下来。 人忙碌久了,就不再觉得忙碌。 牧之抽了个空在宿舍收拾些衣服,桃子把那边都已经收拾布置好了,她虽然接下来还打算尽力赖在学校做毕设,不过也要以防万一在那边放点东西。 十一过后,工作就该忙起来了,要有所准备。 终于闲下这么一时半刻,才意识到跟唐嘉嘉好久都没联系了。 她赶紧掏出手机来问候下:“我房子租好了,长假过来给我暖房啊。” 原本这该是唐嘉嘉很喜欢的热闹,结果她毫不留情的拒绝:“单身狗才假期无所事事给别人暖房,我们有情人可是要出门度假呢!” 尖叫声几乎要掀了宿舍,许清原本有个笔记本落下了回来取,走到门口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个时间牧之也在,又慢吞吞的往回走。 走到电梯口,想了下,凭什么?转身绕了回去。 牧之当然不知道这些,她正沉浸在好基友突然脱单的兴奋中,不过唐嘉嘉死活不愿跟她透露详细。 “反正很难追就是了,我才追到,还不是很稳定,等妥了当然少不了你那顿!”那边得意的说。 她刚想回什么,被进来的许清岔开了下,就听那边唐嘉嘉继续得意的说:“我就说一切皆有可能,我们要牢牢的掌握主动权。说的就是你的颜老师,别装听不见。” “那你猜,我在哪个小区租的房子?” “哇啊……赵牧之你可以啊,我看好你!” 感情生活是小姐妹最喜欢交流的话题,一说起来简直停不下来,牧之几乎要把许清忘了,欢快的跟唐嘉嘉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 许清一推开门就看了地上正在装的行李箱,赵牧之在打电话,除了看一眼是谁进来了根本不搭理她,说话间又聊到了租房子,她确实是要搬走了。 找到了那个该死的笔记本,许清呆握着坐在床上,其他的话语一点也没留意。租房子有什么不对么?她们的关系都已经那样了,日常里当彼此不存在一样。如果经济允许,自己早就搬出去了。现在条件好的赵牧之张罗着搬了,正正好。 但她心里还是堵着,一步也不想动。 到牧之挂了电话,才留意到许清还在。她有些尴尬,刚刚聊得兴起,什么都乱说,现在突然觉得有些羞耻。 许清呆呆的望着箱子,很难过的样子,事已至此,实在没有必要再继续僵持下去了。 牧之叹了口气,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跟许清讲:“马上工作就要忙起来了,公司给我租了房子,我收拾点东西放过去,万一太忙回不来什么的……” 她还没说完,许清站起来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你这样有意思么?”这原本就是牧之压着脾气来做的缓和,没想到许清一点面子也不给,顿时不高兴起来,冲她嚷嚷。 “我拿到学校的offer了,马上就要办手续休学了,”许清面向着门低声说,“你不用浪费这钱,要走也是我走。”说完就出去了。 “你没那么重要好么!”薄薄的门板根本关不住牧之的声音,许清木然按着电梯,想:我当然不重要,这世上只有我是不重要的。 第68章 深夜回来,许清也不知道是期待着什么,一打开门,牧之的书桌床铺已经空了,属于她的一切都消失的干干净净,还妥帖的打扫好卫生。 她把书包扔在地上,借着月光看外面树影幢幢,路灯昏黄,这么晚了,要等上许久才有人匆匆从下面那条路经过,一转眼就不见了。 她就知道,这些都是她应得的,即便是赵牧之这么好相处的人,都不愿意再忍受她几天。人生的路从生到死都是一个人的旅程,只不过愿意跟她这种矫情的人同路的很少有罢了。 而牧之花了一下午时间跟桃子忙忙活活的搬东西,置办生活用品。心里堵着一口气所以停不下来,早早的打发桃子回去,自己把东西搬来搬去,摆放的位置变来变去,直忙到深夜筋疲力尽,大汗淋漓。 她洗漱好坐在床上抱着团子发呆,因为实在太忙,这房子的布置完全是桃子一手操办,也不是不合她的心意,只不过……很陌生。 卧室里一重一重厚重的帘子把光线挡的严严实实,关了灯房间里漆黑一片,黑的叫人心慌。努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用今天耽误的进度吓唬着自己睡下。 自从搬出来后,时间变得更紧了,每天早出晚归的,回来几乎是倒头就睡,都来不及跟她的同小区邻居颜老师打个招呼。 会辛苦一点,撑过去就好了。牧之安慰自己。 这是纪宣第一次独立带艺人,凡事都力求完美,上午跟各位培训老师确认了下牧之的进度和优缺点,下午又在许多的剧本中揉着额头听桃子汇报。 “我觉得牧之姐能行,她有那个精神头!”桃子兴奋的说,“就说她每天就算再累再晚,都出去跑步。我看她根本就不愿意跑,还劝她说在塑形课上的运动量已经足够了,可是她说开始了就该坚持下去。她干什么其实都不用监督,挺难得的。” 纪宣点头表示满意:“既然这样你给她买个跑步机吧,每天从学校跑完回来还怪不舒服的,家里有跑步机她也好规划时间。” 桃子点头,转身出去就开始做攻略挑选。 纪宣又转回来继续对着一桌子的剧本头疼——一年能看出什么成就来?拍个电视剧就得三四个月,算上后期到上映,好一点的资源都不可能这么赶。更别说现在手上的还没什么好的本子,说是慕青资源随便挑优先挑,她又不是不想干下去了,慕青那么多大腕,抢了他们的资源可还行? 牧之这姑娘是好相处,但这么有拼劲的人,会因为跟自己相处的好就放弃姜书青跟自己打拼?她可没这自信。 姜总十一就开始度假了,这几天跟自己说了很多关于牧之的规划,当时自己没说话,可是内心是不认同姜总的。她是慕青的老板,从她的角度当然可以把手下的艺人锻打到完美,然后在合适的机会把她推上最高的舞台,让她大杀四方。 但是自己不可以。她翻翻手里的资源,她需要的是一部大火的ip剧,让牧之通过电影拿到口碑之后,再证明绝佳的商业价值。高学历、讨喜的性格、受肯定的演技如果在加上高人气,那么未来的路简直不可限量。这手牌打好了,才能够证明自己的能力。仅仅稳步推一个各方面都挺均衡的新人,谁不能做,何必是自己呢? 有什么有亮点的综艺也要补充下,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又信心满满的扎到工作中。 这个才组团不久的小团队就这样各自闷着头拼尽全力一头扎进了十一。 姜书青走之前约了她们到她家吃顿便饭,席上还请了公司里关系比较好的其他几个艺人。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比较忙,也看到你做事的辛苦还有成绩。老实说做的非常好,”她静静地听完牧之道谢,继续说,“但是艺人不是单纯只会做事就可以。我真的很难想象这么久了,你们居然没跟公司其他艺人打过招呼。纪宣,这里我就要批评你了。” 她的批评点到即止,没有深说,但纪宣太了解她了,从她开头的语气就知道这不是夸奖,而且这件事确实是自己的疏忽。 “谢谢姜总提醒。”她阻止面红耳赤的牧之为自己辩解,很真诚的致谢。 “还有你牧之,”姜书青转过头去继续批评,“我知道你在练习课业很努力,但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艺人不仅仅在演戏的时候才表现自己所学,你作为一个公众人物,要时刻记得,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你。他们喜欢看到你优雅端庄,也热衷看你出丑,全看你怎么表现。一个艺人,即便面对再窘迫的场景,也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拿出最适合自己的形象,不管是高贵冷艳还是软萌可怜,要让其他人心生好感。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手足无措,明晃晃的告诉大家你的软肋。” 牧之受教。 “一会儿我也邀请了公司的几个艺人,”姜书青话说到也不为难她们了,“这些人纪宣都很熟,我们自己公司的艺人,至少面子上要和谐有爱,互帮互助。特别是新人,这样如果有了舆论危机,不至于连帮你说句话的人都没有。舆论公关这一块纪宣也很熟,”她拍拍纪宣的手,“我们打了很多场硬仗,我也不多嘴了。未来的一年,看你们的。” 说着门铃响起,桃子赶紧去开门,原来是保姆带着谢谣回来了。谢谣正是好动的年纪,出去玩了一圈腿上摔破了块皮,耍赖不肯走路,保姆只好背着他。他在背上动来动去,怕他掉下来,分不出手来找钥匙。 “以后不能再惯着他了,多大点伤就让人背着,阿姨不累的么?快说谢谢和对不起!” 保姆知道姜书青管孩子她最好是别多嘴,站在那里听谢谣乖乖说完,赶紧夸他懂事。 “这有什么好夸的,懂礼貌的孩子都该这样!”姜书青再开口责备都带了三分笑意,“赶紧乖乖坐好,妈妈帮你处理下伤口。” 谢谣的长相完全集合了父母的优点,从小就能看出是大帅哥的种子选手,牧之看的心里喜欢,趁着姜书青去拿医疗箱悄悄跟他搭话:“小朋友,你几岁啦?” 谢谣眨巴着大眼睛撅起嘴:“妈妈说不能跟陌生人说自己的信息。” 牧之简直要被萌翻:“那能让姐姐捏捏脸么?” 谢谣认真的想了想:“就捏一下,不能用力哦。” 不多会儿,其他艺人都陆续来了,本来牧之不太擅长同陌生人相处还有点焦虑,但是这些大牌艺人意外的十分亲和。这本来就是家常便饭,很拉近距离。大家陆续回忆了下刚签青姐时被她冷冰冰的面孔吓的肝颤,结果相处下来才知道她刨开了是个暖芯子。 “你们从哪看出来的?”姜书青笑。 “牧之说,小师妹说。”有人起哄。 牧之正跟坐在一旁的谢谣幼稚的互相捅来捅去,被点到名当机立断的回答:“人的体温在调节中枢的调控下,体内产热和散热保持动态平衡,相对恒定的稳定在36到37度,青姐我亲手摸过的,不会错的!” 众人绝倒。 没想到这一顿操作下来收了谢谣这个小迷弟。酒足饭饱,其他人纷纷离去,牧之待姜书青看着谢谣洗簌收拾后被他拉着讲睡前故事。讲故事牧之擅长,她从小父母就给订了许多杂志,上面的故事五花八门,她的记性本来就好,此时掏出几个记忆深刻的一点都不为难。 而另一边姜书青最后再叮嘱第一次带艺人的纪宣一些要点。 “有什么拿不准,随时联系我。你从业多年也该知道,我们这一行险象环生,千万别掉以轻心。”最后姜书青语重心长的叮嘱。 第69章 十一长假里,全国人民都借机缓出一口气来,牧之也打算给自己两天假期,睡个好觉,逛逛街,看看电影,总结一下前一段的人生,再调整规划下一段的节奏。 之前时间调配不开,所以跟颜老师请了假,那……现在要不要把这段时间所学所感总结汇报下?她揉着毛绒绒的团子纠结,可是颜老师假期会出去度假吧…… 所有关于颜老师的事情她都没有办法快刀斩乱麻,只能细细纠结,慢慢熬煮,抽出黏稠的丝,把自己一层层裹起来,搅合成豪无头绪的一团。 而此时已经算是近在咫尺的颜晟安也同样在想:牧之这个十一有什么安排呢?她辛苦了这么久,要不要趁这个假期慰劳下? 新人一般签约了之后都很难沉下心来,万丈光芒仿若就在眼前,即便是年轻时候的他也难免心浮气躁的畅想。但牧之很好,这个学习的阶段反而是她的舒适区域,给了她一个短暂的缓冲。 他的笑意中的暖在灯光中慢慢的晕开,手机里属于“赵牧之”这个名字的对话框中早就聊过千言万语,通过字字句句他慢慢在她还没知觉到的时候了解了关于她的一点一滴,这个傻呆呆的小姑娘!每一段的结尾都是她发的乖乖的表情包,每一个表情都不一样,带着她本人生动气息。 颜晟安动动手指,看场电影是个不错的选择,十一黄金档,是有两部不错的好片的。虽然试片的时候他已经受邀看过了,但是牧之又不知道。 还没有敲打完,电话就进来了。 “老颜啊,你听说了没有啊,姜书青去欧洲度假了!”那边季叔平焦燥的开口。 “度假怎么了?你有事儿找她?”颜晟安不以为意。 “不是……”季叔平觉得他不应该这么淡定啊,整理了一下思路,“你不知道么?姜书青怀孕了,据说还是个双胞胎,他们这是两口子双双去欧洲待产。他们不之前就干过这事么……其他人也就算了,都是业内的腕儿了,也不指望谁过日子,你们家牧之可是个新人。她没跟你说过?” 颜晟安沉吟了会儿:“我一会儿问问她,你知道她的执行经纪是谁么?” “就说这事儿呢,我听说是纪宣。纪宣咱都知道,执行力特别强,但问题是在经纪这一块她也是新手上路啊,我是看不懂什么路数,你可快问问。” “谢了,胖胖。” “嘶……我咋觉得你不着急呢?牧之不懂你还不知道么,这换个人差多少事……”听他的口气还是淡定十足的样子,季叔平觉得他可能接下来也比较有数了,反而有继续闲扯的心。 结果没想到他真是纯纯的气定神闲,没多想什么:“我也就是了解下,工作是她自己的事情,约也签了,人也走了,现状已经是定局,我还能做什么?” “嚯,”这真是有点儿出乎季叔平的意料,“是不是你正在追的姑娘啊,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心疼?咱这娱乐圈,一步错步步错,咱两这种无所谓,他们艺人就是这张脸面,哪步迈不好被踩下去了,再露脸可就难了!” “纪宣跟随姜书青多年,她早就有转行的意向,又有能力,这是在给她机会……” “不是……”季叔平迫不及待的打断他,“你这是替谁说话呢?你也要转行娱乐圈分析师了么?” “姜书青你知道的,她不是胡来的人。牧之我知道的,她不是一点点挫折就轻言放弃的人。纪宣跟随姜书青多年,所学所看你也不要太轻视了。现在别说她未必会出错,即便是有什么问题,姜书青没能力扭转乾坤么?牧之没有实力走到她该到的位置么?我觉得可以期待下。” “噫……”听着他自信的侃侃而谈,季叔平默默的吐槽自己,大过节下的,我为什么要上杆子吃这把狗粮! 不过他还是决定善良一点,毕竟,颜晟安这小伙子还是年轻嘛,他得意的想,他这种家庭这种有天赋,这种起点的人,总把成功想的太容易:“你也别太看轻松了,姜书青可能会在资源上全力支持纪宣,但是首先说纪宣就不是姜书青,人家能轻松调动的资源就算有支持她张口也不合适。再说,我看纪宣这个人是有点自负的,她为了证明自己也未必会多主动跟姜书青开口问意见。” “其实……”话筒里能轻易听出颜晟安浓浓的犹豫,“其实我也在想,牧之很多方面都已经做的很好了,但是艺人不是光凭理论就能出彩的职业。如果阅历欠缺,她再怎么努力都会始终差一口气。” “所以她有可能倒霉你就这样看着?”季叔平简直震惊了。 “我是在想……牧之她到底对这个行业能给她的期望是什么?如果我们出于好意的保护了这种天真单纯,让她不能更进一步,或者能使她得到更多的名气,走的更容易,可是五年之后她会不会倦怠,会不会觉得这条路不对她的意思?” 季叔平沉默了会儿:“这谁能知道呢?要不你问问她?” “我觉得现在她自己也不知道。” “嘿,这叫什么事儿呢,你搞得好像比赵牧之更懂赵牧之!”季叔平感慨。 “我毕竟比她年长,多为她想一点不该么?再说……我私心里也不希望牧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需要别人铺路才能走的安稳的小公主,那样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 “行了,今天狗粮超标了!”季叔平打断他的深沉,“老子也是有假期安排的人,多余跟你说这一句。你欠我一顿你记得哈。” “大恩大德,”颜晟安笑着承诺,“几顿都行!” 删掉对话框里的话,他直接拨过电话去,其实很多时候,人更成熟一点也并不是什么都尽在把握。他只是思来想去,盼着自己做出的就是正确的选择,能让重视的人离她心中的目标更近一些。 “牧之,在忙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诚心感动上苍,反正就在牧之翻来覆去的纠结时,颜老师的电话就进来了,每一声单独为他设的响铃都是恰恰好的样子。 第70章 颜晟安得意的听着电话那头的小姑娘十足心虚的说着住到这个小区来是纪宣的主意,也不去主动揭穿她:“纪宣跟我的品味还真是一致呢,那么你喜欢这里么?” “喜欢……”牧之急急的答,又被自己急切的声音吓了一跳,不好意思起来,“上次来这里就喜欢这个小区了。” “那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跑步了,看你是不是还是只能慢吞吞的跑2公里。”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多么柔和。牧之的脸滚烫着,她站在窗边,把额头贴在凉凉的窗玻璃上。夜色温柔,唐嘉嘉送的巨大的加湿器静静的在角落里吐着水雾,水雾细细的飘落下来,拥抱着妈妈送来的两株半米多高的龟背竹叶子。 “我现在已经能跑5公里了!”她小声狡辩。 “我们牧之厉害了呢!” 静谧的夜里两个人都不自觉喁喁细语。 “牧之……” “什么?” 颜晟安犹豫了下:“姜书青不能亲自带你,你会不高兴么?” “不会呀,宣姐也很厉害!再说青姐说了,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她。” 电话那头的女孩子轻快又自然,她确实不知道换了一个经纪人实际意味着什么。 “你知道……”他谨慎的组织了下言语,最终还是决定不去讨论经纪人的问题,毕竟已经这样了,何必徒增不快,“你搬来了这么久,怎么还没请我过去坐坐?” 牧之委屈的小声说:“我不会做饭……” 颜晟安一边着手订第二天电影票,一边笑着逗她:“我要带着厨艺过去做客么?啊……不对,你还没邀请我!” “邀请呢,邀请呢……但是……我们能吃附近好吃的外卖吗?” “这么勉强?怎么,我做的菜不好吃?” “我这里没有做饭的工具……”虽然听他的语气就是在逗她,但是牧之还是很不好意思。 “好,”他顺手把订票的二维码转给牧之,“等十一过去了,电影就该开始宣传了,你也应该会有其他的工作,会更加忙。最近有两部口碑不错的电影在上映,我定了票,明天我们去看了,你可不要偷懒,看完记得交作业。” “好的,”牧之赶紧应下,“谢谢颜老师!” “工作这么忙,总是吃外卖也不好,以后时间合适的话,你就来我这里吃吧。” “这……”她当然也想应,但是应下了实在是有点越界了,“太麻烦您了,再说我的时间也不一定,还是……” “没什么好麻烦的,”颜晟安可不想听她的拒绝,“再说我也不经常在家吃饭,而且平时也是木木在做。她啊,大手大脚的,经常做很多都吃不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无所谓。就这样定了,我们回来吃饭的话让她问问你时间,方便就一起过来吃。” 他们杂七杂八聊了很久,而可怜的木木打了好几个寒颤,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月上中天,万物静谧,加湿器坑次坑次吐着最后几丝若有似无的水汽,牧之蹲下来把它关上,顺便就戳着龟背竹的叶子问它:“你说……颜老师有没有可能……是……喜欢我?” 这句话说了出口她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捂着嘴小心的在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的屋子里四顾。 此时此刻最好是有朵花——电视里都是那么演的,她想,好让她揪一揪花瓣,问问到底他是把她当作欣赏的晚辈,还是……可能会喜欢的姑娘。 可惜龟背竹这种植物太不解风情,只用大大的叶子咧开了嘴笑她。 诶呀,不想了不想了,早睡早起皮肤好。 当然懒觉是不可能懒觉的啦,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颜老师叫起来晨跑。 晨光熹微,冷空气打在皮肤上轻易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颜晟安看着在运动服里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扎着一根红红的头带,正中上书“奋斗,加油”,还是中规中矩的宋体,一看就是瞎买的。 牧之初出社会,在很多方面都还没有明确的个人风格,随意就是她的风格。 颜晟安想,真走运,又能多参与点她的成长。 小区的绿化好,晨运的人三三两两,活动开了后就感觉不到冷了。牧之心里头很多事儿,一会儿想着步伐和喘息的节奏,一会儿想着颜老师,机械的跟着他的脚步一步接一步的踏,根本注意不到累。还没感觉到有多一会儿,就跑出了老远。 “要歇一会儿么?”颜晟安回头看她心不在焉,以为她累了。 牧之摇摇头,不过她看了看他的大长腿,虽然自己的腿也不算短吧,但是对比是如此的残忍…… “颜老师你不要管我了,这样小步跑你应该很累吧。我们下一个圈再见吧。” 差点被她逗岔气了,颜晟安顺势停了下来,他们俩贴着小路的边缘走了几步,一路上几个晨跑的人从他们身边路过,有些还跟他打招呼,想来是经常晨跑碰见的。 “跑步本来就是快快慢慢的……” 他刚想宽慰牧之一下,就听见旁边的灌木丛里传出了一声弱弱的猫叫。 牧之眨眨眼:“好像有猫!” 说着又传来了几声,她弓下身,蹑手蹑脚的闻着声音寻去。 灌木丛里不知谁放了一只纸箱子,里面放了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小猫十分的小,看上去还没满月,眼睛还不大能张开,爪子也不会收。弱弱的小爪虚张声势的撑着,尖尖的很透明,能看到里面的血线。 不过这猫看起来已经是很虚弱了,小嘴巴徒劳的大张着,也发不出多少声音,脖子上的项圈很精致,但在它颤巍巍的颈上看起来十分沉重,坠着它很艰难的抬头。抛弃它的人倒是妥帖的把箱子垫好了毛巾,还给它盖了一个小毯子,不过应该是挣扎中被它甩了下去。 “诶呀,好可怜。”牧之伸手把纸箱子抱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小猫的身体。 小猫没有躲避,反而一下子凑上去咬住了她的指尖,牧之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软的一塌糊涂:“好可爱啊!” 颜晟安着迷的看着他的小姑娘柔软又欣喜的表情,也伸出手去摸了摸。听说恒温动物通过触碰来感知彼此皮肤的温度,是能够在这过程中建立感情的。反正他的手指碰到那个小家伙暖暖的身体,感觉到它的微弱的心跳时,觉得自己愈加沦陷。 “你想收养它么?”他轻声问。 第71章 牧之的手指轻轻的小猫身上摩挲,但是她的表情是很犹豫的。 “它太小了,而且我最近也很忙,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照顾它。”她遗憾的说,“我给它找个领养吧。” 黑白分明的小奶牛猫贴着她的手蠕动,似是在眷恋着这个初初怜惜它的温度,寻求着她的庇护,这可能就是生物活下去的本能吧。 十月的清晨冷意在逐渐亮起来的天色里慢慢收敛,瑰丽的朝霞渐渐稀释在澄净的天空,而幼小的猫咪依偎着稚嫩的姑娘。颜晟安决定奖励这个不盲目满足自己的姑娘—— “那你找到了,我来养吧!”反正她做什么他都能找到积极向上的一面,然后来哄她开心。 “颜老师?”牧之惊喜,但是又有点担心,“会不会太麻烦你。” “怎么会,”颜晟安宠溺的轻点小猫的头,“我也很喜欢这个小家伙啊,但是看它跟你那么投缘,只往你那里躲。而且我又不能跟小姑娘抢东西,谢谢你把它让给我啊。”他说话还是哄小孩的语气,不过看表情确实非常期待,“hello,小家伙,你是我的了!” 小猫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特别腻着牧之。 颜晟安也不介意:“快上去换件衣服,我们去医院检查处理下,这是你捡到的,得跟着善后哦。” 假期的宠物医院人有点多。雪白的萨摩不想洗澡,正可怜巴巴的跟主人角力,撅着屁股往门外挣脱。金毛温顺的趴在地上等着排队,时不时蹭蹭它主人求抚摸。还有只热情的二哈,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傻傻吐着舌头挨个查看附近的人。 可爱死了,牧之询问它的主人:“我能摸摸它么?” “摸吧摸吧,”主人也很开心有漂亮小姑娘喜欢自家的狗子,“没事,它怂的很,不咬人。” 这只二哈的毛光滑如缎,牧之的手在它的狗头上流连,小声的问:“你好呀,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二哈瞪着它的眼睛呆愣愣的看她,歪着头想了想伸出舌头舔了她的手一口。 “啊啊啊,它喜欢我,”牧之开心的跟颜晟安炫耀,又转回去问狗子“你喜欢我对不对?” 二哈不明白这个人类的意思,以为她想要握手,乖乖的蹲好伸出一只爪子放在她的手上。 颜晟安想,是啊,谁不喜欢你呢。 这宠物医院很有趣,挂号也要给小动物建档,颜晟安坐在那里填自己和小猫的信息:“快给它起个名字,档案里要填。” “颜老师来起啊,我不会起名字。”牧之理所应当的说,还给二哈介绍自家的小猫,“快看,这是小妹妹。” “我把它的命名大权交给你了,”他运笔如飞,把其他都填写好了,独空着名字,“来,你来写。” 牧之握着笔头为难,狗主人凑过头来瞅了一眼:“哟,是个小黑猫警长。” 宠物医院的温度十分舒适,小猫从寒冷中缓过来点,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的自己安全了,它现在正虚张声势的冲着突然凑过来的陌生气息张牙舞爪。 “嚯,这小姑娘还挺有脾气的!”狗主人感概,二哈也伸着头跟主人凑到一起眼巴巴的瞅那小小的一只。 颜晟安靠在椅背上看着牧之:“可不一定是小妹妹呢。” “叫十月吧,十月捡来的猫,弟弟妹妹都能用。” 颜晟安没有意见:“好呀,幸好不是十一月捡来的,不然还有点拗口呢。” 牧之不理会他的打趣,飞快的填写好:“那我去给前台送去!”起身就跑走了。 二哈因为是这里的常客,进来就已经把牵引解开了。看牧之跑了,它立马就跟上去瞧热闹。 等候区离前台不远,狗主人盯着自己的二哈,跟颜晟安搭话:“你女朋友怎么还叫你老师?” 颜晟安才把目光从牧之身上收回来,戳了戳小猫:“她就是有这种乐趣。” 做了体检,因为猫实在太小,医生认真负责的跟他们讲了半天的幼猫喂养指南,听到说这么小的猫可能还不会上厕所,需要经常用棉签通便,牧之略心虚的看了看颜老师。 颜晟安依然没什么的反应的听着,并不觉得为难——反正还有木木嘛。然后他们又去宠物用品店,把一些必备的用品备齐。 重新来到颜老师家,一起给十月布置了生活区域,牧之自告奋勇去冲羊奶粉,颜晟安忙着组装猫爬架,真有点小两口为孩子忙碌的架势。 “你以后可要常来陪陪十月啊。”颜晟安心怀鬼胎的提要求。 到底又在颜晟安家蹭了顿午饭,又逗了会儿十月后,两个人一起出门看电影。出来的路上牧之问颜晟安:“要不要叫上木木?” “叫她过来一起吃附近好吃的的外卖?”颜晟安继续逗她。 “诶呀,颜老师!”牧之羞恼,“那我也可以亲手给你泡方便面嘛!” …… 可惜这样惬意的日子十分短暂,十月才走到三日,很多人还在四处游玩的路上,牧之又开始了疲于奔命的日子。 当然同样忙碌起来的不仅是她,纪宣一天假期都没给自己留,几乎把能叫得上号的影视剧资源筛了个遍。 “我晚上过去给你带几个剧本,你看下,我们再讨论哪个比较合适。” “好的,晚上见。”牧之忙碌起来说话十分简短。 纪宣差点以为她又要说宣姐决定就好。不过这样也好,本来她就还不是有特别的倾向,有个参考也好。再说,艺人是该有点自己的决断力,毕竟经纪人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她的身边——只要不是太过就好。 她看着手上的剧本,其实哪一个她都不是很满意——她希望牧之在一年内功成名就,但是现在能找到的资源基本都是在筹,离开拍可远着呢,哪有什么马上开工的工作,还得是好的工作。 参与“无所依着”的拍摄确实能增色不少,不过业内都知道,这片子莫宴的绝对的主角,其他女性角色戏份很少。凭借这样的经历,即便自己能说动季导帮忙开口说两句,也只能争取下配角。其实真要能上大片也无所谓,能争取大片的试镜就能够证明自己的能力,可惜现在在筹备还有待定角色的大片基本没有,而商业电影可是更需要名气才能上的。 纪宣揉着头,只有部小成本新人导演的在筹电影,剧本她看了还有点意思,但看着就不是观众喜闻乐见的款,各项筹备更是不着调,说不好最后要慕青买下来代筹。这个完全不符合她的要求的项目,倒看着跟姜书青之前建议的方向比较一致,要不是这样,她才不会挑出来留着呢。 …… “真是谢谢你也来搭一把手啊。” 其实说起来影视这个行业并没有什么假期一说,灯光迷离的酒吧里,颜晟安举杯向刚从无聊的酒会遛出来的莫宴致谢。 他的话剧虽然还处于每天找出一百种思路,然后再把它们都一条条否认掉的进程中,倒是很多老朋友纷纷表示准备出钱出力把他架起来。 这不,又有金主出现了。 “不过可别说我没提醒你,话剧本来就盈利艰难,我是新手,可能会更艰难。” “投个话剧能有多少钱,把你的筹备全包了对我们莫姐也也是小意思。”季胖子十分讨人嫌的接话。 第72章 “嗤,”莫宴懒洋洋的笑了声,人造的虚假灯光在杯中晃动,微微晃荡一下有冰块碰撞杯子发出清脆的声音,“你那是不缺投资,”她的手指百无聊赖的弹着杯壁,“谁又缺钱呢?我们缺的无非一个机会,一个认可。” “试镜不理想?”颜晟安问。 “理想着呢,”她不屑的说,“就一个过场,当场就定了。” 颜晟安没再接话,安静的等她继续说。 “演一个舞娘,两场艳舞,一场勾引,被识破打死算完。呵,”她冷笑,“没头没尾没故事线,就是开车路上撞到的一个废弃易拉罐?上次合作还能欺骗自己说是彼此不熟悉,可不是得从这种道具型角色开始演?没想到熟悉了,也不过是多加场艳舞。” “好歹还有动作戏。”季叔平嘴欠,不怕死的接了句,说完就被颜晟安踹了一脚,“嘿,你踹我干嘛?” “说的也是,还得感谢人家给机会。”莫宴随手把杯子扔到桌子上,酒水溅出来些,季叔平认命的拿纸巾擦了。 “咱谁不是从小透明过来的?就当换个地图重打通关,何必往心里去。什么角色不是演呢?你是要抢人家海外市场,还指望人家把你供起来,万里江山拱手相让啊?”季叔平苦口婆心的劝她。 “这回我看这胖子说的对,”颜晟安也接着往下说,“再说大家又不是电影节见不到了,别人不会用你,总不是你丢人。” 莫宴本来就是抱怨两句排解心烦,劝也劝了,夸也夸了,再说下去就没趣了。 她换了杯酒继续在指尖轻轻晃着:“不说这个了,出钱你不稀罕,出人你看怎么样?我虽然多年不演话剧了,但捡一捡应该还能用。” “那可不行,”颜晟安还没说话,季叔平又急急的替他拒绝,“女主内定了!”他冲着颜晟安挤眉弄眼,生怕谁不明白他的意思。 “牧之啊?”莫宴意外。 “故事还没有,说什么内定,”他虽然说着好像是否认的话,但脸上那不属于这个环境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是想到了谁,“不过我想着她先接部戏熟悉下行业环境,要是之后能有部话剧再磨练巩固下,以后的路能更稳点。” “啧啧啧,你听听,听听……”回到熟悉的八卦领域,季叔平怪声怪气的感慨,“掏心掏肺,一往情深!” 这回倒是莫宴捻了几枚摆在一边的幸运饼砸在他头上:“聒噪,”她笑着说,“不过我是真挺羡慕牧之,我当年入行要是能有这份幸运,早死心塌地嫁人生孩子去了,要什么海外市场。” “你还在默默守候你的小公主哦?”季叔平扒着他的肩膀八卦,“有意思么?” “我也觉得没意思,谁都能看出来我们彼此喜欢,搞那掩耳盗铃的把戏……” “噫……”莫宴和季叔平难得同盟了一把,异口同声的说:“臭不要脸!” “我们都看出来你喜欢人家,谁喜欢你了?”季叔平补刀。 “嘁!”颜晟安志得意满,实在懒得跟这胖子计较,“酸,你就是嫉妒!” —— 牧之手头上有三个剧本。纪宣介绍,一个是公司做的时尚剧,重金诚聘知名网络写手根据品牌打造的故事,说穿了就是发生在时尚圈男男女女谈恋爱的故事。好处是都是公司的戏,各项配置各项资源什么后续的宣传都好说,而且锦衣华服在身,表现的好了兴许从此时尚资源不愁。坏处是……牧之和纪宣都不得不承认,表现的好这件事似乎有点难。 牧之整个人看着就跟个性犀利的时尚人士有点儿远,这虽然不是她的第一部戏,但最好还是挑一个比较符合个人特质的角色比较保险。 “没事,你先看看,剧本合适,怎么演我们可以再调整。”纪宣说。 第二个剧本是部青春风格的电影,校园时代因为盲目膨胀的自尊而错失的真爱,许多年后在不对的时机重逢,彼此回味反思和反复试探。 “这个比较适合你,导演拍起小清新来也很少失手。就是……中规中矩……” 纪宣没有多说,牧之之前做数据调研的时候也稍稍看了下有公众号对这个导演的评价:稳定发挥,少有突破,在主菜中间是清新的点缀,不至于让人吐槽难吃,也当不了重头。不过她想,这倒无所谓,确实是个新手起步的好机会。 第三个剧本纪宣没有多介绍,名字叫做繁花似锦,内容却好像是讲家暴的。 “是个新手导演自己写的,剧本还有些涩,各项筹备也没谱,你可以看看,当个参考。” 纪宣交代了她看剧本后就离开了。 牧之盘算了下,私心还是留出了去看十月的时间,只能用每天来回路上和实验室休息的碎片化时间来看剧本,晚上睡的再晚一点来归纳整理。 时尚剧确实没有太多好耗费精力的,牧之看了一遍就搁置了,男一女一男二女二爱来爱去爱成一锅粥。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如何气势汹汹眉目冷峭的去跟人对峙爱我还是她的问题。 她把青春电影暂时搁下,先看起了之前没什么印象的繁花似锦。 故事讲了农村留守儿童聂春花同奶奶相依为命,父母离异。春花同村里的大多数孩子一样,磕磕绊绊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后顺利辍学,同青梅竹马互有好感的罗虎分道扬镳。后来奶奶过世,她被心怀叵测的继母接到城里,打着廉价工种的同时还要承担父亲的拳脚交加。此后逐渐升级的家暴,诡异的依附心理,被母亲利用,同初恋在物是人非的境况下重逢…… 生活自有它的力量,悲剧尤甚,而生活里的悲剧是一重接一重,毫不知收敛的打击,让你想控诉都无从说起。 牧之裹着被子一口气看到天蒙蒙亮,捂着额头强迫自己睡下,第二天强迫自己继续工作,借着空隙又过了一遍。 南方的天夏天特别长,宛如流火的夏日里各种无法排遣的生活的愤懑,通过拳脚发泄在自己孩子瘦弱的脊背上,一拳接一拳,连痛呼都是继续的理由。沉默的继母和弟弟会在结束后细心的留好饭菜,还有日常点头问好的邻居耳朵贴在墙上窃窃私语。 牧之被这些细腻的场景惊到,虽从未见过,但恍如身临现场。 她草草的过了一遍青春电影,不再犹豫,打给纪宣:“我喜欢繁花似锦。” 第73章 纪宣对这样的选择倒不是很意外,人类对于沉重痛苦的通感总是强于轻松美好。再说繁花似锦确实是个好故事,再打磨打磨也会有很大的分量来冲奖。可惜了,遇到的时机不合适——从来没有规律说优秀跟掌声一定会配套。 这戏的导演张赟是个新人,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人脉,连个勉强的班子都凑不齐。如果今天的赵牧之已经是观众耳熟能详的二三线演员,那么上这个项目,自己随便想想通稿都可以出好几套,生炒都有把握把这片子炒出名声。 可惜一个两个都是生面孔,牧之那个镜头不多的大片特型角色,也许会让观众对她的名字有那么两分好感,但是担正撑票房、口碑?差的远呢。 繁花似锦这种现实性题材本来就小众,主创没一个有说头的,就不提最终能力能不能撑的起来这种伤害积极性的事,这项目的现状说出去,有人会投么? 投项目这一块,纪宣自己就是专业,让她拿着姜总的承诺去硬着头皮要公司投一个收益如此渺茫的影片,她没有那种情怀,做不到。又不是不需要人来承担失败的责任,而且这还关系到她的转行成败。 她把该说的说给牧之听:“这剧本现在其实还是挺粗糙,张赟是个新人,能不能完善,需要多久都不好说。角色其实跟你的气质和定位都不算符合,而且这个片子的受众不会多,做好了也只能是冲口碑冲奖的。那么还是那个问题,没有一个观众信的过的人掌舵,前途堪忧。” 出乎她的意料的,牧之倒是并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艺术追求,她十分清楚自己还是一个新人,如果撞到一个新导演可能双方都忙活不出想要的成果,并没有跟她争主导的意思,她的考量也十分实际。 “表演的老师跟我说过,演员的气质是一项很重要的评估工作的参考。我觉得在我的现阶段,接一部像是‘锦衣之下’这样的时尚剧实在是太冒险了。” 纪宣表示认同,锦衣之下只是可操作余地比较大,但是太过勉强终究效果不好,如果一部时尚剧拍出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即视感,可能五年八年后还是小视频吐槽的绝佳素材。如果说演技还有短时间内可琢磨的余地,气质实在是急不来的特质。 “而且虽然看起来‘昨日那清风’是比较适合我,但我觉得,它也不止适合我一个……” 这也是纪宣并没有把这部片子放为首选的原因,昨日那清风的导演简正擅长青春片,一水儿的青涩爱恋、似水年华,流畅但千篇一律。只不过他的片子那种少年人耳鬓厮磨的感觉抓的好,再加上他用的都是正当红的人气偶像,倒用不上什么演技。漂亮讨人喜欢的年轻人谈恋爱或是甜蜜或是遗憾都很招人,这个年纪的艺人谁上都差不多的呈现,好一点差一点其实根本没有受众群认可重要。 牧之没有人气基础,靠着资源置换进入这样的片子,只能说踏出不太漂亮但稳固的一步,实在也非她所愿。 相比之下,繁花似锦倒不算是冒险了——投资少,关注也少。成了,离重质量的优质演员定位更进一步。不成也不过是原地踏步浪费了一段时间。不必像是昨日那清风一样,进入大众的视线,却背上“不过如此”甚至有可能“资源咖”的讨论。 这些利弊纪宣全都考虑过,不过既然牧之也想到了,利又不足够大,于是她当机立断:“那我们先接触一下张赟。时间还早,这个项目又不成熟,我们还可以等一等看有没有其他的选择。” “那还要麻烦宣姐多留意啦。” 牧之挂了电话,揉揉疲惫的肩颈,十一假期就这样过去了,到底没有余出时间去看十月,它应该长大了一些吧。总在深夜的时候才有时间复盘一下近阶段的人生,可是复盘出什么来呢?她也不确认。又回到了初时使她疑惑的问题:自己到底想从这段争取来的崭新的人生里获得什么?凭什么来获得? 一开始,她以为去体验不同的人生就是这份工作的意义,可不同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呢?是要更多的人来喜欢自己崇拜自己,踏踏实实迈对每一步么?这跟做科研有什么本质不同呢?她问自己。 约了跟张赟聊项目,牧之又仔细的看了几遍剧本,花了有几天把留守儿童,辍学少女和家暴的相关都研究了下,整理在案。希望自己不至于见到导演只能讷讷表示“好喜欢你的故事啊”。 她实在觉得,自己的岗前培训还是很有限,希望走过这一遭流程,能熟练上一些。 张赟科班出身,年近四十,毕业后一直混迹各个剧组,倒一直没有机会执导。这部繁花似锦是他破釜沉舟预备回归本行的力作,为了写好剧本,他辞了工作去西南山区和南方城市的廉租屋流连了一年有余。回来拉投资、组团队,算下来两年来只出不进,眼见积蓄将罄。 收到慕青的反馈简直是天降甘霖,虽说慕青为了捧新人试水,让他有点失落。不过算来自己也是新人嘛,借新人的光有个机会,也算各得其所。 再说,慕青力捧的新人能在这么多光鲜成熟的项目里看中他的这个,应该也是文艺路线的。 他在忐忑中等来了牧之一行人,觉得emmmmm……纯外行。 纪宣他是认识的,业内也算是一号人物,不过是作为姜书青特助的她。现在她意欲转行经纪人,姜书青放手她带了个……看起来好像也是转行过来的小姑娘。 张赟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眼生,大方得体,书卷气浓郁,气质倒算是稀有款,不过会不会演戏可不一定,再说这看上去就跟他本子里庸俗畏缩的聂春花是正正好相反的两极。 唉,他叹了口气,虽说目前也没别的选择,但这完全是瞎搞。 第74章 “恕我直言,”踌躇了下,慕青确实是难得的好机会,但是不合适还有什么一定要拍的意义呢?张赟在片刻间就把自己从“一定要拍个电影”的执念里拉了出来,“剧里的主要女性角色要么年岁不小,要么愚笨庸俗。这位赵牧之小姐,年轻优秀,气度高华,怕是不适合。” 牧之人还没坐稳,当头就被拒绝,一时有些懵,她求助的看了看纪宣。 纪宣不以为意的一笑:“我们先点喝的,慢慢说。” “好的好的。”张赟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急躁,十分不好意思。 “繁花似锦确实是个好故事,看的出张导您的用心。”服务生妥帖的将计时器放在桌子上,纪宣点头致意,转头继续说,“剧情颇具现实意义,虽然目前看剧本还有些涩,但我相信以张导您的能力,再打磨打磨,很值得期待。” 这就有点下马威的意思了,牧之没想到她说的这样直接,虽然不是说她,但立马浑身不自在起来。 淡定淡定,她默默跟自己说,青姐说了,做艺人要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 确实场面有一瞬间的尴尬,不过自己失态在前,有所求在后。再说若说人家嘲讽他其他或者还能说点什么,剧本还存在问题是他自己也认同的事。张赟自嘲的笑了笑:“纪小姐慧眼。” “慧眼谈不上,”不愉快的小矛盾到此为止,“初步我们双方只是交流下合作意愿。张导其实不用有这方面的担忧,我也不会为艺人找完全不合适的项目。我们牧之之前在季修正季导的戏里,出演的是深度精神障碍,完成度还不错。” “啊呀,”张赟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季修正用的新人,他不禁对牧之刮目相看,越看越觉得这姑娘简直是天赐给他的女主,“那真是……”他搓着手完全不知该如何感慨是好。 “只是个小角色,小角色。”事情也算是这样的没错了,怎么让纪宣一说就听起来怪怪的,再说完成的怎么样她怎么会知道,简直就是瞎吹。 牧之熟悉的是中国式父母那套对外的谦虚,乖乖的坐在那里“还不够好,还要努力”,突然被推到“我们超级棒”的位置,怪坐立难安的。 她心虚的瞟了瞟纪宣,对方隐晦的给她翻了个白眼,娱乐圈争取资源可不兴这一套。你要不是大佬,说自己不行,别人就真当你不行,用谁不是用呢?这孩子回去得说说她。 服务员端上咖啡,一时之间香气四溢。牧之端着杯子轻啜,听纪宣同张赟沟通这个项目的现状和问题,需要慕青在什么程度上给予支持。 这些其实她不必了解,不过既然在了听一耳朵也好。 虽然算不上什么共同的点,但却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奶奶牵着她去市场买菜,从东边走到西边,一路就着葱姜蒜小白菜饶有兴致的讨价还价。她有段时间特别感兴趣,奶奶是以什么样的标准判断这个让利是合适的呢?奶奶想了想,只给了她一个模糊的答案:等长大你就心里有数了。 长大该有什么数?她现在也还不大清楚。大学的时候她选了经济作为第二专业,学会许多种计算成本收益的模型,可是始终还是没有意会这种不看数据不看模型,琢磨下就大概估算出可能给的投入的本事,所以她做很多事,只有倾尽全力和立马放弃两种投入。 聊过项目细节,又说回剧本本身,出于礼貌,张赟问了她们的看法和建议。 说出于礼貌,是担心慕青因为的投入比重太大,会对剧本进行随心所欲的修改——既然双方都觉得剧本不够好,可不就都认同还得改?可是该怎么改,会不会伤害到他一开始创作的主旨,他的心里没谱,能让步到什么程度,也没有打好底。 一方面,他是真的希望借慕青的手全了自己的心愿,另一方面,他也真的不想这个片子脱离他掌控太多。 不过这只是初步的交涉意向,纪宣本来就不是很属意这个项目,花的心思不算多,简简单单的提了几条实操的建议。 到了赵牧之开口,本来也是简单的几句,在场的所有人,特别是纪宣才知道,原来牧之聊剧本是这样子的…… 她从留守儿童的心理问题开始分析,对可能出现的问题进行逐一列举,同时穷举聂春花的现实条件——乡村,女孩,貌美,父母离异,知识匮乏,重男轻女,情感依赖性过重……到了城市生活后,虽然没有更多的外部压力,自己也具有了出初步的谋生能力,但因为从乡村到城市的自我无能暗示,因为对亲情对家庭的渴望,因为长期被压抑的自尊已经形成了习惯,所以她无法逃离伤害她的父亲,也无法拒绝欺骗她的母亲。 与其说她在分析这个故事,不如说她在做一个女孩的精神剖析报告,客观冷静,不带多余的主观描述。 张赟这个故事是从租房时邻居的家庭悲剧得来的灵感,从他沉浸创作以来,辞了工作,踏踏实实的辗转观察了许多真实案例的家庭,从风土人情,到邻里往来。可以说他的心里有很多的素材,只是笔头稍微限制了展现,但他到过,看过,知道了。 而这姑娘,明显什么也不知道,没参与,她根据她口里的统计年鉴,分析报告,研究理论生生的撕开了另一道口子,一道他模模糊糊意识到,但没想到还有这样多专门而生的理论,这种思考方式的口子。 杯子里的咖啡眼见时凉了,服务生看他们这边说话告一段落,体贴的凑上来问要不要换一杯。 纪宣点头,冲淡了在自己艺人这一块略不熟的尴尬:“我们牧之您看到了,就是这样认真细致。” “赵小姐真的是……太不一般了,”张赟感慨,“真希望能跟您多交流。” “您客气了,叫我牧之就好。” 纪宣没想到这个简单的碰面几乎花掉了一个下午:“那么,如果我们双方有进一步的意向再联系。”她伸出手同张赟握了下。 “我是百分百有意向,就能等您通知了。”张赟丝毫不想端什么没用的架子,非常爽快。 回去的路上,牧之看着手机里木木问她晚上回不回来吃饭,她想起久没见到的十月也心痒痒,于是问宣姐还有其他的安排么。 纪宣专注的刷手机,一时没理她。 “宣姐?” “嗯?”纪宣茫然的抬头。 “晚上还有安排么?我想跟朋友吃饭。” 纪宣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突然笑逐颜开:“随你啊,我们牧之怎么这么走运。” ??? 牧之不解其意,满脑子问号。 纪宣低下头继续忙活:“我晚上还有事,你随便吧,注意安全。你知道么,云纹的选角出问题了,如果趁机能把这个角色争取下来,就成了!” 第75章 手机对面的牧之一时没有回复,木木盘腿托腮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手指点着手机屏幕,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而对面被她审视的目光紧盯着的颜晟安旁若无人的伸出手指逗着那个叫做十月的生物。幼嫩的小奶牛猫对他并不热情,除了喝奶的时候能哼唧两句应付一下,其它时候都爱答不理的自顾自萌着。 小奶猫憨态可掬谁都喜欢,木木也喜欢,但颜总?他不是过敏的么?每回去他哥家,因为那里又有猫又有狗的,都会不舒服上很久。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每回筹备一个新剧本,颜总总是会花上大量的时间,四处晃荡,天南海北的去观察生活,获取灵感。这回不仅没出远门,甚至还养成到点回家的好习惯了呢。一开始她只以为这是在尝试什么新的路子,直到刚刚,他就像是在布置什么新工作一样跟她说:问问牧之,今天要不要回来吃饭。 这句话虽然简短明了,但是信息量是实打实的巨大有没有。 现在她问也问了,盯也盯了,可是他一点想解释的意愿都没有,定力真好! “我去把汤煨上,”他继续无视她直勾勾的问询目光,“你看着点猫,别压到了。她回复了告诉我一声。” 他离开了,小猫也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木木被那睡的香甜的一鼓一鼓的小肚子蛊惑,凑过去上手戳了戳。小猫哼唧了声没搭理她,她又再接再厉的去戳它翕动的三瓣粉红粉红的小嘴。被那小家伙不耐烦的挥舞着软软的小爪子企图扒拉开来。 “诶呀!”她惊叹了声,小奶猫简直是宝藏!她赶紧去轻轻的捏捏那小猫爪,入手细腻又温热的触感,借由这温暖的接触,她觉得自己一下子被击中了。 “我们乖乖的小十月哟,”她只能跟它聊聊心事,“你说你后妈什么时候是你后妈的?” 小猫不堪其扰,蹭的远了些继续睡。她毫不计较的跟过去,继续敞开心扉:“也不能这么说,说不定谁是后的呢!” 这毫不做作的娇软样子,这越看越招人喜欢的特质,可不是跟牧之一脉相承? “颜总太不要脸了,为了多见见小姑娘,抢人家猫!”她暗戳戳的吐槽。 “不过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继续纠结,“那也没有不告诉我的必要呀!” 胡思乱想着,手机提示音一响,她赶紧连滚带爬的过去看,果然是牧之回复了:好的,我正在回去的路上,大概一个小时到。 一个问“回来”吃饭么? 一个答好的。 你说说你说说,木木捏着手机杀到厨房,颜总正靠在流理台上看一本书,他对面的汤锅小声的咕嘟着,热气蒸腾,丝毫无损他执书的气质。 通常情况下,他看书的时候木木是不会打扰他的,不过现在她捏了捏手机,获得了打破常规的勇气:“颜总,牧之说她马上回来了。” “然后……”她故作扭捏的继续说,“我需要回避么?” 颜晟安被她这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小心机逗笑了:“你想要回避?” “不不不不不……”木木赶紧拒绝,开玩笑,跟颜总能挖出来什么,还是要从牧之这里下手。 颜晟安放下手里的书,先看了看锅里的汤的成色,然后跟她说:“嗯,我是在追求牧之。” 妈呀,太刺激了!木木内心在尖叫,听听我们颜总这敞亮劲! “但是我不需要你帮忙,你不许做多余的事。” “呃……”这说的叫什么话呢,什么叫多余的事,她内心紧接着吐槽。 “来准备吧,做点牧之爱吃的。”他说完,拿着书就离开厨房了。 木木满脑门的官司,颜总这干的叫什么事呢——你追姑娘,叫我做饭,还不许我八卦? 仰人鼻息的小可怜木木扎上围裙,洗了手,抽出菜刀,霍霍向鸡翅,发誓今天颜总欠下的,来日一定要从老板娘头上找补回来! “谢谢木木了。” 没想到牧之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跟她致谢,害她觉得自己之前想了半天要如何隐晦的暗示她,这顿饭是自己做的,不要让颜总专美于前的这点心思有点小人。 不过她很快的调整过来,跟颜总争宠算什么争宠:“客气啥,先去看看十月吧,马上就能开饭了。” 她说着,颜总已经把十月拎出来了。 “十月长大好多,”牧之惊喜,赶紧接过来捧在掌心,“有没有想姐姐?” 小猫此时才来了精神,一直在她手上蹭来蹭去舔舔舔,看起来十分亲昵,还妄图咬她伸过来的指尖,又被颜总强行拎走了。 “猫太小了,还没有打疫苗,去洗洗手,准备吃饭。” 木木翻了个白眼儿,可能是自以为捏到了颜总的弱点,胆子肥了起来,勇敢的跟牧之嘀咕:“你怎么能当它姐姐呢?你知道它叫颜总什么!” “叫什么?”牧之顺着她问。 “叫爸爸!” !!! 颜晟安觉得这个助理糟心极了:“你让它叫一声给我听听!” “嘿嘿!”木木奔跑去摆桌。 木木有时会在颜总家吃饭,晓得他一向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才不是这个又张罗盛汤,又忙活夹菜,还一直问忙不忙的货。 无所依着开始了先期宣传,网络投放了一部分剧照试水,“赵牧之”的名字赫然在列。 不过因为她身边的人实在不是很关心这个,再说那个角色剧照粗一看也完全不像牧之,再加上他们认识的赵牧之会去演戏?没人会往那个方向想。 所以一时间除了原本知情的几个,根本没什么关注度。 季修正的新人这个身份当然也很惹眼,不过纪宣也同意姜书青的看法——季导虽然十足肯定了牧之在戏里的表现,但宣传初期跟莫宴争关注度是没有意义的,更别说还有陈承衍、薛建这样的大手,吹演技更招人反感觉得新人不知天高地厚。不如藏好了,等到第一批试看的反馈出来,借着表现优秀的新手福利再加上圈内少有的学历,一口气推上去。只要后续资源搭的得宜,推成功只是小意思。 虽然牧之原本是有微博的,但是纪宣还是让桃子给她注册了一个账号,这个账号的密码虽然她也有,但说了不需要她运营,她基本没有登陆过。只是用私人号关注了,看看上面隔段时间才针对宣传物料矜持的发表一些表演心得,合作致谢等等。 他们在饭桌上随随便便的聊着工作,木木扒着饭,这回不用她救场了,可以舒舒服服的吐槽。 她来颜总手下这几年第一次见他主动追姑娘,实在是……要不是长得帅,可能注孤生……这简直就是教导主任式追求嘛! 第76章 牧之心里压着事。 虽然她没什么特别的表现,笑依然是笑着的,每一句的应答都很妥帖,吃东西也并没有很勉强。但颜晟安就是隐隐的觉得:牧之的心里压着事。 闲闲的聊下来,学校似乎平顺无事进展顺利,但聊到接下来的工作她却有所回避,不愿多谈。颜晟安心里有了大体的数,不动声色的继续随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来来来,牧之,再喝碗汤,这可是颜总特意煲的。我看你最近都累瘦了,要补一补。”木木殷勤。 “不是说艺人要保持身材么?”汤确实鲜美,牧之没有抵抗住诱惑,又接了一碗,“谢谢颜老师。” “总那么客气干嘛!”木木抗议,“我们颜总喜欢洗手作羹汤,我们理直气壮吃他的!” 牧之尴尬:“等颜老师有空也教教我下厨吧。” 木木刚要兴致勃勃的接,被颜晟安一筷头打到手上:“多话,快吃饭!” 吃好饭牧之抢着跟木木一起收拾碗筷,颜晟安倒没阻止她,只在一边看着她们两个忙碌打闹。吃饭的时候十月就围着餐桌喵喵喵,听说了猫不能吃人的食物牧之才狠下心来没有理它。现在牧之一动,它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像个移动的小尾巴。 “它真是亲你呢。”归置好最后一只碗,木木蹲下来逗猫,想趁机跟牧之套几句话。 可惜颜晟安并不想跟她这个机会:“吃完饭赶紧回去,把今天的工作好好整理下。” 嘿,这就赶人了,木木敢怒不敢言,只能慢吞吞的整理。牧之见状也想告辞,被颜晟安留了一下:“在这休息一会儿,待会儿一起跑步吧。” “牧之为什么要在这儿跑步啊……”木木不甘心的问。 “我住在这儿啦。”这傻子想当然的回答。 木木的眼珠子都要惊掉了,就听她继续补充:“公司给我租的房子也在这个小区。” 到走出老远木木都想不明白,这两个人明明白白都对对方有意思,却又还没在一起是闹哪样呢?现在年轻人这么不注重效率的么? 牧之逗着怀里不停撒娇卖萌的小十月,看颜晟安给她端来了一杯泡好的花茶,玫瑰的色泽一点点渗透到水里,抿上一口像是偷到了一点玫瑰的精髓。 “颜老师……您是有话要跟我说么?” “不是你应该有话要跟我说么?”把茶递到她手上,颜晟安并没有退开,反而就势坐在她眼前的茶几上,长长的腿几乎支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有心事?不想跟我说?” 她在沙发上坐出了一个端庄的小学生坐姿,怀里一个困哒哒的小猫,蹭一蹭闭上眼准备就着这个让它安心的温度入睡。而她自己双手握着水杯,手指微微用了些力气,好像是想借此获得勇气一样,然后开口:“其实……我最近一直在疑惑。自己进入这个行业,想要获得的到底是什么。就是……”她过去的人生目标一向明确,从来没有跟谁讨论这种抽象的人生意义,说出来还觉得有些难于表达,于是尽量来补足信息,“就是,我跟青姐签了五年的合约,五年之后我该根据什么来判断,我该留在这个行业,还是……” “你是在问……艺人这门课的打分标准?” 牧之愣了愣,一下子就笑了,可不就是嘛。 颜晟安很满意自己轻易就能让她开心起来:“其实没有什么标准。我们做一份工作,有人求名,有人求财,有人为了做正确的事,有人因为喜欢。而大多数人,都是各方面都有一点。去饰演喜欢的角色,讲诉喜欢的故事,自己让一段纸上人生立体起来,去打动别人,鼓舞别人,不是很有趣么?” “那……如果不是很喜欢那个角色呢?”牧之犹豫。 牧之的瞳仁是略浅的焦糖杏仁色,她抬着眼睛看他时大大杏眼里满满是毫不设防的期待,十月依偎着她,而她又信赖着自己。 只是这对视不长,只一会儿,她就害羞的将目光跳开了。 “每一个角色都有他独特的存在和意义,把这些发掘出来也是我们的工作。而且你可以跟纪宣,跟姜书青多做几次交流,去了解她们为什么希望你接这个角色,听听从她们角度这个角色的意义。” 其实有那么一个瞬间,颜晟安想要去摸摸她染进了玫瑰色泽的脸颊,可是在她收回目光的瞬间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慢慢来,不要急。 牧之在颜晟安这里获得了心安,当晚回去就想跟纪宣约时间聊聊。但纪宣第二天回复她最近比较忙,让她学校和培训不要放松,等自己空出来再约时间。 工作的烦心暂搁置一边倒是一件好事,牧之乐得松了松弦,专心眼下。 这段时间张赟也联系了她两次,交流了下她之前提到的理论细节,她还热心的提供了些参考书籍。关于繁花似锦,还是离牧之的生活比较远,一些现实里的细节和小心思,张赟也不吝啬时间,详详细细的讲给她听。 当然,牧之也没有隐瞒云纹这个有可能的机会。 “云纹啊……”张赟遗憾的说,“这种大热ip确实对你这种新人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我还是喜欢繁花似锦,我会跟宣姐争取的,再说我听说云纹选角已经结束了,马上开拍了。这事儿可操作的余地应该不大。”牧之天真的说。 “那谢谢了!”张赟却没抱多大希望,牧之不是那种强势的艺人,而他了解纪宣,只要那边有一丝可能,他的繁花似锦都得往后排。 刚燃起来的希望又被拍下,他犹豫了下是该先去借酒浇愁,还是该先把刚跟牧之聊的资料整理下,想来想去,跑去买了一打啤酒,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人就是这样,但凡有一点失望就极力渲染,恨不得每个人都承认自己遇到了世界末日。可矛盾的,只要有一丁点希望,就拼命抓住那细若游丝的一线往上爬,以为这样总有一天能苦尽甘来,得偿所愿。 第77章 只可惜张赟的预感非常正确。 云纹原定的女主是当红的一线花旦詹梦,成名多年,粉丝万千,近几年更是部部戏都爆火。像是云纹这种耳熟能详的大ip,从改编前,就有无数人许愿希望她来演,到终于项目成立,终于磨下来詹梦愿意出演,终于官宣,简直是众望所归。从前纪宣是想都不敢想能争取这个机会的。 转机在于对詹梦来说,再大的ip都不过是另一部维持热度的偶像剧而已,她已经在这条青春偶像的路上奔了十年,比起守成,她更迫切的需要转型。接云纹的时候,她手头上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相比之下,云纹确实是一个有着家国天下,爱情情仇交织的相对宏大复杂的故事,于是她接了下来。可巧的是,没有多久,简正的昨日那清风准备立项。 简正的戏对于她们偶像明星来说其实是一块很好的跳板,角色难度不高,贴合度很好,且导演很会讲故事,正是往电影转型的好机会。如果能够参演,以后履历上的票房会很漂亮。简正出一部戏需要3到5年,她以前错过过一次机会,这次几乎可以说是不顾一切去争取,包括可能跟云纹解约,面临巨额赔偿。 其实这一行就是这样,十八线的时候羡慕一线选择多,可是拼死拼活到了一线,选择依然不多。那些形形色色递到面前的邀约,你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去挑选,因为一个不慎之前几年的努力就要白费。而人没有轻易知足的,为了更进一步,大家都彻夜辗转反侧,积极争取每一个能看到的机会。 所以詹梦争取的力度之大,云纹的制片和导演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大家都是行业内有头有脸有脾气要面子的人,云纹的导演王章沐当即就给詹梦打电话确认,双方聊的很不愉快,这才给了纪宣可趁之机。 像是云纹这种项目根本就不缺女主角人选,一个不行千万个都盯着这个机会瞧呢,一个新人其实是想都不要想的。王章沐愿意给纪宣这个面子,原因无非有三:纪宣本身就是比较有面子的人,她开口了,怎么样都得聊两句了解一下;再说纪宣承诺,慕青愿意为这个新人做一定规模的资源置换,慕青看好的新人应该有两把刷子;而且纪宣表示,新人参演了季修正的新戏无所依着,确实影影绰绰听说里面有这么一个新人,把两个镜头演成了女二号,那么她的分量就又重了。无所依着预计明年暑期档上映,如果这个姑娘可以,云纹如期开拍,那么趁着电影的余波,七八月开始宣传也能事半功倍。 再加上一个不是很重要但是其实也挺决定性的消息,纪宣说,那个昨日那清风是她们那个叫赵牧之的新人想都不想就弃了的。 那么可以试个镜,看看新人什么资质,再聊聊可以置换的资源,再谈行不行。 所以当牧之还等着跟纪宣好好聊一聊的时候,她等来的却是试镜云纹的消息。 “那……那繁花似锦怎么办?”牧之不解。 “那个太冒险了,不适合你。” “可是张导……” “我们是工作,不是兴趣班。”纪宣打断她,“你如果是个草台班子的新人,可以试试拼死一搏。或者你已经有名有姓,可以用名气带起一个项目。现在你有更好的选择,何必大家抱团一起死磕?没有你,张赟也能找到更合适的人来出演。” 牧之不语,她想,人生的道理总是很容易,但是实施起来却有千百种状况。 纪宣瞧出她不愿意,于是安慰她:“云纹你该听过吧,实打实的大ip,书粉无数,期待值高。演的好了,对于新人来说是个绝佳的积累人气的机会,而且电视剧同电影不同,很多人都可以合适这个角色,但你演了,观众就只认你了。我们争取这个机会,是为了以后再遇到像是繁花似锦这样你很喜欢的项目,不再是悲壮的抱团死磕,而是你有底气可以让这个项目成!” 她们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聊这件事,牧之以前也常来这里,咖啡馆老板对这个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印象很深,成为熟客后经常也会送给她点小零食。现在咖啡馆里人不多,老板忙里偷闲看到牧之在这里跟人谈事情,似乎是很为难的样子,于是又端着两块小蛋糕走过来。 “送给你们的。” “谢谢雪姐。”牧之连忙道谢。 “别客气,怎么啦,”老板友善的看了看她们两个,“有什么为难的,跟姐姐说说,姐姐最擅长为你们这些学生小朋友解决。” “没事,我们在聊工作。”纪宣冷淡的示意她该离开。 “工作?牧之你不读博啦?不会吧……”也不知道是她太经常跟学生打交道,所以世故上迟钝了些,还是这个消息太震撼,总之老板完全没有接收到纪宣的信号,反而在牧之身边坐下了。 牧之想回应她,却被纪宣抢了先:“对,牧之已经工作了。最近电影无所依着在宣传,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可以看到牧之的宣传照,到时候也希望您能支持。” 老板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看看纪宣再看看牧之,又看看纪宣,一时不能消化这话里的信息量。 “现在,我们在聊工作,您能先离开了么?”纪宣满不在乎的抢白赶人。 “雪姐不好意思,”牧之顿时尴尬的不行,手足无措的打圆场,“宣姐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工作遇到点事情……我……” 老板又看了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一脸窘迫的牧之,终于找回了一店之主的精明:“对不起……没事没事儿……那你们要不要我办公室谈?那里没有人比较安静一点。” “不必了,我们马上结束了,刚刚有些失礼,不好意思。”纪宣得体的回答。 “没有没有,电影出来我一定会支持的,加油哦,牧之!” 老板总算离开了,纪宣也没多看她一眼,做了个总结:“晚一点桃子会把试镜的剧本拿给你,好好准备。说是有这个机会,我们未必争取的下来,一切等到试镜再说,可以吗?” 牧之点点头。 “你会尽力的吧?” 纪宣看她又点了头,放心的离开了。 第78章 云纹这部小说在牧之高中的时候曾经风靡校园,言必及司南静、陈善煜、胡维攸等等,是以牧之虽被字数劝退,但大致的故事走向却一清二楚。 司南静天生额间云纹,昭示着她是云陆十六州命定的守护者,应当终身置于孤望山颠,为云陆的部族日日祈祷。有一天中原大陆上的王朝逃过来一个流亡的皇子,族长原本是不愿参与中原大曜王朝的权利纷争。只是草原人淳朴重情,他膝下一子一女曾经亲自把两个奄奄一息的伤者一路救入王城,断断不愿就这样因为胆怯将人抛弃在外。族长思索再三,着他们把尚不省人事的伤者送上孤望山顶的神殿,如果他们还能活下来,就是山神的意志,也能躲避王朝的搜寻者。 于是山巅之上,淳朴活泼的王子王女,冷清单纯的圣女,重情重义的侍卫和博闻广识心怀天下的皇子度过了一段美好宁静的时光。管外面风雪满天,大殿里篝火熊熊,暖意洋洋。 只是那皇子养好身体重返中原几年后,云陆却迎来了中原大兵压境,其中一道和旨,点名要雪山上的圣女嫁入中原为太子侧妃。 于是王朝上波谲云诡的权利纷争,屋檐下进进退退的人心试探,草原上逐年同天争命的存活游戏,假意里谁也不知道有几分的真情,身在异乡仍不忘故土的守候……许多条线交织在一起,成了这部网文经典云纹。 只是……牧之想,我能演司南静?虽说小说里倾国倾城的美人这设定看看就好,那至少也得八九不离十是个大美人啊。从詹梦到自己,这外表配置也掉段太多了吧。 即便是如此,每一个工作机会还是要尽力争取。从前是她太幸运,一上手就有非常好的机会,但机会又不会一直跟着她,宣姐说的没错,不能选繁花似锦,还是因为她没有这个能力做选择。 从咖啡馆出来往实验室走,她看着这条欢欢乐乐的林荫路,觉得学校真的是个很好的地方——遮风避雨,悉心栽培,只要成长,不问其他。从前人家说学生好,不知世事辛苦,她还以为人家不懂,学生明明是很辛苦的。现在终于模模糊糊的体会到,那是不一样,学生的辛苦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攀爬之苦,是觉得已经拼尽了全力而山峰仍在云雾缭绕中往更远处蔓延。而工作的辛苦更像是深陷泥潭,人不能太用力,也不能坐以待毙,努力是很必要的,但很多扇门一开始就关上了,你要努力也无处着陆。 照旧是在实验室忙到了深夜,一旦开始工作,能不能顾及学校她也说不好,先把提前量做出来,也免得师兄师姐们有太多的微词。一打开门就是黑洞洞的房子,牧之虽然不奉行什么极简原则,但对物品确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除了之前桃子给添的物件就是自己从宿舍里搬来的一些,显得不大的房间里空空的,叫人心慌。 赶紧打开灯,光线填满了屋子,才觉得稍微好一些。 桃子拿来的剧本就放在书桌上,还有特意买来的精装版的小说,厚厚的上下两册,下面压着她找来看了觉得有用的书评和分析资料。 牧之倒是第一次自己不用检索,她不再想多余的事,坐下来开始工作。 网络小说的适读性很强,不需要过多的思考,牧之开始不过是想要随便翻上几页,一不小心就读了大半。司南静的一生里充满了无数的欺骗背叛身不由己,雪山之巅的圣女从没学过人世间的弯弯绕绕,初到宫廷,往往是刀光剑影言语诋毁过两轮,她才后知后觉的从对面眼角眉梢的恶意和轻蔑中知道刚刚也许她们不是真心的夸赞她。 世人都说,与其说皇上给太子要了个美人,不如说给他招了个雪山的异兽,养在后庭,闲来无事逗上两句,图个乐趣罢了。 “陈善煜真是个王八蛋!”看到夜半,牧之窝了一肚子火,摔了书去睡觉。 今天又是牧之没来的一天。 十月体型更大了些,颜晟安戴着口罩一下一下抚摸着小猫光滑的毛皮。这些天看在罐头水粮的份上,十月终于跟他亲近了许多,已经习惯性的窝在他身上睡觉了。 人终究对保护欲有一种瘾,颜晟安想,即便是会过敏,小小的一个团过来,窝在他身上安心睡觉的时候,他却完全推不开,甚至会有一种受宠若惊,不知该如何疼爱的感觉。 不过他的姑娘可独立呢,明明也还是幼弱懵懂的一个,却始终没想要寻找依靠。他搔着十月的下巴,十月舒服的呼噜噜直响。 “真想让她跟你好好学习下。”他小声跟十月抱怨。 不过抱怨归抱怨,工作还是要工作的。今天木木临走的时候幽幽的说:“颜总呀,咱这工作进度是不是有点儿……哈!人家小姑娘还成天努力拼事业呢,你就已经开始有不早朝的迹象了。我也不是担心别的,将来人家牧之成了大明星,我怕你养不起老婆!” 说完她飞一样的窜走了。 不过是呢,颜晟安做到工作台前,要是这个剧本迟迟写不出来,怕拖着拖着,他都请不起牧之了呢。 试镜的剧本选了大婚的段落,从头到尾都没一句台词,十分好记。皇家娶新妇,虽然只是一个太子侧妃,但昭示着两族友好,名份上亏待了,是皇朝的威严,形式上给了太子妃规格则说明看重。司南静穿着华贵的新服,冰冷的与背信弃义的皇子相携走过长长的台阶,一路对族人的思念与担忧,对未来的惶恐与茫然,对携手之人的憎恶与怀念……种种思绪涌上心头。实在是无言之中千言万语。 王章沐对这个镜头是十分有野心的,他想要一镜到底,让两个演员把各自的心思与矛盾在行走间表现出来。不过制片否决了他这个想法:你想找谁来演啊?让两个小年轻走上将近一分钟,单靠两张脸讲故事,填充张力,做梦呢吧。上旁白就完事儿了。 詹梦是做不到的,所以他拿这个镜头来试镜,有为难的成份,也不算是为难。这个新人连这都做不到怎么上季修正的戏的,特型啊? 第79章 可能是当导演的直觉都很准吧,反正这个镜头对牧之来说,因为不了解它的难度并没有很担心,加上之前在无所依着中她基本是靠眼神来表达情感,得到的执导也偏重这个方面,所以纪宣虽然拿到剧本看出了里面的故意为难成份,但她看了看牧之草草的试演,觉得,很有戏嘛,不愧是季修正调教过的人!给她在步态上突击指导下就好了。 “这个镜头没有台词,这一段路,可长可短,你要做好准备。” 定好的女主定妆都拍了,就快开机了,转脸就要丢。这次试镜王章沐是憋着气的,牧之的名气和外形都不如詹梦,如果准备的不完全,这个机会分分钟就会失去。如果方方面面都差太远也就算了,她看了牧之走这一段,最难的部分她做来反而举重若轻——虽然她看演技并不专业,但也不会偏离太远。那么就不能因为这些细节失分。 其实这段路说长能有多长,牧之心想,导演总不能在大操场上面试她吧,那在房间里也总不能让她遇到墙拐个弯来回走啊。 但说长又很长。这段路将司南静以后的路与从前完全断开,也将她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信任与守护一同断开——中原人,是不可信任的。如果让她来选,她愿意天长日久的走下去,期待着一直也走不到奸诈的中原人的宫殿。 如何在前几秒准确的拿住情绪,把该表达的表达出来,让导演不要故意坑她去撞墙很重要。 牧之心里存着事,被体态的老师揪住好一顿教育:你那走的像个要去偷油的耗子!步态,稳重,别跺脚!欸,你这样的进宫倒夜壶都得挨板子…… 一顿编排下来,牧之紧张的几乎都不会迈步了。 纪宣看的摇头,不过也不是多大的事,休息的时候她教育牧之:“你是明星,你要有那种舍我其谁的自信。老师是在教你,他说的你要听,但是我们私底下也不能畏畏缩缩。一件事,你做的不对被人当众指出来,你能一时三刻改过来就坦然的改了,不能就要有种‘我就是这样,我就是对的’的气势。人们不是一定要看你对,是要你让他们信!” 牧之唯唯受教。 纪宣觉得自己更加糟心了点:“这不是老师在教学生,挺胸抬头,微笑笃定的跟我说‘我知道了’!” 这边牧之一时没有直接反应,她思考了下,把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随意的搭在扶手上,将并的端正的膝盖微微侧偏,摆出副淑女闲谈的架势,亲切的微笑着回应:“我知道了,谢谢!” 桃子到底年轻,首先憋不住笑了出来:“牧之姐学的又快又好,还能完善方案了!” 于是大家都笑了出来。 “那行,你们练着,我回公司一趟。今天差不多就好好休息,准备明天试镜。”纪宣打了声招呼就先离开了。 一切要是这么顺利就好了,纪宣想。 试镜只是九九八十一难前面的那只老虎,顺利了才有资格打那场硬仗。如果真的换人,除非詹梦脑子坏掉了才会自己承认自己先想毁约的。昨日那清风还在试镜,詹梦跟剧组的合约依然有效,虽然剧组每个人都知道导演跟主演矛盾很大基本不会合作了,但出了门谁会撕破脸说人家一线花旦的闲话? 糟糕就在牧之不能抻着,她不能等那边解约闹到甚嚣尘上才出手接触,新人可没有资格等。这样一来等于直接为詹梦铺了台阶了,说不好她还能就势卖一波惨来宣传新电影,如果是她,她就会这样来操做。 不过这些都是她要来应对的事情,没有必要叫牧之知道。她回头看了一眼正有板有眼学着的姑娘,便一头扎入战斗中。 原本在纪宣的预估中,这个下午眼神戏的培训是要占大头的,没想到牧之表现的十分好,老师点拨几句就过了。可是她放心的走后,这来来回回的几步路就花了好几个小时。连老师都不由得感慨,人生真是各有各的为难。 总归是忙活了一下午,眼见着效果已成,老师叮嘱她回去多想多琢磨:“别看是简简单单的走步谁都会,肢体语言也无时不刻不传达着信息,你要知道你是谁,相信你就是她,清楚她会如何通过细微举手投足传递她不需要说出来的话,让别人对她是谁有着初步的认识。” 牧之回来的反复的思量着这些话,一点点琢磨着各种细节将司南静贴进去。 进了小区门,她才恍惚意识到,今天居然回来的这么早。天还亮着,离晚饭还有一会儿,又是有些天没有见到颜老师了。 虽然颜老师说过,时间合适的话可以问问他们回不回来吃饭,但是她总觉得不好意思,再加上一直很忙,晚饭多半在学校解决。现在有了时间,要不要……主动问一问呢? 她握着手机在小区门口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打好的话始终不好意思发出去,删删改改,改改删删,最终还是作罢。 算了,直接杀过去好了!颜老师要是在,就说来看小十月。要是不在,就回家好好练习,准备试镜! 也不知道揣着的是怎样的期望,反正她雄赳赳气昂昂的敲了敲门,没人应,于是转身就向电梯间跑去。 “牧之?”电梯还没上来,颜老师倒是来开门了,“等太久了么?快进来。” “呃……我是……”她想好的一堆托词顿时卡了壳,感觉它们一股脑儿堆在嗓子眼儿就是不愿意涌出来帮她缓解下。 “来看十月么?来。”颜晟安招呼她。 她就着这个台阶低着头溜了进去:“不会打扰你工作吧?” “不会不会,你可帮了大忙呢。这个十月,一直要睡在我的腿上,动又不敢动,看见它就想摸,都没法做事了。你快来陪它玩一会儿。”颜晟安半真半假的为她解围。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把人哄进门,他才想起来关心。 牧之于是给他讲了自己在准备试镜,待会儿还要回去做做功课。 “那就在这里准备吧,”颜晟安盛情邀请,“我这里的资料比较多,你有什么要问我的也可以随时……待会儿木木过来了,还可以陪你试一试。” 他本来是想推荐自己的,看到她的脸已经开始红了,于是扯出木木。 当然,那头今天提早下班正准备出去浪的木木突然收到加班通知,一脸冷笑的回他:说好的不许我帮忙呢! 第80章 跟颜老师一起工作是怎么样子的呢,牧之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十月蠕动着小短腿一刻也不停的尝试着往牧之的肩头爬去。舒缓的钢琴曲像是梦中的低喃,轻轻的在空间中流转。 她的电脑和资料摊了一地,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其实什么也没看下去。窗外的天空已经露出傍晚的迹象,云霞渐渐凝结,慢慢堆积向西。颜老师一如既往的提供给她充足的空间,丝毫不给她半点不适——也或者是他不怎么关心? 如他所说,牧之解决了黏人的小十月,他终于能够好好工作了。总之他专注的坐在书桌前,或翻阅书籍资料,或写写画画,或者在电脑上查询,更多的是陷入长长的思考。 牧之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她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心痒痒的总想往那边看。 “嘶!”小十月第n次从她身上掉下来,小爪子慌乱中乱抓,一下子就抓到了手臂。 “小坏蛋!”牧之轻轻的谴责它。 “受伤了么?”她还在装作气鼓鼓得吓唬十月,颜老师已经转了过来。 “没有没有,十月已经会收爪子了。” 她忙伸出手臂,给小伙伴作证。 颜晟安仔细拉过来看了看,只有一点浅浅的印子,才放下心来,顺手拎走了十月。 “它还没打疫苗,平时玩闹要注意。我把它带走吧,在这里也打扰你工作。” 小家伙不愿离开牧之,四只小爪子徒劳的在空气中扒拉来扒拉去,细细的叫声可能是因为也知道做了错事,显得有点心虚又可怜巴巴。 牧之目送他们离开,心思才回到手头的资料上,十分懊恼自己在这当口还私心跑来。在这里她无法集中精神,根本进度甚微。 她赶紧收心开始研究手头上的资料——这段短短的路程,司南静在想什么?心里有所想,面上才有所表。 她面向着落地窗沉浸在工作中,落日巨大的余晖在窗外降临然后燃烧着,那样肃穆着无法回头的决绝绚烂,牧之在这样的氛围带动下心有所感,似乎更贴近那个不得已将命运交割给权利的女孩一些。 颜晟安的工作台离落地窗有些距离,方向也不一致,此时他正扭过身子来看牧之在晚霞中撑的笔直的脊背,像是绚丽的油画中点睛的主题,再艳丽的景观都不及她来得抢眼。她的手上执着笔,笔随着思考在她的指尖流畅的转来转去,洁白的手腕有着细弱但坚定的轮廓,如果足够近的话,他想,也许能看见腕间十月留下的浅浅印记,已经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消下去了没。 这边木木正抱着消极怠工的态度赶到,一见到牧之又觉得,值了,还有什么能比看颜总八卦和帮牧之试镜更值的呢! “什么?你要试镜的是云纹?演谁啊?” 木木不愧是亲生的助理,一回来就开始八卦颜晟安不知道合不合适打听的消息。云纹他当然知道,业内有名的大项目,连带一应的配置,想的人多,聊的自然也就多。 “司南静。”牧之回答。 木木眼睛瞪的老大,消化了会儿这个信息:“詹梦怎么了?” “宣姐说她想争取另一个电影,时间会冲突,所以给我争取到一个试镜的机会。” “这么说还挺难得哈。”颜晟安评价,他虽然也会在选角中给出一定的评价,但是对内里的弯弯绕想的并没有那么远。 “牧之……你别怪我说哦,”倒是木木觉得不大对,“这是我们认识,我知道内情,不然咋一听到换角,说实话还不知道你是谁,但对你的观感先入为主的就不好了。你知道,在很多读者和粉丝心中,詹梦就是司南静。如果她不说清楚为什么不演了,观众是会对你有抵触心理的。” 牧之从前倒没想到这些,被她说的有点愣。颜晟安赶紧接过:“纪宣在这行多年,她应该早有准备,不需要多担心。现在要紧是准备好试镜,结束后你再跟她了解下,有什么需要配合的。” “嗯嗯嗯,”木木也赶紧说,“你别多想,我就随便一说,宣姐应该都有准备。来,有什么需要配合的,我们来试试。” 吃过饭,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远处的灯火在窗子里热闹起来。木木看了剧本吐槽这段可真没趣,二话不说就是走,这不为难人嘛!被颜晟安好一顿教育。 牧之将手搭在木木手上,但颜老师在一旁看着,她始终放不太开。 “怎么啦,演员表演的时候就是会有很多人盯着,我又不是第一次看你演戏。以后我们再合作,我在旁边看着,你就没法演啦?”颜晟安打趣她。 她赶紧调整心态,重新开始准备。 从第一步迈出,木木就觉得牧之完全不一样了,她缓步向前,从容又镇定,优雅又稳重,一步又一步,走的是山河永固社稷万安。自己的这个角色虽然是她的伴侣,但她陡然觉得自己宛如一个扶娘娘出宫的小太监是怎么回事…… 她们俩来来回回的走了几遍,牧之总觉得不对,但怎么试也找不出哪里不对。她不觉有些烦躁——这就是这行目前为止最让她糟心的部分了,直觉会第一时间冲出来告诉她不对,但是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能简明的验证出哪里不对,如果没人点明,那她就只能一次次试,一点点改变,寄希望于运气来解决问题。 颜晟安此时才懊恼自己怎么在剧组的时候不跟导演多研究研究怎么指导表演,实在是术业有专攻,有心用不上力。他翻着牧之做的笔记,试探性的建议:“我觉得这个司南静面对这个状况,确实有万千的思绪。但这万千思绪其实从接旨开始有漫长的时间来想,来表现。大婚现场这么一段同路,与其让她想很多,不如让它简化。因为这个具体的敌对对象已经出现,观众要看的对抗双方都在画面中,如果女主去想她的家国,会不会显得……情绪有点散?” “是呢,”牧之恍然大悟,“司南静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在心里写小作文的,她这个时刻看到了陈善煜,就憎恶着他,憎恶着这个中原的皇宫,和即将行礼的大殿,这才是她的主要情绪。” 带着重点去表演,她又拉着木木走了两遍,果然顺畅了很多。 “我觉得啊,”木木眼珠一转,在牧之看不到的角度对着颜总坏笑,“你应该让颜总陪你走,这样高度和压迫感比较合适。我在一边帮你录,这样你回去看看回放,哪里有问题还是能改的!” 第81章 此时此刻,颜晟安才真真正正的开始后悔,如果一开始就跟木木通气就好了…… 灯光下的牧之一瞬间脸就涨的红红的,她穿着一件糯糯的豆沙绿毛衣站在眼前,毛衣很大,配合着灯光烘托下的香甜的红晕,她整个人看着就像是陷入了某种柔软又温暖的陷阱中。 但是也是她勇敢的先开口:“颜老师,会打扰你工作么?” “打扰啥,”木木煞风景的高呼,“他一天天也没什么正经事,等我去拿dv!” 颜晟安无奈的看着她的背影:“咋咋唬唬的!”然后他主动的伸出手,“来,我们先试试。” 牧之矜持的伸出温暖的手搭在他的手上,然后她问:“颜老师你冷啊?” 他因为气血不大好的缘故,温度一凉指尖就容易冰凉,此时真是尴尬的默了一瞬,然后自己搓了搓手:“房间里是有点冷。” “我那里有好多暖手袋,明天给你送来一个?”她理所当然的说。 这突如其来的关怀真的让人不大好回应,幸好木木赶回来,替他应下:“好呀,那明天见。你不知道,颜总这时节手总是凉的,让他买个暖手宝他又不愿意,可矫情了。” 要不是牧之就在跟前,颜晟安真想回头抽她,偏她一副立了大功的样子,还冲他挤眉弄眼儿。 木木心里想的却是:看你只能每天抓耳挠腮盼人来,我一出手就帮你定下明天来了,还不谢我! 稳了稳心神,再次起步,手上那寒凉的温度再次传过来,虚扶着她,牵扯着她,一步又一步走向命运。在雪山顶上,司南静照顾陈善煜的时候不是没有握过他的手,那时候篝火隆隆,他的手也暖融融的,不像现在,在中原的地盘,他的手才恢复了本来的温度——蛇一样阴冷,叫人厌恶。 他们来来回回走了很多遍,三个人轮流提出问题,然后一直改一直重新来,直到大家都满意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木木得意的给自己的神助攻点赞,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我们一起走吧。” 牧之这个傻子,木木内心吐槽,面上只是虚伪的问颜晟安:“颜总,你没什么要交代牧之的么?” 颜晟安确实是希望牧之再留一会儿再说几句的,却被她这么一提一下子卡了壳。 哎,木木暗戳戳叹了口气,一个两个都这么叫人操心,然后她做作的说:“那可不方便一起走呢!”说着她举了举手机,装作有约的样子。 牧之眨眨眼:“哦,那我再去看看十月,你先走吧,再见。” 可怜的十月被关禁闭到现在,才放出来就委屈的窝在牧之怀里喵喵喵撒娇,倒是把爪子藏的很好,再也不敢冒失了。 “回去好好休息,不要担心试镜,我觉得你今天的表现就很好。”颜晟安帮她收完东西,凑过来宽慰她。 两个人又磨磨蹭蹭的就着十月聊了会儿,牧之才告辞出来,手机里长长的几段视频,让她觉得又欢喜又安稳。 而颜晟安看她走了,反而严肃的给季叔平打电话:“你知道云纹是个什么情况么?” 此时不是很闲的季叔平翻了个白眼儿:“大ip呗,咋滴,你看上了?” “牧之说她明天要试镜这个戏。” 季叔平脑子转了下,觉得有点儿不妥,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我现在有点事儿,明天给你问问。” “那行,明天我们边吃边说。” 第二天纪宣早早带着桃子来给牧之装扮,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对素颜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她自己的化妆技巧也乏味的可怜,培训期也就随她了,试镜这么搞多半是要黄。幸好一开始她就提过自己不大会化妆,所以挑助理的时候特意偏重了这一块。 桃子的手艺也算不错,把牧之眉目柔和的特点恰如其分的点了出来,纪宣看了看,去面试确实是够了,但是应对今天试镜的这个场景似乎不大对。 “是不是妆容更加强调庄重严肃感一点比较好?”她建议。 于是桃子又改了改,可能是不大符合她的想象,所以改的倒是显得有点刻意了。 “还是刚刚那样好一点。”牧之仔细看了看,然后发表意见。 纪宣沉吟了下,确实刻意显得心虚,那就没有必要了,又让桃子改了回去。不过她暗暗记下来,等拿到了工作还是把配个造型师提上日程。 其实王章沐第一眼见到牧之是有点失望的,他之前看了剧照,不过整张图太晦暗了,加上那个造型能够掩盖本来的容貌,倒看不出什么。现在人到了面前,他觉得:素淡太多了。 如果说司南静是飘渺的天山雪莲,那詹梦就是泣露的纯白芍药,而这位赵牧之,更像是简单工整的马蹄莲。气质凌驾于容貌之上,且气质也是温和又有风骨的文人气质,说实话,这样的姑娘演个仙女样的角色,有些太勉强了。 不过人既然来到,过场总是要走的,他让自己的助理给她搭戏:“剧本看过了吧,来,从那里走到这里,先试一试。” 纪宣看他语气倒是温和,还划了范围,没有为难的意思。不过神情里的不以为然已经说明了他的意思,她内心稍稍泄气——恐怕要失去这次机会了。 牧之对助理微笑致意,将手搭在他的手上,想象昨天窗外如血般艳丽凝重的晚霞那样决绝的场景,想象着曾经熟悉的如今冰凉的手和冷寂让人厌恶的大殿,等待着开始的讯号。 “开始。”王章沐随意的比划了一下,然后助理出声提醒。 牧之睁开眼睛,她的眼睛里此时只有桀骜和冷漠。第一步踏出前,她略略的想要回头望一下故土,又忍住了。这段路不长,她每一步走的都很庄重规整,整个人仿佛被一口厌恶的气撑着,脊背撑的笔直,脖颈骄傲的微扬着,一丁点想要看与她同行的人,看这个中原权利至高之殿的意思都没有。她只是漠然又机械的一步接一步走着,与周遭,与谁都没有任何关系,不论是眼神表情还是肢体都写满了抗拒。 我不是自愿的,但我拒绝不了,所以我来了。我来了,却永远憎恶这里。 这样的情绪明明白白的传达给了每一个人,即便跟她搭戏的助理实在太出戏,她也一丝也没有错的演出了一个雪山之巅看似柔弱,实则敢于寒风对立的圣女的风骨。 王章沐从她一睁眼就认真了起来,看不出这个新人戏外气势弱弱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学生,一上了戏,这样素淡的妆都能演出这种凛冽的气势来,不愧是季修正调教出来的新人,演技不可小觑。 她一步步走到了预定的地点,应该是到了金銮殿之上,才控制不住回首向着故乡的方向望了一眼,这一眼又相当自然的将思乡的苦涩和未来的惶然释放了出来,只一眼就足够,然后她又敛了所有软弱的情绪,继续漠然地撑着脊背扬着头等待司礼监的下一步唱奏。 这情绪太对他的意思了,而且一点不多一点不少的表达了出来,王章沐击节而叹,如果有这种演技,外形稍逊色一点也不是不可以考虑,造型上用点心就好了嘛。而且这姑娘看来属于耐看型,越看越觉得舒服,正适合长长的电视剧来发挥这特质。 他搓搓手,对纪宣说:“让我再考虑一下。” 第82章 犹豫是正正适合现在的情绪。 纪宣彻底放心,她欣慰的看着正跟王章沐交流的牧之,戏里的牧之太精彩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戏外的牧之她更是放心,旁征博引,叫她无从谦虚。 犹豫就是说王章沐会更倾向于她的立场为牧之向资方争取——这部剧牵扯太多,像是定女主这样的重大决定,需要打通的关节太多。不过在她预计中最难的导演部分已经提前搞定,她欣慰的想,牧之实在是优秀,她也不能辜负了她的优秀。 虽然接下来的几天她要一扇门一扇门的敲,一杯酒一杯酒的敬,此时却充满了干劲——把合适的人通过自己的手段举荐到合适的位置,这种成就感,不正是这一行的魅力嘛。 不过她不知道此时正侃侃而谈的牧之也很慌,通知的突然,给她的时间实在不是很多。这本书她是没有看多少的。幸好选取的片段在比较前面的位置,加上颜老师的点播,总算过关。 但眼前这位导演问的十分详细,她有种准备考六级却走入了拉丁语的考试现场的感觉,看着似曾相识,实则完全茫然。是该在暴露前说实话争取宽大处理,还是根据模糊的印象似是而非的蹭过去,她心中也没有个章程。只能一边说着话,一边告诉自己要表现的镇定,然后不停拿眼睛瞟纪宣。 今天来观看试镜的不仅有导演,还有制作人。纪宣的心早不在牧之身上了,此时她正聚精会神的同这位制作过无数高口碑高收视剧集的制作人你来我往的打太极。 这也很好理解,制作人不仅要考虑内容,还要考虑怎样向投资人交代。留不住詹梦已经是重创,换上个这样的新人……如果没看过这场试镜的人简直以为他们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况且纪宣要谈的不止这些,如果牧之能顶上,不耽误任何进度,且她的薪酬是远低于詹梦的,是不是……剧组能够跟詹梦和解?这也是她承诺那边联合公关的条件之一——撕破脸谁也不好看,巨额赔偿金也弥补不了双方舆论上的损失。最后大家要的都不是这点钱,不是同情,而是交口称赞。 何不各退一步,由她来做这个中间人,三方得利。 制片人城府极深,一丝信息也不漏,只是微微笑着同她兜圈子。若问他是什么想法,他想的倒也简单:这个纪宣胃口也太大了。 是,道理都没错,问题是赵牧之是谁?没有詹梦,一线二线还是有其他可用花旦的。这姑娘看着演技确实是不错,但同样多的是演技已经有了一定口碑的演员可选。再说这个戏的定位就是古装言情,没打算上升到多严肃的高度。 配置上来说女一是人气爆表的小花旦,男一女二是稳定输出的实力派,男二是大公司力捧的小鲜肉,带资的那种,十分均衡发展。这种配置一开始就定了下来,现在换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且,还要给她面子跟詹梦和解,仿佛是个玩笑。 如果她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也就算了,他还是有把握推一个新人的,到时候也算是他功绩簿上的一笔。只是季修正挑出来的新人外形只是中规中矩,到上映顶多为剧赚点好口碑,人气是指望不上的,拿奖又来不及,这口碑的逼格就只能口说无凭。再说到时候成了人家会说季修正眼光好,败了又会说他不会用人。 再说司南静用得着多高明的演技?美就完事了。 这实在不是一桩好买卖。 只是没有必要得罪纪宣,所以纪宣从他这里费了半天口舌,完全摸不透他的意思。当然摸不透本身就是一种意思。不过纪宣想,既然有不能直接拒绝的理由,就是有争取的可能。 可怜那边的牧之望眼欲穿盼不到支援,只能就着导演抛出的点从自己曾经看过的素材库里分析对比。聊的虽然尽兴,不过她也感觉出来了,这导演要不是傻子一定听出来她对书的内容不熟,后来他们已经不讨论具体情节了,只捡着几个概念在交流,这样装模作样毫无意义。 “导演其实……这本书火的时候我正好读高中,高考的压力特别大所以……没有时间看。入行了以后其实……没敢想会有这么一个机会,所以这两天只看了前面的部分。” 她低头认错,心里一片忐忑,谁都知道来争取应该说自己一直都很喜欢,翻来覆去很多遍,心得体会都能出本书了……她倒好,要告诉人家自己没看过,怕是印象分都要扣到尘埃里去了。 王章沐听她说了轻轻一哂:“这倒是看出来了。要是别人,来试镜连原书都没看,这种态度就没戏了。不过我看了你演的片段,觉得你应该不是不走心的那种人,聊了聊也发现你日常的功课做的很足,应该就是事出突然,之前没关注过。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事,说明你对这个ip不感兴趣,只是在接受公司安排。”他说着停下来看那姑娘无言以对的表情,确实太青涩,连表衷心都跟不上节奏,他只能继续说,“以后这种事就该咬死不认,让人家觉得你理解能力太差比让人家觉得你不上心至少强点。” “谢谢导演……”牧之讷讷致谢,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 桃子在一边着实被她急坏了,但是她掂量了下自己的能力,也不敢贸然替她开口。 幸好王章沐是出于惜才才出言点播,并不是想为难她,他自己又继续往下说:“司南静这个角色,我们其实原本就想让她当个比较花瓶的女主角,美着,被关注着,被利用着,很被动的接受一切,让男主来主导情绪就好了。但说实话,我是不甘心花了大钱买了ip,最终只产出这种跛脚的作品的。”他踌躇了一下,“其实你对于这个角色的优缺点都很明显,我还要再想一下。” 他显得很惆怅的样子,让牧之有点懵,合适又不合适,居然还有这种复杂的状况? 不过她很会找重点——花瓶——所以说不合适的地方是外形喽。那可难办了…… “我知道我在外形上确实是逊色的。”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挣扎下,起码要对得起宣姐的努力,“但是就我前面看的一部分,司南静过人的美貌只是一个……不影响情节的设定。男一和男二对她的感情是建立在雪山极恶劣环境下被拯救被保护的一种心理上的安全感和温暖,在这样的基础上,才有了后来的相爱相杀却最终不离不弃。对这份爱意起辅助作用的是她的品性和情怀,夯实牢固度的是愧疚。我是觉得,这个设定并没有那么重要。” 王章沐笑了笑,心想,看的不多道理倒挺多,比美貌重要的多的,是我怎么拿你说服投资商!这个菜鸟! “还没毕业吧,真挺好的。你也不用太担心,”他指了指纪宣,“这是你经纪人的工作,你就等结果就好了。” 第83章 “那晚上两位赏脸一起吃个饭吧。”眼见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了,再聊下去导演和制片都意兴寥寥,纪宣也识趣的结束话头发出邀约。 “今天不行,”制片当即拒绝,“今天我们还有个局儿,”他看了眼王章沐,后者点了点头肯定,“不过纪总跟昌盛投资的冯总都是老朋友了,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凑一凑?”说着他又十分温和的转向牧之,“听说赵小姐还在读书?” 牧之不解其意,只得着实回答:“是的,明年毕业。” 于是他笑眯眯的点头:“未来可期。” 倒是纪宣在他们平淡的客气中听明白了——今天云纹的几个大佬们凑局,她听到这个邀约本来想拉着牧之去蹭点情面分的。但资本酒局,看的就是你俯首帖耳低人一头,要的就是掌控的乐趣。别人也就算了,牧之她倒是跟姜总看法一致,她去这种场合是要坏事的。不要说懂不懂事,她就算懂了也肯定不愿意随便低头。资本大佬未必有强人所难的意思,但你不低头,那就是犯忌讳。她在这些人面前,可没有什么面子护住她。 想明白这件事,她只能笑笑:“牧之还在准备毕业,您知道,她们学校严进也严出,一切都马虎不得。”不带着艺人,她贸然闯进去能干嘛呢,还是找别的机会吧。 “赵小姐忙毕业你也帮不上,今天这个面子你一定得给!”王章沐倒是起了意,力邀纪宣。 这真是意外之喜,于是客气了两句顺水推舟的敲定。 只有状况外的牧之看他们你来我往的客套,倒听不出什么门道,也以为是宣姐的私人行程,跟自己无关。 “那……张导那边怎么办?”回程的车上,牧之心怀愧疚的为张赟打探。 晚上是一场硬仗,纪宣揉揉眉心,把烦着的心绪规整摆好然后锁起来:“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牧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的试探:“我能跟你一起么?” 纪宣意外的看了看她,这部分往往是艺人最不愿意参与的,没想到她竟然主动要求。 不过依然是不打算让她掺合的:“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得罪人的事儿你别搅进来。说不好他将来飞黄腾达了,你还有点余地转还。” “张导不是小气的人,”牧之闷闷的说,“我之前跟他说可能有这个机会,他还说这个更适合我。其实宣姐,”她这天真的想法已经酝酿了很久,想着跟纪宣说也无所谓,“电视剧又不会拍很久,张导也觉得自己的剧本还需要再打磨,那……” “你别想了……”纪宣本来打算她说什么自己就听着,随便应付下也让自己放放空,倒没想到长到23马上24的人了,简直都没有圈里那十来岁的少年看事明白。这世界真是公平的,给了人智商就会拿走情商,“张赟这片子,根本就拍不起来了。没有云纹,慕青为了你会赌一赌。现在慕青不参与,他一个半成品,靠什么撑到一年半载后你有档期?就算他撑到了,你有了无所依着和云纹,为什么要凑合一个不知道有什么前景的片子?” 牧之被她说的瞠目结舌:“那那那……” “唉……”纪宣叹了口气,“个人缘法,他自己也应该心里有数。你就别为他这种老江湖操心了。云纹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的路又有多好走?我也尽量帮他问问圈内的意向,给他介绍些人。” 将牧之送到学校,纪宣叮嘱了两句,就回公司跟团队定下一步的方案,其实说是方案,不外乎人情和资源。牧之做到了她该做到的,那么自己也该证明运作能力是配的上她的,这样想着,这个略显艰难的晚上倒变成了个冲锋的号角,让她心里好受些。 —— 日料店环境清雅,即便是在小包厢里也有潺潺曲水流觞,置精巧的惊鹿于其间,规律而轻缓的啪嗒声倒更叫人放松。 颜晟安倒是对生食无感,不过那季胖子对这种精巧且少的日式料理喜欢的紧,只可惜食量太大,每次吃都能吃成源源不断的流水席。 陪他吃次这个,真是考验友情的一件事。 季叔平欣赏牧之,这是真的。不过也就仅止于动动嘴,他本来就是个好事惜才的人,不过这年头有才华的人真的没有多难寻,不值当掏心掏肺。他后来操心这么多,说白了还是给自己面子,颜晟安当然清楚这一点,所以这顿日料,自己当然要主动奉上。 “我打听了下,有点麻烦,又不是很麻烦。”季叔平美食当前,懒得吊他胃口。“詹梦另做他想,纪宣急功近利。争取机会这一块,纪宣自己就行,虽然有点悬,再不济这还不是你妈一个点头的事?” 他抬头看颜晟安面无表情的弹着酒杯,没有接话的意思,也不再试探:“当然啦,法子千万条,咱俩认识的几个朋友也说的上话,问题是咱什么立场开口?” “牧之昨天试演了下,我觉得非常好……” 季叔平皱着鼻子对他俩那诡异的进展表示了惊奇,不过闲事莫问,他干脆利落地打断颜晟安的废话:“你可别告诉我,你还停留在演的好就能上的天真阶段。怎么处久了,被赵牧之那傻子同化了?” 被颜晟安不咸不淡的瞪了一眼,他嚼着嘴里的生鱼片,举手投降:“我们牧之是小仙女。所以怎么办啊,为你的仙女出手么?” “你说的麻烦不是在这块吧。” 惊鹿恰巧啪嗒一声打下来,这一行又有谁是傻子呢? “纪宣是个舆论战的高手,但这一次……啧,难度有点大。她这叫与众望所归为敌。当然詹梦那边她肯定是能拿下,问题是,就算詹梦鼎力相助,观众未必照单全收,最后几乎一定是毁誉参半的结果。别的新人,这就可以说是漂亮的一步,让人看到、记住、讨论了。牧之……” 清酒上浮着一瓣脆弱的樱花,花瓣颤巍巍的,在碎玉纹路的杯子里带出粼粼水波。颜晟安沉默半晌,是真的没什么章法。他生下来在这一行就有人脉也有天赋,什么都不缺,但他也清楚,最大的忌讳就是不能跟观众作对。牧之不懂,她只是跟着专业的纪宣,但纪宣的路子是培养一个万众瞩目千万身家的明星,这路子注定是要让她失望的。 “胖子,你给我个建议啊。”他只能求助。 第84章 “啊,这爱情的魔力呀!”他倒有闲心先吐个槽,“颜晟安都来求助我季胖子了!” 颜晟安倒没有恼,他反而笑了出来。想想也是,长大后随着工作和各种肯定而来的是对人生的笃定,像是这样惶急而又茫然的时刻也许还有,但是他已经有能力把它们搁置、屏蔽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不多加理会了。这样的前后权衡,左右为难,可能是他的角色都未必享受到的待遇。 不过替牧之操心又有什么需要不好意思的呢,他想,她昨天还答应给他暖水袋呢! “关心则乱,单身狗不懂的!”老实讲,自打年少时被长辈带着,跟当时就很胖了的这个胖子认识,他还没在这人面前弱势过。 太糟心了,季叔平把筷子拍在碗上,木筷击瓷发出悦耳的“叮”一声,但是紧接着一想,食物不能浪费,又气哼哼的捞了筷子回来,盯着他咻咻喘息以示愤怒。 “好啦好啦,”求人当然不能把人得罪狠了,颜晟安顺势为他斟上一杯酒,“这舆论的事我向来不关注,了解实在有限,当然得求助我们季副导!” 玩笑开过了,酒也满上了,傲娇也演够了,季叔平又捡起久违的长辈身份为他分析:“其实这事要办怎么都能办——牧之要演云纹,对我们来说不是很容易嘛?云纹算什么,合我们心意不用这么纠结的好资源,给她找不到嘛?现在的问题是,你不是希望她有自己完整的成长,不过分干涉她的事业嘛!你这个思路,是非常对又非常负责任的导师思路,可能是她老师叫的多了,你自己都当真了。只不过现在看她有可能倒霉,你又舍不得了。” 季叔平啧啧啧的看着颜晟安若有所思的表情,这些话都是他从前对自己说的,他那会儿说的时候可有尽在掌握的感觉呢! 他张罗着又换上新的一波食物,继续叨叨:“年轻人,谁不是摔打过来的,那老鹰要是不把小鹰踹下去它这辈子就是个鸭子!现在又不是要你踹她下去,你抽个空给她分析妥了,问她想怎样,不就完事了么?” “但她还是个新人,经纪人的决定……”颜晟安虽然也认同,但还是觉得不大妥当。 “那你能怎么着?当初让你签她你说什么来着?人专业的人士就这看法,你怎么知道你的不认同是不是因为你不专业呢?” 颜晟安一时无语,于是季叔平得意洋洋的继续:“说的好像你能左右牧之一样。你为难,无非是这姑娘忒有主意了,她不是那种愿意谁在背后给自己安排妥当的人。你是要跟她谈恋爱又不是她老板,你操心她事业顺不顺呢?她不顺你安慰她就是了。替她想的多可以,但不打招呼就做了,那就是在干涉人家了!旁观者清,你好好想想!” 颜晟安再为他添上一杯:“谢了,哥!” “诶!”季叔平真是美滋滋的喝下了这杯。 酒足饭饱,两个人分别之际,季叔平问他:“就要开始地推了,这次你跟着么?跟着你家牧之转转?” “老样子吧,”此时的颜晟安真正恢复了从前那笃定的样子,“不都说喜欢人的眼神藏不住么?现在前景不明朗,我不想给她添麻烦!” “请你们赶快结婚!”季叔平翻了个白眼,“成天叫我单身狗,成天给我塞狗粮。人干事?” 来的时候预计了会喝酒,颜晟安没有开车,就着刚刚解决了一件大事的清爽劲,他想着,走两步吧,图书馆离这里也不算远。过去随便翻翻书找找灵感,也顺便打发下午的时间。” 自从颜晟安跟木木把话说开,她就自觉自动的揽下了定点询问牧之回不回家吃饭的责任。这边牧之还在跟张赟打电话,手机里就有微信进来,于是她沉重的情绪里终于混进了点亮色。 草草的回复了木木,继续听耳机里张赟说他已经先找了个剧组打打杂,日子还过的下去。 “但我真的觉得繁花似锦是部很有意义的电影,如果不坚持下去可惜了。只是我没有能力帮到你……” “哎……你说那干啥,我一个四十来岁的人还能怪个没毕业的小姑娘?再说项目嘛,都有成不成,我都不成了这么多回了,你可是真给我信心了。我这也是为了生活先找个工作。我的电影,我肯定得想办法拍出来呀!到时候你都是大明星了,还能拉扯我一把!” 张赟是个真正乐观的人,话又说回来,除非有天降的运气,草根想做件大事,没有那乐观的韧性,怎么做的成呢? 他们就着自己的理想又聊了一些,彼此约定有关这个故事的问题会再交流,终于挂了电话。 牧之长舒一口气,人生起起落落,如果不能坚守本心,太容易在波澜的现实或者点滴折磨中迷了方向。一旦跑偏,谁知道要用多久,要付出多少,还能不能再找回当初的目标呢? 张导真是一个值得自己学习的人! “牧之……” 她回过头,是一位实验室里平时关系比较好的师姐诧异的站在身后。 “我也不是故意偷听你打电话……”师姐非常的局促,毕竟听人家电话这种事又不光彩,旁的她早就不听了,就算听到了也会装作不知道,只是…… “我听说你不读博了,又说签了慕青娱乐,他们……他们还提到过在电影海报上看到你的名字……刚刚你打电话在说拍电影拍电影的……怎么回事啊?” 牧之也有些尴尬,不过她笑了笑承认:“嗯,就是……签了工作,做演员。” “那老师知道这件事么?是发生了什么吗?你别怪我多嘴,你不搞科研真的可惜了……”师姐当然知道不该对别人的选择多嘴,读到博士,早就跟曾经的同学朋友说了无数次的祝你成功,前程似锦。但谁又不是看着牧之在实验室里的努力和成果呢? 做演员?那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了! 牧之从前的人生是条笔直的单行道,她从不跟别人聊人生,因为一目了然,没什么疑惑。现在面对师姐的惋惜,突然有了万千感慨:“是有一点意外,不过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突然发现,人生的路如果不是找准一个点一头扎过去,就算是凭着长久的惯性,只要外界一有波动,很快就会迷路的。” 师姐看着这个很聪明也很努力的小师妹,想说的有很多,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说出口了也不知道对不对,只能长叹一口气:“人都是用一生来学习做自己,谁又很明白呢?既然选好了,就努力成功,师姐看好你!” 早一点回家去翻暖手袋,学校经常有活动赠送这些小物件,女生间送礼物也都是这些不贵重但是实用的东西,好叫对方回礼不艰难。牧之随便就找出了好几个,花花绿绿还有各种卡通人物的,想象颜老师拿着就太有趣了。其中一个中规中矩的马卡龙蓝色的,是许清送的。 牧之戳了戳,突然觉得她们间矛盾毫无必要。也许就矛盾本身而言已经无足轻重了,但是要修补,她想着之前爆发的几次争吵,想着彼此攻击对方的语言……她又有点拉不下面子来。 这么要面子是对的么?她问自己,但是没有答案。 随便挑了一个朴素的款,把麻烦塞了回去,她赶紧往颜老师家赶去。 第85章 去颜老师家蹭饭她是愿意的,但是次次空手上门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带回礼又是一门她并没有掌握的学问,搞不好就会显得很刻意。好在下午唐嘉嘉终于拨冗为她指点迷津:你当时杀青给大家送了小礼物,不是缺了你的颜老师?借着这个机会送点秋冬适用的小物件,没多少钱比较暖心的那种——他这种人,你买贵的也买不到人家用的那个档次,没必要花那冤枉钱。 她说的头头是道,牧之点头称是,顺势问她:“那啥,你那位什么时候能见光?” 对面沉默了一瞬,再说话都带上了荫翳:“别提了,牧之我可提醒你,就算是再喜欢再崇拜,也别太积极主动。偶像跟爱人毕竟是不同的。” “怎么了?”牧之担心。 “也没什么,就是一时感慨。”她叹了口气,“我也不懂,大家都是试探着相处,难免有些不痛快,你别往心里去。” 她不愿说,牧之也不再勉强,又聊了些别的。 “哦,我不打算工作了,过两天辞职打算回学校跟老板套近乎了。”她有气无力的说,“这段时间你还常在学校吧?” “我倒是大部分时间在做毕设,工作怎么了?”唐嘉嘉少有情绪这么反常的时候,牧之更加担心。 “就是有些……事儿吧,反正工作也没什么意思。别说我了,”她自己也不喜欢这骤然低迷的聊天氛围,“赶紧去挑礼物吧,我们学校再聊。” 学校附近这条商品街牧之跟唐嘉嘉一起逛了六年,很多店铺换了很多依旧,时间隐藏在人群中像流水潺潺而过,来逛这里的人多少旧貌多少新颜谁又在乎过? 她揣着满腹的心事到这里四处转悠,从前她们俩每次来这里都能发现无穷的宝藏,不论目的是什么从没落空过。现在整条街的商铺都逼仄拥挤,来回再多遍还是觉得乏善可陈。 买了杯奶茶坐在铺满金黄银杏的台阶上,漫无目的的看着来来往往那些曾经的自己曾经的唐嘉嘉或许还有曾经的许清,一直看到奶茶都冷到不好入口。搓搓冰凉的双手,终于对温度的渴望让她想到,那就送颜老师自己常光顾的那家手工店的围巾吧。 那家店主是个聋哑的姑娘,一手针线活能钩能织能缝能绣。牧之也用不到其它,倒是每年都要来这里挑上几条手织围巾,柔软平实的纹路,清雅明快的配色,最重要的是它毛绒绒的裹在人脖子上,能驱散许多即将到来的冬天的寒冷。 从前夏天的时候她嫌弃闷热烦躁,现在到了秋天又伤感于萧瑟颓然,但仍然希望大家能有个温暖的冬天。 “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木木嗔怪。 “之前杀青的时候颜老师不在,这是给大家都有的小礼物。” 颜晟安抽出来,是一条鹤灰色的围巾,纹路密密实实,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围巾很大一条,拿在手上分量却不重,软糯糯毛绒绒的,很舒适的感觉。 他立刻就给自己围上:“很漂亮也很暖和,谢谢!” “呀,牧之你还会打围巾?”木木冲着颜晟安挤眉弄眼,后者正笑的开心,没空管她。 “呃……我买的……”牧之没有留意她,只又掏出一条,“这是送你的。” “我?我也有?” “是呀,这个围巾我每年都要买,又暖和又漂亮,第二年看到了还想买。”她认真的推销。 木木一脸无语的接过那淡红的围巾,一样的纹路,一样的材质,旁边贴心的缀了个小签,印着瘦金体的“合欢红”。 还是个情侣款…… 状况外的牧之看他俩略僵硬的表情有些慌张:“不喜欢吗?其实……” “没有,”颜晟安立刻打断她,“她个子矮,怕围成个球。” 木木对他敢怒不敢言,就听赵牧之那傻子欢乐的说:“女款会短一些。” “好了,好了,让她自己臭美会儿,”颜晟安哄着她往客厅走,“今天试镜怎么样?” 抱着那可笑的热水袋,颜晟安一会儿将努力攀爬的十月从自己身上拎下来,一会儿从牧之身上拎下来,简直不堪其扰。 “情况就是这样,希望你做决定的时候心里有个数。”颜晟安把跟季叔平打听来的原原本本告诉她。 “宣姐有跟我说到过会有舆论的压力,”其实牧之并非一无所知,“但是她相信我能演好,我也相信她可以处理好。我们一开始,可能没有那么多万全的选择,还是需要承担一些风险,才能努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话她说的从容,但内心想的却是暂时搁置的繁花似锦,一开始只是相对比较喜欢这个故事,更加肯定它所承载的社会责任。后来跟张赟一次次的交流,慢慢的被他为梦想执着的精神所打动,最后不能成行,还是从他的乐观中受益。而且这个项目暂时失败的原因有一项,就是她还不是一个能撑的起电影的演员…… 人要达到最终的目的,总要额外多努力出很多。 颜晟安看着小姑娘有些低落的表情,很想说你其实不一定需要承担什么风险,你可以求助我,问我怎么办,然后等着我为你办妥。但是她却自己振奋起来:“我对我们有信心!” 是呢,颜晟安伸出暖的好好的手为她整理了下鬓间的发丝,对她谁会没有信心呢? 纪宣从酒席上下来,整个人萎靡成一团,车开到家里她只打发了司机走,自己窝在后座一步也不想动,简直想团在这里睡到天荒地老。 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的酒,也不知道前前后后说了多少的话,这酒席上那么多人,却凝成了个铁核桃一般,一丝裂痕也撬不开。聊到最后王章沐都劝她缓缓,说不急在这一时。 她当然知道不急这一时,但她更喜欢时时急迫才能更稳妥的拿下。 浑身上下难受的紧,也许经纪人就不该有胃。她挣扎着下车吐了,脑子里咣咣咣,可能是大脑捶打着小脑,小脑捶打着脑干。一会儿想着怎么搞定自己资源部,一会儿想着怎么去搞定外面那些面目全非的谁谁谁,一会儿又劝自己别想,快休息会儿。 只是她不知道,这圈子说小也小的很,一件事传着传着,聊着聊着就不一样了。 “无所依着那个新人要演云纹?”ka不可思议的问。 “是啊,你说可笑吧。也不知道是这人胃口大,还是纪宣胃口大,名不见经传呢,什么都敢想!” 说话的是ka的一个模特朋友,也不知是从谁那里听到的消息。 “是那个叫赵牧之的新人吗?” “你认识?” “啊,她接下来的宣传造型是我做的。怎么她不行么?” “她算什么咖位,能接詹梦?” “颜晟安也没替她说话?” “什么意思,替她说哪门子话?” ka不再多言,只是意有所指的对她眨眨眼。这不言中的意思又慢慢的顺着夜色传了回去。 而夜晚只是一个存在,不做任何评价。 在这个毫不意外的几近凌晨才疲惫归来的晚上,许清推开冷冷清清的宿舍门,如往常一样机械的洗漱准备睡觉,走到床边才留意到床上端端正正放了一条宽大的玫瑰红围巾,是赵牧之常买的那家店里的。上面一张小小的贺卡:祝学业有成,一帆风顺! 她围着那条围巾,哭了很久。 第86章 人的一天满打满算只有24小时,牧之拼拼凑凑花了一周左右才把云纹粗粗细细看了三遍,略略的整理了一个简要的故事大纲。然后她不禁对自己跟导演信口开河深深后悔——因为司南静的美貌实实在在的被作者从头强调到尾。也深苦于此,许多本没有利益冲突的命妇贵女深深的憎恶着她,时时刻刻需要抵抗来自她们枝枝蔓蔓的恶意。 她敲着头,很难办呐! 原作是一个宏大的悲剧,云纹至死守护着云陆十六州,即使那片土地已经有了新的圣女,即使她的部族已经抛弃了她。除去初入宫庭孩子气的敌对后,她迅速在后宫略稀薄的政治空气中嗅到了强大对积弱的倾轧气息。因此也巧妙的利用陈善煜的纵容和愧疚去学习和成长,去窥探并艰难的斡旋。 爱情在阴暗的宫廷扭曲的生长,彼此各怀心思,只在极稀少挤出来的闲暇里有那么一两点真心,不能落地,不能生根。 牧之整理了司南静的每一个关键节点,她的政治生涯的明线和感情生活的暗线,如果不讨论外貌,能演绎她的一生真的是一件值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的事。 可惜……她是个人人惊叹的美人。 牧之照照镜子,虽然绝世美人就是个看看就好的设定,但如果里面人人都比她美那就比较尴尬了…… “其实……”牧之跟忙到无法完美的在人后维持女强人人设的纪宣进言,“我们根本没有必要争取司南静,小公主不好嘛?司南静……绝世美人……这怎么演都不像嘛!” 纪宣摊在沙发上揉着额头:“一个萝卜一个坑,公主都定妆了,你去把人家拽下来?” 牧之赶紧狗腿的遛过去给她锤肩:“那她就不想演司南静?” 也幸好这段时间纪宣已经对她傻有了部分了解,不然一定气的升天! “她想不想演司南静?”她一下子坐起来,气势凌然的教训牧之,“谁不想演?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演,也包括我们!我跟你讲,有一件事要搞清楚,我们这一行,是竞争非常激烈的,一定要坚定一颗力争上游的心,没有人跟你排排坐分果果。即便全天下都说你不行,你也得必须说你自己行。这样的话,别让我再听到了!” “可是……” “没有可是,长相不够就只有两条途径,动刀子整容和用演技整容,你选一条吧,公司给你安排。”她又躺了回去,脑袋实在疼的很。 这两天剧方还是态度暧昧不说明白,但是资方似乎不再是那么纹丝不动,就着这个话题偶尔还是能聊上两句,似乎有人对牧之也存了好奇。 有一丝撼动的可能就好,她揉着太阳穴,就一丝她就有拿到的机会。 “也不是说,让观众瞎了眼,就觉得你最好看,”冲着这丝可能,她安抚牧之,“让他们喜欢你就好。人都是感情动物,只要他们喜欢你的那个角色,漂不漂亮不是那么重要。咱们又不丑,自信点。” 也不过就是一点点的休息时间,马上她就要赴下一个约。说是赴约,每次都会因为各种理由被晾上半天。 灌了一杯续命的浓缩咖啡,她又重新斗志昂扬的赶赴战场。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人家当即就见了她,两个人半真不假的回忆了半晌交情,绕来绕去也绕不到主题。 反正纪宣在谈判中有得是耐心,既然聊得上话,待会儿总抹不过情面拒绝。 果然把那些乏善可陈的往昔交集遛过一遭之后,对方终于肯接她递过去的引子。倒没有聊司南静这个角色,而是聊起了赵牧之。 “我也听说了,小姑娘不一般,在季导的组里愣是给自己演出了一席之地。”对方感概。 “都是季导给机会。”纪宣谦虚。 娱乐圈里的谦虚讲究的就是以退为进,对方不以为意,继续打探:“我听说……她跟编剧关系不错?” 纪宣很少跟牧之聊闲篇,她从姜书青手里接过牧之,听说的就是两位季导的欣赏和栽培,至于跟剧组其他人关系怎么样,还真没打探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深交。 不过这时候可不能怂,她泰然自若地接:“这我可就敢打包票了,我们牧之名校出身,文化底子打的好,角色和剧本调整那么多,跟导演和编剧老师自然是很聊得来的!” 对方了然:“说了这么久,我都没见过牧之呢。这合不合适都听你一张嘴……” 他摆出一副不认同的姿态,却留了很大的余地给纪宣。纪宣当然不能放过:“您什么时候有空,牧之随时等着请您吃饭!” “那行,咱俩这交情,我就豁出面子,替你引荐引荐。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如何?” 纪宣喜出望外,但表露的很克制:“是我们的荣幸!” 一出门她就迫不及待的交代桃子,赶紧找公司的造型师给牧之好好捯饬一番,怎么仙气貌美怎么来。 今晚一战至关重要,她得赶紧整理出个要点,跟牧之对一对。现在如果是上戏聊剧本,她当然放手牧之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可是应酬却是这姑娘的短板,必须得准备的充足点。 想想这个夜晚,她捂着似乎已经烧起来的胃,却笑的志得意满。 “记住咯,每一句话都得过脑子,不好回答的话等我来替你说。宁可我去掀桌子,不能你有个皱眉头,听懂了么?” 牧之被她说的更紧张了,那席面试宴仿佛是什么龙潭虎穴,再加上停车场本来就是有点冷,她只穿着单薄的小礼服,据理力争才多罩了件其实也挺单薄的外套,简直瑟瑟发抖。 “挺胸抬头,就是现在把你扔南极也得牢记明星的自我修养——随时随地要漂亮!”纪宣看不过去,“在这些大佬面前,要不是想当他们的小甜甜,别摆小可怜那一套,人家不会凭同情给角色。大方得体,让他们知道,现在想上这戏的,是个明日巨星!” 牧之受教,狠狠的最后打了个寒颤,深呼吸了两口,然后昂首挺胸的走上电梯,只是若不是外套袖子盖住,那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真是要露馅了! 纪宣满意的看着她,牧之本身气质就好,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培训,肩颈锁骨的线条更加优美平展,裹上柔软雪白的羊绒外套并没有掩盖她的身材,反而更好的弥合了她柔润又挺拔的气质。正如一颗上好的珍珠,让人心生好感但又觉昂贵到心生退缩不敢轻易触碰。 电梯门打开,她立刻把一脸老母亲的微笑撤下,换上职业的灿烂但有距离的笑容。 “战斗开始了!”牧之听见她低声在耳边说。 第87章 然而这一席间言笑晏晏,牧之也是不知道坐在这里吃饭聊聊天为什么能决定一部剧谁来扮演。聊过几句,其中有位老先生原来还投过实验室的项目,跟她导师有那么一点交情,话题开展的更容易了。 不过纪宣怕她又开讲座,事先叮嘱了能三五句话说完的别废话。 这边牧之像一个求学归来的晚辈一般,得体的回答各个长辈的关切,那边纪宣同人推杯换盏,把感情牌打的火热。仿佛是经过了漫长的读条后,进度一日千里。 也不知道是聊到了哪了,有位突然就很随意的一问:“你们那个电影结束后,我听说小颜正在鼓捣一个话剧,现在什么进度了你知道么?” 纪宣的神经一下拉紧,她当然知道有这么一个局是她偷了人家编剧的面子,刚想拦下来胡扯些“这种商业机密怎么会告诉别人”之类的废话,就听牧之也很随意的一答:“好像颜老师在忙一个话剧剧本,但是什么进度我也不懂,也不大好意思问。” 咦,这傻子居然开窍会忽悠了,纪宣惊奇。 “最近都没见到他,看来是挺忙。”那人继续说。 没等纪宣把那一颗心放好,就听她继续往下说:“最近他应该是去……一个叫什么的山里采风了。” 赶紧调整了下震惊的心情,她悄悄的踢了牧之一脚。不管是什么关系,借个面子撕开个口子可以,她可不想自己的艺人给人感觉靠后台上位。 有人当即就笑着感慨说自己看着颜晟安长大,可是现在他去哪做什么都不跟自己说喽。 也有人笑:人家年轻人的事儿,跟你个老头子哪说得着。 就着那一脚,牧之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暧昧,立刻找补:“他助理木木,总跟我抱怨山里信号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快回来了。” 不知道各人想了什么信了什么,总之话题不再继续,又闲闲的聊起其他,平平顺顺的吃完,礼貌的道再见。 “宣姐,”坐上车,牧之就不再掩饰她的不安,“我提颜老师是不是说错了?” “你先告诉我你们什么关系!”纪宣迫不及待的问。 “关系……”牧之为难,总不能跟谁都承认自己暗恋人家吧。 “那我换个问法,你在无所依着能加戏,跟颜晟安有关么?” “剧本都是他写的,当然是有关的,但是好像不是你意思里的那种有关。” 纪宣简直气结:“你这个时候跟我玩什么严谨!” 之前是她太紧张想左了,细看看,颜晟安从头到尾没出过面,要是他俩有什么,还用得着签慕青,还用得着扒拉云纹这种资源?再说牧之这种傻呆呆的人,这段时间又忙成狗,哪有功夫搞高端的地下恋,让她一点也不知情?怕是跟那个小助理关系好知道点内情而已。 “也算是我们借他的名头拿到了这次机会,回头找个时间或者你先跟他助理通通气,我们请客致歉,说辞我再推敲下。别为这事儿把他给得罪了就不好了。”车子启动,纪宣又疲惫的靠在靠垫上——以前没有机会每天斗志昂扬的去敲门,现在算是怎么样了呢?又要重新试探重新规划下面的行动了。 牧之前前后后又想了两遍,有点头大:“他们是因为误会了我跟颜老师有关系才愿意吃饭的?那,我说他出去采风不会是泄漏什么商业机密吧?” “你这句话让他们误会了是不假,不过你也没说什么,我们好好道歉就是了。” “宣姐我不想这样。”不假思索的,牧之立刻拒绝。 “不想这样你想怎么样?”纪宣糟心的揉着额头问,“谁不是费尽心力跟这些大佬扯上关系?是,这样显得你轻浮了点,但是没这个机会,你都没那个资格让人家记住你是那个轻浮的还是端庄的。”看她还是不认同,她继续说,“也不是你想怎么就怎样的,怎么办?你要挨个打电话跟那些人解释你刚刚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么?” 牧之咬着嘴唇,为了做喜欢的事总会有点代价她接受,暂时不能演喜欢的故事她也接受,甚至去争取不合适的角色她也可以硬着头皮闯一闯,可是颜老师,她不想扯进来。 不想,但是毫无办法。怪她自己多嘴,说话不谨慎,闹出这样的误会。颜老师从不给人难堪,当然不会当面责怪她,可是就像是宣姐说的,这事她做的太轻浮了。 从前烙在脑海里的“无能”两个字旧伤崩裂,每次她的无能都拖累身边的人,牧之颓然。 她如果是无理辩三分纪宣还有一百句话等着她,可是突然她一副暴雨中被雷劈中了无所适从的样子,却让纪宣觉得挺不是滋味的。 她能够想象,以这姑娘的材质,跟编剧老师怕是也能聊上两句,彼此印象起码还不错,突然让她一下子颠覆成心机的样子,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颜晟安人不错,挺好说话的。你别多想,我会好好跟他解释的。” 这时牧之的电话突然响了,纪宣脑子里很多事,终于找到机会休息下,让她快接电话。然后她刚重新闭上眼睛就被牧之吓得一激灵。 因为牧之接起来,第一句话就是:“颜老师。” “这个时间,你应该回到家了吧?”那边什么也不知道,还很欢乐的问。 此时听到他的声音,牧之更加羞愧的无地自容。她当然知道,以纪宣的情商,一定能把这件事掰扯的圆融和谐,但她觉得那样的自己更无耻些,所以纪宣示意要说的时候,她摇摇头,固执的自己跟对方承认错误:“颜老师,我……今天有件事做的特别对不起您!” 纪宣的头一下子涨的老大,也怪她从来没往这方面想,就连刚刚都懒的细问。颜晟安在业内是最难攀关系那类人,他很温和,极少跟旁人表达喜怒,你摸不透他的意思,也许他对谁都也没什么意思,反正讨好也无处讨好,得罪也少有机会。可是这么一个人大半夜的给小姑娘打电话?这叫没关系? 她瞪大了眼睛看牧之缩在一边唠唠叨叨的跟人家承认错误——也是服了她,就连是自己的错误她都列出一二三四五在那里穷举,像样的不像样的都乱说一通。 颜晟安好笑的安抚她:“谁跟你说这些是错误的?采风是什么商业机密,跟我认识算什么借我的面子争取机会?难道李伯伯太思念我了,没有我的电话号码,想通过你了解我的行程?不过是席上随便的寒暄而已,你别多想。我只是一个编剧,云纹这样大的项目,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能有什么面子为你争取女主角。” 对哦,牧之立刻满血复活,坐直了身子,还有底气嗔怪的瞪了纪宣一眼,瞪的她莫名其妙的。 不过牧之既然还在路上,应酬回来身边应该还有纪宣,颜晟安也就没多聊,宽慰了她几句就挂了。而牧之得了圣旨一般把这番话讲给纪宣听。 纪宣感觉自己听的满脸血,是呢,这事问牧之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这傻子本来就是傻呆呆的,恐怕她真的觉得就是:认识,关系挺好,会聊天,有什么特殊的?就连那个很不好打交道的聂总还不是跟她你一句我一句聊项目,技术,进展……聊的开开心心的,别人也有一头雾水的,也只能迷之微笑的跟着捧哏。 她终于安生的躺下,不过她和颜晟安都知道,面子是真的借了,作用也确实不大,现在不过是人情不需要还了,让那傻呆呆的姑娘不用烦恼了而已。 第88章 “行,我知道了,我尽快给你答复。” 挂了电话,制片人跟一脑门官司挂了好几天的王章沐感概:“这个纪宣真是有办法啊,这才几天,投资商那边就动摇了,这不,让我问问你的意见。” 偌大的会议室就他们两个人,一些定妆照,试妆照还有很多简历铺了一整张桌子,几块白板又写又画满满当当的,外卖餐盒扔在旁边的柜子上都懒得收,应该是在这里工作很久了。 “那可是纪宣。”王章沐毫不在意的继续翻着简历。 “你不是看上那赵牧之了么?怎么现在一点解脱了的感觉都没有?怎么着,现在几个总还等着听你的意见呢。” “她是把双刃剑,风险太大。”王章沐感慨,“能帮我再拖两天么?我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能行。” 这事就比较难办了,詹梦是突然退出,云纹开机在即,组里也是大牌云集,把他们的档期排明白本来就很艰难了,现在拖着不知道何时才能入组的女主角,再协调起来,难度不亚于造天梯。 当然云纹是大女主的戏,也不能为了开机就随便定个人,女主不对,这戏还有什么拍头?现在是想上的人多,有背景的也多,三下五除二一凑,居然可选的寥寥,也是邪门了。 不过嘛,制片毕竟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他重新看了看白板上的信息,给王章沐敲了个时限:“后天吧,那边也不是说要定她,就是先问问你的意见,不用太谨慎。每一天都是钱啊!”他语重心长的慨叹了句。 “行,我再打听打听,这两天也抓紧面试几个。” 王章沐的眉头皱的死紧,额间的川字纹相当深刻。赵牧之这姑娘演技自然是好的,不过她毕竟不是科班出身,接受培训时间短。 其实看她试演的片段就很清楚,她有一双好眼睛,是天生适合电影的好苗子,眉目间传递的情感精确而细腻。在无所依着,一帧帧的给她磨,效果应该惊艳。 但电视剧是不一样的,就肢体语言来说,她还稍显逊色。如果只是肢体语言欠那么一点也就算了,云纹总体还算是古装言情,不需要那么细致入微。她的问题是神情已经很进入角色了,但肢体语言稍稍迟滞,就是这个不统一,比单一的欠缺还要限制人。 当然,这姑娘很聪明,内蕴丰富,万全做好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关键是云纹太赶了,给她的时间实在不多。 而且外形限制这个事,可努力的余地也非常小。 再加上,他叹了口气,成本这么重的担子在上头压着,制片却一点都没偏向她,无非是太冒险了——前边的都尚算是内因,也有提高的余地,但是这姑娘基本没有名气,联合前面的所有,就几乎变成致命的。 云纹失去众望所归的詹梦本来就是重创,如果换上个舆论基础好的其他小花,总算有粉丝基础有期待。可是换上一个不知名的姑娘,定妆照又很难拿下首杀,开局就会流失很多的观众。什么耐看的脸,出众的气质,精湛的演技,没人看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他拍一部电视剧,是希望多年之后观众从意气之争中回过头来,觉得:嘿,这不是挺好看的么,当年错过这电视剧了…… “行啦,”制片拍拍他的肩膀,“放松下,别崩那么紧。这样,后天如果还没有心仪的,你决定之前我们先让她来试个妆,看看效果,你也心里有底。” 王章沐点头同意,又挑挑选选了些,交代助理挨个去约试镜,然后跟制片吐槽:“你说咱们也是挺大的项目,詹梦能毁约去演电影,别人怎么不能毁约来呢?” 制片嗤之以鼻:“你可闭嘴吧,我可不干那挖人墙角的缺德事。” 约好试妆的这天,纪宣照例起的早早的来给牧之打点。自从那晚听说了颜晟安也住这个小区,现在她一走进这小区的大门就觉得怪怪的,仿佛空气中弥漫着jq的味道。 她倒是对艺人恋爱没什么意见,虽然姜书青跟她没有聊过这方面的规划,不过她们都同意给牧之的定位是实力演技路线,那么有个稳定的男友无所谓。再说如果对象是颜晟安,那跟中了彩票头奖有什么区别? 但前提得是稳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连正主都是没心没肺的茫然着,她可不希望手下的艺人成天为爱上热搜,这种标签是跟她原本着力给牧之打造的沉稳底蕴挂有着微妙的相悖的。 桃子看她一路忧心忡忡还以为她在对牧之的状态担心,赶紧宽慰她:“牧之姐没问题的,昨天我押着她去做了个保养的项目,再说导演不是对她挺满意的么?宣姐你别担心了。” 纪宣哼了一声,又想,那这颜晟安是什么心思呢?这怎么主意不打到他的头上他都不主动帮一把?这男的也太小气了吧! 怀揣着各种复杂的心思敲开了门,看着来开门的牧之顶着刚刚洗好的一张白嫩嫩带着水珠的脸,她皱着眉伸手就捏了她的脸一把:“你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说着她径直走了进去,放门口两个一脸被雷劈焦的人面面相觑。 坐在化妆间里,牧之被不停的上妆卸妆换服装。纪宣、王章沐,造型师成三足鼎立之势,三维立体声环绕着提意见——这里不好,那里不对——改改改…… “牧之姐,不好意思啊……”再一次为她卸妆,造型师的小助理小心翼翼。 “哪有,都是为了效果好嘛!”牧之内心悲催,还不是因为丑! 不过雪山圣女那些水碧天青的民族造型,华丽繁盛的大婚吉服,华贵典雅的妃嫔服饰……试的造型越多,纪宣心里越有底。 简约的女神装扮能彰显她的雅致,民族服饰的热情奔放又能对撞她的灵秀,就连繁复浓烈的宫廷装都因为她的沉稳而奇异的呈现出她这个年纪本不具备的雍容。 她游走在服饰间,妆容稍稍调整效果就和谐统一了起来。纪宣没仔细看过云纹,王章沐倒是暗暗赞叹:除了稍欠点美貌,这弥合了神秘高华气度与倔强坚强性格的感觉简直太对了。 送走了纪宣一行,他跟制片说:“反正除了市场不好盘,我觉得她哪哪都是目前最合适的。” 第89章 “宣姐这么开心,是王导跟你说什么了么?”桃子看她露出这段时间难得的轻松笑容,立刻凑趣的问。 纪宣随手整理了下流苏耳环:“快了,云纹等不了那么久,而他们找不到更合适的人。” 也不知道该庆幸这份运气,还是沮丧自己只是捡漏,牧之沉默的摆弄着手机。入行以来第一份备受挑剔侥幸获得的工作即将落实,她心里反而没着没落的。会顺利拿到么?拿到了之后呢? “我估计这几天就会来通知,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的日子会很艰难。”纪宣已经开始交代接下来的工作,“云纹大概十一月底开机,在那之前你要配合完成的工作会很多。尤其是电视剧已经开始宣传造势,你入组晚,戏份吃重,自然比别人忙些。这段时间别的课先停了,先去学学说套话的技巧。一句不说和长篇大论都是不行的。还有……” 纪宣想,早点让她见识到这工作的难点也好:“还有前期的舆论应该不会好看,你有点心理准备,尽量别去看,看见了也别往心里去,更不要去跟人家争辩。总之你无视,需要应对的交给我。” 牧之点头。 看她没什么斗志,纪宣鼓励她:“不用担心,只要你把表演的部分做好,其它有我。” 虽然嘴上应着好,但她并不确定未来等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也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跟导师再一次对过论文没有什么问题,总算差不多忙好了一头,接下来要全力以赴工作了。 也没用上两天,纪宣如愿接到签约的电话,开始着手准备协同剧方和詹梦那边将舆论做的好看,扎扎实实的加了几天的班,各种开会、讨论、定方案。 总算隔天就准备官宣,一场舆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她摸了摸咖啡最终放下,打算听桃子汇报完牧之的近况,就好好的回去休息一晚,打起十足精神来应对未来的一周。 牧之当然是让人放心的,样样布置都完成到优秀,还有能力主动补足,带这样的艺人不必操心后背,可以放心的冲锋。她不禁再次感谢姜总。 想起姜书青——纪宣打发了桃子离开——一签下云纹,她就把这项安排通过工作邮箱汇报了过去。对于可能的反应她是忐忑的,出于对姜书青的了解,恐怕并不会欣赏这个资源。但她也有把握说服姜总,这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看了看现在的时间也比较合适了,她准备给姜总打个电话,为自己定定神。 关于纪宣并没有如她们当初谈的那样,稳中求胜,而是费力争取到这样一个难得,但又显急躁的机会,姜书青并没有多谈。反正合同已经签了,她只是淡淡的这样说:“我是挺欣赏赵牧之,又跟她有同校之谊。不过她终究只是个刚签来的艺人,你才是跟着我多年打江湖的左右手。我愿意把这个好苗子给你练手,也会给你意见。当然,你拿她做什么实验我都不干预。但我也把话说在前头,牧之终归是公司的资产,一年之后你证明你合适,会有更多更好的机会。如果不行,我也只能公事公办。现在你觉得这样是最合适的,就放手去做,我的承诺依然有效——资源随你调动,我,随时在线。” 纪宣在这番没有喜怒的话里听出了失望的意味,不过她快速复盘了下自己的规划,依然觉得没什么问题,只能致谢。 于是姜书青也没有更多的嘱咐,挂了电话。 牧之蹲在家里通盘研究整个剧本,画大纲,整理人物成长曲线,把每一件关键事件里的思想转变都一点点描摹出来,然后搜集各种书评、人物评论……不停的读读写写,一点也不知道疲惫。 颜老师寄养的小十月上蹿下跳在她膝头撒着娇,安抚的摸了摸那小家伙,就看静音了的电话几乎不间断的亮着。 所谓的官宣一开始效果还是挺好的——詹梦动情的感谢了云纹剧组,表达了自己对司南静的依恋和不舍,又致歉粉丝,自己早就定好的其他的工作安排同云纹会有冲突,怕影响全剧的效果,同剧组协商一致退出。 这边一石激起千层浪,那边剧组也十分真挚的肯定了詹梦,并予以祝福,最后宣布经过重重试镜选定了新人赵牧之出演。因为大家不知道赵牧之是谁,还贴心的指路隔壁无所依着剧组。 一开始剧组和詹梦你来我往的俏皮话还安抚了下各路粉丝们,再加上季修正钦点的新人也比较能唬人。当然了,几方的水军拼命引导舆论,稀释不满的声音也至关重要。牧之还饶有趣味的看热闹。 后来一条热门评论节节高升:就算请不到仙女,也不能凑合用个萝卜头吧!配图贴心的把詹梦之前其他古装造型和牧之片子里蹲在笼子里看雨的海报拼在了一起,那对比,说是仙凡有别都是客气的了,简直直击心脏引起人的不适。 然后舆论就崩盘了。 纪宣说是有其他人介入引导,叫桃子看着牧之别多看影响心情。可是牧之不看别人也会看,现在她学校的论坛和院系群几乎炸了,好多认识的同学老师都打电话问她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好好地科研苗子突然放弃学业当明星——本来她的学霸背景是一个增色的部分,现在被一渲染成了重名利的佐证。 十一月不早不晚,学业压力没有那么大,学校论坛吵出几百贴,贴贴都是高楼。 那感觉怎么说呢?不论铺垫了再久的不介意不介意,还是觉得被投入万丈水底,一点点缓慢的下沉,一点点黑暗铺满全部,一点点压力增加,突然间就无法呼吸。 牧之的妈妈也在下午挤出点时间打电话来安慰她,牧之咬着嘴唇不想给妈妈听自己的哭腔,于跃当然也不想让她难堪,装作听不出来的样子,只说让她勇敢点,用实力证明给大家看。 所以学习,只有学习的时候才能排出所有的杂念。认真的钻研剧本,去越来越贴近人物——她所有的胆怯无非是心有畏惧,所以要弥补这个畏惧,让自己更有底气。 第90章 桃子担忧的看着她奋笔疾书的背影,虽然不叫牧之看,自己却不停的翻着各方评论——因为是新人,倒没什么深仇大恨,调侃的居多。可关键是说你丑的调侃,看多了谁不难受?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说这一定是哪个金主爸爸的小可爱,一上来电影电视剧里的大制作就给包圆了,未来怕不是要包下娱乐圈,将来360家电视台循环播放她营养不良的脸。不过这一条争议比较大,毕竟更多的人不允许质疑她的丑。 也是最近娱乐圈没什么八卦,突然贡献出来这一桩立刻在各个论坛开花。 对于詹梦来说,安全退出的目的已经达到,当然不会多事,不回头借机宣传就已经是善良了。只剩下纪宣和制片还有剧方宣传焦头烂额的盯到下午三点。 “不行了,”制片把手里还剩着一半的矿泉水瓶往垃圾桶一丢,得出结论,“不能跟这种舆情硬顶了,用备选方案吧。” “好。”纪宣几乎没有犹豫。 备选方案本来就是她提出的,客观来说牧之的颜值跟詹梦是有距离的,骤然替换掉她,换上的如果是在美貌名气或者演技上远胜的也许还好说,牧之只有一项最薄弱还是根本没人见识过的演技可以一说,等同于没有。这种官宣几乎是自杀式的,把自己和剧都送到火上燎烤。纪宣就提出,先不要放牧之的定妆照,就说定的匆忙还没有完成,指路无所依着把外形期待降到最低,然后拼一波触底反弹。 这样子一来能暗戳戳的表明剧方真的不想放弃詹梦,争取到了最后。二来也好说牧之是看面子救场,当然要说清楚是爱了小说很多年,有这个机会,即便仓促,即便会面临质疑,也愿意来救场。 所谓备选,就是这种没办法控制舆论的情况下,反而推波助澜去吐槽牧之,把黑她的程度扩到最大。 原本人们跟她没什么深仇大恨,骂个两三天已经是极限了,这个时候很多人都会腻烦,再发布“终于做好的其实还挺好看的”定妆照,引导一波“客观”言论。叫牧之上个采访聊聊小说,对人们心理的把握再加上她本身的惹人好感的温和气质,还有她对故事的深刻认识一定会扭转口碑。 当然,如果能顺顺利利拿下也没必要一定要背一波黑潮。难不难受不说,被大规模黑过,这个点就会反复的被讨厌她的人提起。不过哪个明星没有黑点呢?为了最终的口碑翻转,承受些污糟没什么。 其中有两件事是纪宣没预料到的,一件是没想到舆论会这么迅猛,几乎转瞬间就连“等等看”这种中性的评论都听不到了。另一个是牧之的学校背景被迅速翻出,并且引导向重利贪名的方向。 有其他人入场了,虽然暂时这不明方也算是帮自己达成备选方案的目的,但是纪宣心里沉甸甸的——谁又知道它会不会破坏掉自己之后的步骤呢? 交代了下接下来的工作,给继续奋战的人叫了外卖慰劳后,制片招呼纪宣去吃饭。 “别操心啦,各人自有缘法。再说我听说这个赵牧之是季修正亲自举荐给姜书青的,最不济等电影正式进入推广期,他肯定会捞一把。再说我觉得你的预案靠谱,久经沙场的纪总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 他这样一说让纪宣稍稍放下心来:再怎么说还有颜晟安呢,他看上人家姑娘,总不至于小气到被黑成狗也不管吧! “是呢,”纪宣叹了口气,“我就是担心牧之,那姑娘一路顺风顺水,没见过这阵势。” “那行,我先去取车,你打个电话也让她有个底。”制片人善解人意。 牧之的电话一直没人接,纪宣只好转打桃子的,幸好没出什么乱子,只是静音了不想接电话。 那边开着免提,桃子和牧之听她说了现在的方案,一向是唯纪宣马首是瞻的桃子都忍不住不满的抱怨:“宣姐你怎么不早说啊,看着那些讨论多难受啊。” “早也没想用备选方案,”纪宣耐心的解释,“不过下午可能是有哪个不满我们拿下云纹的人入场了,舆论不好控,才临时改的。没事,忍一忍,别去留意负面评论,过两天就好了。牧之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剧本吃透,把小说吃透,要比精彩更精彩的呈现这个人物,让今天吐槽你吐槽的欢的那些人都后悔!” 牧之应了下来,纪宣倒不担心这个,她又接着说:“过几天会带你上个访谈,具体日程再碰,到时候其他的问题都会沟通好,就是关于故事本身,为了证明你真的喜欢这个故事,会现场开放提问,千万不要卡壳!” “宣姐你不用担心,牧之姐答这个特别厉害!”桃子抢着说。 “我没有什么可以放下心的,现在我们一步都不可以错,知道了么!” 两个人赶紧承诺。 挂了电话,牧之赶紧去翻手机,手机里来电几乎要把电量耗尽了。别人倒还好,一两个电话不接也就识趣的不再打了,只唐嘉嘉的电话,疯狂的铺了99+…… 就这感慨的功夫又打了进来,牧之赶紧接起来。 “你怎么不接电话啊,你吓死我了!”唐嘉嘉一听接通简直是一通暴风骤雨的怒吼,发泄完她也不等牧之扯那些没用的解释,直接要求,“你在哪啊,我去找你!” “我手机快没电了,我去充个电,给你发定位。”牧之也毫不迟疑的回她,然后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牧之姐,这个时候还是别告诉别人你在哪里了,万一带来记者……”桃子弱弱的阻止她。 “不会的,嘉嘉知道轻重,你去帮她准备套洗簌过夜的用具吧!”牧之熟练的插上充电线,等到足够的电量终于开机,给唐嘉嘉发定位。那边立刻应:马上就到。 懂再多的道理,告诉了自己一万遍应该坚强,如果有人愿意陪着撑过理论上很快就会结束但感觉上漫无边际的黑夜,谁也不会拒绝的。 像是扯着稻草一样攥着手机,好一会儿她才从迟钝中缓过气来,继续翻手机看有没有错过其他人的信息。 果然她爸爸电话未果后打了长长一段话,幸好桃子出去了,其实是很普通的鼓励,但是牧之接着这段话抱着手机泣不成声。 放纵的哭了一会儿之后,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给爸爸回了个坚强不息的表态,继续往下翻。除了错过的纪宣,毫不意外的还有颜老师和木木,甚至还有季叔平和莫宴。 就在她消沉的当口,感觉错过了一个世界。 暖气已经热了起来,家里并不冷,她已经有心情想一会儿唐嘉嘉来了她们三个吃什么晚饭了。 第91章 这个时间莫宴应该是在国外拍戏,一想到她这么忙的时候还惦记着自己,牧之不由得十分愧疚,只能把颜老师先放一边,不好意思的给莫宴发消息解释说自己没事,刚刚忘记看手机,没有留意到电话。 原本是打算解释过后先联系颜老师也解释一下的,没想到莫宴的电话直接就打过来了:“哭了没有?” 牧之当然不好意思承认,她只能似是而非的说:“我还好啦,姐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做了心理准备,而且宣姐也说这只是阶段性的策略。” “但是难受还是会难受的嘛,我又不是没经历过……” 可能是最近在国外冷板凳的经历让她又回忆起了曾经,再加上对牧之的欣赏,反正段时间内也没有她的戏份,倒是很有兴致回忆起了过往——过去她曾经跟牧之聊过,不过那多半是趣闻轶事,是自己的获得和感悟。现在她又开始展现这个工作的另一面,那些外人永远也不可能理解的痛苦和艰难——不被肯定的努力,不管做什么都被恶意解读,如何尝试都会被质疑…… “但是你不能诉苦。在你拿到让别人闭嘴的成绩前,所有的苦都只能自己咽,不然就是卖惨,怪没意思的。等你拿到了合适的成绩,就会发现,已经不想反驳了,因为不论别人怎么质疑嘲讽,都是他在自取其辱。懂了吗!” 牧之认真的消化了会儿,郑重的感谢了她。这不仅只是宽慰,曾经无法言说后来不必提起的委屈是一道不会褪去的疤痕,长在衣服覆盖的好好的地方,是不会轻易示人的。这道理说出来简简单单的几句,却是别人半生的熬炼,免于她重走同样的苦痛。 “谢什么,我现在讲给你,你将来也会讲给新人。对于我们来说,唯一翻盘的途径,就是贡献别人难以质疑的角色。我现在还要继续努力,你更要努力,努力才是正经事,知道了么?” 这番道理说完,莫宴自己也获得了平静,人活一世,直接去干涉别人的想法非常难,但是总可以通过自己的改变去影响别人。 互相为彼此鼓劲,又道过再见,牧之长出了一口气。窗外残阳似血,天空低沉冷寂,而小区里依旧郁郁的绿也能看出寒凉。冬天就要来了,过去没有为冬天做好准备的生物都很难熬过这漫长的季节,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仍然是。 季叔平的电话这个时候跳进来,就着电话又聊了几句,对面十分心大:“没事,就是告诉你别多想。咱们演员,演的好才是正道理,那些瞎嚷嚷,看个乐子罢了。回头老颜给你整一剧本,咱刷遍亚洲奖项,谁都得老老实实夸咱!” 眼见他越说越离谱,要不是有人回来了敲门简直不好意思打断,牧之借着这个由头,终于跟他道别。 他最后谨慎的叮嘱:“你最近开门都先留意下外面。也不是最近,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住要留意的本来就多,有什么不对赶紧给老颜打电话知道么!” 开了门,居然是唐嘉嘉和桃子一起回来了——虽然唐嘉嘉有定位,但是这个标注本来就不可能多细致,她又不敢叫牧之下来接她,正在下面挠头,可巧就碰上桃子了。 原本桃子是不认识唐嘉嘉的,但是牧之提到过她俩长的很像,不看正面几乎就像是双胞胎姐妹,她买了东西回来差点以为是牧之作死出门了,吓了一跳。看清楚之后就问了下是不是唐嘉嘉,就这样顺便带了回来。 两个人见的世面少,做贼一样,也不敢多说话,倒像是两个闹别扭的小姐妹,干巴巴着脸一起上来。 关了门唐嘉嘉可爆发了,听了牧之的解释,她反倒更加不满:“不是,我还真没听说过找骂式宣传。人家哪个明星不把自己宣传成小仙女小宝贝儿让粉丝宠着惯着彩虹屁夸着,这遍地的diss你确定过两天发两张美美的照片就能逆转口碑?没准形成思维定势了呢?” “你盼我点好吧!”牧之吐槽她。 “我不盼你好?都说咱俩长的不相上下,那骂你丑不就是骂我丑吗?不行,别人咱不说,至少在学校论坛上我得掰扯回来,照不照镜子啊,就说别人丑!” 也是知道娱乐圈变幻莫测的策略她不方便多聊,于是撸胳膊挽袖子打算在别的地方找回面子。 “你可别给自己找事了,我还有公司找个房子给藏起来,闹大了人家不成天烦你啊!”牧之吐槽她。 “怕什么,谁能怼过我?来十个骂的他们十二个都哭着找不着家!”唐嘉嘉雄赳赳气昂昂登论坛。 可把桃子急坏了:“牧之姐,可劝劝你同学,还是得按照宣姐的策略来!” “是呢,”牧之也劝她,“旁生枝节这舆论战更不好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唐嘉嘉憋屈的敲着键盘。自打实习以来,她当然知道工作上很多事是没有是非曲直的,有很多委屈你只能吞下去。可是凭什么?没有人能回答她。她自己被挫败了,现在牧之也遇上了,而且别人包括她根本没有办法帮上忙。怪不得那么多人想当彼得潘,现在看能找到永无岛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漫无目的的翻着论坛,她的目光突然被吸引:“牧之,你们院挺仗义啊!” 牧之和桃子凑过来看,一篇高亮加粗帖子高高置顶,正是一个直系的师兄写的。牧之看的眼眶发热,没法逐字逐句的去阅读,只是扫了遍内容大体是这个意思: 关于我院赵牧之选择做一名演员,我觉得是个人选择,我不对别人的正当人生选择做评价,我的教养也告诉我别人也不该多话。 当然你们的教养有没有这么说我也不评价。 关于赵牧之本人的私人信息,为表我不是故意博热度也不多说。 我就说,能考上我们学校,能让我们导师破例收,发的论文大家都能查到,拿的奖项也不是悄悄的——战果墙上都有呢。这样的人你跟我说普通? 现在人家国际知名大导演跨行重用,人家大公司力捧,人家大项目启用。这一丁点儿她本人的黑点都没看到呢,别人也就算了,我校诸位师兄弟师姐妹不护短倒比谁都忙着批斗? 我不是说该护短,只是别人八百米外都看得见我校的人才,我们自己啥也不知道先吐槽个爽,诸位冷静下闻闻酸不酸,臭了没! 这篇帖子的评论自然是毁誉参半,甚至点踩的更多,只是作为管理员的师妹也很仗义的给置顶了,并且扬言:不合规矩,但我就是干了,如果被撤职希望其他管理员能谨慎的思考后做出选择。 学校虽然在这种事上不参与论坛管理,但毕竟也是希望自己的优秀学生风评能好点,也是俗称的护短,因此没有出手,论坛的管理谈论了不知道几轮,但是也一直没有别的动作,这帖子就暂时放在论坛顶上了。 “解气!把我要说的都说了!”唐嘉嘉刷着帖子开心。 “咦……”刷到了一条,她突然跳起来,“许清那货都留言了!” 第92章 许清的留言非常简单粗暴:虽然说这世界的选择权是交给赵牧之这种聪明又漂亮的人的,评论权是交给庸俗如我等的。但是我以为大家读了这么多书能有点自信给别人的成就一个公平的祝福。 虽然这条评论只是众多言论中一个普通的,没有多少人理会的一条,但是看到这里,牧之却觉得自己已经赢了——那些什么也不知道的人随机编造了一个她以供评价,他们讨论的,不过是自己的臆想罢了,何必为此伤神。 只不过再以后就需要努力了,她可不希望大家看了剧之后,还觉得自己没有骂错。 还没有给自己鼓劲完,门铃又响了。 “宣姐来了吧,宣姐就是疼你!”桃子欢乐的去开门。 唐嘉嘉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早知道会遇到这种事,我当时就不该撺掇你!”她小声的跟牧之嚼舌根。牧之刚想回怼她,就听桃子高声问:“你谁呀,走错了吧!” 然后一个熟悉的的低沉声音响起来:“牧之在么?” 牧之的心情在刚刚几经沉浮,终于停留在佛系的不多想不在意上,这时候听到这个声音,简直要振奋的飞起来。 一看她这个反应唐嘉嘉就知道是谁来了,她一把拉住要冲出去的牧之,低声威胁她:“这还叫没想法?你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不准出去,不然我直接问他喽!” “诶呀,”牧之着急,“他是来接十月啦,呐,他寄养在这里的猫。” 唐嘉嘉这才发现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小猫,心里十分喜欢,不过轻重缓急她分的很清楚,牢牢的扯着牧之,不停的眼神暗示。 那边桃子已经急的嚷了起来:“诶,你这人谁啊,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快离开,不然我报警了!” “拜托拜托拜托,我之后再跟你说!”牧之听的着急,只能求唐嘉嘉。 “那你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唐嘉嘉继续凶巴巴。 牧之只能丧权辱国的点头同意。 得偿所愿的唐嘉嘉一把放开了她,高声喊:“是颜老师么?” 误会终于解除,虽然这位编剧并不再在意,但是桃子仍然觉得局促,毕竟她可听说能上云纹也是蹭了人家的面子,赶紧转去厨房给大家准备饮品以作弥补。 加湿器温吞吞的吐着云雾,屋子里温暖又舒适,可跟这一路的风尘仆仆不同。 颜晟安一进门就先细细看了牧之,见她神色还好,完全不是想象中消沉的模样,终于放下心来。又听她不好意思的小声解释说之前手机关了静音……往后就不好意思说了。可是又有逻辑强迫症,好像不解释清楚为什么要关静音这话就不算结束,但这理由又羞于说出口,只能又尴尬又着急的抬着眼睛充满乞求的向他求助。 这简直叫他无法拒绝,只能软和的帮她圆下去:“是啊,这种时候也不方便乱接电话,不然一不小心宣传那边就不好工作了!” 牧之听完松下一口气,努力的点头。一旁假装撸猫实际耳朵竖的老长的唐嘉嘉这口狗粮被塞的猝不及防,只能激动的胡乱划拉十月的毛,把十月气的跳起来挠她。一人一猫一时间闹的不可开交。 牧之被颜老师洞悉一切但是不说破的目光盯的慌慌的,赶紧趁着这个机会溜了过去。 “你怎么还欺负小奶猫呢!”她作势谴责唐嘉嘉。 “我欺负它?”唐嘉嘉被她的没良心气坏了,“它先挠我的!你看看,都红了!再说我干什么了,人家主人都没说话,你心疼什么!” 她的义愤填膺当然换来牧之豪不思索就拍在她举起来作证的手臂上:“闭嘴!”牧之无声但张牙舞爪的说。 “就不!”唐嘉嘉同样无声又呲牙咧嘴的回她。 那边桃子认真的才泡了茶出来,错过了也岔开了这场幼稚的世纪大战,她热情的招呼:“大家坐啊。来,颜老师,喝口热茶暖暖。” 牧之听了她的话才意识到大家都站着,赶紧手忙脚乱给颜老师收拾上座。 说是收拾,其实沙发上什么都没有。这段时间她忙的昏天黑地,一进门就扑向床,根本没有休息时间在沙发上坐一坐享受下休闲时光。她只能为表诚意,给为他准备的位置多放了一个沙发垫…… 桃子被她这操作搞懵了,唐嘉嘉更是糟心的不想看她做了什么蠢事。 而客观的说,这次颜晟安没有很好的维持住他的风度,看得出他还在努力的憋着憋不住的笑,所以那笑声断断续续的,到他坐下,握着略有些烫的茶,抿了一口,客气的致谢,然后用力靠了一下多出来的靠垫,才畅畅快快的笑出来不再克制。 被他的笑感染,桃子和唐嘉嘉也毫不顾忌的也嘲笑了起来。 牧之没趣的抱紧小十月,感觉这是她最后的阵线。 聊了没两句,颜晟安的电话就响了,他接了起来,应了句:“没事,我在她这里,我们一会儿回去,你先准备吧。对了,她这里还有两个朋友,嘉嘉和她的助理。”然后他扣着话筒询问大家,“吃火锅行么?” “太好啦!”唐嘉嘉看不得牧之的扭捏,直接应下。 于是颜晟安没再多话跟对面交代了几句挂了电话。 “木木吗?” 颜晟安点头:“她先回去收拾东西了,我们也准备一下过去吧。” “牧之要伪装一下么?”唐嘉嘉激动,她看电视上明星有了绯闻出门都是一层层的伪装。 其实别看现在全网吐槽的欢,根本也没有人知道牧之具体长什么样,再说这小区里明星也不少,没人这么无聊的。 不过颜晟安乐得装作不知道,也不说破,只配合的点头。 “用什么伪装啊?”他点了头,牧之也不好意思怼唐嘉嘉,只能为难的问。 “你去年的小兔子帽子还在么?找找,找找!” “太幼稚了吧!”牧之简直后悔问了她。 闹了一通,他们收拾了东西,也没再提伪装的事,拎着小十月往颜晟安家进发。 木木手脚十分利落,感觉通话也没多一会儿,等他们到达,已经一切齐备,就等开吃了。 一席间言笑晏晏,木木开朗爽利,把在山间的的生活添油加醋的一顿魔改,逗得几个姑娘哈哈大笑。颜晟安自得的为她们盯着下进去的食物好了没有,别聊的起兴煮过头就不好吃了。唐嘉嘉也是个捧哏的好材料,跟木木一搭一唱。剩牧之埋头苦吃,颜老师夹过来的她都照单全收,时不时找个空隙怼一下唐嘉嘉。 桃子听的开心,几乎忘记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所以等纪宣赶过来想要稳定下军心的时候,她就发现,人去楼空,不仅牧之不在,连桃子都不在了! 用力揉着气的青筋暴跳的额头,她阴恻恻的给心大的两个打电话。 第93章 “宣姐~”桃子接起电话来的时候还处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丝毫没有危机意识,“嗯,我们在吃火锅!” 然后她就意识到宣姐的心情可能没有这么美丽,她的语气简直可以称为风雨欲来,于是桃子赶紧给她解释:“编剧颜老师回来了,来接他的猫,顺便请我们吃饭。我们就在小区里,没有跑远。” 颜晟安听了还贴心的问:“她吃了吗?要不要一起来点?” 自从桃子紧张起来,大家就都安静下来看她,这时颜晟安清晰的话语夹在火锅轻微噗噗的声音背景中一道送了过来。纪宣忙了一天,脑子一时没有那么清楚,只是为这闲适的语气而气结,还没等桃子传话,就先回答了他:“我吃过了,就不过去了。你也提醒牧之少吃点,晚上最好是吃点沙拉之类的清淡食物,她这当口可不能胖,更不能爆痘浮肿。替我谢过人家早点回来,工作还不上心点。” 桃子唯唯诺诺的应答,众人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不过都猜到她不高兴了。 唐嘉嘉首先撇撇嘴,看桃子挂了电话,捞了一团虾滑,偷偷跟木木吐槽:“脾气倒不小。” 木木没有表态,捞了一勺子塞到她碗里:“多吃点。” 是呢,木木把牧之看作老板娘,是自己人,而纪宣是牧之的经纪人,她首战失利自己也是吐槽的。但现状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变,得罪纪宣对牧之也没什么好处,何必逞一时之快让牧之难做? 她抬头看看颜总,想着他总有什么想法啊,不快啊之类的,可是那货居然在聚精会神的剥虾……最重要的是,他剥完了还自己吃了。 桃子一通电话挂断,就感觉到座上气氛的异常,各人沉默的吃着,她纠结了会儿,还是把宣姐交代的任务先做完,于是跟颜晟安说:“宣姐让我待她谢谢颜老师的款待……” 这边颜晟安正在捞个丸子,听了她的话谑笑了一声:“款待什么,一顿便饭而已。” 木木也跟着搭腔:“是啊,我们经常搭伙一起吃饭,我做,颜总吃,牧之洗碗!”她想,人家经纪人不愿意了,你不宣示主权,还等什么啊…… 她说到这里唐嘉嘉自然不会让这个话题朝着桃子希望的方向发展,她已经着手跟羞涩起来的牧之闹上了。这时颜晟安倒是不急着吃了,眼含一泓春水的看着她俩笑。 桃子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们仨,然后看看木木,木木只是给她笑着耸耸肩:“快吃啊,以为存货很多嘛?我告诉你们得抢!” 牧之和唐嘉嘉立刻嗷嗷作怪的伸筷子,桃子只好再次破坏气氛:“那个,牧之姐……你少吃点高盐高辣高脂肪的食物……最近我们会有现场的采访,还会直播,你的形象很重要。” “一口两口的也吃不胖的。”唐嘉嘉不满。 牧之却放下了筷子:“一时都忘了这事儿了,我也饱了,你们吃,让我看着你们变胖。” 桃子十分不好意思,三番两次的当讨厌鬼,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跟颜晟安把话说完:“这段时间也麻烦您照顾牧之了,您什么时间有空,宣姐想当面谢您!” 颜晟安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了擦嘴,想了一想:“等你们忙过这一段吧。也没什么好谢的,我跟牧之是私交,就当是大家认识一下吧。” 然后他转向牧之说:“冰箱还有几个牛油果和香蕉,你自己去切一下,拌个沙拉,这些东西莫宴常吃,不影响状态。” 牧之点头:“那桃子来帮我吧。” 总算她看懂眼色,把桃子从尴尬的境地中救了出来。 颜晟安本来是有很多话要跟牧之说的,原来只有木木的时候她胡闹也很懂进退,现在这么多人,倒一时间不好开口,只能临别叮嘱她:“我们这一行是活在舆论中的,人多话也多,也不一定是冲你。你要学会自我排解,懂得和不认同相处,识别出它们中真正的养分和真正的垃圾,才能更上一步!” “嗯,我可以的!”牧之抱着她实在吃不下被要求打包带回去的牛油果沙拉,这个态表的有点搞笑,不过完全不影响颜晟安曲起食指轻轻扣了扣她的额头:“别说空话,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回去把这些吃掉!” 她只好一脸为难的承诺——牛油果这东西,名气大的很,不过这据说减脂的水果实在贵的很,从前牧之不怎么好口腹之欲,再说也用不上减脂,就从没吃过。今天终于吃到了,发现它是这样——淡而无味。从前听过的那些形容它的美好词汇突然间一起失色,她简直想再拎两根香蕉,把牛油果退回去…… 不过也许人生就是这样,你终于得到肖想了很久的东西,发现那些美好都是想象里的,你也说不好是对它本身失望还是对它没有满足你的想象失望,总之你觉得从前的期盼全都是徒劳,有点想退缩。不过它的作用和意义不是骗人的,就像是牛油果,即便不怎么对牧之胃口,但它总是适合现在的食物,比她喜欢的红汤火锅要适合的多。 踏月返回,牧之想,但愿一切波折都有其意义,那么中途经历过一些,也算值得,可以忍耐。 桃子交代了这两天的工作就离开了,这边有牧之的好朋友在,再说她现在这状态,看着不用担心太多的样子。不过她倒没想到,唐嘉嘉简直满腹的牢骚…… “不是咱学姐带你么?这个纪宣又是谁?咱学姐带的艺人哪受过这种委屈,还没干嘛呢,就先全网黑一波……” 也是这个晚上实在太轻松自得,唐嘉嘉都忘了自己是来安慰牧之不是来给她添堵的。 牧之继续画着逻辑关系图,不理会她的吐槽,反倒问她:“云纹你看过吧,有什么想说的,要感慨的,给你个机会,别憋着。” 从前唐嘉嘉特别爱看这些小说,时常试图把它们灌输给自己“最好的”朋友赵牧之,希望她们俩能头挨着头挤在床上,一起为里面的精彩的细节尖叫感慨。奈何牧之每次都无趣的拒绝,让她非常憋闷。接连几个未果之后不得不忿忿放弃。 现在她可抖起来了:“我的小牧之呀,知道错了没,现在你起早贪晚流的汗,全都是你当年拒绝我的代价,知道了没!”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请十级学者为我传道解惑!”牧之不耐烦的应付。 “那也不是不可以,”唐嘉嘉得意,“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不过,在此之前,你要首先兑现自己的承诺,说:你和颜老师怎么回事!” 第94章 唐嘉嘉本以为要同牧之斗智斗勇一番才拿到答案,没想到她却没有抵赖的意思。也不再忙活,整个人都略低迷的趴在桌子上:“你也看到啦,你说说是什么情况……” 见唐嘉嘉迷惑,她叹了口气补充:“有的时候,我也觉得他对我特别好,好像喜欢我。但大多数时候,我又觉得他只是人很好,对每个人都很好。” 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喜欢抠抠东西,以前是作业本,后来是手头的随便什么。纤长的手指在表面来回滑动,发出沙沙的声音。看到她这个样子,唐嘉嘉就知道是真的没有撒谎,但是没道理呀。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你出了这种事,人家从外地回来连家都没回,就先来看你,可别说你觉得是为了猫!” “那万一就是为了猫呢?”牧之咬着嘴唇不敢多想。 “诶呀牧之呀,”唐嘉嘉抱着抱枕,在她旁边安坐,语重心长的教育她,“你怎么这么不自信呢?这可不像你。你看,颜老师这种非常优秀想必也非常骄傲的人,事事都想着你,猫也给你养,连吃饭都叫上你……” “那些不是因为我搬来了这里住的比较近么……”牧之闷闷的抢白。 唐嘉嘉被她噎了一下,虽然觉得这个逻辑不对,但她想到了更重要的点,就暂且把这个搁置下:“是哦,你都主动搬到他住的小区了,这意图不是很明显了。人家姑娘往前努力了半程,他怎么还这么不清不楚的!我跟你讲,将来他跟你表白,你可一定要抻他一抻!” 她说的正气凌然,说完后瞥了一眼还在神游的牧之:“你不会没出息的一会儿都抻不了吧?” “等有那天再说吧。”牧之兴趣索然。 看看牧之,又想想自己,感觉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从原本的一帆风顺变得处处碰壁,不管是事业还是生活,都满头包。谁知道原本的偶像男神,原本整天整日哄着你说什么摘星星捞月亮的人,那些让你心动的行为是他因为喜欢而有感而发,还是只因为他成熟的阅历知道如何哄人呢…… 但是那又怎么样,唐嘉嘉不是个喜欢困守的人,等才是下下策,错了还可以改,错过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她继续撺掇:“那你问问他呀,反正你确定喜欢他,你先表个白呗。” “我觉得不是好时机。”牧之立刻坐直了身子回应她,从肢体语言到神情到语气全都是抗拒。 唐嘉嘉把剩的半盒沙拉甩到她面前:“听老师的话,把你的爱心沙拉吃了。什么好时机?算黄历么?你会么?别扯淡,他没有女朋友就是好时机,磨磨唧唧干什么呢,攘外必先安内!喜欢就说,不行拉倒,也算咱努力过。不然万一有一天他在你眼皮子底下跟哪个小美女跑了,你悔不悔?” “要走的人终归要走,如果我每天这么在他眼前晃,他还是会喜欢别人,那就是他属于其他人,就算表白了,也徒增尴尬……”牧之颓然。 “诶呀……”唐嘉嘉跟她绕的心烦,“装什么过尽千帆?你想要考的学校,自己不好好学,没谁会硬把你塞进去。你想要的竞赛成绩,自己不上心,没谁会给你。以前你怎么知道主动报名主动争取呢,现在一个大活人,你想要,你就要去争取。你的决定已经做了,拖着干什么呢?我跟你讲,没准你争取到了就不想要了。” “嗯?经验之谈?”牧之叉着牛油果努力不浪费,既然说到这里了,自然也要关心下。 而唐嘉嘉挠挠头予以肯定:“对,经验之谈。” 恋爱心事在小姐妹间是藏不住的,也没必要藏,她本来就是想找个时间跟牧之倾诉的。不过最近一桩接着一桩的事,再说正跟这撺掇表白呢,她聊这个也不合适。 只不过话赶话的,就说到这里了。牧之转着笔听她讲曾经有多喜欢,表白的时候多忐忑,成功的时候多欣喜,刚开始的时候多甜蜜,然后也没过了多久,前面的一切都慢慢褪色,越来越多的失望和不可调和。 “反正,一有什么不满他也不会跟我说,就拒绝交流……他很忙,工作性质也不方便去找他,只能他有空来看看我,找我聊聊天什么的。所以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是生气了,还是只是在忙。真挺疲的,现在就是乐得谁也没空搭理谁。” 中国人的传统就是劝和不劝分,学霸亦然。所以牧之忘了自己的烦恼,开始从她的理论库找劝诫的话:“我曾经看过一个理论,说一段良好的亲密关系中,积极沟通和消极沟通的比例大概要维持在5:1,你可以试着去改变你的沟通方式。” 唐嘉嘉嗤之以鼻:“那是理论,现实中人是有自尊心的,他都不来跟我沟通,我还找机会跟他积极?别岔开话题,说你呢。我说这些只是说,大家都挺忙,赶紧确定下合不合适,还得紧着接下来的安排呢。” “接下来安排什么呀,你什么时候安排我跟那谁见面啊?话说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不方便!”唐嘉嘉翻了个白眼,决心不再聊这个话题。 “等我红了的,”牧之也很有分寸的跳回来说自己,“我比较喜欢势均力敌的关系,现在就去表白,总会因为觉得还配不上而惶恐退缩。” “你就是逃避,”论起透过现象看本质,都是学霸谁怕谁呢,唐嘉嘉毫不留情的戳穿她,“他现在跟你表白,你接受么?一定要等自己红么?” 牧之低下头想了想,释然的笑了:“其实我挺喜欢现在的,感情水到渠成的感觉特别好。虽然不明确颜老师在想什么,但是越来越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想要有成熟的事业,想要在身边的朋友,是好朋友还是男朋友,暂时对我不重要。等到我有勇气来掌控进度,或者我已经有足够的积淀去猜透别人心中所想,再去落实该落实的,不好嘛。” “反正你近水楼台,我就是提醒你别佛系过头了,不是你够好别人就抢不走的,不都吃过亏了?你们这行,还有你看上这人,等都不是上策。吃好了么?吃好了我们聊聊云纹吧。”牧之好心放过了唐嘉嘉,唐嘉嘉自然也不会步步紧逼。突然这段闺蜜间的感情心事就变成了吃饭间的闲聊,牛油果吃完了,两个人就一本正经的回归了正事。 “其实我越来越觉得,红起来不是一个功利的想法。”临睡前,牧之突然跟唐嘉嘉说,“没有名气和肯定,公司是会失望的,自己的团队就需要更拼去获得机会。也会失去自己喜欢的项目,会让自己周遭都很狼狈,会不停的质疑自己,畏缩不前……” 唐嘉嘉关了手机挑了自己喜欢的一侧往床上一扔:“人生就是一段不断与迷失抗争的旅程,你过去想的未必适合现在,现在想的未必适合未来。我们能做到唯有过好当下及时反思,对工作对生活都是。你的工作我插不上嘴,生活请务必上点心!” 原本牧之只是想表达下自己对工作越来越有心得了,对于未来也已经有了自己的野心,结果被她云山雾罩的大道理一下子说懵了,最后完全拜服在这看似自然又没啥逻辑的落脚点:“你真是永远不会跑题哦,佩服佩服!” “你看啊,我想工作,却读了博;你想搞科研,却当了演员;许清估摸着想嫁人,嘿,却远赴重洋搞科研了。这人生忒复杂了,咱渺小人类都别装作能掌控全局,看上的人就得盯紧了,这是生活的血泪告诉我们的。赶紧睡觉吧,别明天脸肿了我可不负责,早点红了早点搞定颜老师,总看你们郎情妾意又不说开真是闹心!” 第95章 听了桃子的汇报,纪宣憋了一肚子的气——什么叫做“等这事解决了大家认识一下”?那就是不打算管喽?虽说一个编剧也没什么舆论力量,但他总归人脉广很多,也不求他冲锋陷阵,总可以找人帮忙敲打敲打搞事情的第n方,跟朋友发小什么的打个招呼说说好话嘛。 不过也可以理解,人家是大编剧,她带的是小萌新,这事现在是谁比较主动可说不定,毕竟住到那里是牧之要求的。可能人家只是……不抗拒这姑娘而已?说白了牧之那古板脑子,又不带啥功利要求,还能帮着养猫,不是挺好用的? 等事情结束了得会会这男的,看看该怎么敲打敲打的牧之,她带的完美新人可不能载在美人关上。纪宣下定决心,暂时懒得理会这茬。继续盯着各大论坛。 经过了昨天一整天整晚铺天盖地的讨论,到了转天下午各路粉丝依旧意难平,吐槽起牧之来丝毫不见疲态,甚至什么“我七舅姥姥的小侄女是那女的校友,说她风评不好来路不正”之类的传言也开始频频漏头。 丑不丑、有没有背景、为什么选她可以聊,像是这种人身攻击的可不行,这种传言一旦形成规模,以后再想说清楚可就难了。纪宣熟练的指挥着团队,有的推波助澜,有的分而化之,一路下来别人还可以几班倒休息补充一下,她可是几乎不错眼的忙到了半夜两点半,论战稍歇,才能吃上两口方便面,在休息室里眯上一会儿。 这种舆论战不能拖的太久,人家完全失去兴趣你再往出抛点简直就是在激怒大众。天一亮,纪宣就精神抖擞的收拾了下自己,在员工上班之前先检查了一圈舆论,果然,如她预料,势头不如前两天猛烈。 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她早先给牧之约了第二天的直播采访,主持人姚雯以毒舌泼辣着称,很少给嘉宾留面子,也很少给经纪公司面子,多得是在她的节目上被问的哑口无言的明星。不过节目嘛,要播出,要点击,要后续,总不能把人欺负到哭,她也总能恰到好处的圆回来。她的观众的爽点就在于看明星出糗但又不至于叫观众尴尬癌发作。 当然这样一档节目,其实是比较得罪人的,哪个明星希望自己结结巴巴张口结舌的片段被人反复观看取笑呢?只不过一来她出身好,根基深,二来自身也实在优秀,分寸感拿捏的绝了,踩观众的点踩的极准。 节目不只是点击超高,而且话题十足,一期下来,不仅当天就掀起讨论,甚至过了一年两年还有人回味重开话题。只是稍微尴尬一下,就能有这样的曝光,谁又不想上呢? 本来她跟慕青是有些往来的,不过纪宣也心知肚明,私交加上公司的面子,顶多也就能把牧之插队送进去在恰当的时机采访。要让她不太被察觉的放牧之一马?这恐怕得颜晟安这种世交出马。 不过这短暂的一晚她思前想后,觉得没有必要——牧之的应辩能力她是放心的,就算偶尔有点尴尬,她有信心也不会在业务能力这块,可能就是一些私人的,个人选择类的内容。观众是等着嘉宾出丑的,打点的太好容易适得其反。 而且……前路暧昧不明,她倒有一股护犊子的心态,实在不想牧之突然欠了颜晟安,让他们以后发展都低人一等。 不过想归想,她还是给牧之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下准备的情况,面子值几毛钱,保险才最重要:“你可别跟我谦虚,你的准备情况决定着我会不会把你卖了!” 牧之不明所以,但还是谨慎的回答她:“算上之前,我已经把书读了三遍,关于书中的内容,情节进展我有自信不会错。这本书比较有代表性的评论和争议,桃子搜出来的我也都看过,归纳整理过。这两天也跟我的一个忠实书迷的朋友交流整理过故事脉络,人物成长弧线,感情走向……但是宣姐,现在是开局一本书,备考全靠猜,我没有十年真题做参考,能拿几分真的没数!” “行,下午给你约了导演和编剧,你们再捋一遍,有争议的地方尽量统一或者以剧组意见为主,到时候逻辑统一,有自己的观点,能自圆其说就好。这节目你也知道氛围,到时候如果什么答不上来,就跟她傻笑她就懂了,不要有心理负担。你不傻笑,观众都不同意。不过尽量在内容相关上不要失误太多,否则观众会怀疑你的敬业态度……” 纪宣絮絮叨叨的一顿叮嘱,不过她的心里倒是安定——又不是要研究这小说产出论文,要说了解这个故事,现在满娱乐圈怕是都挑不出比牧之更深刻的了。 着手于把下面的工作一项项交代一项项准备好,她又一头扎入忙碌中,不到真的看到舆论翻转,一秒钟都不能放松。 如果让纪宣知道她吐槽了两天的颜晟安正在干嘛,她怕是要眼前一黑厥过去了。 嗜甜如命的姚雯正谨慎的将眼前的两块甜点扒拉下来她最喜欢的那一点点,然后把剩余的大部分一股脑儿推给对面的颜晟安。颜晟安叹了口气,三两口就吃掉一块,再三两口消灭全部,好叫她眼不见心不烦。 “以后这事儿你找别人行吗?我不爱吃甜的。”他吐槽。 “我明天要采访一个叫赵牧之的姑娘……纪宣真狠哦,为了翻身,第一次采访就送到我嘴边来。”她得意洋洋的挥舞着叉子。 “切,牧之,你为难不住她!”颜晟安不以为然。 “哦?你这么自信?”姚雯来了兴趣。 “别的不说,牧之做功课详细到什么程度,我十分清楚!” “好了,我懂了,那我得调整下采访的方向。”她作势低下头,在眼前绿油油的沙拉里挑来拣去。 颜晟安忙按住她的叉子:“姐,对我们电影的新人,能不能好点?” “我从不放水哦!” “不,不怕你严格,就怕你变态!” “我看你是跟那新人有仇!”她恨恨的戳了块鸡胸肉。 “他们店里的黑森林不错,要不要再来块?”颜晟安马上投降。 姚雯托着腮看着他,笑的一脸喜庆:“听说,她是靠你面子才进云纹的?行啊,终于有一天你也会这套了?” 颜晟安替她叫了蛋糕,无奈的解释:“你都听谁说这乱七八糟的,我有什么面子,能定人这么大一项目的女主角?我可跟这事儿不沾边。你要想知道她为什么能进,明天你不用客气,关于这故事怎么刁钻怎么问,你就懂了。” 这倒有些意外了,原本是圈子里着三不着四的风传,姚雯是没怎么信的。这么一听,这小子倒是比她想象的还欣赏人家——以前合作过还传过绯闻的,他可是一副:哦,那祝她好运,那种爱传什么传什么,与自己无关的不痛不痒样子。 “嘶,你提这种缺德的建议,不怕人家姑娘记恨你么?”她惊奇的问。 “记恨也是记恨你啊!”颜晟安无所谓,“你不了解她,小姑娘特别聪明认真,这种书本内容难不住她!你可拦着她点,别让她开讲座,别说我没提醒你!” 扒下了蛋糕上的樱桃,姚雯目瞪口呆的把一整个蛋糕都推给颜晟安:“不是,我原来不信,现在多嘴问一句,你真没帮忙?” 肚子里两块蛋糕下肚,甜腻腻的,看着完整的第三块,要不是有求于她,真想回手塞她嘴里。颜晟安无奈的证明:“他们定角的时候我正在山里,可能要再三四十年后吧,我才能有那一个电话指挥若定的面子……” 也是,姚雯嚼着樱桃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你还有什么没说的么?” 颜晟安耸肩:“相信你的直觉,我跟你打赌,你明天难不住她!” “还是其实她得罪你了?”她吃惊的脸都扭曲了。 “她是个……我很欣赏,也很喜欢的姑娘,现在的舆论对她有点不公平,所以我希望你明天放开来,把这期弄的精彩纷呈针锋相对,让更多人看到她的优秀肯定她的能力。我也相信她,有这个实力!”颜晟安坦然,然后一口一口把蛋糕吃掉。 这天的最后,姚雯整理完采访稿,准备休息的时候,突然问自己,颜晟安是不是提到了“喜欢”? 第96章 纪宣一面盯着手机里的各种反馈,一边盯着正在跟桃子抱怨的牧之,上战场的日子,她可一点闪失都不想有。 这一天将是一场硬仗,上午十点一刻左右,剧组将公布司南静的定妆照,而姚雯之约晚上八点准时开始直播,直播后的这个夜晚决定着他们是否能够拿到满意的舆论。这两天没日没夜的奋战能否终结,一半看牧之的表现能不能拿下吃瓜观众,一半看公关部诸位的策略和应对是否得宜。 纪宣这一天都要跟着牧之,她托了慕青公关部的总监亲自坐镇公司指挥,两人随时联系。当然其中人情标价不菲,但为了好好的打开这个局面,也算好钢用在刀刃上了。 那边牧之并不知道背后这些。秋冬交界,暖气打开后屋子干燥异常,衣服穿在身上噼啪作响,一动就被静电扎的一激灵。她原本穿的裙子一整个糊在腿上,行动间更显尴尬。桃子拿了防静电喷雾想要处理,但那东西喷到腿上又觉得潮潮的很不舒服。两个人吐槽了会儿,决定还是穿牛仔裤。桃子又去给她翻出了件宽大款的桃红色毛衣——不管是这一套还是那一套,看着都是学生款。 纪宣叹了口气,搭上云纹后忙的就没有缓过来过,连给牧之置装这件大事都忘了。虽说她并不打算给牧之走街拍达人路线,但是总不能一出门身身行头都如此亲民。现在她还是小透明,但马上就要不是了,不管是出街还是工作被拍到,总要光鲜亮丽,才能吸引来大牌代言的目光。 调出记事薄添了一件后,催了她们两句,又忙着同步公关那边的信息,简直一会儿有信息空白她就要悬心不已。 公司那边有专门的人研究了历期姚雯的采访风格,整理出了多套话术和答题思路,给牧之做小抄。她们反正也要回公司做晚上直播的造型,就干脆直接去公司学习。 把牧之送去会议室,已经将近十点十分,纪宣快步走入公关团队,准备一同应战。 “舆论不用控的太紧,太紧容易激起逆反心理,大家一定要掌握好度,大战是在晚上,我们只要为直播铺垫一个比较正向的开端就可以了。”公关总监交代。 但这个白天一定是漫长且紧张的,每个人都有一种双拳难敌四手的感觉,就这样被揉捏着,强撑着,总算是一路险险的在预期线上撑到了傍晚。 为了上镜漂亮,牧之昨天加今天根本不敢好好吃饭,只能补充些淡而无味的煮鸡蛋、鸡胸肉,藜麦之类的,而且还怕有小肚子不敢吃太饱。一整天被同事们围着一同对词,商量对策,她的头也晕晕的,终于到出发了,有那么片刻休息的时间,她躺在车里闭着眼睛不停的反复回想刚刚的知识点。 这车里的每个人都一脸凝重,一路到了直播地点所在大厦的地下停车场,纪宣才叫她们揉揉脸——出了这个车门,就必须换上柔和的自信的表情。 “给她头发整整好。”纪宣指挥,虽然一会儿上去也肯定要根据现场的打光再调整妆发,但现在出了自己的地盘全是战场,每一个细节都不可以放松。 “直播现场人会很多,你虽然是第一次上台,但千万不能怯场。记住我跟你说的话,我们的气势要在,自信要在。你们交流的时候,有没有话说,说的对不对都不重要,但不能把自己缩起来,不能让大家看到你怕。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做到!”她反复的叮嘱着表现要点。 牧之深呼吸了两口气,点点头:“我尽量。” “让你上姚雯的节目是有点为难,她是不会放水的,而且擅长难为人。不过正因为如此,你表现的好了才更方便舆论运作。最重要我们借着她的背景,让有些人可以在这里闭嘴,好让我们顺利过关。” 几次提到有其它舆论入场,牧之有点不安:“我们是得罪人了么?” “常规防爆操作,”纪宣并不当一回事,“每个新人都有,这个不用太过在意。” 电梯上行,越临近终点,牧之的心越慌。这是她极少有的仓促应战,一切准备都是速成的,她这内里空的“小说爱好者”能像模像样的唬住大家么?她心里实在没有底。 电梯门一打开,她们正与对面一同到达的王章沐碰了个脸对脸。 “王导也来了?”纪宣拉着牧之打招呼。 “嗯,姚雯送了张票,我也来现场体会下。”王章沐点头。云纹这部戏到了现在,司南静成戏不一定能成,但司南静败了戏就可以说败了大半。王章沐这颗心自詹梦解约后就一直滚来滚去,从没停下过。即便是定下牧之,也不过是事急从权,牧之是比别人让他多放一点心,那也不过就是一点而已。会不会失手的疑问一路尾随着他,逼着他不得不来现场看看直播好让自己安心。 这些心理纪宣当然知道,不过他们现在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于是她心安理得的帮牧之争取:“这机会赶得巧,你还有没有什么不明白的,要问王导的。我们整装前,赶紧问了。” 牧之用眼神询问王章沐,王章沐自然同意。于是他们又凑到一堆儿现场教学,纪宣给他们把控周边环境,让桃子带着造型师先去后台准备。 “差不多了吧。”她看看时间,催那两个人。 还没等她询问,王章沐主动就给她定心:“我看牧之其它都没什么问题,就是上台注意别紧张,声音别抖。正常发挥就行。” “这么多人啊……”时间快到,桃子溜去前台看了眼,不由的担心。 纪宣抬头无声的瞪了她一眼,然后拍拍牧之的手:“没事,记住艺人的自我修养,咱们什么都准备的很好,你也不用多想太多,现在就只要漂漂亮亮的,跟主持人聊聊天,其他的姐都给你搞定!” 引导人员已经来催入场,伴随着音乐响起,牧之穿着黑白琴键的小礼服,踩着高跟鞋,挺胸抬头,想着礼仪老师的教导,从略昏暗的后台走到灯光如昼的前台。路过明暗交汇的那个结界,笑容就如影随形般微微绽放在她的唇边,在她浅浅的酒窝里。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走到台前,其实所有行云流水般不经意的动作都经过工作人员的指引,她只要装作很随意的走到指定的点站住,跟主持人和观众打招呼,坐好,四面八方的光就会把她今晚的妆容烘托出最完美的效果。 从此,正如她所说的:大家好,我是演员,赵牧之。 第97章 聚光灯的中间,聚焦的并不只是光亮。 这个演播室只是中型,从理论上来说观众的人数应该不会太多。但那只是理论,牧之带着练了许多天的得体微笑随便一扫,下面除了无数的光晕就是无数的人,一双双眼睛亮亮的看着台上,看着她。 令她心思稍定的是这些观众还是给予了她欢迎的掌声,感觉起来比网上的舆论环境温柔善意的多。 “咦,这位美女是?我听说会来一个面黄肌瘦的小萝卜头!”姚雯恰到好处的以善意的调侃开场,“你也叫赵牧之么?是不是请错人啦?”她还装模作样回头问工作人员。 现场大屏幕给牧之推了个大特写,在场和看直播的观众都清晰的看到,这清新婉约的妹子也跟着这声提问回头看了一眼,好像也在疑惑是不是错了。然后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个玩笑,一下子就笑了出来,把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笑成了月芽儿,看起来十分讨喜。 如果说她刚走出来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人会下意识的抗拒觉得又不是什么大美女,到现在也没多会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为起码还算顺眼,可以看看。最直观的,就是弹幕内容开始转变了。 “我一早上就被抓到公司做造型,到刚刚上台前还在补妆,可辛苦了造型师小姐姐,雯姐可不能打她的主意!” 这一来一往间,牧之的紧张感稍缓,突然觉得采访其实跟拍戏也差不多——在器材环绕的中央,尽管周遭许多的人看着,但跟她对接工作的是主持人,她要做的,其实只是扮演好这个被采访的角色而已。 想通了这个节点,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舒缓自然。这虽然只是一点细微的变化,但是以姚雯的职业敏感可以轻易捕捉到——新人能调整的这样快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致过简单的正式欢迎词后,一秒钟都不想让观众懈怠的,姚雯直接切入正题。所以大家很快就获知了,云纹火起来是在牧之读高中的时候,那个时候身边同学言必及司南静,大曜王朝,陈善煜该不该死,胡维攸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高中功课紧,老师对课外读物管的也严,大家都如同地下组织一般偷偷摸摸的看,偷偷摸摸的哭,然后三五成群的讨论。 这段话说的其实不是云纹,但确实激起了很多人第一次阅读云纹时的青春回忆,将话题逐渐发散开。 公关那边也敏感的抓住了时机,各个论坛及时的遍地开花——还记得年少时偷偷摸摸看的网文么? 可能所有人里只有在自家沙发上盘着腿的唐嘉嘉,十分不屑的跟一起看的妈妈说:“赵牧之现在有两把刷子啊,当年大家都看云纹,就她不看。不看,不好奇,不感兴趣,我怎么安利都不行。但是她也没说谎,你看,她说的是’同学们’,又没说包不包括她。” 被她妈回手就塞了个葡萄进她嘴里。 现场牧之正随着姚雯的提问一步步贴近接演司南静的契机:“一开始王导是非常犹豫的——我当然是说‘犹豫’,不会说‘拒绝’啦,哈哈哈。我其实心里也清楚小说里的司南静,那么美……但是一旦你有机会去接近你从前从来不敢想的角色,就算是痴心妄想,也会要去竭尽全力争取。我也跟王导聊了很多,聊我对这个故事的理解,聊我对司南静的理解。王导也是一个非常大方的人,他也会把他的想法讲给我这样一个去试镜的人听。其实我觉得我有幸争取到这个角色,会有时机的原因在里面,但我真的对这个故事很有感触,我会为这部戏付出的诚意也是有十分重要的影响的。” “那么说到对故事的感触,大家都知道,我可是云纹的忠实拥趸,可以说是十级学者哦。我相信很多观众朋友们也期待着去听我们即将饰演司南静的演员对云纹的一些认识和感悟……” 话题说到这里,新手福利已经结束,考试终于要开始了。 很多人对云纹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但访谈终究不是小说品读会,观众很清楚自己是为云纹而来,但你真的踏踏实实只给他们说云纹,那必然是会被吐槽的。作为拥有一档非常优秀的访谈节目的主持人,姚雯深知观众的心理:聊的是云纹,是司南静,实际上问的是被采访者的阅历,她的人生观,她会去怎样解读另一段人生,她又怎样看待传奇。 观众们现在的心理很复杂,不管有没有被牧之之前那一段的表现收服,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承认,这姑娘看的很深,想的很远,理解很透。 她并不拘于小情小爱来理解云纹来解读司南静,她的眼光是宏观的,既可纵观整个时局来分析,又能从任何蛛丝马迹开始抽丝剥茧。她聊起司南静,就仿佛这世界上真有那么个人,是她最好的姐妹,她理解并喜爱着这个姐妹,将她的一生看的清楚明白。然后还很贴心的不需要引导就将这些转化为被采访者的语言表达给大家:她怎样做的,我怎样看的,如果是我,我将如何去应对。 大家都感觉到,在这一部分,有压力的绝不是赵牧之。 但要说姚雯有压力也并不公平,这点控场能力她还是绰绰有余。只不过很明显的,牧之太能说了,既要拉着她别说太多,又要拦着她别说的太学术,但又心痒痒很想聊的更深入一点。 怪不得跟姚雯互关的一个大粉看着看着忍不住发微博:我觉得今天雯姐有点嫌弃演播室和我们了,她看上去好像想要找个地方跟这个叫赵牧之的聊上她三天三夜。棋逢对手,异常精彩!而且我现在觉得脑容量不大够,可能要多看几遍复习知识点。但是好想跟这位牧之小姐姐说,访谈不是课堂,悠着点儿哈,看把我们雯姐忙活的。 这条一经发出,点赞数瞬间暴涨。 时间将近尾声,姚雯最终作结:“作为云纹的其中一个十级学者,虽然我们很多细节还是不能统一,但我不得不说我个人非常认可你。希望你不仅能说的出,而且会做得到。期待你的表现!” 访谈圆满结束,最高兴的莫过于在公司里紧张忙碌的公关同事,这场精彩的表现直接帮他们接下来的工作减负很多。访谈中涉及到的许多话题点可以去引导讨论,现在论坛上关于演员合不合适的话题已经稀释的汤汤水水。 这个叫赵牧之的新人只是没有那么漂亮,但名导认可的演技,姚雯认可的阅读深度,她个人表现出来靠谱程度,足以让很多人倒戈至少呈中性态度,现在负面评论的比例已经牢牢得控在安全范围内。 再加上,她这种文静柔和的邻家小姐姐有这样一段时长合适的视频来侃侃而谈展示自己,实在很抓人好感。所以公关总监给纪宣发了两个字:妥了!纪宣就真的放下心不再关注那边。 “今天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纪总真是眼光跟能力一样强!”王章沐感慨。 “彼此彼此,大家都可以睡好觉了!”台下的两个相视一笑,就此作别。 第98章 纪宣绕到后台,看牧之正在与姚雯互换联系方式,她立即加入寒暄了几句,能得姚雯青眼可真是意外之喜。 不过一场节目结束,大家都有些疲惫,聊了三两句相约再见后就各自作别。 “就在这里把妆卸了吧。”纪宣给了桃子个眼色,桃子立刻意会,拉着牧之就着演播室的化妆间卸掉了稍浓的舞台妆,又画上清淡的日常妆。 “这么晚就别画了吧,直接回去。”牧之嘟囔。 “一会儿外面会有记者。”桃子悄声同她说。 而纪宣电话不停,正在跟相熟的记者联系这个事情:“对对对,一定是独家,也拜托肖哥把我们牧之拍的漂亮些!” 挂了电话,她又跟牧之交代:“没事,就配合记者出一波‘生图’,你就正常的走,注意点体态气质,别太刻意就行。老肖跟我们合作过很多次,很有分寸。” 牧之点头,没想到战役还没有结束,真是一刻都放松不得。 直到坐到了车内,三个人才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这一天终于过去了。 “今天表现的非常好!”车子一启动,纪宣就开始表扬。 “是呢,牧之姐第一次接受采访,一点都感觉不到紧张,还是这种不对稿的采访。”桃子也立刻说。 “没有没有,我很紧张呢!”牧之谦虚,“昨天还慌的跟颜老师求助,也是颜老师教我的,说上台看到观众就当作是新生代表发言那样调整自己,跟雯姐聊天就权当是答辩。雯姐一定程度上还会帮我兜着点,这么想就不怕了。” 纪宣默了一瞬:“那得好好感谢下这位颜老师呢。今天回去你先休息,过两天找机会我们请他吃饭,问问他什么时间方便。” “还有木木。”牧之欢乐的说。 “好。”抿了抿嘴,纪宣不想再跟她聊这个话题,上次情绪不好赌气错过了,这种事还是自己实际去看看心里有谱。她转而翻出一个精致的黑色盒子,递给牧之:“这是送你的礼物。” “还有礼物?”牧之非常惊喜,“谢谢宣姐,这……是副墨镜?”她拿出来随便比划了下,半张脸都被遮挡的严实。 纪宣看了很满意:“对,你已经走到公众面前,从明天开始就不再是普通人赵牧之,出入记得带墨镜。哦,对了,明天可以睡个懒觉,起来后,我们去购物置装。” 送了牧之回去,纪宣马不停蹄的赶回公司。属于牧之的战争结束了,但公关部的小组还在奋战,这是舆论翻转最好的时机,还不能放松。 “怎么来公司了?不去带着艺人去庆祝下?不放心我们?”一打照面,公关总监就半玩笑半认真的挤兑她。 “牧之不好这个,再说我怎么能看着兄弟们奋斗,给你们带了点夜宵,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 “说什么辛苦,都是工作!而且牧之也争气,这样省心的艺人可盼着多点才好。” 确实连日来十分的疲惫,不过说穿了这也是他们的价值所在,挤兑两句,又有美食当前,公关总监当即招呼:“快谢谢纪总,大家分组轮流来拿吃的,也休息一下。” 一时间欢呼声起,一部分人站了起来,也给还在坚守的人带了点。 “今晚和明天大家再辛苦一下,如果明天数据还不错的,下周开始,大家可以轮流调休一天。”公关总监再次发出好消息。 不过就算再怎么欢呼,这个会议室还是注定彻夜长明。 今晚的这个访谈无疑是相当成功的,无论从讨论的精彩程度,还是话题的深度还是内容的丰富性来说都很值得一书。不同于观众立即就可以在论坛上开贴讨论,各个营销号为了自己推文的质量,也在反复回放撰写稿件。 “联系了几个流量大、跟我们关系也不错的营销号,尽量抢稿给我们先看看。不过你要是有什么需求,也可以现在就想,早点告诉人家,毕竟我们最好不要耽误人家发稿。” 刚一坐下,两个人又开始聊起了工作,你来我往的一条条开始梳理讨论。 回到家的牧之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第一时间就接到了颜晟安的电话。 “到家了么?” “嗯……” 牧之刚要多说两句,就听到了敲门声。 “颜老师,你怎么来啦?” “给你煲了汤,趁热喝!”颜晟安递过一个保温杯,“就猜你们不会去庆祝,这段时间很累吧。节目我看了,非常精彩,这两天没好好吃饭吧,看你都瘦了点。” “哈?瘦了么?”早就习惯了蹭吃蹭喝的牧之自然的接过,非常兴奋的听到自己真的瘦了,“总在颜老师那里蹭饭,宣姐都嫌弃我圆了。” 她这样说着,却一点也没耽误吸溜吸溜喝汤。 “很饿么?你慢点,别烫到!”虽然很开心自己的手艺被她肯定,但是看她着急的样子还真是会担心。 “没事没事,这两天真的什么都不敢吃,草都不能多啃!”牧之抱着保温杯抱怨。 两个人随便的聊了几句,牧之又习惯性的把工作心得讲给他听:“真的从头发丝到指甲缝,边边角角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就我们接受完采访出来那两步路,还是各种准备,一点都不能放松!” “初期是很辛苦的,”颜晟安有点心疼,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工作范围,而且牧之也不是在抱怨,只是感慨,“你需要大量正向的曝光,所以随时都要辛苦的准备着。等到以后,你看莫宴,她就什么也不用在乎,非常随意,自然有团队来为她打理。” “嘿嘿,资本的原始积累!” 颜晟安看着她想到合适的类比笑的狡黠的小得意样子,不由得摸摸她的头:“吃饱了么?要再准备点别的么?” “不了不了,明天宣姐说要给我置装,要是胖了又该碎碎念了!” 说到纪宣,她赶紧跟颜晟安确认吃饭的事情。 “我最近都有空啊,只是在整理资料,随时都能出门。看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叫我就好。”颜晟安并不当一回事,不过他倒是操心别的,“明天不休息一下么?” “云纹月底就开机,时间比较紧我们马上就要准备去影视城了!我明天要是回来的早,去看十月!”牧之兴奋的说。 颜晟安一愣:“这么赶啊……” 其实时间还不算晚,颜晟安本来有心多聊一会儿,但看到牧之眼角眉梢的困倦疲惫,又心疼的不行,多聊了两句就准备告辞离开了:“快早点休息吧,这几天好好准备,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跟我说,有空就过来看看十月,我一直在家里!” 他的小姑娘已经助跑准备起飞了,他果然没有意外的舍不得。不过,拎着牧之麻利洗好的保温杯走在回去的路上——他还有十月陪着,一起等着牧之变得更强大,更美好,然后回来一起吃饭。 第99章 “这一仗打得漂亮!” 第二天纪宣也稍稍放纵的睡了个懒觉,起来后还没来得及去翻舆论,先接到了姜书青的表扬电话。 “谢谢姜总,也多亏了您给我挑选的人出息,让我不需要分神顾着她,才没有手忙脚乱。” 这虽然是谦虚,却也是句大实话。如果不是牧之有这样的实力,能一路搞定王章沐,姚雯,她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让舆论这么快转好。 “什么样的人配什么样的资源,这一块让你省心,其他地方就省不下心。你知道她能应对什么,当然也得知道她不能应对什么。短板才是格外要你动脑筋的地方。这次是你运气好,云纹要人急,她在人情世故上没法自己打点这种严重的缺陷被掩盖了,以后再上台阶争什么大项目,可未必这么走运。” 姜书青最擅长未雨绸缪,这次放手手下爱将也丝毫不藏私,她想到的东西会一一点给纪宣看。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想给她接一个大的项目,把身价提上去,以后在酒桌上就有斡旋的余地。” “嗯,但是还有一件事我也跟你说一下,你心里有个底方便权衡。”姜书青并不急于肯定或否定她,“你也知道我跟牧之签的是五年约,跟新人从来没有过的时限。一个是因为她是我师妹,我愿意给她这个面子。另外也是因为她并不确定要不要留在这个行业。” “您是说……”纪宣沉吟。 “我明白你的用意,你也懂我的意思。我们都不想看到你忙活了五年,培养出个人气超高的小花旦,但是合约到期后,她不喜欢这个行业。你是很能干的,牧之也是很懂事的,但我建议你还是有空多跟她交流下,从长远来规划工作。” 姜书青的话点到为止。她人在欧洲,说是跟丈夫一起休假养胎,实际远程什么工作都没耽误。 她名下三个艺人,一个在公司有自己的工作室,是合伙人之一。功成名就几乎是半隐退的状态,工不工作全看自己心情,有合适的机会通知她便是了。人家想工作的时候自然会来跟她约时间,现在一样属于休假鼓捣自己的个人爱好时期。 另一个在国内已经登顶,开始爱惜羽毛等待合适的机会,不需要大量的曝光。他的工作室常年的工作就是去寻找合适的项目,当然还有跟大牌的合作和尝试国际拓展。这一块姜书青每天都有跟进,很多规划和布局还是由她亲自操刀。 还有就是赵牧之,所有人都知道赵牧之是挂在姜书青名下的,所有人也都知道,她完全不管这个艺人,可能放在自己名下,只是为了帮纪宣更好的打开局面。这也是纪宣能更容易的拿到一些资源,但也有限的原因。 纪宣收拾了下自己,约了公司的造型师商场见,就先去接牧之。坐在车上才开始看舆论分析。 公关部发来的数据报表非常乐观,看起来他们下周能够休假了。纪宣心情愉悦的笑了笑,自己开始刷各个论坛。 果然大部分都是比较中性的讨论,是就着昨晚采访的话题点或者是书本身来进行的。演员合不合适这个话题参与者已经寥寥——这就是舆论战的精髓,你不能硬掰着人家承认你漂亮,你适合,但是你可以让他们觉得这没什么好聊的。而且还有正向的收获,很多人觉得这个演员的态度起码是非常端正的,一个懂这个故事钻进去深研的人应该可以期待一下。 不过有一些观点就很微妙了…… 比如说昨晚这场异常精彩的讨论,姚雯显然是一点也没有收着的,甚至有些问题角度之刁钻,整场下来剖析的又深,准备这些来采访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是不是在为难人了? 继而引申的,这个新人一点也不犹豫,对答如流,毫不迟疑,这背后真的没有猫腻?有没有被打点或是对过稿子? 怎么就,被质疑了就立马约到姚雯?这姑娘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作品面市,还是个透明人,而姚雯可从不接素人! 当然这种程度的质疑姚雯的每一场访谈全都有。她采访的都是线上明星,粉黑无数,一场下来正是粉黑大战的绝佳战场。这个说恶意为难我爱豆了,那个说那不是给你们主子放水吸粉么……确实没有必要理会,除了……最后一点。 要怎么应对下呢?车到了牧之楼下,纪宣还在思考。 同样为难的还有大洋彼岸刚下了戏的莫宴。倒也不是她这样关注牧之,而是她助理是姚雯的忠实粉丝,每期节目必看。等着莫宴拍戏这一天的功夫就已经把这一期刷过两遍了,因此连带着留意到的争议一起倒给她。 “切,少见多怪,看我发条微博告诉他们,以后见得多了就知道了,这就是赵牧之的正确打开方式,不拦住她她能给你一口气叨叨两个小时。” “姐姐姐……”助理赶紧拦着她,“这就是件小事,消化消化就好。你要是发微博了,那没准就成大事了!” 莫宴想了想自己腥风血雨的舆论体质,又把手机放下了。 不过这种事是一件共识,莫宴不好发,其他人却没这个顾虑。 车子开出小区,纪宣就问牧之:“你跟成昀关系不错?” “在剧组时见面聊过两句,不过也不算熟,我跟她就几场对手戏。怎么了?” “喏,她替你说话了!” 牧之伸过头去,屏幕上成昀的账号发了一条微博:(偷笑)可算让大家看出来了,在剧组里一让牧之姐讲看法,她就开始一二三四五,一个点一个点讲好多。要不是颜老师@编剧颜晟安拦着她,我们就能听一整场讲座。 下面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季叔平回复:好学生的坏毛病,少列一点怕扣分。被点到了最高赞,当然也有给他点赞的人加成比重都非常高的缘故。 成昀是实打实观众看着成长起来的小女孩,群众基础非常好。这一条发出后,“好学生的坏毛病”这个tag没用多久就上了热搜。 就着这个热度,姚雯迅速的发博:以前说我为难人,说我放水我真的不想回应。但今天没法忍!采访前我被我那个“好基友”@编剧颜晟安忽悠着打了个赌,他说我要是为难住了@演员赵牧之,算他输。结果你们都看到了!我要吃三大块蛋糕!!!胖死我算了!!! 下面一片哈哈哈,并且好事儿的组团去@颜晟安,有些替姚雯求情,有些要求他严格监督,场面非常热闹。 颜晟安的微博几乎是一片荒漠,很少发东西,即便是跟好友也不多互动。当然了,大家对编剧的关注也并不多,即便他是个帅哥——即便是电视电影节上,谁又留意编剧是圆是扁呢? 不过他也没用多久就回复了姚雯:我那是好心提醒你,牧之研究东西会特别深,你就自说自话要打赌的。至于要不要愿赌服输,你凭良心吧! 这个腹黑的回复立刻为他涨了波粉,哈哈哈之余,质疑的声音倒显得很不识趣了。 牧之公开的微博早早就关注了“无所依着”的所有工作人员,现在纪宣就在她旁边,又着手关注了姚雯,并且模仿着牧之的口气与大家互动,连思考都不用一个个回复的妥妥帖帖,该调侃调侃,该客气客气…… “台面上的友谊和台面下是不一样的,”纪宣一边敲着字一边给牧之科普,“台面上,就由公司来操作好了。” 第100章 本就是周末,又临近中午吃饭的时间,商场外简直可以用人流如织来形容,光是停个车就堵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车子停稳,牧之麻利的打开车门就要出去,幸亏她敏感的看到宣姐在一旁纹丝不动,只抬着眼睛看她。 这目光太熟悉了,小学的时候做了什么错事,班主任就是这样一句话不说的盯着。牧之左思右想,灰溜溜的从包里摸出墨镜:“但是……宣姐,这样会不会有点怪?” 也不知道她是有多少件毛衣,宽松的,修身的,纯色的,花纹的,高领的,圆领的,一字领的……从这个冬天以来,纪宣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各式各样的毛衣和千篇一律的牛仔裤运动鞋。更不知道她是多怕冷,这个时节中午还没到零下,她已经穿上了薄羽绒,毫不在意身体曲线被臃肿掩盖,倒还记得梳起她那中规中矩的马尾辫,一点花样都没有,幸好可以看出她漂亮饱满的颅骨弧线。 这样的赵牧之可以说完全邻家,即便已经在节目上崭露头角,其实也不必担心逛街被认出来,反倒是突兀的黑超遮面更显欲盖弥彰。 “带上,”纪宣气势十足,“不怕人关注你,认出来你。怕的是你这幅普普通通的样子被拍到然后传播,那我们之前的工作就都白做了。挺胸抬头,端起气势来,穿着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人意识到是谁在穿。” 这商场上下五层,一层比一层大牌,以前赵牧之只跟唐嘉嘉进来逛过,很少在这里消费。现在她要揣好忐忑的心情,架起风轻云淡漠不关心的神态,跟着造型师小姐姐往里面走。 公司的这位造型师已经为牧之做了两次造型,并且早早已经交流过她的形象定位,这次来大致要购买哪些品牌哪些单品她也提前研究过,心里有数。正打算带着她们直接过去速战速决,就被纪宣叫住了:“小桐,带着牧之多逛几家店,多看看,搭配什么你心里有数就可以,她喜欢什么你也可以帮她分析下。” “以后你的心思也要花一些在这些时尚潮流和风格搭配上,不可能永远有个造型师给你事无巨细的搭,但是红了之后可能出门倒个垃圾都被拍,你得学会自己处理。”纪宣小声给牧之交代。 “啊,生活就是一场宏大的表演!”牧之摊摊手,也小声的吐槽。 “当你的成就不够支撑人们对你狂热的喜爱时,你的方方面面都得凑数来考核,一丁点儿懒怠都不行。到功成名就那天,不管是邋遢还是什么,人家都会脑补成可爱、随性,所以,加油吧,不爬到山顶,哪有资格抱怨。” 这两个人步伐丝毫不慢,看她们附耳交谈的样子还以为讨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哪能想到是在互相抬杠。 一家家店的逛,牧之矜持的微笑充满了审视和神秘的意味,但如果导购不是那么的礼貌,凑上去听牧之跟纪宣或者造型师说什么,就会大跌眼眶的听到她小声念叨的是诸如:“我的妈呀,好贵啊,这戴的位置又不明显,有必要么……”之类的话语。 造型师为牧之搭了套衣服鞋子直接穿走,她终于不用穿着热到心慌的一套继续演戏,简直要现场爱上小桐了。 就这样走走逛逛,其实买的不算多,一些必要的场合能够玩出花样即可,其它自有赞助商奉上,再不济还可以去借,实在没有必要浪费预算。 “买些保暖的吧,”最后纪宣建议,“影视城在南方,那地方的冬天温度不算低,但真心的冷,特别拍戏的时候,还不能在室内,作弊的小物件剧组可不会给我们准备。” “多亏宣姐周全!”牧之赶紧拍马屁。 “周全什么,都是前人趟出来的经验。咱们这一行,最是表面光鲜,三伏天捂棉被,大冬天含冰块都是常规操作,只要最终出来的结果是好的,什么都得自己想办法撑过去。这可不是你读读书,查查资料就能搞定的事情,这趟可有你吃苦的地方!” “大家都能做到的我一定也能,宣姐放心吧。”牧之赶紧表衷心。 “最好是这样,不要有什么骄矜的念头,不然剧组那边有意见,是一传十十传百的。” 反正这趟的目的已经达到,她们干脆找了个咖啡馆歇脚也聊聊工作。 “上次让你约颜晟安,你问了么?”几乎打点停当,纪宣看似随意的问,其实有意暗戳戳的打探看这才过了一个那么疲惫的晚上,这两个人是多亲密。 果然没让她失望,毫无心机的牧之立即回她:“问了,颜老师说他随时有空,叫他出来就好。” 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纪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你问他现在能出来么,这里有家云南菜不错,看他能不能吃。” 牧之毫不犹豫的拨了电话,跟颜老师断断续续吃了也有一段时间的饭,没事还经常过去蹭猫,只要他不面对面动手动脚,什么脸红啊,不好意思啊,都脱敏了。叫纪宣一时倒看不出这俩是有情况,还是单纯的一个热情一个好客一拍即合而已。 “好,我给你发定位!”看那边也不啰嗦直接应下,这段晚饭就这样定了。 “走吧,我们去订位子。”眼看什么也没打探出来,纪宣决定先熟悉战场,以占据心理优势。 等了会儿位,没想到颜晟安到的还挺快,她们刚走进包厢还没聊上两句,他就敲门进来了。 “木木还有工作临时走不开。”他一进来就莫名解释了这么句。 “姜总经常提到颜先生,没想到今天终于有幸请您吃饭!”纪宣没理会这句多余的话,只是习惯性寒喧。 “以前我们就见过的,”颜晟安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同她握了握手,“再说我跟牧之这么熟,大家都是朋友,这次正式认识一下,不用这样客气。” 一轮交战,纪宣心里后悔,之前对他太难约的印象实在深刻,搞得她一见面就落了下风真是失误! 落座之后彼此认识了下,纪宣立刻张罗着让颜晟安点菜,他倒也不客气,看着菜单点了几道,礼貌的传给另一旁稍远的桃子。这桌子是一张长方形,古香古色的红木雕花,颜晟安和牧之坐在一边,纪宣和小桐坐在另一边,桃子只好坐在一侧。她没想到菜单先给了自己,立刻客气推拒:“牧之姐先点吧。” “我帮她点过了。”颜晟安自然而然的说,话虽然是在接桃子,但人却对着纪宣笑。 纪宣憋了一口气礼貌的点头,懂了懂了。 剩牧之和小桐面面相觑,小桐自然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才求证的看她,而牧之是不掺假的茫然——怎么觉得,好像气氛不大对劲呢? 然后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加了句:“嗯,我都喜欢吃。” 纪宣无语,这是跟谁客气呢…… 第101章 随随便便的餐前闲聊,纪宣看眼前的牧之依然坐的端正,恭恭敬敬的仿佛身边的真是位她的师长。但神情又不拘谨,很随意的参与发表意见。甚至颜晟安为她倒水也并没有表现出惶恐之类的情绪,就是坦然而自然的接受,看来是惯常这么相处的。 而颜晟安比较让人迷惑的是他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对牧之的宠溺和在意,但他并不为这份宠溺而接纪宣的招。不管是明面的打探他现在正在进行的工作,还是暗戳戳的暗示将来的合作,他都八风不动,一副公事公办太极打到底的样子。 菜一道道上桌,话题逐渐拉回家常,纪宣看着对面一派恬然美好,时不时低调虐狗——“这个我尝了不错,你快试试。”“这个可没有颜老师做的好吃。”“这道菜我可以学一学,你看怎么样。”…… “颜老师的手艺可好啦。”牧之高兴的炫耀。 纪宣微笑着咽了口茶水,听出来了。 她的心里大体也有个谱了,赵牧之是个傻子,他俩的进度完全是颜晟安掌握。颜晟安的意思也很明显,他不忌讳让大家都知道,这姑娘他看上了,并不是想背后动作骗小姑娘的路数。但也大体上就是看上姑娘本人了,并不想做那烽火戏诸侯的昏君,所以姑娘怎么发展,他不掺合,不愿意做那种砸资源捧红颜的事。 至于为什么两个人还没进一步,纪宣也不关心他怎么考量的了。既然不肯帮忙,那不坏事即可,她也不愿牧之还没开始闯荡演艺圈就耽于温柔乡。大明星是那么好当的么?她一个新人要起来,需要天南海北的跑,一年到头可能连个囫囵整觉都睡不上,哪有功夫陪着他这种事业已经稳定的人厮混。 再说,她对牧之也放心,看态度牧之也没有沉迷这段关系,进可攻退可守,只是没有主动权而已,却拥有了决定权不是。牧之是个有事业心的内心非常骄傲的人,她相信有颜晟安这尊大神吊着,为了寻求感情上的平衡状态,牧之会更加努力进取。这样想感觉是一本万利的事。 纪宣前前后后的安慰了自己一番,想着:算啦,好像没听说颜晟安感情上有什么不地道的往事,再说自己又不是牧之她妈,替她操心这个干嘛。搭上大神不好嘛?以后起码约饭容易了。 她调整过心态,这段饭就可以说是宾主尽欢了。 饭局结束,颜晟安非常自然的说:“那我带牧之回去吧,这么冷就不要你们也跟着跑来跑去了。” 明明已经调整好了心态的纪宣感觉又要崩:你个还没表白的货,怎么一副主人翁的样子?我送自家艺人回家怎么就成了“跟着跑来跑去”! 不过争这个没意思,毕竟我方傻子赵牧之已经欢乐的送人头说:“这样大家都能早点回家休息,省的绕来绕去了。” “都买了什么?我来拿吧。”说着颜晟安已经从桃子手里接过大包小裹,看起来这个事已经定了。 纪宣只好说:“东西有点多,我们一起拿到车上吧。” 临别前她交代牧之:“这两天少出门,少坐公共交通工具,但是学校那边要打点好,出门一定要带上桃子,以防未知的状况。”想了想,她又补充,“好好收拾行李,我这边还有些工作要处理,走之前会去帮你把把关。” 牧之一一应下。 “你们就要开机了么?这么快?”颜晟安插嘴。 “是啊,”纪宣突然涌起了一股幸灾乐祸的心情,“云纹那边一天也不能等,我们过两天就要入组了。到时候颜编有空,来看牧之啊!” 颜晟安笑笑没接她这话,直接告辞:“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又要入组了,紧张么?”开着车,颜晟安随便跟牧之闲聊。 “我也不知道,”牧之实诚的回答,“这个突然杀出来的项目,根本不在预计之中,因为一直很难争取,所以一路拼命争取。到争取到了才觉得……就很茫然吧……这不知道这一路这么拼命是为了争口气还是什么。其实我对这个剧准备的并不充足,现在又马上要进一个新的剧组,感觉有点慌。” 颜晟安不知道她们其中的来龙去脉,却不觉得意外,这本来就是一个时机决定命运的行业,什么会成为机会,什么会成为沉没成本,即便经验再丰富的人都不敢保准。身处其中的人只能拼命的去抓住每一个可能,希图用量变赢取质变。 “哦?那你们本来看好哪个项目?”虽说如此,他还是想借机多跟牧之聊上几句。 牧之不懂他的小心思,只是原原本本讲了张赟的事情。 “其实想想还挺唏嘘的,有的时候我们做了全部的努力,也未必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惆怅的感慨。 “你很喜欢那个故事?”这样事情每时每刻都在上演,颜晟安其实并不在意,只是顺着聊天。 “以前其实我觉得,电影就是电影,是别人写出来演出来的故事,”牧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不管它是深刻还是肤浅,让我哭了还是笑了,看过了就算了。但是那一次跟你去了互助中心,看到听到体会到很多之后,突然觉得文艺作品还承载着社会责任,承载着许多人声嘶力竭也无法传达出去的诉求,它的重量不只是一个供人欣赏的故事本身。当时宣姐给我找了几个剧本,这一个给我的感觉跟‘无所依着’特别像,它不只是想说一个故事,还想用它去改善我们的社会。” 车子转过一个弯,驶过一条长长的道路,终于来到小区门口。颜晟安把车开到牧之楼下:“先把东西送上去,然后我们去看十月?” 牧之当然没有意见,颜老师温暖的家里因为优越的新风系统,空气湿度适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牧之才特别喜欢待在这里。她逗着在她身上爬上爬下的十月,同它依依惜别:“十月好大了,再见你就要变成小猪了!” “没准等你回来再见,它就要被kc掉了……”木木的声音突然响起。 “咦,你在啊,工作处理好了?”牧之惊奇的同她打招呼。 “好了。”木木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颜晟安回应她,要不是她留下来盯着,某些人能出去浪?不过颜总宣示主权这个事她是支持的,只是他浪了一圈回来牧之脸不红心不跳的,是还没表白? 颜总真的不行! 当然颜晟安根本不理会她想什么,他讨人嫌的蹲在牧之旁边薅着十月的尾巴,跟扬起小爪宣战的十月你来我往的动手,看起来十足欠挠的样子,他突然说:“如果张赟有意向,我倒是想跟他聊聊。” 第102章 距离他们聊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牧之一时有点懵。 其时她席地而坐,而他蹲在她的旁边,毛绒绒的地毯和扭来扭去的十月都传递着脉脉的暖。牧之愣愣的抬起头看着俯视她的颜晟安,本来想问他要聊什么,又突然发现他和自己的距离这样的近,再转想他刚刚好像一直在这里……许多种想法在心头一直转,人倒是笨嘴拙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造型师小桐的眼光非常好,为牧之搭配的这身利落又知性,莫兰迪色系也正适合她这样年轻又恬静的姑娘——可以大胆用色又沉的下来。比照她之前毫无棱角,又柔润温暖的形象立体了很多,虽然增添了距离感,但也增加了记忆点。 颜晟安低下头去看她睁大一双瞳色浅浅的杏眼,瞳孔中无穷的细节像是往浩瀚蔓延去的宇宙,细看真叫人沉迷。她眼角的懵懂,唇边的惊讶,鼻尖的迟疑都透着许多可怜可爱,跟她怀里一同抬着头的那只小猫一模一样叫人不知该如何宠溺是好。要不是身后那个傻助理发出笨拙的逃跑声音,他差点伸出手去把她拥在怀里。 这样也好,伸出的手临时变了动作,只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头:“发什么呆呢,小傻子。” 还没等牧之反应,十月已经迅速的从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可爱一跃变成英雄救美的战斗喵,窜起来就向着颜晟安跳去。 借着它的胡闹,两个人拉开了点距离,牧之后知后觉捧着烧起来的脸,心里默默为被颜晟安拎着后颈肉而封印的十月点了个赞。 “一个两个的,都是小没良心的!”颜晟安意有所指对着十月吐槽。 旁边膝盖中箭的牧之只努力缩起来根本不敢说情。 “你有空问问那位张导有没有兴趣,不过我只是编剧,对于整部电影的制作并不专业,只能从剧本角度提供些建议,如果他有需要的话,可以把木木的联系方式给他。”还是不能太着急,颜晟安揉揉十月安抚了下自己,又切回了话题。 “谢谢颜老师!” 虽然不应该也没道理,但她语气里的兴奋让颜晟安觉得酸酸的,于是他放了努力挣扎的十月,伸手的用力揉了揉牧之的头:“谢什么,又不是帮你!” 挂在拐角偷听的木木内心疯狂拍着狂风暴雨般的槽点:好为这俩货着急,想按头! 可惜那两货已经慢悠悠地泡上一杯花茶,就坐在地上,对着落地窗外璀璨流淌的灯河,开始畅想新的剧组生活。木木还有工作要盯着,只能偷偷看上一眼,茶水蒸腾起袅袅水汽,小猫在两个人中间团成一个毛球,两个人随意舒适的坐着,一个絮絮的讲许多自己总结的或者可能是瞎说的注意事项,另一个认真的听着。 看不清他们的神情,但觉得那画面日常又温馨,好像他们俩已经这样相处了许多年,也会这样天长日久的走下去…… 木木悄悄的退开,去了自己的工作间,觉得自己有点羡慕,想谈这种还没牵手就已经精神伴侣的恋爱。但又想了想还是算了,她这性子对方要是这样不急不慌的真想打爆他的头! 虽说约已经签了,舆论现在也稳定了,这也不过只是前菜而已,最重要的还是表演本身。这戏接的急,为了应付舆论牧之也一直在补小说和书评,正经的剧本是一遍还没看过。剧本跟小说毕竟是不同的,同颜晟安聊过一些,看看时间她就主动告辞打算继续回去工作了。 “颜总,有没有很舍不得?”眼看颜晟安送了牧之回来,木木立马幸灾乐祸的说。 幸灾乐祸这种情绪,颜晟安今天第二次感受到了,不过跟木木倒是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是啊,挺舍不得的。”他坦然。 “那我采访一下你哦,您这么抻着,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么?”木木好奇。 颜晟安带着一脸满足的笑,回到他们一起聊天看窗外的地方,蹲下来戳了戳睡的香甜的小猫,十月十分信赖他的气息,只是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子,他说:“她一定懂的。” 而不知道自己“被”懂了什么的赵牧之回到家,捧着越想越烫的脸在沙发上打了好几个滚,然后她毅然决然的站起来洗脸换衣服:“工作工作,工作最大!” 慕青的灯火依旧通明,纪宣回去先看了看公关部的数据总结,心里更加安定后也不歇气的开始工作——论起来云纹里牧之的咖位最小,人气几乎等于无,除了无所依着的宣传和她学校一些必要的节点外,她要全力的配合剧组所有人的档期。当然这些也是值得的,纪宣思来想去,把手头上那些综艺和琐碎的宣传工作都推掉,云纹之后何愁没有更好的宣传,更好的代言和更火的综艺呢? 开局已经很漂亮了,自己就要让她们每一步都漂亮。牧之是有追求的,自己又何尝不是有野心呢?她们无非都想打造皇冠上最夺目的宝石,就不必要去相对拙劣的匠人那里浪费时光和自身,这应该也跟牧之的职业需求一致吧。 她细细的对着剧组给的预排期表一遍遍的过,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让牧之在云纹里做一个谦逊的小萌新,但也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太好拿捏,这个度需要谨慎细致的事前工作才能好好的把握。 牧之签了工作已经两个月多,感觉除了赶上长假给自己休了两天,其余每天都是绷紧了根弦,只有去颜老师家蹭饭的一时三刻能稍微舒缓一下。而且这跟弦不能放松,因为这个行业的未来充满着未知,一放松可能不是不进则退,而是被弹出好远。你需要更有商业价值和业务能力才能争取更好的戏,上了更好的戏才能获得商业价值得到大佬的点拨而进步……在这个循环中一旦某一个环节败下阵来,重返战场就要百倍的努力。 她现在已经很努力了,实在不敢想百倍的努力要有多辛苦。 找了合适的时间电话给张赟询问意见,张赟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颠三倒四的问了许多遍。 “真的,颜老师都让我把他助理的联系方式给你了,你有空跟她联系下,你们再约吧。”牧之听他这样自己也开心起来。 “我随时有空,我的天啊,我居然有机会跟颜晟安聊剧本,感觉自己的剧本有救了,太谢谢你啦……”他感慨个不停道谢个不停。电影虽然依旧遥遥无期,但是对心里有一个踏实的梦的人来说,能稳下来一块,就离梦更近了一大步,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应该什么都能实现! 十一月的最后几天,牧之回学校跟代理导师申请离校实习,并且最后整理了下自己的毕设。师兄师姐们惋惜也有,更多是祝福。 一切都奔流向前,时间裹挟着大家在每一个可能的岔路口悄悄的驶向不同彼岸,除了祝福,其实没有别的什么好做。 只不过,她回学校了几次,几次都没有见到许清,很遗憾不能好好的面对面告别了。 第103章 剧组找了大师算过日子,11月27这天开机最宜。当初女主一直定不下来,所以把女主的戏份都往后挪了一挪,如果牧之想的话,再晚个几天进组也可以。 但她毕竟还是个萌新,又从没拍过电视剧,拖上这三五天毫无意义,所以纪宣拍板:按时进组,晚点开拍,先学习上几天。 王章沐哪有不同意的——牧之能有多长时间看剧本,别人不知道,剧组可是一清二楚的。更兼别人看了节目也许会真的错以为这姑娘对云纹爱的深刻懂得透彻,他可是清楚,一两周前那妹子才为了试镜看个开头。所谓的熟知,不过是优等生远胜于常人的记忆力和理解力。出个节目是足够了,演绎一段人生?那可差的远了。 现在她自觉的放低姿态,想办法把这些补足,又不打乱剧组步骤,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而且谈到档期,纪宣的诚意十足,言称除了无所依着和学校,牧之的全副精力全放在组里,不接其它工作了。虽说新人本来也没什么工作,不过这个态度之端正也很值得肯定。 女主从詹梦换成牧之,剧组剩下一大笔片酬,因此给牧之的其他待遇并不小气,一应比照詹梦这个一线大牌的规格,并没有做缩减。 下了飞机,剧组派了专车来接牧之一行,飞机上纪宣早早就给她交代了:“把你那套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学生气质收一收,遇事适当搭一把手即可,别事事儿冲到前头,捡大头活计干。你要知道,很多人就是来照顾你的,别让人家难办。” 于是牧之内心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表现的好像傻妞进城,要有气质,要温和的问候但高傲的看热闹,念叨的太认真了反而有点事事慢半拍的感觉。 “累了吧,”纪宣借着关心暗戳戳的捏了她一把,“我们牧之刚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旅途有点累,大家辛苦了。” 被她这拙劣的理由惊吓到,牧之差点破功——两个小时能有多累……当年她跟着导师周游列国,几十个小时的飞机火车后还得打着鸡血拎着大包小裹奔跑着搭公交。 不过既然纪宣这样说了,她只好装作略疲劳的样子跟剧组工作人员表达谢意。 从机场到影视城有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司机是剧组的人,牧之不敢抱怨,只好给唐嘉嘉发信息:演员的人生真是从一落地就开始演,累的很! 唐嘉嘉有气无力的回她:愿你还记得什么是真实。 到了酒店,牧之着实被安排给她豪华的总统套间吓到了,鬼祟着琢磨怎么打听是不是安排错了。纪宣却风轻云淡:“你赶紧收拾收拾洗个澡,咱们去跟导演打个招呼。” 第二天就是开机仪式,王章沐此时虽说不至于忙的脚不沾地,也确实分不出神来关注谁来了谁不来,直到纪宣领着牧之凑到跟前,才像是盼了好久一样招呼:“终于来啦,一路辛苦了!累不累,要不要多休息会儿?” 双方寒喧了几句,牧之认真的听了他们敲明天的仪式流程,习惯性在脑子里自己胡乱的过了一遍。 “不用紧张,不是什么严肃的仪式,你明天听指引,跟着大家来就好。”王章沐宽慰她。 又有其他人来打招呼,王章沐也不嫌麻烦的一一为大家引见,聊了一会儿,纪宣便识趣的带着牧之告辞。 “好好休息下,晚上的聚餐多吃点。”王章沐也不多留。 “感觉怎么样?”回去的路上纪宣问牧之。 牧之深呼吸了两口:“我有点慌。” 纪宣二话不说就冲她翻了个白眼,虽然没说话,但那意思很明显:没出息! “不是宣姐,上次我在剧组,一进门就干活,虽然开始也都不知道谁是谁,但是忙忙活活的好像就跟大家认识了。我这人可能有点脸盲,就这么干聊打招呼什么的,我我我……我挺慌的。” 真是孩子气,纪宣心里吐槽她,嘴上却安慰:“我会在这边跟着你一段时间,带着你慢慢跟大家熟悉些。放心,这些人都是人精,不会给你明面的为难,只不过你说话做事要多想想,别得罪了人也不知道。有什么你觉得说出来不大好的,就让桃子去,拿不准的先问问我。你要记住,我们是新人,该谦逊的时候要谦逊,但我们也是慕青的艺人,该硬气的时候也要硬气。” “那……”牧之本来预备听什么金科玉律,听她说完反倒更懵,“属于什么情况该怎么判断?” 纪宣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姜总说过,在有些地方容易了到其他地方就会艰难点,这没什么!然后才松了松嗓子开口:“像你,谦逊就不用学了,你只要觉得这个事儿自己不愿意,就跟桃子说,叫桃子来处理。说话要三思,不管你的逻辑多严整,你的理论多正确,动了别人的蛋糕,就是得罪人,没事别往争议里掺合,别人的矛盾能躲就躲,躲不开就和稀泥,明白么?” 这影视城在全国算是闻名遐迩,但牧之却是第一次来。南方的11月还没有冬的气息,树木青翠,空气温润,偶有一阵风钻到风衣里,也只是无聊的打个转,并不会留下冷的感觉。这周边的酒店住满了各种剧组和游客,行人熙熙攘攘,热闹十足。牧之听了这话踢了踢路上的石子,应了声好。 没留意到她的低落,纪宣继续跟她说:“电视剧跟电影不同,节奏特别快,你进组但没排戏的几天要好好的感受下。王导脾气有点躁,但是个愿意教人的导演,你要好好跟他学,别耍小孩子脾气……” 耳边是无趣的絮絮叨叨,心里却想起之前她跟颜老师坐在地毯上望着遥远的车水马龙,她也表达过自己对人情世故的忧心,颜老师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说:“那个是有点麻烦,但其实大家本质上凑在一起是为了工作,在保证工作第一优先的情况下,与其努力的伪装成可以应付一切的人,不如就坦然做自己。这样长于世故的人也会一眼就看出你是什么样的人,知道该如何正确的同你相处。再说,你的经纪人和助理也会照看着你。与其在这些其实别人也许不那么看重的细节的上用心太多,不如在我们擅长的地方多下力气。你看就像我们十月,虽然是个小没良心,但是却能卖的一手好萌,那我们只好宠它喽……” 她这样想着,仿佛懒塌塌趴在颜老师腿上的十月就在眼前,又振奋了起来。但她不打算跟纪宣争论怎样应对才是对的,只拉着她欢快的说:“好啦宣姐,我们快回去看剧本吧,都要开机了,我还没准备好呢!” 准备了一肚子话骤然被打断的纪宣有些懵:“你不逛逛影视城么?今天稍微休息下可以的。” “反正我要在这里待上三个多月呢,工作才要紧。” 纪宣当然更喜欢看她自觉上进,欣然应允——也是,只要演的好,名气高,呆一点不算什么大事! 第104章 说是剧组聚会,其实主要的演员没来几个,大家都很忙,有各自的档期,那些这几天没排戏份的,只不过请了一时半刻的假,恨不得开机仪式露个脸打个卡就溜回去工作。 牧之这个女主,因为是个毫无名气的新人,混迹其中倒不显得突兀。另外还有一些档期没那么满的,同样新人的艺人也在。牧之头晕脑胀的跟在纪宣身后听着介绍,在纪宣舌灿莲花的间隙恰如其分的插上两句诸如:你好,承蒙您照顾,合作愉快之类的镶边语句,倒是也算融入气氛中。 只是有一位特殊,饰演男二胡维攸的是所谓的“超级新人”乔少杰,一路拿了许多各种反正大家也都没听过的奖,蝉联无数跟经典只有名字搭边的榜单。谁也说不好他擅长什么,反正总结下来是活在评价中的唱作俱佳,能演能跳,经由资方强势安排,比立项还要早定下来他就是男二。 现在他正一脸宛如高岭之花一般端坐在导演和制片中间,来往同事招呼只矜持的颔首示意。 牧之她们来的早一些,纪宣带着她打了一路招呼,刚想回去跟导演继续聊,远远就看到了他。 “看见了没,”纪宣小声的说,“那位爷就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主。” “哦。”牧之毫无兴趣,只答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正等她求知欲爆棚好一起八卦的纪宣感觉自己被噎到了:“你不好奇?” 牧之眨眨眼睛:“粉丝多不好得罪?我一般也不怎么惹事!” 两个人正小声聊着,就被制片招呼了过去:“来来来,快认识下,”他热情的把牧之让到了比较中央的位置,“赵牧之,我们新的司南静。这位是乔少杰,饰演胡维攸。以后二位会有很多对手戏,少杰我跟你讲,我们牧之的眼神戏堪称一绝。” 牧之骤然被带离纪宣身边的安全区有些慌,只能一边跟制片客气:“您过奖了,我还是个新人……”一边向乔少杰友好的深出手去,“您好,我是赵牧之。” 结果那高岭之花并没有远观那么高洁,他斜觑了眼牧之伸出的手,轻蔑的一笑:“客气什么,来,”连敷衍的回握下都懒得,反倒回头倒了一大杯红酒,“赵小姐怎么手里没有酒,快拿着。” 场面顿时尴尬,牧之僵着伸出的手,动了下手指,然后缓缓收回,她想要直说自己不喝酒,又想起上次直说似乎弄得很不愉快,于是求救般的回头看了眼纪宣。 纪宣立刻会意,在大家反应过来前上前两步:“不好意思,我们牧之对酒精过敏。她的酒就由我代了,王导,不会嫌弃我不够资格跟您喝酒吧。” 说着她要接过那酒杯,没想到乔少杰向后让了让:“你……” 他的话语还没出口就被制片直接打断,但这一字之间的轻蔑昭然若揭。 “小纪你就这点不好,一见面就逗年轻人。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制片劈手夺下那杯酒,对着乔少杰教训,“喝什么酒,明天还有开机仪式,少喝两口,看脸再浮肿,粉丝嫌弃你。” 乔少杰撇了撇嘴不同制片纠结:“我倒听说,一般不想给面子喝酒,就说自己酒精过敏。是不是啊,赵小姐?” 牧之与他之间隔着纪宣和制片,她歪歪头,从缝隙中直视他的眼睛:“我也听说,面子不在酒里,不然这小小的一杯,一出手就送了多少张脸皮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乔先生!” 她依然像刚刚那样站在那里,没有作出任何防备性或者攻击性的姿势,可以说她的形体就像她刚刚一路走进来那样,挺拔又谦逊,还是跟别人打招呼问好的自然样子。但是她的语气和眼神都毫不掩饰的对冒犯进行了回击,与其说她在同乔少杰对垒,倒不如说此时的她像是一面镜子,把接收到的情绪原模原样的投回去。 这周遭立刻静下来,并且慢慢向四围蔓延,大家都装模作样的偷眼看这边要怎么圆。 纪宣一个头简直要有好几个大,刚刚还一口承诺下来不会轻易得罪人——也不能怪她轻信,牧之平时对所有人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她只担心自家的艺人被人家欺负,没想到这货被怼了回嘴根本不用过脑子,连个缓冲的机会都不给她……她求助的看了看制片。 一旁被无意忽视了的王章沐突然插了句不满的感慨:“有精力用在拍戏上吧,都是生瓜蛋子跟杯酒叫劲可还行?” 就着他这个台阶,制片狠瞪了乔少杰一眼,扯着纪宣三个人开始聊些业内的话题。牧之反正对这个聚会也没有兴趣,就跟在纪宣的旁边随便的听。 而那个被挤兑了的“乔先生”显然没什么扳回一城的兴趣,早跑了下去满场的撩闲。 他聒噪的嚷嚷声在耳边一跳一跳的,牧之眼观鼻鼻观心——这种熊孩子太讨人厌了! 与南地温润不同的是,北方的此时已经很冷了,这一晚更是飘起了鹅毛大雪。虽然屋子里融融如春,但是颜晟安还是抱着牧之给的暖手袋站在窗边眺望。 城市夜晚的远方有一种黯淡至极的辉煌,像是造影术下的心脏血流循环,现出了城市奔流不息的轮廓——去远方的人,和从远方回来的人。从这里去那里的人,和从那里回到这里的人。 “颜总……”最后收拾了一圈,又帮过敏的某人净化了环境,已经准备开溜的木木看他一个姿势站了老长时间,忍不住叫他。 “嗯?”颜晟安没回头。 “你想牧之啦?” “是呀。”他不假思索的承认,“也不知道她进了新的剧组习不习惯。” “啧,”木木最近胆儿肥的很,“我上大学的时候,我爸就是这样日夜悬心的!” 然后不等他怼自己,木木紧接着说:“人家小说电视剧里男主角都是把女主角保护的好好的,给星星给月亮捧上天!你这……好像也没什么用,就成天在背后偷摸的想……” 灯火辉煌之上是灰蒙蒙不见边际的天幕,雪自天上来,洋洋洒洒,飘飘忽忽。 颜晟安抬头看着天幕,突然想文艺一下,讲人生的道理给这不懂事的小助理听:“你如果喜欢天上的星星,最好就让她去那里闪耀。如果有一天愚蠢的装在口袋里带回了家,她就变成一颗普通的鹅卵石了。” “是呢,”木木翻了个白眼,“但是鹅卵石能一直陪着你,星星就只能分给你一点每个人都有的光辉。” 这时十月从楼上一路扑着她的玩具鼠噼里啪啦的跑过,小小的剑麻老鼠正好落在木木脚边,她捡起来往颜晟安那边一丢,十月立刻活力十足的扑了上去。扑到了却忘了自己的目的,在颜晟安的脚边打着滚抓自己的尾巴。 颜晟安拿脚轻轻逗它,然后跟木木说:“可是星星是不可能跟谁回家当鹅卵石的,你只能选择喜欢一颗鹅卵石,或者辛苦点看自己的星星闪耀。” 木木嫌弃的撇撇嘴:“你就是想炫耀你找到颗星星呗,说那么多废话,再见!” 第105章 在影视城,牧之的来往都是由剧组接送,纪宣憋了一路,一关上门立刻爆发:“你下次发作之前能不能先给我打个招呼?你知道那是谁么张口就怼?” 牧之毫无防备就被她劈头盖脸的喝住,之前轻飘飘略有不愉快的一段在她心里早就算是完结了,一时之间竟有些懵:“是说……乔少杰?” 看着她不掺假的茫然,纪宣平复了下语气:“乔少杰这个人背景很厚,你跟他有冲突,公司未必不会你拿你做人情。” “两句口角而已,再说又不是我先挑事儿的。”牧之觉得莫名,宣姐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 “我不是在说今天,我是说以后!”实在是有必要给这天真的姑娘控控脑子里的水,“你给我态度端正点,看到制片人对他的态度了么?人家才是一家人!乔少杰的身家在资本圈是数得上的,他要来娱乐圈,多得是资源他看上什么什么是他的。你们一旦有矛盾,是大事还是小事是人家说了算,不是你,懂么!” 牧之抠抠手指,不说话。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于严肃了,纪宣又尽量放软和了一点:“你已经进入社会了,有个词叫‘社畜’,形容的就是我们这些还在起步的人。等到有一天,你奋斗到好像是莫宴或者是你那个颜老师那种高度,就有了资格不在乎这种权贵的无聊挑衅。但在那之前,请你遵循这个社会的规则。” 这话当然不能说得谁心里舒服,但是牧之又不是那种中二任性的不懂事少女了,自然晓得利害,点点头表示自己会注意的。 得到她的表态,纪宣更软和下来,拉着她坐下细细叮嘱:“其实乔少杰这个人算不上坏,就是跋扈骄纵了些,你顺着他说,他也不会认真为难谁。只不过,这种人你让他有一个不顺心,他就得让你有十个,为点小事得罪他,划不来!” “嗯,我懂,没必要把无谓的人推到对立的立场。”牧之小声的重复这个颜老师之前就说给她听的道理,那个星夜她听了也觉得十分有道理,觉得自己又学到了又成熟了些。现在再看,听过了跟实际懂了还是有着漫长的距离——人不一头撞到状况里,所有的道理都只是纸面上轻飘飘的一句话。上次有颜老师,这次有宣姐,可是总有一天他们都不在身边,自己也不能永远都心安理得的在别人的保护下生存。 我们在读书的时候,学的是为人处事的大道理,横平竖直,端正方圆。可是等到我们求生的时候,谁能更快模糊掉这些规则,让它们软化成恰到好处的保护着各人利益和心理舒适的框架,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段难受的历程,可是每个人都要摸索着走过来,牧之想,自己也一定可以! 纪宣原本以为她这种书呆子型的要大动干戈软磨硬泡劝上好久,看她迅速就蔫嗒嗒的接受了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如果今天是姜总带着她,即便是不懂事的乔少杰也不会如此嚣张。 不过她并不是擅长伤春悲秋的性格,她相信自己有如此的能力,手下有牧之这样各方面平均分极高的艺人,也有姜总的赏识,走到让人不可轻视那一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所以她又简单的交代了两句,就叮嘱牧之早点休息,好明天状态满满的参加职业生涯的首个开机仪式。然后就拉着桃子去她的房间交代事情。 “你是牧之的助理,你要想清楚自己的职业路线——是要单纯给她当个保姆,吃喝拉撒照顾好,她提什么要求就满足,还是希望做个能独当一面的助理,将来往经纪人或者其他更有挑战的职业发展?” 桃子没想到她有此一问,一时不解其意,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可能是跟牧之相处久了,看到桃子这样无法点拨即通让她有些烦躁:“我对你今天的状态很失望,牧之首次面对工作,而你全程丝毫不主动,很多场景任由她出状况。我当时是看重你为人比较八面玲珑才定下你来给牧之做助理的,她不是颐指气使的艺人,你不需要发愁怎么让她满意,但是她面对社会经验欠缺,需要有个人为她缓和,为她打点。我建议你好好想一想,怎么做这份工作。” …… 敲打过桃子,纪宣疲惫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上一缸热水想要好好泡个澡让自己舒缓下。 今天她确实是有些挫败的,从前做特助的时候,并不知道有这么多方方面面的小事需要用心,一到正式的短兵相接,感觉自己在通盘规划上还是很多欠缺——在她最擅长的那部分过后,处处可见漏洞。 跟别人尚且能发脾气,跟自己呢?她轻锤着绷了一天的腰背,放松片刻,然后赶紧重新审视自己还有没有其它的漏洞吧…… 总统套间上下两层,桃子作为助理跟牧之同住,在这里有自己一个小小的单间。她被教育了后关照了牧之几句就躲在自己的房间反思,也是怕频繁出入会打扰到牧之看剧本。 房间里通明的灯火显得十分寂寥又空旷,从前牧之觉得新租的房子陌生,可那陌生被每天的早起晚归一点点变得熟悉起来。现在她又重新来到另一个陌生的环境,未来的三个多月时间都要在这里度过,又要再慢慢熟悉一个新的环境。 主卧的书桌上置放了外观新鲜的绿色植物,旁边不乏精巧的摆件。其中一件小小的沙漏吸引了她的目光,人心里烦躁的时候就爱干一些简单重复的事情,来帮助自己重归平静。她反复摆弄着那个沙漏,一时心有所感,拍下来发了条朋友圈。 不多时,桌子上的电话突然震动了起来,她赶紧接起来:“颜老师!” “在看剧本?” 颜晟安本来刷到了牧之的朋友圈,感觉她应该是心情不大好,可是电话通了她却没有提及。两个人聊了聊对影视城的观感,又给牧之介绍了些当地他觉得好吃的小店,还分享了下那些年他参加的开机仪式——当然添油加醋了许多糗事逗她一笑——当然找借口视了个频,由据说是迫切想念牧之的十月带着颜晟安出镜…… “颜老师……你以前有没有那种……因为自己还不够强大,所以做不愿意的退步的时候?”犹豫了许久,牧之还是决定听听他的看法。 “以前?我现在也经常被人家追着改剧本啊,你不都看过么?” “噗,”牧之被他逗笑,“哪有,我看到的都是你追着要改!” 视频里颜晟安揉了两把呼噜噜的十月:“这是策略,我要不主动,改的更多!” 眼看把牧之逗得更开心了,他抓紧时间暗戳戳的开解她:“我大学的时候就开始跟着老师接商业写作,那会儿年轻不懂事,不管是老师还是甲方想改,统一都觉得他们脑子不好!”他装模作样的说,“不过现在再回想下,人年轻的时候看东西难免片面,别人愿意提出意见,不论是从年长的角度,专业的角度,市场的角度,还是什么角度,都会给我一个更全面的视角。对这个视角快速的掌握,其实,是个很重要的成长成熟的过程。” “那……可是有这么多视角,它们要是怎么也不能同你的想法统一怎么办?” “对啊,它们自己也不可能统一,我只是去知道去参考这些视角,又没说一定要改!” “欸……”牧之觉得他简直就是在耍赖。 “看问题的角度当然很重要,可是自己也很重要啊。坚持单一的角度会让人狭隘,可是人家说什么都要听,又会陷入平庸没有性格没有自我的境地。怎么样去协调这两者的比例,为自己选择合适的观念融入自己,是每个人需要一直思考一直去修正的。” 沙漏里的沙子是银灰色带一点璀璨的蓝的闪光,虽然只是少少一些,却在流动中给人星河流淌的感觉,就像是颜老师浮在耳边的声音。 牧之突然意识到,他一定是知道了自己心有郁结在开导自己,心里就像刚吃了软软的,甜丝丝的。 “颜老师你真好!”她轻轻说。 猝不及防收了一张好人卡,颜晟安简直哭笑不得。 第106章 雪下了一夜,第二天虽然放晴且已经化的差不多看不到痕迹了,外面却扎扎实实冷了下来。 每到冬天,颜晟安就会变得格外的懒怠。要不是为了生活奔波,真不想离开温暖的房间还有毛绒绒的十月。出门的时候,木木还在嘲笑他:“颜总你现在真是一派奶爸风范,过去的那注重细节一丝不苟的颜总去哪喽,你看你这一身猫毛,粘都粘不干净!” “你懂什么,冬天暖和!” 两个人贫着就往季导的工作室去了。剪片子是件大事,虽然现在已经跟编剧没什么关系了,但是季导喜欢隔三差五找编剧聊聊,避免因为陷入一项工作太久而对初衷有所遗漏或者视角太单一。再加上颜晟安他是极信任的,谈起工作来完全没有私心,他觉得怎样最好,就直言不讳的说出来,但又不武断,很清楚自己的意见只是个参考。 这些人一忙活起来就不记得时间,外面的休息室摆满了零食泡面,反正谁饿了就出去自己找点吃的,吃上两口回来继续干。等到终于忙完一个段落,大家集体休息的时候已经下午三四点钟。季导于是放大家出去觅两口热乎的,颜晟安是实在懒得出门的,季导也并不想跑这一趟,于是季副导只好留下来作陪。三个嚼着送到就已经有点凉了的外卖,随随便便的聊着天。 说是聊天,其实就是季胖子在明他哥在暗,一个光明正大一个暗戳戳的八卦颜晟安的感情状况。 “老颜啊,人家牧之都出门工作去了,好几个月都不回来,你这小公主养成计划怎么还没玩够啊!”季胖子十分讨人嫌的开口。 颜晟安十分耐心的在自己眼前的菜里一股脑儿挑出十来段小米辣,统统都塞到他的碗里:“我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这姑娘怎么还没追到啊!遇到什么困难跟老哥哥们说说,毕竟多吃了几年饭,也给你解惑下。” 这句一出口,季导就知道这货又要挨怼了,不过他也十分乐见,挑着粉丝吃的欢快。 果然,颜晟安嫌弃的吐槽他:“你?一个单身狗还想指导我?” 季叔平感觉自己脆弱的小心肝一瞬间就被他伤透了,气的扒了口饭,倒咬了一口小米辣,辣的顿时眼泪汪汪。 “现在是卡在哪一步了呢?”季导也难得的参与八卦。.. “是呢是呢,”季叔平含着一包泪,一边手忙脚乱的找纸喝水,一边不忘再接再厉的八卦,“以前你觉得沾亲带故的对姑娘有妨碍,现在你看,人家大公司也签了,大ip也演了,说出去就是经纪人nb,谁还能指着你个编剧说事儿!” 颜晟安搅了搅淡如水的赠汤,不知道想什么想了会儿,说:“等等话剧出来吧。” “怎么着,是打算送个定情作品?挺浪漫啊!”季胖子没心没肺的嚷嚷。 “是啊,做人要有仪式感。”颜晟安配合的笑笑。季胖子也许看不出来,季导可是看得清楚,颜晟安这会儿绝不是什么温柔缱绻的期待,而是货真价实的不想聊了。 “今天进度不错,晚上一起去喝一杯?”他不动声色的开始转换话题。 季叔平十分好忽悠,听了这话兴奋的搓手:“难得我哥不回去陪嫂子,走走走,谁不去谁是王八蛋!” 季修正觉得自己要被这个不长心的弟弟气死了,怎么没有一点工作时的机灵劲儿?有的时候他都在怀疑自己弟弟精神分裂,工作和私下里不是一个人。 “不去啦,”颜晟安毫不意外的拒绝,“难得出了趟门,我哥也让我过去,陪小侄女吃顿饭。” 木木早早去商场转了自己喜欢的玩具,现在的小女孩的洋娃娃做的可真精致,完全对得起它那昂贵的价格。交给颜晟安之后,她就可以早早回家了。颜晟安也打发了司机早点下班,自己往哥哥家开去。 颜晟宁的家在近郊,有个漂亮的小院子,颜晟安到了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小侄女正认真的把她的猫猫狗狗小朋友送到院子里的狗窝里,是迎接他必备的仪式。 “沫沫,别忙啦,看小叔叔给你带什么啦!”他远远的喊道。 刚生沫沫的时候颜晟宁和高玥两口子正值创业的关口,双方父母都指望不上,也不敢完全放手保姆,幸亏颜晟安愿意来坐镇看着。可以说,沫沫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这一大一小感情极好,兄弟俩日常倒是没什么好聊的,三五句间基本就会谈到沫沫。 颜晟宁曾戏言:“要不是沫沫,就我弟这种宅男,我搬家了都不知道他要用几年才能发现!”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谁都不会觉得颜晟安是宅男,不过他跟家里确实也不亲近,叫他回家聚聚,五次里有三次用的借口是“不想出门”。 吃饭的时候沫沫当然是要跟她喜欢的小叔叔坐在一起,两个人亲亲热热的分享小秘密,厨房里颜晟宁两口子进进出出的准备晚饭。 “沫沫,”颜晟宁皱着眉头叫她,“王子怎么还在家里,小叔叔都来了!” 王子是沫沫养的一只金毛,平时颜晟安来的时候都会关起来,他明明看见她带着猫和狗出去的,一转眼就在厨房门口又看到了。 “是小叔叔说不用关的,”沫沫高声回应他,“小叔叔说他不过敏了。” 这时候高玥端着最后一锅汤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我就说晟安的大衣上有猫毛,晟安你是不是养猫了?” 颜晟安站起来接过汤放好,顺手帮沫沫接过为她添的饭,回答道:“是啊,捡了只别人遗弃的猫,正在养。” “你不是过敏么?”颜晟宁关切的问。 “正在做脱敏治疗,现在效果还不错。” 沫沫当然欢呼自己最喜欢的小叔叔和最喜欢的王子还有最喜欢的小猫童童能一起玩了,颜晟宁也只是抱怨身体不舒服还乱养猫。只有高玥抿嘴一笑:“晟安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虽然没想过隐瞒,但也没想到会暴露的这么随便,一时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答才好。直到沫沫再次捅他:“是吗是吗?我要有小婶婶啦?” “是啊,”颜晟安低头捏了捏她圆鼓鼓的笑脸,笑了,“小婶婶一定会喜欢王子和童童的。” “哇!”沫沫开心的不得了,“你怎么不带小婶婶来?” “她……她比较忙,等她有空带来看沫沫。” 这一晚上沫沫一直吵吵闹闹跟着颜晟安,等到哄了她睡觉,颜晟安要告辞离开的时候,高玥才在临别前找了个机会同他聊这个事情:“晟安,逃避进入亲密的感情是一种非常糟糕的习惯,如果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姑娘,嫂子不希望你因为这个坏习惯而错过后悔!” 第107章 冬天的夜晚像是干瘦的骨架,颜晟安停好车后没有直接上楼,而是想到小区里随便走走。天这样晚,又这样冷,小区里空荡荡的,只有路灯安静的点缀着,更显寂寥。 这小区物业很好,里面的景致也可堪一观,但对日日生活其中的人确实没什么值得细赏的。沿着天气好的时候他习惯的跑步路线走了一圈——这路线他后来也常带着牧之跑——长青的植物沉默繁茂,却完全不同于春秋里翁郁的样子,看它们奋力伸向苍青冷寂的天空,突然觉得更像是一种抗争,一种无声的愤懑。 高楼鳞次栉比,有些窗口有明亮的灯光有些没有;有些人在家等着别人回来有些没有;很多人有人等着回家,而他没有。 风一阵又一阵,出门时他并没有预计在室外待这么久,衣服穿的并不多,现在感觉整个人都被冻的透透的。伸出已经冰凉的双手用力抹了把脸——喜欢一个人是很容易的,有喜欢的人也是很快乐的,但那以后呢?细碎的生活里有多少并不值得一说的折磨,却能把曾经的快乐折磨的奄奄一息,以致于渐行渐远反目成仇。 手指已经没了知觉,戳在脸上感觉脸皮火辣辣的。他也知道有些人的人生只是特例,不该成为自己的指导。可是记忆里无休无止的争吵,随时随地会跳出来的物品坠地碎裂的声音又不停的提醒他——别人或许是温暖的美好的,可是在那样的环境里成长出来的他,会不会拉扯着谁回到那个梦魇里?他不敢肯定。 嘴里呼出的白气无精打采的向上蒸腾,而人生会不会一直禁锢在过往里走错误的老路?他也不敢肯定。 电话声响起时,他迟钝了好久,才用僵硬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颜老师,你在忙吗?” 牧之欢乐的声音像是破开冰封的阳光,他急着回应她,却发现嗓子干的一塌糊涂,一张嘴倒是无法抑制的咳了起来。 “你感冒啦?我看家里的温度降了好多,你要多穿衣服呀。”她着急。 听到了她的声音,外面的寒冷突然变的难以忍受,颜晟安一边努力压抑着咳嗦,一边疾步往家里返。 呼呼的风声穿过听筒,牧之更加忧心:“你在外面么?是在忙么?不方便接电话么?你带着暖手袋了么?去附近的便利店找找吧。” “没有,”面对着这一连串的问题,颜晟安在疾走中挤出一句话,“你等我一下。” 牧之握着手机,听着那边复杂的环境音和他疲惫的喘息声,莫名的有些紧张,在书桌前坐直了身子全神贯注的等待。听他穿过一片咽唔的风声,打开门,然后就只剩下断断续续的低咳。 “幸亏你打给我了,不然我还不能找到借口溜回来呢。”好不容易缓下来,他低低的说。 牧之被他误导,自发自觉脑补了他们在外面有什么活动,然后他借口开溜,于是窃窃的笑了:“那是要谢谢我哦!” 推开门,回到温暖又有秩序的世界,在这里他可以掌握每一盏灯的开关,能够决定每一个物件的摆放,甚至主宰所有没有生命物体的去留……可是对他的室友,他看着十月因为不满自己回来的晚,在客厅中央新添的一小坨便便,只能摇着头微笑着承认,他们只能彼此习惯,互相包容。 电话那边牧之兴奋的讲着这一天的见闻,讲女二号顾歆艺多么漂亮和气温柔可爱,讲男一号裴继诚多么帅气迷人风度翩翩……讲她在许多长辈那里得到的鼓励,听到的道理…… 她讲的许多事情颜晟安都算不上陌生,不过经由她说出来却显得十分趣味盎然。适当的时候搭上两句逗趣的话,引着她不停的说下去,自己则快速的换掉出门时带了一身寒冷的衣服,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抱起暖暖的暖手袋,泡一壶好茶,坐在躺椅上盖着暖融融的毯子,揉一揉蹭过来的十月,突然觉得很多寒冷中的担忧和伤感都成了无病呻吟。 毕竟——十月满足的拿圆滚滚的小肚子在他手上蹭了蹭,有了这种依恋,他都觉得擦掉便便换个地毯不是什么大事,反倒是给十月洗澡最为急迫。 “咦,你回到家啦?我怎么好像听到十月在叫。” “嗯,刚刚就在楼下,你想不想知道十月给我送了什么礼物?” “礼物?蟑螂么?”牧之解谜的时候百无禁忌,只考虑逻辑是否正确。 颜晟安简直无语,不过想想正确答案也并没有好多少,他打开视频给她看还没收拾的一小坨,毫不意外的她在那边笑弯了腰:“十月你怎么这么皮呀!” 她软软的嗔怪声音还在耳边,十月一脸正直的举起后腿搔了搔耳朵,假装不是在说自己。 视频内外的两个像是照镜子般一摸一样的可爱,也一样的温暖勇敢。牧之眼睛笑的弯弯,旁边还放着剧本,粗一看上去能看到明显的许多花花绿绿的笔记。 “在看剧本?”他问。 “是呀,刚看到一段突然收到了家里的温度提醒,想问问你们在做什么。”她理所当然的说,“妈妈说她都冷的想住在医院里不回家了。” 提到了于老师,颜晟安心中一动:“你妈妈的过往病例里,有关于原生家庭对孩子成年后的感情观的影响的案例么?” “呃……是新的角色在找素材么?” “哈……是的啊……” “应该是有的吧,但是病人的病例都是机密,我也没有看过。而且你说的这种,应该在心理咨询那边会有大量的例子,入院……一般都是比较严重的问题了。”牧之就她所了解到的,随意的说说。 “这种不算严重么?”颜晟安也状似随意的问。 “说不上严重还是不严重吧,”给牧之开了个头,她就停不下嘴来,“心理学也算是个比较年轻的学科,重视起来也不过是最近几年的事情。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是摸索着在学习做父母,并没有能力或者意识去考虑孩子。很多人在成长中或多或少的会受到原生家庭的伤害。这些伤害说它们不严重呢,其实这种习得会在无意识中很大程度影响人的思维模式。说它们严重呢,也没有必要去扩大这种严重性,毕竟成长成熟之后,人是应该去调整自己来塑造自我的人生的。我不知道在哪本书里好像看到是这样说的。” “你很喜欢心理学的东西?” “也不是吧,只是小时候家里心理学和地质学的书特别多,相对于地质,心理看起来更容易看进去一点。” “那你现在自己住了,打算在家里放什么书?” “我?我离你这么近,不能跟你借吗?”她故作可怜兮兮的开玩笑。 但颜晟安不觉得这是个玩笑,他的手上暖呼呼的,都说十指连心,他心里熨帖的肯定:“可以啊,随时欢迎,来看我喜欢的能不能也讨你喜欢!” 第108章 江湖里其实有一个神秘的赵牧之传说。 各家打算推的新人,其实同行都大体都会去了解下,特别是慕青这种业内比较有名气的公司。 这个赵牧之上过无所依着这种金字招牌的戏,传说颇得诸位大佬青眼,又被姜书青亲自签下,资质应该不错,不管将来是竞争还是合作,多留意下总是必要的。 只不过纪宣的路子大家还摸不准,这样一个实力派出身,让她直接给塞到了小花旦的线上。塞进去了,却又不大力宣传,走的还是曲高和寡的调调。有人慨叹纪宣还是手生,有人猜测慕青是要有什么新的路数。 背后议论纷纷,睁眼睛等热闹的也不在少数。 “你在剧组收敛下你那破脾气,不要三天两头的没事找事。还当现在流行真性情么?就算是,你也设计好了跟观众展示去,找同组演员不自在干嘛?”开拍在即,制片特意苦口婆心的叮嘱。 乔少杰嗤之以鼻:“看不惯她假假那个劲!再说我怎么她了?还酒精过敏,也太能装了吧,就她那张脸,我不信她不喝出一条黄河来能拿下这个角色!”他说着,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你把那给我放下!”制片气结,“她怎么拿下角色的我能不知道?人家是凭本事一个镜头拿下王章沐,才有后面的可操作余地的。不然她就算生吞了长白山,能招来导演给她解围?她要是你这种明天上戏还惦记着来一杯的人,早不知道黄到哪了。你听我一句,甭管她什么路数,你在剧组搞事情导演记的是你!” “我都比她好看!”他倒真听了话没去喝那杯酒,只把杯子往桌上一贯,“有这么个司南静,这戏出来就等群嘲吧,我还得谢谢她不成?” 论起关系来,制片是他七拐八拐的所谓表姐夫,不过教育他的底气是从业多年的战绩给的,不然带着这么个二世祖,还得哄着他,制片怕不是要打一晚上沙包排解。 “你可带脑子说话吧,观众嘲不嘲不是有结果了么?纪宣是个做舆论的高手,现在大风向是看她这张脸能接受,只要你不搞事情,让人家好好拍,司南静成不成又跟你没关系,这种大女主的戏,女主不出彩不正是机会么?” 看他还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准备犟,制片赶紧打断他:“这戏只对你重要么?你看看人家裴继诚,人家那春风化雨的态度。还有顾歆艺,人家那么大牌给个新人作配,还口口声声‘相互学习,一起进步。’你要还想正儿八经的红,可学学人家的姿态吧。穷出头对你有什么好处?还能把她换下去让你上不成?剧组不能开天窗,赵牧之是目前最好的人选,能按期开机是万幸了,谁在这里搞事情,谁就不招人待见!” 被一顿编排,乔少杰词穷,心里也知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吐槽:“怎么就不能对待作品有个宁缺毋滥的态度,不合适就再找,着什么急开机啊!” 制片不想跟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二代废话:“无所依着宁缺毋滥,为个小角色耽搁月余,花了投资人无数的钱又等又改的,找的还不是她?你长点心,这种姜书青千挑万选出来给手下爱将练手的,都是有真本事的,你那艺术追求要是真的,跟这种人搞好关系亏不了你!脸有什么用?好看的多了去了,人家有季叔平推荐,能跟颜晟安互动,你长那么好看,怎么不搭理你?” 这段话彻底把乔少杰说得没脾气了,自从他中二年代找到了所谓的“艺术梦想”以来,没少鼓动人脉牵线跟两位季导或者颜编吃饭,不过那都是人精,吃饭就只吃饭,工作一个比一个难谈。 业内名导名编不少,名气越大越爱惜羽毛,偏他自诩真才实学,是有追求的人,非要争取这些人的肯定。所以屡战屡败,即便有人给面子,也不过是没什么发挥的镶边角色。 “那不是说她搭上颜晟安了么?” 听着他死鸭子嘴硬的嘀咕,制片彻底没了耐心:“可千万别,她要真是小娇妻,你就是得罪人。你还巴望着搅合完剧组捎带手再得罪个名编么?没必要,真没必要。我跟你讲,他们这种人别的能量没多大,就属脾气谁也不输!你自己想想吧,能看看剧本就看看剧本,不能早点睡,明天等你开戏呢。” 牧之自己是想不到背后里各人对她这无穷的猜测的,门一关上有百样的人,而人大多喜欢以己度人。 她开开心心的挂了电话,开开心心的翻着剧本。从前在无所依着,字面上关于她的内容少之又少,她必须通读整个剧本,从整体的环境,从母亲的动作表情去定位自己的反应。所以到了云纹,她还是习惯性的通读数倍厚度的剧本,并且逻辑强迫症使得她不把每个起承转合搞明白,心里总悬着个事儿。所以准备的强度可以说骤增,幸好电视剧不同于电影的是方方面面都说的很细,饶是这样,她的剧本也填的满满当当,甚至用上了附页。 “牧之睡了么?” “没有,还在看剧本,”这时间纪宣突然来了,牧之赶紧回应她,“宣姐,怎么啦?” “没什么,导演给主演聊聊剧本,换身衣服一起听吧。” 看着牧之换了衣服抱着剧本下来,她赶紧点拨牧之和桃子:“这种就是剧组里的常规操作——异性单独聊剧本不合适,所以为了避嫌,干脆找齐一拨人,大家一起交流。虽然明天没有你的戏,蹭个脸熟也好。以后,桃子,”她点名,“这个来往的度你来把握,不能让牧之直接给人尴尬,也不能搞得说不清楚。” “好的,放心交给我吧!” 桃子虽然年纪不大,但也在公司里跟过两年艺人了,以往的工作表现着实可圈可点。前一段的失误,实在是因为这段时间跟着牧之过佛系日子放松了,经纪宣一点,立刻清醒:跟着这么一个艺人,需要上心的可一点不少! 纪宣敲了敲门,里面已经坐了一圈人,人群中间的王章沐看见她来了立刻十分温和的招呼:“牧之来啦,来来来,一起聊聊。” 她赶紧蹭了进去,紧挨着顾歆艺坐下,掏出剧本来准备做笔记。 纪宣欣慰于她这里倒是不用人操心,交代了桃子几句,看他们聊的热闹,自己悄悄的走了——上了戏,她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也意味着她承诺的该开始协调了。 “乔少杰没来么?”一个段落结束,牧之小声问顾歆艺,听得不远处的桃子眼前一黑,她当然明白这是牧之单纯好奇有乔少杰的戏而他却不参与讨论,可是剧组近来谁不知道他俩互相看不上呢! 她刚要上前找个话题岔开,就看顾歆艺微微一笑:“你的剧本能借我看看么?”她直接忽略了这个话题,话说牧之的剧本上各种神奇的效率工具,从前桃子也感慨过没想到现在的文具做得这么细致。一套花里胡哨的看着没什么特殊的小标签小纸片,经牧之的手用下来重点突出,目的明确,分门别类,一目了然。 被顾歆艺把话题这么一带,两个人自然而然就交流起了这些,桃子一颗心终于放下。 不过有这么个插曲,王章沐自然也注意到了牧之那厚了一圈的剧本,伸手要了过去翻起来,到结束都没放下。 第109章 “怎么样,我们的学霸女主角功课做的惊人?” 热闹过后,打发了那群也并不是很想帮忙收拾的年轻人,只有王章沐同老友把客厅里的乱七八糟随便归拢下,打算留给保洁整理。 说话的岳明堂是王章沐多年的老友,年轻的时候也曾风靡万千少女,当时叫做“奶油小生”。上了年纪后俊朗虽然不及当年,但经历过万千簇拥的人自有一身气势,现在是以皇帝、权贵等身份贵重的长辈形象活跃在影视剧中的代表人物。这次王章沐接云纹这个大项目,自然请了他来坐镇阴晴不定与亲儿子斗法的帝王! 王章沐抬手将个易拉罐远投进垃圾桶,垃圾桶早被塞的满满当当,易拉罐碰撞了一遭找不到容身之处只好铛啷落地。 伴随着这声响声,他略带讥诮的说:“好学生的坏毛病!” “怎么讲?”岳明堂早年拍戏落下的毛病,不能久站,意思了番就靠在沙发上捶着腿聊天。 “我刚刚翻了下,从剧本发给她,满打满算两周都不到,她不仅都看完了,而且非常深非常细,做的笔记引的参考资料多而且专业……” “演员用心,这不好么?” “我差点以为我拍的是百年孤独!”垃圾桶都装满了,王章沐也就不徒劳的忙活,他回到沙发坐定,“云纹就是个言情小说,带点家国天下抗争宿命的元素增加深度,但不该是反把这些细枝末节当重点。我们的受众群想看的是家国情感里反复纠结倾轧的男男女女,她整理出的那简直是举步维艰辛苦平衡的女政治家人生……” “用心总比不用好,年轻人可以教!”岳明堂笑着拍了拍他的背,“给我来杯水。” 王章沐任劳任怨的站起来,给他洗了个杯子,倒上杯白开水递给他:“你还别说,整理的真挺不不错的,这要是来应聘我们工作室,我肯定高薪供起来,能教能用!可这是我们的女主角……” 看他一副不认同的样子,岳明堂继续劝他:“多得是演员理解剧本理解偏了,你也是见多识广身经百战的,我看小赵是个聪明孩子,学的快,而且还是个新人,不要太求全责备!” 他瘪了瘪嘴摇摇头:“那孩子卡在这里太尴尬了……” 岳明堂握着水杯,没发表意见。 云纹急需个女主角,而赵牧之算是比较合适的。纪宣是个舆论战的高手,所以争议平息下来,大众表示可以期待。然后呢? 将来无所依着给她虚抬起来的逼格,观众又在期待怎样的司南静?她已经不是不进则退的处境,需要进多大一步才能得到肯定,恐怕观众自己都说不好。到时候万一再有竞争对手掺合一手,吹一点点火星…… 但是这是属于王章沐私人的担忧了,只要观众现在基本肯定可以期待,那么他只需把控好这个司南静在水准上即可,就不会有谁因此对云纹有抵触或恶感,大不了到时候舍弃赵牧之,通稿卖波资方催着开机别无选择的惨。 他捏捏脖子,忙了一天,感觉整条脊椎都僵了——纪宣这个人,很有能力,也不缺资历,她少的是经纪人该有的思维,还有经验。 不说别的,她手底下艺人不怎么会看剧本这个事儿她怕是一点都不知道,说不好还觉得那么细致学术是项优点。但是隔行如隔山,一招鲜是不能吃遍天的,学术那一套,换个行业也可以说是过犹不及。 表演表演,非要单拎出来一个字,每个人都不假思索的说“演”,那些纸面文邹邹的功夫,还有煞有介事的论文索引数据,如果不能归纳整理成一目了然的声形台表来演出来,谁会买你认真细致的帐呢? 要说她过往的表演经验,季修正当然有底气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的给她抠,但他可不行,否则云纹非得跨下一个年不成! 这个赵牧之是个好苗子不假,不过各人命数吧。 “早点休息吧,”他拍拍老朋友的腿,“仔细点腿!” “放心吧,能把你这大曜江山守好。”岳明堂站了起来,“我们演员这行,吃点舆论的亏没什么。早习惯早坦然,那一早被架到神坛上的,被崩人设的才叫惨烈呢。孩子要是真是好孩子,这波过后你有机会扒拉她一把不就起来了?” 他忍着一阵阵酸疼的腿,面上可看不出来,往出走的步伐一步比一步稳重:“我倒是挺期待,让你这么惜才的苗子有多优秀。” “老油条!”被他点中,王章沐反倒笑了,“出了门再帅吧,跟我还装啥!” 关上了外面的寒风刺骨,怀里揣个娇软小猫的颜晟安重坐回工作台前,开始着手描绘故事。 他的阅读面极广,小的时候是别无选择只有书本为伍,长大了是兴趣使然更兼工作需要。每每开新剧本,他的阅读量恐怕寻常人许多年都不曾摸过——也不是每篇每本都认真细看,不过草草翻过留下浮光掠影般的印象,只有少数几本感兴趣的才会回头重温。但他的记性极好,日后需要时灵感便从这急匆匆的走马观花间源源不断的涌现,任其撷取。 因此他从来都没有提笔无言的时候,那些故事的创意、框架,他转个笔的功夫就能想到好几个。只不过难的是如何让它们落地,把血肉一点点揉进去,运转起来。先让他自己去相信,去期待,再用它们去打动感染别人。 其实在无所依着动笔前,他就有了做个话剧的想法,一开始构思的是人与自我与世界的对话。后来慢慢的就添进去一个姑娘。再后来这个姑娘比重越来越大,不再是“有趣”、“可爱”这些词汇的代表,而是变成了独立而固定的必要存在。 不再是“我与别人”,而是“我们”。 脑子里的思路改来改去,一直没有诉诸笔端,此时像是刚刚才发现如何屏蔽风雪窍门的他突然被倾诉欲击中,也不开电脑,抽出钢笔洋洋洒洒的写了起来,一直到晨光熹微。 等到写字台的灯光和明亮起来的阳光混合在一起,让眼睛有了不舒服的感觉,他才放下笔,摩挲了下写的满满的纸页,然后迎着阳光伸了个懒腰,实在是一点疲惫的感觉都没有。 翻出手机先给木木说今天不用过来了,让她去忙别的。又对着牧之的头像构思良久——这么好的早上也该给她个元气满满的早安问候吧! 还没等他想好,电话先跳了进来。 “老师?” 这不是巧了么,他前几天还在跟牧之胡嘞嘞过自己的老师,突然就不联系的老爷子就找上门了!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老年人早上睡不下呢,小颜你这个作息很好,自律,是我们这行的生命线!”老爷子中气十足。 颜晟安非常自然的跟他打着哈哈,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是熬了个夜还没睡,那就变成死亡线了。 “小颜啊,我最近有个老东北往事的项目,想去那边调研下……” 这老爷子一点都不客气,也没问他手头有没有事,直接就开始说自己的事。事情是个好事情,文化部牵头的品牌工程,周年献礼剧,老爷子作为总编剧,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得意门生。前一晚才确定定下来的事儿,第二天一早就立刻第一个给颜晟安电话。 一听这事,他就知道不能拒绝——这种献礼剧本来就对质量的要求极高,不然也不会找老爷子这种国宝级的编剧出山。参与这种水准作品的机会,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有的。 他当即应了下来。 但是作为一个优质作品基石的剧本,在准备初期可谓是重中之重。 “老师,这个项目有大概的章程么?我最近也在忙一个话剧……” “就这三五日就出发,那边什么都准备好了。也就这两三个月……东北嘛,最鲜明的特色季节就是冬天了!你那话剧我知道,哪有你那种闷头瞎搞的,回来我给你介绍个剧团,你再好好揣摩下。我们可不兴闭门造车!” 听着导师的教导,即便是人前早就稳重成精的颜晟安也只有讷讷称是的份。 再说……两三个月,等他回来,牧之也快回来了,正好! 第110章 次日牧之起了个大早,昨天散了的时候,王导只给了她一个似是而非的评价:我们表演的时候,有一个一定要重视的角度,就是要从观众的角度思考。观众要什么,我们能给他们什么,怎么引导他们发现更多,这很重要! 虽然她不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却能够毫无障碍的从导演的语气读出浓浓的不赞同。因此回去后,衣服都来不及换,赶紧先重新按着自己整理的大纲再过一遍。 带着王导的建议,她模模糊糊摸到了一点被自己忽略的地方。但是不知道是突然被不认同太沮丧了,还是一时之间思维转变没那么快,头晕脑胀的忙到后半夜仍然收效甚微。 看了看时间,她当即决定:早点睡!与其自己翻来覆去研究不知道对不对的东西,不如带着清晰的头脑,去围观别人怎么思考怎么表现。 因此一早抱着早起抄作业的良好心态,她揣上为了云纹特地准备的崭新小本本,和她厚厚的疑似理解跑偏的剧本,带上桃子蹭了剧组演职人员的车就过去了。 一路上桃子呵欠连天:“去那么早干嘛啊,又没有你的戏,再说宣姐都还不知道,她说过前几天会带着你去剧组的。” “我走的时候给宣姐发了消息了,我们先去学习学习,帮帮忙什么的。”牧之不以为意,只解释了自己的出发点。 “每次第一个镜头前王导都会早早去现场准备,”车上的一个工作人员凑趣的说,“早点去是应该的!” 因为裴继诚这两天的行程紧锣密鼓,再加上她这个女主这几天也没有排戏,所以这第一场戏是讲男二女二的。 小郡主本是与陈善煜一母所生,兄妹感情甚笃,常来常往。而胡维攸自小就跟着陈善煜,是形影不离的贴身侍卫,自然这两个人也算是青梅竹马的友谊。长大后天真烂漫的郡主并没有意识到两人身份上的巨大差异,依然同这个不苟言笑的侍卫态度十分亲昵。而早就在这残酷冰冷的权利世界出生入死好几遭的侍卫当然无心回应这种独属贵胄才有的天真的感情。 第一场戏,排了两个人简单的相处,俊男美女赏心悦目的互动即可,也是讨个顺顺利利的好彩头的意思。 牧之到的早,两位主要演员还没来,化妆间里只有些今天也排了戏的配角在做造型。因为这幕是王府的戏,所以往来许多的群演也在听安排做准备,远远的就听见王导在那里大着嗓门指挥——这一撮人去那边,那里的在干嘛?扮演石头嘛?这个花摆的画面色彩不协调了…… 一早上的,现场忙成一团。 同导演打了招呼,他倒是没像别人一样问她来这么早干嘛,就点了个头,告诉她剧组的早餐哪边领,转过去继续忙了。牧之带着桃子迅速吃了个饭,搬着小板凳在化妆间看今天要拍的几场戏的剧本,顺便竖起耳朵来听几个演员在你来我往的搭戏。 虽说是配角,但有几个正经是红过一个时代的,现在年岁到了,渐渐退到配角位上,在宫嫔的位置上贡献些心机争斗。牧之看她们讨论走位,讨论可能会怎样打光,讨论怎样找机位,怎样互动……听的兴起,一时也忘了自己是在偷师,兴冲冲的举手提问起来。 早年的老戏骨不藏私,最喜欢这么好学的年轻人,反正时间充裕,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教学——为什么要这样做,从什么角度考虑…… “拍完了一定要去看看导演的监视器里的效果,”一位前辈叮嘱,“过不过都要跟导演申请看一看,这样你才能熟悉自己在什么角度,什么光线下能呈现什么样的质感,有了这个感觉,才能越来越顺畅起来!” “对,我们演员也要主动!”另一位前辈总结。 牧之学的认真问的细致,她开始慢慢意识到:无所依着里的孩子是个特型,她的特质就不配合。所以随便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随意发挥,让镜头来捕捉她,让观众来感受她,来猜测她就好。但脱出了这个特定的情况,要做一个合格的演员,她需要做到心里有数,不能只沉浸在解读心理、挖掘意义的层面,还要整体的对自己的表演能呈现出什么有一个大概的把握。 道理虽然是明白了,怎样做到却还有很长的路。其实这一路上很多人教导她的时候都提到了:经验、阅历、熟能生巧。而这些不是书本能给她的,需要她在现场一点点磨出来。 她正掩卷沉思,顾歆艺被拥簇着走了进来。 “靳老师,萍姐,你们都到啦!是我起的太晚,昨晚有点紧张一直看剧本忘了时间,不好意思!”她吐吐舌头,很有小女孩天真可爱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大牌明星的架势。 那两位赶紧同她客气几句,然后她又转向牧之:“牧之,你也来啦,我早上还想着问你要不要一起过来,不过又想你今天没有戏,还以为你会睡个懒觉呢!” “我第一次拍剧,太紧张啦,早早起来到现场学习学习好安心!”她坦诚,并且笨拙的问了一个土土的寒暄必备问题,“吃了吗?剧组的早餐挺好吃的!” 顾歆艺嫣然一笑:“我先化妆吧,看导演那边随时开始!” 要不是桃子拉着她说宣姐来了去迎一迎,并且替她向大家告辞,她还想热情的表示可以帮顾歆艺拿来,让她一边化妆一边吃…… “牧之姐,”桃子拉了她出去跟她小声的说,“一般情况下,艺人的三餐都是精心调配严格定量的,毕竟要维持身材。像是现在我们比较有空,可以健身,你随便吃点没什么问题。等将来忙起来的阶段,为了形象,你也只能从饮食上控制。” “哦哦哦,”牧之瞪大了眼睛点头表示学到了,“所以最好不要问吃?” “没熟之前别问吧。”桃子举着手机高喊,“宣姐,这里!” 影视城到处都在搭景,处处在施工,除了各组拍摄那一亩三分地,其它地方就是个尘土飞扬的工地。桃子两个刚看见纪宣跟她打招呼,就被疾驰而过的一辆车甩了一身的灰尘。 “呸呸呸,”桃子条件反射的挡在牧之前面,大部分都扬到了她的身上,“我靠,影视城里还飙车!”定睛一看那车就在附近停下了,原来是乔少杰的座驾,“走两步能怎样!”她收了音调,小声的吐槽。 乔少杰看都不看她们,架着冷酷的墨镜就去跟导演打招呼了。 第111章 如此光棍的一章 “你能不能给点稍微有层次的表情?嗯?能不能!” 王章沐气的简直要摔剧本。 这一幕是郡主来找皇兄,结果在花园里碰上胡维攸,两个人纠葛一番这样一个边角料的情节,几乎谈不上任何难度。 但就是这样的情节,他们忙活了一上午,要不是看在乔少杰是资方的人,早就翻脸换别的戏份先来了。 乔少杰也憋了一肚子的火——角色定位明明是很冰冷很酷的一个人,他板着脸说他不敬郡主,他稍微弯下腰又说他太虚伪不记情分,他再带上柔情蜜意又觉得不符合人设……忙活了一圈,最终归在“没有层次”? 什么层次?把这所有的表情都放在同一张脸上,那脸还能看么? 不过有情绪归有情绪,他对自己的演技也心里有数,虽然习惯性的把舆论对他的否定归结为“黑”他,但不怎么好也是清楚的。 他尽力压抑着自己的爆脾气,虽然不满都摆放在脸上,但着实很给王导面子,一句抱怨的话也没说,也没有做什么抗拒的事情,老老实实重新站位,准备重新来一遍。 “王导,休息一下吧,也让少杰再调整调整,”顾歆艺突然出言,“一直这么重新来很容易找不到状态的。” 后面这句她是向乔少杰解释的,看王章沐毫不犹豫的同意后,她主动建议:“要不我们再对对戏?” 古装特别是她这种皇女的服饰,为了符合身份并且好看,简直里三层外三层,繁复而且厚重。十一月的南方虽然已经说不上热了,但这一趟趟的重来,别人还好,她光是脸上的妆被汗水打湿,补妆就补了好几次。现在身上的衣服像个闷炉,把她整个人箍住,一层层的妆扒在脸上,镜头里看着还是青春明媚,但靠近距离再看这个人就会看出她仿佛要虚脱掉了。 现在她不辞辛劳的提出对戏,她的助理都快急了——本来早上就只吃了一点点沙拉,今天排的戏份不多,哪知道会有这么大的工作量。 可是乔少杰一点也没留意,他倒是还不情不愿呢…… “那真是谢谢你了。”他不咸不淡的来了这么一句。论起衣着,他身上为了显得精神还架上了半幅甲胄。这玩意硬邦邦的,初一架上,是能拘的人坐立行走都板板正正的,但是毕竟是金属材料,时间久了腰都要架断了。他有一腔的不爽,正愁没人发泄,哪还会顾忌他人? 转身走到一边,冷冷的说:“那我们来一遍吧。” 顾歆艺没想到他这幅态度,只好提着裙角咬牙跟上。 “你们稍微歇一会儿吧,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纪宣真是要气死了,她一眼没看到,牧之就又瞎掺合了,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非要张这个嘴? 果然,乔少杰本来也知道跟顾歆艺叽歪是个撒气的行为,最后的理智全放在控制自己上了,现在赵牧之正正怼在枪口上,可是如了他的意。 “我们工作呢,这位小姐!闲杂人等能不能不要碍事!谁管现场啊,能不能清一下人!”他一回头,就火药味十足的挑衅。 剧组最是会做人的地方,若不是积怨已久,说不是说话会留三分面,这一开机两个主要演员就这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直接怼上去了,真是让剧组工作人员十分意外一时无从调节。 怕牧之再一时嘴快说出什么把这位小爷刺激的更炸的话,纪宣赶紧把她拉到身后,那边工作人员也拦在乔少杰前头,他倒没想冲过来,只是骂了句娘,摘下手臂上的护腕往地上一摔:“都是那看热闹的话最多!” “乔先生,请您慎重点!”纪宣当然也不能任由人挤兑,“你很累,别人也很累。预计半个小时的戏,这都过了中午饭点了,你看看歆艺,是不是应该让人家女孩子休息下!” 王章沐站在导演的棚里,冷冷的看着他们,并没有上前调节的意思。顾歆艺被助理扶着,心里也不舒坦,并不想多话。 “呵,”乔少杰冷笑,“就这么点出息,拿别人说事儿。我们为了让大家早点休息对对戏,有你什么事儿啊?怎么还自己不说话?哑巴了?” “乔先生!”纪宣严肃起来,正在思考可以找谁来敲打他,没想到被牧之抢了一句。 “哦,这场戏一直拍不好主要是你的表现不对,既然你不累,也没必要一定是歆艺陪你走过场,就让她去休息下,我来好了!” “你?” 乔少杰刚想补两句嘲讽的话,就听她快速的接上:“怎么,无实物是表演的基本功吧,非得对手演员全套配合才会对戏?” 纪宣内心翻了个白眼,这货可真会得罪人,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这么被人挤兑还想着好说好散吧……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来呀!”乔少杰瞪着牧之,恨恨的说。 像是怕他气的不够,牧之还轻巧的补上一句:“那你可得注意点情绪。” 说是场下对戏,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盯着他们那一块瞧,简直比正式开拍还紧张。 乔少杰装作匆匆行走的样子,牧之面带欢快的从一侧跑来,声音如清脆的黄鹂鸟:“欸,那个小侍卫,你生什么气呢?” 这词儿改的,正合适眼前的场景,周围的人一下子憋不住笑,噗呲声此起彼伏。 “嘶,你耍我!”乔少杰当即怒了! “乔先生,”牧之无辜的耸耸肩,“你的情绪和表情都不对,你自己不知道么?我们是在对戏,又没人喊cut,我提醒你你不谢我也就算了,怎么还冤枉我?” “哥……哥……”他的助理立马小声的劝他,“你刚刚的情绪是不大对,别忘了制片跟你说的,消消气,消消气!” “行,”乔少杰,憋了一口气,“再来!” 他又一次踱步过来,而牧之从旁欢快的跑出:“维攸,去办事啦?看到我皇兄了么?”顿了一下,她继续说,“娶到老婆啦,这么高兴?” “赵牧之!”乔少杰简直怒吼,“你就是故意的!” 第112章 像是这种混不吝,纪宣还真是一时无处下手,由着牧之不轻不重给他个下马威也好。但她也担心,牧之在这种事上的操作可全凭本能,一不小心玩过火了,得不偿失。不过她同时相信,头疼这种得不偿失的绝不是她一个人,于是她遥遥对着王导的摄影棚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对于王章沐来说,如果纪宣有法子能把这二世祖镇住,他当然乐得看热闹。不过也是,这个难度太高,难得赵牧之能给他铺一个台阶,借着调教演员的口子协调了,也比较合他的意——毕竟这戏还得顺顺当当拍下去,由着他们闹不是个事儿。 只是纪宣这讨到便宜的样子让他很不爽。 不爽归不爽,他到底也不想看这乱成一锅搅和不出个头绪的样子。 “抓紧点时间吧,这个镜头过了大家好去吃饭。”他上前两步,不耐烦的说,“少杰你来讲讲,胡维攸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要说乔少杰这个人,性格实在不敢恭维,但是他也并不是想要混日子完全不上心的人。并不缺少对于人生自我实现的野心和成就感的追求。是以虽然在气头上,但导演发话了,他狠狠的瞥了眼赵牧之,还是暂时放下恩怨,先转过去回答:“他碰见公主当然要行礼啦,不过这个公主总是骚扰他……”他挠了挠头,“可能觉得有点倒霉吧……” 嚯,王章沐抚额,真难为他硬是分出个层次来。 “你在旁边看着,”跟他掰扯剧情简直就是给自己找罪受,幸好现成有个赵牧之,“那个……你你你,你站出来给赵牧之搭一把。你看她给你演一遍。” 被他随机点到的打光师一脸震惊:“我?我不行!” “让你演那个扑上去的小郡主!你随便发挥!牧之,这段剧本你看了吧。” “我?我来胡维攸?”牧之一时也有些懵。 “来,快点,走一个看看。”王章沐更加不耐烦。 乔少杰一脸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倒要看看现在是谁出丑。 就看那个赵牧之神经了一样,来来回回的踱步,每一步轻轻重重踏的都不一样。 “切,真帅呢。”他开口嘲讽。 “准备好了吗?”王章沐开口问询。 牧之点点头,她同打光师比了个位置:“一会儿我走到这里我们相遇行么?” 打光师当然没问题,反正也没人看他。 牧之退到合适的位置,冲着打光师点点头,然后迈步走了过来。就这几步,顾歆艺就看出来,这姑娘是有真本事的。 她刚刚那几步试探就是要调整一个合适的步态出来,现在这步伐算不上急迫,但比一般人走路要快,女孩子走路步态轻盈,而她着力加重了落地的力度。肩背挺的笔直,但不昂然,稍弯的颈项带着谦卑的意思,光这几步,留心了的人就看得出这大概是个品级不低的有行伍气息的仆人,大概就是个侍卫。 可惜乔少杰没留意到这些,因为牧之动了后暂时饰演小郡主的打光师也动了起来,在他的心里,走路不算是演的范畴,因此也没怎么留心,倒是那个打光师,十分扭捏做作的撇着八字腿,迈着小碎步扑了过来,完全吸引眼球。 打光师真的不是故意要演的这么做作,只不过他捏着嗓子喊维攸、维攸的时候实在太可乐了,乔少杰完全控制不住,笑的直不起腰来。现场许多人都因此忍俊不禁。 但是还在对戏的牧之仿佛真的看见了顾歆艺盛装而来,躬身请安:“见过郡主!” 灯光师在笑倒一片的人群的中央有点懵,征询的看了眼导演,王章沐只是颔首示意他继续,于是他慌忙去扶牧之。两个人的身量差异加上牧之没有准备,看上去仿佛把她从地上拔起来一样,这下众人更是笑的收不住了。他自己声音里也有了憋笑的颤抖:“这里又没别人,维攸哥哥就不要跟我讲这些虚礼啦!” 做作的天真烂漫再加上憋笑的颤音,这句更加惨不忍睹。牧之掩饰的整了整仿佛存在的甲胄:“礼不可废,郡主是来找王爷的?”她依旧一板一眼的搭着戏。 这段演完,现场一片欢乐洋洋的气氛。 “好玩儿么?”王章沐阴恻恻的问,笑声逐渐歇了下去,众人察觉到他的严肃,一时间都有些讷讷。 “让你们看赵牧之示范,你们都在看谁?”他加大了声音问。虽然没有点乔少杰,但是他自觉自动的带入了自己。 “她这……不就是这样……”他略心虚的为自己辩解。 “再来一个,你给我盯着赵牧之看!” 王章沐示意了下,两个人又回到了原位准备。这次乔少杰揣着满心的不服气死死盯着牧之的脸,看她微微点头提示打光师开始了,然后带着一脸心事的走了过来,她走路的样子,明显与平时并不相同,甚至能看出有些刻意的跺脚。听到小郡主请安后表情一霎变得诧异,然后板着脸面无表情跪下行礼。 “也没什么特别嘛。”他死鸭子嘴硬的小声嘀咕,眼睛却盯的更紧了。看她被郡主扶起时微皱着眉头的不认同,她行动上有略微的闪躲仿佛又极力的控制住,只巧妙的退开——饶是以他的迟钝也看出这是一个侍卫在维护郡主的尊贵不可违抗的同时,又极力提醒她尊卑有别不可过于接近。在郡主提及儿时的情分的时候嘴角闪过那么一丝的怀念,只有一丝弯弯而过,恍如错觉。 对面的打光师演的依然惨不忍睹,但是她还是对着那背影漏出了愧疚和不忍,只有零星那么一点,又被忧虑取代,走上另一条道路,远去了。 “行了,忙自己的去吧。”王章沐跟其他人挥挥手大发了他们,又对着顾歆艺说,“你去重新再上个妆吧,把脸上的卸了。”最后问乔少杰,“看懂了么?” “其它的……”乔少杰不想说自己对这么简单的一幕需要这样复杂的感情有点懵,只挑着问,“为什么一直愁眉苦脸的?” 王章沐冲牧之抬抬下巴让她来说。 “我觉得,他一个侍卫,应该该挺警觉。郡主衣饰繁复,还带着两个婢女,即便是在自家王爷的庭院里,也没道理放松到需要走近了人家跟他打招呼才发现,所以觉得可能是心里有事,有任务发愁什么的?反正路上加个表情又不影响什么。” “嗯,”王章沐点点头,指着牧之跟乔少杰说,“当剧本的可用元素不多的时候,合理的补足对于自己的表演很有助益。不过……”他疑惑的问牧之,“你这个台词功底是怎么上无所依着的?” 第113章 这就是一个尴尬的话题了,因为无所依着根本就用不上她说话。培训的时候老师也提到过她的台词差,她也着实在这上面用了力了。但台词不是一朝一夕就见成效的,她现在其实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可算是逮到了一个能嘲笑她的点,乔少杰毫不吝惜的挤兑她。在场的人几乎都默契的撇撇嘴,当没听见——毕竟赵牧之所谓的弱跟他的不行比起来,起码还有努力的余地。 “这你得下点功夫呀!”王章沐好像是忘了现在忙活的片段,反倒关心起这个事情来,“从现在算起顶多给你四五个月,配音一定得你自己配。” “我回去再给她找个老师,我们牧之之前就在这一块下过功夫,不过时间太短。牧之,这段你辛苦下,尽量协调好,每天要勤加锻炼台词。”纪宣立刻说,而牧之毫不犹豫的点头表态。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清楚,这是王导看好她扮演这个角色,有意拿她冲奖的意思——毕竟配音,就没有资格申奖了。 其实刚刚的那个片段,因为是反串,同打光师刻意扭捏相同的是牧之在着意加重量感,让自己显得比较有力量。所以大家并没有觉得她的台词有什么问题,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过是文气了一点——牧之的声音本身就轻灵且薄,欢快起来犹如山涧流水,深沉下去又似冷夜幽潭,是非常好听也特质明显的女声。她压低了嗓子扮男声的时候不像太正常了,并不会给人异样的感觉。 只有懂行的人才能听明白,王章沐的意思是:牧之发声还处于一种凭本能的阶段,因为她的声音好听,咬字清晰,演个小姑娘问题不大。但是要更进一步展示司南静复杂又波澜壮阔的一生,她太缺乏对声音,对语音语调的把握了,装作侍卫的时候,用的就是一种想当然的语调,并不像她分析情感那么透彻。 王章沐当然是想拿她冲一下奖的,像是她这种纯新人,斩获视后是想都不要想的事,。不过能拿到一个提名,或者是最佳新人,对剧,对自己,对她来说都是非常有利的一步棋。 幸好古装剧不能现场收声,他心里盘算,拖到进配音棚还有一定的时间,希望这姑娘不要让他失望——真是的,谁能想到季修正手底下调教的人台词能不好…… “来来来,打起精神再来一遍,争取一遍过。”抬手看了眼时间,他的心思终于回到了现场。 有人跑去通知顾歆艺,有人忙忙碌碌清场架设备。乔少杰架着手臂望着场地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其他人也不敢跟他说话,生怕再把他点炸了。他想了一小会儿,揉了揉快断掉的腰,下定决心一般往牧之这边走来。 纪宣正防备着这位小爷,赶紧挡在他前面:“乔先生,快开拍了,早点做准备吧!” “切,”乔少杰对她的小人之心嗤之以鼻,不过低头确实不符合他一贯的人设,要不是刚刚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大丈夫当能屈能伸,他才不要凑过来呢,“那个……赵牧之……你有没有空?能给我讲讲这段戏么?” 一段话没几个字,他说的面红耳赤的,也不停的跟自己强调,人家要是讥笑嘲讽可千万别回嘴。 没想到那边牧之爽快的答道:“我可以给你说说我的理解,不过我的理解会比较适合我自己来表现这个人物,我们可以跟你的想法结合下,找一找看适合你的表达。” “那……行吧。” 纪宣真是很想翻白眼儿,这位爷倒还挺勉强。 乔少杰刚满20,正经比牧之小上几岁,虽然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不过家里惯的扎实,出来做事也没受过什么社会毒打,招人烦起来实打实一个熊孩子。能借着解读剧本让他欠个人情,将来相处起来也就容易了,她回去后也就不用太操心。 “来这边坐着聊吧。” 桃子十分机敏的去拽了两个小板凳,摆在附近的遮阳伞下,纪宣也就自然的招呼他们。 顾歆艺得了空把脸上的妆卸掉重新画整个人清爽了许多,觉得没有刚刚那么难受了,听了剧务的通知,悄悄给助理一个痛苦的表情,就赶紧返了回来。回来的时候看见那两个人神奇的世纪大和解,她惊的差点管理不好表情。不过到底多年的舞台经验,还是波澜不惊的走了过去。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剧情,乔少杰属于没理但是话多,气的牧之不停的怼他:“你可闭嘴吧,听我说完!”更让人吃惊的是这货也不炸了,只气鼓鼓的嚷嚷:“你怎么这么独裁!” 顾歆艺看他们俩一时没完,而王导也并不急着叫开始,也挪过去参与了起来。 王章沐看着三个年轻人叽叽喳喳个没完倒也没催,只跟旁边等着上戏的靳华卿好笑的吐槽:“这叫什么事儿嘛。” 这场戏没用多久就过了,如果让王章沐来评价,赵牧之那就叫做内心戏太多。他根本不指望这个场景有那么多复杂的细节,就俊男美女相遇,点出两个人情感和地位的量级关系,即可。 大家扎着堆儿一起吃盒饭,有了这个桥段几个主演算是混的比较熟了,吃饭的气氛也好了很多,也算是波折的贡献吧——总之,他们不剑拔弩张,下面工作的人就舒服不知道多少倍,所以看着反倒波折许久才过了第一个镜头是个什么吉兆,大家都开开心心的。 下午的戏就容易许多,都是老戏骨们对戏,说说笑笑的就拍完了。 顾歆艺晚上还有个活动,下午拍了个镜头就急匆匆的走了。 “好忙啊!”牧之感慨。 “等明年电影和剧都上了,姐你得更忙呢!”桃子以为她是羡慕,赶紧来安慰她。 那边乔少杰本来准备下了戏就开溜,看牧之还在片场晃悠,也心虚的留了下来。不过他也不看到看热闹能学到什么,只好跟着牧之晃悠。听到她们俩聊这个,立刻状似不屑的说:“这有什么,羡慕的话改天我给你找两个代言,也过过瘾。” 牧之瞅都没瞅他,只回了一个:“幼稚!”如果王章沐在场的话,八成会评价这个词的发音腔调十足! 手机里跳出来条信息,颜老师问她:“怎么样,进新剧组忙不忙?” 第114章 眼见着她笑的一脸春风化雨的蹲到一边去收发信息,工作人员忙碌的调整布景和机位,几个待命的演员或同导演沟通,或互相搭戏,乔少杰觉得十分无趣。 他四顾了下,凑到不远的桃子旁边同她搭话:“这两天不是没有她的戏吗?你们来干嘛啊。” 桃子谨慎的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和语调,专业又不失温和的说:“牧之姐之前没拍过电视剧,先来看看,跟大家学习下。” “这么瞅瞅能学到什么呀?”他迷惑。 “您常在片场,可能对这个节奏很熟了,对于我们不常跑的人,事先了解下是必要的。” 她这个马屁拍的不易察觉又恰到好处,叫乔少杰很受用,于是他大方的说:“有什么不懂随时来问我也行……”想了想又补充,“我们互相帮忙嘛,我也不是小气的人。” “真的吗?太好啦,那真是,我先替牧之姐谢谢您啦!”桃子努力努力再努力的憋笑,深觉以自己此时发挥出的演技也可以尝试去客串个角色了。 “啧,这么客气干嘛,叫我杰哥就好。” “诶!谢谢杰哥!”桃子从善如流。 那边牧之一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纪宣在等着跟导演敲定一些东西,她只好捡些话题供乔少杰发挥,再加上他助理也凑趣,光是在这影视城里的拍摄惊魂,他就发挥了好几个版本。 “她聊什么呢,怎么还没完啊……”回味了一圈,乔少杰有点不耐烦了。 “可能是学校有事吧,牧之姐还没毕业呢。” 说起学校,又找到了新的话题,乔少杰本来是在国外读预科,家里的期望是语言过了之后去读政治学或者商科挑一门专业。他的语言基础自小打的极好,学习这个没有压力,人又擅长社交,成天跟一群新认识的小伙伴结伴游玩,混过一些视觉系团体,也酷爱看地下乐队演出,选择专业的时候自说自话报了家艺术院校的视觉传达专业。 其实他的家里也并不看重他具体学什么,而且影视投资也是家族的业务之一,既然找到了目标还挺鼓励他自由发挥的,他在学校也算努力,虽然称不上小有成就,起码也不用家人操心。可惜回来之后投身艺海,一身所学放在演戏唱歌上似乎没什么指导作用,要不是长相出色而且为人有种奇异的有趣,在特定综艺里各种圈粉,真的是前路艰难。 桃子听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很莫名的涌起了一股怜爱之情——乔少杰后台硬这事,圈内几乎人人皆知,圈外就算刻意隐瞒了其实也挺好猜,这么个少爷,上午还剑拔弩张呢,下午就能一股脑的跟刚认识,可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的这么一个人,开始倾倒身家往事——这样的直来直往又不设防,平时应该很招人讨厌,并且没少被利用吧。 不过人家是乔少杰,她想了想,人家不在乎也不怕这个,有底气才肆意的很。 这种完美的敷衍现场,很可惜牧之错过了,不过她就算在场估计也学不会,没准还能欢乐的讨论起哪个学校哪个专业的课业要求或者毕业难度什么的。现在她老老实实蹲在墙根底下,对别人一丝关注也没分出来,专注的跟颜老师聊天儿:明天来影视城?出差么! 那边可能是不方便打字,发了语音过来:“最近要出差了,顺便路过影视城,明天停一下。” 她捂着手机听了两遍,才回给他:那你有没有空档,我最近还没有排戏,可以陪你转转呀! 颜老师又发了条语音过来,低低的笑声盘旋在听筒里:“那我可得查查我的档期,诶呀,全是空的呀,这可不能告诉小牧之,我不要面子的吗!” 牧之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敲敲打打跟他说着俏皮话,一句发完,突然一个念头跳了出来:颜老师不是来看自己的吧! 于是她倒回去把聊天记录又看了遍,越看越觉得像。 “就不打扰你在片场学习啦,晚上有空么?带你去吃我特别喜欢的小吃一条街!”那边又发过来一条。 牧之有点尴尬的鼓了鼓腮——好像又不是特意过来的…… 这样约定后,她站了起来,血脉一时不畅,整个眼前都一黑。桃子看了立刻抛下正滔滔不绝的乔少杰奔了过去扶住她。 “疼疼疼……嘶……诶呀,我的腿呀……”牧之抱怨。 “活该!聊什么呢,蹲了那么久。”给乔少杰打个岔,他就忘了之前在说什么,注意力立刻落到眼前的事上,凉凉的嘲笑她。 “是学校有事吧?”桃子紧张的提醒,她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在跟那位不清不楚的颜老师聊天了。 “啊……是啊……”牧之会意,“我同学毕业论文还没写好,正在跟我抱怨。” 这一天到收尾,算是解决了未来最棘手的人际问题,纪宣非常满意,回来高度表扬了牧之的随机应变。 “但是乔少杰这种人,杀伤力太大,而且不按常理出牌,不需要深交,哄着即可。”她最后总结。 这种小少爷,喜恶随心,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看不上你,又随随便便哄对路了跟你掏心掏肺,无非是他玩的起,而自己未必陪的起,将来指不定搞出什么事,安全起见,保持距离为上。 牧之没什么意见:“同事而已,要合作不要斗争!” 说着她有点不好意思的请示:“宣姐,明天颜老师来影视城出差,晚上过来,我能不能……” 纪宣立刻严肃了下来,什么来出差,这才几天就跟过来了?她严肃的说:“牧之,如果谈恋爱,一定要告诉我!” 第115章 牧之立刻双颊微醺,纪宣糟心的看着她眨巴着她那双惹人怜爱的大眼睛,差点以为她没准就要给自己直接发喜帖的时候,才听到她用蚊子般的声音哼唧:“现在还没有!” 现!在!还!没!有!!! 纪宣被她噎得半晌无语,气也不是,骂也不是,笑也不是。偏她还一脸忐忑的瞅着自己,这货不得罪人的时候可真是乖巧的紧呢。 不过这几年粉丝普遍接受自家粉的小姐姐谈个甜甜甜的恋爱,只要对像不糟心即可。现在她看着牧之的样子,稍微理解了点——嗯,狗粮它还真挺香。 “行吧,”纪宣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下自己的情绪,“公司呢,也不打算就说死了限制你谈恋爱,但是至少要到你的戏开始上了,试一波受众的反应,没问题吧?” “没……有……吧?”牧之迟疑的回答。 纪宣装作没听出来,这事做实了她跟颜晟安谈即可,牧之的态度不重要。 “而且,公司需要掌握你的感情动向,出门最好谨慎些,桃子,晚上你给她讲讲防偷拍的基本操作。你谈恋爱,我要比你妈还第一时间知道,你男朋友是谁,适不适合公开我要把关,合适的话在什么时机公开,配合的秀恩爱的面子操作要由我来把控。你是上升期的艺人,台面上的所有跟真实都没什么关系,我需要你和你未来的男朋友全程配合……” 她一口气讲了许多的条条框框,牧之听的直懵:“但但但……” “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已经在公众平台上露过脸了,颜晟安也是比较扎眼儿的类型,你们俩出去溜一圈指不定就搞出什么新闻。我们在受到正向的肯定之前,不要有这种新闻。”看她一脸委屈,纪宣话风一转,“这里有个私密性很好的店,我有vip,让桃子给你预定位子,你们不就吃个饭么?” 虽然已经是法外开恩,但是牧之还是想争取下:“其实……一个访谈给人留下的外形印象并不深,我这种大众脸……再说傍晚又看不清什么……我们是不是……能看个电影转一转什么的……” 好一个“大众脸”,纪宣努力给她提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嘴角,让她看清自己正在压抑的吐槽:“他跑影视城来找你看电影?” 不过想了想护短之情收住了一些,对方又不真是个在拱白菜的猪,那可是编剧颜晟安。 “那戴好帽子口罩,给我穿的朴素点。”想了想又不放心,“你也稍微骄傲一点,别一涉及到人家,你就跟个童养媳一样,可怜巴巴的!” 牧之无语:“这可能是你的威严给我带来的压力,我觉得我在颜老师面前还……挺好的……” “给我靠墙角站好,今天多站十分钟,”恶婆婆开始发威了,“反正你也闲的无聊,就用这段时间练台词吧!” 虽说牧之的体态比较正,但为了随时随地呈现“宛若天生般的优雅自然”,体态的老师还是建议她应该定时定量的练习。这些训练烦闷无趣,没有即时反馈做下来也体验不到什么成就感,真难为她能自觉的完成从不偷懒了。 所有能拿到的分数,都一定要争取最高分。纪宣也一直秉承着这套理念,找了专人给牧之以周为单位,每天设计搭配了不同的训练套餐。现在她看着牧之自觉的投入锻炼,并且按她要求开始随意的背着明天准备拍的台词:牧之也不是特意连别人的台词也背下来,只是她的记性极好,对故事脉络和人物性格,台词意图摸清后的自我发挥,竟然看听下来也八九不离十。 不过她犹犹豫豫的,一句话反复试探,断句重音偶有调换,有时真像卡了带的收音机。 “嗯,你先凭之前学的和感觉调整下,我回去找找看哪个老师有档期,尽快找来指导你。王导让你自己配音是栽培你的意思,一定不要让人家失望!用原音可以报电视节的奖项,只要能拿到提名,我们就妥了,知道吗!” 同这边谆谆教导不同,王章沐的房间在看着保洁收了一遭后依旧乱七八糟,各种资料道具器材堆的乱七八糟,只有他自己能在其中获得无穷的可能。 现在他和制片就第一天的表现对着接下来的工作进程,工作稍歇,两位搭档多年相爱相杀的老友忍不住小酌一番。拆了沙发的垫子席地而坐,在王章沐走哪都要带着的日式小炉上温着一壶酒,小小的羊脂白瓷酒壶恰好够两人美美的抿一抿。 “找那丫头,我一开始还勉强,现在是越看越顺。”王章沐拆了包花生以尽地主之谊,虽然是闲聊时间,总还忘不了工作。 制片扔了两颗花生在嘴巴里嚼嚼嚼,让那嘎吱嘎吱的香带着一小口温热的醇厚辛辣送下,然后长叹了一口气:“人家的孩子是什么都好,这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得拜托你看着点少杰……”不大的酒盅在他的手里反复揉捏,犹犹豫豫,长吁短叹了番。 谈到别人家的亲戚还是大金主,王章沐也不好吐槽,他喜欢一小口闷进去,感觉那酒水一路霹雳啪吧的开疆辟土。 “我今天看少杰,也挺懂礼贤下士的,他跟牧之缓和了,我也轻省。” 制片冷哼一声:“他一向想一出是一出,哄着不走打着倒退,干什么我都不稀奇。这种人就是,已经成型了,你可别信他一时像回事儿就挺能处事儿了。”他不屑的抽抽鼻子,又摸了几颗花生吃了,“且有你烦的呢!” 别人也许看这两个沾亲带故的,王章沐可是知道,在这个剧组里,没有一个人比这位一表三千里的表姐夫更烦这位不得不接受又不得不供着的少爷了。 不过他没多话,人家资方的事儿,喜不喜欢这项评价可谓一毛不名,人前他就是四处为这位“表弟”撑场子以示亲厚。 胡维攸这个角色隐忍而忠诚,为了家国埋葬了自己的深情和性命,是实打实招人疼的悲情男二号。这么复杂的角色用上了这一位简直就是自杀式答题。不过人定都定了,他还能说些什么呢?他这一部戏,外人看来花团锦簇人人来羡,个个想要掺合一手,实际上处处都是掣肘,哪哪都在将就。 关于这部剧,每个人都有杆秤,是非求索统统上秤称量,希图精挑细选出最完美的,可惜最后匆匆忙忙间只顺便选了最趁手的。 第116章 影视城许多剧组同时开工,一些寻常的场景,比如花园、街市都是约了时间错开共用的。一早来剧组就开始忙忙活活的抢着时间布景,安排群众演员。 开机第二天,因为档期安排,还没有男女主的戏,先捡着琐碎的镜头拍了一些。 牧之在一边看着,深觉拍戏如打仗,一个镜头完结大家一拥而上变换布景,然后刷刷刷第二条就开始了。一条接一条的拍,一条接一条的过。 不同于季导的口若悬河,王导虽然不算是吝啬发言,但你若不主动咨询,他也懒得多说什么。若是一条不能迅速的过,他的不爽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加深,可能长长久久的都堆积在双眼下,形成又浓又厚的黑眼圈。再配上他额间深刻的m型纹路,和两颊几乎折出沟壑的法令纹,呈现出一副完整的,随时失去耐心的形象。压的演员们都战战兢兢的,不太敢同他讲话。 “拍这么快呀!”牧之小声的跟桃子感慨。 “这种片段一般都是b组导演拍的,”纪宣就在旁边,给她小声的解释,“不过一些排期上的问题,总之今天还是王导跟。这种镜头不推动剧情,画面人物很多并且不要求给观众具体的关注点,所以要求没有那么严格。当然了,电视剧不会像电影那样抠的那么细,有些不重要的片段,看着行了就过了,你要尽快适应这种快节奏,有什么问题要提前跟导演沟通——你也看到了,王导注重结果,你不主动沟通,如非必要,他也懒得搭理别人。” 牧之点头默默的记下。 “宣姐你懂的好多呀!”桃子在旁感慨。 “我们做事的主动性还体现在,做事的时候要多观察,多想多记多总结规律,”当年姜书青带她,就从不吝啬把做事的思路说透,如今她也传承了这点,“艺人有艺人要用心的地方,助理也有助理的,多用一分心,将来才不至于掉队,进而有所突破。” 看着那两个一起点头如捣蒜,纪宣叹气,她还是跟姜总不一样的。每次姜总说这些的时候,不管对面是多大牌的艺人,有多成熟的团队,总有一种下达命令,使命必达的气势。而她感觉自己更像是教导主任,在苦口婆心的教学…… 不过还好,牧之聪慧,桃子敦厚,两个人对待工作都很认真,且自制力强,有一点差距没什么可忧心的。 眼前这幕是个小乞儿偷了富户的钱,被富户的随从追打,撞到个宫里的侍卫从中调停。饰演乞儿的小姑娘反反复复跑了几次,因为画面里所有人的协调度问题始终不能过。说是表演,可是随着条数增多,演员非常焦灼,为了过真的拿出逃命的劲头,一会儿功夫撞的头晕眼花的。 重新开始,她刚窜出来就一头撞上了原定只是路过的马车,空车厢发出砰的一声,马立刻惊了,幸好驯马的师傅经验丰富,有惊无险的带离了现场。但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也有点懵,条件反射的闪避着,一不小心胯骨就又撞上了一旁的摊子,这一下撞的很实,把上面的东西撞了一地,人也趴在地上一时起不来。 这个镜头当然是不能用的,从她撞上马车开始,群演们就多有出戏的。 王章沐叹了口气:“休息下,等会儿拍吧。” 乞儿和侍卫是剧中一对儿支线cp,用来表达权利中心里即便稍有基底的年轻人也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爱情充满着无数的飘摇与无奈。他们的故事寥寥几笔,戏份也不算多,找的都是新面孔。侍卫是演过两部没什么水花网剧的十八线艺人,乞儿更是刚大二的影视学院在读学生。这姑娘一个人来的影视城,没有助理,旁边的群演把她扶起来后问了有没有事,她咬着牙再三确认可以,没有问题! 群演们赶紧忙忙活活的又去帮忙布景,一时间只有个穿着褴褛衣衫的小姑娘佝偻着依靠着破门楼坐在那里,十分悲怆。 她的搭档围着转了一会儿,可是她依然坚称自己可以。本来也是刚认识,人家又不领情,小伙子怪没趣的,就走开了。 牧之为难的看了看纪宣,自从昨天她贸然出言,回去又是好一顿教训,感觉这片场是个什么神奇空间,以前做起来很自然的事情,现在全都不合适了,需要请示了。 纪宣叹了口气:“你去人家也未必买你的账……”不过她看着那个倔强的小姑娘,沉吟了下,“桃子也一起去吧。瞎倔什么呢,你可不能跟她一样,现在嘴硬一会儿难道就好受了?” 牧之带着桃子拿了瓶水和一包纸就走了过去,还没到身边就听见她弱弱的说:“没事儿,不用管我,我坐一下就好,谢谢!” “那也先喝口水。”牧之薄带嗔怪的递给她。 姑娘诧异的抬头,没想到是女主角来看她了,结果这个简单的动作扯到腰胯的肌肉,嘶的一声缩了回去,团成一团。 桃子赶紧蹲下查看,那衣衫扯破了一块儿,酱红的颜色叫人咂舌:“你这看着挺严重的,别再撑着了!要是撞的狠了,不立刻把淤血揉开,不知道得躺多少天呢,多影响工作呀!” 说到影响工作,那姑娘终于不坚持了,咬着嘴唇求救一般看着她们。 “不然你稍微动一下,看看伤到哪了?实在不行跟导演说说,先跳过这个镜头吧。”牧之建议。 “我我我……”姑娘疼的直不起腰,吓得眼泪一颗一颗的掉。 牧之赶紧手忙脚乱的帮她擦:“没事,你别急,我跟他说,王导人可好了。” 莫名被安好人卡的王章沐听了状况烦躁的揉揉额头,跟副导示意了一下,只叫两个剧务陪着去医院检查下,倒也没说别的。 “我的天啊,太危险了!”目送着她远去,对刚刚那一幕心有余悸的牧之感慨,“这要是我肯定抱头鼠窜,拍戏这么危险?” 纪宣瞪了她一眼:“这种戏都有场前指导,有专人设计好位置,但是你要是慌了,不记得了,配合不上环境,可不是得麻爪?你的肢体语言差,协调性不好,先不敢给你接形体复杂的!可是你得补上来。不然你看,多耽误事儿!” 搭好的场景协调好的群演突然就不能用了,牧之看着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颓然叹气的样子,原来只是耽误事儿。 “谁没有个失误呢!”她嘟囔。 “互相理解下吧,”剧组准备转场,纪宣敲着她的头,“协调这一幕是多少人的努力,推翻了以后还得重来,大家都专注点,安安全全的完成,不就全都高兴了?你以为拍废一幕是写毁了张草稿纸那么无足轻重么?” 这样说也是没错的,在无所依着,他们且聊且拍,且拍且聊,让她觉得每一条都只是一个探索,意识不到时间的焦灼。突然她心里就冒出一个清晰的声音:这里是云纹剧组,而她是全剧戏份最多的女主角! 往前走了两步的纪宣察觉牧之没有跟着她,回头疑惑的看了看,就看牧之惊慌的捂着胸口,一副不堪重荷的样子:“我好慌,觉得自己压力好大!” 第117章 这一天排了侍卫和乞儿的两场戏,突然全都要搁置,工作人员忙到简直崩溃。 “这也太耽误事儿了……” 牧之握着剧本看拍摄,有个细节推敲了几回依旧觉得茫然,等到现场暂时调整,热切的想要冲过去跟导演请教,就听到他们在说事情。他们就站在机器旁聊,看着也不像是避人的话题,牧之并没有想偷听,也没有太回避,只是怕导演注意不到她,站的稍微比她原本预期的距离近了点。 “要不然这样吧,换掉她吧,我给你推荐个姑娘,这妹子年中选秀出道,大热的选手,公司也是力捧!这次借着我们的戏充个经历,将来宣传的时候,承诺起码上3-5个正向的热搜!” 牧之没想到撞进了个撬墙角现场,有些窘迫,但转念就意识到,说的可能就是刚刚出意外去医院的那个姑娘。 她又小小的挪了两步,看见王章沐沉吟着撸了一把脸,眉头皱的更紧了。然后他发现了牧之:“你有事儿么?” 先前说话那人人还没完全转过来,嫌弃厌恶的眼风先扫了过来:“懂不懂规矩?”看是女主角,他冷哼了一声,“你经纪人怎么没跟着。” 也不知道这是谁,牧之扬了扬剧本:“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还以为你们在聊戏。我有个细节的问题,不知道王导有没有时间……你们先忙你们先忙,我可以等!” “女主角比较重要,”王章沐冲那人点点头,“什么问题你说。” “行吧,”那人也不迫切,就此整装准备离开,“考虑下我说的。” 他离开的时候漫不经心的瞥了牧之一眼,那目光怎么说呢,也不是忿恨不满,只是随意的一瞥带点冷冷的轻蔑,好像看件没有生命的随便什么物件,叫她寒了一下。 这时一通电话终了的纪宣也看到了他,三两步凑了过来:“孟总,您来视察啊!” 两个人不咸不淡的把寒暄的全套流程按规矩走足,这位孟总抬了抬下巴意示了下牧之:“你的艺人?” “这行我还是新人,哪能带艺人,这是我们姜总亲自签的新人,我是执行经纪。” 这个所属关系虽然以前听过好像是这么回事,但还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么描述。牧之紧张了起来:听起来好像是个大人物,自己是不是又闯祸了? “呵,不错呀!”他给了声意味不明的评价,也不多打招呼,摆摆手走了。 “导演……”牧之一开口,纪宣就从她犹豫的语气里听出这绝不是问戏的,果然,她说的是,“你们要换掉上午的姑娘吗?我看她挺努力的!” “这有你什么事儿啊!”纪宣迅速的打断她。 “呵,”王章沐不屑的笑了声,“努力有什么用?剧组要的是呈现,是效率,是卖点和名气。” “可是……”牧之还想再说说情,被纪宣一指节敲在后脑。 “你没什么正经事儿导演还要休息呢!”她加重语气警告牧之。 王章沐也并不想多聊这个话题:“你哪里不明白啊?” …… “宣姐,他们真的会换掉那姑娘么?”剧组又开始紧张的拍摄,牧之还是忍不住问。 纪宣名无表情的看着场内,这一天在剧组,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带着孩子去读幼儿园,牧之除了惹事就是工作,心里完全没有交际这码念头,反倒是她,跟谁都得招呼,这一天笑的脸都快抽筋了。 “就耽搁两幕而已……”看她不回答,牧之没趣的补充。 “你看到的只是耽搁了两幕,对于剧组来说就是要重新协调,你没看下午忙的人仰马翻的。” “那她受伤了……”她小心的看着纪宣等着她的表情,没敢再往下说。 “你知道什么叫做时机么?这一行处处都充满了时机!她要是救导演的孩子受伤的,没准儿这角色还能保住,她那是工作失误!你知道就这种小角色,每天没什么原因就有多少调动么?努力和豁命……那都是留不住角色的!” 牧之低下头抿抿嘴,道理说出来好像是没有错,但是却十分残忍——你有用你就上,没用了,随时换掉你。 “那能调换她演别的角色么?还有什么暂时没找到人的……”她越说声音越小。 “你也别多想,”纪宣最看不得她这种自己迅速就能找到自己的错误,然后心虚又想要争取的样子,“那位孟总你看到了吧?” “他当时想塞个艺人来演司南静,听说几次拉锯最终却定了你。现在他开口要这么个小角色,剧组不可能拒绝他。而且你看王导也没说让那姑娘走,剧里临时加个小角色都是小事儿,他有安排的。” 牧之点点头,但她知道那是不一样的。人家准备这个角色准备了这么久,这个角色有完整的故事线和让人印象深刻的悲剧结局,也将他们的遭遇提炼升华成一个时代的恶疮,突然就这样被换掉,然后随便塞进一个临时搞出来的角色,谁能愿意呢? 但是她无能为力。 从实习开始,她就处处无能为力……不然还能怎样,听纪宣的意思,肯给那姑娘加个角色已经是王导人好了。 蹲在地上踢着石块,颜老师刚刚说他下了飞机,还要先办点事情再驱车过来。牧之数着手上的表秒针一圈分针一圈,心里十分焦灼的想见颜老师。但又怕打扰他做事,所以把不痛快都通通发给唐嘉嘉听。 唐嘉嘉那边毕业论文还在拼搏,而且虽然她的导师已经同意要她,但是之前一门心思要工作的时候已经放弃了直博,现在只能苦逼兮兮的同时准备考试。每天只有很晚的时候才有空跟牧之聊上几句。 不过,牧之觉得就像是一个轮回,之前唐嘉嘉去实习,她跑剧组的时候,她们就对彼此的困扰有些鸡同鸭讲。不过当时压力没有那么大,大家都耐心一些。现在调过来了,她有许多工作上的事情想要聊想要寻求帮助,但是唐嘉嘉更多关注的就是毕业……毕业毕业毕业……每天匆匆忙忙的吐槽过,感觉只是一个发泄。 就这样颓唐着,手机一抖,原来是木木发来信息,她点开来看,是十月翻箱倒柜的卖萌视频,木木说:告诉颜总,趁他不在我要阉他儿子了! 第118章 虽然家乡已经进入深冬,但每次从那边得到的都如同冬日暖阳,和煦又熨贴。 片场的人来来往往,戏中人说着别人早就编好的台词,戏外人其实也没自由多少,还是只能做身份里的事情。 要成长到什么时候,多么强大,才能对自己的人生游刃有余的把握?这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只有在自己走到了之后才能了解一二。 不同于在无所依着里有什么事她都能搭把手,站在云纹的现场,被时刻提醒自重身份的牧之像是个无所事事的旁观者。且之前在那边每一幕前前后后的讨论、铺垫有很多,每次都能听到崭新的东西,找到更多的视角来看待问题。而在这里戏一幕接着一幕,演员准备工作做的足,存在着一些问题也不过是再来一遍又来一遍的事儿。她自己能够看懂总结出来的所得其实甚少。虽然只是第二天,但她敏锐的感觉,这样磨意义不大。 “我觉得……”她迟疑的说,“自学的效率很低。” 没想到的是纪宣一点也不意外,并没有指望她能多看出什么来:“只是让你熟悉下节奏,认认人,跟大家熟一点。再营造个勤奋好学的形象就行了。现在这些比较杂的戏份,有什么好学习的。” “那……”牧之无语,“我们就这样站在这里看着大家忙活多尴尬啊!” “只要你不多事就不尴尬!看到了吗,将来你一个人可能从早到晚就要拍这个份量,到时候不仅要保证完成,还要保证质量。提前熟悉下,将来不至于熬不住。” “是呢,”桃子小声插嘴,“我看了下排期,我们的戏份不仅多,而且安排的密,忙的时候一天排好几个镜头!” “那是因为我们还是新人,”纪宣说,“什么是明星?主演团了除了我们全都是带着工作在做工作。人家的工作排期你看了才知道什么叫做高频度连轴转。我们已经拿下女主角了,在时间安排上低个头,配合一点,比较容易拉好感。” 说完她看看手机:“也不早了,颜晟安什么时候来接你?” 牧之也看了看手机:“他快到了,说贵在外面等我们结束。” “你当上班打卡吗?还结束!早点走吧,我也想早点回去休息。”纪宣揉揉挺了一天的腰背,打发她。 本来这种情况桃子是应该跟着的,不过她想了想,颜晟安应该懂得轻重,牧之这姑娘也只是欠缺阅历,人很拎得清。她犹豫了番,也不愿看的太紧,就没提这事。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她们于是去跟王章沐打个招呼准备离开。没想到此前在片场一直没多搭理她们的王章沐反倒来了谈性,叫大家先休息会儿,拉着她们杂七杂八的聊天。 “是不是觉得电视剧的片场跟电影的很不一样?”他一反之前不苟言笑的淡漠形象,和颜悦色的问。 牧之并没有虚伪的说很多云山雾绕的套话,直白的详说了她自己的观感——坦白的说,她之前是作为群演进入剧组,做任何事都有一种没见过、凑热闹的心态,什么都是新鲜的、可学的。现在正式的作为演员入组,确实有些无所适从,想要学习,但又感觉找不到入手点。压力很大,却又不知道如何准备是有效的。 王章沐一直微笑着点头:“这几天我也看到,你是个认真的孩子,有很多自己的思考,这很好。但有的时候职业化的思维能帮助自己事半功倍的解决很多问题。当然这个思维不只是你去看,去思考就一定能获得的……” 牧之聊起工作,有种直白的真诚,不经提醒她不会先垫一垫套话,不过跟王章沐这样不需要格外捧着的人确实也没必要吹太多彩虹屁,反正她认真谈工作上的事时看得出良好的修养,倒不必在这里为她垫着。纪宣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时间,看那两个聊的热络,她也不知道颜晟安到了没,联系牧之了没,也不好打断王导突如其来的讲诉欲,只能暗戳戳的给颜晟安发了个定位,说明下情况。 其实表演对很多不懂行的来说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多的是那美貌的小年轻被各大公司挖掘为新人,随便培训下塞进青春偶像剧里,全指望导演给开光。一部一部累积下来,自己悟到了就转型,悟不明白就自求多福。反正粉丝经济,美貌即是正义。 当然她不会浪费牧之的天赋走这条路,只不过像牧之这种机缘巧合上了大戏的普通人,其实将来的路也并不好走。资源到位了,未尝不可是横扫电影节的影后,但这样的资源,又有几个供得起呢? 冲奖的戏少有用小年轻担正的,没故事可讲,更别说牧之这种打眼一瞅就岁月静好、活得单纯细致的型——张赟那么落魄,第一眼不还嫌弃她来着——没有观众会陪演员等合适的机会。 而没有观众,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作,什么能支撑一个人默默无闻耕耘上数年?牧之对工作很上心,但那不是热爱。而且她心思太正,一个不懂钻营的人,在名利场凭实力步步高升,现实生活中还有这么励志的事么? 她心不在焉的听着,也知道王导有很多话是借着牧之说给自己的。她当然很领这个情——认真优秀的新人总能得到许多点到即止的重视——这重视不同于给乔少杰那样的新人那般一步到位,但听好了有机会也能受益终身。 他跟自己一样,哪知道这姑娘不声不响就拿下了颜晟安呢?不过他说的也对,她和牧之都还算是新人,可这行却没有什么新手福利。等有空,还是得跟姜总再取取经。过两天回去了,也得赶紧面试下表演的老师…… 她突然升起一种从没有过的担忧——自己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忙活,能拿到想要的成果么? 炒股有长线短线之分,需要考虑的信息和投资方式各有套路。艺人也是一样。她确认自己考虑的都对,但路线,能不能这么规划呢?她也说不上是为什么,明明想要的都已经拿到,看着也是颇受重视的样子,她心里反而忐忑。 “这里!”胡思乱想着,远远看见颜晟安举着手机跟着定位在专心的走走停停。 她会叫颜晟安到片场来,确实是存了看一看他在外人面前会不会回避的念头,不过实在没必要喊出他的名字引人侧目。 有她这突然的一声,旁边聊的火热的两个才抬起头来。 “颜老师?”牧之慌张的看了眼表,“啊啊啊,对不起,我忘记时间了。” 第119章 “没有,我刚到,好久没逛过影视城这边了,想进来走走。”他一如既往的先安抚牧之,然后伸出手,“王导,您好呀!你们在聊工作?我在这儿方便么?” “好久不见了。”从前一直说赵牧之跟颜晟安有关联,王章沐还嗤之以鼻,现在他虽然面部表情控制的很好,还是忍不住不合时宜的转过头去看牧之。但那姑娘看着就是带着点普通的忘记时间叫人家等的不好意思,他倒是看不懂了。 “就是闲聊,”他赶紧招呼了颜晟安坐过来,不动声色的试探,“你们着急么?不着急一起聊会儿?” “这个时间吃晚饭还早,你约了什么时间?”他很自然的问。 其实原本也没具体定什么时间,两个人心照不宣的觉得就谁都不需要太赶,等颜晟安到了,如果牧之这边已经没什么事,就随便逛逛吃个饭。随时联系即可,不需要一个时间来限定一下。 突然被问到,牧之愣了下,疑惑的看了看纪宣:“宣姐……” 纪宣笑着接过:“我跟那边都是老熟人了,随时过去都有位子,不用着急。” 这样倒好像是她帮忙约的颜晟安,她和王章沐顺势互看了一眼,彼此都清楚对方了然了些什么。不过本来纪宣就是想摸个底,对他的反应倒是没什么意见。扯上关系也好,扯不上也好,都比不清不楚要好。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给她找不痛快,反正颜晟安就是不让她如愿,刚看似耍了心机叫王章沐觉得他是纪宣给套的瓷,转脸又亲昵的敲着牧之的头:“我们小牧之又遇到好老师啦?” 于是她差点控制不住脸黑的看着某个聪明的傻子揉着脑袋,明亮略带羞涩的笑容里带着纪宣一眼就能解读出的憨厚:“不是颜老师教的,不懂就要追着问!我们王导人好,不用追着也教我!” “哦?你现在是在暗示我喽?” “嘿嘿!” …… 他们两个说起俏皮话来有种旁人无法融入的轻快氛围,而且坐在一起都有着越看越像的温润光华的气质,就连声音都听起来格外的搭调。怪赏心悦目的,感觉起来四围仿佛洋溢着清甜的恋爱的气息。 王章沐卡巴着眼睛看了一圈,又看了看正憋着气的纪宣,大概是摸清了状况。 圈子不大,风吹的快。颜晟安除了在校期间参与了两部电视剧的编剧工作,之后基本上在电影圈转悠,他们倒是没有什么交集,只不过在一些场合见面打过招呼认识而已。对这个颇有天赋的晚辈,王章沐是有意结识的。 再说献礼大剧河岸往事请动了业内泰斗汪定春老先生出山,老先生当即就拍板,编剧团队里要带着得意弟子颜晟安——一个不问就拍板,另一个二话不说就应了——怕是有点儿资历有点儿信息渠道的都听闻了这桩佳事。 年轻人,最怕拿点成绩就飘飘然。但颜晟安的成绩远不是“一点儿”能形容的。他在电影领域已经声名鹊起,现在又返回头去手略生的电视剧圈只当个联合编剧?王章沐自问如果是自己,还是要犹豫几番的。 且听说项目动员的急,就这么几天还得抽出空千里迢迢来看姑娘。王章沐配合的应着,看着两个人坐在橘黄的夕阳面前言笑晏晏的聊着天儿,瞬间就懂了纪宣一直没太明白的事儿。 其实对差不多骄傲又差不多温和的人来说,他们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晚起步两年的那个,也不过是需要花些力气快赶几步就能携手同行了,实在不需要费力气又折辱对方的去造什么通天坦途。 想通了这个关节,他惬意的跟年轻人们凑了会儿话,又恰当的表示要开始工作了送他们离开——人家两个肯定想多聊点悄悄话嘛——王章沐一副很懂的样子。 “那么……” 牧之的头脸都很小,均码的渔夫帽已经妥妥盖住大半个头,即便是xs码的口罩也把剩下的脸几乎遮的不剩,只留一线给那双潋滟的大眼睛,还需要时不时的用手抬起帽子来看路。 桃子为她装扮好,左右看了看,很欢乐的说:“这下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是谁啦,被拍到也不怕!那么宣姐,我们就先回去吧。” “嗯,”纪宣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总之没这么开心就是了,“记得晚上早点回来,明天裴继诚就进组了,我们还有工作要对。” “好的,一定把牧之安全送回来!”颜晟安迅速的替她应了,还顺手扯了扯她的帽子对她挤了挤眼睛。 牧之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模模糊糊感觉好像颜老师和宣姐间有种非常幼稚的对抗气氛,她只觉得好笑,也眨了眨眼睛调皮的回应他。 影视城的夜风带了一丝丝的凉意,不过颜晟安看着旁边费力看路的他的小姑娘——她倒是穿的严实,好像是存心不给他绅士的机会。 时间还早,他们也不着急,一路慢悠悠的走。走过秦皇汉武,满清民国的景区,和各色装扮的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这里的趣事。有话聊的时候对方的每个字都趣味盎然,看风景的时候彼此又都十足默契并不尴尬,叫颜晟安觉得他们已经都如此合拍的一起漫步了上下五千年,正不慌不忙的相约向未来走去,彼此如此知心,不需要多说什么。 “小心!” 一群咋咋唬唬的男孩子搬着器材走的急,也不是很认真看路。牧之正在比对南北方十二月的傍晚,一时没有留意,差点被他们从后面撞上。被颜晟安一把揽了过来。 “啊,谢谢……”她被这突然状况打断有些懵,只顺从习惯脱口致谢,就看颜晟安也说不上为什么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拉过她的手:“看不清路的笨蛋,跟着我!” 他这声亲昵的嗔怪好像比那些男孩儿高亢的致歉更亲近的飘在耳边,仿如是环绕立体声一般,远远近近来回缭绕,而他微凉的手也再没有放开。 带着口罩不必担心谁看出端倪,但她知道自己的脸一下子就烧的一塌糊涂,突然浆糊起来的脑子只能够反复的跟自己强调:胡说,被人从背后撞上跟看不清路根本没有逻辑关系!根本!没有!关系! 但她并没有抗拒和退缩,虽然那只柔软温暖手略有僵硬,脚步却一直坚定的稳稳跟在他身后。 颜晟安朝着眼前绚烂的夕阳绽放出一个满足的笑容,牵着牧之的手恍如长久如此一样自然:“走,我带你去看我第一次来影视城时拍摄的地方!” 第120章 影视城大的离谱,两个人牵着手轻快的穿梭过一条条道路和道路上的人群,不要一会儿,牧之就彻底搞不清方位了。 她之前搜索过颜晟安的信息,虽然网上的信息不多,但是用心也能慢慢积攒到。她知道他参与的第一部剧是部民国的电视剧。不过没什么水花,现在在线上搜索到的资源已经特别少,了画质也不好。再往前算他其实也参与了一部校园话剧的编剧,据说还获了奖。不过除了学校的一条公示基本已经找不到其他的信息。零零散散还能看到些他学生时代写过的文章,还有些所谓同学爆料的不知真假的轶事…… 牧之的脑子从浆糊状态慢慢缓了过来。物理学上说,不同温度的物体间会发生热传递,一直到两个物体的温度相同为止。她现在牵着颜老师的手,那温度恰如牵自己的一样。他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握她的手不是很紧,但是坚定。他似乎在说着什么,那低沉的声音好像点点细碎的星辰,但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交握的双手上,无法细听。 “牧之?”说了许多,却一直得不到她的回应,颜晟安终于停下来确认,好笑的发现他的小姑娘起劲的盯着他们牵起的手瞧,倒没怎么听他说话。 “牧之,我……”他低下头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许多的话涌上舌尖,不知道要先说哪一句才足够郑重,索性打算想到的每一句话都要说出来,反正她的记性好,一定都能记得! 但没想到牧之的眼睛触到了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跳开了视线,然后她慌里慌张的缩回了手,还故作淡定的四顾:“到了嘛?就是这里哈?这里……” 这就是随便的一道桥上,两边是宽阔的人工湖,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桥是很现代的样子,崭新、笔直又宽广。她疑惑:“在这里拍的什么啊?” “这道桥是今年初新建成的,”颜晟安微笑着看她努力掩饰慌张的样子,想要再次捉起她的手把刚刚的话说下去,“牧之,我……” “那那那,那我们快去吧!真好奇呢,快走,快走……” 反应过来的牧之十分不配合,她灵敏的闪开,找了个方向就胡乱地走。 不急,颜晟安想,也不用急在这一时,两个人的想法彼此都心知肚明,突然之间牧之是会慌张,调整不过来,他可以等。反正接下来少说有两三个月的分离,急也急不来。 “走反啦,这边。” 这个路痴,桥一共就两头,她都能错走到来时的那端,怪不得开始纪宣一脸不快——这样的牧之在偌大的影视城里拐带起来确实很容易。 看着她极力装作欢快的样子走在前边,颜晟安用了握了握自己的手,没有了牧之的温度,凉风立刻趁势抓住了他,他对两个人牵着手的未来,突然觉得迫不及待起来。 “牧之……” “啊,你来之前木木说她要趁你不在带十月去绝育,她跟你说了么?” 牧之慌张的应对。 “十月才多大……”颜晟安失笑,“木木跟你胡说呢!” 那么就再等一等,再忍耐一下好了。 颜晟安迈动长腿追上她:“跟着我走吧,你倒是敢,不认路还瞎走。” 路过干净明亮的现代道路,绕一绕就来到了古朴的民国街巷,拥挤着高矮错落的店面争相探着头,木头砖瓦的门脸,因为没有戏在拍,许多绛红色或者什么颜色的招牌或是高挂或搁置。 “我写出来的第一个分镜镜头,就是在这里开拍的。”颜晟安伸手摸了摸一家客栈的门楹,“当时这儿装修做一家饭馆儿……其实都是一样的装潢,只不过招牌不同。” 牧之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长条的桌椅板凳上上下下码的整齐,空间并不大,算是典型的半面空间,从几个角度看着像模像样的,走进去就看出这并不是打眼一看感觉起来那么大的店面。里面有个工作人员穿着制服懒塌塌的坐在角落里嗑瓜子,看人来了抬起眼睛随便瞄了一眼,见是游客,而且没有涌进来转悠的意思,又旁若无人嗑了起来。 “顺利吗?”她问。 “那个镜头?顺利呀,”他并没有停留的意思,带着牧之慢悠悠的随意走,“拍之前被压着改了不知道多少次。那个时候我年纪还不算大,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以为自己是正确的,跟统筹和总编剧吵了无数回,差点就不想干了,到亲眼看到这个镜头实现出来,才觉得放弃真是一句混账话。” “你也会跟人吵架?”牧之惊奇的问。 “我以前可厉害了,现在上了年纪,才学着平和起来,不然吓坏小姑娘怎么办?” 小姑娘笑的眉眼弯弯:“那现在再叫你改剧本还这么凶么?老爷爷!” 新鲜出炉的老爷爷装模作样的捻了把并不存在的胡子:“要是给小姑娘改,那可得带着她四处转,给她答疑解惑,到她满意为止。” “啊?那小姑娘要是不懂就想瞎改怎么办?”牧之也拿腔拿调的捏着嗓子装惊讶。 “那就……弹她脑壳儿!”颜晟安作势上前,看她笑声如流水般畅快的跑开了。 颜晟安本来就是来看看牧之,现在两个人一同愉悦的前行,他觉得十分心满意足。而牧之原本有许多的感慨等着盼着想同他倾诉,但这一刻并不是有什么契机,但她就是明白了,颜晟安并不真的是她的老师,他只不过比她大上一些。那些她正在经历的人情世故的烦恼他也曾自己趟过。说给他听,他会安慰自己,给她鼓励,甚至帮她的忙……不过这些都是她自己的成长,她又不惧怕,更不想躲在谁的庇佑下假装岁月静好万事容易的简单度过。 不亲身经过,又怎会有这么多懂得? 伴随着一路欢快的彼此打趣,他们随便逛了逛景区,又去纪宣定好的店吃了顿晚餐。本来颜晟安还计划带牧之去看看新上映有什么电影,不过聊的太投契,这段饭花了太多的时间,看了看夜色渐晚,不想叫她跟纪宣为难,于是开车送她回去。 车子停在离酒店有一段路的地方,两个人踏着月色,像是颜晟安下定决心要追求牧之那晚一样,一边聊着天,一边慢悠悠的走,把这段路拖的越来越长。 不过再长也总会有终结,眼见酒店大堂在望,颜晟安心中十分不舍:“你要好好工作,好好吃饭,有什么事情随时跟我联系,知道了么?” “嗯嗯,”牧之将碍事的口罩帽子拿在手里,眼睛晶亮晶亮的,“你也要注意保暖,东北的冬天可冷了呢!” “知道啦,带着你的暖手袋呢!”他亲昵的揉了揉她的头。 “那……”牧之突然想到,“这么晚了你连夜回去么?” 颜晟安默了一瞬,然后他站直了身子整了整衣服:“我妈妈在隔壁城市,我去看看她。” 第121章 “所以……你说颜晟安跟你表白,被你拒了三次?” 电话那头的唐嘉嘉几乎喊出了气壮山河的气势,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牧之还是被她吼的把电话推的远远的,也不知她在那头鬼叫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音浪渐弱,她才找到机会插进一句话:“我是说,他好像是要表白,但是被我打断了。” “你为什么要打断?短短的三五天,你已经看上别的小鲜肉,厌倦了你的颜老师?”唐嘉嘉有十万个不理解。 “我紧张!”牧之着重语气强调,“你在那里瞎发散什么呢!” “你还紧张?我都要断气了!” “那……那……当时我就是很慌嘛!” “你跟我撒娇没有用,”唐嘉嘉恨铁不成钢,“你不让他说完,谁知道他想说的是‘赵牧之我喜欢你’,还是‘赵牧之你脑袋上有个虫子’?我看你没让他说出来,那虫子已经顺着耳朵爬进去,把你的大脑吃掉了!你现在赶紧晃一晃,听里面是不是哗啦啦的海浪声?” 就着这个话题,她们两叽叽喳喳聊个不停,牧之原本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后来聊得兴起抱着电话把自己在沙发上团成了圆润的一球,最后又在床上滚来滚去。刚刚洗好的长发还没来得及吹,一通折腾后已经半干不干的。她用一只手指卷来卷去,期期艾艾的问唐嘉嘉:“你说,我这样会不会让他误会,是不是不大好?” “让谁呀?”唐嘉嘉十分故意的问,“哇,这才见了几个小时,连老师都不愿意叫了!” “跟你说正经的呢!”牧之羞恼的薄嗔。 “反正都这样了,你还能怎么地,现在打电话跟他说‘我脑袋上一定没虫子,所以你一定是要表白,好的,我答应你’?” 牧之无语,心里滚烫烫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或者听别人说点什么才能缓解。 “不过说老实话,人家千里迢迢来表白,你就是不让人家开口,这件事是你不对哦!”看她没话反驳,唐嘉嘉乘胜追击。 “他是……要出差,顺便过来,并没有……”牧之喃喃的给自己辩解。 “去哪出差呀?影视城么?你们又要经常见面了?”唐嘉嘉欢乐的问。 “听木木说……好像是……东北……”牧之心虚的声音又小了一个度。 “可真行!”唐嘉嘉一嗓门出去声音又了大起来,“他要去东北出差,顺便走走能顺到南方!出差前先环球一周呗,赵牧之你说说,多合理呀!” “但是他好像……也没有不高兴啊。”许多根发丝缠绕在手指上,绕的紧了然后松开,然后再绕上。 “我不管,虽然我是你朋友,但这事儿我必须大义灭亲说句公道话,是你做的不对,你得补偿人家。” “那你说怎么补偿呢?” “反正你们现在工作都忙,这山南海北的,也不好见面,那等到忙完了,你得先来表白!”没有听到她一口应下,唐嘉嘉在电话那头撒泼,“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还全指望人家主动呢?”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会的!”牧之被她闹得滚烫的心里咚咚作响,决定转移话题,“那你呢?你那位神秘先生什么时候能见天日啊?” “……”唐嘉嘉立刻换了副语气,冷淡嫌弃的说,“别提他了,我们分手了。” “你们……” 牧之刚要说什么就被她迅速打断:“你也不用再劝了,现在回头想想,说不好我也不算是喜欢他。爱情的幻想比爱情更让人盲目,反正我也没什么遗憾难过的,就是一次失败的尝试吧。” 如果当真不难过,也不必用这么刻意的语气了。 不过她既然还是不想说,牧之也不打算细问。唐嘉嘉是一个有自己决断的人,所有的感受只有当事人最清楚,该怎么引导也要尊重本人的意愿,如果她不想说,所有打着关心的探究不过是挂着皮的八卦心理而已。 于是又迅速切换了个话题:“啊,说到工作,我们今天有个事儿,就挺让人不舒服的……” 说着她三下五除二给唐嘉嘉描述了自己目睹的换角的经过:“那姑娘特别认真,还是为戏受的伤,就这样被换了!” 她感概。 “唉,谁说不是呢!”唐嘉嘉怎么说也工作了小半年,对这样的场景感同身受,“被牺牲的时候,谁都说不得自己之前多努力,付出了多少,说这只能搏点可怜,一点作用都没有。这劳动者就算在生产关系三要素中是什么狗屁基本元素,实际还不是资本家手里的一张牌?” “也别说的那么悲观……”她本意是缓和下唐嘉嘉的情绪,不过可能是这件事一直憋在她的心头,不吐不快,所以一时不察,在这个不合适的时候被吐露了出来。悲观的情绪是会相互加成的,牧之刚想再转换话题,没想到对方在这里谈性更盛…… “只有恶龙才能斗败恶龙,你想就这事,多少人去说她多优秀多认真多奉献都没有用,这时候万一有个金主爸爸跳出来:‘听说谁要动我的人?’是不是很爽?恶龙跟勇者是互相转化的关系,女主跟恶毒女配其实拿的都是同一套剧本,只看你能不能把主要视角投放到她身上,了解她,心疼她。” “好好地,说这个干什么?” “我前两天看见许清那个男朋友的新女友了,那也太嚣张了我的天,那俩都不是咱学校的学生,我还头一回看到沾前女友的关系特意来秀恩爱的,看着就欠骂。” “你又开怼啦?”牧之好奇。 “我怼他干嘛?还好意思跟我打招呼,我非常真诚的问他:‘您哪位啊’!开玩笑,认识嘛就跟我搭话!” “噗,你这护花的架势倒好像是男主角。” 楼下传来敲门的声音,侧耳细听是纪宣来了,这才想起回来后还没跟她打过招呼,明明傍晚出发前她说了还有工作谈的。 “领导来查岗,挂了挂了!” 牧之从床上跳起来,随便抓了两把头发,趿着鞋子慌忙的去迎接纪宣。不想跑的太急,松软的拖鞋从楼梯上一路滑了下去。 纪宣顺着鞋子的轨迹从楼下抬头看她,睡衣乱七八糟的,头发也乱七八糟的,一只光着的脚窘迫的踩在另一只上,看起来刚刚也并不像是在忙工作,就连回来,也不记得跟她打招呼。 虽然这只是个偶尔的状况,牧之在自律上已经是极省心的那批了,纪宣还是决定再敲打她一下:“没什么事,明天裴继诚进组,陪你见过他,我也要回去忙别的了,就是知会下这个。” 看她忐忑的点头,纪宣继续说:“你现在这种状态我能理解,不过公是公私是私,工作做的到位不到位还是其次,你现在面临的比较复杂的情况就在于,如果你不能让别人心悦诚服,那么他们就能说你是搞定颜晟安才拿到这个角色的。” 然后她满意的看着眉头皱起来的牧之,最后叮嘱:“早点休息,过两天就要开始排你的戏了。” 第122章 云纹的男主角裴继诚是这段时间口碑很好的实力小生,年纪虽然不算大,但已经在娱乐圈沉浮多年。可惜此前一直运气欠奉,上一年才凭着一部机缘巧合的小成本黑马剧杀入公众视线。他的长相上佳,演技也算扎实,观众如同挖到了宝一般,因此这一年人气如同坐了火箭,不管你坐在电视机前还是电脑前,随便翻翻就能看到他深情地双眼在对着你含情脉脉地放电。 这部剧的主要演员在王章沐心里,赵牧之是双刃剑,可以大放异彩也可能是口碑黑洞,舆论玄学的不稳定性太大。而裴继诚虽然一直是稳定的质量输出,但他的行程太匆忙,进组前就点明一定要空出来的行程已经够人头疼了,怕就怕他们这种冲流量的上升期小生还有万千不能放弃的临时行程。再说顾歆艺,当红流量小花,甜美妹子的代表形象,从前有个一线花旦上面压着,大家还可以风平浪静,现在突然换成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宣传怎么搞,通稿怎么发,要不要艳压?简直头疼。更不要说乔少杰少爷,硬生生逼着他一场场的研究,怎么把一个男二的主要情绪输出放到对手演员身上…… 新的一天开拍在即,王章沐敲敲自己作痛的腰背:商业剧就是这样,每一部花团锦簇之下都是许多的勾心斗角,这些小生小花人也许不错,但他们的经纪公司未必不错,他们的发展路线和要的资源未必允许他们不错…… 裴继诚深夜到的酒店,早上一早来就跟他打过招呼,是落魄过的人都有的谦卑与谨慎。他们一起吃了早餐,一起来到片场,就着角色和即将拍摄的片段聊上许多——这片段是讲两个患难与共的但身份天差地别的好兄弟的相处的。胡维攸一项任务失败,回来请罪,陈善煜既心疼兄弟受伤,又必须赏罚分明以强调权威。是一段感情复杂,张力很大,需要双方配合的场面。 但见识过乔少杰角色分析大法的王章沐实在心里没数这段能不能拍下来。 两个人都上好妆,在场边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词,排了下一场戏的顾歆艺和来看热闹学习的赵牧之站在一旁,她们俩倒是谈性不大,不过也算和谐的有一搭没一搭聊上两句。现场调度紧张的调整着摆放和群演的站位,王章沐看看镜头,招呼大家:“准备好了么?来一场试试。” 第一镜当然过不去,就算是再怎么想着将镜头调整给裴继诚,也总不能不给进来请罪的人一个特写。乔少杰的脸上是明显浮于表面的恐惧,甚至连内疚都不多,动作更是飞扬跋扈。不像是请罪,倒像是来刻意气陈善煜的。 王章沐也不浪费时间问他的理解了,耐着性子给他讲了一遍。可惜知行合一向来是学习中最难的部分,再来一遍,镜头一扫到乔少杰,就又叫报废了…… 如此三番,王章沐气的摔了保温杯,破口大骂!饶是裴继诚的好修养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王导,这样不行啊。”又一次叫停,裴继诚的经纪人赶紧拉着王章沐小声嘀咕,“年底有各种跨年晚会、慈善聚会什么的,我们裴哥行程特别紧,如果对手演员ng太多,我怕进度上……” 王章沐黑着脸不说话,陈善煜同胡维攸同框的戏太多了,因为这个赶不上进度不是人家裴继诚的问题,人家合约就摆在那里。但想着镜头里的呈现,他也不能咬着牙叫过。 那边乔少杰也并没有理直气壮,虽然面子上挂不住以致心里不忿,但到底知道是自己的问题,翻来覆去的看着监控,每一遍都隐隐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好哪里不对。 这个镜头需要他一进来就跪下,这样一遍遍的跪下站起来,他的膝盖一阵阵隐隐作痛,时不时拿手去捶,但又不肯听助理的劝坐下,好像站在那里让自己不舒服就能解决问题一样,十足幼稚。 从前拍时尚剧,只要穿着华服来来回回的坐立行走耍帅即可,是他拿手的强项,情绪什么的到不到位,反正想着有王章沐的指导。没想到这才拍了两个镜头,拍一个挂一个……上次回去腰肿起来一圈,第二天躺了一天,急急忙忙找老师傅来按摩。这次,助理焦急的四顾,本能的就扑过去找牧之救命。 “赵小姐,您再帮帮我们杰哥吧……” “可是……”牧之十分为难,刚刚王导给他分析的时候自己也远远的听了一耳朵,已经讲的非常透彻,她最擅长的也正是这个部分。她自己也是新人,哪有什么万试万灵的法子? “你们这个情况,最好找个专业的老师指导培训下。”纪宣在旁边皱眉,叫牧之不瞎掺合是一回事,但人家客客气气求上来,袖手旁观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过她赶紧补充:“你看我们牧之,也是新人,我这回回去就是要给她找个指导老师。表演这个事,也要时时学习嘛。” “是的是的,我回去也跟杰哥商量下,但你看现在……” 纪宣心里吐槽,导演都教不会的,你找别的演员能有什么办法,但面上一丝不漏,看了一眼就站在一旁的顾歆艺。 “那我们一起帮少杰研究下吧,”顾歆艺会意,“裴哥,一起嘛?” 帮人就是帮己,再说他也不能跟乔少杰急,裴继诚点头:“不要着急,刚开拍一时进入不了状态很正常,来,我们再一起研究下。” 但诚如牧之所想,该分析的王导已经说的透彻,该演示的他也亲自做过,该注意的点他都点过,他们这顿忙活,除了让乔少杰的脸越来越黑外,实在没什么助益…… 不过这种情况她很熟,于是也没多想,拍着乔少杰的肩膀:“唉,我懂我懂,表演最难的地方就是,你要是会,就差不多就会了,这要是不会,就怎么折腾,别人怎么说都不会,太难了!” 乔少杰的脸当即就撂了下来,就连旁边裴继诚的经纪人脸色也不好了,带着控诉欲言又止的看着王导:怎么回事,主要搭戏的演员一个两个都这样? 只有纪宣,她只想冲进去踹牧之一脚——是知道自己长了张嘴就必须要说话嘛? 没想到没等乔少杰发作,这货又开始胡说:“其实我们可以换个思路嘛,那有的人就是七情不上脸,就维持一个凝重的表情,走直线进来,‘咔’一跪——我看你走路和下跪身体左右的摆动有点大,这就有点儿……”她也没留意众人的脸色,还很认真的措辞,“有点儿桀骜不驯?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吧,那衣服那么重,你还晃不累么?往简单点调整呗,你就瞄着地上那个点,走到那儿一跪,还可以说心中有愧不敢看陈善煜。跪下后加点双拳紧握,身体微颤的小细节——反正你腿那么疼,跪的用力点儿都不用演——你看怎么样?” 你看怎么样?纪宣想,你可真是个天才!她小声跟桃子说:“以后没事儿让她把口罩戴上吧!” 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王章沐都气笑了,刚还闹心凑了一窝一半都是新人,可是你看,我们的女主角连导演的活都会干了呢! “我看行,”他抢在乔少杰发火前开口,“你们试两遍。”说完打了个手势,组里的工作人员都是老伙计了,一看就明白,凑过来商量调整拍摄方案。 众人互望了一下,都调整出个轻松的表情,可能只有牧之和乔少杰两个傻子不明白。他们俩互相看了一眼,一模一样的茫然。不过这个提议既然通过了,而且听起来确实好懂又容易做一些,乔少杰压了压心里的火气,跟她道了声谢。 看乔少杰没发火,纪宣也松了口气,借口买饮品拉着牧之走出去:“以后这种场景你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知道吗!” 走远了,她郑重的指示。 牧之眨巴着眼睛不解其意,她明明是提出解决方案不是嘛! “你懂什么你就胡说!谁拍戏不想露脸?你叫人低着头没有表情?这么调整王导想不到嘛?谁不知道怼着手拍傻子都能过,再不济找个替身都能给拍了!你可真行啊你,得罪人的活儿这么积极包揽!现在乔少杰想不明白,他的助理,他的经纪人,还有他的表姐夫,总有人明白!你你你……” 纪宣越说越气,来回踱步。 “那……我回去给他道个歉?我真的没这个意思……”牧之听完也焦急起来。 “算了,这事儿我去跟制片说吧。已经工作了你也该懂事了,你的言行影响的是实打实的利益,特别是娱乐圈这个名利集中营。谨言慎行,不懂就别瞎掺合,办坏了事儿的时候,没人看你是不是好心。给我牢牢记住了!” 纪宣说的郑重,牧之应的也郑重,盼着她的聪明能听了就懂了,不必要一定挨过打才能搞明白。 第123章 纵然理论上很清楚,做事之外的人情是所有人都要面对的问题,抱怨并没有任何意义。但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这里出问题,还是不免要沮丧低落。 从前她只要分内做好,其他自然不必顾虑太多,一点点不对不好没有谁认真跟她计较。即便有,也有上头一位位老师,负责人会站出来说:还是个孩子,还不懂事……轻易就揭过去了,她并没往心里去。 现在同那个年代说来所隔不过月余,但独独在这一块要如何避免同样的错误,她心里完全没底。 很少有人能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而且初入社会的年轻人实在很难分辨拦在前面的,到底是可以绕过的路障,还是必须踏平的顽石——或者说这两者的差异实在微妙,际遇和命运也在它们的定义上搭了好大一把手。 反正现在牧之心中郁结,回去关在房间里辗转半晌也无心工作,干脆决定出门去买个冰淇淋——她一向不好甜食,但心情不好或者焦虑的时候却也极依赖甜食来调节。 宣姐出门去给她擦屁股,嫌弃她不懂事所以没带上她。桃子没事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叫她不会四处走动。牧之借机谨慎的戴好帽子口罩悄悄溜出门去。 剧组找的酒店比较注重隐私性,离繁华的商区还有些距离。牧之看着手机上的地图,周边星罗棋布各种甜品店,最近的也要走上一会儿,她认识的牌子更远。 不过反正她也不着急,揣好手机,一路慢悠悠的走过去。十二月不算是影视城的旺季,但依旧算的上人来人往。越是单调乏味的事项越能消耗焦躁,越是熙熙攘攘世界大同越能稀释烦恼。反正一个心事重重的人低头走在漫漫人群中,就会不自觉的自己宽慰自己,虽然没有刻意去想通什么,但渐渐的就能什么都放低,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 耳机里的电子导航尽职尽责的指挥路线:500米后十字路口过马路右转,请留意交通指示灯,注意安全。该说什么说什么,从不考虑谁高兴谁不高兴。故意走错了,它也不固执的要你转回去,重新规划就是了。 也许人生从来不是华山一条道,如果你心甘情愿的付代价,也能够随心所欲的走自己的路。路线规划只帮你找最近的,最方便的,它对牧之这样的路痴来说很重要,但也并不必要升级到人生指南的的高度。只是如何真正的割析出真正的“心甘情愿”,才是最难的部分。 牧之的帆布鞋懒怠的点在地面上,随着脚步随便的去想人生,人生在世事里有它本来的样子,只有你想通了,自己去就它,它从来不会轻易就人。 在影视城周边,帽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的十有八九是艺人,更不要说眼前的姑娘有双欲说还休万千内蕴的眼睛。打冰淇淋的店员收了钱一边操作着,还不忘偷偷的跟同事八卦。不过看她独身一人,穿着身半新不旧的运动服,穿着打扮只能往舒适上靠,又不潮,想来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艺人很少碰这种高热量的东西,她又是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显然是很不顺心。这种情况店员见的不少,每年大量俊男美女涌向影视城,但如愿者寥寥,并没有定律说谁足够美貌足够努力就能走出一条星光大道。见得多了所以很少多事,不过今天许是刚收到晋级加薪的通知,店员心里高兴,也愿意分享给陌生人,于是将冰淇淋递过去的时候,她小声欢乐的说:“加油呀!” 牧之讶异了一瞬,被她脸上直白的善意和快乐所感染,也小声的回她:“谢谢!” 店里人不是很多,坐在店的角落里,远远的看着外面的落地窗,人流来来往往,金属的冰淇淋勺打在草莓奶油色的瓷器上,发出细微又悦耳的声音,送着冰凉凉又甜丝丝的甜品下肚,一口一口都是填满不安的满足感。从前别人当她是孩子,老大不小了还要颜老师买来安抚,现在她相信自己应该可以有足够的勇气去安抚自己——又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即便是,谁又不是咬着牙一头撞过去呢? 一碗下肚,感觉又是个活蹦乱跳长张嘴就嚷嚷的赵牧之了,她拍拍肚子,贴心的给桃子也带了一个,又慢悠悠的往回走。走过繁华的街道和和熙攘的人群,走过长长的树荫和微凉的南方下午的风,远远的就看见在酒店外面一个人闷头闷脑坐在绿化带旁边的乔少杰。 虽然宣姐说了会解决这件事,不过到底是她做错了事伤害到人家的利益,牧之犹豫了一会儿,也拿捏不好自己的情商过去是算道歉还是会搞事情。正犹豫着,乔少杰抬头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聊无趣味的转过了视线。既然都被人家看到了,她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今天的戏份都拍完啦?” “嗯。”乔少杰用鼻子哼哼了一声,也没再看她。 酒店的清洁工作相当到位,就连外面绿化带的台子看起来都干干净净不沾尘埃。牧之干脆坐在他旁边:“我知道我说了你也不会信,但我真的是想帮忙没有别的意思。我……并不知道……” 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专业问题,即便她没有恶意,她当时的意思就是那个意思:不拍脸就好了…… 乔少杰又满是嘲讽了冷哼了一声,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牧之只好站起来准备离开:“总之对不起,我知道说这个也弥补不了你,但是真的对不起,我不懂事,不是故意的。” “你什么意思都无所谓,”他仍然漫无目的的瞪着地面,“故意的也无所谓,反正我就是演得不好……” 他赌气的说了这么一句,咬了咬嘴唇,后面的话又全数憋了回去,想也知道都是些自我否定的内容。 在他的身上,牧之三番四次的多事多话,被纪宣不停的警告——乔少杰是喜怒无常的,乔少杰是惹不起的,而自己情商极低,很可能好心却说错话,得罪人圆不了。 她几次动脚想走,最后还是不忍心把这个此刻看似颗小白菜的霸王龙就这样扔在这里,于是顺手把冰淇淋递给他:“吃这个么?” 乔少杰瞥了一眼,走了挺长的路,那冰淇淋已经有点化了,黏糊糊的一坨在纸杯里,没有了当初美好的形状。 “我就剩这张脸了,你还撺掇我吃甜食?也是,我也不用拍脸,就算腰粗了也可以用替身。”他嫌弃的冷嘲热讽。 牧之无奈:“一杯冰淇淋,哪就有这毁天灭地的能力,我刚刚也吃了一个,这是给我助理的,不要拉倒。” 她刚要收回来,被乔少杰劈手夺过,泄愤般一口接一口,吃完一口想抱怨点什么,又不愿抱怨给牧之这个讨厌的人,只好再来一口咽下去,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你这么吃不怕拉肚子啊……”牧之的担忧非常实诚。 被乔少杰瞪了一眼,把包装塞给她:“去扔垃圾!” 认命的走两步扔到垃圾桶里,牧之回头叮嘱他:“吃这么凉别坐在地上了,拉肚子就不好了。” 说完她就打算回去继续研究剧本,不防被乔少杰一把拉住:“我午饭还没吃,陪我吃饭!” “你助理呢?” “你道歉的诚意呢?” …… 就两个人,还开了个包厢,牧之再三强调自己已经吃过了,他还是点了一桌子菜:“没预备你那份,想吃么?这盘排骨端走,别碰我的菜。” 牧之的火气飙升:“少爷,我就类比下,您别多想。您这种做派,在我奶奶家,是要撅出去自己抱碗吃的!” 乔少杰冷哼一声,慢条斯理的动筷:“在我奶奶家,少爷我怎么吃别人都得拍手叫好。” 牧之翻了个白眼,不打算搭理他,自己刷着手机全当杀时间。 “说说吧,不是想安慰我吗?”他一边吃饭一边还不消停。 看她不搭腔,他放下筷子认真的说:“我心里不痛快,你就当我刚才混蛋。两场戏,都这么对付过去了,连倒垃圾的大婶都在笑话我没用!” 牧之举起拨给她的蒜香小排骨:“想太多了,这个排骨不会嘲笑剩下的排骨为什么不到碗儿里来,大家做一份工作而已,都想快点做完,出成果,然后功成名就走向人生巅峰。他们盼你多琢磨琢磨,多学习学习,多过嘲笑你!” 那排骨焦香金黄,看她吃的津津有味,乔少杰也觉胃里空缺,独少一排骨,伸手夹了一个:“那教教我呗!” 第124章 牧之摸了摸肚子,似乎大概可能也许是感觉到了一丢丢的凸起,她小心翼翼的放下手里的小排骨:“你以为我每天没戏也去剧组转悠是瞎混眼熟啊,我也是生手,所以才去学习啊!” 察觉到对面瞬间撂下来的脸,她立刻乖觉的补充:“你也少吃点,这个做法油脂含量很高的。” 人在屋檐下是怎样个境况她算是领教了,但得罪了人家最麻烦的还是宣姐。再说自己跟他还有大量的对手戏——自己本来就是心里没底的新手,如果他再一窍不通,那司南静同胡维攸之间晦暗不明的感情暗线怕就要搁浅了……自己的名气、颜值已经拖后腿了,再搁置一条重要的线,这工作就不需要做了。 既然是一举n得的事,她也不吝惜推心置腹跟他讲讲自己的看法:“表演这个事儿呢,我觉得是很难的,如果我们闷头琢磨,可能用十分的劲也出不来一两分成果。所以我想,没事的时候多泡泡剧组,多观察下别人怎么处理剧本,应该会有所助益。不过……从前两天看,收效甚微吧。你如果有兴趣,以后我们可以互相讨论交流,看看会不会有更多的收获。其实我也就是这一两天看着轻松,等过段时间到我的戏份,真的心里没底。” 她话说的实,表情也是毫不作伪的担忧:“我之前也进过一个剧组,那会儿以为自己就打个零工。你不知道当时,导演拍我要拍废了多少条才能拍到能用的。虽然那会儿想的是不会学就完了,不行换人就好了,但就这么一条条的不行,所有人都要配合我重来一遍,心理压力特别大!” 乔少杰不置可否:“那人家坚持用你,肯定有要用你的地方,想那么多干嘛?” 牧之撇了他一眼:“那云纹要用你,肯定也有要用你的地方,你这会儿拉我来干嘛?” 两个人不耐烦的看了彼此一眼,都有点嫌弃抬这个杠的对方幼稚。 乔少杰心不在焉的逐道品尝他的菜,十分敬业的浅尝辄止绝不贪多——谁不知道她上一部戏是无所依着,谁不知道季导最爱磨演员,谁不知道赵牧之是个书呆子,言必称学习……她的路子未必适合自己,蹲在片场看别人拍,能看出什么门道来?看人家会他们就能会了?他不相信有这种好事。 不过也是,表演这种事看天分,就比如裴继诚随随便便比划就能让导演满意。学习这个事儿也看天分,就比如赵牧之翻翻剧本就能说道出那么多东西。他相信自己是有天分的,但若叫他具体说是什么,又说不出来,很心烦! “吃快点吧……”牧之不耐烦的催促他,“待会儿宣姐回来该找我了。” “纪宣不是替你给我赔礼道歉去了么?”他用同款不耐烦回应她。 牧之想,她错了,怪她小说的看的太多,眼前这货绝不是小说里用跋扈的外表掩饰脆弱内心的那种小可怜,他就是货真价实的讨人厌。不管是她的建议,她的经验还是她的担忧,都无法同步给这个少爷,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天资卓绝,也让他自己感动的努力付出着,他要的不是两个瑟瑟发抖的新手共同研究进步,而是某个世外高人灵犀一指点在眉间,然后他就豁然明朗那种。 打扰了,打扰了。 “谢谢你的冰淇淋啊,虽然都化了。” 各怀心思的尴尬对坐,乔少杰努力挤出两句话来缓解气氛。 “不客气。” “你们女艺人不是很少碰这种么?” “我得罪了你连累宣姐,心情不好,吃个冰淇淋开心下。”牧之刷着手机蔫蔫有一说一。 几个月前的只是个随口玩笑后意外的收获,它软和但有效的打散了自己对未知的焦虑,将它们团成甜丝丝可以一口一口吃掉的东西,所以刚刚看到萎靡不振的乔少杰的时候,希望甜食对他也有同样的效果。哪知各人的幸运礼物是不同的,对乔少杰来说,打击挤兑她仿佛更有意义一点。 大家都不是很通人情世故的人,你任性一点,我任性一点,彼此都觉得很不痛快,想解释也无从下手,想翻脸又不好意思,就这样怀揣着自己那份不高兴,就着一桌慢慢凉下来的菜,毫无目的的磨着时间。 要不是颜晟安打来电话,牧之真怀疑他们能这样把晚饭续上。 “你到家了么?” 看了来电的号码,还不等那边发出声音,牧之急急的就欢快的问。 “给你听。”颜晟安低笑,笑声余波中,一声急促的猫叫由远及近飞奔而来,然后就在附近一声接着一声的撒娇,她甚至都能想象十月扒着裤脚翻肚皮打滚的样子。 “十月越来越黏你了!” “是呀,在我努力投喂努力对它好后,终于不再是小没良心猫了!”颜晟安含笑着话里有话。 “哼!等我回去,它一定更喜欢我!” “是,我们都更喜欢你!” …… 其实想想每次聊了许多也并没有什么主题什么内容,但聊起来总是不愁没有话题——脚下的小猫,手头的排骨,刚吃的冰淇淋,很久以前的……许多事不过一点所见所想,就蔓延出无穷的话语,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等她终于千叮咛万嘱咐去东北要注意保暖,也承诺的好好的努力工作有什么不开心的,想不通的随时联系,恋恋不舍的挂断电话时,才想起桌子对面还坐着一个乔少杰。 他正用相当诡异的表情看着她。 这人真烦,牧之调整了下不好意思的心情,故意风轻云淡的问:“你吃完了么?能走了么?” “赵牧之,你有男朋友啊!” 有些人可能就是不懂什么叫做个人隐私,牧之羞恼:“这是我的事情,吃完快走吧!” “你着什么急呀,哦哦哦,我懂了,”乔少杰自作聪明的总结,“纪宣不知道是吧,地下恋情对吧!”他得意洋洋,“我就说,纪宣怎么可能允许新签的小花谈恋爱!” “是了,是了,求您高抬贵手,帮我保密!”牧之懒得跟他废话,只随便敷衍,想快点回去。 “别着急啊,来,我们聊聊!” “聊什么呀少爷!”她简直无奈。 “没想到你还是个恋爱脑,”乔少杰做作的啧啧称奇,“你可是女明星,还签在慕青,可以说将来一片坦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你居然上升期谈恋爱?不要粉丝啦?” “严格的说我只是起步期,”她觉得这个话题很无趣,只是纠正他,“艺人只是份工作,而谈恋爱是我的私人生活,只要影视业还受劳动法监管,就没有互相干涉的道理!” 乔少杰以为她是偷偷谈个恋爱,会进一步拜托他保密,正打算好好为难一下逗逗她玩。没想到她扯出这样一番天真的大道理…… “嘿……”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搜肠刮肚了一番,“那劳动法又不能保你火,没粉丝没戏上你难道当街背法条卖艺么?以前都说你搭上颜晟安,我看你这脑子,来不了这种复杂操作……” 牧之的脸当即就黑了:“老实说少爷,没贵圈我也饿不死,多得是行业等着抢呢!有些规矩我愿意守,那是我敬业,可有些我不愿意。没什么搭上不搭上的,我看上什么拿到什么,那都是因为我值得!” 说完她站起来就往外走,也不想再浪费时间耗在这里了。 “诶诶诶,”乔少杰也手忙脚乱的跟上去,他的腿本来就长,跟着疾走的牧之并不艰难,只是要委屈他作低伏小的贴在牧之旁边低声的说,“我也没说什么,你着什么急呀!我不会乱说的,你看你,说你恋爱脑你还不认,一捅就炸!做艺人哪能这么好戳到!” 见她还是不理会自己,只好又转而承认错误:“是是是,是我八卦,是我错了,也没说你不优秀,这不就说你正正经经谈恋爱,连颜晟安都不稀罕嘛!你慢点走,我去取车!” 虽然驴唇不对马嘴,不过这位少爷这样勇于承认错误确实难得,牧之走慢了两步:“你结账了么,就跑出来。” “嘿嘿,都认识,挂了账了。” 牧之翻了个白眼,万恶的富二代:“那你快点儿,不许再说这个事儿了!” “明白!放心,咱俩也算一个战壕的战友了,我不会坑你的!” 傍晚的晚霞已经现出了端倪,晚风频送,略有凉意。牧之在人来人往的街面上谨慎的戴好刚刚走的急忘记了的帽子口罩,想:谁跟你是战友,现在遍地都是战场,焦头烂额的,在哪垒战壕啊! 消失了一个下午,桃子当然发现了这个状况。不过因为牧之一向稳妥,所以并不焦急,只在微信上问了下。随便解释了个出来走走逛逛,给她带冰淇淋就打发了过去。 买冰淇淋的路上,乔少杰看琳琅满目的宣传图又心痒痒,控制不住给自己也买了个。 “你都不想吃么?看着很好吃啊!”他问。 “不了,吃冰淇淋本就不该,再多吃个,今天就别想从跑步机上下来了!”牧之意志坚定的答。 乔少杰心虚的瞄了瞄车载冰箱的方向,没再多话。 第125章 回去时纪宣居然还没有回来,桃子跟她确认过没什么事,担忧的说:“以后还是别自己跑了,影视城明星多,万一蹲别的明星的记者顺便把你拍到了,宣姐又该生气了。” 听了这话,牧之谨慎的回忆了这个下午,好像没什么不能拍的,不过应对舆论本来就要麻烦纪宣,她诚恳的应下,把冰淇淋递给了桃子。 现在的生活挺奇妙的,论起来她还不算是明星,即便大大方方走在路上相信也没多少人能认出她来。但是事事都要按照明星的规格来提防——用纪宣的话说:现在拍到了你反正也不占什么空间,等到用得着的那天横飞一刀那才叫防不胜防…… 宣姐是十拿九稳的拿她做明日之星来培养的,事事想在前头,自己那点担忧,可得在忧虑阶段就解决,绝不能自己成为团队的短板。 桃子在餐桌欢快的吃,她坐在旁边盯着冰淇淋乱七八糟的想,盯的太久,桃子于是会错意:“牧之姐,你要来点么?少吃两口也没什么……” 牧之摇摇头,不过心里有事确实想找人说说,直觉上跟纪宣说不大合适,于是她试探的问桃子:“桃子,你说……” 开了口,她倒不知道该怎么问了,“搭上颜晟安”简简单单五个字,怎么措辞都无法说出口。 桃子疑惑的举着勺子等了会儿,看她满脸踌蹰,也不催她。自己以前也跟过慕青的艺人,艺人和助理本来就是会聊许多不好说给别人听的话,特别在艺人还没火,有大把的空余时间的时候。不过跟着牧之以后,却发现她自己很会跟自己找事情做,她的专业自己是一点也插不上手,看又看不懂,听也听不懂,好在她也不需要帮忙。其他诸如培训、健身、塑形……只要给一个规则,她就能自己严格的遵守,完全不需要监督提醒。她似乎永远觉得做的准备还不够,也似乎没有工作之外太多的需求,老实说至少到目前为止,自己的工作简直不要太轻松。 同时,这也意味着自己跟牧之没有太多的沟通和交流——从前牧之什么不懂都习惯自己想,想不通就去问宣姐——在她身边存在感不强,在团队中是个可有可无,身份模糊的存在,这也并不是一个好事情。 既然这次牧之主动来找她,又是这样欲言又止,想必是有什么也不大方便跟宣姐聊的,是一个比较好的同她拉进关系的机会。桃子耐心的问:“是关于什么的呢?” “就……我和颜老师……” “你是担心恋爱会影响人气么?” “不,”牧之闷闷的说,“我就是想知道,你们怎么看我和颜老师。” 桃子眨眨眼睛,不太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挺好的啊,挺搭的。” “不是……我是想问……你们会不会觉得,我是为了别的什么目的……才……” 看她说的别别扭扭,桃子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宣姐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是别人。是……”她犹豫了下,“如果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就都会这样想吗?” 她踩着拖鞋踢着地毯上的绒毛,一下又一下的,那些绒毛小心翼翼的贴在地上,看着好像是在哀嚎这场无妄之灾。 “颜老师是一位很成功的编剧,”桃子认真的总结了下她知道的信息,“他在他的作品里也有一定的话语权。而且我好像听说,他是文艺世家,父母亲人在这个行业都有一定的影响……” “可我不是这么想的,”牧之听了更加难受,“我以前也不知道这些。” “他有没有帮你开后门我们当然知道啦,”桃子安慰她,“要是宣姐知道她的那么多努力有可能会被一股脑儿归在颜老师身上肯定气死了!我只是说,从别人的角度来看,肯定是希望跟颜老师有什么关系的!” 牧之觉得桃子这话说的有点散,不过大意她自己总结了下,应该是:咱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好了,管别人怎么想。世事不能尽如意,她只能调整自己,也只能怪别人太无聊,还有自己还是太弱。这种感受她从前很少体会到——想要的太多,底子太薄弱,等不及一步一步慢慢进步,急切的想要一口气达成,因为太急切,所以感觉更加束手无策。 剧组给的房间景观很好,窗外是一个小型的园区,各色植物互相搭配,一起成长,风吹过,枝叶惬意的搭在一起窃窃私语,说不出的和谐。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正准备开始点燃云彩,植物们在微风中摇摆,像是在嘲笑谁心里的秘密。 指导牧之如何有效率的做一个成功的艺人是纪宣的工作,而桃子更应该是令她舒适,眼见刚刚的话不能安抚她,桃子又换了个角度:“其实做艺人,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讨论。男朋友优秀了大家会说你别有所图,不优秀又会说你眼光差、恨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在这个圈子里是行不通的!” …… 其实道理牧之都懂,之所以突然矫情这个事情,一方面确实是她对自己的不足很惶然,另一方面唯独不想比颜晟安差太多,成为他的拖累、附属……她点点头:“我会调整自己的!” “其实,我想颜老师跟你恋爱谈的这么隐秘,应该也是从这个角度考虑,想要保护你!”桃子突然灵光一闪找到了正确的思路。 只是牧之突然窘迫,谈什么恋爱……现在他们两个心照不宣却没有说开,感觉起来怪怪。幸亏两个人这会儿都有工作,离得还挺远,不用常见面,不然她真是不知道怎么处理好。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下午那句暗戳戳的“我们都喜欢你”脸一下子就红了,当即下定决心,与其瞎琢磨这些没用的,还不如赶紧把工作做好,把司南静演好,到时候按照宣姐的思路,口碑和名气都有,揣着满满的底气跟颜老师表白。到时候谁再叽歪,也可以霸气的说:我凭本事追到的! 而对面的桃子看她的样子,自觉地减少存在感,低下头抿着冰淇淋。 纪宣终于在晚饭前赶回来了,一回来就很嫌弃的吐槽:“心可真大,还想让我们跟乔少杰炒cp!” 第126章 听了这个消息,牧之大囧,让她更囧的是她以为宣姐一定第一时间谢绝,结果却听她话音一转:“虽然炒cp很扯淡,但是制片的要求也算合理。我们名气弱一点,宣传这一块确实需要动些脑筋,所以也不能太抹他面子。传的不过分,我们不主动解释就是了。” 她说的理所当然,但这种事说来奇奇怪怪的,牧之心中不愿,弱弱的抗议:“可是我不想……” 一直以来她们的合作里,即便偶有意见相左,牧之也会铺垫叙述很多她的观念看法,少有这种直接了当拒绝的,纪宣意外的看看她,突然想到了缘故,她心里默默的吐槽:谈恋爱真是碍事! 不过到底也没不耐烦,仍然好好的给她解释:“这事儿也不算就定了,毕竟你和乔少杰的关系……目前还只是制片一厢情愿的想法,那个少爷十有八九不会配合,那我们何苦做不按宣传节奏走的那个!” 牧之沉默,还是一脸的不认同,毕竟她自己觉得跟乔少杰的关系好像也没多不好,下午还结了个莫名其妙的盟,明明是自己这边不愿配合,为什么要让人家来主动说不行不愿意? 纪宣皱皱眉:“不然你先跟颜晟安打个招呼,他是老江湖了,能理解的。”然后她也没再给牧之再表态的机会,“具体细节我晚点再跟剧组碰,也没定下来要怎样,你先当不知道吧。又不是要你真跟乔少杰暧昧,你们该怎样还是怎样,一切运作都有工作人员处理。先这样吧,吃晚饭了么?” 她强势的结束话题,表示这项工作没得商量。 牧之有许多反驳的话,又一一哽在喉头——她对行业不了解,对行业怎样做事也不了解,仅凭“我不愿意”就拒绝工作安排,那就比较不懂事了。 可是道理再多,她确实货真价实的不愿意。如果观众看了剧,自发的觉得戏里两个人非常有爱,她是愿意他们在戏外演员间也营造关系挺好的氛围的。可为了关注和讨论,去引导和默认一段并不存在的关系,这不是欺骗么? 再说用什么立场打招呼呢?牧之为难,当时的慌乱自己想来也觉得有种略略的矫情的感觉,现在想想“名不正言不顺”确实是个古老但实用的道理。而且能说什么呢,“剧组想要我和别人炒一下cp”? 所有戏外的功夫,不过是因为戏里太欠缺,她不知道该不该因此定论:剧组实在不看好他们的呈现。 难为情,又沮丧,下午吃了的许多糖分,愉悦的成分已经消化了,但剩余的部分感觉起来好像都还腻腻的堵在胃里,实在没有吃饭的心思,她恹恹的回:“吃了些零食,晚点再说吧。” 这种肉眼可见不和谐不美好的时刻,桃子立刻自觉的站出来打圆场:“那我们去看看小黎吧。” “小黎是谁?”果然不出所料,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问。 “就是上次片场出了意外送医院的姑娘,”桃子解释,“代替她的人今天已经进组了,我问过剧务,她好像今天出院。” “行呀,她严重么?都要住院了?”牧之脸问。 “也不算严重,就是麻烦,这几天都不大能动。”桃子据实把打听到的说给她听。 “去什么去,”纪宣不合时宜的打断她们,“不要掺合闲事,当初你做决定让人家请假就医,才有了这个空子被换角,现在你去,人家没准不想看到你,想着拿你泄愤呢!” “也不至于吧……”牧之无语,“她当时都那样了,那场戏动作那么复杂,那也不是咬咬牙就能坚持的……” 纪宣揉着额头:“道理是道理,既然孟胖子想插他的人进来,随随便便什么借口都是用。但既然你当时插手了,别人埋怨不了孟总,还埋怨不了你嘛?能不能动是她的事儿,人家没准觉得坚持坚持就能下来了,你说怨不怨得到你?” 她看着牧之那张一眼望去就缺少社会毒打的天真的脸,上面一半有懊恼,还有一半不认同……有时候真想让她吃点亏长长记性,但又觉得无谓让她把精力浪费在这种地方,正想再次为她决断,就听桃子弱弱的说:“但是小黎始终还是留在剧组,现在不把话说开,以后难免她有心结。” 这话也有道理,纪宣沉吟,就听桃子继续说:“而且现在小黎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姑娘,受了伤也不大能动,也没助理,角色又被替了,还不知道接下来什么安排,挺可怜的,好好说,她应该能理解。” “好好说什么呢?”纪宣问,“难道为了哄个小丫头把孟总扔出来?我们首先要知道,谁是不能得罪的!” “没有这么复杂,”牧之叹了口气,“别人的错是别人的,我的是我的。我就是去看看她,道个歉,跟什么孟总都没有关系。我自己去就行了,人太多她该有压力了。” “带上桃子吧,她说话更稳妥些,”话说到这里,纪宣也不再坚持,“看看她,带点水果什么的,好好慰问下,那姑娘也未必是不懂事的。即便实在情绪不好,也不用多纠结,话说到即可。早点回来早点准备明天的工作——我听制片说剧组给你们请了礼仪指导,明天就要进组了。你的角色需要学两套,而且别人在准备阶段早学过一遍了,任务会比较重——我们总是做好工作最重要。” 聊到工作,牧之当然没什么意见,当即就应下:“是去片场指导么?” “对,其实就是现场的礼仪指导,我们没赶上集体培训,我跟制片说你反正也在片场观摩,就直接在那边学,不单独在酒店指导了,这样大家都省的麻烦,你还能多问问老师。” 纪宣也是忙了一天,又交代了她们两句,就疲惫的回去休息了。牧之同桃子出门买水果,水果店里琳琅满目,桃子小声的问:“姐,这说来也不是你的错,如果她真的记恨你,你真的要给她道歉么?” 牧之想了想:“这其实就是一个态度问题,如果我是她,对方从此事不关己不闻不问,我真的会生气,即便是知道主要问题不在对方。但其实我刚刚想了半天,也觉得让我主动开这个口倒这个歉有点儿……凡事往‘凭什么’那里一想,真的感觉自己想想就要杠起来了!” 桃子小声的笑:“姐你脾气挺好了,做艺人哪个没点骄矜傲气。” 但其实牧之此时想的却是:不知道许清走了没有,再回想当初她们的矛盾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结论——一个“凭什么”,把好好的两个人杠在两端,都在等对方先表态,一直等不到,所以走散了。 第127章 新年快乐? 桃子同店员说了要送人,在影视城酒店附近的水果店自然就晓得了,一篮水果给装点的花团锦簇、欣欣向荣,冲着这手包装的水准,也值回附近水果的溢价了! 往回走的路上,桃子一边拎着果篮啧啧称奇,一边跟牧之小声的说:“待会儿见到小黎,她要是实在心情不好,就让我来说。我们不必要跟她冲突,但是你也不要把自己放的太低。” 牧之默默的点头,很多时候人并不是不知道该怎样做,只是不知道在行事的当时如何说服自己去那样做,自己也知道跟许清闹的不欢而散没意义,几乎是下一分钟就知道过了,可是还是会坚持把错的路趟完。 她跟在桃子的身后,思绪飘了很远,想了许多相关不相关的事情。 而在市中心的一家饭店包厢里,制片正在点完菜等上的间隙随意的说他下午刚跟纪宣定下来的宣传策略:“也不用做的太刻意,就是他们俩平时相处的可以引导的片段随便拍点,当片花发出去。到时候找几拨嚷嚷一波甜,我问了纪宣,赵牧之的微博是公司打理,到时候随意互动下。谁也不承认,谁也不否认,这个少杰你应该有经验了吧。” “我不。” 这不过是一句交代,制片正想接下来叮嘱摄影平时注意下拍点素材,一杯酒倒到一半,被糟心这糟心货就给堵了回来。 “什么你行你不的?”他把酒杯搁在桌子上,“这是工作!” “你怎么不让裴继诚来?”乔少杰毫不示弱的梗着脖子。 “别的道理我也不说了,你们俩都是上升期,一起合作圈波cp粉委屈着你了?对你俩对剧都有好处的事儿!”制片不是很在乎他的反对。 “她那叫起步期!”乔少杰灵活的现学现用,“再说我也不能合作一部戏炒一波吧,我的宣传全用在这个上了。” 话到了嘴边又努力咽了下去,制片作势招呼大家吃菜不去接他的话,心内吐槽:人家还有步好起,你就只能在空着飘着了。不炒作这个还有别的好宣传么?卖个讨巧的人设都装不好。 “反正我不同意,”乔少杰继续嘟囔,“你敢炒我就敢辟谣!” 直气的制片黑着脸把筷子往席上一扔,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你这又是唱哪一出?”王章沐适时的出言——吃个晚饭可真糟心,“你没听说昨天颜晟安来探班?” 他问制片。 “什么情况?”眼见着制片眉心一皱,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乔少杰抢了话头,“颜晟安探班?探谁的班,赵牧之?我怎么不知道?” “您日理万机,谁知道您没戏的时候在哪消遣啊?”制片心情已经不好,也懒得哄着他,抢白道。 “行啦行啦,吃个饭……”话虽如此,但王章沐几乎已经没有了吃的兴致,“今天门一关咱们几个知道就行,人家也没明说,我瞧那意思呢,八九不离十是有心思的,不过也不出头,没要人情,反正咱就当没这事儿,但这个时候拿人家看上的妹子炒作,不合适!” “这妹子真邪性,”制片吐槽,“你看她这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这样。纪宣拿捏的是咱着急开机,得了便宜还得卖人情,这也就认了。颜晟安是多大的面子呢,他一点好不出,咱们做事还得顾这顾那?” “让你顾什么了?”王章沐也吐槽,“你用顾歆艺起码两个大家都认识,还能聊一聊,你现在把赵牧之谈恋爱,闪婚,生俩娃挂热搜三天都不带有人讨论的,一瞅就是剧组炒的。纪宣着急让她的人有热度,你着急什么?你实在不放心,把他俩片场互怼的片花放网上,估计能热乎上一阵。” 话音落,门开了,服务生来来往往开始上菜,大家都默契的不再多话,相互热闹的互相招呼喝酒动筷。事情至此按下不表——制片能急什么呢,胡维攸是深情悲催人气极高的男二,乔少杰是资方指定的演员。从这两天的表现看,拍毁了这个角色流失了观众资方要找他,少爷被应付的不爽不出彩资方还是要找他……好不容易这么点用途,一个个都还拦着他。 珍馐无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乔少杰正经也演过几部戏了,他是不知道能有什么成长了,只要不拖了戏的进度就是格外出息了。 倒是乔少杰,下午已经吃了很多,现在一副心事重重,茶不思饭不取的样子,举着筷子半天也不动,看着倒有几分上火了的意思。制片以己度人,以为他也是为自己的表现羞恼,最终还是耐下性子劝他:“你也别多想了,上次说想请个老师伫组指导这个事儿,你的助理已经去办了。这种事急不来。但是跟同组演员关系好这种事,也算不上什么炒作,和谐的氛围本来就是加分,戏里虐戏外有来往,观众看了也高兴。” 他大概永远也猜不到,乔少杰心里想的是:这小丫头片子,可真看不出来,还挺有手段呢!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下午的时候亲耳听见赵牧之跟所谓的男朋友甜甜蜜蜜的聊天,而且提到颜晟安还一副没什么关系侮辱她了的样子,感情左右逢源搭了两头儿?要不是晚上这个局儿,光看她下午的表现,还真以为是什么清高的人物。 他自己脑子里拼拼凑凑“还原”了许多所谓真相,心里一阵腻歪。 此时莫名其妙背了莫须有人设的牧之真跟着桃子敲门进了小黎的房间,门开的那个瞬间,她才从乱乱的思绪里抽出一丝疑问:小黎叫什么呀? 这个是酒店标准的单间,从前牧之跟着做项目出差的时候,可住不上这种规格,但是这才体验了没两天的酒店套房,一进门居然就觉得有点拥挤了。 房里住了两个姑娘,另一个也不知道是有戏还是去做什么了,人并不在。各式各样的衣服、鞋子、护肤化妆品摆放的满满当当的,虽然并没有乱放,但是因为实在太多而从视觉上显的拥挤和疲劳。 小黎忍着痛给她们开了门,倒是没有想她们琢磨了很久那样给牧之脸色瞧,但是也淡淡的。因为桃子拿着果篮,牧之自然的赶了两步扶着她回床上。 “谢谢,还麻烦你们来看我。” 她没有化妆,整张脸似乎要素净到空白,普普通通的给她们致谢,并没有多聊的意思。 “现在还疼么?”牧之关心。 “还行,这样慢慢挪动没有问题。” 到了床边,她借着牧之手的力量慢慢坐下,桃子赶紧帮她把靠枕调整好,顺手盖上被子,又收获了个谢谢。 看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桃子只能关心些诸如“生活方不方便”,“平时有需要不要客气可以找她”之类的话。 小黎微笑着一一致谢,然后说:“我平时也没什么事,我室友人还不错,在的时候都会帮忙,她不在,我自己慢一点也都能处理。” 于是桃子又转聊“女孩子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并且尽量给她递些问题,让聊天的场面不至于十分尴尬。 酒店的椅子放的远,虽然她说了床上随便坐,但是牧之还是虚虚的倚在墙头,她也没再提坐不坐的事情。眼见着这场探病就要以这种没滋没味的拒绝作为结束,牧之也不多跟她耗时间:“挺对不起的,当时我自作主张替你叫停,让你遇到这种事……” 第128章 ( ??д?? ) 话说到这里,小黎才露出一丝淡漠之外的表情,她意外的看了牧之一眼,自嘲一笑:“这其实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不用特地道歉。我还要谢谢你……”她低下头,微微用力的摆弄手指,没再往下说。谢谢什么呢?谢谢人家当时及时阻止了自己的不自量力,没让她受更多的伤,付出更多的努力,然后才被通知换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息来源,她清楚不是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甚至不用找什么理由换掉她——只是这一次的理由确实是赵牧之给的。 小黎心里也明白,怪人家没什么站得住的道理,她也开罪不起这个女主角。这样拿腔拿调的晾着人家,也不过是最后一点点压不住的小脾气。她家境好,人也漂亮,一直以来拿的都是众星捧月的剧本,顺风顺水的过到这么大,才大二就过五关斩六将拿下大热剧的配角,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配角,总算是不错的开端。眼看璀璨星途即将展开,却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被放弃的时候都没资格要什么过得去的借口。更别说当时自己的表现也可谓给这借口递了把刀。 若说娱乐圈美人扎堆儿,钱、美貌与名利在这里再怎样都还不够也就罢了。来之前专业老师和父母就曾关照过她,凡事不要太骄娇,起步阶段,宁可让一步,留个好印象,反正剧组说会调换角色,忍一口气怎么看都是必要的。但是这个女主角说来又比自己强多少呢?看来看去,不过是运气罢了! 这个人是挺好,小黎郁郁的想,只有这种运气爆棚的人才有资格做个好人。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她的脸色到底缓和了不少,主动转了个话题,开口问:“你们吃饭了么?” 见她开口了,桃子心里一轻:“你吃了么?你躺在这里也不方便,我们给你带点来吧。” 原本小黎晚上是不吃饭的,女孩子为了维持体重,一点点水果沙拉足够。但想着自己角色被换,新的安排还没有下来,反正也不能动,室友也没有她说的那么有空,一多半时间在外面跑——她们这些配角,谁不想趁着在影视城机会多,没排戏的时候多面几个剧组——她想,就让自己放纵一顿吧。 “那我定外卖吧,一会儿麻烦你们帮我取一下,我们一起吃!” “定什么外卖啊,”桃子同她说笑,“我们来探病还得蹭一顿饭呀。刚刚上来的时候看到酒店的餐厅今晚推荐的是罐焖牛肉,牧之这一路都吵着要吃。你知道宣姐不让她晚上吃这种大菜,我这段时间也只好陪着不能吃,今天借你这个地方,我们悄悄的来一点,谁也不告诉。” 牧之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吵着要吃牛肉,不过还是乖觉的接话:“对的,而且现在多吃点牛肉这种优质蛋白也对你的身体有好处,牛肉的脂肪含量也不算高。” 看着她们热情推荐,小黎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们了,谢谢!” 这句谢谢可比刚刚有温度多了。 桃子给餐饮部打电话订餐,妥帖的加了些红酒雪梨,牛油果低脂冰淇淋之类适合时令或者讨女孩喜欢的菜品,放下电话又主动的去洗水果。 房间里突然只剩下两个人,都不说话怪尴尬的,牧之努力的找话题想要填补这段尴尬:“大二学业还挺忙的吧,兼顾工作累不累?” “还好,我们学表演,本来也是为了有朝一日有机会上戏,跟学校请假挺容易的,再说这不是寒假么。” 牧之哦哦哦,又想寒暄问她是哪里人,就听她羡慕的感慨:“有助理真好!” “是呀,”牧之顺着她看向洗手间的方向,门开着,能听见桃子洗水果哗啦啦的水声,“桃子工作认真,为人又细致,跟她同事特别顺服。” “真挺羡慕你的。” “嘿嘿,没什么,你还没有毕业,等将来签了公司,公司也会为你配置一个团队的。” “团队?”小黎笑了,“其实很多人进这行,需要打拼很久,有了成绩才会有专属的经纪人陪行程的。像我现在还可以说自己是学生,等将来毕业了,能不能签一个好的公司都是未知,更不要说一出道就有个团队了。” 牧之一脸茫然,实在是她进这行都是别人推着,她以为自己走过的路就是常规流程,中间多少运气,多少人为她打算全都不清楚。 但小黎也没想多跟她感慨,她爽快的伸出手拍了拍床边:“我叫黎彬彬,大家都叫我小黎,真的很谢谢你们当时帮我送了医院,也谢谢你们来看我,还有晚餐。你别站着了,坐,都决定偷吃牛肉了,也不用多站这一会儿!” 牧之自嘲的笑了下她们之前这种小小的,幼稚又隐秘的对抗,从善如流的坐下也装模作样的自我介绍了一番:“你也不要太着急,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只要你好好演,没准新角色更出彩呢!” “希望吧,”小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听说你跟莫宴合作过,真人是不是美如画?” 正巧桃子洗好了出来,也凑趣的问:“对啊,我好喜欢莫宴的,她的杂志简直每期必囤!” 接着这个话题,三个人说说笑笑的聊了许久,吃了晚饭,到临走小黎的室友还没回来。 再三阻止她出来送,两个人告别了小黎,搭电梯回房,觉得了结了件大事的桃子却发现牧之并没有显得轻松。 “姐,怎么了?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小黎说什么了?” “没事,”牧之叹了口气,“提到莫姐,我想起她之前教导过我,说演员一定要做人群中最能掌控情绪的人,不管自己要做中心,还是要做毫无存在感的背景,都要让人能自然而然的感觉到要表达的氛围。我就在想刚刚,或者很多时候,能掌控整体氛围的并不是我,不管我是要讨好别人,安慰别人,都不是很成功!” “姐,”桃子内心此时简直有800字的感慨要抒发,“你也不用随时随地都要想工作吧。那感情最后我们聊的那么开心,都是小黎自己想开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我得给出什么样的成绩,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运气。” 电梯里没有别人,桃子轻松的回她:“有人考100分是因为她把所有考点都学到了,但有人考100分是因为试卷只有100分。你崩得再紧,总分也不可能更多,再说咱还得留点进步余地呢,不然下一部戏怎么发宣传。” 看牧之被她逗笑,又再接再厉的说:“再说艺人其实是个团队工作,你做的再好,也要宣姐宣传给力,我后台支撑的好,将来不管是圈粉还是撸奖,都不可能只看你自己。放心,咱宣姐血厚着呢,你是60分她都能给你补齐,你这都快80了,真是存心把咱宣姐往翘脚躺赢的路子上推!” “就你嘴甜!”牧之捏了捏她的脸颊,“快换身衣服,我偷吃了梦寐以求的焖牛肉,得下去多跑两圈。” “得嘞!” 牧之突然明白,很多话不必要说透,很多道理也不需要同谁掰扯明白,人把自己懂得的揉成自己,跟世界留两分欢乐的余地,就很好。 第129章 工作了之后的培训是这样子的,老师把许多的要点一股脑儿的给到,你要做到怎样,全看你自己。不会再像从前,还有人觉得你应该再多拿20分,而不惜讨人厌的一遍遍抽打你。你的好与不好再难得到恰当的反馈,大家都已经默认了你该自己上心,自己懂得。即便有什么看法和意见,也多在背后悄悄的交流,面上几乎是一派都挺好的微笑。 礼仪的培训是没什么趣味性可言的,即便这次的设计不论是宫廷还是草原的规范化礼仪,都有可考的的历史,那也不过是口述起来三五句话就可以讲的明白的——这里为什么要这样,那里为什么要那样——因为两套一起学,好像牧之者众记忆力已经比较出众的人还是经常会混淆。而过了这个阶段,更是进入机械的一遍遍训练的阶段,以便尽快的让这些动作记在她的肌肉记忆里,在戏里务求达到浑然天成,仿佛自来如此。 牧之跟着礼仪指导学习,也在旁看他一场戏一场戏说的口干舌燥,往往就是一些惯常的不经意的习惯破坏了画面,这场戏就要作废重来。牧之咂舌,跟桃子悄悄吐槽:“你说古时候搞得这些麻烦事,华而不实的!果然人类的本质就是互相为难。” 被纪宣听到了,瞪了她一眼,然后批评同她暗戳戳吐舌头的桃子:“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留意着着些,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心里没数么?还笑。以后估摸着她要说什么不合适的话,早早把口罩甩给她,”然后她转向牧之,“你得习惯起来,你一句玩笑话,一个两个听是玩笑,十个八个听就能听出别样的意思了。以后这种话,憋着回房间你们俩笑个够。” 牧之赶紧缩了脖子回去继续练。 不出两天,终于到了她的第一场戏。 第一场,王导就给她排了大婚的戏。 一开始,她还以为王导是照顾她,给了一场她试镜过,而且一战拿到参演机会的戏份,简直信心满满。没想到前一晚开会,王导闲谈间随意提到,会排这场,一个是两个演员还不太熟,彼此间的氛围好营造,另外就是牧之的坐立行走看起来还是生疏,不如就把这场初换地图的戏份拿出来。 然后他语重心长的拍了拍牧之的剧本:“这场戏阿诚没什么问题,重点全在你这里,你得上点心。” 牧之想要承诺,但实在不习惯把心里也不是很有底的事情提前答应在前面,一下子愣住了,茫然的看了看一旁的裴继诚。 她出来聊剧本没画什么妆,淡淡眉不是离得太近的话看着浅烟色似要散去般两道,瞳孔的颜色也不深,不过眼睛的形状极好,大而圆润,干净清澈,看上去清纯又娇憨。加上她的眼角本就略微有点下垂,此时抬起一张素净的脸,歪着头带着微微迷惘看着人,任谁看上去都觉得可怜又可爱。 乔少杰在一旁撇撇嘴:切,真是好演技。走过路过,一个男的也不放过。 果然,裴继诚收到她的目光,很和煦的说:“我相信牧之没问题的。” “对对,”他的经纪人补充,“我听说当时赵小姐这个镜头演的很惊艳才拿下这个角色的,明天一定没问题!我们阿诚明晚有个商业活动,麻烦大家辛苦些多多配合。” 这种情况就好像刚学英语的时候,即便每个词都认识,但是主次关系,逻辑回环你要一点点的去拆解分析。牧之快速思考了下,是该先谢他表演自己试镜演的好,还是该按中国人的习惯先客气哪有什么惊艳,还是该拍胸脯保证自己绝不耽误事儿? 思考了一圈都觉得不合适,她只能求助快速通关通道——宣姐。 纪宣收到了她的求助抿了抿嘴:“明天这个场面太大,需要配合的关节太多,大家一起努力!” 大婚确实是个重点戏份,它把每个人从前干净美好,可以妄想未来的幸福甜美的人生彻底断开,是个关键性的转折点。而且皇室大婚,是全剧场面最大的一个场景,直观的反映就是钱——这个情节的布景和人群分布集散画毁了无数张设计图,做了一座又一座的模型,有一整个团队反复讨论调整过不知道多少次,为它置办打造的道具、布景、路线都是下了血本的,出镜人数也是全剧之最。 几乎所有的主要人物都在这个镜头里,大家各怀心思预示着接下来的各自的人生的这么三五分钟,其中有一分钟左右是两位新人一镜到底的长镜头。 他对这个镜头的要求和拍摄的难度都注定了这不是场好拍的戏,而现在两个主演还在进行经纪人大战? 当初排戏的时候,团队就再三提醒过,这幕重点戏份放在这么前,完不成的可能性极高,而这种戏份一旦当天完成不了,那就是烧成灰烬的经费啊。不过跟制片争了几天之后,他还是坚持把这幕放在赵牧之的第一场,或许是相信这种内里傲气的人,会卯足了劲在第一场戏证明自己? 叫了散会,王章沐捶捶腰——不管工作多少年,不管有什么地位,总有新鲜的或者不算新鲜的问题横在前面,叫他心里七上八下也没个数。 …… “看见了吧,”门一关,纪宣开始讲学,“艺人该说什么话,什么话要留给经纪人、助理说,完美的现场演示。” “裴继诚没那个意思吧……” “他心里什么意思不重要,团队就是这个意思,他认同团队的意思。这个逻辑你懂吧。” 牧之动了动嘴角,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你不用管什么什么意思,你就学到这个运作模式就行。”纪宣总结陈词,然后说正经事,“听到了吧,明天是大场面。裴继诚晚上能不能去他的商业活动是他自己的事情,但是明天这几幕戏要是有你的原因拍不下来,你就是剧组的罪人!”她叹了口气,也带了点紧张的意思,“我没想到这几幕王导给的成本这么高,你一定要稳住,好好发挥,不然这个印象分丢了以后吐血都难追回来。” 剧本上这几幕戏简直可以倒背如流,但是一重重的心理压力搞得牧之睡的满身冷汗,轻易就惊醒。第二天一早应了桃子的早餐提醒,她悲催的发现,亲戚提前来访了…… 第130章 (●?????●) 大婚的服饰不过几场戏会用到,但用料颇有质感,刺绣绵密,分量十足。 一重重深红暗金瑞纹团凤加身,牧之的心情也从紧张又新奇慢慢沉淀下来。化妆师对着她的脸上下调整着妆容,长眉入鬓,面泛桃李,眼角潋滟这金粉,唇边浮着浓艳已极的唇脂……同样是一层又一层的在这巴掌大的脸上涂抹。 “诶呀,你怎么流这么多汗呀,妆都脱了!”化妆助理细细扳过她的脸抱怨。 “你镇定一点,”纪宣只当她紧张,“这只是第一场戏。” 牧之腹中沉甸甸,一层层的服装包裹上来,好像把烦躁也尽数包裹了进去,不得散发,只能坠在她的周身作乱,坠的她浑身酸痛酸痛的。她想要反驳纪宣的话,张张嘴却短了心力,只能有气无力的说:“不好意思,麻烦您再上一次妆吧!” 一旁的桃子赶紧配合的找出卸妆水和化妆棉。 不卸底妆不过是有点斑驳,一但卸去,就看到整张脸灰败的气色,额头上细密汗止不住的渗出来,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你这不是病了吧,”化妆助理为难,“这怎么上妆呀!” “没事,”牧之压着浑身的不舒服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可能是有点紧张有点气闷,我看还有点时间,要不让我缓一会儿?” 不情愿的犹豫了下,化妆助理点头:“反正任老师还在裴继诚那边忙活,要等会儿来给你定妆,你先休息下。一会儿不行你可说呀!”她叮嘱。 “辛苦你了,谢谢!还麻烦您帮我们盯着点时间!”纪宣赶紧帮着道谢,一转过头赶紧小声的问,“你是不是生理期?” 等到了牧之的肯定,她显得有些丧气:“偏偏这个时候!” “我以前没有生理痛的……”此时的她对人情绪的感知格外敏感,委委屈屈的解释。 “桃子……”纪宣赶紧交代桃子跑去买东西,才转头跟她说,“你早一点说就不会这么没准备了。不是有没有生理痛,偏偏今天你身上的戏服里三层外三层,这种装扮下水都不能喝——去一趟洗手间得麻烦一圈人!” 说完看了看她沮丧的神色又安慰她:“没多大事儿,你这就是不舒服,再加上有点紧张。一会儿贴张暖贴,趁着衣服还没有完全穿好,把自己打理好,身体舒服点就好了。” 说着话,人也不闲着,左顾右盼借了人家工作人员的玻璃制随手杯,兑了杯温度比较热但不到烫手的水:“给,暖暖手!” 忙活了一遭,终于全身都暖洋洋的,感觉了下确实舒服很多,剧组的造型指导——古装妆发届的大拿任何东老师终于转了过来。 “怎么女主角还没上底妆?”他不满的问。 “对不起任老师,女主角身体好像不舒服,脸上一直有虚汗,画了几次都脱妆了……”化妆助理赶紧交代。 “我现在好多了,不好意思……” 牧之也赶紧表态自己已经可以了,被这位任老师三两步靠近,曲着小指一下子勾起了下巴,左右细细的看了一遭。她不敢动,眼睛惊慌的像纪宣求救。 纪宣皱了皱眉,眼神示意她老老实实的听安排。 “给她敷张急救面膜,拿热毛巾先腾腾脸。”任老师手一甩,跟助理交代。 婚仪的妆容厚重而繁琐,牧之天还没亮就来装扮,一路折腾到天光放出鱼肚白,有剧务来再三催场,任何东才算放行:“去吧,粉有点厚,你不在戏上也尽量控制住别太多做表情。” 暖贴的温度已经慢慢释放出来,腹部那块火烧火燎的还有点舒服。牧之还有桃子和另一个剧务合力抬着裙摆走出来,大殿外已经站满了人,副导演忙忙活活跑来跑去指挥调整。 有几个出镜的演员画好了妆,站在王导年前聊着这个镜头,看她们一行人来了,都在客气着造型庄重精美。 女孩子对精致的造型总是格外关注,顾歆艺伸手接过了剧组手里的裙摆,摩挲了下上面的纹路,扬起头感慨:“质地真好,就是好重!” 王章沐接着她回了两组数据:“听到了吧,吉服加冠冕,你们俩这叫负重工作,我们今天尽量一鼓作气把大婚的镜头都拍完,不要打持久战。” 牧之赶紧点头,就听裴继诚跟她说:“人还没到齐,我们先走两遍场吧。这场地有点大,不走过,有些小毛病发现不了。” 上次试镜的时候,真正因为场地有限只是很短的一段,现在牧之看着巍巍殿前,看着无数的石阶,狠咽了口口水! 走过一遍,这条路的漫长超乎想象,两个人顾着规律礼仪步伐又不能太快,牧之心里直打鼓。 “要拍这么长么?这得走上将近十分钟吧。”牧之小声问裴继诚。 “最终肯定是要剪辑的,但是王导监视器能看到的最好不要出纰漏。” 裴继诚沉寂多年,一朝成名也并没有什么大明星的架子,既然对手演员问了,他也不吝惜给她解释:这一路哪里有机位,哪里可以稍稍放松下,哪里镜头会怼在脸上,哪里需要互动……基本把昨晚开会讲的还原成简明易懂的实操。 牧之一路点头,恨不能立刻拿小本本记下来。 “但是……”裴继诚有点犹豫,不过看她听到这个词立刻竖起耳朵、瞪圆眼睛,一副求知若渴的眼神,觉得跟她说也无妨,“我们这些资历比较浅的小年轻在戏里,最好是保持情绪的连贯性,毕竟情绪的收放自如是需要时间来累积经验的,而且有的时候机位换了或者是其他变化,就不好应对了。我自己总结这个空档也只是给自己留个小幅调整的余地,可不是在教你偷懒。” “嗯嗯嗯!”牧之本就自认知之甚少,根本不可能有那自视甚高的毛病,听了前辈的宝贵的经验当然万分感谢,她快速的扫了一遍路线,又在心里过了一遍,又发出邀请:“我们再走一遍?” 王章沐远远的看着这俩人有商有量越走越像样,跟同样身负盛装,坐着修整的岳明堂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然后他转脸就不耐烦的嚷嚷:“还有谁没来?在窝里下蛋么?” 第131章 ?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清晨日光破晓,照在厚重的雪上。漏夜到来时拉的不严实的窗帘仅一隙缝隙,颜晟安就被明晃晃的雪光扰醒,迷迷糊糊的拉开窗帘向外面望去。 天色是极浅淡的青蓝,天幕之下茫茫大雪压着青松,覆着屋檐,厚重又蓬松的拥抱着万物。看了看时间还早,但院子里已经有人开始扫雪清理出一条道路,人穿着臃肿的衣服,一点点在雪地上移动,慢慢朝炊烟升起的前院推进过去。 昨天他们一行人飞机倒了大巴,一路走到深夜,他作为团队里比较年轻的一员一直忙着照顾各位老师,同工作人员一起分担负重,还没来得及感受这里的冷。 其实即便是小城没什么星级的宾馆,也感受的出东北的供暖真的没话说——室内暖意融融,窗外艳阳高照,即便是满眼的大雪,但若不是看那来往宾馆人员的装扮和窗檐下厚厚的冰坨,真的很容易对温度错估。 看了一会儿,颜晟安开始换衣服——汪老师的作息很规律,老年人起的都早,他可不能让老师等着。 果不其然,刚收拾妥当没多久,汪老师就来敲门了,看了他停当的模样,老爷子十分满意:“一会儿我们去餐厅吃个饭,今天先去江边看看,逛逛渔民的住宅区。你可穿厚点,外面零下三十多度,水边就更冷了!” 十几年师徒下来,虽然颜晟安死鸭子嘴硬,从不肯承认自己怕冷,汪定春还是知道他这点小矫情的。 吃过了热腾腾的早饭,一行人穿的一个比一个厚实的挤进了车里。车里空调同样打得足,给了人这里的温度也不过是个数字的错觉——直到车门打开,第一阵风灌进来,还没拉好拉链的颜晟安觉得一丁点时间差都没有,刚刚的暖和被吹的一点不剩,整个人一下子冻透了。 哆哆嗦嗦的跟着老师一路沿着堤坝顶着风走,不管人冲着哪个方向,那风似乎只迎头吹。颜晟安抢了几步,还试图给老师挡挡风,但那风四面八方来,被汪定春好气又好笑的推了一把:“让一边儿去,别挡视线!” 当地接待的向导声如洪钟的宽慰他:“这位小弟兄心倒是好,不过这江边的风挡不住的,我们快点儿瞅瞅,去家里喝酒去,两杯下肚身体就暖和了,不妨事的!” 江上的冰看着几尺厚,冻的结结实实的,往远望去竟有人在上面满不在乎的行走。 “那上面可不能随便走,”仿佛是察觉到了颜晟安的目光,向导的大嗓门再次响起,“这冰看着冻的厚,有的地方也不禁力。渔民都是打小在上面讨生活的,会看,那也有掉冰坨子的时候!” “那掉下去怎么办呢?”汪定春大声的问,听那喘息声倒是比颜晟安自在多了。 “棉袄一脱自己游,上边捞呗!”向导满不在乎的说。 几个人走走停停,聊了许多,心中大致对冬季渔猎和江岸有了自己的观感,汪定春看了看颜晟安白到透明的脸,招呼大家回车上。 车早就开了过来,坠在他们不远的地方,只要下了堤坝就能上去。颜晟安安下心来,步子都快了几分。 “我这学生,”老爷子还有闲心在后面跟向导调笑他,“就欠锻炼,最怕冷了,一到冬天就捂在屋子里不出门!” “我看小伙子挺好的,有定力,怕冷的人在我们这儿可撑不了这么久!” “是吧,哈哈哈哈!” 两个人有说有笑,步子一丝也不乱的蹓跶回来。 “走吧,跟老哥哥去喝酒!”上了车,向导豪迈的招呼。 招待他们的渔户是个当地的大家子,农家大门宽广,两扇都敞开来大巴可以直接开进去。那院子也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的摆着农具、鱼具和风干的各色食材。左右两边用水泥矮墙隔出了两个菜园子,冬歇季节只覆了满满的白雪。一侧园中几株约有人粗的老树置身其上,看来颇有意趣。 向导往屋里招呼大家:“快进来,屋里暖和!” 颜晟安为了让让各位长辈,只能装作很感兴趣的问向导:“那是什么树,有年头了吧。” “桃树、杏树和李树,都是祖辈留下来的好东西呀!”向导瞅着老树感慨,“你们要是春末来,可有口福了!” “现在还结果子啊?” “结呢,自家的果子,长的也好!来,别站着了,我们进去聊!” 农村的房子窗户很大,几乎是考虑承重厚上半身墙面能开的都开了窗户。不过因为是冬天,外面看上去只有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冰霜窗花,也看不真切里面。推开厚重的门帘走进去是一条宽敞的走廊,以此为基准左右房间规规整整的排列着。雪白的墙面,光洁的瓷砖,看去跟城市里的住宅也没什么。厚外套都挂在走廊里,另有成筐的苹果橘子和些生活杂物堆在这里。 颜晟安脱下外套,换了准备好的崭新的毛拖鞋,跟着向导走进里屋。 一推开里屋的门帘,热气扑面而来。房间十分宽敞,一张横断整个房间长度的土炕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炕上炕下都摆了桌子,上面铺满了瓜子、糖果、水果和热茶。 “晟安,来,”盘腿坐在炕上的老爷子拍拍炕沿,“东北的土炕特别暖和,你快上来感受下!” “是吧,”向导一边把他往炕上让,一边乐呵呵的跟汪定春搭话,“他们年轻人都喜欢那暖气,我不行,我就必须得睡这土炕,火气旺!你看,我这把年纪了,身体倍儿棒!” 颜晟安笑着听他们开始交流老物件,舒舒服服的坐在热乎乎的土炕上,觉得自己终于从冻实心的状态缓过来了。 门帘打开,女主人托着热好的酒走了进来。桌子上摆的满满的,她毫不犹豫的把酒放在炕上,回头喊:“柱子,再放俩炕桌!” “我来吧,桌子在哪?”颜晟安忙站起来。 “坐下坐下,”女主人带着实在又不由分说的强势,“哪能让客人动手。” 一转眼又跑进来个壮实的青年,一只手提了两个看着就很重的炕桌,端正的在炕上摆好。 “去把下酒菜端来。”女主人又交代他。 那青年点了个头,转身走了。 “我儿子,刚上高中!”女主人带着骄傲的介绍。 那张炕实在是大,上面坐了十来个人也不嫌拥挤。他们一行同这家里的大人随便的聊着天,聊聊日常生活,岁月变迁,还有小孩子成长什么的,那个叫做柱子的孩子老实的坐在板凳上,也不焦躁,也没有不耐烦,问到什么答什么,不问也不插话,就安静的听热闹。 过一会儿帘子又开了,跑进来个不大点儿的小女孩儿,戴着小仙女亮闪闪的头饰,穿着粉红色蓬蓬的纱裙,手里还拿着根仙女棒。小姑娘脸圆圆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在客人身上转,鼓鼓的小脸上一边一坨高原红,显然是刚从外面跑进屋子里冻出来的。 “婷婷,你怎么又跑出去了?”女主人佯装严肃的训斥她。 “得了得了,”男主人显然不是个严父,站起来在桌子抓了把糖递给她,“这有客人,你先回房间去。不许再跑出去了!” 小姑娘婷婷接过糖,并没有立即出去,她扭捏的蹭到颜晟安旁边,然后递给他了一颗:“叔叔,吃糖!” 哄堂大笑,颜晟安哭笑不得的接过糖,弯下腰跟她说:“谢谢你啊,婷婷是吗?你多大了?” 婷婷被大家笑的不好意思,直往她哥哥那里躲去,柱子也笑着揽过她,给妹妹正了正头饰。 “我孙女,鬼的很!”向导跟汪定春介绍,“婷婷,叫汪爷爷好!” “我五岁啦!”婷婷探出头脆生生的回答了颜晟安,然后乖巧的跟大人们一一打过招呼。 “快上炕暖和暖和。”汪定春看这小孙女喜欢极了。 没想到婷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颜晟安,又脆生生的说:“我在颜叔叔这里好了!” 众人又是一顿调笑。 聊到了饭点,男女主人把桌子上的零食换了下去,上上下下摆满了颇具东北特色份量的鸡鸭鱼肉,大家就在炕上,就着几杯热酒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吃过聊过,一行人终于要离开了,看着大家整装准备离开,婷婷突然问颜晟安:“叔叔你还回来么?” 众人好笑的等着看他怎么答,没想到他认真的想了想:“这里的鱼很好吃,我回去问问婶婶要不要也来吃,我下次跟她一起来!” “那你告诉婶婶,鱼可好吃了,我妈会好几种做法呢,都做给她吃!” “你可真穷大方!”女主人训了她一句,又憋不住跟别人一起笑了。 “那说定了!”他蹲下身,忍不住捏了捏她肉肉的脸颊,“哦,家里有热水么?”他问女主人。 “有有,”女主人十分热情的说,“你看我,都忘了给你们带点茶水!” “不是,”颜晟安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我这里有个暖手袋,想把它灌上。” 回程的路上,汪定春看他一路摩挲着那个暖手袋,小小的一个,十分少女的粉蓝色,看着有些年头的样子,并不像是新的。老爷子有心逗他:“什么好玩意儿,给我试试。” 颜晟安当然双手奉上。 “嘶,别说,”汪定春跟另一个老搭档感慨,“这小玩意儿还挺舒服的,”然后他十分自然的转过去跟颜晟安说,“给我吧!” “老师……”颜晟安有点懵。 “怎么了?” “老师你先用着,我回去再给你买个新的!” “不用了,这个就挺好,买个新的你自己用。” 都说编剧肯定会演戏,也不知道是老爷子演的好,还是颜晟安慌了没看出来,总之他憋了一下,然后窘迫的说:“这个是我女朋友送给我的!” 于是回程的车彻底热闹了,一群吃饱喝足的老大爷老阿姨围着拷问他,再三承诺了等定下来后一定带给各位长辈看看,颜晟安终于带着他的小暖手宝逃回房间。 他连衣服都没换,翻出手机来给牧之打电话——突然很想听听她的声音。 电话一下子就接通了,不等他说话,那边立刻说:“颜老师么?牧之姐现在在拍戏。” 第132章 又一次徒劳无功,牧之烦躁的抬头看了看天色。穿着戏服不能佩戴手表,但她似乎从同刚刚也没什么太大分别的天色里看出几分颓势——可能就要慢慢暗下去了吧。 小腹上的暖贴已经没了温度,那里失去了热量,俨然成了沉甸甸一块心病。腰间酸软,腹中寒痛,曳地的华贵庄重的礼服仿佛生出了触手,同石砖地面难分难舍的纠缠拖拽着她的躯体。 殿上大婚一共就三五个镜头,但她真不晓得拍起来会有这么多的问题:情绪抓不对,步调动作不搭调,太过了,太少了……他们俩搭起来就已经这么多的问题了,更何况画面里那么多人,一个出问题大家又要重来一遍。 她感觉额头上的汗又开始冒了出来,全身都被烦躁包裹着,人也越来越被情绪支配。刚刚那个镜头导演一叫cut她下意识的就带着火气把牵着的手一摔。裴继诚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的去喝水补妆。这小小的动作只有他们两个清楚,牧之立刻就慌了,但想了想又无从解释。 不远处的王导火冒三丈的在斥责饰演典仪官的演员,另外还有一班问题不是很大,但是既然有人出错了就顺便一起训斥了的群演。 人人疲累,人人有错,人人又有一肚子火气。 “牧之姐还好么?”桃子看她还在原地没动,赶紧迎上来。 “我想去洗手间。”牧之捂着小腹小声的跟她说。 桃子看了看王导那边,似有将近尾声的意思,只能劝她:“不然再忍忍?我看又要开始了。” 大婚的礼服一重套着一重,本来行走间就在地面来回摩擦,每次停了都有人细心的打理,生怕这幕戏还没过呢,衣服就已经脏在明显的位置。这套礼服可是重金手工缝制,因为要用的戏份重要,但是出镜就这么一时三刻,所以做得用心,但没准备替换装。要是等清洁好再来拍,那可太耽误事了,王导非气坏不行。拍戏磨损也就罢了,去卫生间可万万不能穿着,所以来回一趟是个大工程。 牧之揉揉肚子:“我现在好难受啊,你帮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一会儿过了我们赶紧去!” 桃子点头:“再补补妆吧,我看你又开始出汗了,有点脱妆。” “诶呀你到底怎么了,这么多汗,这一会儿肯定压不住……”化妆助理一边紧张的忙碌,一边嘴不停的抱怨,絮絮叨叨的简直没个完。 牧之心里的那团火此前一直都在搓来捏去,她企图用理智把烦躁攥在手心,可是没想到越搓越大,再兑了点对裴继诚的抱歉和委屈,配合着身体的不适,此时突然抓住一点不满的口子完全不打商量就窜了出来:“你快工作吧,马上要重新开始,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这话每个字都没什么,但她的语气带着自己也陌生的严肃甚至细品还有一点点恶意,话出了口,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对不起……”她赶紧小声的补了一句,想要再解释点什么,又找不出话来说,只低下头羞愧的不敢看人家。而对方仿佛对这一句和上一句都没什么回应,只是住了口,手上更加麻利的做事。 只是刚刚那句在情绪中,并没有控制音量,就听不远处补好妆的乔少杰懒洋洋的嚷嚷:“看吧,我们女主角还是很有气势的,不要总说人家是小白莲。” 他这句闲话是跟自己助理说的。还并不知道自己在他那里的形象,已经因为他自己的瞎胡想而往下跌了不少的牧之,还以为两个人关系不错,只是这货嘴闲的慌,正想跟他抬两句杠。就听他十分恶意的大声嚷嚷:“诶诶诶,我们女主角不高兴了啊,这都让人家蹓跶多少回了。都打起精神来,别拖累人家了好嘛!” 牧之当时就愣了,所有人都停下来往这边看,她慌张的高声问:“你说什么呢?” “你不都把化妆助理人小姑娘骂了么?我就是提醒大家一下,女主角要骂人了!”他闲闲的说完,就不再理她,回头跟助理说:“来,陪我走走位。” 满团的不可置信、不明所以还有火气因为他的离开而堵在那里,但是因为这礼服她又不能冲过去叫他说清楚,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牧之气的呼吸急促的样子。而乔少杰话语里提到的化妆助理面色淡淡的,毫无起伏,也不看别人,也不想解释,一看倒真是在忍受脾气的样子。只有一个桃子在尴尬的解释什么,不过离这边近的其实不多,大多数人也根本听不清,听到了的也未必信,他们只是强装无事的又转过头去,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儿?”纪宣穿着高跟鞋不适合久站,并没想到这边有什么事儿会需要她,坐得稍微远了点。 就看牧之眉头皱的死紧,一副又委屈又难受还带着愤怒的表情,她当即立断的说:“你别想了,我一会儿跟桃子了解吧。戏最重要,不要被打扰了情绪知道么!” 果然这话音还没落,王导的助理就招呼:“再来一遍。” 再来一遍,今天来了不知道多少遍,可牧之从没像现在这样,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导演也好,乔少杰也好,裴继诚也好……身边来来往往的随便什么人都在拼命的排斥她,厌恶她。 大婚的全程,她不仅要拖着厚重的礼服,穿着厚重的鞋子来回的走,手臂也要做模作样的端起来。自己端着还好,可以互相借下力。跟裴继诚交握的时候因为不想把承力都甩给人家,她还要刻意的拿捏着分寸,做成好像是靠他端着的样子,整条手臂一直这样举着,真是苦不堪言。 重新站位,裴继诚也少有的一个字也没跟她说,只漠然的站在了旁边。 王导喊了action,又立马叫cut,然后整个片场都听到他爆发了雷鸣般的叫骂声:“赵牧之,你干嘛呢?你那一脸委屈小白菜的跟那儿干嘛呢?你不是会骂人嘛?你的气势呢?开拍了你知道嘛?别跟个替嫁宫女上位,拜了堂就要拖出去砍了一样好嘛!”他远远的仿佛不需要换气一样,指责声一声高似一声,临了还补了一句,“你那妆怎么回事儿,脸灰的跟个鬼似的。给我卸了重画!” 第133章 (。┰w┰。) 东北的天气非常爽利,从宾馆的房间看出去,茫茫的一片蓝天白雪,此外只有大雪无法覆盖住的各色高矮建筑。颜晟安坐在写字桌前处理了一会儿邮件,揉揉肩膀,侧过去对着窗外看了看雪,看了会儿眼睛就有点疼了,又返回来闭上眼揉了揉额头。 电脑上显示的时间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天色也暗了下去,外面的路灯放出了淡淡的昏黄。而他的电话一直没有响起。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急迫的事情想要跟牧之说,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淀,当时那种想要听到她的声音的迫切早就缓缓散去。但还是会有一些怅然——他跟自己说:要早点熟悉这种感觉,牧之会越来越忙,甚至有些手忙脚乱疲于应对,在她找到并且能够协调好自己的步骤之前,他要学会自己来处理很多迫切又矫情的小心思,不给她负担。 关上邮件,打开工具软件给自己清理思路写提纲,还是会忍不住的笑自己——木木说的还真有点对,自己谈个恋爱都暗戳戳的,在背后又是想念又是规划了好多事情,但是人家一点也不知道……也不能说牧之一点都不知道,她那么聪明,他们应该算是心有灵犀,心照不宣!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夜幕压下来,似乎北方冬天的黑夜都非常任性的招呼也不用打,突然之间房间里的光线就暗至微弱,不能视物。他是听到了敲门声才猛然发现已经这么暗了的,跌跌撞撞跑过去开门又顺手开了灯,门口站着的正是皱着眉头的汪定春。 “你在睡觉?感冒了么?”汪定春不解,以他的了解,颜晟安最是喜欢及时捕捉灵感的人,刚采风完正是他最亢奋的时候,可是现在看他,仿佛神游了一个下午,全身上下都透着漫不经心。 “没有……”颜晟安有点尴尬,“老师有什么事儿么?” 汪定春眉头皱的更紧,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群里叫吃饭都叫了你半天了,你在干嘛?跟女朋友聊天?”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正犹豫是该鼓励得意弟子享受人生还是要规劝他事业为重,就听颜晟安委委屈屈的说:“没有,她一直在拍戏,可能今天的戏份比较重!” “对嘛,年轻人,事业是骨骼,生活是肺腑,要一同兼顾,不可偏废!我看你这个女朋友真的不错,小姑娘有那精神头,早点儿带来给我看看!” 颜晟安拿了手机和房卡,笑着回他:“她这段时间估计要忙的分不开身,等缓下来一点,一定带她登门拜访老师!” 房间里暖和的很,颜晟安只穿了一件衬衫,此时就不管不顾的往外走,被他老师拎了回来:“毛毛躁躁的,快套个毛衣。这么大岁数了,难道将来还让人家小姑娘照顾你?” …… 而牧之那边根本就不知道他打来过电话,即便是知道,她也应该没心思回应。 心态真是门玄学,她从前也不是没被老师骂过,也不是实验没出过问题,但被王导叱责的那个瞬间,还是有种尴尬到天都塌了的感觉,仿佛所有人都在冷笑着鄙夷她。只能灰溜溜的携了桃子去卸妆,找任何东重新打扮。 此时的纪宣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说导演指出的是表演问题,自己盲目的出头不好。她叮嘱了桃子几句,转身就去找王章沐通通气说说好话。哪想王章沐看她来了,哼了一声,转身跟统筹说:“我看这个镜头今天八成过不了了,你待会儿去看下,评估下是尽快排还是往后边儿抻抻。” “尽量还是今天拍完吧,”统筹为难,“我跟裴继诚的经纪人再商量下,看时间上能不能拖一拖。” “我看这不是时间的事儿!” 纪宣知道这句是说给她听的,她也没什么好辩驳的。刚刚看了一眼牧之的状态,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上,牧之都有些不堪承受的样子,这时候胡乱承诺只会让他们的观感更糟糕。而生理期也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借口——职场说白了就是结果至上的地方——她只能陪着笑:“不好意思王导,牧之身体今天有点不舒服,一直出虚汗,状态不大好。我们尽力想办法,真是麻烦大家了,晚上请大家吃宵夜!” 王章沐轻轻的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其实说实话,今天拍了几个镜头,赵牧之的问题并不大,甚至中间有幕以她个人为主的大婚梳妆戏,寥寥几句台词,她的情绪张力十足,超水准完成了任务,两条就过了。这一天里只有这个镜头还没完成,也不是她的原因一直不过。之所以现在尴尬到她那里,无非是因为,她赵牧之还不是谁。 如果今天其他随便哪个主演配角因为戏份迟迟不过而烦躁拿工作人员出气,别人也只能认了。更别说看着当时的情况就是那个乔少杰在搞事情——这个乔少杰,真是让制片说对了,一刻也不能让人省心。但是让他不爽的是,这算是什么事?再一上镜,看得出整个人的心态都崩了。新人就是这点不好,即便天赋再高,你都得协调整个剧组哄着她,呵护她的身心健康,不然屁大的事儿她的心态就崩了。 他看了看一旁虽然来求情但是依然不卑不亢站的笔直的纪宣,当时他并没有留意那边,不知道纪宣同他一样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点遗憾的想:要是赵牧之有纪宣的心态就好了,你看这事情处理不明白,脸上倒是一点都不露怯,不去给自己艺人做心理建设,跟这儿盯着干嘛? 纪宣,到底不是姜书青啊!他遗憾的想。 再来了两条,大殿之上惶惶众人,皆是木然又带点噤若寒蝉的意思,一对儿新人在华贵繁复的礼服中,像是行走的木偶,只有眼神里都交织着属于彼此的寒冰与烈火。王章沐摸着额头犹豫,若说过了,确实也没有太大毛病,到了他心目中可以过的水准。但如果叫过,他又不甘心,总觉得如此重要的戏份,状态更好一点的牧之可以交出更惊艳的司南静。 统筹和副导演跟了他多年,打眼一瞅就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正巧裴继诚的经纪人又来交涉,于是上前跟他商量:“不然先留着,我们尽量协调——不过得往后放一放,近期各方面都不适合插这个镜头。” 王章沐点点头:“先这样吧,以后再拍。” 他淡淡的宣布。 回来之后的牧之情绪非常不好,片场上的意外已经让她丧气到极点,再加上昨晚铺垫的——今天的镜头一定不能失败。她并不知道搁置是因为导演的高要求,只简单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于自己的问题——项目嘛,时常有完不成,按理说她不是不能接受失败。可是完全因为她而到来的失败突然摆在眼前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真的非常难受,无法排解。 食不知味的垫了一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并没有想跟谁聊天倾诉的欲望。 有时候抱怨的多了,自己也会厌恶那个没办法解决,只会一直抱怨的自己。 而桃子也被开拍第一天这么不顺利搞懵了,颜晟安打来电话自己说并没有什么事,叫她等牧之有空了再说。在那之后问题就一重接着一重的出现,回来后宣姐又找她交代了好久,就在这种慌张而忙碌的状态下,她彻底忘了这件事。 第134章 太阳照常升起,又是新的一天,昨晚宣姐临走时软和的安慰她,不过是一件小事,叫她别多想。 “你得开始习惯,你是演员是明星,你是最终展示的成果,很多人的眼睛会盯着你,给你一言一行千万种注解,很多种并不是你想要的,甚至是带着恶意的……” 尽管牧之并不想要谁担心,强打精神敷衍宣姐说自己没事,只是身体不舒服想要早点休息,纪宣还是一改平时冷冰冰的女强人态度,坐在床角絮絮叨叨的继续开解她。 “我们要学的,就是如何让自己的意图表达得简洁明了,尽量减少误会的可能性,也尽可能不给恶意的人留机会。” 往常这种实质化的指导最能叫牧之豁然开朗,找到方向,而此时她闷了一瞬,很是灰心的说:“以后总是要在这些没什么用的地方花这么多无谓的心力么?” 纪宣眯起眼睛打量她——这就是签她的劣势了,她只希望用良好的礼貌打底与人交往,不怎么懂人情世故,也不屑于懂。总觉得那是世俗的东西,人却又脱不出世俗,还盼着对方不管是谁都能回以同样的礼貌和疏离独立的态度——让她痛苦的,与其说是对人情世故的厌恶,不如说是对别人的要求得不到实践所产生的怨念。而想帮她规避掉后者,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当然可以不理会这些,”纪宣并没有拿出以前那副教导不懂事的小孩的语气,反而更加掏心掏肺的同她讲,“创造更舒适的环境本来就是我和桃子的工作,”她抬手帮牧之掖了掖被角,按下了她的反驳,“只不过这一行每个人都是人精,你人怎样,好相处与否大家都不会看这一两件事,不会去看你的团队做了什么。团队有聚有散,朋友不会……” 暖黄的夜灯静静亮着,牧之悄悄的抬眼看暂时陷入沉默的纪宣,纪宣意识到她的目光,回了神,自嘲的一笑:“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就好比说裴继诚和乔少杰,我建议你住抽空闲可以看下娱乐论坛里面对各个艺人的讨论,其中看他们俩的风向虽然有强烈的粉黑滤镜在里面,但大体上的架子都是对的。裴继诚沉寂多年,为人谦逊敬业,即便是黑他的人也极少从他具体的言行举止下手,不过泛泛的吐槽‘人假、做作’。他的朋友遍布整个圈子,大体上没什么大事的时候熟的不熟的都愿意为他说句好话,但你说,他日常里有没有觉得委屈过?而乔少杰正正相反,即便是夸夸环节,圈内人也不过评价他‘有趣、真性情’,而他每出镜一次,黑他的人都不需要拿放大镜就能吐槽出无数座高楼。” 牧之眨眨眼睛:“所以……是说选想要的人设,然后坚持它,享受它带来的便利,也承受它的负面影响?” 纪宣欣慰一笑:“聪明,早点睡吧。” 工作以来牧之就习惯在房间窗帘不起眼的角落上留下一个缝隙,以便让自己更清醒的迎接早上。因为心里头有事压着,她几乎是伴着第一缕曙色就醒了过来。然后就躺在依然昏暗的房间里,反复回味前一晚宣姐说的话。 世间一切的道理说来都清楚明白,而要面对的境况却纷乱复杂。从前她自己随遇而安的觉得“我就是我这样的人”,现在不禁要头疼的想:我想要做什么样的人?有足够的能力做到么? 浑身上下没有力气,除了生理期和无法抑制的沮丧,可能昨天一路捂着厚厚的衣服,不管是热的冒汗还是虚的冷汗,泡下来整个人有点感冒,嗓子也可疑的肿了起来。有气无力的翻出手机,习惯性的开始找各种本子——从初中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自己的父母很忙,非常忙,而且忙的很有意思。他们不能像别人家的父母那样,陪她去海洋公园、游乐场,陪她逛街,给她买玩具。而且发脾气是很让人为难的,只能换来一个魂不守舍的妈妈,还有妈妈同事为难而焦急的眼神。所以学会了把所有想不通的,不满的、难过的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本子写下来,完完整整的记好。那些曾经的心事有些解决了,更多慢慢变得不重要了——只要写下来,一切都会好的。 上午没有她的戏,可以稍稍多睡一会儿,桃子听她房间一直没有动静,也自作主张没有叫她。坐在下面悠闲的搜索有什么食物对生理期友好,又能舒缓心情,搜着搜着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浓重,她捧着脸想了半天,才从手机簌簌震动的闹钟上找到了讯息——颜老师——早该想到的,颜老师出马还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 而她不知道,彼时的颜晟安手里一直攥着手机,吃饭的时候明知道那上面没有来电没有信息没有震动还是不停的去查看,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自然成了一众成员调侃的对象。在这个团队里,他算是实打实的小字辈,但是为人一向稳重,言辞诙谐有度,那种口头上的亏,很少有人能让他吃到。里面很多跟他合作过或者有过来往的人都深有体会,调侃他可不是常有机会的。 然而吃过了晚饭,打好了初稿,列了一些提案,再检查修改上几遍,无数次错觉手机响了,有的时候是真的,有的时候是想象的,但都不是牧之。到了最后,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再打过去又怕打扰她休息——应该是忙了一天,很累吧。 于是次日一早,颜晟安就在那里纠结,要不要主动发个信息呢?发了又会不会显得自己在谴责她忘了回电? 汪定春看着对面一碗粥搅和的汤汤水水抱着手机反复发呆的弟子,不禁发愁:“你怎么变得像个小姑娘?女朋友不理你?” 颜晟安讪讪的收了手机:“怕她刚开始拍戏,太忙了……” 看他那副样子,汪定春摇头:“她既然是演员,忙起来没日没夜是一定的,你们两地分隔也是常有的事。年轻人啊,望则生怨,怨则生隙,再气盛一点,可是不妙。感情要长久,首先要从平和心态,不随时随地抓耳挠腮的等电话开始!” 老师跟师母伉俪多年,感情甚笃,颜晟安听他点播,赶紧竖起耳朵受教,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暗戳戳的想: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是想念哪是会听道理话的心绪?所以在一边吃饭一边草草的讨论提案的间隙里,他还是找了个机会给牧之发了条信息:起来了么?昨天很累吧,能适应么? 只不过不巧,牧之正在为她挑好的本子付款,竟还以为那一条是银行的付款信息,就忽略了过去…… 第135章 (????д????) 终于起了床,牧之揪着油条正向豆浆里扔,到底从桃子那里听说了颜老师前一天打过电话来这件事。她下意识的就去抓手机,可是油腻腻的手指触到屏幕的那个瞬间,心里涌起一股对自己的厌恶,又让她停了下来。 桃子赶紧把纸巾往她那边推推,有点局促的说:“对不起,我昨天……忘记了!” 她悄悄留意牧之的脸色,并没有生气不悦,只是有点茫然,捏着油条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他有说什么事么?” “没有,”桃子认真回忆了一下,“就问了问你忙不忙,现在时间也合适,快给他回个电话吧!” “嗯。”牧之嘴上虽然应着,手上依然机械的扯着油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是机械的动作可以解压,把油条一点点扯下来,扔到豆浆里,看着金黄的一段上下浮沉。 如果他还是“颜老师”,她当然依赖着能有个长者为自己拨开云雾,指点迷津。可是现在……调羹在碗里搅拌,浸透了豆浆的油条涨的大大的,笨拙油腻的样子,让胃里有点腻烦。牧之心不在焉的一勺勺将它们送到嘴里——可是现在,她不希望自己一直是求助,迷茫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也知道在比较亲密的关系里争强好胜没有意义,可她也不甘愿就做一味示弱、步步需人搀扶的那个。说老实话,在当年一段暗戳戳跟唐嘉嘉竞争的时期过后,她都以为自己已经佛系的不会再幼稚的计较谁输谁赢。 油条吃在嘴里已经泡的软了,小咸菜带着恰到好处的辛辣,被温吞的豆浆一并送下,连带着把颓唐也一同卷走。 我不会被打败的!牧之洗了洗手,认真的在心里跟自己强调——自己是不会被这种无聊的琐事打败的! 桃子着实是数不出牧之的心海里藏了多少根针,她刚还在担忧因为自己让他们有什么不愉快的误会,又看牧之突然振奋的洗了洗手,抓起手机,对她说:“我们走吧,去片场!” 在路上,牧之等了漫长的时间终于接通了电话,一入耳就是呼呼的风声和嘈杂的人声。 “你在外面么?”一句客套没有,她就着急的问。 “是呀,”风声里,颜晟安的声音不如往常般低旋,听得出他用了力气但声音并不是很大的样子,“我们现在看这里的人冬泳,你在电视上看过没有,太壮观了!这么冷的天气,凿开了冰河,下面是缓缓混着冰碴儿的河水,选手只穿着泳衣鱼贯下河,一点儿不带犹豫,游回来每个人都红光满面的……” 寒冷的风和新鲜的热闹通过听筒一同到达牧之的耳膜,她攥着手机,细细的听颜晟安讲他的见闻,感受他的激动,不过还是担心:“冷不冷?我现在给你打电话方便么?要不要一会儿……” “不冷不冷,”颜晟安赶紧说,“看着他们我捂着羽绒服都感觉有点热了!” 他旁边的汪定春翻了个白眼儿,也不知道刚刚哆哆嗦嗦一直抱着暖水袋探头探脑的是谁,现在接电话的手都冻的发白了,话倒是一贯说的漂亮。 两个人抱着手机一直聊到牧之到了片场,谁也没空提也没解释昨天为什么没回,当然也没有问昨天打来有事么。 笑着道了再见,汪定春把重新灌好热水的暖水袋扔给他,颜晟安一向进退有度的风度终于破裂了一点,僵着手“诶呦”了一声。 “啧啧啧,”汪定春嘲笑他,“可等来电话了,连个耳机都没时间换啊?小姑娘怎么样啊,要不要在剧里给她设计个角色?” 在这部剧里有一个角色确实是难得的机会,颜晟安犹豫了下,有些为难:“这样好吗?” “你写的合适,姑娘演技合适,有什么不好的?”汪定春满不在乎,“你啊,年纪轻轻就在乎那些虚的,我们编剧,应该去发现在乎的人事物,然后极力展示。你说你把把自己在乎的,为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虚的名头,把她藏起来,我们是不是就损失了一项重要的灵感来源啦!再说,让你创造出来角色,又不是让你指定演员,到时候导演觉得合不合适,跟你有什么关系。编剧要守得住规矩,也得破的开,你啊,且得悟着!” “是,谢谢老师了!” 颜晟安抱着暖手袋,迎面正走来一个刚上岸的冬泳选手,随随便便批条毯子啪嗒啪嗒的往回走。东北大爷嘴贫,看他的样子开口就搭讪:“年轻人得禁造,拿着那小闺女玩意儿干啥,下水跟你大爷再来两圈?” 颜晟安赶紧笑着摇头,大爷也不在意,搓搓毯子打算继续逗他,旁边汪定春帮着腔的说:“女朋友送的,当个宝一样,谁都不给碰!老哥哥多大了?不是第一年冬泳吧!” 两个人一来二去聊了起来,一边聊,汪定春一边陪着大爷啪嗒啪嗒往休息室走。 …… 虽然不久前刚给自己打过气,不过牧之这边挂了电话下了车,还是对前一天的尴尬有一瞬间的慌张和不想面对。不过她硬着头皮往化妆间走,遇到的每个人都自然的同她招呼,就连化妆助理看到她,都关心的问身体好点没…… “多大事儿啊,”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纪宣跟她一边走一边咬耳朵叮嘱,“戏还得拍,工作还得做。只要你还是女主角,在片场你就永远不用虚,好好把角色演好才是正理!” 点着头继续往片场走,撞见的戏份就是之前小黎失手的那场戏。这次换了b组导演拍,反正上午牧之也没什么事,干脆先留下来看看。 新换上来的姑娘娇娇的,拍这样的动作戏,偷了东西转身一头扎出来的时候空间感不好,脸差点擦着门框。还没见怎么样呢,人想着想着已经哭成个泪人,许多的工作人员赶紧一拥而上围着她安慰、开导。好不容易说通了,她却有了心理阴影,转头的时候总是明显的犹豫一下,拍了几条都不能用。 直到牧之离开,这一条还是没有进展,他们已经开始商讨用替身的拍摄方案。 同宣姐交换了个眼神,她没再说什么,转去大殿围观王导正在拍的庭辩。 第136章 ?( ˙ ? ˙ )? 庭辩这种戏从剧本上看着仿佛挺简单的——只要编剧把词写到位了,演员照本宣科即可。但实际拍起来,无论是想要气势恢弘、庄严肃穆的效果,还是追求唇枪舌战、天下苍生各自肚皮的紧张对垒,演员与台词间,演员与演员间的氛围极为重要。 饶是坐镇金銮殿上的皇帝,其下群臣皆为业内默默耕耘多年的老戏骨担纲,这幕戏从编排到走位还是颇费了些时间。 牧之到的时候,岳明堂正沉着嗓子跟人过词。殿上说话的不过三五人,粗看上去,大家不过各自揣着剧本,抱着保温杯,围了个并不严整的圈,还有人悠闲的翘着二郎腿。不过他们一言一词,起承转合,端的是气势十足。仅草草听了几句,就听出了许多剧本上看了几遍也没品出来的意思。 “不是不收音么?” 牧之被点名过台词不行,本来就极为心虚,听过了一轮,趁着他们休息,悄悄的问纪宣。 “声台形表是表演的基础,”王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监视器那里溜了过来,悄无声息的插了进来,开口就开始教育她,“一段完整的表演,无论哪一项做的不对不好,就代表着你对人物的这一段理解有缺失。情随心发,人被内在的需求的驱使去行动去说话,是很自然很整体的事情。” 略略有些羞愧的点头,牧之赶紧检讨自己对剧本的了解是不是还太浅薄。 “也不能这么说,”刚休息了一会儿的岳明堂看这边热闹,也凑了过来,听了老朋友的言论,忍不住反驳他,“咱们演员,说出来好像就是在装作世界上的另一个人,把他的言行、举止、声调和反应等等等等模仿出来即可,可这个模仿哪能是这么自然而然这么容易的?声台形表,说来样样都有技巧,你读了剧本,想象人物的生平,用你自己的理解和阅历懂了人物此时所思所想,所要表达,这是内里功夫,选择什么方式表达,侧重点是什么,如何表达的准确清楚,这才是我们演员给观众展示的,我们吃饭的技巧!” 被反驳的王章沐不满的哼哼了两句,然后夹带私货的小声吐槽:“好好听听,没事多想想,这都是老菜皮积攒多年的干货!” “岳老师的戏我可是打小看的,”一旁跟着岳明堂而来的裴继诚也跟着凑趣,“您可不能只给牧之指点,也看看我这个粉丝呢!” “你呀……”岳明堂自然是欣赏这个踏实肯干,已经打出了名气,却又不骄纵的晚辈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裴继诚立刻乖觉的抽出他手里的保温杯,拧开递了过去:“师父喝口热水,慢慢说!” “来来来,”纪宣适时的带着桃子把附近的小折叠椅搬来了几张,“大家都坐下说。” “那行,”王章沐先拉过一张,“大家都过来,我们再梳理下这场戏,牧之也听听。” “庭上辩论,因为环境设定对行动、表情都是有相对限制的,所以声音和语调在这场戏中成为决定情绪和进展的重中之重。”趁别人还没围过来,王章沐跟牧之解释为什么不现场收声大家却还要重点对词。 “对,”一旁的岳明堂也附和,“声音对我们演员来说是项强大且实用的武器,完全不逊于眼神。许多复杂的,细微的的情感,必须要声音来配合表情,来补足加强或者是暗示矛盾,才能完美的表达。因为我们不仅要观众看到获得到,我们更期待观众去反复回味,发现。现在因为各种现实因素无法现场收声,但作为演员,绝不能在这一块瘸腿……” “哼哼,那你说的这,跟我刚刚说的有什么区别?”王章沐突然开始记之前被驳斥的仇,哼哼唧唧的跟旁人吐槽他。 来的几个也都是各种场合合作过的老相识了,虽然不清楚刚刚他们都说过什么,现在都一哄而笑挤兑他。 “而且声音完全无法托赖与导演或者摄影用其他手段来补足,”笑语中,一位前辈不忘交代,“这是项完全体现我们自身能力的技能。” 作为晚辈的裴继诚和牧之当然唯唯称是。 热闹过后,他们又一次梳理整合了这场戏的全盘。牧之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光是听,就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场你来我往的对峙——朝堂诛心不用刀,有所求必然有所让。筹码和谎言在不动声色间狠戾的交锋,不留痕迹,刮下的是天下的血肉。别人也许有得选,但贵为皇子的年轻人没得选,在这个朝堂之上,自他有资格步入起,他就注定得天独厚,但又孤立无援,同他那张皇座之上的父皇是一样的命运。 圈子之外,纪宣正小声的交代桃子定些暖汤给大家润润喉:“三不五时的,不管是得了人家帮助表达谢意,还是单纯跟剧组搞好关系,这些小来小去你都得上心一点,别让人觉得我们太殷勤,也别让人觉得我们不懂事!” 桃子赶紧点头,这一段跟着宣姐,从她那里得了厚厚的影视城人际攻略。宣姐晚上的飞机回去,想到即将失去这强大心灵支柱,说不慌是假的,不过想到前一晚跟开会时宣姐的总结,又多少安定了些——娱乐圈里也不过都是普通人,又不是跟他们求资源,就普通共事,牧之的礼貌加她的周到,足够。其他的人际也并不算复杂,比如这种老戏骨愿意点拨传授的意外惊喜——老戏骨也并不是闲不下来跟谁都好为人师,牧之什么路子人家看的明白而已;再比如……喜怒无常的乔少杰。 幸而牧之不是记仇的性子,不会主动跟乔少杰冲突,两个人单独的戏份也不算多。纪宣只能交代:“能忍则忍,能让就让,跟这么个混不吝认怂别人也只当你顾全大局,千万别跟他争。你让别人还有帮你的余地。你争,在成年人的争执里,多半没有什么正义,只解决容易解决的那个。” 每个人都说未来的路会有些难,但也许这种还有着极大可努力余地的难,还远算不上难。 牧之和桃子都微皱着眉,认真的听着想着,往各自的方向上暗暗努力着。 第137章 ╭(●`??●)╯ 这几日影视城迅速降温,虽然剧组里多是老江湖,已经早早做了过冬准备,也有些人不幸中招。感冒和咳嗦都是个集体的事件,就像现在,片场上这么许多人,本来讨论的其乐融融,一个咳起来,就个个都想咳了。幸亏桃子定的川贝枇杷梨汤及时送来,甜丝丝热乎乎的,几口下去,众人不由交口称赞。 片场声音繁杂,且没有背景音加成烘托,这种需要集中注意,庄严肃穆的场景很容易让人分心。一场下来,真叫牧之慨叹优秀的演员间的氛围互动着实叫人着迷——前一秒她的目光还不自觉的被走位的打光师吸引了下,从岳明堂开口开始,那彼此间互相施加的张力就牵制住了她的注意力,一幕终了,早就看过剧本熟知走向的她居然迫切的想要他们赶紧就接着来下一段。有种电视剧看到一半断电了等待重启的抓耳挠腮感。 没想到王导和几个演员看了刚刚的镜头,还是有不满,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一通,又是想要调整站位,又是准备调整语气和细微的表情…… 又来了两条,大殿内无谓日夜,光线仿如恒定。外忧内患皆不说透,有人说着藏着,有人抛一线引全身,有人慷慨激昂,有人砌辞狡辩……老迈的帝王在殿上看不出喜怒,携着绝对的权力一视同仁般沉默。但这沉默谁也说不好代表着什么——一个成功的帝王,决策无所谓正误,但在殿上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的想法。 牧之站的有点远,她的视力是有一点度数的,不过度数不大平时不戴眼镜而已。现在想要学习各位前辈的细节处理和氛围配合,却苦于看不大清楚,又不敢往前凑,怕打扰了进度,整张脸皱成了一团,眯着眼希望看到更多。 “过两头抽空去配副隐形吧。” 纪宣忙活了一通,一抬头就看见这样的牧之,先是吓了一跳,多看几眼又有些想笑。 “戴隐形不舒服,要往眼睛里塞个东西……”牧之小声的抱怨。 “又没叫你一直戴着,你看看你的样子……”纪宣难得笑的温暖,还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已经联系了几个老师,会尽快面试下,尽快来帮你。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我跟王导聊过,大家对你的演技还是认可的,平常心做工作。你看,即便是这种场景,这么些大牛在,还是会一遍遍的调整,千万不要因为心态焦躁,而影响了发挥。我看你啊,最紧迫的不是表演技巧,而是工作心态的调整。” 牧之赶紧点头称是,她从前就隐隐的感觉到这一点。在学校里的时候,做科研是很乏味的,反馈的极为滞后,往往是需要忙活了月余才能看出一点点成果。这还是建立在他们学生的成果判定上。许多大项目需要几年、几十年才能宣布成败。她已经习惯了等待,却还不习惯立刻就宣布不行,不对,不好。 新的行业有新的习惯,“这条不行”,在影视圈不过是一段极小的,普通的工作历程,不是在宣告失败。 到了午饭时间,她们跟大家凑着吃了盒饭,岳明堂调侃:“我们的女主角可是每一顿盒饭都没落下呢!” 牧之嘿嘿笑:“剧组的盒饭吃的多,心里就充满了力量!” 大家又就着盒饭嘻嘻哈哈了几句,裴继诚也跟着打趣她:“拍的时候牧之就在我前面,可入戏了!那眉头皱的,看着就像她也要下场来吵了,我差点就笑场。” “没有没有,”牧之赶紧不好意思的解释,“我当时看赵老师那个悲愤又极力压抑要顾左右而言其他的细节处理的特别好,想要看清楚些……” “你这傻孩子,你去老王那看,什么不懂还能问问他……” 一个话题起了,众人又围着开始复盘刚刚那一幕,作为主要教导对象的牧之自然收获颇丰。 “多好呀,”王章沐把盒饭往垃圾桶里一扔,他坐的远了些,此刻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不远的纪宣听,“要是工作能一直这样,多好,教学相长,舒心!” 纪宣微微一笑:“我们牧之您也了解,这段时间劳您多费心了!” 王章沐哼了一声,没再理她。 下午的戏份是以牧之为主的内宅戏,王朝迟迟没有立太子,直到一场看不到刀锋的厮杀结束,陈善煜带回了雪原的结盟,胜负才稍稍有了一段端倪。 此前为了囤积力量,迷惑敌人,他选的正妃出身不算太高,不过胜在人娴静知礼,后宅打点得当,不争风吃醋,也不爱出风头。有这样一位正妃,好处是她不会仗势打压司南静,但随着太子一位尘埃落定,各方势力也在不断的涌入太子后宅,所以她也无从弹压,因此内宅戏也占了一定的比例。 深宫里的小郡主同太子妃也算是闺中好友,在有心人的挑拨下,很长一段时间也处处看不上这位异域的冷冰冰的新嫂子,特别是她的皇兄事事都偏向这位侧妃,更让她为好友抱有不平。 镜头下的牧之由侍女卸去满头珠翠,长发披肩,淡妆点点更显温婉。心不在焉的梳拢着满头青丝,看侍女拨动烛火,神情宁静,没有幽怨也没有期待。 片场外面仍是艳阳高照,里面却造出了一副夜深人静的样子,牧之的眼蕴含深远的看着镜头,仿佛她正看着那摇曳的烛火,思绪飘去了遥远的雪山。 王章沐看着监视器里那幽远的眼神,不由得感慨,真是个好苗子。 就连旁边候场的顾歆艺也毫不吝啬的跟自己助理感慨:牧之的内心戏真是一绝! 下一幕就是两个人的对手戏,步步紧逼的骄蛮郡主和毫无迎战意愿的侧妃。两个人有商有量的走位对词。顾歆艺科班出身,虽然以傻白甜的仙侠角色创出名气,成名以来饱受关注的是她出众的外貌和甜美的气质,但也确实在找机会证明自己也是有演技的,因为为云纹是花了不少心思的。现在对戏的演员优秀,她心里反而没有不服不忿的比较心思,而是真心实意的高兴。毕竟对于演员来说,表演是个互相成就的过程。 第138章 ? 困于华贵的宫墙之中,周旋于繁琐又无意义的人际之内。中原的夜温吞的如一潭死水,许多声音带着可笑的威势对着她颐指气使,而司南静只是淡漠应答,无可无不可的应承所有事。应承,但从不真的往心里去——既然陈善煜要她来这个位置,自然会全数为她应对。不愿应对也无妨,反正她也无所谓面对什么。 拍戏没有日夜,影视城夜晚的冷一点点渗透进重重衣衫中,然后附进骨头里。同北方的冷不同,影视城的冷会让人觉得加再厚的衣服都无法抵御。 牧之缩在厚厚的军大衣里,哆哆嗦嗦的抱着保温杯啜着暖和的梨汤。宣姐下午的飞机已经走了,虽然只是暂时回去处理些工作,不时还会回来,不过牧之觉得自己一想起这件事情还是有点慌。 一直以来纪宣都牢牢的站在那里,自己的很多错误其实到最后心里都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该如何避免,但很心安的知道只要退一步宣姐就能为她摆平。现在她不在这一步之地,牧之用了力气捏着保温杯,其上有桃子贴心的套上的毛绒绒的保护套,手指陷在里面能感受到熨贴的暖。 她略略安心,也更加坚定——人生本来就是一个人的旅程,其他人也许会陪着她走上很长很久的一段,但许多繁琐的细节,许多细腻的内心的感受,只能自己一个人琢磨着安放稳妥。 片场喧嚣,大灯打的明亮,化妆助理细细为她补着妆,场记又过来跟她详述了遍流程。这就是这份工作,一点点在不同人生中反复游走,也没有规律的作息时间。 纪宣早早的落地,脚一沾地就开始敲第二天表演老师面试时间,顺便卖了个面子给乔少杰团队,答应为他们推荐。说来也好笑,乔少杰不知为什么四处找牧之的茬,倒是对她的演技很认同,她上飞机前还打电话拐弯抹角的提醒她之前承诺的,帮物色老师。 这事有好处也有不好,卖了这个面子他再找茬总会稍微顾及点,不过他那种没什么同理心的朽木,就算选了什么名师也指导不出什么名堂,最后搞不好这个锅还要扣到她们头上。牧之只要有专业的指导,她自己的学习能力和学习意愿会伴着她走更远,只要指导老师人不错,懂行,足够专业即可。所以这件事最麻烦反而是乔少杰。 纪宣简单的归置了下行李,揉着额头开始在脑子里整理各项工作。 接近年节,即便还没开始正式宣传,一波年节祝福的图片和视频总是要的。过了年,无所依着开始宣传,云纹也开始推广。进入推广期后,以前的造型就远远不够用了,造型和推广计划推广资源需要一整套复杂又精细的规划,一旦进入推广期,各路关注和谣言纷沓而来,相应的应对又是一场硬仗。 带一个新人,带出来成就感极大,但麻烦也非常多,简直可以说一步一个坎,即便趟过了九曲十八弯,观众缘又是个神奇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纪宣揉揉脖颈,多一秒都不再休息,伏案开始工作。从前跟着姜书青冲锋陷阵,她是一个优秀的执行者,多年来默契的配合让她有了自己也可以打头阵的错觉,可真的要自己牵头去做事,确实有点慌乱,唯有做出更多的提前量工作,才能心里更加安定点。 第二天面过了老师,心中有了数,她才缓和了下紧张的神经,抽出空来请公关部总监吃了顿饭,也算是给自己放了片刻的小假。 …… “所有的学习在原始累积方面都是乏味并设收效甚微的。”牧之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撒娇,也不是在抱怨,只是在交代自己这段时间的进展。 “累不累?” 没有木木在这边,颜晟安自己的写字台已经乱的没眼看。脑力劳动看着不显山露水,一天忙碌下来,也没什么精力整理,更不要说他也没什么随手整理的习惯。现在突然接到牧之的电话,他也不管会不会打断思路,把工作一撂专心去聊天。 “刚开始节奏有点乱,现在也慢慢熟悉了。我觉得有老师的针对性指导,很多原本想不明白的东西,这样慢慢扒,也渐渐有了拨云见月的感觉……” 听着她清灵灵的声音软软的响在耳边,不管说什么都叫人心里喜欢。 “嗯,我知道,我们小牧之,最喜欢各位老师了!” “没有……”牧之慌慌的反驳,也顾不上逻辑,“表演的老师是女老师!” “哦?”颜晟安笑意更甚,不慌不忙的继续逗她,“不喜欢女老师?” 反正跟他聊天,只要他想,他就能让她气闷词短。牧之一连好几个“那是”,也没有想到合适的话语,只能用一句娇嗔的“哼”作结。 于是我们的颜老师逗完了又要说些新鲜的所见所闻来哄。热烘烘的炕头和鲜香麻辣的铁锅炖鱼,茫茫大雪覆盖的田野,田野上零零散散的庄稼残茬,还有河上厚厚的冰层和轰隆的风,和上面奔跑的欢乐的孩童…… 这些经他的口一说,不知为何就拥有了无穷的趣味。工作了一整天,卸好了妆,练了台词和形体,又做了适当的锻炼,她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也没来得及吹干,就听着颜晟安随意的说,随着他的声音一同游历数九寒天的东北。 这几天来工作进程渐渐进入正轨,繁重的拍摄量和纷乱的人际关系也主角,稳定,她已经开始习惯现在节奏。 宫里的司南静是寂静的,消极的面对着纷沓至来的所有明枪暗箭,和随时袭来的挑衅或者流言。若不是偶然间知悉了王朝对周边的吞并野心,燃起了她的危机感,也许她的人生也如同深宫的夜一样阒寂无声的度过。而那一线契机,默默的燃着她额间的云纹——云纹,生而为守护雪原安宁,不起风波。从此,生与死,愿与不愿,欢喜与否都不再与她的人生相关,她的人生,成为一场场隐秘的阴谋阳谋,诡计和交易…… 第139章 ?? 逐渐的熟悉了生活的节奏,却并不见得轻松。现在想来剧组排戏份,也是考虑了这点,一日日戏份越发频密起来。不过统筹做事十分周到,如果排了天还没有大亮的戏,夜戏就会排的少一点,反之亦然。只要不是谁状态格外不好,基本的休息还可以保障。纪宣还跟剧组协调出两个下午,去试妆拍了几张宣传图并跟着公司的前辈蹭了几张杂志内页。 一项接一项的,全都是新鲜体验。 幸而牧之并不惧怕挑战新鲜,虽然通知接的突然,拍杂志的前夜还要慌慌的跟老师求抱佛脚,想临时突击,修炼出两个实用的模特技巧…… 那晚恰巧莫宴没事,四处找她闲聊,她赶紧抓着问心得体会。 对面莫宴想了一会儿,拍杂志拍宣传对她来说是一件早就驾轻就熟的工作,摄影师稍一指导,她就自然而然找到了该展现的感觉。这显然是没有什么指导意义的,但如果去回忆再早些再青涩些的经历,想起的却全都是不愉快被轻视后的不甘心。她入行早,在这个行业深耕了二十年有余,那些新人时一点点辛苦如硕鼠积攒的经验有些早已不合时宜,还有许多已经慢慢消散在岁月里。突然牧之提出了这个问题,倒让她好是恍惚了一下。 “纪宣也在吧?”她倒是先问了别的。 “嗯,宣姐明天飞过来。” 能听得出电话里莫宴浮在嘴边宛如醇酒般轻浅温暖的笑意:“那你就别紧张,别有太大的心里负担。该怎么样摄影师会教你引导你,新人最大的问题是过于紧张进而僵硬,如果你能把这个心态调整好,放平和,就交给摄影师去调整,纪宣去把关,问题不大的。” “我就怕我太没天赋了。”牧之有点不好意思。 “天赋这种东西……”莫宴不以为然,“你如果真的有自然最好,但如果没有,也不过是跟别人一样而已,同样的起跑线,我们怎么可能会输别人。”这话她说的轻描淡写,但也实实在在是多年来坚持践行的信念。 “嗯,”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一开始对牧之的喜爱和重视,就是觉得她有一部分很像自己。果然,牧之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个信念,“当初我去咱们组里试镜的时候,真是太紧张啦,怎么都不行不对,就觉得很没天赋可能就是我这个样子的。” 中间隔了数月,两个人再回忆起初见那个夜晚都觉得有些有趣,于是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来。 “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没天赋呢?当时季导多满意啊!”莫宴有些不解。 “可是那一个镜头我一直过不了一直过不了,心里头特别慌!”牧之诚实的说,“那个时候你们不觉得我很耽误工作么?” 莫宴扒拉着化妆台上的林林总总,笑这个傻姑娘:“哪有人一上手就无师自通的,你没经过训练,没有见过拍摄的现场,手足无措,不会配合镜头都是正常的。就像明天拍杂志一样,纪宣给了摄影师一个心里预期,大家自然就知道该怎样工作。” 哄过小姑娘,她又讲了些自己的心得,再三安慰不要紧张,挂了电话,牧之已经能够放平心态,钻进被窝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的戏份还是要完成,因为下午没有排她,所以五点多就爬起来吃早饭化妆候场。 即便是南方,这个时间天光还没有放的大亮,刚化好妆的牧之裹着厚厚的大衣钻出来,片场已经来来往往的开始调光走场了。王导还没来,群众演员哆哆嗦嗦的挤做一堆听着副导的指导。 “诶呀!”有个场记捧着一堆线掉了一卷线掉了一卷,弯下腰也不是,先扔在这里也不是。 “你走你走,”牧之三两步赶过去捡了起来,“我捡着!” “太麻烦你了。”工作人员有点犹豫,不过看她捡了起来,也不再坚持,带着她往目的地去。 “你们好辛苦啊,这是多早就起来了?” “呵,干咱们这行,谁不是起早贪黑呢?熬几个通宵那都是常事。”这工作人员自然知道她是新人,平时脾气也挺好,难得她搭话,也就跟着聊起来。 牧之之前在无所依着就常帮着做这些,现在搭起手来也不生疏,倒是叫几个工作人员刮目相看。 “您还会做这个?” “之前在剧组里我也是后勤的一员。”牧之满不在乎的承认。 名利一行,多的是虚荣的人。人很奇怪,在功成名就后喜欢回忆当面的唏嘘往事,可是那之前却各种闭口不愿谈,像是她这种能当个话题说的着实不多。众人看她愿说,对像是无所依着这种金字招牌的组自然是好奇的,零零散散的打听着。 牧之也捡了能说的,一边帮着铺线一边描述,一时之间倒也和谐。 “姐?”桃子一出门就看不见牧之,但她倒是不难找,毕竟穿着戏服目标是明晃晃的。 “姐,你快回来,看把戏服弄脏了!”她着急的喊。 “我注意着呢!”牧之不以为然的回她,不过到底放下了手里的活,跟新认识的几个伙伴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被桃子絮絮叨叨的抱怨了一会儿,上上下下打量,用湿巾把裙角几处不大明显的污渍擦了擦,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姐你知道么,今天有小黎的戏份。”一坐下,桃子就开始八卦。 “真的?已经给她分配角色了?是什么?” 桃子左顾右盼了一番,才低声跟她讲:“是个潜进宫里的女刺客,戏份肯定没以前多,而且加了好几个有难度的打戏,没什么台词和故事线。我听小黎说,是打算让她年前赶紧拍完赶紧回去。” 牧之心里有唏嘘,但只能沉默了下,问:“她的伤好了么?拍动作戏可以么?” “伤倒是好利索了,就怕她对动作戏有什么心理阴影,要是再不过,可能这个角色也没有了……”桃子感慨。 “希望她能在那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吧!”牧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潜伏的刺客这种表现的空间很大,虽然戏份有限,但是点到为止只要演的好了给观众留的回味空间更大,算是不错的一步。” 说完她又回想了一遍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然后在桃子还在思索的时候先笑了起来:“我也不懂什么,就在这里瞎编出一套套的。” “那也不是,”桃子反驳她,“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我要跟小黎也讲下,让她好好准备。” “不管什么情况,本来就得好好准备。”牧之补了一句。 “嗯,”桃子噼里啪啦的发信息,头也不抬的通知她,“姐,这个角色会跟你有交叉,我收到通知去领新剧本了,到时候你也带带小黎。” “人家是科班!”牧之敲了下她的头,“说话的时候注意点。” “哟,有朝一日还能听到你教别人怎么说话啊!” 乔少杰懒洋洋的俯身坐下,然后躺在她不远处的躺椅上,闭上眼睛等人给他上妆。 牧之不愿意招惹他,拿出剧本来跟桃子对词。此时气温有点低,她念词的声音混进了哆嗦,躺着的那位闲极无聊:“你这培训了这么久还是不行,这台词,啧啧啧!” 再三劝告自己不生气,人家三番搭言,若是不回上两句,倒显得她小气了,于是她清清嗓子:“剧本看的怎么样了?要对对戏么?” “那感情好啊,您愿意跟我对戏。不过我这正化妆呢。”他无所谓的哼哼。 也算了说过话完成敦睦友邻的义务,她翻了个白眼,继续跟桃子对词,不过奇怪的好胜心到底让她着意控制了下声音。 这幕戏是幕对峙的戏,背景是某一个宫嫔此前栽赃给司南静一件事情。事发后,作为后宅之主的太子妃自然要细细的审理。一面是明显有猫腻的真相,一面是万里而来但毫无辩解意愿的侧妃,一旁是面色冷冷的太子虽不干涉但却就在这里看着,心里也有对荣宠的一点点私心……这幕戏的重点是太子妃,但其他人却要在有限的几个表情下营造一个各怀心思的氛围。伫立在一旁的胡维攸就是借着这一点点无声无言的关注,把自己从不说出口的深情一点点展现出来。 昨晚难得裴继诚也在,三个人带上太子妃的演员小小的开了个会,然后王导没有参与,不过裴继诚到底是镇得住场面的人,乔少杰并未同她多事。没想到憋到今天到底找了个机会挤兑了几句。 说实在话,对乔少杰,牧之多少是迷惑的。仿佛他刚幼稚的带着她结了个莫名其妙的盟,然后他就自作主张翻脸了,日常见到总要挤兑几句。若是他闹的太狠吧,那少不得是要开诚布公聊聊的,有什么不满,大家说清楚才好。可他就这么不阴不阳的来上两句,也算是不痛不痒,跟他修补关系?牧之着实找不到动力。于是就这样耗了下来。 到大家都准备好,听了王导拆解了一遍戏,给了他们十分钟想想准备下,牧之主动的提出先走走场,对对戏。 裴继诚向来是周全局面的,总是恰到好处的找时机响应。牧之站的离乔少杰稍近些,就听到他弱弱的哼了一声。 对好戏,补妆的那一点点时间,裴继诚又客气的问:“听说你下午去拍杂志照?” “嗯。” “紧张么?” “是有那么一点,第一次拍,什么都不懂。” “倒不用紧张,这家杂志一向对新人是很友好的。我看你做事点拨即通,一点不会有问题的。” “谢谢裴哥。” …… 这不过就是个一般甚至有点水的客套话,倒不知道哪里让少爷不满意了。 乔少杰闭着眼睛补妆,不屑的哼哼:“就是个二线杂志的内页,诶呦喂,也值当这顿宣传?” 在场都是知道他脾气的,裴继诚和牧之交换了个眼神,补好妆就位去了。看着乔少杰也一蹭一蹭的跟着过去,牧之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过去的路上揪着桃子小声的咬耳朵:“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这样一说我也隐隐有这种感觉!”论起八卦,桃子只赢绝不会输。 牧之回以一个找到知己但是现实太让人迷惑的眼神,不敢说出来看两个人是不是真的想到一起去了,就听桃子更加小声的说:“我觉得乔少对你的态度跟你和裴哥的距离有极大的相关性,要不,咱注意一点?” 这个八卦很像那么回事,也有事实支撑,但又实在不是很让人敢信。牧之就位了眉头还皱的死紧。 “你这孩子,”旁边饰演太子妃嬷嬷的老演员赶紧提醒她,“可不敢这么皱眉,你现在还年轻,这样很容易长纹的!” 谢过了长辈的提点,这幕戏开始了。 此时牧之才理解了为什么不能现场收声。她站在房间外,按理说跟堂中距离不远,可是里面机器的嗡嗡声,工作人员小声的工作交流,和导演的提点声。让堂上交谈传到她耳边只是若有似无的一隙,她只能等着提示才提着裙角步入堂中。 那厅堂里已经有了许多人,主位安坐着太子和太子妃,其下站着各自的仆从,有盛气凌人的宫嫔从一进来就以一种胜利的姿态看她,也有那柔弱的宫嫔跪于堂上期期艾艾。可司南静谁也不顾,她只是听了吩咐进主屋,对里面有谁有什么事毫不关心,行过礼后就那么漠然的站在那里。 “侧妃身份高贵,本该赐座。不过奈何现下一桩纠葛同侧妃相关,要暂时委屈你一下,待说清楚了,姐姐这里有好茶,妹妹一定不要嫌弃。” 现场声音嗡嗡的,牧之听着那细弱又断续的声音同自己记忆里的台词对比了下,依着记忆冷冷的回答:“说便是了。” 声音真是影响情绪,她是亲身体会到了。 导演叫了停,对这一幕每个人都提了点新的要求,又来了两三遍,总算是过了一条。 第140章 起名好难,颜文字都不够用了 这一组戏份对于牧之来说难度并不高,摄影机的焦点也放在座上诸人的各怀心思上,太子妃的细心权衡,陈善煜的不动声色,还有随侍一侧的胡维攸隐忍而深情的流露。但堂下负责胡搅蛮缠的那位一直找不准情绪,气的王章沐拍着剧本直斥责她“活脱脱的泼妇骂街”,又波及到了负责表演苦情的那位“哭的一脸奸相”,最后很公平的吐槽牧之“僵着张脸当上课溜号么”? 骂了一通,演员们赶紧抱着头扎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策略,又重新走场搭戏,忙的不亦乐乎。 裴继诚下午有个跨年的彩排,算着时间也耽误不得,非常热心的为她们出谋划策,于是牧之就听到一边的乔少杰又开始哼哼唧唧,嘟嘟囔囔…… 好不容易她们这边王导终于不挑问题,他有开始指责太子妃……但这些终不及乔少杰那寥寥两个眼神的镜头问题大,一遍遍的重来,一遍遍的卡在那里。 这两个一个一笔带过暗戳戳的不经意,一个特写的深情与担忧,落在他的身上简直难逾徒步登天,扫过的时候展现的刻意,特写的时候又奔放的毫无章法。几次三番下来大家都疲累不堪,幸而他的这个镜头只扫过他和裴继诚两个,可苦了裴继诚,坐在那里端着不变的深情陪着他磨。 “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想和裴哥相处的?”桃子暗戳戳的问,自从她俩一不小心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八卦欲望就特别的浓烈。 牧之不动声色的戳了她一下。 “赵牧之,是不是纪宣故意给我找的不行的表演老师啊……” 果然,暂时休整一下,他愤懑的战火猜都不用猜就直接烧到了她。 牧之无奈:“听说虞老师在圈内是有口皆碑的,你这样说太过分了吧。再说宣姐只是推荐了几位老师,定人的是你的经纪人,不然你回去问问她?” 乔少杰被她说的暂时辞穷,只咻咻的喘着怒气看她。 “虞老师真是很好的老师,我都想有空跟他请教请教。来来来,我们再研究下。”裴继诚好心的替他们圆场。 这几天他也算是看出来了,乔少杰对赵牧之算是横竖看不上眼,怎么着都得拐着弯吐槽吐槽她。但是这种看不上又跟很恶意的那种打压无关,就是嘴皮子痒痒。谁又知道少爷唱这一出,是因为单纯的看不上眼,还是幼稚的想争取女孩子注意呢?所以小打小闹的时候,他也愿意说两句和气话。 他一开口,牧之和桃子就交换了个眼神,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乔少杰更加蛮不讲理的要求:“你不是挺有主意的么,快给我想想办法,早点结束好拍你那破杂志去。” “我有什么办法,给你催眠啊!”泥人还有三分火,这种没礼貌的货真是不招人待见。 “这样吧,今天就拍个你俩的吵架专场,完事一剪辑,咱装作内部泄漏,炒作一波,咱这剧就火了。”监视器后面的王导翻着剧本和设计图头也不抬的吐槽,这俩货一撞到一起,吵架都成了标配了。不过都是嘴上功夫,也不是很耽误事,他早没了一开始的闹心,反而拿来当个热闹调整心情。 王导发了话,他们俩个一左一右冷着脸哼着,算是暂时停战了。 “真是对儿欢喜冤家!”之前提醒牧之不要皱眉的前辈倒是看年轻人元气满满很是喜欢,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她开了口,可能是说出了很多人心里想的,片场里一下子都笑了出来,八卦的看着他们。 牧之被这猜想惊到了,她这刚刚才发现乔少杰的猫腻,怎么转头人家就把这八卦安她头上了呢? “我是有男朋友的!”她强调。 “姐……” 桃子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乐极生悲,今天的八卦一件接着一件,没想到最后落成这样的结果……哪个在线小花这么随随便便抖落恋情,宣姐肯定不能同意,最后还不是问责到自己头上?再说了,那男朋友定下来了么…… 场中诸人也一时有点懵,不懂这个操作,疑惑的先去看桃子。看她一脸焦急的深情,心里都有了数,在有些事上,这位主演确实是有点憨的。不过…… “你男朋友是谁呀?”有人笑着像是随意八卦。 “大家不认识,哈哈哈……”刚刚一时情急,牧之头脑一热就脱口而出,现在也有几分懊恼。再说关系没定,哪能厚着脸皮说人家是自己的男朋友。 于是大家也知趣的不再询问,不过内心到底怎样想的就不知道了。 桃子一脸沮丧的开始打腹稿准备跟纪宣汇报这个情况,让她心里有个准备——有男朋友没什么,但是都不用传着传着,几乎可以预见会有那种“靠后台”的言论,而牧之今天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正好可以切来作为佐证…… 如果说这波自杀式自曝能有一丢丢好处的话,那就是乔少杰又眯着眼睛打量着牧之——这波操作跟他之前想的逮到谁贴谁好像又不一样了呢。 “行了,”王章沐开始收场,“我看你们也歇够了,再来吧。” 乔少杰此人,七情上头。他这边脑子里充满了疑惑,看像他戏里的对象赵牧之的时候眼神就充满了疑惑。 “啊……”王章沐叹气,“少杰你看上去想要摇着司南静问她十万个为什么……” 王导难得说了句俏皮话,把所有人都逗笑了,只有乔少杰咬着嘴唇生气。这一幕说来特别简单,镜头摇过他的脸,让观众在不经意间发现他偷偷的担心着爱慕着司南静。但演来又各种难度——感情不能太炽热,偷偷又不能太鬼祟——还有那个赵牧之到底是怎么回事? ??? 看他不停的盯着自己,牧之叹气。她走到王导的监视器旁,跟他反复的看了刚刚的几个镜头,然后问他:“王导,这个眼神从操作上来说,可不可以操作成略带忧伤的偶然注意力被一阵穿堂微风吹过牵引了一下?” 王章沐疑惑的看了看她,又在脑子里过了两遍,简直要夸这位学霸还是个凑合对付的高手呢!说来读书的时候羡慕前桌的英语成绩好,再三打探秘诀,人家烦了,倒是给出了个好主意,把所有的英文读音强行用相近的汉字发音代替,果然一下午就能记住很多。虽然老师三令五申错误的学习方法后患无穷,但是能快速的进步谁不心痒痒?说来这种糊弄学渣的操作,倒跟她的主意异曲同工。 “不然你试试?”他转过头笑的有点不怀好意的撺掇乔少杰。 “你再跟我说说……是怎么着?”乔少杰一脸疑惑,倒是语气又恢复到挺好的状态,就像是当初她教他演第一个镜头后,他的态度立马转换。 牧之立刻感觉到自己这是调对台了,开始出谋策划:“来来来,你站在这里,头略略低一点,摆出侍卫的样子来……对对对,神情忧伤一点……不要太忧伤……非常好……然后……” 听她说完然后,乔少杰感觉一阵微风扑面而来,他抬起头看对面的赵牧之搞什么把戏,只是脸上的忧伤还没来得及散去,王导从监视器里看,这个动作眼神倒是有几分情不自禁,深沉担忧的意思。 “嘿,有意思诶。我看行,再来一遍!” 又折腾了两次,这条终于过了。日近中午,进度算是按时完成,又检阅了一番成果,王章沐挥手叫他们散了。 因为下午要拍杂志,牧之也不敢吃东西,饿的肚子咕咕响的跟着桃子钻上了车子。从影视城到邻市大概两三个小时的路程,桃子早为她准备好了小小的一份水果沙拉,她坐在车里,可怜巴巴的嚼着。车是剧组派的,她们俩的八卦不能及时交流,倒是桃子一本正经的接过宣姐的大旗开始教育她:“姐,你可得管管你这嘴,那么多人你什么都说,这样宣传那边会很难做!” “大家都挺熟的,应该不会……”牧之抱着碗弱弱的为自己辩解。 “你进组还不到一个月,很多人也就进组一两周,怎么就挺熟了呢?”桃子继续。 “那……那……你跟小黎……”她还想负隅顽抗下。 “我跟小黎可没聊的这么深!”桃子一句话就将她驳回…… “是了是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胡说了!”牧之完败,只好抱头认输。 桃子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这一路又絮絮叨叨上许多。 更可怕的是到了之后,早就听说了的纪宣也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教育她。 “在言辞这种可大可小的地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误,这不是每一次你认错态度良好就能解决的!你难道一定要让舆论教你怎么注意说话么?”纪宣严肃的做结。 牧之讷讷不敢言。 “好了,下午这个杂志的资源,是公司里的艺人徐向雯带着你上的,一会儿她到了,你要好好谢谢人家!” 牧之赶紧点头。 “约的两点钟拍摄,向雯一向准时,应该马上就到,注意你的仪态,不卑不亢,诚挚感谢!” 第141章 化妆间里乱中有序的摆着许多服装、配饰,以浓郁黑、红为基调,搭配明澈的透白浅绿,风格多是古朴的样子。 对于时尚,牧之只能作喜欢还是不喜欢的选择题,多两句闲篇儿都聊不出来,只随便看了两眼于是作罢,乖巧的坐在一边等待安排。带她进来的人照顾她坐下后又转出去端了两杯水,客气了句“稍等”就离开了。她只能拘谨的同桃子大眼瞪小眼。 “注意人设!”桃子无声的用口型提醒她。 她刚点了个头,走廊里高跟鞋敲在地面清晰又有节奏感的声音就由远及近的传了来。 “赵牧之?”来人声音冷冷的,推开门先跟她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今天的摄影师。” 接下来连寒暄都没有,就直接进入了正题。这位摄影师表情淡淡的,神态也十分高冷,不过聊起来能发现并不是难相处的那类人,只不过不花时间在虚假的客套上。 关于这次上杂志的内容,纪宣早就已经沟通好,2月刊里会给牧之一个小小的访问,不过不用真的做,问题和答案都已经交流提供完毕,静待记者妙笔生花一个润色,她之后熟悉下“自己”给出过的答案就行。 这一期的主题是中国新风,是和国内的一家发展势头不错的国风时尚品牌合作的主题,牧之的附页算是作为封面人物的徐向雯的一个补充——徐向雯作为主咖,造型以隆重沉稳的黑、红为主,虽说色调浓郁,但在庄重之上又佐以飘逸的轻纱,营造出写意的感觉。而牧之的内页紧随着她,造型以清新俊逸的浅色为主。 介绍的虽然清楚明白,但是否能做到她可心里没有底。宣姐还在跟品牌方来的指导拉家常,拍摄的方案基本已经定了,就等人来齐了上了妆再做最后的调整。摄影师简单的说明完,看她接受的很快,十分满意,交代了几句不必紧张,就留下个工作人员随着她自己看看。 时间将近,徐向雯果然非常守时,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 牧之跟在宣姐后面,一边撑着腰背挺拔得体的同大家一个个打招呼,一边暗戳戳的打量徐向雯——每家公司都会有这样的艺人,30刚刚出了一个头,论起演技算得上有口皆碑,但是可能只是欠缺了点运气,不管是名气还是奖项始终差了一口气。每每盘点起怎么还不火的艺人她们都在榜,也有了稳定的合作对象,可是论起好资源,争取起来还是艰难…… 徐向雯是温婉的气质款,整个人往那里一站就好像是晴好的午后阳光透过纱帘流淌在笔挺的海芋花朵上,并不夺目,但是摆在那里就已经满室升辉。她一进门就非常友好的对着牧之笑了笑:“小师妹好呀!” 牧之对这种温柔大姐姐型完全没有抵抗力,聊过三两句就乖巧服帖的跟着人家,看得纪宣真忍不住要扶额。不过徐向雯人一向很好,很照顾晚辈,跟她亲近确实也没什么损失,她挂着笑跟徐向雯交换了个眼神,客气过几寻,就开始进入了工作。 拍杂志同拍戏的妆容还有不同,厚厚的一层层粉底遮瑕,务必要让整张脸怼着镜头也看不出什么瑕疵,又因为她这次的风格是清淡的国风,妆感看起来不能厚重,所以一直舔舔减减,描描画画。 “到底是年轻,”化妆师随意的跟她搭话,也算是彼此磨合,“皮肤的底子好。不过有点不太注重保养了,你看,这里……”他比划了下,“倒是很少有女艺人都缺水到这个程度了!” “啊!”牧之感慨了句,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又不敢问,只是眼神太不留心泄漏了她的想法。 “对于普通人来说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化妆师立刻给她解惑,“但是你现在是女艺人,美貌就是你的武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是吗!” “还不谢谢霍老师指导!”纪宣看她僵硬的撑着脖子不敢动,又拼命的扭来扭去想把哪里有问题看清楚,也不知道答话真是内心转瞬翻了一百个白眼。 “哈哈哈,没啥没啥,当不起指导。” 说着又开始给她细细的解释这整套妆容的意义,要表达的内涵,就听牧之三不五时就要问问:“为啥?”,“怎么看出来的?”…… 化妆师倒没见过光鲜亮丽的女明星一丁点儿藏拙的意愿都没有的,她看起来好像想把“不通时尚”写的满头满脸……他再一次疑惑的回头看正翻着杂志的经纪人,这种经纪人小姐前一秒好像还流连于花花绿绿的造型和单品间,后一秒就立刻能接上话:“你记住要表达什么就好,要把你教会得开个班,咱们经费暂时不够。” 然后她抬起头对着化妆师抱歉的一笑:“您见笑了,带艺人就是这样,有的地方太省心了,有的地方就一点也不能省心。” 化妆师立刻随着她说:“说起来‘无所依着’的宣传片里,小赵老师的表现真的非常精彩……”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一堆,可是牧之被那句“小赵老师”惊到,一时之间什么都没往心里去——她成为老师的这一天,也来的太早了吧…… “您过奖了,将来影片上映,一定是要跟你送票的,希望赏脸。” “那太感谢了……” 这两个人倒是一搭一唱的聊的欢快…… 上好妆,牧之来到摄影棚,这个棚不算大,角落里红砖绿瓦茂林修竹已经布置好,除了这一隅全都是杂七杂八的物件,等待着抓紧最快的时间布下一个景。徐向雯早她一步,在跟摄影师沟通,牧之有心偷师,又怕打扰到她们,站的远了些,竖着耳朵听。 “过来啊,”徐向雯立刻跟她打招呼,又转过去同摄影师讲,“我小师妹是第一次拍杂志,多让她听一听一会儿工作起来更顺畅。” 摄影师自然是不介意的,继续说她的理念、构图思路和想要的感觉,徐向雯一一颔首,时不时也会反馈一点自己的看法。 到了正式开拍,就那么小小的一块,不知道环绕了多少盏明暗交错的灯光,徐向雯一转刚刚的温婉,一瞬就切换成睥睨天下的架势,对着咔嚓作响的相机像是对着天下家国。 “你要留心她每次角度眼神和姿态变化的规律,不能僵在那里拍两张就让摄影师指导你一下。”纪宣在她耳边悄悄的叮嘱。 于是牧之皱着眉很是上心了一会儿:“可是我觉得我可以不会自己动的那么好看。” 这一组终了,徐向雯去补妆,也有工作人员去增减摆设。 摄影师听到了她这句小声又怯懦的话,一边翻着刚拍的照片,一边头也不抬的说:“我们摄影师要捕捉的是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神态,太刻意会让观看的人直觉上不适,说‘看似’是因为一个舒服的姿势基本上可以是说不好看的。所以你可以简单的理解成这是一段小幅度的表演,你在有限的活动区域和幅度内把我要的感觉演出来,而我截取其中的一个代表性剖面展示出去,让人能从一张图片看出你这一段的表演,就算是我们配合成功了。” 说完她抬头上下打量了下牧之:“你体态很好,很挺拔,但我如果要的是娇媚慵懒,你想过要怎么展现么?” 留完这道作业,她们又开始了下一组。 牧之转过头来求助纪宣,而宣姐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的跟她八卦:“说来我想起开戏第一个镜头的乔少杰,死活卡到那里怎么也过不去。巧了么这不是,时尚界和杂志圈可喜欢他了,天生就懂凹造型。” 牧之又把头转了回来继续从场上找经验,但是不耽误她幽幽的说:“宣姐你今天心情很好么?感觉今天有点浪呢!” “是啊,”纪宣懒得计较她的用词,“在给你接洽新工作,很顺利哟!” 第142章 北方的天黑是一瞬间的事情,看着看着还明亮呢,一个招呼也不打的,夜幕就死死的压了下来。因为在小村子里,一家一院稀稀落落的,相隔甚远,从窗子望出去只有邻近一角的灯火,显得夜更深沉。 颜晟安抬腕看了看表,从烧的热腾腾的炉子上拿下个大水壶,给茶壶续上热水:“这外面黑的,不看时间以为到半夜了呢!” 屋主是位七十来岁将近八十的老人,坐着时看着已经是齿摇发落的模样,他微一欠身看向外面那身形却又显出精干。他就着颜晟安的话看了眼,笑着跟大家说:“现在上了岁数,院里也不养牲口了,就不开着院灯了,不然看着能亮堂点。” “哦?老哥哥以前还养牲口?”汪定春饶有兴致的问,“能忙的过来么?” “养!”屋主不无骄傲的说,“那有啥忙不过来的,以前乡下人都指望着牲口过日子。赶集得套马车,种地要用牛啊、驴啊、骡子啊。吃肉还是指望着自家的猪、鸡和鸭子什么的。虽说不是家家啥都有,那总得你家有个啥我家有个啥,互相帮衬才是。” “对对!”汪定春伸出杯子接了杯滚烫的茶水,应和着。 “后来啊,村里通了汽车,这马就用不上了。又有了拖拉机,牛这种大牲口就省下了。就说养着卖个肉,咱也养不过人家养殖场……”老人一摆手,不胜唏嘘,“费劲巴力都还不如去那市场买的便宜,就不忙和那个了。夏天里养几个小鸡仔当个乐子,冬天就不麻烦了……” “呦,这要是夏天来,还能吃到正宗的农村小笨鸡呢!”季叔平捡个空子就开始插科打诨——季导剪片子的暴躁和琐碎程度完美的符合正态分布曲线,中间70%多的时间几乎是得谁折磨谁。以前有颜晟安在,起码他俩能配合着扛扛,现在颜晟安借工作光明正大的跑路了,年节当下,我们的季副导内心实在郁卒,正巧某次抱怨的时候听颜晟安提了一嘴需要送点什么东西过来,便不由分说的抢过这活,充当了回人肉快递,权当度假。来了后又完全没有自觉,死活磨着汪定春要跟着四处走访。 不过有他在,就没有搭不起来的话茬,汪定春乐得拎着他一起。这不,原本编剧组是约了跟村长转转的,这转着转着,季叔平就跟村子边上这门户挺大,却只有一个人住的老农户聊的热火朝天,还被邀请全组来吃晚饭。 “到了夏天我给你小子寄两只,你吃吃看我们这笨的跟你们那聪明的有什么区别!” 老人热情幽默,博得一众笑声。 灶膛和正屋仅有一墙之隔,灶内炭火毕毕剥剥逐渐弱下去,余温焖着大锅里的猪肉炖粉条和米饭。作为替代,炉火逐渐旺盛,不仅烧着水,还供着屋子里的暖气的温度。 这屋里曾经也住过一大家子,如今要是也住在一起,也马上是四世同堂的盛景。不过老伴早两年去世了,孙子考上了大学,现在在大城市安了家。今年孙媳妇怀孕了,为避奔波,也为了照顾她和将来的孩子,原本是打算把他们都接过去的。但一来老人也住不惯城里,再说那大城市的房子挤挤巴巴的,于是他非要自己回来,这把年纪骤然离了求活一辈子的土地,真不知道怎么过日子。反正身体也壮实,再说乡里乡亲的,都是一辈子一起活过来的,谁有什么事搭把手没问题。 这老人平平实实的活了一辈子,要说他这辈子都经历过什么波澜壮阔,那是真的没有。哪管这么许多年世界已经翻天覆地的变化,哪管这变化已经把村子都翻了个遍,他还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人怎么活自己也跟着怎么活,从不急躁,也不觉得会被世界扔下,这是一种同土地长在一起的自信,他是这片土地不自知的历史记录。 同他聊了也不过是一个傍晚多一点点的时间,颜晟安的脑子里已经充盈出许多的可能。 那边季叔平耍耍嘴皮子就得了一个到夏天的承诺,却并没有见好就收。他推开屋门,看了看灶膛,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跟老人说:“您这灶里的火挺好啊,咱烤几个土豆吧!我就馋这口呢!” “你小子挺会吃啊!”老人立马笑吟吟的站了起来,去旁边的储藏室找了一筐土豆,也不洗,看着角度一个个怼进灶里。 颜晟安嫌季叔平多事的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得意洋洋的反对着他挤眉弄眼。果然,老人忙活好了,倒勾起了自己孩提时代和弟弟妹妹馋嘴,去地里偷土豆回来烤的回忆,并中年妻子生产,家庭困难,只能烤几个土豆给她补补的愧疚回忆…… 那一点点的涓滴往事随着任何一个缝隙安静的流淌出来,没有计划,也没组织什么语言,平平实实的最为动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由得叫人感慨,带上季叔平真是带对了! 锅盖揭开,香气翻腾着扑鼻而来,化作雾气模糊了窗子。颜晟安一边帮老人打着下手,一边随意的问:“为什么有牲口要开着院子里的灯啊?晚上开灯能长得好一点?” 老人笑他:“你们这些孩子啊,什么事都往那‘科学’上想!开灯,就是为了防备小偷而已!” 于是他们就着热腾腾刚上桌的猪肉炖粉条和新起出来的地道东北小咸菜,围着桌子又开始讲这乡里乡亲、走街串巷那些并不和谐的往事…… 一桩桩一件件的聊下来,感觉有了这一个晚上的素材,编剧组能整理上好几天,后面的行程需要调整下才行了…… “牧之?” 作为在场年纪最轻的颜晟安,一直坐在炕边上以备随时给大家添茶倒水,递递瓜子水果。这个电话一响起来,他一秒钟都没耽误的跑到隔壁房间去接。 当然,炕上前一秒还聊的口沫横飞的季叔平一听到这个称呼,也立刻八卦的窜起来,扒着门缝想听。 “他那个女朋友,不是说你们剧组的么?”汪定春好笑的问。 “女朋友?就成女朋友啦?他追上啦?”季叔平吃惊。 这话一出剩下的人就更吃惊了。 “怎么,人家姑娘还……”话题立刻就变了,有人疑惑的问。 “那咱可不敢瞎说,”季叔平得意洋洋的胡嘞嘞,“反正就我所知,有段时间他都是单相思,成天跟我唧唧歪歪。你们就瞅刚刚接电话那着急劲,一下子就窜出去了!” “真别说,这几天晟安藏着掖着,也不跟咱们好好说说,那小姑娘到底怎么样啊?”有人好奇的问。 “那可不是我说……” 季叔平立马化身赵牧之夸夸群群主,让正在兴奋的跟颜晟安讲自己拍杂志经历的牧之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是不是感冒了?影视城那边冬天湿冷湿冷的,你可要注意保暖!”不知与始作俑者仅一墙之隔的颜晟安立刻紧张的说。 “没有吧,下午还好好的呢,可能就是刚出来风一吹有点儿冷?”牧之也疑惑。 “总之你工作安排那么紧,也没什么时间休息,自己的身体要自己随时上心,知道嘛!” “遵命!”牧之俏皮的回他,“你这语气跟我妈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她是昨天说的,你是今天说的!” “所以我们小牧之现在是在暗示我啰嗦喽!”颜晟安也故意逗她。 “冤枉,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只是说您像我的妈妈一样……嗯……”她故作思索犹豫的语气,“温柔,贴心……呃……” “哦,温!柔!”不等她胡说完,颜晟安意有所指的咬着音节重复。 他的声音本就是牧之喜欢的质感,带上了特定的词汇和特定的语气穿过听筒从遥远的地方一瞎子直直的吹到她的耳朵里,也吹中了她的心事,叫她一下子忘了自己想说什么要说什么,慌乱成一团。颜晟安也乐见她这样羞涩的慌乱,并不急着帮她,只有低低的笑声不停的传过来继续催化着这慌乱。 “你在干嘛呢?快上车!”纪宣的声音从不远处清晰的响起,听的颜晟安有些遗憾。 果然,牧之借着这声带着点娇嗔的小脾气回他:“我不跟你说啦,我要回去啦!” “诶……”颜晟安下意识的叫住她,又没想好要说什么,“拍了杂志,有照片么?发给我看看?” “可是现在造型还需要保密。”那头的姑娘正直的说。 “跟我也不能特殊么?”颜晟安继续逗她。 “跟谁都不能特殊呀,我签了保密协议的!” “好吧,”颜晟安笑,“那要说好了,杂志出了你要送我一本!”不出意料得到了肯定答复后,不由得又要叮嘱:“快去坐车吧,不然纪宣又要叫你了!要注意照顾好自己……” 对着屏幕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微笑了会儿,转头一推开门就看到贴着墙壁的季叔平,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果然,季叔平怪声怪气的模仿他:“要注意照顾自己哟!” 第143章 情势逼人,颜晟安立刻比了个投降的手势,从桌子上拿了个刚取出来的土豆塞到他手里:“不是你要的?快吃吧!” “烫,烫……”季叔平高声叫着,到底没撒开手,一只手用袖子垫着,另一只手艰难的剥皮——剥两下赶紧吹吹手指。 他这幅猴急的样子简直叫众人忍俊不禁,难为我们的季副导并没有被这意外打过岔去,嘲笑就且嘲笑着,更不耽误手上获取美食,他还是思路清晰问:“什么时候追到的?怎么没跟组织汇报下?我哥操心你俩……主要是你,都上火了!” 都知道他在满嘴跑火车,但大家更乐得催颜晟安回应,而颜晟安只是无奈的笑。 “不是吧……总不会人家都还没答应,你就单方面跟大家宣称是你女朋友了吧……你不说我问牧之喽!”季叔平继续做怪。 出乎意料的,颜晟安的脸可疑的飘起了红霞,然后略有些不自然的说:“反正……都是早晚的事!” 就连搅事的季叔平都一时无语。 月余以来,小颜有个宝贝女朋友在组里已经不是个新鲜事,他一提起来就眉眼含笑。人家送的暖手宝用不用得着都在他兜里揣着,如果他接起电话来声音软和的让人都怀疑快要开春了,都不用问就知道是谁打来的,更别说还要时不时的掏出来看看有没有新信息。 不过关于这个赵牧之的信息实在不多,新人也没有什么宣传,只是新片预告里零散的几眼看得出灵气十足,寥寥几张宣传图上小姑娘文静又有气质。更有不错的学历和访谈里自信又看得出颇有内涵的侃侃而谈,是很对这群又是文化人,又是长辈意思的那类姑娘。 有人私底下跟汪定春开玩笑,这北大荒上的春风吹绿的头一茬爱情,都不用去别的地方找灵感,现成就在眼前了。没想到…… 倒是屋主老大爷看的明白:“他们小年轻,可不得捅捅咕咕上一阵!你看那小伙子的模样,就不能出岔子!” “噗,”老大爷话糙理不糙,有人一下子笑了出来,“我们小颜,凭脸都能娶到媳妇儿!” 被颜晟安红着脸横了一眼,季叔平权衡了下是要好好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天时地利人和,还是轻点得罪,省得他秋后算账,最后决定中和一下,鼓动他:“怎么样,地推你也来两场吧。不要说老哥哥不照顾你,我给你把牧之排到一起!” 之前是算盘打得好好的,可是真到分隔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知道所谓相思难缠。颜晟安犹豫了下就点了头,被他老师一巴掌拍到脖颈上。 “你小子可抓点紧,从你说到现在,我满月酒的礼都要备好了,结果你连女朋友都没追到!”汪定春故作姿态的斥责。 “放心吧老爷子!我看着他!”季叔平适时的卖乖讨好,“赵牧之绝对跑不出去!” 他夸张的比了个攥在掌心的动作,被颜晟安一巴掌就打开了:“我要你帮忙?” “诶呀呀……”季叔平赶紧脱了鞋蹭到了汪定春的后头,“小颜害羞了!” …… 看着牧之一脸傻气的笑,捂着电话磨磨蹭蹭的上车,纪宣就知道刚刚是在跟谁打电话了。不过她对牧之今天的表现很满意——聪明的小孩就是这点好,只要话说到了,依样画葫芦都比别人画的像样些。最初的短暂生疏过后,让她自己琢磨出个路子,就能飞快上手。不仅徐向雯赞不绝口,就连摄影师都难得给了许多赞誉。 “杂志的造型是保密的……” 纪宣刚像模像样的提点了句,就听牧之飞快的说:“我知道,我坚决拒绝了!” 说完还一脸求表扬的表情。 纪宣抿抿嘴,有点儿想笑:“哦,那倒也不必。我想他知道轻重,申明下发两张也不是不可以……” 她看着牧之傻愣愣的表情,又飞快的补充:“不过还是谨慎些好!” 拍完杂志尽管已经不早了,但一系列的工作等着,纪宣还是没有耽误的赶晚班机回去,路上抓紧时间给牧之讲近阶段的工作安排,交代完毕还加了句:“这可能是你最后一个比较悠闲的年节了,以后越是到这种大型的节日,我们的工作会越忙。回家好好陪陪父母。” 牧之赶紧点头,就听她继续说:“过了这个年,不仅戏份排的更密集,而且各路的宣传也要开始。不管是无所依着的还是你个人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事情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但是这一次我希望你更清楚一些,这个准备不仅是工作强度,还包含你进一步进入大众视野,大众对你的反馈。这个反馈,会有很多的喜欢,也会有很多的不喜欢……” 这次牧之犹豫了一下,这个所谓“不喜欢”不仅包含了许多辛辣的讽刺,还有难听的谩骂和毫无逻辑关系也没事实依据的谣言。没经过的时候,她觉得那些不过是“不看就行”的事,真的亲身体验过,可谓心有余悸。而且,用宣姐的话来说,那些不过是小场面。 但也只是片刻的犹豫,她又重新郑重的点头:“我会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的!” 这世上有许多事,最叫人望而生却的部分往往不是做好这个事情本身,而是与之相生的边角杂料。但如果因此就放弃,那就不是赵牧之了——从很小的时候,她就从父母那里学到,如果决定要做一件事,就要把别人能做到的都努力做到,而且要做的更好。 看着她的神色,纪宣拍了拍她的肩膀:“放轻松,你做错了就活该挨骂,如果没有错还是挨了骂,你就当是给公司的公关部升职加薪的机会。我们是一个整体,任何时候都不会是你一个人扛。” “这样说心里确实轻松多了。” 车子到了机场,纪宣看着她清甜的笑,拍了拍她的头,叮嘱了几句就催着她们赶紧回去。 纪宣也曾经刚从学校毕业做过新人,她深知“新人”是种很矛盾的生物,一方面他们幼稚的停留在新手上路的自我暗示里,永远觉得该有人来领路,该有人来包容,直到被大浪冷冷的拍醒。另一方面他们又自觉的自我归因,深深的谴责如果没有自己也不会有这浪来拍下。要到了很久很久以后,才能看清自己只是船上的一个舵手,或者即便是那个figurehead,也只不过是小小的一个部分,不管顺风顺水还是急风大浪,遇上了就是遇上了,没有人能为你遮风挡雨,也不必着急揽责任。个人走到个人的位置,负责自己而已。 不过走到现在,她真的希望她们会是幸运的那艘船,能轻轻松松的就到达下一个港口。飞机开始滑行,她抱着毯子看着渐远渐小的地面笑自己:可能因为牧之是带的第一个人,竟然就有了护雏的心理。 …… 时间已近深夜,颜晟安终于回到宾馆,在调侃的余音中关上自己的房门,长舒了一口气。想了想这一个尴尬的晚上,又气不过想要逗一逗牧之找回点平衡,没想到摸出手机来看那边一直是输入的状态,也不知道是有好多的话要说,还是很纠结敲了删删了敲。 他耐心的坐下等,等不到结果什么也不想干。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终于发来短短的一句话:宣姐说发给你也可以的,就是跟别人要保密! 然后就是手机拍下来的两张照片——红墙翠竹的庭院内,一身鹅黄轻衫的姑娘坐在小小的秋千上荡起来,光打在她笑靥间,在她一泓清水般弯弯的眼睛上,在她飘起来的发丝上,在她欢乐翘起的脚尖儿……她像是代表快乐的精灵,把这种明丽跳脱的情绪细细的揉进了秀致古朴的场景。下一张图又画风一转,茂林修竹间的茶案边,白衣素服的姑娘侧面闭眼细细的品茶,她的长发随着肩颈腰背的弧度熨贴的散开。她的唇边的笑变的轻柔而有韵味,像是茶香之外,竹林的风也在给她讲一个古老的秘密,需要细心来听取。 他来来回回看了很久,才想起来回她:好,我把它好好藏起来,除了我们谁也不给看! 真的是太久太久太久,没有见到牧之了!颜晟安握着手机想。 第144章 第二天一早,桃子就去领了新的剧本,这天是早戏,在镜头的空档,牧之用一种非常可笑、毫无形象可言的造型撸着袖子一边吃早饭,一边看剧本。 新的变化很有意思——小黎饰演的女刺客是小说里没有的一个角色,她为何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又是如何潜伏进来的皆没有交代。前面几场不痛不痒的戏份几乎等同于群演,以宫女的身份充当背景,有寥寥三两句应答式的台词。 真正的爆发融进了牧之的戏份里。 原本的这场戏,是司南静偶然之间偷听到了陈善煜同胡维攸的筹谋,得知了中原的野心。天下风云渐起,而雪原亦不能幸免。司南静这才意识到此前自己那些消极有多么任性和愚蠢。她不能只是一个生不得其所的可怜虫,她是云纹圣女,是政智棋子,她没有消沉软弱的权利和机会,在她身后站着的,是万千雪原的子民原本就已经很艰难的民生…… 当然这个“偶然的偷听”因为事前并没有经过谋划,当即就被两人察觉,于是司南静微妙的平衡着从前那个心如死灰的自己和以后的那个隐忍绸缪的自己,以麻痹两个人。 这场戏司南静台词动作都不多,却是她初涉政坛的起步,慌乱、震惊、悔恨、反应机敏并且天资卓绝居然叫两个政坛算是老手都难以看破,这些一层层的情绪和特质需要在这里立住,并且在以后的一件件事件里慢慢强化渲染,对牧之来说,属于难度极高的重点戏份,她为此做了不少的功课。 现在加入了女刺客,很微妙的,女刺客选在此时此刻暴起动手,借着这个突发的契机,司南静成功的免于被发现,她的所有情绪和表现都简化为回房后独处时的内心独白。而且借助于对刺客最后的处置,从故事结构上强化了女主对男一、男二的观感变化,不再是强依靠牧之的情绪表达…… 牧之来回翻了两遍,把最后一口粥喝掉:“我知道了,排戏的时间有调整么?” “有啊,”桃子并没有看出里面的玄机,她看了看新的戏份表,“原来的一个场景拆成了几个,我们的戏份多了,但是时间安排比较紧凑,可能压力会大一些。” “这样拍反而会快很多。”牧之笑笑,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转过脸去补妆。 现实中饰演主角的人反而没有什么主角光环,多嘴多舌总要付出代价。裴继诚转过头去看了看一脸沉静的姑娘微微扬着下巴在补唇彩,如果不加任何心里暗示的话看她就是普通的在认真准备着随时进入工作。饶是他自认在这行摸爬滚打多年,阅人无数也看不出任何端倪——从前那个镜头很难,但他现在觉得,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会演得很好,说不好能成为她起步时敲开更多大导、名项目的高光戏份。 可惜现在被放弃了。 不过看她滴水不漏的反应,他想,也不是那么可惜。在这个世界上,有能力每一步都选对不让自己吃亏的天才实在是凤毛麟角,普通人如他,如她,如他们更重要的是坚定自己想要的,不被临时的利益得失蛊惑的心浮气躁。 他正在高兴自己遇到了个可交的工作搭档,就听他经纪人焦虑的蹭了过来,小声跟他说:“哥,明天晚上的节目出岔子了……王媛临时出国拍了个广告,现在那边天气状况不好,飞机延误……今天肯定回不来了,最最最理想的状况是明天踩点到……但是那边的天气一点儿配合的迹象都没有,节目组问现在咋办,改你独唱还是……” 王媛是他现在正在热播的一档大火电视剧的合作演员,倒不是演一对儿而是演妹妹。戏里兄妹亲密无间,戏外兄妹cp也圈粉无数,甚至能跟主角cp分庭抗礼。年底各种晚会、文艺汇演把这三个人各种搭配组合用出了花样。 裴继诚皱眉,演员唱歌本来就不是主业,为了节目效果他都不能全开麦。观众也心知肚明看的这个人、这对儿组合赏心悦目的化学反应。现在不要说节目设计本来就是套的经典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壳子,又唱又演的,时长上就得缩水。就说电视台早早宣传了cp对唱,他一个人上去假唱算怎么回事…… “那节目组那边怎么说?” “节目组说时长他们尽量调整,但你俩一个都不上可不行,跟观众没法交代。” 场记过来催场,他只能草草交代了句知道了,就赶了过去。他的团队这一两年也是身经百战了,经纪人从这几句话看出他的意思是不想自己唱,趁着他工作就开始四处联系应急。 年节当下,有名有姓的艺人谁不是时间排的紧的擦个火星都怕点着了,更何况要的这么急。经纪人一轮联系过未果,站在一边儿看着裴继诚过戏,心里还不停盘算着下一轮的名单。 “你别说,牧之姐这几天台词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了。这好学生是不是学什么都快啊。” 有候场的演员在下面闲聊,因为全文夸奖也没避着别人。 答话的压低了声音:“别说我没提醒你,别随便叫人家哥啊姐啊的,你以为你是夸人,别人听了不一定高兴。” “牧之挺随和的,不会介意的。”先前说话的人声音小了下来,不过还是为自己找补了句。 “介不介意人家为什么要告诉你?”答话的人又小声抢白了句。 经纪人对这种无聊的闲话不感兴趣,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专注的看着场内。过了半晌,先前说话的人闷闷的来了句作结:“我就是想说她声音挺好听的。” 两个人再没往下说。 不过这句话倒是给了经纪人灵感,他看着场中间扒着头发用可笑的姿势跟裴继诚对词讨论的赵牧之——这不现成有个未来的cp嘛!只要裴继诚点头节目组没有不应的,再说卖纪宣一个好,也卖剧组个好,四舍五入也算是帮王媛救场,n全其美! 而且就他的观察,裴继诚对这姑娘的观感不错,应该会同意。他美滋滋的盘算着,内心里这件事已经可以算落停了,只不过出于习惯性谨慎心理,还是交代了助理去联系第二轮。 第145章 “你不会唱歌?不用会唱歌哒,我的傻妹妹哟!” 从前经纪人就知道这姑娘实诚,或者可以说一根筋。不过那时是看别人家的艺人,带着点看纪宣热闹的心态,本人还呆愣愣的,有时候处事怪可爱的。再说,裴继诚的合作对手是这样的人,多省心啊!现在简直心力交瘁——当红炸子鸡带你个小白板上节目表演,多好的机会啊。他都预备好了对方感谢的太过他要说点什么了……没想到人家一听就立刻摆手:不行不行,不会唱歌。 “姐……”桃子立刻出言阻止她继续拒绝,“不然咱先打电话问问宣姐,听听她的意见?” “对对对,”经纪人掏出手机,“我这就给纪宣打电话,我跟她说!” “可是……”牧之还在犹豫。 “像是这种性质的表演,是不要求我们全开麦的。”裴继诚还以为她是什么完美主义者,慢慢宽慰她,“一些有难度的部分预录的音完全可以覆盖掉,电视台也要追求完美的效果的,这个你可以放心。虽然会有一些表演的动作,但是都比较简单,以你的基础有空的时候我们练两遍就不会有问题。” “不是……所谓半开麦,其实还是要自己唱一点的吧……”牧之为难。 裴继诚一时无语,他一直以为牧之是那种既要求完美,又要求真实的老实人,怎么听这意思倒是想假唱呢…… “其实……”他斟酌词句,“这种舞台和对标的观众对‘完美’展现的要求并不高,大家节下看个晚会,就是想看看自己喜欢的偶像,消磨消磨时间。所以我们在保证演出效果不出大错的基础上,最好还是给大家一个比较真实的效果。这种场合假唱的话,尤其你还是是个新人,是有可能要面临舆论压力的。” “说的就是呢,”牧之也苦着一张脸,“我的‘不会唱歌’,不是唱的不好的那种不会,那能拿来吓人的那种不会……” 说来这也是一段惨痛的青春经历——上学的时候这些老师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偏见,总觉得学习好的人什么都会干一点,特别是牧之这种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一到学校有什么文艺汇演,总是会来问她:牧之也出个节目吧! 出什么节目呢?她倒是也学过跳舞,那种少儿阶段绝对不会打击小朋友积极性的老师都会委婉的建议她,当个乐趣就好,不要太当真……各种乐器更是直接被挂在看不懂简谱这种神奇的地方。所以老师理所当然的建议:牧之声音好听,就唱歌吧……好像唱歌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而事实证明,就像是天才是正态分布曲线上靠近顶端那凤毛麟角的5%,像是牧之这样完全一窍不通的人就是尾巴上可以忽略不计的另外5%,她一开口真是没有几个音节能靠近调子,往往试唱了两句话,老师就尴尬的叫停了。更尴尬的是,初中和小学时,老师是不随着班级升的,所以这种尴尬,她每年都要至少经历一次…… 没想到进入工作后,她还要再尴尬的给人证明,她的不会唱歌,到底能“不会”到什么程度。 她看着裴继诚皱着眉审视她,只能苦巴巴着一张脸给他把自己的隐痛四舍五入讲了一遍。 “我就不开口吓唬你了,真的没法听的那种水准!这个宣姐同不同意都没办法!不然你再问问歆艺?” 经纪人翻了个白眼儿没说话,顾歆艺如果有时间怎么会问到她?他挠挠头看看裴继诚,发现裴继诚正被这段搞笑的“青春往事”逗的笑逐颜开,于是他试着建议:“要不咱跟节目组商量下,能不能给牧之假唱?” 还没等牧之拒绝三连,裴继诚就好笑的问:“假唱用谁的音源?原唱的么?” 牧之这个人,有一种很奇怪的责任心,事情没问到她头上还好,一旦问到了,而她又不能帮忙,不看着人家解决掉她就会觉得自己有所亏欠。就像是现在,裴继诚需要一个合作伙伴,而自己却力所不逮,换了别人只微笑着“抱歉不能帮到你”算是作结了,而她还蹲在那里积极的替人家穷举自己脑子里认识的有限几个艺人…… “剧组的这几个我基本都问过了!”经纪人无奈。 “那那那那那……”牧之更加为难,“小黎会唱歌么?”她回过头去问桃子。 桃子被她这神来一笔搞得无语,只能干巴巴的回她:“我不知道。” “小黎是谁?”经纪人疑惑的问,就连裴继诚也一头雾水。 “黎彬彬,也是我们剧组的演员,就是新剧本里饰演女刺客的那个小姑娘。挺漂亮的,而且明天是她最后一场戏,晚上也应该没有其它的安排。” 人搅合进不熟悉的事情里就会轻易的陷入错误的思维定势。就像是这件事,她先入为主的认为裴继诚必须要一个搭档才能演出,而没有理解他只是在平衡一个合适的话题效果,并不是任何一个漂亮会唱歌的姑娘都可以站在那个位置,跟人家一起表演的。 不知为什么,桃子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里的口罩,然后心虚的看了一眼裴继诚——他正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牧之——然后衡量了下,现在仿佛是已经错过了给她戴上的最好时机,只能暗戳戳的拽她一把。 有了这一把,牧之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说错话了。 而经纪人已经意识到再聊下去是浪费时间了,他也没再问黎彬彬又是谁,只是打算给这没头没脑的聊天结个尾:“我先再问问别人吧。” 然后他看了眼裴继诚,两人合作多年,彼此间很有默契,裴继诚颔首同意了他的意思——时间太赶了,实在不行,就独唱吧。 “不然问问乔少杰呢?” 桃子简直要推她了,这又是什么魔鬼发言? 幸好牧之乖觉的补充:“我的意思是,乔少杰认识的人也挺多的,也许他的哪个朋友恰巧有档期呢!” “嗯,这倒是,少杰上午没来,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还是牧之脑子活。”裴继诚笑着接过了话,真的当即就给乔少杰打了电话。 到上午他们的戏份基本拍完,牧之听到经纪人跟裴继诚聊工作,乔少杰确实很靠谱的给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他们正准备联合对方的团队发一波临时救场的通稿。 好像她的责任落实了,心里终于安定下来。 中午的空档时间不多,两个人都在片场吃了盒饭,裴继诚要跟经纪人聊工作,牧之便带着桃子四处逛逛当消食。 “姐啊,以后这别人的工作,咱不要乱插嘴,特别在工作安排这块,人家经纪人都是多年工作经验,十分老道的。咱没有人家考虑的那么全面,很容易说错话。” 牧之闷闷的点头,但其实是很有挫败感的。从前她从不在同一个错误的地方送两次分,现在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跌倒在多嘴多舌这一项上。更糟糕的是,她心里完全没有建立对口舌之害的敏感性,不像是别的错误,犯过一次会有一根警醒的线拦着她。 “我以前都不知道,我是这么多嘴的一个人!”她懊恼的感慨。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桃子安慰她,“裴哥要上节目,之前宣传的是cp,如果能找到,最好是用另一个cp替,或者找另一个有名气有粉丝的搭档,这样宣传上都有噱头。不行他自己上也行。如果用小黎的话,名气差太多,舆论会有杂音。” “但是……我的名气也并没有比小黎大很多……”牧之不解。 “可你是云纹的女主角,是裴哥在这部戏里的官配,带你出镜是提携是欣赏是为戏宣传。你想他带小黎……这样没什么身份的新人,不用什么恶意绯闻都能发散出一栋楼去……” “所谓提携、欣赏基本上同恶意的绯闻不是基本上差不多的东西么?”她并不是想杠,只不过说到这里,又好奇的想打听。 “怎么能是同样的东西呢?你有宣姐,有慕青,有待播的无所依着,别人提携你,就是因为你优秀,即便有恶意的声音,我们的公关团队也能掰成是因为你本身足够好。可是小黎没有什么可以证明她后续的东西,也没有为她战斗的团队,这样贸然的放在舆论场上,她本人要任人宰割,带她上场的人也说不清楚。” 牧之沉默了会儿,说:“我要再想想。” 但其实她已经模模糊糊摸到了一点问题的所在——她一直深恨自己不知为何突然开始自大的对自己尚不了解的领域指点江山,并且屡次不改。现在才慢慢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在用从前熟悉的那套规则在生套现在的生活,一遇到问题首先想的就是“读书的时候怎么样”,导致她每一次并没有真正的识别出什么是“了解的领域”,什么是“不了解”的。识别不出,所以没有预警,所以一再犯错。过去的二十几年,她一直自信自己在进取,在求索,终于有个契机跳出来才发现,原来她已经慢慢的踏入了另一种思维的定势…… 而另一边,裴继诚同经纪人终于敲定了工作,看着时间还有一点,他闲闲的问经纪人:“你怎么看赵牧之?” “书呆子!”经纪人想也不想就回答。 裴继诚若有所思的用食指扣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你对她这么感兴趣,看上她了?” 裴继诚听了只是笑笑,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黎彬彬新加的那场戏你看了么?居然把司南静的高光戏份抢走了。” “就是她啊……”经纪人恍然大悟,“这事儿我知道,当时说要改的时候王导都拍桌子了,不过几方力量吧,最后还是给改了。我当时看也不影响我们,就没多说话。怎么……” “这事儿还有个前情提要,黎彬彬原本演的是李光秀,那个挺悲情的配角,被换角的前前后后多多少少都跟赵牧之有点关系……而且,上午她肯定是看出来这个改动的意思的。” 将这前前后后穿起来捋了一遍,经纪人反而笑了:“想太多了,我看她也不是老好人,也不是憋着坏要坑谁。就是没琢磨明白这个事儿。” 看裴继诚挑挑眉看他,他继续往下说:“我倒是对她没什么关注,不过看纪宣带她,很多交涉场合能不带就不带她,能不让她说话就不让她说。你也知道,很多场面,同样的话艺人来说比经纪人说省力气,纪宣又不是闲的长毛了,为的是什么不是很清楚么?再说,她要真心机,还能提那么蠢的建议?真要对改动不满,给纪宣打电话不是更有用?她要是聪明点就该知道,这剧组有人看她不爽,但绝不是那种连公司都没签,让人说换角就换角的丫头片子。” 裴继诚点头:“倒是我想复杂了。” “诶呦,这种姑娘,将来怕是要吃亏……”车里没别人,经纪人说话就随意了点,难得有闲心对别人慨叹了番。 “这就是你想左了,”裴继诚不赞成他的看法,“人情世故不同于别的,不懂的人都有不懂的底气,真要有吃大亏那天,我看人家能懂得比谁都快。” 经纪人倒没什么意见,莫聊闲人,多嘴了两句后他的注意力又聚焦于剧本:“诶呀,你别说,那个黎什么……明天担这么重的戏份,可别耽误事儿啊……咱明天可是得早点过去多合两遍才稳妥的。不行我得跟导演说说,我们下午的行程一点变数都不能留!” 第146章 月余未见,视频里的十月俨然是条肥肥的猫猫虫了。原本不算短的小腿在沉甸甸的肚子和长长的绒毛里掏噔的时候越发显得捉襟见肘。 “木木这就是在喂小猪!”牧之被它奋力弯下并不存在的腰肢,辛苦舔了两口肚子上的毛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吐槽。 “诶呀,”心机的从小助理那里拿来了套瓷视频跟姑娘搭话的颜晟安作模作样的感慨,“当初看着明明是只黑白小奶牛猫,难道是哪里掺了点橘?” 牧之被他逗的笑弯了腰:“回去洗洗看看,没准墨水掉了是只大橘呢!” “那可怎么办,”颜晟安继续用假模假样的声音为难,“大橘咱们可养不起,有没有人负责呀!” “那我跟我们十月得好好说说啦,再不少吃点儿,它哥哥就要养不起啦!” 两个人幼稚的在那里拿腔拿调的你来我往,桃子敲了敲门进来,小声的告诉她明天日程上的一些调整。 听筒那边若有若无的传来遥远又模糊的声响,原本这种同自己无干的声音颜晟安一向事不干己,现在却没来由的竖着耳朵想要听清,仿佛听清了,就能更贴近牧之一些。 过了有一会儿,牧之才返回来。 “我回来啦!”她轻快的说。 “明天会很忙?” “也没有……就一点小小的变动。” “你发现没有?” 牧之等了一会儿,听他还没有开口,便问:“什么?” “呵……”他突然把声线压低,不复刚刚调侃的语气,带着些怅然,“我们小牧之长大啦,好久没有跟我聊心事啦!” 他磁性的声音伴着些许委屈失落从听筒里传了过来,一下子就击中了牧之的心坎,她下意识的就抬手捂住了胸口,觉得那里酸酸软软的,又有些甜蜜和期待。 “我没有……”可是嘴上只能弱弱的做无力的辩解。她有些惶然,从前有什么不懂不明白,她会想到要问他,可现在新的让她有些手足无措的状况是他给的…… 好像是从前他闲闲的坐着,清明的眼睛带着笑从上方俯视她,不管她问什么总能得到妥善的解答。后来她自作主张的决定从他的学生的位置毕业,不再称老师,也不再提问题。可是这些不再之后,他们的交流仿佛少了很多内容…… 牧之听着对面浅浅的呼吸声,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为她铺垫好一切话题和情绪,只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她略带委屈的咬了咬嘴唇——虽然彼此不在身边,她依然能觉察出他们间她在意的那些距离追起来有些吃力。她想自己也能够像他那样成熟又淡然的把握人生,可是自己扑腾了一段时间却觉所知依旧寥寥,认真说起来,倒是给宣姐添了不少麻烦。 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么? 对与错的疑问经常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可是她也越来越清楚,再没有人来为她评定。可是现在要她来求助,她想了想那些让她真切为难过的鸡毛蒜皮,又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样犹豫间,就听对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先开口问:“最近过的还好么?” “也没有很好,不过也挺好的。就像是做拼图,每天都有新的进度,偶尔还能捡到一点点小收获。”牧之也就此心下一轻,其实所有的事情都好像是这样,只有当时觉得绕不过去,而稍稍退后一步,没多久以后却发现,再想要诉说时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就好,其实人这一生没有多少难过的大坎。林林总总无非是一些小风小浪小牛角尖,说不说出来反正都会过去。但是说出来,就不会留一个小坑在那里颠簸自己反复回味的心。而且……”他的声音压的越发的轻,柔柔的气音一点点挠着牧之的耳膜,“算你走运,我就等在这里,等着听。” “什么都愿意听么?多小多无趣的事都愿意听么?”牧之也越发轻声的小心翼翼的问。 “嗯,你不知道么?我最愿意给……小姑娘指点迷津啦!” …… 早起上妆,牧之双眼迷蒙着,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儿颓。木木的慢上半拍去配合化妆师的要求。桃子看这样子就知道她昨天多半聊的比较晚,盘算了下,今天两个重要的角色都在,也是时候该请大家喝喝咖啡了,于是跟神游的牧之打了个招呼,开始征询大家喝什么。 问到乔少杰的时候,他犹豫了下,跟桃子打听:“她怎么了?” “牧之姐?”桃子回头看了一眼,“睡眠不大好。” “哦哦,”乔少杰信以为真,“那你还给她买咖啡呀!” “要工作呀!”桃子不再同他多话,忙着下单。 乔少杰看了眼不远处的牧之,也不知是不是光线问题,居然看出几分憔悴来。 当时动议改这个镜头的时候他也在,或者说当时那个会议是确定一些剧组的进度,资金的流转之类的琐事会议,他一向不是很感兴趣,低着头手机玩的欢快。正事基本说完,闲谈的时候鹏程资本的孟胖子突然提了这么一嘴,说是突然觉得对不起当初被换角的小姑娘,想要替她找补下。 他刚开始开口的时候,乔少杰还当这不过是句收尾,正打算草草了结了游戏去吃饭。没想到一句赶一句的,居然像滚雪球一样攒成了个大事。到王导摔了桌子说不同意,他是打算站起来赶紧把这件荒唐的事打发了的。 没想到这孟胖子眼明心亮,瞄到了他的动作倒先发制人,转移话题:“再说这一幕难度这么大,交给一个新人她完成的能不能出水准不说,得用上多长时间?”这句话他是对着裴继诚的经纪人问的,对方迅速的回想了下,颔首表示同意。然后他又对着自己,“所以我们给这小姑娘降低些难度,也给别人多点表现机会,戏也过的快一点,更具戏剧性了不是?” 那时候,他其实是不怎么认同的,不过同制片交换了个眼神,不知为何就想起了之前她在众人面前替自己瞎出主意减少曝光量的事,抿了抿嘴,也没接话。 资方和剧组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甚至他们资方内部也在争夺话语权,这个女主角,是有些人不满的,定的时候不满的那些也许没有那么大的话语权,但折腾她一下还是比较轻松愉快的…… 妆发手一紧,一下子把牧之扯清醒了,她如梦初醒般坐直了身子,回给化妆师局促的表情一个不在乎的微笑,就糟心的听乔少杰在旁边嚷嚷:“你怎么回事,会不会做事儿啊!” 第147章 “又怎么了……”脑子里还残留着麻木的困倦,牧之不假思索的嗔怪。 “你这人怎么不懂好赖?”乔少杰大大咧咧的坐在她的旁边,上下打量了遍,“失眠啊,有心事?” 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牧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有心事难道要同你讲?不过也只是打了个呵欠无精打采的对他解释:“昨天跟朋友聊的晚了点,没注意时间。” 乔少杰刚想顺嘴吐槽:你不是最敬业了么,怎么一早有戏还熬夜聊天?想了想,难得的忍住了,随便转移了个话题:“那咱俩对对戏呗。” 牧之被他搞得很疑惑,看着他眨了眨眼:“咱俩……今天没有对手戏吧。” “啊,我忘了……”原本剧情里司南静偷听被发现之后,他们要过一波戏的,现在这样改动,牧之今天都不必要一定出现,不过是统筹懒得调档期,反正景相近,一起拍了算了。他满心以为自己的不走心触到了人家的伤心事,又不由得升起稀有的懊恼之情。 他挠了挠头,又艰难的转了个方向:“跟老师学了也有一段了,感觉也没什么进步,一上戏就慌。” 牧之正就着化妆师的手打量镜中自己的造型,听了他的抱怨也并没有往心里去,只随意顺着他说:“一开始都这样,我开始培训的时候,老师说的每一个字都认识,连起来不知道什么意思。” “呵,”乔少安对她的话嗤之以鼻,“我小的时候你们这些学习好的就已经会用这套‘诶呀,我也不懂,好难呀!’忽悠我们学渣了。” 被他做作的模仿逗笑,牧之也没反驳,对着镜子整理着几缕鬓发随意的问他:“你会画画么?” “我?画的……还行吧!” 虽然这个问题是个突兀的转折,但是他答的相当理所当然,并且带着满满的骄傲,听他的字里行间那显摆的意思,可是同字面的谦逊南辕北辙。 这个答案可真出乎牧之意料:“你还会这个呀!真的么?” “我从小就开始学的!你要干嘛呀!”被质疑了他立刻就显出了小孩子显摆不成那点气急败坏的意思。 “没有没有,学过更好了。”化妆师最后为她调整下头发,牧之梗着脖子坐的端正,赶紧转过眼珠去努力作出安抚的神情,“这学表演就跟学画画一样,你回忆下自己刚学画的时候,是不是看着人都两只眼睛一张嘴,一动手才发现,无从下手!画圆也不圆,画线也不直。老师说的跟天书一样,反正他随便画什么都像我们就跟那长得不是手一样……” “嗤,”乔少杰不屑,“我当时是最有天赋的小孩,老师每天都表扬我,我的画是作为范本经常传阅的!” “是呢是呢是呢,”牧之敷衍的点头,这个造型算是完成了,化妆师看他们俩在聊天,比了个手势去忙了,“我就说这个意思,那换个别的,跳舞也行,乐器也行……” “那可真不是我吹,”这货倒是来劲了,“这些就没有我不擅长的,伸手就来,没在怕的。改天给你展示下!嘶……” 一回头,居然是王导拐了过来。乔少杰的皮肤本来就对假发套有一点点过敏,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他无意识里一直揉着贴着鬓角的胶水,不小心就揉开了一点,被路过的王导一顺手就撕开了。 “哟,今天是感情好的剧本?” 嘲讽完他又俯下身细细的看了下牧之的妆容:“气色不错。现在要交代你个任务,今天的镜头要改。” 说着他扬了扬手,摄影的团队立刻靠了过来,准备开会。 “裴哥还没到。”牧之左顾右盼了番,提醒王导。 “没事,这一幕主要是你的调整,做计划的时候我也跟他聊过了。”王导满不在乎的说。 这一幕按照剧本修改后的计划,牧之只需要在另一间屋子作出偷听到机密又慌张离去的样子即可,跟别的演员没有交互。但现在听了王导的计划,他预备重新布景,把密谋和偷听放在同一个框里。 “多亏了我还是有张老脸,临时借来了些器材……”他开始详细的同团队布置这次摄影的细节。 王导画了许多张现场分镜头,朱红的立柱和剔透的明瓦内外皆是为所代表的族群尽心竭力的年轻人。尽管他们已经结缘拜过天地,却依旧是各自心思,寸步不让。外人除了一声叹息很难简单的评断谁对谁错。 “就等于是,把之前那版的所有情绪都浓缩进来,”拍摄计划沟通好,团队散去忙活,王导转过来给牧之提要求,“之前你的情绪是两段的,知道秘密的震惊,和被发现的掩饰,可以跟他们俩对戏来递进情绪。现在你不能在他们俩面前露面,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墙之隔同框上演,时间压缩了,你也看不到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你得自己理出个章程——偷听到、震惊、害怕、懊恼,慌乱,包括对可能被发现的应对……时间短情绪多,一个镜头,既要直观的让观众把心调到嗓子眼儿,也得让他们目不暇接,觉得不细看几回差点意思。理解的吧?能行吗?吱个声!” 牧之在脑子里飞速了过了遍这个要求,然后立即回答他:“我需要点时间整理下逻辑,我觉得我可以。” “嗯,”王导毫不意外她的答案,不过很满意她这么快这么自信,“时间不是很多,小裴下午得早走,这些设备临时租来的成本也不菲,给你只有调整现场布景这点时间。” “好嘞。”牧之胸有成竹。 说了这么一大遭,感觉上同乔少杰也没什么关系,他的位置是有调整,不过他只要跟着裴继诚走场也不需要多操心。他百无聊赖的抄起剧本:“打小你们这种学习好的就倍儿受老师宠爱,你看你看,这个镜头的阵仗……” 任务有点压力,不过牧之却有的是信心,连带心情也好起来,看他掺了一点点羡慕和自怨自艾的打趣着,又拐回了之前怎么学表演的问题,于是大胆的开麦讲了自己的看法:“我是这么想的,你听听看适不适合你。就像画画,你想画这清晨,就要认真的观察它感受它,想的都是它,然后动手把最能表彰它的画出来,不管画的是天是云还是光线,它们都不叫清晨,但你真的抓到精髓了,观者就能感受到这就是清晨。现在你学表演,却总牢牢的记得你是乔少杰,是乔少杰在演胡惟攸。那么就……差了点意思了。” 乔少杰一脸懵逼的听着突如其来的考试重点,刚想凭本能跟她掰扯几句,就看她已经开始了认认真真的写写画画,那么专注的样子,就算是他也张不开嘴打扰。 他突然笑了:“现在倒是挺自信了。” 然后转身去找妆发给他把假发重新弄下。 化妆间里裴继诚刚来不久,还在打底。打过招呼之后他难得的不张口就要对戏,而是虚心的求教:“诶,裴哥,你看我这么理解这一幕行不行……” 第148章 外面如何布景,如何架设机器,如何打光忙成一团,化妆间里裴继诚和乔少杰商讨各种细节的声音嗡嗡嗡一直响。小黎没有助理,画好妆后也没人再管她,想跟谁搭个话又不知从何搭起,只能攥紧了剧本,机械的把动作顺序在脑子里再过一遍,又过一遍。 从拿到新的剧本后她的心情可以说是喜忧参半。比较起来,新角色存在感低,三五句台词几乎全在最后几个镜头,没头没尾没什么完整的故事线,比之前的角色镜头少了不是一点半点。但这角色但凡出现都是跟着主角,因为要为她的刺杀做铺垫也会提前给些特写。特别最后一幕,有激烈的同男一男二对峙的戏份。如果演的好了,会借着主角的光吸引业内注意,而且也许能在男主们粉丝的自发剪辑里占得一点点位置,获得各平台论坛再次刷脸的机会。 但最后一幕动作戏占了大头,这些天她兢兢业业的跟着动作指导练习,务求动作干脆利落,并且不耽误情绪上的发挥。 这短短的几天里,她的室友就换了两个。现在这个饰演一位妃嫔身旁的宫女,镜头也不算多,时值年下,其他剧组渐渐停工,外面的机会少了,室友也乐得宅在屋里,每天看小黎这样早出晚归。 “很辛苦哈。” 动作戏难免碰撞,小黎回来多是挂着彩的,室友看见她小心把袖子拉上去,露出青青紫紫的淤血感慨。 “是呀,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镜头,想准备的充分点。”揉过红花油,小黎打算去洗澡。 “是呢,”室友坐在自己的床上轻轻说,“毕竟把女主的戏份都拨给你了……” 小黎从前的戏份跟主线没有交集,所以并没有看过完整的剧本。拿到新剧本后她在这个无法更改的既定事实里亦喜亦忧了几天,也并没有多想这个同主角团有大幅度的交互戏份会不会影响别人。听了这句才突然意识到——如果没有这个凭空而来的刺客,偷听一幕三位主角要怎么收场呢? “什么意思?”她反应略略激烈。 那边室友慢条斯理的把面膜敷到脸上,一点点用手指将整张脸都照顾到,然后才开口回答:“你不知道么?这幕原本是司南静的高光戏份,情绪有有收敛爆发,层次十足,非常复杂……”然后又如梦初醒般抬头看了看她,“你看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你快去洗簌吧。” 水流哗啦啦的流下来,很多事想的明白也想不明白,又想的深远,想到过度…… 现在她在化妆间的嘈攘里寂寂一人,明知道牧之就在外面,却并不想去见,去进行什么解释——自己是舍不得这个机会的,此外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想着想着肩上被谁拍了一下子,眼前多了杯咖啡。 “这么认真,准备的怎么样?” 一抬头,桃子没心没肺的跟她打了个招呼,看她一脸懵懵的,还贴心的解释:“牧之姐请的咖啡,怎么啦?紧张啦,放轻松,加油,我看好你!” “牧之姐……”之前想的全数推翻,小黎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犹豫着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她好像……”桃子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只当她问牧之,探头朝外面看了眼,“刚刚说通知她戏份有调整,她在紧急做功课。” “又有调整?” “是啊,前两天不是加了你这个角色,把她一段单人表演分成两段。刚刚导演说又要压缩回一段来演……” “为什么?” 小黎的嗓子发紧,又迫切的想要知道,一时间控制不好自己的音量,惊惶又激动的喊了出来,吓了桃子一跳。 “你怎么了?”桃子疑惑的看着她。 “为什么要这么调整?”小黎虽然收小了声音,依然听得出惊慌。 “调整?就……导演不是经常会调来调去的么?你是不是太紧张啦?我听说就只调她那一部分,你应该还是按原计划吧。是吧,裴哥?” 刚刚她们声音大起来的时候,裴继诚两个就都停了下来看她们这边,桃子也不知道小黎为什么这么激动,为了安抚她,拉了比较好说话的裴继诚垫一垫。 “那可不一定哦,”裴继诚温和的笑笑,“这幕戏把牧之的表演难度又提高了,为了拍好,以前的场景不能再用了,要重新布景。我们倒没什么,你有动作戏,还是提前去踩踩点,跟动作指导沟通下。” 小黎愣愣的看着他们,一时竟不能在脑子里解读明白这几句话的信息。 “也不用着急,”乔少杰也难得好心的说话,“我看了下导演的解构图,给你发挥的那两面墙和摆设都尽量的还原了。再说,刚刚导演跟赵牧之提那要求,可高了,前边这个镜头,可没那么容易结束。” 裴继诚笑着推了他一把,两个人又有说有笑的开始聊剧本。 小黎和桃子互相看了两眼,彼此都在嘀咕对方在想些什么。 “那……要不,我陪你去场地那边看看?”桃子小声征询。 小黎点点头,两个人收拾了东西往外走去,临出门前还听裴继诚忙里偷闲跟桃子打了个招呼:“谢谢牧之的咖啡!” 乔少杰也跟着嚷嚷:“也谢谢小桃子!” …… “牧之姐……”小黎走的犹犹豫豫的,说话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找她有什么事儿啊?能跟我说说么?她这个改动说是挺难的,现在好像不大方便打扰。” “不,不不不……”小黎深吸了一口气,积攒了点勇气和信任,“我就是想知道,牧之姐生我的气了么?” 听完这句,倒轮到桃子一脸疑惑:“生什么气?” “这个镜头不是因为我……才改的么?” “噗呲,”桃子笑了出来,“剧里改拍摄方案多正常的。本来插了你的角色进来,是给牧之加了镜头的,后来临时又决定压缩回一起,难度却增加了。不管怎么折腾,不都是为了戏好嘛。” 小黎停下来认真的看着她的表情,不知自己是想要看出一丝不悦的端倪还是不想,但桃子突然了然一笑,倒货真价实的没有因此存下什么芥蒂。 “你不需要想太多,”桃子换了副过来人的样子,慢慢的走在前面领着她,好像大姐姐对小妹妹讲点私房话一样,“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每个机会都把握好,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小黎终于放下心,点了点头。 现场架了许多的镜头,可谓飞天遁地无死角拍摄。牧之仔细推敲了几遍,又在心里再三过了自己的思路,恰恰好赶到布景完成前奔去跟导演商量。 他们一遍遍的商讨确定流程,因为虽是一墙之隔,其实声音未必听的那么清楚,还要靠场外给的信号和指示确保大家同步。 小黎也跟着动作指导在现场来回调整,终于确定下合适的动作流程,稍稍喝口水歇歇气,有空看着那场地中央来回忙活比划的几个人,又不由得自嘲:真的是想太多,还真以为自己能分走女主的光芒么? 第149章 从前在故望山的圣殿上,司南静就不需近侍,凡事亲力亲为,不喜别人时时跟在身边,哪怕不说话,不做事也让她觉得缠夹烦闷。到了中原,却不得不时时刻刻都有那婢女寸步不离的随侍左右。索性她骨子里的那股韧劲并没有被消极的自己说服,总会不经意的去留意一些细节,暗暗的给自己争取一些宽松的喘息空间。 镜头里,借由午睡偷偷溜出来的司南静享受着难得的只属于自己的时光,回廊长长,树影幢幢,光影完美的流溢在她的渐渐不再端的笔直的背脊和裙裾下越发和缓的步伐上。湖里有那红白相间的鲤鱼感受到人走过来的影,奋力一跃以求注意。司南静弯下腰去细瞧,脸上最后一丝漠然终于融化,浮起清浅的笑意。 微风吹过,最外层的罩纱也跟着水波树影晃动,她秀致侧脸和弯腰的气韵相得益彰,谁看了不会心生好感呢?然而镜头之外,忙碌奔跑的工作人员和嘈杂的现场声乱成一片,看起来她只是自然的走过来看了看湖里的鲤鱼,实际上导演一直通过耳麦在她耳边叨叨:偏一点,再侧过去一点,诶!对了,理一理鬓发,展现下女性魅力嘛……诶诶诶,对对对…… 看了一会儿那傻呆呆什么也不知道的鱼,她又顺着回廊惬意的向前随意走着,摄影机对准了她的步子,繁复的裙裾行动间一丝不乱,稳但是毫不刻意,流畅如水般前行。 “这真是……”王导摘掉耳麦,语带赞赏的感慨。 旁边围了几个人,认真的看着镜头从她的脚步上离开,迎着那走过来的姑娘,看到了她面上其实也不算很舒展的笑意,然后随着风滑过她的脸庞,目送着她慢慢离开,湖里粼光一闪,又有鱼儿跳出水面。镜头意味深长的对着这意外之景,看它挺足了架势,依然无力的落回水中。 这个镜头终于结束了。 “cut!好,准备一下场!” 补妆的化妆师擦点她额上细细密密的汗,重又铺了层粉底,牧之接过桃子递来依然暖和的咖啡,一口气干掉大半。 “这是怎么了?”桃子疑惑的看看刚刚的场景,就是随便的走一走呀! “所有好看的姿势,都不可能轻松!”喝的太急,即便是顾及了,在牧之的嘴上也沾了一圈奶沫。 桃子细心的拿了纸巾帮她擦好,方便化妆师补妆,还不忘跟她抬杠:“这是什么道理,刚刚王导一直在强调不能太刻意。” “这是拍杂志学来的道理!”牧之摆出十分幼稚的骄傲,“我要是敢随随便便的走,早被王导骂死了,你没听他刚刚,迈多大步子挪多远都要指挥……” 她在这里仰着脸补妆不能动,还不忘暗戳戳背后吐槽人家导演,下一秒导演皱着眉头的脸就出现在她视线内。 “我发现,你这有点成绩那小尾巴就翘起来啦!”导演十分的不认同。 牧之刚想狗腿的跟导演找补两句,就被化妆师一巴掌轻轻点在额头上:“老实点,别乱动!” 王章沐看着她眼睛叽里咕噜又真的定住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再跟你同步下一会儿的调整……” 场记再次打了板,高高架起的摄影机不偏不倚的收录了一墙内外的三人。前面剧情铺垫过,太子府邸里这片靠近书房的花园,无主人示意不可靠近,不过司南静对这里的规则丝毫不感兴趣——从前不主动进犯,现在也不知道主动规避——她身份高贵特殊,又得太子看重,侍婢也不知该不该拦她,再加上她为了清净,三转五转的,竟然就转到了陈善煜的书房附近也不自知。 墙这边的书房里,陈善煜正同胡维攸商谈一份密报,墙那边迤逦而来的姑娘,却瞧那面明瓦朱墙上蓊郁碧绿的爬墙虎颇有趣致,是雪原少有的色彩鲜明喜人的景色,不自觉快赶了两步。 监视器里看上去,就像是一幕浓墨重彩的景致画渗入了一滴水墨,沿着宣纸无二的纹络一路浅浅淡淡的舒展,整个画面因这一滴活了起来。 陈善煜再翻过一页密报,突然勃然大怒,直斥荒唐。立在一旁的胡维攸丝毫不带犹豫的跪下,仿佛这个“荒唐”是给他的。 这一声发出,墙外的司南静骤然意识到这里是有人的,她微皱了一下眉,兴致瞬间败尽,拂袖转身离去。 “统一中原,荡平北狄,老祖宗留下的宏图,契机就在眼前了,他们……他们在这个时候……”陈善煜语未尽,语意却转为颓然。 就听胡维攸低着头阴测测的说:“人老了,终归只能看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说完他抬起眼,定定的看着同样看下来但尚带犹豫的陈善煜。 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句“荡平北狄”留住了司南静的脚步——北狄不正是这些自以为高贵的中原人对雪原的蔑称? 画面收的全,看到的人物就显的渺小,所以在这多年积淀而来的富贵景致中,在这十分刻意却务求毫不刻意的红墙绿瓦和低柳静湖间,从前就泡在阴谋诡计里的,和从前心怀坦荡的,慢慢向那面沉默的墙靠近…… 看着监视器里司南静提起裙角谨慎的附耳去听壁角,而墙那边主仆两人也时不时用眼神来交换言语未尽的内容。 随意的画面渐渐静止,导演伸开的手掌也慢慢攥成拳,停了一会儿,他高喊:“cut!非常好!休息下补补妆,调整下机位。” 趁着演员休息的时间,王章沐赶紧下到场地跟摄影师们商谈下拍细节的方案的变动,路过赶回来补妆的乔少杰,非常开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少杰进步很大啊!不错!” 听了表扬的乔少杰像见了鬼,一个姿势僵了半天,被裴继诚笑着推了把才回过神来,一蹦三尺高:“他夸我了!你听到了么?老王夸我了!你们听到了吧……” “听到了听到了……”牧之酸酸的说,“看你那嘚瑟样!” “哈哈,你就嫉妒吧!” 带着这样的劲头,细节略作调整,又过了两遍,这个原计划里很艰难的镜头居然迅速的过了。 “过啦!” 随着导演宣布这个镜头完成,牧之捏了捏酸涩的腰,慢慢挪了回来。来到监视器这边跟着导演又看了遍刚刚的成果。一遍看完,王导抬起头笑眯眯的问她:“看出不同了么?” 牧之眨眨眼,脑子里飞速的过着刚刚看到了什么,要从哪个角度作答,就听他继续说:“现在自信了很多嘛,大场面也不怯了!” “导演你这是夸我嘛?” 王章沐不搭理她,跟统筹交代:“大婚幕你找个时间安排下,在年前拍了。” “不是,导演你是在夸我吧……”牧之不依不饶。 统筹笑着应下了。 “导演你夸人要直接说啊,你刚刚就跟乔少杰直接说了!” 王章沐被烦的没办法,冲她挥了挥剧本:“快滚蛋吧,下午没有你的戏吗?还在这里磨磨唧唧!” “哼!”眼见不能如愿,牧之小声嘀咕了句什么,跟着桃子卸妆去了。 司南静被发现仓皇离开,和女刺客暴起杀入拍的都是细节,司南静在这个场景的戏份全部拍完,下面就是刺客行刺、败露被擒的镜头。 小黎早早就来了,候了几乎一上午的场,眼见着那边紧张精彩的镜头毫不费力的过,突然轮到她,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她慌张的环顾四周,却发现无处求援。导演在给他们讲这个镜头的解构,可她却一字一句也听不明白,只看着裴继诚和乔少安都在点头,她也稀里糊涂的跟着点头。他们看她,她更是慌的手足无措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这姑娘怎么回事?这么不上心的么?”王导不耐烦的看着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我……”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答些什么。 “我刚刚说的你听了么?” “我……” 王导冷笑了声,随便点了个人:“你跟她再讲下。”转身走了。裴继诚紧随其后,给了她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就同乔少杰一起离开了。 只剩下被点到的人茫然的同她面面相觑,看她没有开口的意思,犹豫了下征询她:“那么……我们来探讨下?” “您……您能帮我讲讲么?” 那人无可无不可的笑了下:“我也不会讲戏,就能给你复述下王导刚刚的话,然后有什么问题……我们再想想办法?” 也听不出对方是不是在嘲讽,小黎只能道谢。 但那人不是演员,之前没有认真看过剧本,对复述也并不在行,讲了会儿就进行不下去,只剩下两人尴尬相对。 “不好意思哈……那……我……就先去忙了……” “……”小黎无奈,勉勉强强挤出一个谢谢来。 都说南方冬天的冷是一种魔法攻击,小黎自己就是南方人,理论上应该已经习惯了,可是忽然一丝风吹过来,好像是狠狠的都刮在了她的脸上。 她刚刚聚过来的时候脱掉了外套只穿着戏服,又紧张的出了一身的汗,片场当然没有人顾着她。这冷真的是无处躲藏,冷的她无比的希望自己把自己抱的紧紧的,缩成一团,从这里消失,去随便哪里,不再出现也可以。 就在负面情绪裹挟着身体上的好冷席卷她的时候,背上突然有只温暖的手轻轻的拍了她一下。 “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干嘛?你不冷么?” 小黎楞楞地回头,是牧之回来了。 “你在想接下来的戏?打扰你了么?”牧之看她没什么反应,有点担忧。 “没有没有……姐……牧之姐,你怎么回来啦?” “我卸完妆,想着跟你们打个招呼再走。”牧之说着,桃子已经一路小跑把小黎的外套拿了来,“快穿上,多冷呀!” 刚拿来的外套有那么一个瞬间把薄薄的一层寒冷也裹在了里面,但马上的就哄热起来。温暖击脆了倔强的线,小黎咬着嘴唇委屈的把眼泪忍住,但是忍不住哽咽,向她求救:“姐……” “诶呀,我还当什么事,”听她说完牧之就笑着安慰,“剧本你都看的熟了,动作走位你也跟指导老师教过几遍了吧,现在就剩一些细节,既然刚刚没有听到,那么你再去问王导呀!” “问王导?可以么?可是他刚刚很生气!”小黎眼巴巴的看着她。 “你不认真听他当然生气啦,你要是再不问他就更生气啦!” “可是可是,他要是还不愿意告诉我怎么办?” “你都没问怎么知道他不愿意告诉你?小朋友,你工作啦,再没有老师追着教你啦,不会的东西要自己主动问,不停的问,问到会为止。你看,”片场那边王导跟工作人员沟通了一圈,正歇一歇在喝水,“他现在没事,快去快去问!” 她这一通不给人反应时间的操作忽悠的人家小姑娘一步三回头的朝着王导蹭过去,不多会儿,两个人就低头聊了起来。 牧之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看着片场人来人往,认识的眼熟的忙成一片,深藏功与名的一笑。 “你怎么知道王导不会给她吃闭门羹,弄哭了你哄啊。”桃子问。 “切,给她吃闭门羹一会儿王导打算自己演啊?这个镜头今天拍不完,裴继诚的经纪人能抱着王导哭到明年!” 说完她转过头,才看到桃子一直看着她,一脸古怪的姨母笑。 “咦……”牧之嫌弃,“你那么笑干嘛?” 桃子拍拍口袋,转过脸对着片场:“你成熟了嘛!” 第150章 过年期间整个剧组只休了短短几天,不过因为有宣传安排,宣姐还是为牧之多争取了两天。 年下大家的行程都安排的紧,临时的变动也很多,为了配合大家时间,也顺便安抚愈发暴躁整天骂骂咧咧的王导,牧之返程的机票几经变动,直到坐上飞机关了手机,她才真真切切的确认——要回家了,不会变了! 飞机开始助跑,牧之感到轻微的耳鸣,眼见窗子外的事物渐渐变小变远,最终只余一片蓝天。 上飞机的时候她刚刚接了纪宣的电话,说是落地就要直接回公司拍团拜vcr。顺便还有年下的一档救场的慢综艺要谈细节——那本来是为公司里的另一个新人谈好的,但那新人年前运作的比较成功,名气已逾预期,各种邀约纷沓而来,像是这种占不了c位、份量又不重的节目就显得比较鸡肋了。 于是为了不得罪节目方也想卖别人个好,就问了问公司里谁还有意向。没想到倒是纪宣要了下来,觉得它气氛平和家常,参与嘉宾又多,不为显眼,但是可以给牧之找找感觉练练手。 挂了电话,感觉年假回家的座位还没坐暖,工作又迅速堆的瓷实……牧之简直无奈。空姐开始催着关机,只好给妈妈发了条信息叫她不要来接机了,没等到回复就关了机。 飞机升空后,空姐空少开始发放饮品,旅客们也纷纷小声的聊天看剧。牧之觉得有些憋闷,摘下了墨镜口罩,打算趁这个难得的闲暇时间在心里复盘下这魔幻的下半年。 她侧过脸去把头微微抵在窗上看着窗外滚滚云海,在恍若未变的恒定中转瞬万息,看着看着不觉出了神。 算来进组开始,她们就一路忙碌,虽然渐渐熟悉节奏,但戏份的安排也逐渐跟着频密起来。加之假前这几天频繁调整,昼夜颠倒,根本没办法妥善安排时间,临出门的时候桃子有些懈怠,小小的偷了个懒,只给牧之画了个日常的淡妆,也没做什么造型。 现在她靠在那里发呆,柔顺的长发自然垂下来,因为没有特殊打理,因而有些不恭顺的小毛流在尾端轻微翘起来,倒是自然可爱。而珍珠白的软糯毛衣更是烘托出了一种柔光的氛围,衬得她瓷白的面孔上眉目清隽如画,侧脸的线条起伏流畅舒展,一点红唇只涂了浅浅的唇彩,呼应着她好似藏了天光云色的双眼。 牧之小时起,父母祖父母等长辈就着意要求她坐立行走要“有样子”,所以现在虽然是在极放松的状态随意靠在那里,整个人也不显得垮塌,反倒因为装了淡淡的心事而平添了些许神秘。 这一幕恬静而美好,任谁瞥见,都要不由得多看几眼。 也是桃子跟了牧之这么久,从没看她被认出来过,因此也没特别提醒她戴上墨镜,直到一声清晰的咔嚓声响起,桃子心中那根警觉的线才跳了起来。 迅捷的抽出墨镜塞到牧之手里,然后略略侧身把她挡在身后,桃子迅速就确定了偷拍的人——走道另一边并排坐着的两个小姑娘实在尴尬的有些明显,而且其中一个还呆呆的举着大大的单反对着这边。 “对不起小姐,偷拍别人,不好吧!”桃子同对方交涉。 “都怪你,”靠窗的姑娘推了把靠走道一侧的,“声音都不关一下。对不起……” 她责怪同伴时的色厉内荏用到道歉时颇有些内劲不足,一句“对不起”颠三倒四说了几遍,却讷讷没有后话。 桃子也不愿为难她们,微笑着给她们一个台阶:“没关系,那,能删掉么?” 拍照的姑娘没理会她同伴的抱怨,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刚拍的照片:“您是演司南静的那个演员么?”她小心翼翼的问。 她们这边的声音不算大,不过提到了“演员”,附近也有人伸头来看。桃子有点慌,一时没了主意——没订商务舱,没给好好造型,也没提醒牧之戴墨镜——简直处处都是工作失误,她本来打算当做普通的偷拍,让对方删掉了事的。 “是的,”倒是牧之微笑的探出头来,“你喜欢司南静?” “啊,”两个小姑娘高兴起来,“我就说吧,就说是她吧!”靠窗的姑娘开心的又推了推同伴。 牧之耐心的等着她们兴奋过,交流过一番,然后继续微笑着问:“能给我们看看刚刚拍的照片么?” “拍得挺好的,”拍照的姑娘紧张的说,然后她想了想,将相机递给桃子,不好意思的补充,“偷拍您真的不好意思,但是我觉得我拍的还可以,也是看刚刚的画面很好看才……” “呀,真漂亮,”那照片的构图干净有层次,色彩又清新明快,简直可以拿去直接用在少女杂志上,牧之赞叹,“拍的真好,能也发给我们一下么?我特别喜欢!” “当然可以啦,但是……这张照片,我能自己也留下么?我保证绝对不会乱发的!” “可以呀,你是摄影师嘛!还要谢谢你把我拍的这样漂亮!” …… 行程并不算长,这虽然只是短短一段小插曲,却实打实鼓舞了牧之,尽管人家也只是因为对角色期待而爱屋及乌,但那也算是被未来的观众期待着不是嘛! 这兴奋一路持续到了落地,桃子吸取了经验,想要等着大家走后两个人再下去,但不忘谨慎的盯着她全副武装好,并小声打趣:“你很开心嘛!” “人嘛,都是有点小小的虚荣心哒!”牧之也不吝承认。 没想到附近有乘客虽然不认识她,但听说了是个明星,又见她这样好脾气,反倒不急着下机,跃跃欲试的打探能不能同她合影。这还是牧之成为演员以来头一遭有路人要求合影,她既有些兴奋又看着下机的人流为难:“可是现在……” “没关系的,”附近的空姐温柔的安抚她,“那想要合影的诸位就让别人先走,我们最后快速的合个影,我也很期待呢!” 话说到这里,桃子再想说没有化妆不方便合影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只能勉强同意——别人倒也算了,牧之塔近乎素着一张脸,也敢人家空姐合影?桃子都能预见这张合影po上网后宣姐的怒火。更别说合影的时候她可是没有什么偶像包袱呢,眼睛笑的弯弯的,还做了鬼脸……什么“拍杂志学到的宝贵经验”统统也不见这好学生拿出来应试。 桃子顶着一张越来越笑不出来的脸,都已经开始谋划先抱宣姐哪条大腿求饶了。 下了机,牧之一路都心情大好,戴着大大的口罩还能听见她在那里小声哼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 桃子刚想说话,就看她接起来电话:“颜总?” “回家了心情这么好?”颜晟安笑着问。 第151章 “是呀,刚落地就接到你的电话啦,真巧!” 牧之傻呵呵地开心着,正暗戳戳盘算怎么把自己也有人找合影这件事显得不那么高调的显摆一下,就听那边低笑着叹息:“傻子!” “诶?”牧之语气里满是不赞同,但是人却机敏窜出老远,眼疾手快的从传送带上捞上来一个箱子。 “你慢着点,谁会跟你抢啊。” 那叮嘱声好像人就在近前看着她一般,牧之一愣,四下打量了番:“你不会也刚下飞机吧?” “傻子!”还是同一句话,虽然是通过听筒传过来,略有些失真,又加了许多的背景音,但是那低笑的呢喃仿佛就在耳边一般。 之前颜晟安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的时候,她还有点小羞涩,口不对心的再三强调“不用来接啦”!但是颜晟安就喜欢故意逗她:“我还在大东北体验北国新春,去哪接你呀?” 所以他们虽然就回程聊了许多遍,牧之倒真没有会在机场见到的心理预期。现在突然聊到这里,她一时间也说不好自己心里是期待还是紧张。 “你回头。” 闻言,牧之赶紧回头往等候的那个区域望去,果然在人来人往中,在形形色色的重逢里,颜晟安一只手举着电话同她打招呼,另一只手抱着一大束花,远远的站在那里,歪着头对她微笑。 “颜……”有那么一个瞬间,牧之觉得,人的大脑容量大概还不如鱼,反正她已经往那边跑了好远,才想起被自己扔在原地的行李箱,还有小助理……这才踉跄着刹住脚步,回头犹豫了下…… “去吧去吧,”桃子无奈的摆手,“我可以搞定。” 她刚要开心的再蹿起来,却不防被身边伸出一双手拉住:“这么急去哪呀?” 如果说“色令智昏”是一种人之常情,那么“条件反射”实在是依赖于长期的不自觉渗入生活的相处——都不用回头看,牧之就知道那是谁了。 “不是告诉过你不用来了么?唐嘉嘉!” “厚,”唐嘉嘉凉凉的学着古早偶像剧的调子,“我知道,还有工作嘛!”她冲着颜晟安的方向努努嘴,“这看起来,真的是好……忙呀!” 吓得牧之赶紧拧着她的手腕:“不许乱说,我也不知道他要来!” “好啦好啦好啦,你不知道,不知道好了吧!你快放开我,”唐嘉嘉吃痛,瞥了眼笑着靠过来的颜晟安,小声的在牧之的耳边说,“别说我没提醒你,你爸妈也来了,刚刚在大厅休息,一会儿想想怎么解释吧!” 她越说越轻快,说到最后都听出了明显的幸灾乐祸的意味,并且时间掐的刚刚好,刚好就是颜晟安走到近旁,结束了最后一个字,连串供的时间都不给牧之留。 “颜老师好,”唐嘉嘉拔高了声音跟牧之拉开了距离,装出一副尊师重道的好孩子样,“你来接牧之呀!” “是呀,”她这个样子倒很对颜晟安的意思,“唐嘉嘉同学,你也来接牧之呀!” 唐嘉嘉贼溜溜的眼神从他的笑容溜到他手里的花,再溜向牧之通红的脸,然后相当懂事后退了步:“我去帮帮桃子,你们先聊。”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牧之下意识的去拉,却什么也没拉到——她就这样拍拍屁股离开了,留下了个被她搅合的气氛愈发尴尬的现场。 牧之回头去看颜晟安,发现他就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笑着看她。他的眼神和笑容里似有细碎的星光,晃着人的眼睛叫她不敢直视。牧之局促的将视线往下挪了挪,又看见他臂弯里那捧花,粉白的温柔,水绿的清新,红豆喜人,玫瑰热烈,百合的香气一阵阵,被一蓬蓬满天星烘托着,催着她说点什么,快说点什么。 “颜……颜老师……” “嗯?”颜晟安坏心的低头看着姑娘红彤彤着一张脸手足无措的样子,也不开口为她解围。 “你来啦,哈哈哈……”牧之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这句,还要自己尴尬的加语气词试图带动气氛。 “是呀。”颜晟安继续不紧不慢的逗她。 “嘿嘿,嘉嘉也真是的,她又进不去,说什么帮桃子……”她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该不该接那束花?可是他也没递给自己呀!该聊点什么?该……脑子乱成一锅粥,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忽略了。 刚刚到了这班飞机,正是人比较多的时候,他们两就这样站在人群中,偏两个人外形又很亮眼,来来往往总要看上两眼。颜晟安看着她越说声音越小,嘟嘟囔囔不知道要胡扯出多远,终于心软不再为难她。 “累不累?”他亲昵又自然的揉了揉牧之的头,把花塞到她的怀里,“先去吃饭?” 牧之不防被塞了满怀,尤加利圆圆且硬挺的叶子轻轻戳着她的脸颊,那种它特有的草木香在浓郁的百合香气中若隐若现,就着她的怀抱窜了上来。 颜老师问什么来着?吃饭……吃饭?牧之嚯的抬头,急急的回绝:“不行啊!” “怎么……于老师?” 没想到听到的居然是拒绝,颜晟安略略错愕,也实在是怪他自己之前想要逗逗牧之,打听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却又不说要来接,只预期了也许会在这里见到纪宣。他自己多年走南闯北,除了工作伙伴少有亲友接机的待遇,现在还没等牧之先告诉他为什么,他就自己看到了——在牧之身后不远的地方,伸着脖子往这边看的,可不就是之间见过的牧之的妈妈。 牧之也终于想起了之前唐嘉嘉说过什么,再顾不得他,赶紧回头:“爸爸妈妈……” 他们一家三口日常也难得有时间在一起,因此就格外的看重每次团聚的时光,虽说牧之说了晚上还有工作,可能下了飞机就要赶过去,但于跃和赵继然还是决定来机场接机,哪怕路上跟女儿聊聊也挺好。毕竟牧之刚刚进入人生的一个崭新的阶段,一定也有许多新鲜的见闻心得想同他们分享。 倒是没想到…… “嗯,”于跃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他们,“这位颜……” “您叫我小颜就好了!”颜晟安赶紧抢着说,“这位就是赵老师了吧,也常听牧之提到您!” 于跃看女儿工作了一圈后,人看着是瘦了许多,但是精神却很好,手里抱着一捧花,神情有些局促,安心了许多。但又忍不住吃自家女儿的瓜,捉狭的说:“不给你爸爸介绍下么?” 第152章 牧之一时囧住,有点懊悔之前跟妈妈坦诚了暗恋的事情。那么现在怎么介绍呢?她一向自诩脑子转的很快,突然却发现怎么转都不大合适了,只好抬起眼睛暗戳戳的想要求助颜晟安。没想到这时的颜晟安居然无事一身轻的也同样笑眯眯的看着她,收到她的求助,还抬了抬眉毛以示期待。 深吸一口气,“实习的时候很照顾自己的前辈”这个title反正都用了这么久了,也被嘲笑了那么多次了,好像应该也不在乎再拿出来用一回。 “赵老师您好,我是一名编剧……”眼见逗的差不多了,也是实在不想再听什么前辈的冠名,颜晟安主动自我介绍,顺便列了两个最近的作品,“前一段刚跟牧之合作了一个电影……” 他还特意组织了一下语言,务求达到不显急切的夸赞牧之,没想到被打断了:“棋布错峙是你的作品?” “啊……是的。” “诶呀,真没想到,”赵继然兴奋的感慨,“没想到这么周密老练的故事居然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写出来的,后生可畏呀!” “赵老师您过奖了,再说剧本也是全组反复讨论修订过的,我实在不敢一个人居功。”颜晟安谦虚。 “欸,叫什么老师呢,可不敢当不敢当……” 于跃当机立断凭直觉打断了他的话:“就叫叔叔阿姨吧!”并且一手掐灭了他不赞同的嘟囔。 “叔叔阿姨好!”颜晟安当即从善如流。 这其实不能怪赵继然迟钝,他常年在勘探现场和实验室两点一线,对所谓娱乐圈有限的理解就是浮夸精致——他之前也曾有幸跟明星同机过,那接机的场面,一落地就感受到了人头攒动,举步维艰。一群人穿的漂漂亮亮的,又送花又拍照的,现在除了场面小点,可不都差不多? 以于跃对这父女俩一脉相承的情商的了解,如果不打断他,他没准就跟人家兄弟相称了……那就太尴尬了。 于跃抿了抿嘴,看了看一旁自家慌成一团有点找不着北的闺女,有点嫌弃。 “你不是今天还有工作么?” “啊啊啊,”牧之如梦初醒,“宣姐说她会来接我……”然后她略不好意思小声的跟颜晟安解释,“我不知道你要来,就没跟你讲。”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虽然对艺人行程安排的紧锣密鼓早就有心里准备,颜晟安还是没能掩饰住失望的心情:“现在工作就安排的这么紧了?累不累?” “还好还好,只是拍一下公司的团体拜年视频,台本特别简单。” 这一班旅客慢慢散去,牧之觉得现在的情况很尴尬又有点奇妙,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是作为几个人里的纽带,带着他们互动,来让他们熟悉起来,但一方面她以前很少在人情世故里承担这样的角色,另一方面又实在没有确认下关系,她有心来适应自己的新角色,却一时间不得其法。 “我想她是不累的,”幸好唐嘉嘉幽幽的声音适时从后面传了来,“毕竟大件都在我的手里。” 牧之如释重负,赶紧回头去接行李,被颜晟安长手长脚轻而易举的接手了过去:“辛苦唐嘉嘉同学了。” 唐嘉嘉立刻获得了信仰一般,站的笔直,挺胸抬头气沉丹田:“为颜老师服务!”此时假如能有一丝风,没准能看到她胸前飘扬的红领巾。 看着他们来回的互动,赵继然这才察觉出一丝不同的味道。他疑惑的看了眼于跃,不过他洞悉人心的老婆只是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挤挤眼睛意示他自己看。 忙活到最后才凑过来的桃子打了一圈招呼,任劳任怨的做她那破坏团聚气氛的小闹钟:“宣姐在车库等我们,要不要……” “工作要紧!”于跃做主,他们本来就只打算过来看一眼孩子,也没额外预备什么节目。 于是桃子又怯生生的去看颜晟安,见他皱着眉犹豫了下:“不先吃饭么?” “我们在飞机上吃过啦,”牧之一脸正直的回他,并看了眼表,北京时间下午三点四十二分,“你还没吃啊,都这么晚了……” 伴随着唐嘉嘉可疑的噗呲声和于跃转过脸去那挂在嘴角的,微妙的仿佛是嘲笑的表情,颜晟安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回她:“我也吃过了!” “那我们走吧,”她很自然的拖着唐嘉嘉的手臂给父母介绍,“宣姐是我的经纪人,特别厉害!啊对了,”谈到工作,她终于找到了刚刚缺失的灵感,“爸爸,颜老师正在做一个关于东北的项目,你之前不是去那边考察过一段时间嘛,有没有什么经验呀,什么特殊的经历呀,可以给他讲讲嘛!” 颜晟安本来落后一步,了无趣味的看了看两个姑娘挽着的手,突然听到这一句,一下子就懂了她的意图。 “是啊,赵叔叔一定走过很多的地方,看过很多的风土人情,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跟您讨教……”他赶紧赶了两步凑到赵继然身边,三两句挑重点描述这次项目的主题——反正这种时代献礼的主题也没什么保密的价值。 文字工作者天生就有着良好的沟通能力,擅长把别人意识或者潜意识里的内容挖掘成自己的素材。再加上赵继然虽然是不折不扣的理工男,但是多年带学生带科考队,最是习惯跟人把事情掰扯明白。两个人找到了话题,这一路是越聊越火热。 “哟哟哟,”终于轮到唐嘉嘉捏着牧之的指尖使力,“赵叔叔,啧啧啧!”被牧之一把捂住了嘴。 于跃听了会儿,但不想参与他们,退了两步走到牧之面前,看着她吐吐舌头自以为聪明的小样,不由得点了点她的鼻子。 平时自己工作忙,牧之的学业也忙,虽然一直都在一个城市,但一个月里也就见上几面而已。不过这是她习惯的生活状态了,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牧之突然有了一份从前从没想过的工作,也不过是离开了两个多月,再见却觉得女儿骤然之间长大了,有了许多新鲜的变化,有了自己不一样的想法,也有了其他参与她生活的人。 但是于跃并不急着去打探去参与进去,她就很随意的随着牧之欢快又并不刻意设框架的描述去贴近她的现在生活和感悟,去了解她年轻的野心和未来的规划,连带着叽叽喳喳个没完的唐嘉嘉一起。等她们要她的意见了,才言简意赅的发表上几句——年轻人的人生,终究是年轻人自己的。 一行人慢悠悠的且聊且走,下到了地下车库,桃子尽职尽责的开始找公司来接的车,其他人像是凭着印随的本能一般,一边聊天一边心不在焉的跟着她,直到走到了纪宣眼前,牧之才看到她。 “今天的失误以后不要再出现了!”还没等牧之跟她打招呼,纪宣劈头就是这样一句。 第153章 虽然牧之现在并不是公司重点运营的艺人,但是她毕竟挂在姜书青名下,所以几乎是同时的,纪宣正在翻公司发来的舆情预警的时候也接到了桃子的电话说明。 目前微博上上传的几张照片她翻了下,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有些人给p了下图调了个色,有些就直接上了原图,不过每一张里牧之都是最亮眼的。即便没有化妆,穿的也比较日常,但就画面看不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是最出挑的那个,可见这段时间她对自己的外形并没有丝毫懈怠。 跟桃子要了传说中“拍的很好很喜欢”的照片,看了一下也没有再加工,润色了几句话发了出去,让公关部继续加固原生态气质美人的标签,就在车里耐心的等她们下来,都不用一时三刻,她脑子里已经拟好了批评的台词。 虽不算过失,可惜了新人最需要谨慎的步步经营,暂时她们的情况还玩不起率性而为,必须要让牧之养成她不能如此随意的擅自做主应对突发变故的习惯,一定要让团队人员打前阵,即便应对的不好,或者应对的完全错了,起码还有止损的余地。倒是如果让她有了自己可以应付的不错的错觉,一旦有什么疏忽,要付出的代价才是大呢。 桃子跟她汇报的时候并不知道牧之的父母来接机,是以到这句重也不重的谴责出了口,纪宣才意识到气氛略略凝滞。 好在牧之本就知错善改的性子,并不偏执于面子。那明显看就知身份是她父母的人虽有些不悦,但也因为是不熟悉的领域也并没有盲目护短,没说什么。纪宣有些后悔刚刚自己的急躁,不过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只于无人注意时悄悄瞪了桃子一眼。 “颜老师也来啦,这两位是……叔叔和阿姨?”她快速的转换了情绪跟大家打了个招呼。 不动声色的缓和过场面后,纪宣立刻转向颜晟安:“行李就放我车里吧,过年期间牧之也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工作,反正都在城里,缺什么再回来拿,行么?”她问牧之。 牧之当然没有意见:“家里什么都有,行李就放在住处吧,这样走之前收拾一下就行。” 现在的纪宣妥帖中又带着长辈的温和,颜晟安提着行李绕过去,到底还是递个台阶给她:“工作怎么了?” “哦,”纪宣承他的情,虽然是回答颜晟安的问题,说话确是对着牧之的父母,“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提醒下牧之,状态不合适的时候,不要随便跟粉丝合影,这种事应该交给桃子做前期处理。” “什么合影?”颜晟安不评价她们的工作,倒是明显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不是粉丝不是粉丝,”牧之不好意思的赶紧解释,“飞机上有个喜欢小说的姑娘认出了我,可能看我是个演员,就有些人找我合了影。” “哦,给我看看?”他饶有兴致。 那边颜晟安带着三个小的叽叽喳喳看照片聊天,纪宣也终于得出空来跟牧之的父母深聊两句——近几年公众对艺人挖的愈加深,她从没怀疑过牧之会红这件事,所以一些必要的保护和叮嘱也在想着找机会去跟她父母对一下。今天的行程时间不算紧,并且可能受了年节当下的影响,她也愿意给牧之点松快的时间。 vip停车场人和车都不多,他们这一拨和那一拨声音都不大,于跃一脸姨母笑的看着不远处年轻人的互动,但也丝毫不耽误她跟着纪宣的思路时不时提一些问题。 “您也知道,我们都不是跟文艺工作打交道的,隔行如隔山,牧之交给您,我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这孩子,您跟她合作过可能也看出来了,比较轴,还要劳烦您费心。” 客气了一番收尾,纪宣带了牧之和桃子奔向公司,赵继然倒是记得之前的话头,颇有些意犹未尽,想要邀颜晟安再聊上一个下午,被于跃捏着手腕以家里还有亲戚为由拎走了,临行前倒是大家愉快的交换了联系方式。 “我也是拥有颜老师微信的人啦!”唐嘉嘉狗腿的说,“当初牧之有的时候我们可是围着羡慕的!” “是吗?她都不给你,不讲义气,回去批评她!” 结果就是很讲义气的唐嘉嘉在回去的路上把她知道的绘声绘色添油加醋一顿讲述:“您不知道,她说她没接受颜老师表白,非要追求什么‘一样的高度’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 “你个捉狭鬼,”于跃被她的声情并茂逗的开心,拍了拍她的手,放下了最后一点担心——原来这诡异的状态是源自自己女儿那执拗的骄傲,“你自己呢?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阿姨要给我介绍吗?”唐嘉嘉立马一副很期待的样子,顺杆就爬。 …… 娱乐公司的传统,年底要拍个众星云集的贺岁视频,既喜庆,又能宣传。平时大家都忙,视频其实是个人拍个人的,公司统一给个主题。赶巧了今天为了拍最后的大合照而办了个party,时间也合适,所以准备牧之的这段就在公司直接借设备拍了算了。 拍这种宣传片不必太认真,妆发加拍摄,一会儿就结束了。也不必再换装,休息一下就可以直接去参加party。 这中间的空档纪宣给她们开了个会,总结了下这半年的进展,总体进展在计划中,每个人的部分都完成的不错。又展望了下一年即将迎来的爆发期的心理准备和在谈的工作,一项项整理的井井有条。末了还以牧之的名义给桃子发了个大红包做年终奖励。 打发了兴高采烈的桃子,两个人又开始对那个临时添加的综艺。纪宣资料收集的细,台本之外驻场嘉宾和邀请嘉宾的资料,感兴趣的话题和各种忌讳也一一在列。 节目是临时顶上的,过完这个年就要投入录制,幸好只是参与一期,内容并不算多,预留两天档期的事也已经跟剧组打过招呼。 “完全不用紧张,慢综艺节奏会比较舒缓,驻场嘉宾也都很照顾人,每一期参与的嘉宾很多,其实用不到你几个镜头,我对你的要求也只是适应即可,并不需要博关注抢镜头。” 牧之点头:“谢谢宣姐。” “不需要谢,今年我们没有盈利,你是个新人,片酬完全不能cover掉前期的投入成本,你就没有年终奖了!”纪宣难得有闲心先逗了她一下子,“明年进入宣传,工作会跟酬劳一样多起来,一会儿参加完晚上的party,赶紧回家养足精神应战。” 说完她推着牧之往外走:“去去去,去会场自己跟同事搭讪聊天去,要跟大家搞好关系的知道嘛!”看她走的远了又赶紧叮嘱一句,“假期手机24小时开机啊!” 第154章 为了赶时间回来的临时,有许多地方要跑,许多工作要做。原本是预备了三下五除二都堆到第二天再开始的,没想到牧之意外的行程非常的紧,颜晟安的许多计划都无法成行,只能了无趣味的跑一跑。 这一忙活,到回到家居然几近深夜。 打开门,家里的一切都沉默在夜色里,雪亮的月光笼罩其上,平添了许多不可信任的狡黠。 他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杂七杂八放下,也不开灯,只觉得疲惫。 突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噼里啪啦的响起,颜晟安还没反应出个所以然,就被一个毛团迎面扑了上来,幸而十月跳的不高,不轻不重的撞在膝盖上,小爪子抱着腿就要往上窜。 “轻点,轻点!”他赶紧蹲下来把这个热情的小家伙抱了起来。 许是许久没见,十月扯着嗓子一声急促似一声的喵喵叫。 “饿了还是想我了?”颜晟安点着它湿润的小鼻子,声音柔软的无以复加。 但是十月不会回答,它挣扎了下跳回地上,翻着肚皮打着滚的撒娇。 “那就是想我喽!”颜晟安用手指轻轻的梳理着它的长毛,圆滚滚的小肚皮就把脉脉的暖分毫不差的传给了他。 家里地暖烧的热烈,他没来得及脱外套,现在热的起了层薄汗,可气这小东西扭来扭去想让他顺毛,手一离开就不满的喵喵叫。正巧一个电话进来,颜晟安实在舍不得叫十月失望,一只手辛苦的伸进口袋去掏手机接了起来。 “什么声音?”对面像是冬夜的冷风,兜头吹了下来。 颜晟安皱皱眉,站起身来:“我养的猫。有什么事儿么?妈妈!” “你不是毛发过敏么?” “治疗了。” 虽然这么久了,每通电话大体都这么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更遑论闲谈,对面还是一时无语:“问问你什么时候过来。” 颜晟安认真的想了下:“我先问下我哥吧。” “你哥他们一家初二的票……” “那我一起。”颜晟安不假思索的跟着说。 对面沉默了一息:“你是打算去冰岛过年?” “冰岛?” “你爸爸今年在那里。” “没有,我没计划出国。” …… 说来颜晟安的语气既不冷也不硬,只是回应的极为生疏,不听话里的称谓还以为是在跟新的合作项目的对接人对话,有一说一,毫不拖泥带水。 那边叹了口气:“我给你定了明天的票,你明天过来吧,”然后她强势的打断了杂音,“就这样定了。” “好的,不过最好是下午的票。”颜晟安皱皱眉,不过依然没什么情绪的回答。 电话挂断,大衣随意的扔在椅背上,他已经习惯了借了几缕月光后暗寂的周遭,并不想开灯,只光着脚走到落地窗前,沉默的看下面车流如织。 表相很繁华,但其实也不是,反倒是节日气氛最浓的几天,这个城市却渐渐寂寥了下来,很多人返回老家,最能闹腾的那群年轻人也不再在外面流连到夜深,只有路灯和店铺的灯火依旧辉煌的坚守着。从高空看下去,任谁也看不出内里的空寂,需要看的人自己心里明白。 颜晟安看过许多书,研究过许多相关理论,临摹过各种各样的家庭,但没拥有过就是没有,他始终抓不住一个和谐家庭的内核。 记忆围观了一场又一场的争吵,比争吵更漫长的是冷漠——明明生活在一起,明明同一屋檐下住着的家庭成员,却好似看一场默剧,好像是不同时空的人秋毫无犯的在同一空间交织,一旦他们撞到一起,嘭的一声就会爆炸。 说起来他似乎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家庭,父母才华出众且言传身教,甚至可以说他从业多年,也是诸多得益于他们在行业内的权威地位。 不过,他意兴阑珊的想,即便过了再多年,明明一家人,却谁跟谁说话都别别扭扭,还不如同各自的朋友同事相处舒适。也是奇怪了,从前几乎就是程序上一些必要的往来,近几年来他们倒是越来越努力的粘合。只不过看得出来,他们不是故意忘了教他怎么跟家人相处,而实在是自己也无能为力。 十月这鬼精鬼灵的小东西肯定是察觉到了颜晟安的低气压,乖觉的不再闹他,绕着那个沉默的身影走了几圈后,一跃跳上了他的肩头,像个油光锃亮的毛皮围巾一样绕着他的脖颈趴在他的肩膀上。另一侧长长的大尾巴一甩一甩的,细碎的毛和皮屑浮在空气里,让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倒是因祸得福,把那些低沉的情绪全都打消散了,只记得挣扎着爬起来去找口罩。 被甩开的十月怡然摇摇尾巴,深藏功与名的跑去磨它的爪子。 不一样的,颜晟安艰难的按着蠢动的鼻子想,他从今以后的未来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一些消极的过往不必要定义此后的人生,就这么彼此应对着,就挺好。 终于清理好自己,戴上口罩,翻出了一盒罐头,从储粮箱到罐头碗短短几步路被十月着急的又扑又跳走的十分艰难。最终看着那一团撅着屁股吃出了一阵急促的声效,颜晟安伸手摸着它的头低低说:“他们是他们,我们不一样的,对吗?”,他摸着柔软温暖的小猫,“我们明天去找牧之姐姐好不好?” 十月这货,明明罐头从没断过,却能吃出八百年没碰过的样子,哼哼唧唧不搭理他。 “你到了牧之姐姐家,表现的要好一点,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叔叔阿姨该不喜欢你了。” 十月烦躁的甩甩尾巴,依旧不理他的絮叨。 “叔叔阿姨,”他微笑着低声重复了下这个称谓,“做乖乖的小孩儿就有人疼,知道了吗!”他又想了想,自顾自补充道,“小笨蛋也有!” 这挑嘴猫急迫的抢了几口后,又变得矜持了起来,还剩了大半就扔着不吃了,蹲在地上开始舔自己的毛。 “你呀,”颜晟安点了点它的头,被它不耐烦的躲过,“嬗变!” 而此刻刚参加完公司的聚会趴,拿到了很多大佬名人合影和鼓励的某个“小笨蛋”正欢快的跟木木炫耀自己“跟男神的合影”,木木星星眼了一圈终于因妒生恨,表示:哼,我这就跟颜总告状! 第155章 任谁都看的出来这只是句玩笑话,牧之当然也明白,但也许她就是想以此为借口主动聊聊天。 公司里年前最后的聚会散的本来就晚,饶是她没有参加后面那些比较私人的节目,回到家也过了凌晨,洗漱过后,看着黑洞洞的手机,她心痒痒的,想要做个不礼貌的坏孩子一次。 手指在绿色的通话键上来回流连,屏幕暗下去又滑亮,再犹豫到又暗下去……牧之脑子里的自己已经同自己辩论过八百回——到底有什么事要这半夜扰人清梦呢?她没有办法回答,但是却从来没思考过立刻去睡觉的可能,仿佛面前她的选择只有“立刻按下去”和“犹豫一会儿再打”两种。 又一次心不在焉的拨动手指划屏,一不小心居然就直接拨了出去,仿佛刚刚翻来覆去的犹豫就为了这“不小心”的一刻。 从屏幕变成“正在呼叫”起,她就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实际上还没嘟到第二声,颜晟安就迅速的接起了,一时打乱了她的节奏,于是颜晟安第一时间听见她局促的“咦”了一声,然后紧跟着一阵呛到的咳…… “慢点慢点……”想是她回来碰到了电话?颜晟安体贴的想,“我还正在想这么晚怎么联系你合适,就接到电话了,我们这叫……”听她缓下来了,他故意拖长了声音装作思考了下,“对,心有灵犀。”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么?”牧之喝了口水,把嗓子里的痒压了压,但心里涌起一股痒痒的期待,一直跃跃欲试的扒着她的喉咙,这咳声反倒断断续续的低回,一时停不下来。 颜晟安原本是有心逗一逗她的,可听她咳个不停,又觉十分心疼:“你喝点水呢?是不是晚上着凉了?” 偏这时房间里保温壶的水喝光了,牧之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拎着壶去厨房倒水,一路上还要努力清喉咙,脑子里无厘头的循环公放洛丽塔中的名句:人生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藏的——咳嗽,贫穷和爱情。 越想越觉得有毒,就越控制不住想咳。在厨房灌了两大杯水,才稍稍收住势头,却不想把父母都吵起来了。 “牧之?”于跃皱着眉头看她拎着水壶打着电话往房间走的样子,她的长发还湿哒哒的,显然没有吹草草梳了两下就急着聊天了。 “早点休息,”她的语气和表情满是不赞同,但到底没多说什么,“把头发擦干,别着凉了。”说完就推着睡的一脸懵的跟出来,正准备教育孩子两句而不得,就被推走了的赵继然离开了。 牧之被这连番的意外搞得窘迫不已,赶紧轻手轻脚的退回房间,幸好颜晟安善解人意的等着她,到听到一声关门时轻微的一声啪嗒,才开口问她:“好点了么?” 自然是好的多了的——折腾了这一圈,牧之心里沮丧也有,羞恼也有,期待也有……混成一片,不知该开口说点什么,恹恹的嗯了一声。 “我其实就是……”有这一番意外,之前想好的借口显得索然无味。时间早过了深夜,向着新的一天头也不回的奔跑去。借口就是借口,过期不侯,失掉了勇气所以其中的趣味性也就变了质以至于拙劣,但似乎一时之间只有拙劣才能拯救尴尬…… 仿佛是听懂了她的情绪,颜晟安很自然的接过话:“其实我想问问,让十月在你那里过年,方便么?” “方便的!”牧之急急一口应下,此时怕是问她登月方便么也会是同样的回答。 “真的方便么?”颜晟安当然也听出这急迫的意味,低笑着再次确认,“其实季胖……季副导那里也可以帮忙照顾,但是……”他语气略带嫌弃,“你懂得!” “不懂不懂,”牧之欢快的耍赖,“颜老师我要跟季副导告状,你背后说他坏话!” “哦?我可没有,我说什么坏话了?”颜晟安也抵赖的理所当然。 “哼,你就说了,我听到了。” 真正的事儿就那么三两句,剩下的都是些旁人听来或许无趣的车轱辘话,在深夜里低低又欢快的转来转去。 “好啦,”被十月拱来拱去终于舍得分出点注意力看看时间的颜晟安好不容易找回点“为人师长”的良心,不忍心她忙了这一整天还要陪自己聊天,“早点休息,明天醒了给我电话。” “你过来给我电话吧,”牧之委屈巴巴的说,“我爸妈在家可不大能睡懒觉,再说生物钟它也不允许呀!” “贫嘴,”颜晟安,“快点钻进被窝,再晚大灰狼就要把你叼走了!” “啊呀,好吓人呀,”牧之也装模作样的配合,“我关灯了,拜拜。” 说完她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只剩下一个被“大灰狼追赶落荒而逃”的小尾巴,给颜晟安对着结束通话的屏幕哑然失笑。 拍了拍十月,颜晟安也终于舍得从工作台上离开,原来工作并不能完全消化好所有负面,但是聊天可以。 旧的一年有许多的变化,新的一年就会有更多的期待。他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开始像个真正的老父亲一样给十月收拾东西,一会儿想尽量的多带些,怕十月各种事情麻烦到牧之父母,一会儿又担心东西太多了怕遭人嫌弃……反复纠结,简直停不下来…… 下午那个短暂的见面越想越觉得不够起来,只不过这一年眼见到了尾声,许多很难觉得满足的进展只能留点遗憾,唯一变化的,大概就是他的心态从“不着急,慢慢来”,变的急迫起来。 十月的老父亲勤勤恳恳的为它收拾好行囊,再三检查,然后转过身,把跑累了的小猫拎起来,揉了揉头,又顺了顺毛,小声的在耳边叮嘱:“要好好听姐姐的话!” 可惜这醉人的气音猫咪并不能很好领会,十月烦躁的扒拉下耳朵,扭来扭去想要挣脱他。 “小讨债鬼。”颜晟安拍了拍它的屁股,放它独自逍遥,自己也准备赶紧关灯钻进被窝——早起的灰狼能早点看到小红帽。 第156章 第二天一早在早餐桌旁看到蔫嗒嗒的女儿完全是可以预料的,赵继然夫妇俩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一边吃一边看牧之啜着牛奶发呆。一片焦黄的面包被她撕的碎碎的扔在盘子里,却没吃下一点。 “咳咳!”赵继然早餐吃完,也没见女儿主动坦诚点什么,倒是毫不掩饰这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现在正是年假无事,但是毕竟搞科研多年,没有浪费时间的习惯,他敲了敲桌子委婉的提醒:“好好吃饭。” 牧之眨巴眨巴眼睛:“哦。”抬手一口气把牛奶全喝掉了。 看她一脸的不在状况,赵继然本来就没想好怎么提问的问题也卡了壳,他求助的看了眼于跃。早间新闻正在描述着各地的节日气息,于跃收回注意力,给牧之夹了只煎蛋:“熬过夜早餐要吃的足一些。” 嘴巴里的牛奶还没有咽下去,牧之从鼻子里哼哼出了一个谢谢。不过说到熬夜,她才想起自己刚刚一直在回忆的事情:“啊,爸妈,我想跟你们商量个事。” 新闻又跳到了国际形势,于跃侧过头去继续听,点个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过年期间,我们能代养两天小猫么?” “猫?”赵继然诧异。“也不是不行吧……” 一条新闻没那么快播完,于跃头也不回的问:“你那个颜老师的猫?” 戳了戳盘子里的面包碎,牧之也觉得此时此刻该跟父母交代点什么,但要交代什么,她想了两遭也没想到适合的说辞,只憋出一个“嗯”。 电视里终于开始放新闻结束的曲子,于跃三两口收了个尾:“行啊,你带回来的小猫,你要负责照顾好,它带来的麻烦,你也要收拾好。只是记得,有什么变化要提前打招呼!” 牧之听懂了她意有所指的部分,又戳了戳面包碎:“就还没什么变化。” 前一天已经从唐嘉嘉那里同步来最新进度的于跃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今天你收桌子,快点吃饭别发呆。”说完施施然去看电视了。 主要输出离场,一年也见不到女儿两面的赵继然还磨磨蹭蹭坐在餐桌前,想要多聊上几句,最好找个好一点的角度点拨下她人生呀事业呀什么的。 奈何牧之的情商完全遗传自父亲,加之平时这种跟孩子谈心的事情他确实做的不多,是以看着牧之把早餐吃完,他还没想好从哪里开始聊。 “小猫在哪?一会儿要我开车跟你去接么?”看着牧之开始洗碗,他只能就近挑了个话题。 “他一会儿应该送过来吧,昨天说了到了会给我打电话。”洁白的泡沫飘到鼻子尖上,痒痒的,牧之用手肘蹭了下,继续洗。 “他知道咱们家哈?”赵继然深觉自己有必要再重新读读档复习下进度。 “嗯,以前来过一次。”牧之还不以为然。 “那……那要不要去买点菜,小颜喜欢吃什么,中午多做两个菜。” “应该不会吃午饭吧,他好像马上就要走,下午的飞机,去过年。” “小颜不是本地人啊。” “不知道啊……”牧之抬起头来想了想,“我没问过……” 于跃坐在客厅里刷着pad上的新闻,还好笑的分出一丝注意力来听父女俩鸡同鸭讲。 这样一个清晨就过去了,颜晟安早早就起床,吃了早饭,换了几套衣服,又检查了几遍要给十月带的物品,坐在沙发上认认真真的思考了半晌该送什么礼物。 如此一直折腾到他心理觉得该出门的时间。之前来过一次,对他来说找同一栋楼根本不难,于是牧之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只要告知楼层然后去电梯口等着接就好了。 最终,赵继然还没想好是穿的正式些还是休闲些,就只能穿着睡衣趿着拖鞋见人了。 “出息!”趁着牧之火急火燎的跑出门,于跃被他脸上的局促逗笑了,伸手为他整了下睡衣领子,“晚辈上门,你紧张个什么劲?” “我这不第一次嘛!”赵继然讪笑。 听着电梯间说话的声音响起,于跃拍了拍他肩上并不存在的灰,满意的看了眼:“就当来了个学生,这可正是你挑剔的时候呢,”想了想又笑了,不过她也没有补充,只推了推他,“快去接下他们,怕带了不少东西。” 这么说话间,那两个已经说说笑笑的进门了。东西确实带了不算少,但是整理的清清爽爽,颜晟安一力拿着,丝毫不见狼狈。牧之只抱了个猫包,猫包的顶端打开了,有只黑白分明的小猫好奇的冒出头来,它在陌生的地方看了生人也不害怕,还歪着头脆生生的喵了一声。 “诶,”赵继然一下子就把慈祥值拉了起来,好像那声猫叫是在跟他打招呼一样,凑上去摸了摸,“这是小颜的猫?真乖呀!” 他们家人人都很忙,其实也并没有概念自己喜不喜欢小动物,反正也没有那时间和精力去照顾,十月这圆滚滚的毛球一出场就乖觉的卖了个萌,瞬间就将夫妻俩拿下了。 “是呀,小家伙叫十月,今年有点突然,临时决定去外省过年,要麻烦叔叔阿姨了。” “麻烦什么,”于跃推了把忙着逗猫的赵继然,“还不接一下。” “不麻烦赵叔叔了,一点东西,牧之带我放一下就好。”颜晟安低头对着牧之一笑,牧之立刻会意,自然的把十月塞到她爸爸怀里:“我们来弄就好。” 颜晟安身段挺拔,气质出众,全身上下浅淡简约的搭配丝毫不显单调,只是妥帖的映衬着他的清隽气息。 这样的小伙子正对赵继然夫妻俩的意思,就如同他行事,不管是进退举止还是带来的新年礼物都得体合适,既不超过也不尴尬,于跃满意的接过颜晟安的外套围巾挂好,围巾的样式和标签来看正是牧之常买的手工店的。她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个年轻人说说笑笑去组装小玩具,时不时小声交换意见商量各种物件的摆放位置,正是那未来岁月静好的样子。 “小颜这孩子真不错。”赵继然也抱着猫凑过来小声的说。 “这比较傻的呀,是要有个懂事的带一带,才好一直傻下去。” 于跃低头揉了揉十月,小猫晃了晃耳朵,一步跳下来,也没有四处疯跑,就在于跃的脚边打了滚,试探的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扒拉她的拖鞋。 “这小家伙,”于跃蹲下来一下下摸着它头,“肯定是小颜养的细心,它才对谁都不防备。” 赵继然隐隐觉得这一句和上一句都不是字面那么简单,似乎好像八成大概也说了他,不过十月这皮货被摸了会儿头就觉得不耐烦了,动动小爪子抱着他的大腿就窜了上来。 “慢点慢点,”他赶紧抱住,“我们十月最喜欢爷爷对不对?” 这八字没一撇呢,已经想着当爷爷了……于跃翻了个白眼:“去把你那套茶具拿出来,招待人家小颜喝茶。” 第157章 飞机一点点拉高,中间许多颠簸许多耳鸣和不适都弥散在颜晟安心不在焉对着窗外的微笑里。 做这一行完全不能闲下来,要四处的跑四处采风,每一次出发和到达其实都已经没什么新鲜,更没有期待和不舍。现在也不是说他对去母亲那里平添了什么期待,只是觉得心中升起了一处小小的牵挂。这种新奇的感受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不管是小小暖暖的一团,还是笑容清甜的姑娘,心之安处,已经有了家园。 虽然刚刚起飞,但好像心早已飞了回来,虽然他也清楚,等他回来,牧之早就去工作了…… 这个春节牧之过的格外的充实,每天安排的满满当当的,不管是关系远近的亲戚朋友还是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总能找各种理由约一约饭局。她也晓得大家的好奇心理,只不过宣姐交代过:谨言慎行,最后的关口最容易跌跟头。不过国情如此,总不能不拜年,总不能不听人家的吉祥话,所以即便挑挑拣拣,依旧每天在串门,接待客人和电话里来回穿梭。 “赵牧之做了明星”这种事,在亲友圈可是个重磅消息,理由解释了一遭,最后只剩下泛泛的“机会蛮好的,想试试。”来打发。幸而回来前剧组里很多人都仗义的给了签名照,也认认真真写了专属的祝福,有这种宝贵的物资打底,显得这打发情真意切些。 “真是累啊!”忙活了几天,牧之彻底躺倒,跟唐嘉嘉抱怨。 “哼哼,大明星了,谁不想摸摸。”唐嘉嘉贴着面膜,阴阳怪气的挤兑她。 “那明天你过来,给你摸。”牧之继续有气无力的哼哼。 “你以为我不想啊!”现代青年的过年,早不复童年的欢乐时光,叔叔伯伯表哥表嫂轮着番的轰炸你:多大啦?有对象了么?哟,咋不抓点紧!眼光不要太高……这一波轰炸敷衍过了,下一波替人秀恩爱的就补上,什么儿子女儿侄子侄女连弟弟妹妹都要算上,得遇良人喜结良缘……尴尬的又假笑过一波,主题又精准的回到——赶紧找对象! 好不容易忙活着退出来,一波小屁孩一拥而上,姑姑嫂嫂的一通乱叫,叽里呱啦的追着她跑,说起来唐嘉嘉这一天又应付的多么轻松呢? 唐嘉嘉仰面靠在椅背上,欢乐的语气收了收,突然问牧之:“你们家颜老师想你没?” “那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能问他。” “想没想的,你听不出来啊!”唐嘉嘉鄙视她。 “听不出来!”牧之的声音像是刚吃了一颗杏子,饱满甜蜜,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酸,显得更加清甜。 “切,”唐嘉嘉倒是听了出来,她也懒的戳破这虚假的泡沫,只是低落下来,“我……有点想他了。” “想……颜老师?”牧之装了满脑子的颜晟安说了什么又说了什么,这一时之间的脑子不转弯,有点懵。 “是呢,”唐嘉嘉更加阴阳怪气的回她,“你怕不怕!” “哦哦,你说那个谁啊!”牧之讪讪。 “嘿,想他都没什么立场了。你说,感情也是人的一部分,但为什么人却完全不能控制属于自己的感情呢?” “可能因为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想控制?” 牧之等了片刻,电话那头除了源源不断的低气压似乎并不想多说只言片语。 “还不想说说?”她试探的问。 “我想说啊……”唐嘉嘉委屈起来,“可是不能说。” 还不等牧之提出什么疑问,她立刻接上:“但是憋着真是太难受了,这样吧,你就知道有这么个货,我们叫他讨厌先生好了……” 牧之听她源源不绝的讲了许久,讲了许多的委屈和不甘,讲了更多的期待和失望,这些就像是冰山的一个表象,隐藏在它下面的是庞大而汹涌的情感,因为不能露头,所以生出许多怨怼,被骄傲的姑娘索性一刀斩断。但它曾那么可观的存在过,也许过上许久,也不会消融到了无痕迹。 “嗯……我就说两个事儿,”牧之清了清喉咙,“第一,你赶紧把你的面膜处理了,隔着电话都感觉你的脸要干到裂了!第二,你真不是看上什么有妇之夫么?你不用立刻回答我,洗好脸护好肤再说也行。” “啊……”电话那头一声尖叫,“我现在就告诉你,不是!不是不是!等我去洗脸,回来再收拾你!” 牧之一颗心放回肚子里,露出一个欢快的笑,说来人原本就是双标的生物,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好像不太记得什么道德准绳感情原则,只想劝唐嘉嘉,这条路太难了,充满了委屈和求而不得,充满了攻击和不被尊重,没有谁值得她这样做。 幸好这些自作多情的话没机会说出口。 第158章 春节短暂的打破了下刚刚熟悉起来的节奏,回归了牧之过了二十几年的日子,初初还真有点不习惯。不过刚捡起从前忙碌但是嘈杂的日子,假期却眼看着就要结束了。 挨过一波拜年的乱战,抽了个空跟张赟吃了顿饭。两个人目前四舍五入都属于一穷二白的起步期,于是谁也没嫌弃谁的找了个街边的馆,就着慢慢脱胎换骨的繁花似锦搭几个菜絮絮叨叨了一个下午。 “你不一样了,更像个演员了,有那个氛围了。”张赟不吝夸奖,尽管听起来平淡。 “你还是一样,依旧是求索者,并且走的更远了!”牧之回敬。 “还要谢谢介绍颜老师给我,跟他聊过之后真的受益匪浅。比自己瞎琢磨有用。” 临别两个人反倒客气起来,牧之想了想:“要是时机合适,我有了一定的话语权,您也觉得我可以,真希望咱们能合作。” 张赟倒没她那么乐观,只笑了笑:“我记得了。” 现实就是她没法承诺什么,牧之晓得空口承诺无益,也不再多数。 临别时两人照旧对漫漫未知互道加油,然后各走了各的路。 晚上的时候挟着大包裹赶去看了回国探亲暂住两的老师。老师桃李满下,凑一凑一晚上居然凑了几个师兄弟姐妹。师母看着心里高兴,难得的下厨整治了一桌子菜,把那些游手好闲不会下厨专注倒忙的几个都赶了出去,也不准老师掺合。几个难得的闲人扒着桌子等材功夫就着牧之的择业居然吵了起来。 不过牧之懒得搭理他们这是常态了,这群人,万物皆可吵。 兴奋了一晚,踏着零零星星的雪夜半回家,星空高高闪耀,像是谁宏大不必言的隐密,其实随便谁看一眼都看的清楚,又看不明白。 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希望你知道,妈妈所有的意见都只是建议,仅供参考。你的人生要你深思熟虑然后自己做出决定,然后自己来承担。在这个的基础上,妈妈希望你想清楚,你做这个决定,是自己真的要尝试这条路,是有兴趣,有野心,还是不甘心。不甘心承担这些非议,想要证明自己可以做到。你一向优秀,虽然从没表现出强烈的胜负欲,但也没真正的输过,没有听过什么负面的评价。专业上的东西我不懂,但妈妈可以告诉你,当你走向一个广阔的人生时,将不再有明确的分数,不再有清晰的实验指标,不再有直截帘能证明你正确优秀的标志。不管你从事什么行业,你都会听到大量的非议,它们有的真心,有的故意。你不能抛弃它们,也不能听它们过日子,如何识别并与它们共处是你人生一个永远不会有终点的进程,是你永远要学习的成长。妈妈只能跟你,我们很优秀,非常优秀,我们每一条路都走得,不要害怕。我们的每一个昨都不是浪费,而是今的勇气,我们的明可以去很多地方,可以绕一些路也没有关系,我们有能力走到任何一个地方七八中文首发 7*8zw. m.7*8zw. 日子继续,赵牧之是难得的科研的好苗子,且她本人又有十足的意愿做科研,所以导师十分看好,项目都带着她。 剪片和补拍,为宣传试造型,做培训,试礼服。两个世界切换。 乱花迷人眼,新鲜感充斥着牧之,对一成不变的日子隐形的叛逆 我们需要的也许是年龄相仿的另一个人,来一起成长,才能明白这个历程里所有的心路。 赵牧之,你是太幸运了才觉得永远都有退路。你这样的话,有没有考虑过颜老师会伤心? 全球通用的修理守则,敲一敲,很多时候都起作用,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它好了,但是我们都知道,只是不去多想,问题还没有解决,它一直在那里,等待下一次暴漏出来,然后我们再敲一敲。 你不明白吗?我是在回击你的挑衅,不是在跟姐妹聊。 牧之赌气跟导师退出,许清争取机会。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生活在云端,什么时候下来看看世界吧。我不争取这偌大的中国就没别人了么?你导师会缺个博士? 赋,心又稳当,背景干净省事,相对的没什么亮眼的特色 原作是一个宏大的悲剧,云纹至死守护着云陆十六州,即使那片土地已经有了新的圣女,即使她的部族已经抛弃了她。除去初入宫庭孩子气的敌对后,她迅速在后宫略稀薄的政治空气中嗅到了强大对积弱的倾轧气息。因此也巧妙的利用陈善煜的纵容和愧疚去学习和成长,去窥探并艰难的斡旋。  爱情在阴暗的宫廷扭曲的生长,彼此各怀心思,只在极稀少挤出来的闲暇里有那么一两点真心,不能落地,不能生根。 最后在一个中原多雨遭灾的年景,云陆没有按捺住积蓄了多年的觊觎和怒火,挥刀北上。从此部族与王朝伏尸百万,流血飘橹,不过月余,无数的儿郎化作无定河边一副副无人问津的枯骨,爷娘妻女失去倚仗。 朝野民间物议沸腾,直指草原妖妃误国,要求枭首以镇。陈善煜苦苦周旋许久,终于在司南静种种刺探传递讯息通敌败漏后无法再执意姑息。一道圣旨,着白绫毒酒,他最后的坚持只能是留她一具全尸。 许多年前,司南静在雪山顶第一次看到中原人,伤更重几乎救不回来的那个自己是胡维攸,求她先救自己主子。她看他撑着完就晕了,没有理会他的请求。 许多年后监旨的胡将军捧着精美的白绫鸩酒送她最后一程,她借口整装,做了最后一次沐浴焚香向孤望山神祈祷,以身献祭烈火,求山神庇佑云陆。 大火将殿宇焚烧的干干净净,当晚交战的关隘下起铺盖地的大雪,雪足足下了半月有余,给节节败湍云陆部族一线喘息之机,也叫身陷泥沼的大曜王朝终于有借口抽离穷兵黩武的不理智情绪,双方止戈生息,下又恢复了短暂的安定。 大婚梳妆,遮住额间云纹,无奈又悲怆 起来没什么新鲜的,颜晟安的父母算来都是文艺世家,父母二人也都颇有才华,在各自的领域越耕越深。从来搞这个的都是锦衣玉食堆出来的,若单他们骄纵也不合适,毕竟从耳濡目染,一身的涵养端起来着实叫外人起敬。若好相处那更是无稽之谈,两人满身的傲气与尖酸简直可以遇强愈强。从前相爱,是一对璧人一段佳话。后来相厌,也是针尖对麦芒谁都不甘示弱。被长辈和幼子勉强着互相应付了几年,简直把对对方的厌弃积攒到了极点。 第159章 对于牧之来说,春节一向是比别人的春节要短上一些的。有的时候是她爸爸的实地勘查任务刻不容缓,即便爸爸闲下来多两天,她妈妈也要三不五时的接到院里的电话——精神科虽说不像普通的医院有那么多刻不容缓的情况,可对于一个病人来说,转机可能就那么一时三刻,耽误不得。 这一年与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年三十里走运的一家三口和和乐乐的跨了个年,打初一各种拜年开始,总有人时不时一个电话消失个把小时起计,这也是习以为常。大概唯一的差异就是今年牧之也忙碌起来,一共五天假期,还要抽出零零散散的时间看方案,甚至找了个下午去公司开了个会。 到出发的那天,从起床的那刻起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恍然感。 这天于跃本来跟医院早早的打好了招呼要送丈夫女儿,不巧的是一早医院就来了电话通报一个情况比较复杂的病人,紧急要求专家会诊。 她极力的协调,从上车开始就在电话沟通,争取能把情况聊明白,到半路听她的语气越来越严重。幸好还没上高速,赵继然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把车停了下来,让她赶紧开去医院。 “病人要紧!”他叮嘱,“但是你也要注意身体。” “但是……”这种临时状况对他们家也不算临时了,只是这是牧之第一年工作,年间因为很忙,加上于跃一直等着牧之主动跟她沟通这段时间的问题和疑惑而不得。这次赵继然和牧之的飞机前后大概有三个小时有余的空档,正想好好同她聊聊,却不曾预计这临时状况。 不过她倒是对牧之放心,虽然孩子越大越不主动来跟她谈心,那也不过是成长的必然。 替他们俩叫好了车,跟院里告知过马上赶过去,她只能拍拍牧之的肩膀:“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吧,”牧之宽慰她,“你看我们公司特别给我请了个助理照顾我呢。现在我这身体发肤那可都是公司资产,一点都马虎不得。我想不仔细,那人家也不许呀!” “你呀……” 医院那边一刻也不得耽误,于跃只能急急离开。 又送走了爸爸,看着跟桃子约定的时间还要有一会儿,突然感觉接连来自己很少有这么一小段独自身处人群中的片刻,溜溜哒哒找了处角落悠闲地观察来往行人,看他们匆匆脚步中些许迟疑或是不舍,或者踏着时限的尾巴飞驰而过,倒有了些自得的意思。 “赵牧之,”电话接起,是纪宣沉如水的声音,一句啰嗦也没有,“戴上你的墨镜,马上到最近的咖啡、餐馆随便什么店,给桃子发定位。” “怎么……?”牧之疑惑,但手上还是迅速的收拾东西离开。 “马上!” 那边一句解释也没有。 “前面有家箱包店……”牧之赶了两步,征询意见。 “进去,发定位,随便买个包,要慢慢挑,挑到桃子到!” “我到了,是被拍了么?” 纪宣不置可否:“注意你的仪态,拿出你的演技,你现在是在挑包,不是逃难,挑剔一些!” 牧之心中忐忑,不过好在她的大部分行李都是桃子打理,现在手头只有一个小的行李袋,倒是不必窘迫处置。她推了推耳机,目光状似悠闲的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逡巡。店里零零散散几个客人,大多是来消磨时间,谁和谁也不愿挨的太近,导购贴心的保持了安全距离,也叫她放心的压低了声音同纪宣交流。 “我并不是想干涉你太多,但你不能一直没有做艺人的自觉。你们好学生不是会自觉抓小事、细节么?你这样清汤寡水不遮不掩的独自一人出现在机场,被拍到了有多少种说法你知道么?提前去机场,为什么不通知桃子?” 纪宣的语气也说不上生气,就是无端的让人觉得威严。 牧之面上还在做购物中同友人闲谈的模样,说话却像是面对教导主任的小学生,细声细气的解释了父母的状况。 “状况是状况,处理是处理,以后你会面对无数的突发,我的要求是不能自以为是。” “我以为还没人认识我……” “几天前你已经被认出来一次了,”纪宣不给她多话的机会,“你知道刚刚拦下来的消息是什么?‘慕青超级新人遇冷,年后独自一人返工,蓬头垢面恐遭弃’。” 听她一字一句念着匪夷所思的内容,牧之差点笑出声来,这句话不算长,简直每个词和每个词都是槽点。 “有趣吗?”纪宣可没被她的快乐感染,“你以后如果不想无休无止的搅进这种无趣的传闻中,最好知道怎么避免。别人怎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该怎样做!不知道,你就会有无穷的把柄等着人家发觉。当然,这也是一种宣传的手段,你如果一直不知道注意,那我们就只能调整方案了。” 过了年的纪宣似乎早就从舒适欢乐的节假气氛中调整了出来,甚至更严格了几分,牧之怂怂的解释:“我本来也是想通知桃子的,但是时间差的不是太多,而且我发现机场是个观察人群的好机会,以为会对表演有帮助,就自己看了会儿。” “行,我知道了,”纪宣略一思索,“桃子已经到机场了,马上赶过去。把电话挂了,挑个包送给她,自然一点。” 不久后,演员赵牧之发布了一条悠闲的微博,闲闲的描述了自己在机场观察离合的心得,配图是来往匆匆的脚步,经过艺术的处理,每双各异的鞋子和拉杆箱的滚轮都留下长长的痕迹,像是主人蕴与外显的欲语还休的故事。 不过观者寥寥,不论好的坏的观感更懒得留下痕迹,要到她的微博好友们友好地评论转发后才慢慢有几个点赞。 又过了一会儿,更没什么人发现的,她的小助理的微博也欣喜的秀了开工礼物。 纪宣盯了会儿反馈,想要宽慰谁说马上就不会这样冷清了,但是想了想除了她自己,当事人好像谁也不会介意这种冷清,倒觉得有点无人分享的寂寞。 其实挺有趣的,那个即将被众人一点点关注起来的赵牧之,不是她。 第160章 时间安排的紧紧的,为了在家里多待一时片刻,这边的日程安排简直把晚点和堵车都算上了。从剧组来接的车上下来,行李都来不及放就要马上换装开拍。 打过招呼,王章沐挑剔的上下看了番,点点头:“没吃胖,还行!” “我们牧之每天都会跟宣姐报体重的!”桃子不无自豪的接。 艺人对自己的身材上心不过就是个普通日常,王章沐随意挥挥手:“节日过了,该收心了,我只给你两条适应的时间,再多就要骂人喽!” “得嘞,谢谢王导!”牧之开开心心的去化妆,准备迎接一连好几场的夜戏,留王章沐跟刚收到的新年礼物——牧之爸爸走访时收的当地好茶培养感情。 急吼吼的冲到化妆间里,顾歆艺的妆容几近完成,只是在做最后的修整。两个人的头都被化妆师的手固定住,只能用声音和余光交流些细碎的节假趣事。 说是交流趣事,实在牧之这边都很日常平庸,她听着顾歆艺讲这个新年里连轴跑各种节目,应对千奇百怪的突发,连连惊叹。不过好在顾歆艺倒是对她那些走亲朋见好友,应对谁家里新冒出来的小包子什么的趣事挺感兴趣。 顾歆艺年少出道,其实也没经过什么波折,于是工作越来越满。每每到了年节,都是父母跟着她跑一站又一站,虽然他们一路都在,但其实见面聊天也是不多。有时候也会想要停下来安安静静跟家人过个年,可是每年通告送到眼前,又舍不得推出去。 还年轻呢,以后总有机会。她摸摸自已已经盛装娇艳的面庞,默默的跟自己说。 通明的大灯,流光的烛火,对牧之来说是新年开工第一天,对整个影视城来说却只是嘈杂工作的某一天,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几个演员有的已经拍了一段,有的比如牧之在回程的路上就反复的推敲剧本,进入工作倒是不难。可是进入工作只是一个基本,夜渐渐深了,嘈杂声却没法停息,戏一幕又一幕的过,有的人暂时休息下,有的人还要继续。 牧之一边补妆一边抓紧时间翻看剧本,刚看到点什么想要跟顾歆艺交流下,一转过去却发现她正倚在靠背椅上打瞌睡。她的助理不敢盖上毛毯,怕反吵醒了她,只能尽力的为她挡一挡风。 为了补妆,这一片的灯光打的十分明亮,年轻的女孩一脸遮也遮不住的疲惫,在灯光下一览无余。她睡的并不踏实,眉头皱的死紧,她的助理虽然有心想帮她也挡一挡光,奈何方位不对。相对而言反倒是不能感冒是件大事。 牧之赶紧示意桃子过去帮忙。 给她们的修整时间并不多,助理掐着时间把她摇醒,快速补了个妆。直到两人再次开拍,才放下提着的那口气,跟桃子小声的致谢。 这场大夜戏几乎通宵,天色泛白的时候牧之才换了衣服,连妆都没卸,跟桃子提着行李回酒店。 原本通宵到这个时间人都会获得短暂虚假的精神头,可惜这一夜她一直绷紧了弦,骤然停下来,在车里缓了那么一会儿,整个人再绷不住,一回来就要往床上扑。 “不行,不行,必须得卸妆!”桃子拦着她,“很快的,你就坐在这里,我来弄,卸完妆再睡!” 牧之用尽了最后的自制力爬起来:“护肤,护肤,急救面膜是现在敷还是睡起来敷有用啊。” 桃子真是佩服她还留了脑子想这有的没得,赶紧哄她:“洗了脸就去睡吧,起来怎么我们也得去护理了。” 对于牧之来说,过了这个晚上,日子一下子就像是开了加速器。原本已经很紧了的排片原来还能更紧,基本上把人压到了连轴的极限。但这不算完,她简直佩服其他人,特别是裴继诚,同样的日程外还能神采奕奕的参与各种其他工作。有时候牧之刷了他节目现场,状态好的简直不可思议。 “这个人的一天一定是有48小时!”牧之吃午饭的功夫就着裴继诚最新一期的综艺,羡慕嫉妒恨的吐槽。 “你懂什么,”这种时候一定要跟她杠的当然是乔少杰,“艺人,就是要有燃烧自己的表现欲,甭管平时累的像条狗,只要摄影机一开灯光这么一打,唰,那就一秒端起范儿来!” “可是裴哥绝对是这个,”顾歆艺也一副累到不行的样子,比了个大拇指,“他那行程我可撑不下来!” “等你冲一线的待遇的时候,你就不仅能撑,还得要求人家加码了!”乔少杰懒洋洋的开始摆弄自己的手机。 顾歆艺也只是默默的做了个不屑的鬼脸,缩回去看剧本。 pad里裴继诚风趣机智,思维敏捷并且凡事都有种跃跃欲试的朝气,丝毫看不出这段拍摄之前熬了两个大夜,临出发还在抢进度。 “这样身体吃的消么?”牧之喃喃,当即就被桃子轻轻的踢了一脚。 “等你工作上正轨了,你们公司也会给你配营养师的。”乔少杰心不在焉的翻着手机,倒不忘接茬儿,“资本家压榨你的时候,也会帮你拓展到最大压榨价值的,放心哈。” “知道了资本家!”牧之也放下屏幕,紧着划拉两口饭,在乔少杰发作前跑路。 忙碌的每一天都提前由纪宣和桃子商量规划好,拿给牧之知悉,有时候她也会提一些意见,不过采纳的时候少。只有跟毕业相关的才会以她的意见为准。 之前拍的杂志出了,据说微博小涨了一波粉。闷头拍戏的牧之对此完全感觉不到,只郑重的给颜晟安寄了份。 相对于忙的头昏脑胀的牧之,颜晟安可谓是悠闲。他在各种虚与委蛇的应酬间无风无浪的度过了个漫长到乏味的假期,拒绝了很多也没几分热忱的邀约。东北那边老爷子临时改变主意,在那边一个热情的“老哥哥”那里过了个原汁原味的东北新年,据说不过十五这年不算完,他自己也颇有乐不思蜀的意思,跟团队说不着急回去。 颜晟安有自己的私心,难得的听话一回。不过这私心可翻了车,他就近去看了牧之两回,只心疼的看到她忙的团团转,完全抽不出空来跟他多说两句。后来实在看不得她休息的时间就那么一点点,还要打起精神来陪他,只好去自己喜欢的店定了汤,叮嘱了桃子许多,不情不愿的回了家。 跟于老师约了时间领回十月,处理下自己的细碎工作,又很不放心的找了相熟的营养师咨询怎么在高强度工作下维持健康…… 木木做担忧状看他一脸慈母像翻来覆去的折腾,十分欠扁的高声念叨慈母吟,被敲了一顿头才老实。 “说真的颜总,”木木揉着头坚持吐槽,“我从前还担心你‘从此君王不早朝’,现在一点也不担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看颜晟安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十分有始有终的继续说:“任何感情拉到极致对于文字工作者来说都是宝贵的财富,我想你得到这笔财富了!” 颜晟安都被她气笑了:“我会努力工作的木总管,咱暂时还不会失业。” “得嘞,”木木立刻就坡下驴,“开锅下米可全指着老爷呢。你看这名份没定,夫人再厉害,那也不是咱的呀!” 第161章 日子起飞了一般,才堪堪跟上了新的节奏新的强度,纪宣又紧接着带来了新的试镜。时间已经安排的很紧了,只能挤着赶着拼凑着赶出一点点进度…… “孟宇导演的新片呀!”顾歆艺不无羡慕的感慨一句,但也并未多说,闲话两句去上戏了。 女主角要调排期,自然不可能是她自己的事,正是剧组忙的时节,要不是牧之人缘好,真怕是要被抱怨死了。饶是这样,桃子为大家分发致歉的汤品的时候,也被明里暗里的挤兑了几句。她撇撇嘴,并不十分在乎,更不想起口角,反正主角团都表示了善意,其他礼数尽到不叫人挑的出毛病即可。 三月缓缓的往后流动,剧组的拍摄眼见要到了尾声,每个人都在为新的工作做准备做铺垫,请假挑排期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只不过一个新人劳动全组,委屈多多少少总是要吃的。 裴继诚整理着长长的丝绦默不作声的看着牧之,深觉这姑娘的运气是真心的好,前面的都且不论,她这种空降的女主,是怎么搞定了名气高出了许多,入行多年的女二号的?又是怎么搞定了出了名难搞的乔少爷的? 想着想着他自嘲的摇摇头——把别人想的多难缠,自己又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赵牧之这个人最难得就是让你没有争的劲头——她拼尽全力努力的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演员就只忙活表演,越钻越往深里去。除非你完全不接她的招,只忙着琢磨咖位、宣传、利益最大化什么的……一旦顺着她的路子往里相处了,就没什么心思跟她掰扯其它。自己和乔少杰毕竟是男艺人,同她矛盾的项有限,一旦她没有那互相利用互相拆台的念头,完全可以你好我好大家好。那有利益冲突的顾歆艺呢? 从前他是不会做这些多余的事的,不过现在嘴一快,趁着化妆间里没有外人,低声的同她交代:“其实你在争取什么也没有必要跟同组的演员讲,大家都懂得也不会深问。” 牧之不解其意,一脸懵逼的看着他。 这双眼睛就像是亲戚朋友家幼小的孩童,定定的望着,也不带渴望,也不带依恋,若说的话应该是有着无限不带附加的信任,因为对世界对谁都没有怀疑,所以全盘接受自己所给的一切的信任。于是他不顾一旁经纪人的诧异和阻止的眼色,和声同她细说:“孟导你了解么?” 牧之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以前看电影不是很关注导演。” “这没什么,”裴继诚脑子不清楚,经纪人不能跟着不清楚,他快速的扫了一圈四周,很好,没人凑过来,嘴里噼里啪啦的科普,“你关注谁是媒体想让你关注谁,孟宇,挺……低调的导演,不拿自己做文章。” “哦。”牧之依然茫然,不知道这话题为什么而起,又在莫名其妙的往哪走。 “孟宇跟那个颜晟安一样,在这行正经世家出身,也都凭自己本事闯出点名堂,可谓路子宽,跟着他拍电影,一个字,妥!” 这也是常规了,圈里的人跟看得上的外人说话基本上只点到为止,不会说白,通透的人自然懂。裴继诚拍拍他经纪人:“你再去跟跟调整的进度,别跟我们下面的行程冲突了。” 经纪人不情不愿的瞪了他眼:“成吧……” 他刚要再叮嘱两句,就被不由分说的推了出去。 “长话短说,孟导的片子筹备的起,磨的出来,有质量保证,虽然不一定会大红大紫,但是上映肯定是没问题的——你入行太顺恐怕不知道,我们这行辛辛苦苦忙了许久,可能最终连个面世的机会都没有,而且几率还挺高。且孟导的片子,心思花的多,他本人的话语权也高,虽然人还年轻,不过上他的戏,算是电影圈一个非常稳妥的起步了。”送走了经纪人一个回头的时间,裴继诚就跟牧之三下五除二说了一串。 “所以……” “孟导的片子谁都想上,一旦开始立项的风传出去,基本可谓趋之若鹜。现在圈内没什么风声,这个机会多半是……” 他稍稍停顿了下,牧之立刻心虚的想到了之前经纪人提到的颜晟安,心内骤然浮起一丝不虞,原本只以为是淡淡一丝,瞬间却涌满心头。她自己都被这突然又磅礴的负面情绪诧异到了,只能略略低下头,粗略的安抚了下自己,咬着嘴唇继续听。 但其实裴继诚倒不是这个意思,同样的家境并不意味着多么熟悉,再说背靠慕青,以姜书青同孟家的交情,还季导的金字招牌,能有这个机会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突然想通了许多,并没有格外留意此时牧之的神情,话到了这里,倒没有什么好续上的——纪宣是个很周全的人,她既然没有格外关照牧之能说不能说,自然是没什么不能说的。牧之只是现阶段还名声不显,但以她手头的资源和已有的表现看,是个值得现阶段下手抢定的绩优股的——片酬还没有涨高,但未来又着实可期。加上各方多多少少一点面子,这个资源几乎是稳了。 他笑自己居然也是关心则乱,倒显得枉做小人了。 “歆艺很喜欢孟导的上一部片子,这你都不知道。” 突然转掉的话题,牧之也不知道该接些什么才显得自己成熟不做作,不需要别人来不停的补救铺垫。 “所以歆艺也想争取这个片子?”她低声嗫嚅。 蠢爆了,在所有可以接的话里,这句是最蠢的。她的脑子里砰砰砰的来回跳着对自己失望。 那边裴继诚刚要接什么,门开了,一个场记冲进来找东西,淡定的打过招呼后,裴继诚淡定的叮嘱她:“快点准备,要赶紧把进度赶上。” 这个话题就就此搁下了,突然间好像所有人都进进出出赵东找西。 在牧之漫长的求学生涯里充斥了各种各样的竞争,她从不怕去争,去输去赢。可是现在她突然迷惑,就这样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胜利,她真的享受么? 可是这份工作不就是这样么?她看着镜子里描画的精致端庄的一张脸——所有人都在谈时机,时机就是她遇上了季叔平,是她认识了颜晟安,是她签约了慕青,是她现在这样,轻而易举的获得了许多别人努力了许久也碰不得的机会。太轻易的机会是不是有种说法会折损福气?她脑子突然跳了个火花,又赶紧把这不吉利又不受控制的谶言给压下去。 有人在催场了,牧之认真的整理下妆容,郑重的出门开始工作。 第162章 火苗腼腆的问候着黑黢黢的炉子,和其上已经看不大出颜色的黄铜水壶,使得水蒸气热烈的沸腾着,叫壶盖噼啪作响不得安生。内里烧着白日里邻居们友情支援的木头,投进去前被劈的嶙峋锋利,现在只有小小细碎的哔剥声浮在水开了的温暖了,倒给了人干燥的安心。 即便是在乡下,现在这种符合期待的复古农家房子已经不多见了,是汪定春春节期间托了不知多少人才打听到的。 主人家没交暖气费,几位女士在小一点的房间把土炕烧的热热的还好,颜晟安跟着大部队窝在大而空旷的房间,离开了被窝那一亩三分地,就像是受到了魔法攻击。 这房子是有段日子不住人了的。 屋主随子女迁到了镇上,把名下的土地拆一拆转租给乡里乡亲——也不过是一年来拉走几袋大米。镇上离村里不算远,一开始屋主还会牵着小孙子孙女回来转转,看看老兄弟们。后来孩子长大了,也不愿意跟着他折腾了,再说他在镇上也慢慢交下能一起喝酒吹牛下棋跳广场舞的新邻居,也就渐渐回来的少了,一年到头也就到时节来祭个组。是以各种生活设施也不完备,什么新鲜的物件也没赶上添置,倒是成全了他们。 只是房子里没有人,也就没什么新鲜的好聊。几个人窝在各自的被窝里,嗑着瓜子整理资料顺便交流意见……当然,兴致来了也聊聊闲篇。 同行里多是长辈,聊了聊自家孩子,话头很顺理成章的就会转到颜晟安身上来。他既不能耍滑头,也不能摆派头,只能老老实实的交代。可交代来交代去,他所知的牧之也就那么一点点,剩下的都是他拼拼凑凑的想象。 “哎,”汪定春感慨,“你们俩这一年到头能有几天相处啊……啧啧啧……” 长辈们七嘴八舌的给他支招出主意,颜晟安浅浅的叹了口气,紧了紧被子看着炉火发呆——先是天南海北的距离,再来是无数不能共享的瞬间,然后是慢慢的行远,话也无一句……这路子他看过,他害怕了很多年。期间那逐渐垒满的恐惧像是他原生的毒素,慢慢把他满怀期待的情感掐灭。它总能得逞,但偶尔的,他又总还会燃起战胜它的念头。 但这些他从不曾同别人说过,火苗青蓝的火焰看起来那么镇定宁静。手机里的牧之越来越沉默,忙碌之外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错觉,总觉得还有些些疏离。 现在几乎连开始都算不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牧之以前从不晕车晕机,现在坐在飞机上,拿着临起飞才发过来的试镜剧本,居然感觉到了眩晕。 “太累了吧,不然先睡会儿。”纪宣为她要了杯水。 “先看完吧,早点看完心里有底。” 剧本非常简单,一个场景,几段对话,没有前因后果,有关动作、心理的描述都寥寥,乍一看还叫人有点茫然。 “有的导演就喜欢这样,”纪宣的经验相当丰富,不用她有什么表示就知道她在迷茫什么,“喜欢根据演员的理解来判断契合程度。” 牧之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又从头开始看一遍——这是老师们常说的,所有的答案都在题干里,如果你还没有思路,那么再认真读题,读到把忽略的点找出来为止。 云掠过窗际,因为要看剧本,遮光板半开着,透明带着穿透力量的天光打在她的脸上,皮肤还是晶莹的,完全看不明白疲惫是怎样就静悄悄又明晃晃的挂了满脸。总之她整个人都看起来没什么气力,慵懒的靠在椅背上。 “我也找人打听了下,”纪宣思量了番,再次开腔,“大概是民国的江湖戏,再细就问不到了,孟宇的剧本一向捂的实。我也不知道告诉你会不会打扰了你的思路,总之你自己判断吧。” 牧之静静地听她说完,再次点头:“谢谢宣姐。” “最近太累了么?坚持一下,云纹杀青应该能缓一缓。我们也不急得露脸,在家里踏实准备新戏,跑跑宣传就行。” “我们……”牧之犹豫了一下,咬着嘴唇问她,“我们已经定了能拿下这个角色么?” 纪宣扫了她一眼,没加什么表情回答她:“你能凭自己表现拿下最好,不能的话公司砸资源也会拿下它。” 看牧之还愣愣的看着她,又飞快的补充:“这个角色一定是慕青的。你现在的优势是性价比高,再加上孟宇是季导的拥趸,比较迷信他,所以第一个就给你发邀请了,”她稍稍停顿了下,弹了弹指甲,“我不知道也不大关心你每天都在琢磨什么,但是现阶段演戏是你的事,拿资源是我的事。我可以来管你,但你最好过两年再开始指导我的工作。” 牧之最怕的就是这种行业大拿指点江山的架势,可能是深埋了对尚不敢说了解的行业的敬畏和心虚在里面。 总之听她这样说了,她就立马怂怂的表示:“我不是这个意思。” “最好不是。”纪宣对付人最有一套,早早就摸透了怎么对付她收效最快,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继续拿着pad低下头工作,“快点看完早点休息下。” 这个片段没什么值得总结的故事情节,但是个对抗性很强的片段。牧之闭着眼一边养神一边来回琢磨,不知道待会儿试镜谁来跟她对戏,如果还是助理啊,工作人员啊,那难度真是直线飙升了。一会儿又跳回去想自己要扮演的这个角色方方面面的细节,一点点去推敲。 飞机一个颠簸,思路就被打了个岔,一下子飞出去老远。 她想,她是太不自信了。 自从裴继诚提到了颜老师——虽然她后来反复在脑内过那段话,越品越觉得他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但她还是本能的就把自己缩起来,也不哀叹,也不奋进,只是逃避。 这是一种从前她非常看不上的,自暴自弃的,怂的态度。 但是每天那么一点点私人时间,空空的盼着颜晟安的电话,接起来又干巴巴的说不出几句,只能装作很忙的样子。等到电话挂断了,只能抱着膝唾弃自己。 剧本放在小桌板上,手机压在剧本上,手机壳还是去年那只张牙舞爪的小狗,但如今与她只剩作势——她想要成为一个更强大的人,但她不知道怎么做。她自信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和点拨即通的智慧,可那些重要么?她自以为是的所有努力到底是不是人家微笑着点个头后自我安慰的矫饰? 牧之闭着眼睛将假寐的自己转向一面:如今想这些,是不是矫情?她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从前在学校里的赵牧之不管听别人说什么都不大在意,因为她那时自信自己值得,比任何人都值得。 第163章 旁边宣姐翻动资料带着微弱又利落的莎莎声,牧之若有所感的看过去,入目是纪宣的脸,无关容貌,她的妆容永远严整挑不出一丝瑕疵,神情自若,永远有未来在握的自信样子,自怨自艾这种情绪仿佛永远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脸上,一直向前,无往不利。 但牧之知道,人不会是生来这样的。不远的就在争取云纹的那段时间里,虽然只是偶尔的一丝半点,牧之还是觑到过她深切的疲惫与无力,虽然只是无意漏出的一点,而后她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把希望一点点努力出来。 自己每天琢磨这些有的没的是在自卑么?牧之问自己,有很好的机会,却拿大把的时间来问自己配不配? 时间卡的紧,下了飞机就直奔了导演的工作室,一路上宣姐甚至没有问她准备的怎么样,心里有没有底,只有条不紊的交代了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说来这位孟宇导演实打实是一位十分高冷的人,一打照面还没来得及寒暄,就先居高临下的打量了一番,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在评估。 但是结果如何又实在不能从他的面上看出来。 “纪总这次的艺人……不是很自信啊。” 纪宣对他这个样子见怪不怪,循着客气的路子面子上寒暄了一通,没想到猝不及防的收到了这样的评价。 脚步丝毫没有停顿,纪宣只轻描淡写的瞥了牧之一眼,丝毫不带迟滞的回他:“没办法,先当演员后当明星吧。” 他们走得快,孟宇也没再回头看过牧之,她心里嚼了两遍,也不知道这位导演是什么意思,是不满意还是怎样,只能干脆不去想他。 走着就来到一间巨大的训练室,里面零零散散几个工作人员在忙活,场地中央有个一身嘻哈装扮的男生很随便的坐在地上,眉目清朗深刻,全身的身体语言都写满了随意,显见是搭戏的艺人了。看见他们走进来,他也没太大反应,只吹了声口哨示意知道了,就低下头去继续摆弄手里的switch。 “试戏了。”孟宇恍若无睹,板着一张没有情绪的脸走到旁边的座位,也没有招呼纪宣,只提示了一声。 那男生牧之并不认识,但时至今日她已经意识到“不认识”一个艺人是种不大友好的态度,只能求助纪宣。不过纪宣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慌张,只是给了她一个快过去的眼神,就快步跟到孟导旁坐下,小声交流起来了。 好吧,她在心里给自己鼓了个劲,走了过去,把手伸给还恋恋不舍不想放下游戏机的男生:“赵牧之,你好。” 那人闻言也不扭捏,抬头对她笑的灿烂:“陆嘉,嘉奖的嘉。“然后就着她的手一把站起来。 也不用她杀脑细胞去思索“陆嘉是谁”,他站起来后迅速的继续说:“影视学院在读,今年毕业,跑过几个龙套,不出名。” “彼此彼此。”牧之感觉自己一下子放松下来,从前也经常换个项目就换个团队,要跟很多陌生的人认识,要去盯进度,跟更多相关的陌生人打交道,大家都是生活里的人而已,实在没必要预设太多的烦恼。 “能跟云纹的女主角‘彼此彼此’,我可太荣幸了!”他随手将刚刚还宝贝的游戏机一扔,又把一旁的豆袋沙发拉了过来,“宇哥,我们是直接开始还是先对一遍?” “直接来。”孟宇谁的意见也没征询,言简意赅的指示。 “那来吧。” 话音刚落,牧之还想要看一下站位,冷不防的就被陆嘉揪着,一把推倒在豆袋沙发上。 “还想活命就别说话!”陆嘉一脸阴冷,显然瞬间入戏,虚扒着并不存在的门,警惕的望出去。 事出突然,牧之的表情和肢体语言里的震惊是货真价实绝不掺假的,但她迅速就收拢了情绪,双手紧紧揪着胸口好像那里有什么坠饰一般,她眼中的震惊和恐惧旗鼓相当的对垒,柔弱外表之下还有着一丝刻意隐藏的防备,终因为阅历太少,防备之余又忍不住偷眼也向外看去。 有点意思,孟宇板着面孔终于松动了些。 “你……你不是要杀我?”牧之低声问。 “呵”陆嘉发出了一个不屑的语气词,并没有回她话,也懒得去看她。从牧之的角度看去,他的整个背影都紧张的戒备着,叫她更加悬心不已。 “我爸爸……”牧之草草查看了下腿上的仿佛存在的伤口,然后并拢双腿费力维持了下形象,过程似乎是不小心挂到了伤口,眉头疼痛难耐的皱了下。 “死了。”陆嘉冷冷的说,似乎是外面的威胁解除了,他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打量了番眼前的姑娘,“你可以走了,不过我是你的话就不会回家。” 说着抬脚就要从后门离开。 “你等……等一下……”根本没留意到什么时候,牧之的脸上溢满了泪水——一个刚失去父亲的女孩不就该如此么——但是她却坚定的拉住了的陆嘉的裤脚,“带我走吧,求你!” 陆嘉不耐烦的俯视着她,牧之仰着素白的面孔,这百无一用的大小姐有一张楚楚可怜的脸,无声的落泪也确实叫人怜悯,但那又与他有什么相干? “我不会拖累你的。”在陆嘉开口前,她果决的表态。 “嗤,”陆嘉笑了声,“你会拖累我的!”他意有所指的看着牧之极力藏起来的伤口。 “现在他们一定在全城通缉你,我对城里很熟,也有些肯帮我的叔叔伯伯,只要不给他们添麻烦,有我的掩护,我们互相配合或许可以先混出城。” 听懂了她剖白里九曲十八弯的意思,陆嘉摸着下巴犹豫了——有这个姑娘,或许真的有人愿意在他们出城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我有个小姨嫁到了江北。”她又急急的补充。 “江北?” “对,”女孩骤然失去父亲,脸上的泪痕尚未好,却已经能冷静的为他分析局势“段家在河套一带的势力无人能及,逃到哪里都不安全,只有江北袁帮能与他们划江而治……” 她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你需要我掩饰出城,也需要我姨夫同袁帮搭上话。” “我喜欢聪明人。”陆嘉笑了,“把眼泪擦擦,跟得上就来。” “好了。”孟宇突然把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打断,“台词差点。”他转过头跟纪宣说,也不想听纪宣的找补,迅速的往下说,“不过领悟力很强,我差点以为她看过完整的剧本。” “是啊,反应也很快。”陆嘉欢快的接,递手过去把牧之拉了起来,“刚才没吓到吧。” “呼,”牧之理了理衣服,“可是吓了一跳呢,不过多亏这一吓,之前总在担心能不能快速调取紧张情绪,刚刚感觉轻松多了。” 并无心照顾气氛孟宇毫不顾忌的说:“再看看吧,不管怎么样,我建议你在台词上下下功夫。” “谢谢孟导。”解释和表态在现实呈现面前都显得有点虚伪,牧之只能虚心受教。不过就纪宣来看,牧之这段时间确实是下了功夫的,里面许多台词,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楚明白,至少拿来给云纹交差已经完全够格了。 “这是自然,谢谢孟导抽时间指导了。” 纪宣也不想多言,来之前姜书青就叮嘱过,这位孟导,最忌讳别人置喙他的想法,多说不如不说。 第164章 出来的路上,孟宇找了名工作人员送她们。 孟导的工作室在郊区的一处小别墅里,三月里明明植物还没有复苏,可那小庭院里正积蓄力量的花木们却也暂时停滞的别有意趣,牧之不由得多打量几眼。 “这的植观都是孟导亲手打理的,他最喜欢花时间在上面了。”工作人员看她感兴趣,也愿意凑两句话。 “确实正适合孟导不过了。”牧之对植物和园林等等了解的相当有限,也就不再多言。 “这位陆嘉先生……莫非就是孟老师的高徒?”突然的空档显得空落落的,于是纪宣随意的找了个话题来填补。 “啊,是啊。”工作人员只是点头,却不主动多话。 幸而这段路不长,没几步就走完了。 工作行程安排的非常紧,这边才试了镜,她们就要马不停蹄的赶往即将拍摄的综艺现场,虽说是好不容易回了家一趟,却一时半刻都不能停留,转身又奔赴去了机场。 “孟导是不太满意么?”刚坐上车,牧之就悄声问。 也试镜过了几回,这次看气氛虽然不像云纹那么勉强,反而叫她觉得心里更没底。 听了这个问题,纪宣放下手头的资料,倒也不急着回应,只是略带疲惫的把头靠在椅背上,轻轻的按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那个陆嘉是孟老师的学生……” 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听的牧之一头雾水,但是她原本也不指望牧之能懂,闭目养神,继续解释:“影视学院的孟老师是孟宇导演的表哥。陆嘉是个新的不能再新,没有点乱七八糟的关系就基本上没谁听过新人。但你看刚刚他整个人在日常状态的放松,再看他掌控全场进度的胆识和能力。他知道你是慕青力捧的新人,是云纹的女主角,但是见面不打招呼他无所谓,直接拖你入戏也不担心你不高兴。你已经接过两部戏,演过主角,跟大明星也算打过交道,按理说应该更从容淡定,可如今一个照面就让人看出你怵了,你控不了场……” 纪宣说的平静从容,也不算是在指责,更不是在批评,可是其中含了暗暗的失望,却叫牧之抬不起头来。 “我理解,你手头的工作还没有见成绩,你暂时可以没有千万人中我自闪亮的自信,可是我不希望你再有什么没用的念头——孟宇用陆嘉固然是因为他是熟人的弟子,但人家门生无数,能举荐他说明他有这个本事。同样慕青签你是看好你的能力可以为慕青盈利,不是做慈善。当我们把你拿出来的时候,希望你不要再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一样,拘谨,内敛,放不开。说老实话,姜总走的时候,交代为你可以调动公司的很多资源,那是为了给巨星发光发亮用的,不是为了给邻家小妹做美梦的铺陈。你已经进入社会有段时间了,不能再以新人自居,不管你内心想的是什么,不能再这么任性的做你自己而不完成工作要求了——你的工作,不仅演戏,还要演一个成功的明星!” 说完她摆摆手,示意不想多说话打算到机场前小憩一会儿:“你自己想想吧,下面的工作是真人秀综艺,我能帮你的地方很有限,希望你在明天正式录制前想好,你赵牧之希望自己怎样进一步走进大家。” 从前牧之从来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会说坐了很长时间的交通工具会累会疲惫,明明只是坐在那里而已。现在她看着窗外瞬息万变说来又一成不变的云海,确实觉得自己需要一小段时间来缓一缓,修整一下,重新评估一番…… 但那只是奢望,一下飞机就有专门的团队用了漫长的时间给她搭了副“状似无心”的造型,从出机场开始就进入了表演——她拖着行李徘徊,她同桃子说悄悄话,她走路的步伐和笑闹的分寸角度都经过设计和调整。直到做到了车里,纪宣还在同工作人员沟通行车的采访片段。 很累,牧之看着窗外无意义行进的景色,觉出了那种无可避免的疲惫,明明也没有做什么,没有想什么,没有费力也没有费神却更累的疲惫。 微笑着按照沟通好的章程回答了问题,展现了一波“优雅的亲和力”,拿着明天嘉宾的资料和整理好的流程,牧之只想回到房间自己待一会儿。 但是还不行,她还要跟着宣姐设宴款待跟拍她的这组工作人员。大家伙儿闹哄哄的直笑到夜半才能休息下。 把随手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到床上,也没力气开灯,也没力气换衣服,洗漱,就整个人一头埋到枕头下面,想一路埋下去,埋到天亮春暖,一掀开枕头,还是一切顺顺当当舒舒服服的学生生涯,大家都笑呵呵的看书打闹愁论文,多好。 这样放纵了自己也不知多久,没有打开空调也没有盖被子的牧之被冻的醒过来,耳边似乎听到了手机的一声蜂鸣。 不能感冒,绝对不能感冒,她挣扎着爬起来,快速权衡了番,打算还是花时间泡个澡,舒缓下心情的同时把资料看完。 站起身,瞟过一眼手机的屏幕还亮着,懒洋洋的弯下腰捡起来看看,只是无聊的促销信息。下面杂七杂八一些群信息提示,唐嘉嘉关于毕业论文的例行抱怨。这里面,还有颜晟安孤零零的一句在忙么? 再翻了翻,还有他的一通未接。 看了看时间,显然已经不合适就做回应,牧之放好了水,把自己泡了进去,想了想,干脆直接拨了电话过去,谁管它合不合适礼不礼貌! 嘟嘟声一声接着一声的回荡在空空的浴室里,牧之觉得很神奇的,每一次都差不多快到她要放弃的临界点,他就回应了。 还在遥远的大东北工作的的颜晟安其实早就睡下了,集体生活就是这样,到了差不多的时间,困的不困的,等消息的不等的都钻进被窝。 他一直知道牧之现在很忙,未来会更忙,一时看不到消息没什么,也说明不了什么。 可是夜半电话响起的时候,他还是急慌慌的扯了件衣服就冲了出去,抖抖嗖嗖的蹲到厨房的灶膛旁,偎着一点余暖接电话。 “颜老师……”电话一通,还没等那边说什么,牧之先赶着软软的唤他? “怎么啦?才忙完么?很累么?” 这声好像是回到了无所依着的现场,那个小姑娘有着无数的问题,有说不完的新看法,只要开一个头,他们就可以一直聊一直聊下去,直到有工作来打断。但她的开场都是一样的,软软一声,带着点疑惑,又带着点委屈。 老房子谈不上隔音,颜晟安只能让自己说话轻一点再轻一点,他心里慢慢积累的,胡思乱想得来的那些不确定,那些软弱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一下子化的汤汤水水,稀哩哗啦的自己流走了。 “颜老师,颜老师,颜老师……” 牧之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也不愿去想大半夜的他是不是想,是不是方便接电话,就想任性的一声声叫他。 电话那边颜晟安轻声的笑,也不急着问她什么事,只纵容的应和:“嗯,在呢。” 他们俩就这样在旁人无法理解的趣味里反复“交流”了一会儿,牧之先忍不住笑了。 “想听你说说话。” 这句的语气是更加直白的撒娇了,颜晟安满心满足,扯过一旁满是油烟痕迹的小板凳,不管不顾得坐在上面,给她讲他们进参天的密林里跟着护林员游荡。其实日日里值得一说的事情并不多,多得是跟茫然无趣同刺骨的寒风搏斗,不过护林员那东北人独有的幽默风趣还有一点点同城市的不同,都能被他描绘的妙趣横生。 说到开心处,两个人一起哈哈哈,然后彼此提醒着要小声点,再轻声一点,像是两个偷偷做坏事的小孩子。 汪定春原本是打算听个热闹,后来又变成装听不见算了,东北的三月气温还是低的令人发指,到了夜半更是能冷到人骨子里去。这老房子因为疏于防护,保暖性几乎没有,那个傻小子又只披了件薄薄的外套,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一骨碌爬起来。 “老师?”颜晟安显然被他吓了一跳,“吵醒你了?” 汪定春嫌弃的看了眼他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寒冷而红扑扑的脸:“太冷了,我来升把火,你怎么还没睡?” “我来吧我来吧,”颜晟安赶紧接过他手里的柴,“您回去睡。” “嗯,”汪定春看了看他的手机,人老心不老的做了个鬼脸,声音却是一派稳重肃穆,“烧的旺一点。”他指示。 “呀,这么晚啦?”心虚得听着那边的声音离开,牧之才留意到时间,她一直泡在浴缸里,水倒是恒温的,人可快要泡皱了。 “明天还有工作吧。”颜晟安有些不舍,不过熬夜本就伤身体,牧之最近这么忙,还熬夜的话,人怎么吃的消?他又觉得心疼,连声叮嘱她早点休息。 “嗯,其实也不是很忙,宣姐让我参加个慢综艺,适应下同事相处的氛围,也不是全天,晚上就可以睡着回影视城,不久后就要杀青啦。” “杀青后回家么?” “嗯,要准备毕业,宣传,还有配音,暂时不接太多的工作,今天试了个镜,在等结果。” “试镜顺利么?” “噗,你快去生火啦,不然你老师要骂你了。” “好……”扯七扯八终究要挂电话,颜晟安只能恋恋不舍的叮嘱,“早点睡觉,注重身体,回家见。” 但其实实在没有多久好睡了,资料虽然不多,慎重起见还是要详略得当过上两遍才能放心。而且这几年流行深夜袭击嘉宾的把戏,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慢综艺也要来这套。 泡了热水澡后整个人舒爽了很多,牧之窝在床上对着流程梳理方案。她从前不大爱看综艺,之前也没大把这项工作放在心上,只草草的看了两期,觉得到时候任人推动即可。现在突然许多的责任感齐齐报道,她赶紧从头梳理自己要留意的点,应对的技巧,不知不觉间又过去了好久。 做科研哪有不熬夜的,怎么调配自己的精力也算是门必修课。有限的时间里,牧之赶紧让自己眯了一小会儿,不多时就有人来敲门准备布景拍摄。 他们这些第一批到现场的几乎都可以称作新人——不管是还没有作品,作品还没面世,还是还没有太多人看到,大家谁也不计较谁互相介绍了番,开始通力合作。 这期是个野营现场,他们要呈现的效果是几个年轻人早起商量了要早早来场地准备,给几个主mc老师惊喜,算是新人福利。 早起集结的场面已经表演完,现在是新人慌乱而笨拙努力的场面,其实都不怎么用演,大家根本就不会什么。 现在的现场就是很好笑,摄影机围绕的中间一小撮人慌张而散漫,谁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大家都在拼命的找事做。摄影圈外围着的工作人员和导演组还有各位经纪人各抒己见,乱乱的也不知拍到些什么,能用什么,会用什么。 “走流程走流程,场外安静点!”导演组拿着大喇叭喊,喊两声能收到了些效果。 “来来来,大家先集合下。” 终于,有个看起来成熟稳重些的女孩首先发起了号召。艺人带着麦,本就容易被听到,而且大家正茫然着,听到这声,简直比小学班主任的指令还好使,立刻都聚了过去。 但那女孩对野营要准备的工作也不算了解,还要再讨论,几番七嘴八舌下来,眼看又要搅合成一锅粥。牧之赶紧跟工作人员借了纸和笔,站在那女孩身边,跟大家说:“来,我们把大家的意见整理下……” 因为他们本来就只是打算做个准备工作,牧之干脆利落的整理出几项工作和时间上的先后顺序:“我们就五个人,排列组合一下,小圆来安排一下吧,”她对着刚刚的女孩说,“你来把控下进度,我们在老师来之前尽量完成。” “没问题。”那个自称小圆的姑娘立刻接过主动权,对着她整理出来的流程三下五除二就给大家分配了任务。 第165章 有了明确目标后,场面明显有序起来。节目组力求真实,非大事不许经纪人叫暂停,但其实这群经纪人里,真正需要顾及的也就只有纪宣一个。 艺人分开劳作之后,纪宣心里绷着的弦终于可以放松下了,她并不指望这节目能带来什么讨论度关注度,也就不怎么上心节目组怎么拍,反正最后剪辑还要参与,只要最终呈现的片段没什么有争议的东西就可以了。 牧之一早进入拍摄,她也就早早就起来开始跟流程,现在日头刚刚爬了上来,一同爬上来的还有腹中的饥饿感。艺人的早餐需要自力更生,做出什么来吃什么,其他工作人员的待遇也并没有好多少,地处偏远,一切从简。 在吃上纪宣是有点挑剔的,虽然这挑剔只体现在条件允许的时候,她会尽可能的满足自己。就比如现在,虽然拍摄地点远在郊外,但在她的运作之下,桃子还是顺顺当当的带着早餐跟着剧组运物料的车如期到达。 “宣姐饿了吧。”桃子一蹦下车,就直奔过来。 香软的松饼带着蜜糖的甜,不加糖的咖啡微苦的香更叫人无法拒绝,相对于其他人的焦虑紧张,她同桃子看起来相当适意的坐在一旁吃早餐看热闹。 被分配了找些助燃品的牧之跟节目组借了手套去捡干树枝,走的远了,早看不见。纪宣惬意的伸了个懒腰:“一会儿要是能小睡一下就更好了。” “宣姐难得这么放松。”每次进入新工作,桃子都有点轻微的不知道力往哪处使的焦虑,现在虽然主心骨还在这里,却仍忍不住坐立不安。 纪宣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呷了口咖啡:“她学的很快,调整的也很快,昨天说了,今天就知道怎么改。” 当面的时候,她很少给牧之这样正面的肯定,桃子小心的建议:“可是宣姐你每次见面都在批评,你不该多夸夸她么?” “她将来还愁缺人夸?”纪宣挑挑眉。 “谁会嫌表扬太多……特别是一开始。” 干冷的清晨里,水果沙拉被咀嚼后的清甜若有似无,纪宣抚着额头想了想,没再说话。 艺人们的工作说来都是细碎的一点点,但是实际动手简直状况百出。本来都饿着肚子,这天寒地冻的,有人就开始忍不住的跟经纪人小声抱怨,而且抱怨也是会传染的。 但是节目组装没看见,推着摄影机拍就完事了。 “我的小祖宗哟!”一个经纪人屡劝无效,甩了手退出来冷静会儿换换心情。 “还是纪总带的艺人省心。”看见这边的茶歇时光,忍不住凑上来搭话。 “哪里哪里,一起吃点儿?”圈里见面三分情,虽然纪宣坐姿分毫未动,话说的依旧客气至极。 说话间,牧之拿鞋带捆了大捆的杂草树枝,轻轻松松拖了回来。 “这么多差不多够用了,”她拆出鞋带,重新穿回鞋子里,一边穿一边跟统筹的小圆说,“还有哪儿需要支援的么?” “辛苦了,可帮了大忙了!”因为总有忙活了一通需要返工的情况,担着指挥和抱怨的压力的小圆忙的团团转,颇有点心力交瘁,“但是灶坑一直垒不起来……” 牧之扫了眼一旁拆拆建建已见破损的材料,啧了一声,转过头去跟节目组交涉:“给用一下手机吧,这东西没攻略不行呀!再折腾两次,砖头都不能用了。” 节目本来主打的点就是抛掉手机,享受慢生活,又想要展现田园自力更生的生态,不提供现代化的煤气炉,可为难住了参加的艺人。 导演组就现有的进度讨论了番,最终决定给他们下了一个教学视频展示一番。 牧之伸着脖子跟搭灶台的两个人过了一遍,刚想再拉拉进度条搞明白几个关窍,就被工作人员没收了工具。 “只能看一次。”工作人员板正的声音里透着笑。 “啊……怎么这样!”几个人纷纷抗议。 但不管他们撒娇还是撒泼,工作人员都一遍遍的重复:“只能看一次!” “行了行了,趁还记得,我们赶紧动手吧!”基本不能改变,牧之当即拍板。 分了分任务,牧之拿了把小铁锹去准备黏合砖块用的泥。 野营地毗邻条小河,三月天河水还带着冰碴,牧之也不忙着干活,从节目组给的一堆工具里翻找,揪出个铜水壶灌了河水,架在几根粗柴火和煤炭上,艰难的生火加热——幸好提供了打火机。 有了热水,和泥也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这边她正一点把热水倒到铲好的泥土里,旁边路过个男孩看了,皱着眉头问她:“你这壶里的是什么水呀?” “河水。”和泥实在是个需要耐心的活,牧之手臂颈椎都僵硬酸痛,分不出神去看来人。 “就这么一个水壶,你拿来灌河水……大家都还在喝冰水呢!”那人转脸就表达不满。 “啊,对不起……”可以给他们的用具都摆在帐篷边,被大家拿的乱糟糟的,有什么有几个她真没留意,看到什么能用就随手拿来了。 “这怎么办啊?冷死个人了!” “我过会儿洗洗,你看我现在……”牧之伸出另一只手,虽然戴着手套,泥点子还是无可避免的蹦到了袖子上。 那人更加嫌恶的躲了下:“你什么时候完啊?再说饮用水就那么几箱,还要做饭,怎么洗的干净!” 说老实说,生活里的牧之在礼貌之外绝不算一个脾气温和的人,尤其对得寸进尺格外的不耐烦。于是不可控制的皱起眉,但到底顾及是拍摄,耐着性子想办法:“我看这壶口挺大,不然就烧了温水把饮用水连瓶放在里面温着,也能随取随喝。” 看那人还皱眉准备嘟囔,她先发制人抢到:“反复烧开水对身体也不好,需要滚水就用锅烧,已经这样了,将就一下吧。” 那人想了想,翘着小手指从她手里接过水壶:“我看你这也差不多了,我先拿去给大家热点水吧。” 说完也不跟她废话,转身走了。 “谁家的艺人?”早餐完毕,纪宣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食物残渣,交待桃子收拾好,顺便问。 “祁醉师弟。”桃子小声说。 “哦。”她没再多说。 此时的经纪人的工作就难在:坐着冷,走动累,回休息的帐篷不再盯着又不放心。 桃子佩服的看着纪宣的背影,她踩着细高跟,穿着薄薄的羊绒大衣,身姿却挺拔非常,面孔上精致的妆容像一张面具,喜怒哀乐全无迹可寻。 说到祁醉,也算是娱乐圈的一个异类。他不是科班出身,也没什么家世后台,更没机会签到大公司。从龙套跑起,签了个小作坊,把他扔进各种低成本快节奏网剧里反复染色,能成名全靠一张俊朗的脸,。 他是怎么大红大紫的,圈内恨不得成立个项目专门研究,却始终研究不出个所以然。反正某一部粗制滥造的网剧把他送到了观众面前,青衫磊落,剑眉飞扬,一张笑的爽朗阳光的脸张口就来的是各种尴尬的叫人脚趾蜷缩的台词,但他念来却叫走过路过的小姑娘怦然心动。大家一边吐槽这剧是个什么玩意儿,一边为了看他继续进度条。甚至专门有个话题:问爱祁醉有多深,神剧今天刷几遍! 至今他的声台形表仍被业内不断的挑剔,但他的火无人质疑。他的成功不可复制,成功后也没走抛弃旧主的老路,安安心心的待在他的小作坊带师弟师妹。 当时业内各种断言,这样没有规划挥霍名气,他会如同一颗流星,倏忽而逝。可惜令他们失算了,转眼三年过去了,祁醉还是接胡编乱造的偶像剧,还是四处上各种综艺,观众依然爱他,简直无解…… 不过祁醉是祁醉,他师弟是他师弟,桃子无所谓的想,牧之还得罪不起么? 和泥也要湿度得当,失去了热水,牧之只好去河里打凉水慢慢混进去,虽然隔着乳胶手套,还是冰的她直抽气。 “这么早来呀,这是在干什么呀?” 劳作中,突然插进来一声,牧之下意识侧过头去看,应该是个很高大的人略微弯着腰在跟她说话。她条件反射的扭头去看人家脸,没想到这僵了半晌的脖子如此不争气,还没看到脸,先听到嘎嘣一声。 “诶呀……”牧之的脸痛的皱成一团,举着手就要去摸自己可怜的脖子。 “小心小心,”那人强势的一把按住她的手,他的手大而有力,一只手抓她两只胳膊都轻而易举,也不嫌弃她手上的泥垢,温声安抚,“你别动,我给你揉揉,别动哈。” 缓过最初的疼痛,牧之的理智慢慢回笼,才发现对方正是她跟木木争风吃醋了好久的当红小鲜肉祁醉。 “祁祁祁祁祁醉老师……您怎么来这么早?”牧之吓了一跳。 祁醉不动声色的放开她,:“还疼么?” “不疼了,不疼了,真谢谢您!”说着,她尴尬的看到对方手上,外套上为了照顾她而溅上的许多泥垢…… “对不起……”她憋了一会儿,也只憋出这么一句,赶紧求救的看向摄制组。摄制组的各位可疑的掩着嘴巴,但没有任何动作。 “没事,小事情。”祁醉亲和力十足的安慰她,“我们拍戏的时候这不都常有的事嘛。” 牧之眨巴眼睛看他,不明白他是说意外是常有的事,还是在泥水摸爬滚打是常有的事,但好像要把这话接下去,就不该过份纠结这句话。 祁醉看她一脸纠结,不觉好笑,举起干净的那只手拍了拍她的头:“回魂啦,我想去洗洗手,哪里有水?” 埋头苦干了一早,并不知道哪里洗手,并且还没进食补充能量的牧之深觉自己脑子已经不够用了,于是她高声求救:“小圆,祁醉老师来啦!” 混迹过许多剧组,做过多种工种的祁醉显然有着丰富的经验,在他的指导下,大家顺利的搭起了炉灶,生气了火,淘好了米,下了锅。甚至在祁醉的面子下,节目组跟艺人玩了个游戏,输给了他们一套便携的燃气炉。 现在燃气炉上温着米粥,忙活了一早上的人们终于能安生的坐下来填饱肚子了。 “我们找个房车睡一会儿吧。”纪宣终于露出些许疲态,跟桃子说。甚至心情好到看桃子还是一脸担心,笑着安慰她:“有大咖来了,谁都不敢胡来。” 桃子犹豫了下:“您先去睡吧,我盯着,有什么事也好有照应。” “那行,”纪宣想了想,一会儿我们换班。 早前忙活的时候不觉得,一坐下来,整个身体争先恐后的同牧之诉说自己的不容易。揉了头又要揉脖子,捶了腰又想捶腿。 不应该呀,她想,自己早不是那个四体不勤的赵牧之了。 锅里的粥没加其它佐料,悠悠米香更引人食指大动。 祁醉脱掉了外套给工作人员处理,要了张毯子盖在身上,也不刻意坐的端庄,整个人随意的斜倚在凳子上,给大家分配话题。 不过有他在话题永远都不缺,大家围着他争先恐后的发言,丝毫不必冷场。 其间祁醉的师弟说的忘形,夸夸其谈祁醉在女孩子间如何无往而不利,搞得场面一时尴尬,偏他还不知道收敛,说起话来简直停不下来。 “怎么会呢,”祁醉浑若无事的打断他,“我刚刚看见牧之,把小姑娘吓得大声叫人。” 话题的接力棒突然传到一直尽责捧哏,小口抿着粥的牧之,她顿了一下。 小圆怕她尴尬,刚想为她打圆场,就听她小声嘟囔:“你们都不知道,我刚刚经历过什么……” 打圆场的话溜到嘴边,顺理成章就溜了出来:“经历了什么?” “唉,”牧之叹了一口气,惆怅的说:“你们知道吗,就刚刚,当我男神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在玩!泥!巴!” “噗哈哈哈哈哈……” 众人骤然笑成一片,可苦了当时嘴里含着粥的,差点把自己呛到。 “你太逗了吧!”小圆笑的直不起腰,就势推了她一把。 她幽怨的看了眼小圆,继续说:“这还不算。” “怎么了呢?”众人完全被她的拿腔拿调吸引,催着她继续说。 第166章 她又长叹了一口气,故意带着一股子悲壮的氛围开口:“我以前看祁醉老师,都是在手机里,”她比了一个捧在手心的手势,“刚刚祁醉老师跟我说话,我就想看是谁,我一抬头……没看到头……” 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经过她故意颓颓的这么一演绎,就变得十足有搞笑效果。小圆此时几乎要笑倒在她怀里,其他人也各自笑的不能自已,就连一开始只是随便找个人转移下话题的祁醉也绷不大住。他的一条大长腿闲闲支了出来,整个人斜倚在舒适的椅背里,笑的虽然无声,但整个人那样子好像把哪部大热剧里的风流公子直接捧了出来。 “那我肯定是下意识的找头啊,”牧之继续委屈巴巴的说,“就这么一抬头”,她还作势演示了刚刚的抬头动作,“嘎嘣,诶呦喂!” 随着她心有余悸的摸着脖子那形象的表达,众人笑的更大声了。 …… 在祁醉之后,各位主mc和主嘉宾陆陆续续到来,宣誓着新手场逐渐结束,除非有什么特别的梗,不然很难得到镜头更多的青睐。 不过对牧之而言却觉得闲适了许多——不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不用再担心跟谁有龃龉,只要听给到的一点点安排,然后慢悠悠的做下来就是了。 场上有数台摄影机几乎追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但所有人都知道最后只能播出一个场景。于是就分化出了不同的心思——有些人认真的争取镜头,有些人认真的争取大佬的留意,还有些人,比如牧之,认认真真的享受野营…… “导演给我们条鱼吧,你们看那孩子……”有位老师笑着指了指春寒料峭里,兢兢业业蹲在河边垂钓了好久的牧之,“是有多想吃鱼?” 牧之不知道帐篷里热热闹闹在讨论她,吃过中午饭后,大家三五成群的休息,她参与了会儿,看到工具里有渔具,想起颜晟安此前来回讲的东渔,不禁心痒痒,开开心心的找了张小板扎装模作样的去钓鱼。 只是颜晟安为了逗她开心,讲的时候本就添加了许多戏剧化的元素,她自己又从没钓过鱼,架势扎的足,无用的元素太多。节目组看着有趣,也就没人指正提醒她。 幸好她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鱼屡次滑走,她却越战越勇,痛定思痛,反复推敲可行性,虽然时间花的长了点,可是帐篷内讨价还价的功夫里,居然真给她钓上来条不小的鱼。 “哟,那小丫头片子还真行,”这位老师简直欣喜,“不用你们啦,”他摆摆手,“我们有鱼啦!快快快,帮她弄进来。”他指挥离门口最近的一个人。 一进到房间里,牧之才意识到冷,狠狠的打了好几个寒颤。 “丫头快过来,来烤烤火。”有人招呼她。 她整个人感觉越发头晕脑胀,胡乱的道了谢,蹭了过去。 有了这个插曲,大家又热闹了起来。有人给她让座位递毯子,有人去拿预防感冒的冲剂冲调了给她喝,有人打趣她,有人围着桶里一条孤零零的鱼讨论…… 有人在纪宣身边感慨:“纪总带的人,真是天生的焦点!” 纪宣无奈的呵了一声,心想,行吧,也算歪打正着。 镜头里一脸懵的牧之裹紧了毯子,连灌了三口热热的汤药才缓过神来,一张脸更红了,小声解释:“我一个朋友最近常给我讲钓鱼,刚刚看到鱼竿,我就想我不能输给他,没想到这么半天才钓上一条。” “你这孩子,好胜心还挺强。” 他们之前正胡乱说着入行经历,就着“好胜心”这个点,又慢慢倒回了话题。那位老师可能看她有趣,说上几句总要cue她。可惜牧之不是颜晟安,她是有一才能说出一的死板性子,入行也没什么深刻的心路历程,入行后也没什么可歌可泣的奋斗历程,努力对她来说是一种常态,不值得具象,得到角色又多是偶然,她懵懵懂懂的被人推着入行,推着前进…… “真叫人羡慕。”有位打拼多年的嘉宾自嘲的感慨。 “各人缘法,”那位挺喜欢她的老师拍拍嘉宾的手,又转过来跟她说:“像你这样好胜又聪明的孩子,总归是要找到自己立足的点,攀爬的路,下面的历程才更有意义。” 慢综艺总结来说就是准备早午晚餐,聊聊天,谈谈心。忙活了一天下来,跟着大家一起把各种用具归置好,垃圾清理到位,拍了合照,也终于结束了综艺。结束后人也没有就散,有几位大咖蹓蹓跶跶晃过来跟纪宣打招呼,闲话几句家常,关心下姜书青,顺便也夸了夸一旁的牧之。虽然片刻之间就入耳了许多形式上的表扬,但牧之也并不真的觉得人家完全是欣赏她,一一谢过,但还是等待纪宣给她总结斧正。。 没想到上了车,纪宣先是给她详细铺陈了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又交待了她会回去跟试镜的进度,就打算开始闭目养神。 “宣姐,我今天……有没有哪些不足,自己没注意到?”她期期艾艾的问。 纪宣含笑瞥了她一眼:“你自己觉得呢?” 众所周知,开放式答题最难,牧之掰着手指一项项历数自己的失误:没太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太过散漫,自以为是;跟老师们答话不够机灵…… 纪宣无可无不可的听着她胡说,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摆摆手:“真人秀,未必是要真,但是要你一致,连贯。只要你相信你是那样的,怎么做也不是很重要。观众缘,最终讲究个缘,只要没有原则性问题,那么你讨大家喜欢了,做什么都可爱,反之做的再对,也能挑出问题。这些并不重要。” 她停顿了下,像是在措辞,所以牧之闷闷的替她补充:“但是——要转折了对么?” 纪宣失笑:“没什么好但是的,张老师跟你说的话,叮嘱你思考的事,你自己好胜的点,想清楚想明白就行。” 到了机场,纪宣搭早一班的飞机回去工作,桃子陪牧之等晚一点的飞机回影视城。剧组发来的场次挑来挑去,怎么调,她都是满满当当的戏,一天又一天,一直安排到杀青。 戏不是顺拍的,戏里的人生被场次割裂成左一段右一段。到了尾声,反倒是雪原之上难得的少女时光占了大部分时间。别的倒也罢了,为了表现雪原上猎猎的山风,剧组里的几个超强劲的鼓风机几乎一开摄影机就开着,轰隆隆的,卷着人工假雪打在人的身上。 摄影棚里温度不低,牧之裹在滚着毛边的厚重戏服里整日强风拍脸,感冒鼻涕基本上都没断过,导演一叫停,桃子要立马拿着纸巾给她,之后才是补水加衣裳。 女二号顾歆艺的戏要杀青的早一些,难得的是这边杀青了,那边新戏无缝开机,还是在影视城,连租的场地都离的不太远。 这边牧之化身鼻涕虫,那边顾歆艺穿着飞舞的轻纱还要做不堪暑热的样子,两个人一有空凑在一起就互相眼泪汪汪的递纸擦鼻涕诉苦,可谓同病相怜,十分接地气。 如果不是在这最后关头,老实了许久的乔少杰闹幺蛾子急着杀青出国处理他的“私人事务”,日子也可以算平稳。可惜了被他一折腾,闹得鸡飞狗跳的。 “走走走,找编剧来,给我调戏份!”王章沐被气的在片场破口大骂。 “我可以赶进度,我能拍完!”少爷天真的据理力争。 “您可以,少爷您什么不可以?别人可不行,没您那能耐!”王章沐把手里的剧本一摔,不接他的方案。 牧之往鼻子里塞了团纸,无奈的等他们结束好开拍。 “制片大人何在呀?”她问桃子。 “反正这两天不在组里,愁人。”桃子摊手。 雪山上的天真坦率动人但平淡,没有强而快的剧情推进,似乎就沉迷于铺垫这短暂又难得的美好。仅剩的朝堂里的戏份确实带着强烈的冲突和极致的悲剧性。 司南静渐渐在深宫中学会了生存之道,学会了虚与委蛇,学会了以进为退……然而她学的太晚会的太慢了。她辛苦绸缪到的一切,又有谁真的领情呢?雪原早就有了新的圣女,不拒绝她的援手,也从不考虑她的后路。朝堂上也开始慢慢察觉,着力寻找细作,一点点爱情,一点点不舍根本担待不住她。几次死里逃生,许多欲言又止,终于,在一个可以预兆的荒年,矛盾不可避免的爆发。 中原积累完毕,寻了个莫须有的借口,撕破两族世代较好的矫饰宣布开战,战火从初秋燃到冬末,尸横遍野,流血飘橹,不过月余,无数的儿郎化作无定河边一副副无人问津的枯骨,爷娘妻女失去倚仗。双方都停不下手,陷入了无望的苦战中。 朝野民间物议沸腾,直指草原妖妃误国,要求枭首以镇。陈善煜苦苦周旋许久,终于在司南静种种刺探传递讯息通敌败漏后无法再执意姑息。一道圣旨,着白绫毒酒,他最后的坚持只能是留她一具全尸。 许多年前,司南静在雪山顶第一次看到中原人,伤更重几乎救不回来的那个说自己是死士是护卫,求她先救自己主子。她漠然的看他撑着说完然后晕了过去,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话。 许多年后监旨的胡将军捧着精美的白绫鸩酒送她最后一程,她借口整装,做了最后一次沐浴焚香,虔诚的向孤望山神祈祷,以身献祭烈火,求山神庇佑云陆。 胡维攸背对着烈火不回头,指鹿为马坚称太子弃妃尚在更衣不得侵扰,直到大火将殿宇焚烧的干干净净。 当晚交战的关隘下起铺天盖地的大雪,雪足足下了半月有余,给节节败退的雪原部族一线喘息之机,也叫身陷泥沼的大曜王朝终于有借口抽离穷兵黩武的不理智情绪,双方止戈生息,天下又恢复了短暂的安定。 大雪过后,春天终于姗姗来迟,似乎也平复了创伤带来了遗忘。那个……叫做什么……好像是叫司南静的女人,就像是当初她大婚梳妆时,被翠玉珠钿遮住额间云纹,无奈又悲怆当作从不存在。 最后一场戏就是大火中无声的诀别。最终资方的力量战胜一切,乔少杰早早的结束了他的戏份远赴国外,王章沐的许多设想只能拆成一个个小的镜头,你拍你的一块,我拍我的一块儿。火场诀别,男二和女主是分开拍的…… 导演的脸从定下拍摄方案起就没放晴过,终于到了这个全组杀青,危险系数比较高的戏份,他整个更是憋了一股恶气,叫人看了就想躲着走。 拍摄火场戏份,现场当然不会像最终呈现那样火光冲天,但是必要的火点还是要设好并再三确认。 司南静只是一个废妃,住在一溜偏僻简陋的小院中,一扇薄薄的门,门外是监旨的兵丁大人,门内是破败无心收拾的的蛛网灰尘。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牧之挽了挽鬓角的发,却极难得的露出了一点轻快的浅笑,缓步进屋,也没有关门。珍藏好的天青袍子这么多年了,早褪了色,那是雪原难得的上好材质,仍不见粗糙。她珍惜的拿手指流连了番,郑重套在身上。然后除下配饰,挽了少女时雪原风格的发髻。几拜几扣,虔诚祈祷。 屋门口不动如山的,正是乔少杰的替身。风拨动风铃,发出清脆的死亡的召唤,不知攒了多久不知何时倒下的灯油轰然燃烧,像是控诉谁的命运。然而屋外的人不能回头,屋里的姑娘也想看他最后一眼,终不能如愿。 最后的镜头长长的停在牧之望向屋外那混杂着解脱和祈盼还有释然的眼神里,可惜这个镜头不能把胡惟攸决绝心死的孤注一掷拍进去。 屁,那货也演不出来。 一念定,导演喊:“cut,杀青!“ 第167章 天色阴沉萧肃,一如纪宣此刻的脸色。孟宇工作室的工作人员恍如未觉,挂着十足职业化的笑容,坦然将她们一路迎到了间会议室安置好。 “请纪总稍等一下,孟导那边马上结束。” 听到一声淡淡的“嗯”,工作人员得体的退出了会议室。 这间小房间的装修风格非常抽象,色泽大胆浓郁,中央空调簌簌送暖,让咖啡的浓香愈加醇厚。 其实也不怪纪宣低气压,来来回回试戏了这么多场,牧之已经差不多根据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把整个故事拼凑的七七八八,时间过去了不短,用或不用却一点口风都不漏。 每次试镜完导演大抵会跟牧之聊上几句怎么想怎么看,也算是和颜悦色,有问有答有交流。但是对是错,满不满意,有什么需要补足,他可一声不提。即便纪宣怎么打探,还是微笑着一句“等等,再等等”来打发。 如今的牧之早已不是早前无人知晓的小透明,既有优质待播项目在握,身价又还没涨到那么高,放在投资领域可是正经的香饽饽,工作的邀约纷至沓来,已经够她浏览上有一会儿的,就算再挑剔,也总有一两个着实能够叫她动摇的。 之所以还在跟孟宇死磕,一方面他底蕴够深,在新生代导演里属于可期之辈,越早同他合作搞好关系对艺人对公司未来越有益。另一方面也是他这出身,不屑于搞人情世故那一套,带牧之这样性格的人进阶,对她和牧之来说无谓的挑战会小一些。 可是他不仅不停的叫牧之来试镜,业内渠道里却都在说——他试镜别人也没停过。 是有哪方面的顾虑或者不满?只要他肯说出来,纪宣自信没有不能解决的。 可人家偏偏一丝不露。 无所依着六月中下旬上映,云纹争的是七八月的黄金档,那之前她确实有意给牧之一段空档修整下,忙活忙活毕业,准备准备配音——反正她够自律,也算不得荒废时间。但总不能任由孟宇这样拖着,成了还好,要是最终定了别人,可不就开了天窗?哪还有第二个用人如此急的云纹可以转还…… 她慢慢的晃动着杯子里咖啡,借液体的规律流动飞速整理着手头的资源和筹码,厘清每一个选择不同的路线和打法,盘算着这局结束后怎么跟孟宇去交涉。 鉴于她浑身的气场贴满了“闲人勿扰”的标签,牧之两个也就知趣的不去打扰,低头摆弄手里早已烂熟于心的薄薄的两页剧本。 如果要她说,她其实对这个项目兴趣没有那么大——大体上能看得出来,这是个民国奇遇故事,身负神秘身世的男主被莫名追杀,带着家破人亡的千金小姐历经千险,终于拨开层层身世迷雾,得报大仇,干翻反派,抱得美人归。 感觉起来应该是很端正的故事,开局够悬念,过程够艰险,结局的奖励也足够让人有满足感。拍的好了自然流畅精彩,只是那是属于男主的荣光。她的这美人只不过是个工具,提高副本难度,太顺利了扯扯后腿,太难了爆发波小宇宙,少不得要搞两波情深似海来催泪,最后成为其中一项战利品。 她这段时间也补过孟导的作品,颇用心思去揣摩他影片的规律。想来这个女主也应该有着鲜明的性格,也会有着完整的故事线,但很遗憾,她其实就是为了男主的传奇经历而创造出来的——牧之拨着纸页——寥寥几幕就能看出,她很套路,没有空间也不必要给她安排什么深刻的成长和感悟…… 不要多久,有人来敲门说孟导那边已经好了,牧之对宣姐点了点头,一行鱼贯而出,没走几步,迎面正撞上送人出来的孟宇。 走在前头的一个,穿着oversize的毛衣,衣服夸张的比例倒更显得她腿长腰细身材完美。只是帽子压的低低的,一时看不清脸,不过一眼看上去就明白应该是位刚试完镜的艺人。 孟导走在稍后面一点,正和颜悦色的同她的经纪人在交流什么,可能聊得太投入,拖慢了步伐,让两拨人正面撞上了。 牧之习惯性的往旁边让了让,到错身的时候那姑娘抬眼看了她一眼才惊觉是个熟人。 “牧之?你来试镜啦?” 牧之愣愣的看着墨镜后面的顾歆艺:“你你你……请假啦?” 明明她昨天的朋友圈还在抱怨影视城的天气。 “是呀,我也来试镜。”她十分坦然:“我们做一秒的竞争对手!” …… 竞争没什么可怕的,又来到之前的训练室,依然是同陆嘉对戏。陆嘉的情绪依旧是进的很快,但全过程也没什么亮点,只是没失误而已。 试镜结束,陆嘉很绅士的将牧之拉起来,并且笑着回应她:“谢什么,都是老熟人了。” 就着这句话,纪宣自然而然的转过头去问孟宇:“孟导,下次试镜的剧本,要不我们就直接带走?” 孟宇对她夹枪带棒的嘲讽不置一词:“你不喜欢这角色。” 他是冲着牧之说的。 说完冲着发出不赞同声音的纪宣摆摆手:“你听她说,”他转向牧之,目光带着审视,“你告诉她。” 牧之也没有扭捏,斟酌了下言辞,有一说一:“没看过完整的剧本,我也不好说喜不喜欢,只是从现有的试镜片段判断,这个角色……比较平庸。” 孟宇听了这话毫不意外的拍拍大腿,又转过去看坐在他旁边的纪宣:“所以咱们对接了这么长时间,你俩倒没沟通过?” 纪宣心里憋了一股火,但是任何时候人不能怂回去,话不能不流利:“如果接戏凭艺人个人喜好,要我们这些经纪公司做什么?工作而已。” 这番言论简直叫陆嘉啧啧称奇,像个疑惑的土拨鼠一样来回拨弄着脑袋看看纪宣,又看看牧之。他那双平时慵懒迷离的桃花眼此时瞪得滚圆,倒显得有几分年少可爱起来。牧之只能跟他耸耸肩,不过看起来也没有任何不认同。 “呵,”孟宇嗤笑一声,“也对,不过这个角色就是很平庸,大体上我想跟你猜测的应该差不太多……”他低头沉吟了下,继续说:“如果你还需要一块敲门砖,我可以给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低头敲打着旧年落下的腿疾,也不知道是在同谁说话。 磨磨蹭蹭许久的答案在眼看波折的时候突然到手了,牧之一时反应不过其中的意思来,但在场诸人的脸上也没写着答案,一个两个的,一张明明白白的脸,却叫人什么也看不出来。 陆嘉冲着她夸张的咧咧嘴,以示爱莫能助,却干脆利落的告辞离开:“宇哥,下午的课我得上,先走了。”他拍了拍牧之的肩膀,“先走了啊!” “纪总?”孟宇看着他溜溜哒哒出门,他自己的答案出了手,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 “我当然没问题,”纪宣快速的调整了下心态,把乱七八糟的情况一抛,先定下来才是正经事,“牧之的水平您也是再三看过的,哪里不满意,需要提高调整,这段时间我们也会针对性的培训。” 孟宇挥了挥手:“足够了,足够了,我看你们接下来也会挺忙,我们找人对接下档期,把合同签了吧。小申,”他招呼了个工作人员,“给她份剧本。” 说着就慢慢站起身来,摆出送客的架势:“剧本先拿着,还没定稿。不过离开机还有段时间,”说着他突然停下来打量了下牧之,“也得辛苦你点,这个角色需要更丰润一些。” 第168章 再次从工作室的小别墅告辞离开,纪宣的脸色早已放晴,坐进车里开始就忙不迭抽出pad着手接下来的规划——孟宇的戏,主角一敲定,进度快慢就全看他的心情了。现在来看四舍五入也就约等于马上要进入新工作。 所谓一而再,再而三,三之后就真正可以稳稳当当的踩着云端的基线上升,这条基线打的要高夯的够实,就再不必担心所谓机遇莫测了。 “颜晟安还在东北?什么时候回来?”大体顺了遍接下来的安排,纪宣心情愈加舒畅,开始有心情抽出时间八卦起来。 车子行的稳,车窗外的天色没有一丁点儿转好的意思,灰扑扑的压下来,叫人烦闷。牧之放下手里的台本:“嗯,还在,说是在收尾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应该……快了吧!” 纪宣眼看着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里,她整个人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温润光芒,晃在人眼里仿佛天都放晴了,那双波光流转的眼睛里氤氲着不会错认的温柔,缓缓流溢到唇边,充盈到她微笑时才会露出的一点点小小梨涡里,流连不去。 幸而那人不在眼前,不然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但话又说回来,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眯着眼审视牧之,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许多的想法许多话就像是不断充气的气球一样,在她的胸腔里膨胀,濒临爆炸。不过这属于私人话题,虽然艺人无私事,但同艺人聊私事还是得挑挑场合。 纪宣转念就压下了这件事的讨论,开始聊工作。 “昨天的综艺看了么?” 牧之愣了愣,心虚的回答:“还没。” 她乖觉的看了眼纪宣眯起来看她十分不认同的眼神,迅速但更加心虚的补充:“他说想要一起看。” 纪宣感觉自己一口气被她堵的死死的,偏她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眨巴着大眼睛偷偷看着自己。 “那……行吧……”纪宣咬着牙把这茬揭了过去,“我先给你说说现在的情况。昨天的综艺上线后,正面言论的比值还是挺高的,不过也跟没谁认识你,并且你没有几个镜头有关。有几个挺有趣的点……”说着她脑子里不由的想起那几个片段,忍不住笑了起来:“祁醉是你男神啊?” 牧之尴尬:“算是吧……” “没什么算不算的,不管怎么样你记住他就是你男神了,”纪宣一锤定音,“你也算有比较经典的综艺记忆点了,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不声不响的天然搞笑的能力……” 牧之苦着脸回忆了下当时那尴尬时刻,没好意思搭腔。 纪宣也并没有想让她说点什么的意思,自顾自继续往下说:“不过孟宇的戏定下来,以后我们也不必接太多综艺,跟着剧组宣传走两个,也不需要刻意保持什么人设,就这样不主动表现,但是偶有点笑点倒也挺好。” “那……负面的评论……” “嗯……”纪宣翻了下pad,想了想跟牧之说话没必要哄着捧着:“负面都在正常范围内,你知道下也没什么。之前不认可你的司南静的那些人还是主力,先入为主的观念没法讲道理;还有就是祝鹏程的粉丝了……” “祝鹏程是谁?”牧之莫名其妙。 “祁醉的师弟,你跟他有冲突。”纪宣看她还是一脸茫然,咬着重音提醒她:“等你!们!俩!看的时候你就知道是谁了。不过还好,他也没什么粉丝,这个事呢也没什么经验教训,我们在很多人面前并不需要唯唯诺诺,但也给你提个醒,有冲突就是会有非议。” 说完她看着牧之努力回忆而微皱起来的脸,纪宣心累的想自己这句也是多余,这货怼乔少爷的时候都不觉得是跟人起了冲突,还一脸理所当然的觉得“只是小事情,当时就解决了……” 她转过脸去示意桃子,桃子立刻比了个懂了、会注意的手势。 “跟你说这些主要是晚上‘无所依着’的活动,”纪宣打断牧之毫无意义的回想,继续交代:“这是我们首次带着作品亮相,当然了,在场那么多大咖,你的压力小很多,跟着学跟着做,带到你就好好回应就行了。 看她乖巧的点头,纪宣继续说:“台本上关于你的部分好好看看不会太超纲,不过为了给观众更多的话题,也会即兴有些互动。你之前在公众面前露面不多,也不方便拉扯到其他作品,我猜会点到这次综艺的内容,也不会为难你,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 到了酒店做好造型,又有专门的摄影师指导着拍了不少宣传用的照片,在选片的间隙,牧之终于能小口吃一点东西垫垫肚子。 拿到眼前的每一样都很袖珍,为了上镜好看也清淡到没什么滋味,只能出于对食物的尊重和对胃的慰藉嚼嚼嚼。百无聊赖中手机提示,颜晟安发来消息:紧张么? 一轮讨论结束,纪宣回头看了眼牧之,就看到她一脸温柔笑意的抱着手机,随即糟心的跟桃子吐槽:“都是自己人也就算了,以后在外面你可得盯着她点。”想了想又十分担忧,“她怕不是个恋爱脑吧……” 说完越想越深深的陷入了这个担忧中——从前真看不出来呢…… 无所依着首场正式推广阵容十分豪华,导演将带着主要演员齐聚访谈,而这档访谈的主持人堪称国嘴,节目的主旨也是挖掘文艺精品的点滴。 下车前纪宣看牧之紧张的做了三个深呼吸,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她:“这只是一个起点,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有工作人员帮忙推开休息室的门,牧之随着纪宣走了进去,休息室很大,灯光明亮,地毯厚厚的乍一踩上去会有毛绒绒的包容感,非常舒服。室内陈列了许多张沙发,摆放的非常有空间感,坐在每一张上面的人都会觉得视角很好,她们到的虽然不晚,但现在吵吵嚷嚷的已经坐满了人。 牧之一一看过去这些熟悉而热闹的的面孔有些恍然——就好像去年5月的那一天,她因为一个意外走进了某个古旧小区的一户,呆呆站在摄影机前看着从前屏幕里的那些人时手足无措的样子。 “牧之,”有人叫她,“是不是不认识我啦?” “莫宴姐,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牧之一头扑了过去。 “慢点慢点慢点,我刚下飞机没多久,虚着呢!”莫宴嘴上虽然这么说,却一把把牧之扯了过去,“漂亮了!” 纪宣跟着牧之,滴水不漏的跟剧组一众寒暄了一圈,心里却咂舌:真没想到,这货跟这群大佬能相处的这么融洽。转念又一想,好像也不应该意外,很难搞的乔少爷不也有惊无险的有说有笑了么?她正盘算着这笔意外的人脉财富呢,一个头疼的声音就出现了。 “牧之,来这么早?”季胖子一进门就看到了她,三两步凑到跟前上下打量:“啧啧啧,有大明星的样子了!” “季副导,你怎么能才来,不像是您老给自己的定位哦!” 这两个人从前在片场就习惯互相抬杠,熟悉的一幕再现,大家自然笑着打趣了一番。 “啧,你这破孩子!”季叔平故作忿忿:“就知道气我,你看谁来了?” 话还说着,门再次打开,牧之看着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然后他略略侧过身扶着门,让了下季导先进来,就抬头准确的看向了她的方向。 “快过去吧。”她还在愣神,后面有双手轻轻的推了她把, 牧之小步凑了过去,先跟季导打过了招呼,又糯糯的念出了这个她念过无数次,也在心里一直念叨一直念叨的称呼:“颜老师好。” 第169章 演播厅灯火格外明亮,台下观众环绕,台上因为嘉宾众多,也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圆桌会谈的样子,大家绕成一圈,畅所欲言。 也不知道为什么,同这些人明明相处的时间也就两个多月,分开了更有小半年,再坐在一起,却让牧之觉得格外的安心。 主持人显然跟几位主创极为熟稔,私交不错,引了季导简单的致辞后,就从闲话间沿着打好的轮廓愈加深入的交流起整部电影的创作,话题聊的深,难得却能不越界不剧透。 既然前头有几位大佬侃侃而谈,牧之乐得缩起来听门道,越听越感慨语言这门艺术,深不可测。 看着台上用言语在为电影绣一件锦绣衣袍让更多的人更加充满期待,台下纪宣慢慢放下一颗心——她可是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不停的打量那两个人,担心到眼睛都酸了,生怕他们会当场来幕“眼中只有你,脉脉不得语”的偶像剧场景。好在那两个人还算靠谱,即便偶有相视一笑,瞧着也在正常的范围,不会闹出什么说不清的后台绯闻来添麻烦。 也实在不能怪她担心,别的综艺她多少还能说得上掌控权,可以后期参与审审片,但这个,只要现场没什么大的纰漏她都无从张嘴。 这位名嘴跟颜晟安算是一同长起来的故交,虽然年龄差上十来岁,不过因为家长是旧识,加上同校毕业,交情亲厚了些。从前颜晟安很少参与露面的分享,机会难得,再加上季导在这种场合也不爱多话,因此主持人时不时就逮着他聊,饶是他三番五次企图把话题分出去,隔上一会儿绕了绕又绕回到他,看着简直比莫宴还有面子。 不过也好,他借着一个话题无奈的对主持人笑笑,不然他怕自己总控制不住去看牧之。就算是现在节目的镜头不会分太多给牧之,被人看出来也终归不好。 说来可算是自己最了解自己,早前还跟季胖子以“喜欢是藏不住的”为由拒绝参加推广,临到近前,人家暗戳戳再问要不要来又忍不住点头,紧赶慢赶结了那边的工作赶了回来。现在即便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谨慎了,还是被身边的莫宴不动声色的教育:“都快长在眼睛里啦!克制一点。” 两个人虽然尽量低调的交流,奈何莫宴就是个完全吸睛体,主持人立刻抓到这个瞬间来打趣:“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 “在说牧之。” 没等颜晟安扯点假大空掩饰过去,莫宴立刻抢着调侃。 她这样回答其实别人倒是还好——本来那两个在片场就是一个认真学一个不吝惜教,大家也都跟着听了不少。一时之间回想起来那些随场思辨教学还有些怀念,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 倒是唬得纪宣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情况?那俩人在剧组就闹得人人皆知了? 没等她懵完,莫宴就贴心的继续说:“我们‘颜老师’当然是关心他得意弟子,我们剧组首席小学究接下来的发展啦!” 她这话带着难得的俏皮语调,众人愈加会意的笑了起来,倒显得牧之此时红红的脸不是因为心虚,而是顺理成章的不好意思。 纪宣坐在台下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在蹦极,台上虽然简简单单几句话,她自己的体感可真是刺激极了,转瞬间许多的应对策略调整再调整…… 不过现在这样也很不错,纪宣看着坐在牧之左手侧的影帝薛建和蔼的轻拍了下她的头,笑着问她云纹拍的怎么样了,就着他给的梯子,居然宣传了两句新戏。而牧之右手侧的成昀适时的倚着她的手臂撒娇几位老师更疼谁。成昀的氛围感拿捏的恰到好处,看上去就是整个团队一团和谐,而不是认真争长短。 继续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换了个姿势靠在靠垫上,纪宣想:但是这件事不能再拖了,节目结束得跟颜晟安约个时间聊聊,也不管他们是什么进度了。 她又换了个姿势,默默的在心里调整起工作的优先级,起草谈话的内容,一派将牧之工作生活一肩扛的大家长架势。 好在节目顺顺利利到底,牧之的部分也算得上差强人意。本来嘛,也没指望在大佬们云集的场合争焦点。 她自然有闪耀的未来,不必急于一时。 最后收尾,许多人和许多人都在说话,纪宣看着台上跟大家告别的牧之,前一秒还在莫宴的怀里蹭来蹭去,过一会儿又同成昀在听陈诚衍说些什么,再过了会儿季导抽出空来又特意叮嘱了几句。 观众缓慢的离场,纪宣同桃子交代了一些事情,等她忙活完,凑过去寒暄的时候,就看薛建也正在跟牧之说些什么,看她走近了,停下话头,笑着打了个招呼。 一通寒暄完毕,自然又过了好久,纪宣带着牧之去地下车库坐车,还没走到车前,她们附近的车灯先亮了,纪宣抬眼看去,正是颜晟安风度翩翩的倚在车旁。 “纪总,”他说:“挺晚了,我直接带牧之回去吧。” 纪宣眯起眼磨着牙刚要回绝他,不妨身边的小白眼儿狼欢欢乐乐的冲了过去:“好呀!” 她全副精力都放在颜晟安身上,竟没有拉住牧之。 牧之也是大脑一时冲动窜了出去,意识到不妥的时候已经到了颜晟安跟前,她犹豫了下,看了看颜晟安又小小的退了步看纪宣:“宣姐,可以么?” 可气的是颜晟安已经一派胜券在握,笑着为牧之拉开车门,还不忘问她:“纪总还有工作要交代牧之么?” 这话说的,仿佛人家才是一家人。纪宣咬着牙听远远的有声音往这边来,决定暂时不跟他们计较:“没事,就是提醒你明天来公司开会,别太麻烦颜老师了,回去早点休息!” 她把最后一句话咬的重重的,不知为何听得颜晟安的笑容更加愉悦。 他轻轻的拍了下牧之:“快上车坐好,”然后转过头去客气,“纪总也早点休息!” “颜老师,”纪宣深吸了口气叫住绕到另一侧准备上车的颜晟安,“我们牧之也承蒙颜老师不少照顾了,您看什么时候有时间,一定得请您吃个饭。” “我时间很宽泛,”颜晟安丝毫没有犹豫,点头就应,“随纪总安排。” 目送着他们的车灯远去,纪宣捏着手机生气——好得很,时间很宽泛!一向约不出来的编剧这会儿时间可对她宽泛的很了! 第170章 车灯在夜色里划过绚丽的弧光,城市的星辰习惯性的在不夜的灯火里沉默,就如同现在的牧之。 不久之前她脑子一热窜了上来,但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的心理作祟,现在她坐在后座,旁边就挨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晕车了的颜晟安,气氛居然有点莫名的尴尬。 就比如说后座位置明明很大,他却坐的不当不正的,一点也没有之前君子端方的样子。手肘支在车窗上托着头望着她笑,腿又斜伸过来,不偏不倚正正好碰到她的裙角。 倒是也不挤,牧之不敢动,也不敢问他在看什么,在笑什么,就这样紧张的坐着,感觉脸上的温度不断的蒸腾。偶尔囧的紧了,终于忍不住胆大包天的小小瞪他一眼,也不过是浅浅的一眼,就赶紧若无其事转过头去。只是紧攥着手机的手还是泄漏了情绪——有什么好紧张的,她盯着车窗外流过的灯火,不停的给自己打气:别瞎紧张,别乱敏感! 但其实颜晟安一开始并没有想要逗她,只不过看到她强装着镇定的羞涩反应格外可爱,一时恶劣心作祟,忍不住想要欺负她。现在人转过去不理他了,她红扑扑的脸映在车窗上,被灯光一打蒙上了一层看起来香甜的光晕,在加上微微气鼓鼓的样子,看着像个招人喜爱的红苹果。 颜晟安笑笑,懒洋洋的把自己拉端正,敲了敲前面的座位。前边装作眼观鼻鼻观心的木木和司机正暗戳戳盯着后视镜憋笑,收到了提醒也不敢回头。 “啊,”木木装作如梦初醒的样子,“颜总,把我放在前边的路口就好了,我想起……” “你想起什么?”颜晟安懒得听她胡说,直接打断,开始交代第二天的工作行程。 对完早就确认过的工作,木木这条小蛔虫深深领会了自家老板的意思,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未来老板娘搭话来缓解她的尴尬。 后面窘迫到昏头昏脑的牧之错把这小狐狸当好人,就着人家递的橄榄枝就聊了起来。 聊天自然是聊云纹话题最多啦,木木偷偷瞄了一眼后视镜里闭目养神的颜总,坏心的问:“那裴继诚和乔少杰两个不同风格的男神,你更喜欢谁?” 不出所料,颜晟安闻言眉间轻轻一皱,眼睁开一线,轻描淡写的从后视镜里横了木木一眼。他眼型狭长,平时这样瞥人的时候颇有凤眼不怒自威的威势,木木是最怕的。不过此时她陡然觉得自己能小人得志恐怕也就这一时半刻,于是把自己贴到椅背上,坚决不理会自家老板的眼风,作死的继续催促:“说嘛说嘛,你更喜欢谁?是不是乔少杰?狂拽炫酷的小鲜肉男神,年轻又鲜嫩,想想就叫人心动!” 此时的牧之丝毫没有察觉这是个坑,也没听出那句故意加重的“年轻又鲜嫩”,她只在内心条件反射的想:乔少爷?可快算了吧! 不过背后不议人是非,她只能敷衍:“哈哈,他人挺有趣的,也有很多自己的想法。” 孰料木木并不关心这些不走心的评价,继续不怕死的胡嘞嘞:“那就是更喜欢裴继诚喽!都说跟裴男神相处犹如得遇春风细雨,格外贴心熨帖,是不是真的?” 裴继诚倒是人真的不错,牧之果断跳坑,口若悬河的夸了起来。 木木憋着笑,一边应和着,一边在后视镜里偷瞄看起来一团平静,实际上指不定醋海翻腾的颜晟安:活该,叫你不着急。 欺负老板的感觉如此甜美,叫她一时找不着北,于是更加会作死的加码:“那你跟裴继诚有没有很多的感情戏啊,吻戏呀,嗯嗯嗯什么什么的?” 要说颜总就是稳,说到这份上他依然不动如山,连眉毛都不皱了,木木暗自佩服。 “那倒没有,”牧之实诚回答,“这次角色间的感情比较特殊,顶多有些搂搂抱抱拉拉扯扯的戏份。” “搂搂抱抱呀,”木木意味深长的咬字,“总会有的,跟男神的感情戏呀,激情戏什么的总会有的!” 她现在近乎是盯着后视镜瞧热闹了,里面的颜晟安突然睁开眼,通过后视镜同她不咸不淡的对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甚至能看到点令她毛骨悚然的笑意。 “到了。”他说。 求生欲迅速占据上风,木木嗖的坐直了身子,目不斜视,大声应和:“对对对!”倒把牧之吓了一跳。 “到家了这么激动?很累?” 颜晟安平平的语调也似乎带了那若有似无的笑意,更叫木木着慌,深悔刚刚不知深浅,车还没大停稳当,她早一箭步窜了下去:“哈哈哈,是啊,好想早点休息。” “牧之……那个……”下了车后,木木没有就走,还扒着车门妄图往回找补下。 “还要跟牧之说再见?你最近很懂礼貌嘛!”颜晟安嗤笑。 “我就是想说,回去要早点去看十月,它现在大了好多,可想你了……” “你还是早点休息吧。”颜晟安无情的伸手用指节敲了敲她扒着不放的爪子,关上了车门。 “她怎么了?”牧之被这一出出搞的全程茫然。 “谁知道呢。” 不过借着这通耍宝,终于冲淡了些尴尬的氛围,后面的路程两个人说说聊聊到了家。 这趟行程定的仓促,颜晟安带回来的行李还在后备箱,牧之于是自告奋勇帮忙拿上去。 “好啦,”颜晟安好笑的看着她认真盘算把更多的东西往手里身上招呼,“你拉着这个箱子就好。”他塞了个行李箱过去,又把许多东西塞了回去。 “诶诶诶,我能拿我能拿,我们可以一次都拿回去的。”牧之挣扎。 颜晟安回手就亲昵的敲了下她的头:“笨蛋,那些土特产反正也是要送给别人的,还拿上去干嘛。” 打开了门,还没来得及放下东西去开灯,一团黑影就带着急促的脚步声飞奔而来,牧之还没有反应过来,它已经扒拉着大衣蹿了上来。 啪嗒一声灯亮了,颜晟安看着呆呆的小姑娘怀里抱了个大了好几个号的团子,眨巴着眼睛看看他又看看猫,再看看猫又看看他,才如梦初醒般诶呀了一声。 “十月你真的好大了呀!”牧之调整了个让十月更舒服一些的姿势,把自己的脸埋进它长长且柔顺的毛里蹭了蹭。 “好啦,”颜晟安含着笑意看这一大一小亲昵完,一伸手抱过那小没良心的,“先把大衣脱了,不然它准能蹭你一身毛。” 明月高悬,夜还不算太晚,厨房里咕嘟嘟的煮着奶茶,牧之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自然而然的就留下来逗猫了——明明一开始想的只是帮颜老师送点东西上来…… 第171章 牧之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从深夜的高层俯瞰城市的灯火有种静谧的辉煌的矛盾与和谐感,不管看多少次,还是会被不自觉地吸引。 可能是感觉出了这个铲屎官正在发呆,不满被忽略的霸气小可爱十月奋力站起来,探了两只爪子争取她的注意力。 十月被木木打理的非常细致,肉呼呼的爪子修剪的圆润可爱,它咋咋唬唬扑上来,本想拨弄牧之的手指,却被反捉住,轻轻的揉捏着肉垫。不过它并不介意,甚至还凑上去嗅了嗅牧之的味道,嗅足让它安心的气息,才就着拢过来的双手一跃跳到她怀里,拱出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长长的喵了一声以示对这个铲屎官令猫满意的嘉奖。 房间里没有其它的声响,因此十月舒服的呼噜声得以懒懒的四处游荡。而灯光毫不吝啬的洒在女孩的身上,光源所及处她抱着一只黑白分明的大猫坐在夜色前,眼神清澈明亮,笑意温柔。这温柔也毫不吝啬的流溢在她的指尖,随着手指一下下轻轻拂过猫的毛发,从头顶到尾巴尖绝不偷懒,于是那呼噜声也有了高低层次。 颜晟安刚从厨房转出来就被这一幕击中,他倚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从前他看过许多幕可堪代代流传的经典影像画面,但它们与他的共鸣绝不会及得上现在这幕,好像从他不曾得知的前生渊源,缓慢而坚定的汇聚过来,包裹上他,将会一同流淌到他尚不能知晓的未知而去。人生中的一切都充满着变数,但他和这一幕却是可堪额手相庆的注定——他注定会遇到这样的瞬间,然后走进,融入,并且感谢命运交付给他这样的注定。 他不大想动,不想扰了这一幕的安宁与温馨,但也没有心怀揣揣,她们在这一刻发现他也好,下一刻发现也好,总归他相信自己也是这一幕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轻轻捏着奶茶杯的杯口,还滚烫的奶茶十分努力的叫自己的温度攀爬上他的指尖,像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烙印,从指尖翻滚到胸口,然后消融在血液里,流淌过全身,滚烫但是香甜。 不过猫这种生物令人着迷之处就在于它的喜怒无常,翻脸无情。片刻前还在怀里打滚呼噜的毛团子毫无缘由的转瞬翻脸,身子随便一扭,整只猫还卧在牧之怀里,却四爪并嘴巴一齐扒拉着她垂下来的头发,爪上也没个分寸。 从前十月只是巴掌大一点,即便后来吃的圆滚滚也还是只小猫,逗它玩的时候牧之完全占据上风。现在十月长成了十多斤的大猫,长长的毛威风凛凛更加膨胀了视觉效果,抱着它已经有点吃力,这样一胡闹起来真的搞得她有点狼狈。 但看在颜晟安眼里,不管是刚刚那个柔和的她,还是现在这个慌乱的她都正确极了。他三两步走了过去,一只手拎起了还在狗刨的大猫十月,一只手把奶茶塞到了牧之手上。 “坏蛋!”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开口嗔怪,声音都软软的带着宠溺,并没有谴责的意思在里面,而后又相视一笑。十月整只猫挂在颜晟安手上,行动暂时被封印,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在灯光下瞳孔完全打开,看起来无辜又呆萌。 “笨蛋!”颜晟安居高临下的看牧之瞬间被十月萌的找不到北,差点撒了奶茶的样子,忍不住曲指点了点她的鼻子。 “嘿嘿,十月真的好大了,我都快抱不动了!” 他们站的这样近,牧之坐在地上仰起头看,十月近在咫尺那张状似无邪的小脸上面就是颜晟安含着温暖笑意的眼,逆着灯光,却感觉比灯光更明亮。 牧之紧握着杯子,有些害羞,却不大舍得移开眼,只能装着憨憨的笑着回应他。 “现在还不是太晚,累么?我们来看那个综艺?” 其实这个时间已经算很晚微妙了,颜晟安从天蒙蒙亮开始忙碌,一整天下来,到了这一刻,反倒更舍不得说晚安。 “好呀,宣姐还催我早点看呢!” 于是牧之也不大舍得的告辞自然而然的换成了一拍即合。 只留了两盏温吞的夜灯,让窗外澄莹的月光可以在室内自由漫步。他们没有坐在沙发上,反而跑到沙发后面架起幕布——平时牧之来的时候就喜欢窝在这里一边查资料,一边逗十月。以前颜晟安以为她喜欢的是这种心理上的遮挡,现在两个人倚着沙发背,抱着靠垫,看着幽暗环境下幕布里的人奔来走去,居然体会到那种小学生发现了什么秘密基地,共同分享的趣味。 这综艺已经做了三季,是比较成熟比较受欢迎的一档慢综艺,经常会邀请一些不那么熟的面孔来做背景,也是比较稳的一个宣传平台——不出错,作用也不大。是以剪辑起他们这些新人来,节奏也掌控的比较轻快。 牧之虽然跟大家做了一期节目,记住的却没有几个,再看自己参与的综艺居然有种看热闹的感觉——如果没有看到她的精彩part的话……她终于明白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宣姐为何辛苦忍笑。实在是那些当时自己为了应对尴尬而即兴发挥的部分再回忆已经够让人窘迫了,此刻加上节目组抓的角度,配的特效,真是尴尬的想让她当场逃跑。 从画面里她怕来回走麻烦也怕冻手,憨憨的解鞋带捆柴火开始,就能听到颜晟安低低的笑声,到认真的和泥,那笑意简直不再掩饰。牧之默默的偏向另一侧,坚决不同他交流。 她的镜头不算多,这笑声断断续续的,像是银毫小雨,酥酥麻麻的拍在她的心头。一直到画面里的她皱着一张脸拿腔拿调的描绘见男神的囧状,颜晟安几乎要笑倒在她身上。 这倒是让牧之瞬间忘了镜头里的尴尬,毕竟她现在都能感觉到颜晟安呼出的气息拂在她的耳边,他低笑着问:“看见男神这么激动,嗯?” “没有!”牧之心跳如擂鼓,但好像全身上下都被麻痹了,除了嘴什么都不能动,连稍稍挪开一点都不能够。又似乎每一个细胞都十足敏感,将这个肩头的细节借着想象发挥到最大。 “没有什么?”笑过之后,颜晟安一点挪开的意思都没有,就势继续问。 “什么什么……”牧之聪明的大脑暂时短路,无法思考,只能机械的重复,声音微弱可怜,近乎于呢喃。 前进还是后退,颜晟安犹豫了下,就听牧之继续弱弱的说:“不……不是男神……” “哦?可我听你跟木木……” “那是以前,是以前!”牧之赶紧抢答,她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颜晟安,发现他的脸近在咫尺,幽暗的环境里屏幕流动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只有他的一双眼睛明亮幽远,仿佛里面藏了浩瀚星辰。 “哦?以前?”见她看了过来,颜晟安凑的更近了些,几乎要贴上她的额头,笑意盎然的追问:“那现在最喜欢裴继诚了?” “我没……”牧之觉得自己紧张到了极限,大脑开始遵循本能反击,“你转过来干嘛?不继续看了么?” ——当说不过对方的时候,应该就势转移话题,是辩论的技巧。 只是这个话题转的实在突兀,颜晟安顿了顿,笑了下退了回去。 幕布上的光影继续,大咖们渐次出场,满屏的人来来去去,努力给镜头外的观众留下美好的印象,而幕布外坐的很近的两个人却渐渐各自心思,并没有把注意放在那上面。 气氛实在很对,时机也恰恰好,但就是欠一点点什么,颜晟安沮丧,每次都欠一点点就能进一步,不知是勇气,还是运气,还是别的什么,没有说开的话始终没能说开…… 他有些跟自己恼火,又有着十二万分的无奈,人是一生都在与自己的胆怯抗争的过程,他在零零碎碎的地方大多数时候都能赢,却在最最重要的地方,连连输给胆怯。 可惜人类的所思所想并不能同步,什么样的两个人都不能。就好比现在牧之并不知道颜晟安在想什么,她搜肠刮肚的回忆刚刚的语气有没有很生硬,有没有混进什么让人误解的意思,甚至还在紧张中虚构了对方一声余音袅袅的叹气。 她偷眼去看颜晟安,发现他垂着眼睛坐在那里,光在他脸上跳跃变化,却始终看不明白他具体在想什么。 我叫他失望了——牧之跳出一个念头——一次又一次的,自己都是是后退的一方,不说原因,没有理由,一边享受着他的温柔与善解人意,一边却始终不说清楚,不停的退缩。 她的思路渐渐转入另一条歧路,并且撒开了欢儿的狂奔。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该怎么求和,要怎么缓和?她不停的切换又不停的否决方案,想来想去也理不出章程。唐嘉嘉对她逃避和不主动的谴责和谆谆教导宛如魔音穿耳,在脑内反复循环,愈加增添愧疚感。突然音箱里笑声一片,牧之抬头,原来节目已经走到围着她的鱼打趣的环节。 说起钓鱼,她赶紧凑过去,想借着这个话头聊上几句缓解下气氛,却不想抬起头,只看见颜晟安不太安稳的睡颜。 “颜老师?颜老师,起来睡吧……”她试图推了推,小声的叫他。 而颜晟安只是蹙了蹙眉,向旁边靠了靠,调整了个看起来仍不大舒服的姿势。 是很累了吧,牧之看着他的脸庞,想起这一天里他频密的行程,有些心疼。 音箱里的声音继续鼓噪,她赶紧轻手轻脚取过他手边的遥控器调小了音量,又把在他身边玩着尾巴的十月哄走,拿出毯子枕头妥帖的招呼四周。 几乎是围着他蹑手蹑脚的团团转。忙活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能做的了,才蹲下来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细细的看他。 睡着的颜晟安不像是平日里看着她那样一团柔和,他脖子窝着即便是塞了枕头也不大舒服,于是狭长的眉眼微微皱起,长长的睫毛打下深深的影,颇有点楚楚可怜的意思。偏他的面部轮廓和鼻子隆起的曲线清隽利落,在月夜的光影里加深加浓,虽不用浓墨重彩,单凭着光影在他身上的起落就能把这一幕镌刻在人的记忆深处。 牧之蹲在他的身边,微微挡住光源,看他在影子里更浓重了些,感觉自己被蛊惑了,伸出根手指想要碰碰他的脸:“颜老师?”她轻声试探,“颜晟安?小安?” 看他没有反应,试探的小胆变得得寸进尺,先点了点他的鼻子,然后曲起手指轻轻扣了下他的额头。 “小安不乖哦,不能在地上睡觉。”她作死的念叨,不忘作势捏他的脸颊,却不敢真的用力。 然后又拿手指扫过他的唇下,不忘花痴:“不过真好看呀,姐姐喜欢!” 在她花痴的当口,十月转了一圈,还是看着这边有趣,一跃跳到沙发靠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瞧热闹,大尾巴垂下来扫来扫去的,好悬就扫到颜晟安脸上。 牧之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拂了开。 只是她动作比脑子快,刚刚又蹲了太久脚有点麻,这一把扑的太快,几乎扑到了颜晟安的怀里。头顶上那位深藏功与名的十月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跳下沙发走了。 牧之僵着身子从颜晟安怀里抬起脸,不出意外的看到颜晟安正高深莫测的低头看着她。 “颜老师我……” “嗯?”颜晟安双手保持着条件反射搂过她的状态,声音里还带着可能不大清醒的慵懒。 “我我我……”牧之舌头在打架,脑子在熬浆糊,大火翻腾,浆糊黏稠,里面仿佛有无数个唐嘉嘉在擂鼓鼓噪:赵牧之表白,赵牧之快表白! 是了,牧之突然思路清晰——自己不能再退缩再不清不楚的拖着了——她努力把自己撑起来,把所有即将脱口的狡辩之词勉力压下,看着颜晟安认认真真的说:“颜老师,我喜欢你!” 第172章 ?(? ? ?w? ? ?)? 其时地暖尽职尽责的工作着,颜晟安被牧之十分周全的裹在毯子里,倒起了一层薄汗。幕布里的节目还在继续,镜头一直转,光就一直转,声音起起伏伏的,夹杂着两声十月在房间里欢腾的跑酷和哼唧。 颜晟安沉下眼看怀里的姑娘,那双让人着迷的眼睛晶亮亮的,一瞬不瞬望着他。因为相拥在一起,所以他清楚的知道她的僵硬和她的颤抖,但是她一点没有退缩,她的大眼睛里紧张和期待相依相偎,瞳影深深,把决定权完完全全交给了他。 他突然就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在犹豫在迟疑的那一点是什么了——是她的意愿——他太胆怯了,需要她毫不迟疑的意愿才敢相信圆满。 “我……” 颜晟安豁然开朗,他双臂收的紧了些,刚要开口,孰料神经高度紧张于他的回答的牧之根本没有察觉他的动作,这一两秒的延迟于她而言简直焦灼。 直觉判定自己的阐述太不充分,她开始噼里啪啦的往外倒:“颜老师,我真的特别喜欢你,我我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但是想到你我就会很高兴,跟你说话就非常开心……一想到要见到你就充满了期待……” 她也说不好这种停不下来的聒噪饶舌是能缓解她的紧张还是让她更觉得尴尬,这场表白来的太突然,她没有一点点准备,过往文艺作品里令她怦然心动的那些表白场景从她脑海里山呼海啸而过,却涓滴不留,不能给她提供任何帮助。 她有满腔情意,她想——她有满腔的情意,已经无法好好的安置,必须要立刻马上告诉他。但等她奋力倒出来给他的时候,却掺杂上许多笨拙。她小心翼翼的期待着,希望他不要嫌弃自己憨憨的情意。 “所以……所以……”她咬着嘴唇,“所以你喜欢我嘛?” “笨蛋!” “咦?”没有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反馈,牧之一头雾水,刚想要说点什么,不防颜晟安低下头来,轻轻的吻在她的鼻尖。 “你你你……”牧之感觉自己的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眼前晕晕的,好像有重大节庆的烟火表演。 可气颜晟安亲过这一下之后还要郑重的在她耳边强调一遍:“真是个小笨蛋!” “我没……” 后来她完全想不起这句湮灭在唇齿间的话是想要说什么,只记得好像有那么一轮明亮调皮的月亮,扒着沙发靠背偷看他们,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只得赶紧闭上眼睛,闭得紧紧的。 …… 第二天同样心情舒展的,还有前一天重新认识了自家艺人那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的人脉资源后的纪宣,虽然她为此又忙活到了深夜,不过工作使她快乐。 既然跟大佬们关系已经这样好了,眼光就要放长远些,她挑挑拣拣砍掉了好些过了一晚就已经有点不入眼的资源,愉悦的给牧之重新布局——在这个圈子里,大佬不能让你白日飞升是没错,但你若真有平步青云的本事,他们也不会吝啬借出张云梯。 巧了,她们正有这个本事,她只是从前没敢想还有这样的运气。 牧之一如既往的准时,因为工作有了较大的调整,会议时间拉长了些,安排交代完又不免多补充了两句调整的原因。 说了散会,余人鱼贯而出,牧之却期期艾艾不大想离去,只目送着大家。 纪宣看到她这个样子,也不免缓了两步,送大家出去后,关上会议室的门,听听她要说什么。 “是对调整有什么意见么?” “工作当然全听宣姐的!” “嗯?”虽说之前也没有什么不配合,但这格外狗腿的态度还是让纪宣觉得十分可疑。 “就是……”虽然会议室里已经没有别人了,牧之还是心虚的四下打量了番:“宣姐,你说过……有什么变化要及时通知你……” 她羞涩的抠着扶手。 纪宣长叹了口气,糟心的看了眼面红耳赤的牧之:“行了,你不用说了!” 她顺手掏出了面小化妆镜扔过去:“你自己看看,”却又不等牧之打开就继续说,“虽说公司不打算限制你谈恋爱,但是希望你能在公众面前弱化自己这部分私生活。” “我也不想跟公众交代私生活……”牧之赶紧抢着说。 纪宣摆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你想怎么样是你的事,但是我的职责是把该说的给你说到。首先就是你这粉面含春的样子,”她指了指镜子,撇撇嘴,“克制一点。现在你还没有能在公众面前立足的作品,曝光恋情对你的舆论评价总体来说是不利的,对方是谁都一样。所以你们两个人要腻歪最好不要在外面,约会回家什么的也要注意隐蔽注意错开走不要被拍到,到了住处记得拉窗帘,在不管哪个媒介上互动怎么互动需要提前知会公司一声,同意后再操作,不要给我搞什么‘惊喜宣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联系公司,不要自作主张回应任何事情……” 牧之最佩服宣姐的就是这个,不管多突发的状况,她一张嘴,一套套的章程就已经铺陈好了,只要记好照做即可。 她一一点头应下。 纪宣一口气说了许多的要点,自己回想了一番,觉得比较齐全了,跟她继续交代:“以上这些你记好自己做到的部分就行,对颜晟安的要求我亲自跟他说。” “呃……” “这个你就别掺合了,我让桃子跟他约时间,不会影响你们的感情。”纪宣顿了顿,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以下是我私人的建议,成年人了……做好安全措施。” 然后她转身就开门出去了,根本不给面飞红霞的牧之留任何狡辩的机会。 牧之气哼哼的捧着烧红的脸,又跺脚又转圈,还暗戳戳的把纪宣坐过的椅子殴打了一顿,然而并不耽误她最终还是掏出刚刚私扣的小镜子,怂巴巴的对着它调整了半天状态,调整到满意才踏出会议室的门。 “哦,对了……” 一踏出门,就碰上纪宣又折回来叫她,就这一声就吓得她整个人紧张兮兮的僵在那里听命。 呵,出息。纪宣心里吐槽,不过面子上还是一派公事公办的样子:“你最近联系过乔少杰么?” “没啊,找他?”一听是别人,牧之就自如了起来。 呵,出息!纪宣继续在心里吐槽,依旧一派正常的说正经事:“奇怪了,都联系不上他。他毕竟时尚资源比较好,你们又是暗线虐恋cp,如果能谈下来一起上不管是杂志还是代言,对剧对你们各自的宣传都比较好。” “哦,”牧之回忆了番,她跟乔少杰顶多是点赞之交,没什么事基本不联系,不过近来确实没看这个朋友圈狂魔发过什么东西了,“那问问他经纪人呢?” “行吧,这事儿再说。”纪宣心里想的却是,现在先把少爷扔一边儿也不着急,跟着无所依着的大佬们蹭更香! 第173章 第三次了,那个服务生又转了过来,不过打量的目光躲躲闪闪的,牧之看过去,他的眼神就跳开。 冲着对面的唐嘉嘉翻了个白眼,牧之认命的掏出墨镜,开始在肚子里打草稿怎么跟宣姐谢罪。 原本她是不打算来比较开放的公共场合的。 牧之现在说起来时间松快了些,但也十分有限,暂时没有让她跟小姐妹喝下午茶聊闲篇的时间。而唐嘉嘉这货决定了读博后,就真的扎扎实实每天泡在学校,每次牧之回学校,两个人都努力在“百忙中”找能凑在一块的时间,也不必非得聊天或干嘛。 难得今天用不上实验室的设备,图书馆又人满为患,唐嘉嘉于是提议来雪姐的小咖啡馆。这里有个位置恰好在一墙装饰绿植后面,又临着窗,视角、光线和遮挡性都很对她们意思,从前人不多的时候,雪姐总优先给她俩协调。 其实牧之对这个提议表达了担忧的,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个公众人物。不过被无情的拒绝了,唐嘉嘉拒绝的理由还附加伤害值——您看,自您进片场打零工算来算去也快满一年了,瞧瞧,现在想知道你点消息,得我先问了你,然后去犄角旮旯搜,你就说还在担心什么?小众爱好者??? 牧之捂着破碎的玻璃心,只好咬牙同意,没想到,真遇上了“小众爱好者”。 唐嘉嘉收到眼风,侧过身略略给牧之挡了挡,凶巴巴的问人家:“你怎么回事?” 牧之简直扼腕。 那服务生白皙的面庞一瞬间就布满了红霞,不过细看之下似乎还带着薄怒,他忍耐了下,还是决定开口:“不好意思,本来在工作时间跟客人说私人事情不大合适,但是平时也遇不到这位学姐,我就想问问,我的伞您什么时候能还我?” 哦吼,这话是冲着唐嘉嘉的,牧之乐得将墨镜摘下一条缝来看热闹。 但唐嘉嘉实在很茫然:“我们认识?” 当然是不认识的,那个男生毫不犹豫的出口:“4月7日就是雨夹雪那天,大概中午十二点四十多一些不到一点钟,在翰林小食堂,学姐着急出门,顺手拿了坐在旁边的我的伞,不知道您有留意到没有。” 得,时间地点人物齐全,饶是唐嘉嘉一点印象都没有,自己已经完全接受:“对不起,”她干脆利落的道歉,“但是我已经没印象了,我赔你一把吧。明天你几点来兼职?我给你送过来。” 男生眉头紧蹙,犹豫了下:“那把伞对我挺重要,是青色带了一小簇竹叶花纹的,如果方便还是麻烦学姐找一下,”他沉吟了下补充,“那天学姐是跟几个同学口角冲突,一时气愤随手抽了把伞冲出去的,不知道会不会对回忆有帮助。能找到的话,我近期星期二三五的下午四点到晚上都在这里打工,如果……如果找不到就算了,不好意思打扰您。” 他点了点头,就打算离开。 “诶诶诶,”脱身事外的牧之这个时候倒积极起来,“加个联系方式吧,她也好跟你提前确认下是不是。” 慢半拍的唐嘉嘉被牧之踢了一脚,忙不迭掏出手机:“对对对,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就是日子过的粗,不过东西应该没丢,我回去好好找找,我扫你?” 男生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手机,虽说现在的智能机看着都大同小异,但他那个着实能看出来有些年头了,机身上有许多明显的剐蹭痕迹。最重要它很慢,非常慢,简单的调取二维码的过程都等待了有一会儿。 “你叫什么的名字啊?哪个院的?”就这么一会儿,说短也短,说长也长,眼看男生耳根越来越红,为了缓解等待的尴尬,唐嘉嘉随便扯了些话题来聊。 “郑清文,物理。”可惜这男生一点也没领会她的好意,言简意赅的回答。 “哈哈哈,”唐嘉嘉干笑,“很厉害呀,什么方向的?” “大二。”就是还在学基础没有选方向喽。 “哦哦……我叫唐嘉嘉,研三的学姐。” “嗯。”人家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唐嘉嘉简直词穷,幸好二维码及时刷了出来,两人加了好友,友好的互道再见。 “啊……”目送着对方走远,牧之不由得感慨:“难得见社交女王这么……”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用眼神示意未尽之意,“这个学弟有本事!” “还不是你多事,”唐嘉嘉一伸手拽下她的墨镜,“大明星!”这个词她是用夸张的嘴型送到牧之面前的。 “噫……”牧之装模作样的抬手扇风,挥散着并不存在的口气,一边语重心长的给她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你看这个小学弟多帅呀,穿着白衬衫扎着小围裙,还逆着光,简直就是偶像剧男主角嘛!再说你看你看你看,你们这梦幻的缘份……” 唐嘉嘉面无表情的任由她自由发挥了会儿,然后非常自然的拿起手机,拨出电话:“颜老师么?”她一边躲避牧之的骚扰,一边一本正经的说,“对对对,我有情况要汇报,她刚刚一直在夸咖啡馆的服务生帅,还非要留人家联系方式……对了,还是我们学弟……”她换了个手势,继续毫不留情的武力镇压冲过来的牧之,“没问题,我帮您看着她……应该的应该的……那多不好意思啊,又跟您蹭饭……有时间的,我都有时间!” 挂了电话,还有余力把牧之按回自己的座位:“小样儿,我还收拾不了你!” 被收拾了的牧之气咻咻的坐在桌子对面,看着一本正经进入工作状态的唐嘉嘉,企图用眼神打压她。 “看我干嘛?你不忙么?爱上我了?”唐嘉嘉头也不抬,灵魂提问。 “哼!”牧之喝了口冷茶,好奇心突然补档:“你跟谁吵起来了?” 抬头回忆了下,唐嘉嘉无所谓的说:“赵建伟吧。吵什么吵,真给他脸了。之前不是当众吐槽了他,估计自作多情觉得下不来台吧,那天不知又从哪钻出来,凑上来跟我叽歪。你说他是跟哪儿感觉我和他有交情的?” 牧之耸耸肩:“大概人心虚的时候总会找各种渠道来证明自己没错吧。” 唐嘉嘉鄙夷:“那他指望我说什么?” “没什么指望吧,大概是都碰到了,如果能笑着打打招呼表示这事过去了最好,不能的话,就像是这样,也可以跟他那帮朋友苦笑着暗示许清不能moveon。” “懂了,”唐嘉嘉不屑的皱眉,“下次他再凑上来,我应该和颜悦色的跟他打听,岳父安排的工作可好,有什么福利待遇。” “打人不打脸啊。” “脸都伸上来了,不给他抡圆了来这么一下,指不定要被恶心到什么时候。” “也是,”牧之一笑,“那也帮我问问,他老婆还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有好事大家一起分享嘛!” 说完低下头,继续自己手头上的事,不搭理唐嘉嘉的嘟囔:“这句也要告诉颜老师。” “告状精!”她也小声吐槽。 第174章 事实证明,关于新剧本的内容,牧之之前算猜的八九不离十——留洋归来的大小姐,一夕家门遭变,准确抓住救命稻草,跟陌生人一起亡命天涯。 彼时的小姐骄纵归骄纵,毕竟也是留过洋自己生活过的,一些小冲突大转变用二三细节铺垫来并不突兀,细看下来很是脑子快路子活,机灵百变也足够倔强坚强,并不能算是装饰性的花瓶女主。 这毕竟是部动作戏,虽然女主的设定不会武,但并不妨碍纪宣把她塞进剧组的动作培训团队,美其名曰:多准备一点,方便现场配合。 孟导对这想法不置可否,任她们忙活。可是苦了牧之,突然跟着集训,手脚跟不上脑子,动作强度又大,她又是那不肯拖累进度的性子,做不好难免练的多些,一时间有种武功全废的错觉——原本她已经每天健身,想着加点码应该问题不大,没想到劲使太大,当初那种一身懒肉齐上阵抗议的场景再次完美重现…… 又是结束完训练的一天,牧之累的摊在沙发上,厨房里晚饭的香味阵阵传来,她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哼哼唧唧:“疼疼疼,轻点轻点轻点!” 这种越来越不见外的娇气倒叫颜晟安十分受用,他闻言笑着拍了拍牧之的头,手上更加轻柔,问她:“要吃块蜜瓜么?” “啊……”牧之毫不犹豫偏过头,张开嘴,跟她从前在宿舍里家里撒娇卖萌的做派一模一样。 看到这一幕,刚从厨房出来,想通知准备吃饭的木木又悄无声息的溜了回去,深觉自己最近的存在越来越悬浮,越来越明亮,四舍五入约等于1000瓦那本不该存在于这个空间的强光大灯泡——她扒着厨房门,一边反复嚼着韧劲十足的狗粮,一边不忘自怨自艾。 不过想想这样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地推开始后,牧之会一站站的跟宣传,本来这一天天的也只有晚饭这么一会儿时间来相处,到时候想一起吃个晚饭都费劲。 木木熄了火,开始摆盘,内心中对颜总的同情和幸灾乐祸几乎可以对半分,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已经十分够意思了。 “还要么?”这边颜晟安看牧之吃的香甜,忍不住想继续投喂。 “嗯嗯嗯。”牧之嘴里嚼着,还不忘肖想下一块。 可是眼见蜜瓜到了眼前,下一秒就突然变成了一个吻,蜻蜓点水一般擦过嘴角。颜晟安的脸近在咫尺,不错眼的看她的反应,浅浅的呼吸声响在耳边,他问:“现在敢吃这么多了?不怕你的宣姐嫌弃你圆了?” 牧之默默的把脸埋到沙发里,瓮声瓮气的回答他:“不怕,宣姐让的!” “嗯?这么好?我不信!”他咬着她的耳朵低语,“你是不是想回去再跑步消耗掉?” “真的真的,”牧之十分好骗,转过头来解释:“孟导说新片希望女主胖一些……” 她还想说:要不然她也不敢天天过来吃晚饭……或者是:所以晚饭不需要照顾她弄的少油少盐……但这些全都乱哄哄融化在接下来的吻里…… 与此同时,蹲在厨房结界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小可怜木木默默的打开了消消乐。 “眼睛闭那么紧干嘛?”也不知道过了过久,颜晟安的捉狭的声音才给牧之乱乱的脑子定了定魂儿。黑暗中感官放至毫厘,她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的滑过自己睫毛,并且还好意思问她:“怎么不接着吃蜜瓜啦?” “哼!”牧之再次把头埋回沙发,决定替他汗颜,“等会儿吃。” “害羞啦?”这登徒子居然还不坐起来,揽着她的肩膀继续趴在她耳边低声嘲笑她。 那当然不能就认输,牧之倔强的像只鸵鸟一样坚决埋着头,假装自己很好很自然的嗡嗡嗡:“没有,刚刚一直扭着脖子……感觉有点儿酸……” 听到耳边笑声愈加开怀,牧之更加恼羞成怒:“不许笑!就是很酸!” “是呢,是我不对,”颜晟安就着她的话哄,“我给你揉揉,别这样埋着,多闷呀。” “我不,就这样最舒服!” 两个人又笑闹了一会儿,才听厨房传出个幽幽的声音:“其实我们人类倒是都不饿,就是十月该喂了……” …… 两个人确认关系这件事,说不大也不大,反正知情的人早就习惯默认了,知道了顶多哦一声,暗想终于定了。说大也大,反正陆陆续续的,该通知的通知,该吃饭的吃饭,该交待的交待,但还得煞有介事的不能公开…… “你看你看,颜总又暗戳戳的秀恩爱了。”木木刷着朋友圈,激动的扯牧之。 前两天还在幸灾乐祸牧之行程略紧,老油条得偿所愿后却没有多久的相处时间,没想到转天接了个电话后,颜晟安倒要先收拾行囊出国参加个临时的研讨会,据说回来还要继续去大东北体验农耕,几乎不得空闲。 倒是偶尔得空的牧之和打理这边工作的木木,还能经常在照顾留守儿童十月的时候碰到。 十月现在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牧之晃动着手里的逗猫棒,十月就跟着尾翎好一顿折腾。她终于从这精力旺盛的小短腿那里倒出片刻空闲来伸脖子看究竟。 屏幕里颜晟安发的是:梦里感受到了这温暖,想要赶紧醒来握得再紧些,又不想即刻醒过来,渴望握得更长久些。 配的图是她拍的。不久前他们俩排排坐在沙发上头挨着头,手握着手,什么也不做,就舒舒服服的靠着,听音乐舒缓流淌。那天的夕阳特别好,光线打在牵着的手上,有温柔缱绻的样子。牧之一时心动,将这交握的双手拍了下来。 “他还会p图。”牧之对着屏幕看了半天,到十月小朋友玩够了扑到她怀里求摸求关注,才小声的评价了这一句,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木木的朋友圈有很多他们的共同好友,粗一眼看上去点赞众多,下面问询如潮,但他只简单回复了几个。 木木把手机收回来,一边往下刷评论,一边替自己老板抗议:“我们颜总又不是什么老古董,他也玩过摄影,构图和作图都很棒的好嘛!” “但是他这几天太烦人了,总发这些,他以前都不怎么发朋友圈的!”牧之揉着十月的头,口是心非的随口乱说。 “这你就冤枉颜总了,”木木赶紧替老板说话,“我们颜总这是在宣示所有权!” 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木木更加着急:“我们颜总有多受欢迎你知道嘛?你看你看……”她把手机屏幕塞到牧之眼前,把评论区拉得飞快,也没等看清楚什么,又拉了回去,继续说,“你这种情况又不能公开,颜总为了昭示天下,他已经名草有主,请各位狂蜂浪蝶不要再惦记,简直操碎了一颗心!” “他还有狂蜂浪蝶?”牧之作势瞪大双眼,“那一定不是什么正经男孩儿!” 被她的操作震惊到的木木用残存不多的理智按捺住点赞的小手,决定最后一次为老板努力:“你这样不对哦!你知道,你在外面工作的时候,颜总会一直扒着手机等你消息呢!” 沉默了一下,牧之小声回应:“我也是。”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有羽毛在谁的耳膜上不经意挠了一下。 她的心里被木木说的更加甜蜜满溢,这些全都不遮不掩的都浮现在脸上。她伸过手轻轻的捧着怀里小猫的脸,拨弄着它的胡须。十月难得乖巧柔顺,也不反抗,瞪着大眼睛回看。牧之澄净的眼睛里带着笑意的温柔,映衬在十月懵懂不知世事的双眼中,正是互相映照的岁月安好。 啊,木木捧着心口,动作麻利的抓拍了下这个瞬间,顺手就给颜总发了过去:“年终奖金全靠老板娘了,么么哒!” 第175章 最近纪宣的日子简直过的顺极了,手里带的艺人省心争气,人缘好底子干净,上一年辛辛苦苦的努力,眼见着就要开始收获,她整个人简直就是丰收老农在看金灿灿麦田的满足心理。 手里拿着莫宴带着上的大刊的内页样片,心里盘算着无所依着给发的几张点映票怎么分配能利益最大化,还有几份拟好的通稿在邮箱里待审核。发过来的各项数据都轻松达到预期,几个不错的综艺已经跃跃欲试开始发来邀请,也有些品牌前来询价询问合作意向……工作的一切都不用她太烦恼。 更令她舒心的是,颜晟安这段时间去忙活自己的事,虽然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但看见他就觉得心里有点堵。说起颜晟安,这件事她暂时还没跟姜书青汇报——姜总刚生产完,据说这次身体损耗比较大,谢总特意交代了,没什么大事不许打扰她——这件事实在不算什么大事,纪宣觉得等她回来再说一下就好。 “唉,带出了牧之真想自己挑两个难度大的新人试试手。”她一边嘟囔着,一边心情美好的继续工作。 就这么顺风顺水的往六月里过,毕业答辩是牧之自己的事情,纪宣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看她的样子也并不需要帮什么忙,甚至游刃有余到除了跟指导老师碰的几次时间和最终的答辩时间外,其他时间并不用特意协调,她自己抽着空档就安排妥当了。 虽说她现在还没有什么面世的角色,不过经过几次推广,毕竟已经算有名有姓的艺人了,每次回学校都要桃子给武装很久,尤以答辩这天为甚。 所谓“回学校的造型”,重点就在自然不刻意,简约但不简单。打眼望上去给人感觉有如清风拂面,好似清水芙蓉一般,毫无矫饰。但牧之自己清楚,从衣饰到妆容有一整个团队讨论了好久才定下来。 不过如今的她可不会再说什么“我们院的答辩没什么人旁听”这样子的傻话了,有没有人且不说,挨批评是一定的。 去学校的车上纪宣絮絮叨叨的交待,无非是因为回校答辩带着助理容易被人借题发挥,她自己呢要掌握好“和善但坚定的距离感”这件事…… 牧之微笑的听着,心里对宣姐这种谨慎到极点的被害妄想不以为然。 硕士答辩校外人士不能旁听,纪宣和桃子只能在咖啡馆等,不过纪宣可不无聊。孟宇的合同早两天发过来了,循例双方法务是要交流上几个回合的。牧之现在还不是什么大人物,所以也没必要争执的很大,挑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地方后,她坐在咖啡馆仔细浏览了一遍最终稿,回复了确认邮件,并叮嘱负责合同的同事赶紧推进赶紧签。 确认完又给孟宇打了个电话,客气了几句,一番废话后,声称送给他两张点映票,邀请他“务必赏脸”——当然啦,以孟宇的身份,点映的票恐怕他早就有了,不过那与纪宣有什么相干?反正人情她送了,他也没说什么就收了。 无所依着的点映场次不多,票比较稀少,用来送人情再好不过。又盘算一番,纪宣毫无心理负担的给颜晟安打电话:“听说你点映的票送不完啊!” 接了她这电话的颜晟安差点被气笑了,还没等他说什么,礼堂里开始致辞了。虽然通过电话也听不太清,不过纪宣的耳朵还是敏感的抓到几个关键词,大吃一惊:“你是在……颜总厉害厉害,哪都能混进去!我只要两张票,拜托了!” “我回头问问季副导,”他低声草草回应,“等出来再说。” 纪宣看着黑了的手机屏幕呆了一瞬,咂着嘴跟桃子感慨:“他如果不是昨天回来的,那应该是两个小时前到的那班飞机……”桃子眼见她眨巴了一会眼睛,然后不情不愿的承认,“还挺有心的。” “有心不好嘛?”桃子不理解她的担忧。 纪宣搅了搅咖啡,撇着嘴吐槽:“太有心了,你看牧之年纪也算合适了,我怕她幸福到下半年公开,明年结婚,然后三年抱俩……”顿了顿,有点惆怅,“其实这样也行,她要想演戏以后也不会愁资源,只不过这辈子无论什么成绩,都印着别人的名字罢了。” “你担心牧之姐啊?” “我那是担心我们呐,”说到这个话题,她又换了一副精打细算的表情:“到目前为止我们的运营是完全负债的,赔出去多少资源你知道嘛!要是接下来不能大红大紫压榨她连轴转的赚钱,我们这就算把个优质项目给做毁了做赔了。再说了,在这行,再岁月静好的人设,也就说着好看,在职场上,没两张自己立身的底牌,轻易别当孩儿他妈,买账的人太少了!” 桃子对她做了个鬼脸:“别吓唬人了,牧之姐主意大着呢。她看着文文静静,很多时候说了就听,听了就做,实际她不愿意的时候,别人也影响不了的。” 这话听着可不能让纪宣放心,桃子看她挑的老高的眉:“当然啦,她知道什么是为她好,又不会任性。我的意思是,她看起来对成名成腕儿没什么执念,可是把艺人做的平平淡又浮皮潦草也不是她的风格。” 纪宣又搅了搅咖啡:“希望吧,”说完才想起了什么,“你快去礼堂盯着,出来就把她拉走,有那货在,万一被看到被拍到呢!快去快去!” …… 隔行如隔山,坐在礼堂后排的颜晟安其实也听不懂什么,只是感慨理工科要毕业确实不容易。答辩的时候老师可一点不通情达理,会就是会,结论还不明朗就要直说,直说也许会挑剔两句,但如果敢跟他们砌词狡辩,他们就能铁面无私的把人追问到哭,到承认不足为止。 牧之排在比较后面,许多的声音在他耳边一波波的过,最终什么也没留下,只有牧之听得认真的侧影越来越清晰。 扎着马尾的头发特别适合她,把整张脸清爽又明朗的呈现出来,因为有些近视,在正式的场合还是带上了眼镜。那眼镜的样式一看就是团队配的,不过非常衬她的气质,文雅又精致。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台上吸引,一次都没有左顾右盼过,更没回过头,只是时不时找空隙跟旁边的谁交流两句。 命运有的时候会突然让他觉得万分庆幸,就算赞美上它一万遍也绝不为过——如果没有季叔平当初那一时意动,此时她应该还坐在这里继续闪耀,但是他可能只是在某班飞机上毫无意义的昏昏欲睡。 到她答辩了,颜晟安带着不可言说的骄傲看他的姑娘整理了下文件,自信的上台,毫不迟滞的自由陈述,然后开始答辩。等待问题的她很礼貌,回答问题的她很从容,她晶亮亮的眼睛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思考问题,回答问题,陈述观点,铺陈佐证,就连偶尔的皱眉在他眼里都格外美好。 然后等待某一个问题的空档,她泛泛的向下扫了一眼,一下子就看到了他。但她没有丁点儿慌张,她亮若晨星的眼睛弯成一弯月牙,对他小小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她的答辩。 “啊……”他还没怎样,旁边来旁听的同学倒是泛起一阵小小声的慨叹,“学姐好漂亮!” “是啊,不然怎么会做明星……” 有老师回过头来瞪了这边一眼,声音立刻都闭麦。只剩下颜晟安独自得意:确实漂亮,而且是我先看到的! 第176章 牧之后面只有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之后过的飞快。台上老师致了辞,宣布本场答辩结束后,她飞速收拾了下东西就要蹿过去,却被一群热情的同学拦了合影。 这原本也在宣姐的计划中,她隔着人群对颜晟安抱歉的笑笑,耐心的配合大家各种合影。 “颜老师,颜老师……”桃子眼看那边人多,果断的先蹭到颜晟安旁边,“宣姐说人这么多万一被拍到了不好,”她小心的看着颜晟安没有什么不悦的神情,再接再厉:“要不您先去跟宣姐汇合,我在这盯着,结束了就带她过去?” “好,”颜晟安答应的很果断,但他没有动,只是远远的看着人群中的牧之:“你过去照应一下吧,我看看再走。” 顿了下,他看桃子还是有点犹豫,继续说:“放心,我知道轻重。” 很多人只是听说有个明星学姐来凑个热闹合影,并不是粉丝,聚的快拍过照也很快就散了。牧之刚要欢欢的往后排奔过去,却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颜老师在宣姐那边,”桃子立刻凑上来小声说。 “那我们快过去吧,嘉嘉呢?你看到嘉嘉了么?” 人刚刚明明就在身边,一错眼,一个两个都不见了。 牧之心里嘀咕,但是小礼堂有工作人员忙着清场,她四下张望了下,确定人不在后赶紧带着桃子离开。 一走到外面,刚想打个电话问一下,还没等她拿出手机,就在一侧的小楼梯听到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对不起我真的忘了……” 她循声转了过去,看见唐嘉嘉和一个感觉有点眼熟的男生站在楼梯上,似乎是有争执。 “我前一段跟着老板出了个差,不是故意昧你的东西,今天下午……”唐嘉嘉一席话说的又快又急,也不知道人家听懂了没,她抬头看到走过来的牧之,犹豫了下,“啊不,明天,明天我一定找出来还你。” 那男生的紧皱着眉,眼见是按捺着怒气,随着她的视线也看了下牧之,然后毫不犹豫的转回去:“算了,我不要了。” 他转身就走,阳光透过楼道的窗子打在他干净整洁但明显洗的旧了的白衬衫上,牧之一下子就想起来这是谁。 “郑清文同学?你又忘了还人家伞呐?”她赶了两步走到唐嘉嘉身边嗔怪:“先去你座位找找吧,你东西不是很少往家里带的。” 说着赶紧在唐嘉嘉耳边小声的补充:“颜老师回来了,待会儿不陪你去图书馆了,晚上再一起吃饭!” 说完推了满脸不可置信看起来有一堆废话的唐嘉嘉一把:“快带着人家去找,快去快去!” 唐嘉嘉深呼吸了两次,回给她一个无声的骂骂咧咧的表情,一转脸迅速整理出一个虚伪的微笑,快步下楼走到闻言犹豫了两步的郑清文身边:“方便吗?一起来?” 郑清文微微颔首,临走还不忘抬起头来跟牧之致意。 而牧之带着一脸八卦姨母笑目送着他们走远后,立马变脸:“他们是在校门口那个停车区么?快跑快跑……” 实在不能怪她这么急,颜晟安的行程安排的十分紧,为了赶上首场点映,他现在应该在去东北的路上才是。现在人虽然过来了,但不用问也知道,应该是来看她一眼就走的。 要说这些天来坚持健身真不是白给的,桃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已经跑出去老远,叫也叫不住了。 “算了算了,”桃子安慰自己,“在学校里活泼点也不算事。” 果然,那边颜晟安一见到纪宣,立刻笑着卖可怜:“来的太急,要跟纪总借辆车,去机场。” 在等人的这会儿功夫里,两个人不咸不淡的聊上几句,无非是下面的安排。 纪宣一切心愿得偿,心情愈加好,也愿意说两句让他高兴的:“孟导的新戏场地就定在市郊,接下来的前期准备,剧本围读什么的也都在这边,你行程上如果没什么其它的安排,你们两个倒是能多点相处时间。” “是呀。”显然他早就打听好了,并不意外的样子,低下头去看那地上晃动着的浅浅的影,笑容却浓。 自找了把狗粮,纪宣翻了白眼儿,随便又换了个话题:“说来也不知道乔少杰这少爷哪去了,他们剧组各种联系不上。” “乔少杰?” “怎么,你知道?” 颜晟安犹豫了下:“在国外的时候好像听说他出了点事,他家里在忙着打点。” “什么事儿啊?严重么?”纪宣好奇。 “这就不知道了。”颜晟安摇摇头,“我跟他们家来往不多,跟他更是不熟,不过……”他顿了一下,“有影响么?需要打听下?” “那倒不必,”纪宣无谓的摆弄了下手机,“头疼也不是我疼,就希望少爷不要惹太大的事,影响云纹上就不好了。” “这个我倒是了解了一下,云纹剪出来试看的几集质量很高,拿到评价也不错,剧应该卖的很不错。” 纪宣笑得更加志得意满:“您真是有心了。” “应该的……” 他这话断的突然,音调都带着参差的切口,纪宣抬头,果然远远的牧之一溜烟儿一般飞奔而来。 “啊!”心有点累,她抬手拉开车门:“颜编,这里是露天的停车场……”满意的看到他的犹豫,继续说,“这是我们的车,您请吧。” 说实话,她真的没兴趣做那根打鸳鸯的棒槌。 踩着高跟鞋稳稳迎了上去,拦住她那猴一样的艺人,在牧之耳边咬牙切齿的威胁:“这里是公众场合!” 然后站直了身子,附近又没有什么人,也不知道是演给谁看,反正她像模像样的抱怨:“这个桃子,怎么这么慢。” 幸而后面疏于锻炼的桃子总算吭呲吭呲的跟上,一行人又装模作样的一同上车,也不再等那两个人现场撒狗粮,纪宣开口就说:“行了,大家都挺忙,桃子你留意下,要是没人跟,过两个路口把我们放下来,我们要赶紧回公司。” 闹得牧之怪不好意思的,她刚想说还是先回趟公司吧,不防旁边的颜晟安握了握她的手,先开了口:“谢谢纪总了!” 事实证明果然是纪宣被害妄想了,哪有人会有空跟个小透明,于是两个路口后,她如愿下车,又敲了敲车窗提醒没有眼色的桃子:“你还有事么?” 桃子赶紧溜下车,就听纪宣跟车里交代:“送送就行,就别下车了,那边人多眼杂。” 街口车来车往,人群熙攘,叫的车还没来,纪宣面无表情的按着手机,按着按着突然笑了,桃子就听她恍若自言自语般说:“太有心了,弄的我都不好意思硬当电灯泡。” 桃子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捂着嘴扭头去看街面上巨大的广告,正是乔少爷那张帅的嚣张的脸,带着傲视一切的神情,俯瞰芸芸众生。 “乔少爷身上通告那么多,他一走这么久,真的没事么?”桃子随口问。 “我……靠!” 纪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突然间爆粗口,还真是吓了桃子一跳。没等她问,纪宣自己就先说了:“乔少杰真的出事了……”她的眼睛没离开手机屏幕,语气已经有些气急败坏,“车什么时候来!” 第177章 这会儿牧之当然没空刷信息,去机场的路不算短,时间却远不能算长。 她跟颜晟安仿佛有无穷的话来聊——这些话任是她出众的记忆,过后也整理不出什么体系。大体上就是昨天今天明天吃了什么,看了什么,做了什么……唐嘉嘉又犯了什么蠢,桃子又有了什么生活小妙招,十月又做了什么聪明事…… 回过头再总结起来似乎无趣,但当时两个人欢乐的你一句我一句,说不上为什么就格外沉迷。 说话间牧之抓着颜晟安的手,他的手指长而清瘦,她自说自话要给人用手指编个辫子,三盘两绕的也不能如愿,气鼓鼓的吐槽“不争气”,也不知道是在说谁——是在怪自己舍不得用力,还是怪颜晟安的手指不够柔软。 颜晟安也任她折腾,还配合的跟她抬杠,这两个人在一起后,倒像是幼稚了许多,一个两个,早前成熟稳重都不见了踪影。 到了机场,虽然牧之觉得宣姐太过小心,不过到底听话,只是又要有好几天见不到面,两个人坐在车里依依惜别了许久,最后颜晟安几乎是踩着点儿一路狂奔,差点就误了机。 原本这一天也没有其他的安排,回程的路上牧之靠着车窗发了一会儿呆,想起晚上还约了唐嘉嘉,找出手机来问她伞找的怎么样,却发现手机里信息简直爆炸了。 自己也参与过大大小小的正式宣传,从没有有这样的待遇,怕不是好事,牧之警觉的坐端正。按常理判断,信息暴增应该先看宣姐的指示,冷静的看了一眼未接,很好,并没有她的,说明不是什么大事。 翻出宣姐的信息:别回应任何人,别接电话,马上回公司。 指示很清楚,原因尚未明。 交待给司机新的行程,她立刻打电话给唐嘉嘉跟那厮爽约:“伞找着了么?”开口却先说了别的事。 “大明星料事如神,就扔在我桌子底下,每天拿脚踹着,你没看当时那小子的脸色……”很好,这个八卦王也没收到消息,八成跟她不相关,牧之更加放心的听她继续胡扯,“也不知道是什么宝贝,难不成是初恋送的?诶呦,那脸色……”她筹谋了许久该怎么形容,最终只叹了一口气,“给我愧疚的,想赔钱人家又不要。幸好没弄坏,我给慎重的洗了好几遍呢……” “活该,拿了人家东西你心里没数么?” “我能有什么数,我都想不起自己那把前任的伞长什么样了……话说,贤伉俪是再腻歪会儿,还是立刻请我吃饭抚慰我受伤的心灵?”她迅速的切换成卖惨模式。 “你受了什么伤,人家小学弟才是无妄之灾。” “得了,知道了,你们要再腻歪会儿,那给我打电话干嘛?小的可以等!” “呵呵,”牧之配合她换了副做作的语气,“打电话主要通知你,计划有变,交易取消,您晚上自便吧。” 隔着电话都清楚的听到对面深吸了一口气,打算跟她好好掰扯掰扯,牧之迅速先发制人:“他已经走了,我刚送上的飞机,本来今天就要去出差的。刚刚女王传讯,要我立马去公司,不知道什么事。” “啧,”唐嘉嘉一边发出一声羡慕的感慨,一边坐下来打开电脑,她特意挑的鼠标那清脆的咔嗒咔嗒声在电话里不断响起,嘴上还不忘感慨,“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千里迢迢只为瞅上一眼……”说着她顿了顿,“我想我知道了,你们那个乔少爷出事了。” “嗯?”牧之被这转折搞的茫然。 “你去看热搜,第一就是,在境外被拘留,怀疑非法持有并容留使用违禁药物……” “呃……不能吧。他不像是那种人……”这是牧之的第一反应。 “快去公司吧,”优秀的新传人才如是说,“跟别人可别瞎嘞嘞,你们刚合作完,媒体最喜欢从你这种小白嘴里撬感受来发散了。” “啊对了,”挂断电话前,唐嘉嘉再次叮嘱,“任何人问这事都别回,尤其是能留截图那种,一个字也别说就当没看到!” “知道啦,改天请你吃饭。” “跑不了你的!” 车行过一条一条的马路,街边有大大小小、琳琅满目的广告展示,明星们身着锦衣华服摆着各式pose展示着各种商品,还有他们自己。他们与品牌交相辉映,相得益彰。再转过一个路口,乔少杰巨大的海报依旧带着目空一切的气势对热度居高不下的热搜无知无觉。 牧之自认跟乔少杰没有什么深交,说来没什么自信去判断他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只是如果热搜上说的是他捅了其他什么,哪怕是天大的篓子,她都可能幸灾乐祸跟唐嘉嘉背后小人:少爷做这事也不稀奇。 可是……她看着热搜上的指控,又觉得非常荒谬,并不能相信他会是荒唐到那么无可救药的人。 手机里乔少杰的名字下面,两个人私下的聊天信息少的可怜,随便划拉一下就能看到底,她犹豫了半晌,实在不知道以自己的立场能跟他说上点什么,于是作罢。 这个时间段的路况不错,中间有些陌生来电,许多算熟的不熟的打探,她都置若未闻,一路平顺的来到公司。 “知道乔少杰的事了么?”一见面,纪宣张口就问。 牧之点点头:“看到新闻了。” “给,公司拟了几套话术,背熟它。接下来的采访里,如果有人问你,根据语境选答案,”她点了点递过来的文件,“绝!对!不可以超出这个范围自己说任何话。” 伸手接了过来,纸面上反反复复撇清关系,不予回应的套话。 “不是还在调查么?”牧之一边一条条细看,一边随口问。 “我了解了下,事儿基本上就是那么回事,事发地点是他名下的房子,涉事的人大都跟他认识并持有他房子的密码,问题的关键是当时他本人在国内拍戏,所以跟他有没有关系还有操作空间……” “我觉得他不会这么不知轻重。”牧之松了一口气。 “没有你觉得!”纪宣加重音量强调,“这种事在国内是死穴,别说现在还没结果,即便有了,说跟他没关系了,舆论也未必会信,你最好不要强行送人头。” 隔着办公桌,牧之瞥到她敞开的pad屏幕上是自己近期的行程,时间、地点、场地和嘉宾被拉出来反复斟酌,纪宣没空抬头跟她交流眼神,注意力在各种资料上来回切换,但口中不忘敲打她:“你现在出席的全都是无所依着的宣传,对这个话题能闪就闪能避就避,不要把宣传带歪。帮你圆场的人我会提前在场下打点好,切记不回应就行……” “云纹不是也快宣传了?” 闻言纪宣总算抬起头嫌弃的瞪了她一眼:“这事没个结果前,云纹何去何从都说不定,他戏份那么重,就算找人补拍,没个一年半载也弄不完。再说补拍钱上哪弄去……”她叹了口气,茫然的往不知道哪毫无意义的扫了一眼,继续说,“希望他没事,平平顺顺的把这戏播了,不然我们的计划也全要重新部署。烦得很!” 春天在忙碌中悄无声息的过去,温度逐渐试探着推进盛夏的步伐,纪宣办公室的空调一如既往的开的比舒适温度低上几度,牧之捻着手上的薄薄的几页纸觉得有些冷——就像是空调,不管外面实际是几月,它只问你要它现在是什么温度,它就是什么温度,不写实,就是它存在的意义。 第178章 离首场点映的日子愈近,牧之天南海北的一场场跟地推——往往活动就那么一时半会儿,关于她的部分基本只有礼貌性的三两个套路问题,只要适时照本宣科的回答,安心做个微笑的背景板即可,精力却感觉都被场外的许多功夫消耗殆尽。 现在看以前那还算好,自从乔少杰被曝后,虽然迅速的被从热搜上打点了下来,但各方的议论几乎已经是爆炸式蔓延。现在不管发什么,只要能沾上这个话题的边,点击量浏览量都不俗。现成有个新鲜热乎还没脱壳的大项目云纹在这里,相关人员只要能逮到,无不被追着问:怎么看的? 怎么看的?乔少杰的团队非常强势,先是声明了只是配合调查并非涉案,又出了无数张律师函警告各媒体自媒体不要找不自在。此外,无人能联系到他,包括他的制片表姐夫。 还说没出事,谁信没出事? 行程不可能少的裴继诚和顾歆艺每天被追问到怀疑人生,剧里一个新人不知道是年轻气盛还是谋图冒险上位,直接跟媒体摔话筒:“乔少杰,乔少杰,每天就知道乔少杰,我是为他代言了么?” “啧啧啧,”纪宣点着这段小爆的视频轻蔑的跟牧之说:“你要是敢给我玩这种自由发挥,我就给你打个包寄走,不捞出乔少杰跪求少爷原谅,你就别回来了。” 果然,只要没有公告来宣布尘埃落定,乔少杰那些被虐的瓷实惶然的粉丝们简直敏感万分战斗欲十足。只不过一个晚上,这位新人不到20年的人生里,被铺陈到大众面前他所做过的糟烂事,比人家一辈子都要来得多…… “这属于网络暴力了吧……”牧之小声吐槽。 不巧在这段时间行程频密的小透明,云纹女主角赵牧之又一次逃过媒体的围追堵截——无所依着毕竟大佬云集,在它的宣传上追问旁的问到太投入这种事,一般人是不会做的。偶尔提两句,照着话术打发了也就是了,有人再提,跟行程的大佬也会帮她挡掉。怕的是从活动里出来这段路,万一被逮到,车轱辘话可不顶用,所以她每次都是蹭着跟大佬们一起走。 “欢迎来到真实的娱乐圈,”今天出来蹭的是薛建的面子,纪宣在手机里噼里啪啦承诺着各种来还,仍有余裕头也不抬的挤兑自家还固执着天真的艺人:“有关注就会有争议,想指责你的时候,不仅连呼吸都是错的,而且没有错也要创造错误。”她挑挑眉,也不是很走心的继续说“不过有争议起码代表还有人看着,万一有一天你说什么都没人搭理,那才是职业的终结呢。” 日子在围绕着乔少杰的各种真真假假的爆料和辟谣还有衍生中缓慢的流淌,可以获得的确切消息却不多。云纹确定是延期上线了,而且延多久还是待定的那种,连原定好的配音都后推了。 因此虽说推广期的每项数据都超过预期,纪宣还是笑不出来——所谓漂亮的数据,因为这件事添了多少汤汤水水想想就知道,简直不堪一抖。而且这段空白会直接影响接下来的数据,和可接工作的级别……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缓冲,她已经基本接受了这个事实,反正这行永远都别指望能四平八稳,一切都很难按照预期来走。 就这样一路到了首场点映,纪宣有条不紊的盯着造型和一批批定时安排的宣传通稿,两手抓两手都不含糊。 脚步声在酒店的地毯上悉悉索索,人来人往都在小声的说着什么细枝末节。而牧之安静坐在化妆镜前,造型师ka手势细密的在她脸上填铺一层又一层。这让她想起初初走进片场的那个夜晚——魔法开始施展,一个人能够借由此蜕变成另一个。只不过这次经过许多精细的雕琢后,她还是她自己,轮廓更为清晰,面孔愈加精致,弥显出清透柔和的气质。 “行了,”ka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捧过她的脸扫过了一圈,“妆面就是这样了,行么?” 她问的是一旁的纪宣,循着这个问题,牧之也转过头去看,却先看到了现在纪宣旁边,不知道看了多久的颜晟安。 于是纪宣就糟心的看到了自己刚刚还有一层疏离的明星光环的艺人,一瞬间眉眼弯弯,两腮边有飞红的梨涡浅浅,不过好在她尚知道顾及人来人往,只歪了歪头以做招呼。 纪宣上前一步,隔在他俩中间,抬起牧之的脸仔细看了下,颔首:“很好,去换衣服吧。” “你也太小心了。”目送着牧之去房间里换装,颜晟安面上装着若无其事,低头跟纪宣小声抱怨。 纪宣笑的春风得意,也小声的回他:“我带的又不是什么从0起步,前途未知的小可怜,过了今天,她就正式开始在娱乐圈有名有姓,要开启巨星生涯了,”说着她冲颜晟安挑挑眉,意有所指的继续,“您说是吧,颜老师。” “是呢,纪总的眼光和运气都是极好的。”说到牧之,颜晟安的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 “彼此彼此。”纪宣又看了看换装的房间的方向,换了个姿势,同时也不再压低声音,开始说正事:“片子你看过了么?” “比你们多看到点,不过有限,季导的片子,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好。” 对于这个答案纪宣一点都不意外,只是点点头,继续问他:“一会儿红毯你牵着牧之一起走?” “我可以么?”倒是颜晟安有点受宠若惊。 “不了吧,”纪宣给他扯了个敷衍的笑,“其实我就是想问,你来干嘛。” 说话间,牧之终于换好了装走了出来。礼服是极简的抹胸样式,最适合展现她长久来正确的形体仪态养成的自然优雅的肩颈。这裙子通体柔和的珍珠白,只在腰间点缀了条腰带,长长的飘逸的黑色丝巾外面坠着莹润的白色珍珠链。此外再无其他装饰,只靠完美的剪裁体现人体流畅的线条之美。裙摆不大,做成鱼尾的样式,恰到好处的展露出纤细的脚踝和银白色带着细细星辉的高跟鞋。裙子后面有一个小小的拖尾,行路间迤逦生姿。 这样简洁的款式不论是在修饰形体上还是在装点吸睛上能起到的作用都很有限,不过它倒是能很好的彰显出牧之宁静、纯粹、优雅又坦率的气质。 “ka的造型真是每次都让人惊艳。” 纪宣满意之余,嘴上仍不忘小小的恭维下造型师,同时很认真的控制自己不要翻白眼,因为那个瞬间,她听见颜晟安悄声感慨:“我来当然是要第一时间看到这一幕。” 她们在一旁客套,颜晟安三两步走到牧之旁边,微笑着低头看有些局促的牧之,无中生有的为她理了下颊边的碎发,小声表扬:“真好看!” 但是牧之还是很局促,她的担忧很实际:“好没安全感啊,它真的不会掉么?” 颜晟安趁机又上上下下打量了番,有心逗她:“我没穿过,我也不知道,”看她紧张到眉头微微皱起,又忍不住赶紧哄,“但我想是没有问题的,每年都有那么多人穿,也都好好的呀!你这样穿,真的很漂亮。” 眼见着那两个人就算只是正常面对面站着,就算声音小的别人听不大清,还是散发出无法掩盖的恋爱酸臭,纪宣不得不再做坏人,出手拉过牧之:“非常好,我们先把发型做好,再拍几张照片吧。” 她征询了意见,还做作的回头询问:“颜老师,您也换了礼服,一起拍几张吧。” 第179章 影院的灯光渐暗,数秒后屏幕上开始展示熟悉的龙标。纪宣跟着姜书青多年,首映礼参加了不少,可每次看到这个龙标,还是会长长的舒一口气,这是她自己带的艺人第一部正式公映的电影,虽然不是她争取的资源,但意义仍然非凡。 这片子是十足的文艺片,并没有多少拿票房的野心,开头的节奏缓慢悠扬,是细碎的违建民居里不值一提的生活。纪宣一时也入不了戏,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很多东西。 开场礼无疑是成功的,有季副导坐镇,即便他什么也不做,但不管多大的场面,多复杂的安排,依然能有条不紊的推进,一点乱子都不会出。 主创入场时,莫宴挽着季导,薛建带着他戏里的女儿成昀,牧之就同另一位份量级的主演陈承衍一起走红毯,余人三五成群,并没有着意展示的环节。这样的安排是知音相惜,也是长辈对晚辈提携的意思。 这其中,只有牧之是彻彻底底的新人。 不过她到底从前也参与过一些大大小小的赛事或是学术会议,也代表过自己的项目组在一众挑剔的评审面前展示过争取过,并没有生涩怯场。再加上前期跟过那么多的推广,如今站在这些戏龄颇长,成名已久的艺人中间,依然能够散发出属于自己的那份熠熠星光。 牧之的外形在娱乐圈并不算十分出众,气质却是难得的稀缺款——屏幕上似人非人的女孩挪到笼子里,她的皮肤是深深的酱黄色,说不上是天生的还是因为太脏,总之看来让人生厌。期间许多细细碎碎的场景,又日常又生活。直到那女孩蹲在笼子里轻描淡写的往镜头外看了一眼,那目光清亮亮的,是真正孩子单纯不知世事的眼神,却如同一把刚刚开刃磨的细致的刀,一下子就扎碎了如同幻境的庸常。 纪宣一阵心悸,她为什么会觉得把孩子锁在笼子里是日常的生活场景? 电影的配乐缓慢中带着懒塌塌凑合的意思,莫宴那张颠倒众生,明艳无双的脸,褪去所有装点,着意增添岁月的痕迹,加上她浑然天成的演绎出畏畏缩缩的样子,混迹在城郊线脏兮兮又拥挤的公交中间,一丁点儿违和感都没有。 电影继续,纪宣伸脖子看了看前排的牧之,她依然坐的端正又不紧绷,入神的看着荧幕。 牧之的气质确实是这个圈子的稀缺款,腹有诗书的淡定从容气质不是轻易修炼的来的。但特质意味着局限,不管是高高在上的雪山圣女也好,还是民国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大家小姐也罢,纪宣为她挑选的角色始终脱不开这种有些距离感的高岭之花。之前根本不看重繁花似锦,除了项目有缺陷外,也是着实考虑了形象完全不符。 她想把牧之打造成精品艺人,可是太固定的的角色类型却很难刷高逼格奖项。如今看了那个孩子,虽然只有寥寥几眼,也算实打实的帮她又解决了一桩麻烦——自己的艺人不只是会演戏的,而是难得的天赋型——她一边盘算着通稿如何着重强调知性的活动造型和动物性的剧中造型来对比,以加深印象,一边默默的决定,可以再纵容这个还没被社会按在地上摩擦的小菜鸟一点点。 剧情随着音乐缓慢推进,给观者带来不管看到什么都相当自然妥帖的错觉:日子过着,苦闷闷着,一层窒息压在又一层上,好像就没有那么难以忍受,可以将就着过下去。只有那孩子偶尔瞥向幕外的一双眼,才短暂的挑破虚假的安宁,叫人心里一激灵。 然后她麻木的转过头去,抱着膝,无所事事的听背景里是邻居们的电视声,说话声,吵闹声,自言自语声和外面的蝉鸣车响……是许许多多同她不相干的声音。 电影的最后爆发张力十足,即便逐渐铺垫了母亲打骂的吵嚷情节,最后爆发的十来分钟还是能紧紧的攫住了观众的心,多一口气的喘息都不留给他们。 纪宣没有太深层次的电影鉴赏能力,但她此刻深切的感知到,好的电影仿佛自带着魔法,它迅速而顺滑的带你进入了一段跟自己风马牛不相及的虚构人生里,过程除非它刻意,否则你很难抽离。你痛它所痛,感它所感,接受并相信它给你的一切。 最后的最后,镜头长久得停留在那个专属孩子的角落里,笼子没有了,一直半拉着的老旧窗帘也拉开了,一束普普通通的阳光打在那儿,像个意味深长的意外。但没有人为这略长的停滞而焦急。 等待了会儿,一阵微风吹来,收好的窗帘突然一动,一个顶着张脏脏花脸的孩童从那里跳了出来——这才是真正孩童的双眼,明亮透澈,一眼望上去就叫人心生喜悦。他嬉笑着作怪,扭捏着表现,又喊又叫,声声清脆,快乐的不知所谓。 欢笑声渐远,荧幕又暗了下来,黑的宛如海底一万里,看不到光亮,然后演职人员表缓慢滑出,就在那若有若无的孩童声中慢慢的流淌,又渐次退出,直到最后,平实的宋体“谢谢观看”出现,才化成一声长长的,量轻,却如有实质般坠在人心口的叹息。 影院的灯光再亮起,先是静默了片刻,继而掌声雷动。 这电影无疑是十分成功的,场下受邀而来的各路资深人士在随之的采访里丝毫不吝啬各种溢美之词,并且听得出完全不是场面话。参演人员也逐个受到了褒奖,其中也有牧之的厚厚一份,不再只是因为她出现在了这里而被安排点内容,而是出于对那个专属于她的角色的肯定。而她依然安之若素,不论是致谢还是感言都自有那么一份从容,也叫很多大佬纷纷点头。 这全部流程顺风顺水的结束后,主创和部分受邀的资深人士转至后台继续寒暄,然后大家会一起去参加庆功宴。本来这种场合纪宣应该立刻跟上的,但她只交代了桃子盯着牧之,自己出去一下马上回来,有任何不对立刻求助莫宴或者颜晟安。 桃子虽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还是尽职尽责的点头转身跟了上去。 其实此时的纪宣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做的,她走出放映厅深吸了几口气后自嘲的笑笑,就转身想要立刻回去。错身间听到一对儿刚走出来的小情侣边走边讨论电影,女孩儿说:“这电影太让人难受了……也不是想哭,就是心里特别难受……” 走的远了听不到男孩儿的回答,纪宣却想:是了,不是从专业人士的角度来欣赏,而是从一个普通观众的角度来看这电影,也并不想哭,也并不愤怒,也没什么好高兴的,仿佛被人生确知存在的艰难困苦所感染,自己不是单单旁观了一段人生,不能就此路过,而是被迫体验了一段别人的人生,只能自己咀嚼消化,那些叫人喘不过气来的一切,都无法通过眼泪排出自己的身体…… 第180章 闹哄哄的到了凌晨一行人才散场,余人各有行程,实在打不起精神来认真道别。倒是莫宴在停车场拉着牧之说个不停。她的安排格外的紧,等下就要直奔机场,却肯浪费精力嘱咐这嘱咐那,显见是对牧之十分欣赏的。 像是莫宴这个级别的艺人,很难通过常规手段去搭关系,纪宣站在一旁端着永不疲惫的笑,一会儿点头同意,一会儿又代牧之致谢,心里愈加踏实——自己的艺人表现的如此出色当然是顶顶叫人高兴的,可是接下来的宣传会不会跟女主角有冲突,冲突到什么程度是安全范围?现在可以跟莫宴的团队有商有量,真是有种打通了任督二脉,从前担忧的一切都开成简单模式的畅快感。 “好啦好啦,”颜晟安送过了季导,回过头来看莫宴还是一副上头的样子——好角色对任何级别的演员来说都可遇不可及,莫宴心里高兴,一晚上着实喝了不少——他又赶紧返回来劝:“有的是机会,早点去机场,好好休息下。等忙过了这一段,我们舒舒服服聚一起聊。” 这话是实话,也有私心,莫宴照单全收,先拉着牧之的手似笑非笑的看他,又轻轻的把人向他推了一步:“不打扰你了,不过你小子,可给我好好的,不然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拿醉鬼没办法,又顾忌纪宣的虎视眈眈,颜晟安私心的虚搀了下,回她:“我不知道有多好呢,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在场真*滴酒未沾*阅读理解能力一直是弱项的牧之模模糊糊的觉得他们说来说去好像在影射她,但是她拿不出证据,只能目送步伐依旧袅娜的莫宴上了车。车开动,走远,然后她乖觉的蹭回纪宣旁边,依依不舍的说:“颜老师再见。” 自打她上回窜上了人家的车,纪宣没少拿这件事敲打她:公共场合,一点艺人的自觉都没有。 纪宣拍拍她的手,心里越发满意,四顾了下环境也安全,决定要践行对自己的艺人好一点的心:“那麻烦颜老师带牧之一程吧,太晚了,我们也想早点儿回去!” ??? 牧之满脸问号,觉得自己的衷心被转手拿去打了水漂,只得转头偷眼看颜晟安。 颜晟安一脸高深莫测的瞟了她一眼,伸手捏着她的后颈就往车里塞,嘴上还能跟纪宣客套:“那好吧,我就带她一程,纪总交给我放心,一定安全送到。” !!! 虚伪!这两个人太虚伪了!在空洞洞的停车场里坚持装腔作势简直就是演戏有瘾。如果他俩愿意做演员搭一搭戏,牧之觉得自己不介意从零开始学习做编剧和导演。 目送着颜晟安把人塞到车里,转到另一侧打算上车,纪宣才恍如刚想起什么一样开口:“哦,还要麻烦颜总跟我那艺人说一声,早点休息,明天早点来公司,有会要开。” 颜晟安捏了捏把手,抬头给她笑了一个:“好像每一次纪总都在叮嘱这个,怎么你的艺人睡眠不好么?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调理下?睡眠可不是小事,我认识个老中医……” “得得得,晚安吧!”纪宣翻了个白眼,拎起桃子转身就走。 “颜总威武!”木木窝在副驾上小小鼓了个掌。 但是颜晟安并没有理她的作怪,庆功宴上他被灌了不少的酒,也少不得不动声色的替牧之挡上几杯,刚刚一直在忙活还不觉得,现在坐在车里,酒气上涌,整个人都觉得哄热起来。他解了解衬衫领口的扣子,拿眼睛去横心虚缩在一边的牧之:小丫头片子,还挺有主意! “难受吗?”牧之的乖觉再次发挥了作用,她立刻凑上来,张开手给他扇风,那动作又紧张又笨拙。 庆功宴上她换了一套小礼服,精致的纯黑色更衬的她近在咫尺的脸庞莹润雪白,小巧可爱。再往下挪一点视线可以看到笔直的锁骨和圆润的肩头,不同于发布会上他远远看着的恍若云端般不可触摸的仙女,现在的她既鲜明,又真实。 而她糯糯软软的声音就在耳边小声的絮叨着,带着担忧又带了点小心翼翼,颜晟安盯着她的眼睛都不怎么眨,顺着她吐了一句:“难受!”然后不等她皱起眉头,他就拉过她的手,细细的包在自己的手里,继续说:“这样就好多了!” 前排两个人把自己装的仿佛连呼吸都不存在了,牧之害羞,小小的挣了一下,那货就委委屈屈的卖惨:“别动,难受!” 只是他的话虽然委屈,表情连带语气却都不是那个意思,就连手上的力气都寸步不让。 牧之气鼓鼓的盯着他,他也好整以暇的看着牧之,就这样熬走了木木,颜晟安又换了个姿势把她拉到怀里,牧之都不大敢反抗,只能由着他——也确实因为,算算又有月余未见,她也实在很想他。 夜深的连十月都不出来迎他们了,牧之想要开灯的手被颜晟安按下。 “别开灯,”他说,“让我好好看看你。” “不开灯怎么看?”还在说着就被一把抱起。 颜晟安抱着她在小小的惊呼声中走了一段,将她仔细安置在略高的吧台上。落地窗的窗帘没有拉,深夜的月光雪亮雪亮的,也连带照亮了正对着的吧台。 坐在其上的牧之借助地势优势得以俯视颜晟安,发现他的目光虔诚而迷恋,他的手指缠绵的描摹着牧之的脸部轮廓,轻声回答她:“都说月下看美人,古人诚不我欺。” 其时有微风轻拂,送来夏夜的气息——静谧,爽洌还有些些不安分的躁动,大团大团的月光随之在他们身边流动,像一个仲夏夜的梦境。 牧之弯下腰,轻轻吻在他的额头上,想要说点什么应和他,可思来想去只别别扭扭回了一句超小声的:“我觉得也是。” 看他又要笑她,又机智而迅速的补充:“无言的纯朴所表示的情感,才是最丰富的。嗯嗯!” “巧言令色!”颜晟安到底还是笑了她。 窝在沙发后面睡的香甜的十月懒懒的打了个滚,将头扭到另一侧团好,还拿毛绒绒的大尾巴把耳朵也藏好。 第181章 好评如潮并没有带来相应可观的票房——这电影太致郁了——尽管专业意见和民众观感达成了高度一致,认同这是一部极好的电影,但是评价最常提到的就是,这电影后劲太大了,看完要难受好几天。 用一位权威影评家的评价来说就是:季导丝毫没有卖惨的念头,平平淡淡的把段畸形人生粉饰成日常。他没有干脆利落的给你温柔一刀,而是用视觉下毒,我觉得那种对人生的无能为力不可把控的毒效,在未来的几年都要时不时折磨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样? 你们怎么样呢?很多观众出了影院,第一时间的反馈多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就是太难受了。 这种题材的文艺片本来受众就不多,即便有季导纵横影坛多年的基本盘撑着,将将也就让投资人薄赚一点点,不过收益都在后头,都在电影节和奖项上呢。人们又开始乐此不疲的对比,同期已出未出的电影有多少能打的,结论多是:无所依着稳了!莫宴稳了!季导稳了!编剧稳了…… 也有小小的声音提到,那个小孩……应该也能拿到个最佳新人什么的吧。电影并不追求让观众沉浸进来,反而刻意的用那个孩子的目光时不时的唤醒观众,提醒他们只是在围观一段人生,因此那个没有名字的孩子虽然镜头不多,也不推动任何情节,却是十分醒目的存在。这些声音虽然小,但架不住宣姐重视,挑了有份量的,点赞高的一股脑儿截给牧之看。 “完了完了完了,”牧之做作的捂着胸口,“我虚荣了,看了表扬真的好开心呀!” 说着她一字一句的把那些赞扬的话念给对面狂翻白眼的唐嘉嘉。 “我不行我得走,再多坐一会儿这货能插上根尾巴得瑟上天!”话是这样说,但唐嘉嘉还是认真的全部听完,然后才走流程打击她。 客厅里闹成一团,厨房里贤惠的颜晟安一边笑着摇头一边尝着汤的咸淡,就连木木都急火火的切完菜跑出去凑热闹了。 热气蒸腾,香味也蒸腾,不过这样的日常在近阶段却愈加珍贵。牧之当然还要跟宣传的行程,他这边因为老师醉心新剧创作,许多研讨会就少不得要他来代跑。 研讨会要好好的开,新剧本也不能马虎,老爷子高标准严要求,可苦了他,左奔一趟右跑一趟,有限的一点零碎时间还要仔细盘算着牧之的行程。完全不是梦想中在家门口跟媳妇儿一起搞个情侣话剧的惬意小日子。 腹诽归腹诽,他却在这样忙碌的日子里获得了奇异的满足与充盈——把许多的时间用在工作上去做一件确定的事情,在细碎的间隙中去想念和不必克制的去表达想念,然后所有一偿思念的日子都仿佛是生活给的异常甜美的奖赏。 这些不同时刻的比例构成其实无足轻重,重要得是她,是同他一起分享这许多个日子的牧之,跟自己有一样的观感,不会因为心意相左而彼此生出无谓的怨怼。 此时客厅里闹成一团,只有尽职尽责的小监工十月还记得进来蹭一蹭他的腿,提醒他快点结束好参与进去。 “知道啦,”颜晟安蹲下揉揉十月的头,“你去告诉姐姐,马上就好,我们准备吃饭。” 岂料傲娇的喵星人哪是如此简单为他所用的,十月被揉的开开心心,对他的要求却置若罔闻,甩了甩尾巴,打算先去验收他的手艺。 “这可不行,”颜晟安赶紧抱起它,扬声叫牧之:“快来把这个偷鱼吃的小坏蛋抱走。” 牧之应声而去,那边客厅里刚刚还在疯闹的几个看着她的背影互相挤眉弄眼,疯狂交换眼神——果然,叫了人进去抱猫,过去了好久,猫早就出来了,人却还没出来。 七月走到了中旬,无所依着的票房表现平平,各方都没有续档的意思,差不多月底就要下档网播了。网播意味着迎来新一轮的评论,也意味着宣传基本结束。这段时间牧之也开始进入新组跟大家一起研磨新的剧本——不过有趣的是,纪宣和孟导都有意把合作定下来,双方的法务却还在大战三百回合,至今因为个把字眼儿,合同还没走完。 本来这个时候,云纹也该大规模的铺推广等待上线了,因为乔少爷的事却一直压着没有消息,纪宣跟制片挠了两回头后彻底放弃幻想。 口碑上佳,但是作品断档……她揉着头想,也罢吧,手头上有个待进组的项目,回头跟法务那帮人说说,别在没用的地方磨洋工了。后续接洽资源的等级和议价能力肯定是要受影响的,但对她这型艺人来说也算不上多大的坎——那又不是她的黑点不是。 那边纪宣挖地三尺在找寻下一个合适的工作机会,这边唐嘉嘉拍着鼓鼓的肚皮还执着的把最后一点汤扫进碗里:“颜老师你手艺真是太好了!”一句夸奖,然后就开始抬杠,“咱们又不用保持身材,可得多吃点!是吧,是吧!” 木木和桃子笑盈盈的不接她的茬,只有牧之反手将手里刚擦过嘴的纸巾团了个团,砸在她的头上,动作干脆利落,精准无比,显见是做得熟了的。 “诶哟,”唐嘉嘉捂着头,不怀好意的搬弄是非,“可惜颜老师明天又要出差,不然带郑清文来给您看看。” “郑清文?”虽然知道她是在胡扯,不过颜晟安也乐得配合。 “就是那个,”唐嘉嘉一下子来了劲头,“我们小学弟,牧之路上看到了一直夸人家好看,还主动留微信的那个……” “无聊,小学弟愿意理你啦?” “我们现在关系可好了,”唐嘉嘉一边扒着汤,一边继续搬弄,“颜老师你知道的吧,这货比较脸盲,可是她第二回见到小学弟,一眼就认出来啦,还记得人家叫什么名字。这这这……”她吃的欢快,看表情一点也看不出语气里的痛心疾首,“这得教育呀!” “哦?”刚吃饱饭,颜晟安难得的在众人面前也显得很是懒散,他一只手支在桌面上撑着头,另一只手随便伸出去一抓,就抓住了牧之去闹唐嘉嘉的手,在桌面上握得紧紧的,任她怎么挣也不放开。 “我们牧之都敢要男孩子微信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纵容的笑意,“那要表扬呢,她一开始都不敢要我的微信,现在越来越勇敢了!” 要微信这事儿的前半段唐嘉嘉在场,她乐不可支的回忆起牧之当时义正辞严的叭叭叭为什么不该去要。 巧了,后半段木木在场,已经有点陶陶然的木木不知天高地厚的接话:“我记得当时牧之根本没想要你的微信,你骗了人家小姑娘的手机强要来的……” 说到这儿她突然听到颜晟安淡淡的哼了一声,人家眼风都还没给她,还在专注的看着有些恼羞的牧之,她已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窜了起来:“吃好了吧,我来收拾。” 出息!唐嘉嘉心里吐槽,手上却一点不慢,立马站起身把剩下的一点汤一饮而尽:“一起呀!” 说着还记得把傻乐的桃子也拎走。 “你干嘛!”牧之抽不出来手,只能小声谴责他,声音娇娇软软的,听在颜晟安耳朵里无限熨贴。 “我在帮你呀,”不料那货十分擅长狡辩,“要不然她再抖一抖,说不定抖出你什么秘密呢!”他声音也小小的,好像两个人在分享什么悄悄话。 “我有什么秘密,你快放开我!” “哦?那我去问她。”说着转过头作势要叫唐嘉嘉。 牧之急的赶紧扑了过来,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却见他似笑非笑的抬眼看着自己,他手上微微用力,让她整个人都落入怀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作弄了。 …… “欢迎来到我的快乐星球,来来来,”厨房里的三个扎进来就不打算出去了,木木十分大度的分享,“感受下我日常最喜欢的风水宝座香不香,以前我一个人在这里消消乐,现在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斗地主了!” “哈哈哈,太惨了!”唐嘉嘉用夸张的表情充分表达了对她的同情。 第182章 这场活动到了尾声,主持人宣布了结束,有粉丝按秩序上台去合影。纪宣收起手机,有些疲惫的给自己捏了捏脖子。再有一场宣传,无所依着的档就算过了。人气跟预料的差不多,口碑远超预期,接下来要重点着手在各大电影节上公关,弄个最佳新人应该不会很难。 牧之的采访表现越来越稳了,也算她有点懒怠,到了记者采访环节依然还在揉略僵硬的肩颈,没有凑到附近候着——反正不出圈的问题早有话术应对,牧之记得熟擅变通,口舌这一块,应对媒体也不像日常里那么随意。且不说有没有出圈的话题,就算有,场上的大佬也愿意为她打点。 这一场活动只有薛建和牧之,也是宣传口看好她能撑得起场子的证明了。而且薛建成名这么多年,为人颇为不羁,正经是比别人在舆论的大风大浪里打过更多场漂亮仗的,什么场面他应对不了?纪宣乱七八糟的想着,心思已经飘到结束了是先去按摩还是先去会友,压根没有留意到手机急迫的震动。 “赵牧之小姐,听说一开始,您的角色只是一个没多少镜头的特别出演的角色,到了后来,占据了如此重要的戏份,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么?” 纪宣眉头一跳,说来这个角色的比重变化确实也是个宣传点——演员格外契合的气质启发了主创,为角色争取了更大的展示空间,成就了经典——口径一向是这样的,为戏出发为戏着陆,是电影人的坚持,包括各位成名已久的大咖愿意让出自己的镜头,只为这个故事更有血有肉,是非常值得称赞的。虽然也有一些嘈嘈杂杂在渲染后台论,但那不过是不成气候的闲散言论,很少有人拿到台面上来问。 毕竟什么后台能把手伸到季导的组里? 纪宣放下给自己放松的手,扬起脸挺直了背去看是哪家媒体的问题,问的也不是很出圈,但语气言辞又好像暗示了别的意思。不过她对这个问题倒是不担心,牧之应该是能够应对的。 没想到根本没给牧之开口的机会,立刻有媒体打断继续问:“听说您在片场跟薛建老师来往密切,请问您跟薛建老师是什么关系?” 薛建?出事了,纪宣心中警铃大作,深悔自己一时得意忘形。此时场上逐渐乱了起来,幸好观众早就被安排了退场,不过媒体显然是抓到了什么黑料,七嘴八舌的开腔,根本不给人回答的机会。 站起来张望了下,桃子也不知跑到哪了,纪宣心中大怒,寒着一张脸往采访区凑,一边挤过人群,一边听记者们乱糟糟的提问来临时拼凑下事件。 “赵小姐您能回答下您跟薛老师什么关系么?” “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薛老师的酒店?” “您能加这么多的戏是不是薛老师为您争取的?” “听说您名校出身,突然转行演艺圈是不是为了薛老师?” “您是在跟薛老师交往么?” …… 都什么玩意儿?这场活动的预计规模不大,安保级别也不算高,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尝试隔离开这群涌上来拼命提问和拍照的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各种设备的记者们谁都想靠近一点,反倒成了人推人人挤人的一个混乱场面,安保的作用显得略等于无。薛建的私人保镖和助理倒是在,不过也只能堪堪护住他一个人,为他辟出一段撤退的道路。孤零零的牧之就这样被留到了人群中,在麦克和镁光灯的中央挣扎。 牧之尝试退了一点,却觉得这样反倒有跌倒的危险,幸好她的附近就有一个工作人员,借助于他和采访板的支撑,她勉力冷静的环顾了一下,劈手夺过一支麦:“大家冷静下,冷静下不要拥挤,不要挤到前排的同事了,听我说,听我的回答好嘛!” 得益于这段时间的台词训练,她刻意气沉丹田的一段话居然带着上位者气贯山河的威势,短暂的镇住了场面。 “我会一个个回答大家的问题的,不要挤,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有这样的问题?” 此时纪宣只能怪自己工作居然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在茫然无知的混乱中回答问题确实是不智,但她一时凑不过去,牧之也走不出来,只希望她能随场应变不要出什么乱子。 “你们的保安呢?就这么几个人?”她有点气急败坏的拉过一个正往出窜的工作人员。 对方脸上都看得出大颗的汗珠,用力挣了下,语气比她更急:“撒手,刚刚保安换班了,你快让我过去带人过来。” 纪宣松了手,继续往前赶,内心咒骂的怒火却滔滔:活动还没完呢,换哪门子的班! “我跟薛老师就是普通的粉丝和偶像,在片场是同事关系,季副导规矩严,在片场我们几个粉丝连合照、签名都不敢随便要,我不懂大家为什么会有别的误会。” 嘈杂中,牧之的声音清晰的传来,清清朗朗,让纪宣微微安心。 “您是说加戏完全是您自己的努力,没有薛老师帮忙喽?”有人问。 “无所依着是我参与的第一部戏,在拍的时候我自己完全不懂剧组的运作,”牧之死死捏着麦,大脑疯狂的转,说话要仔细,不能给人留攻讦的余地,也不能说的语焉不详,叫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再激动起来,“我只知道在拍摄的时候很多细节的推进都是整个主创团队开会讨论上许久的,最终一定是季导来拍板。” “戏是季导定的,薛老师没为您说好话么?” “这就要问薛老师了,”纪宣总算挤了进来,接过牧之手里的麦,小小的开了个玩笑,却把话题往大咖身上抛:“总不能让我们牧之放言说自己是人才,各位老师都很惜才吧。不符合我们国人的谦虚的性格!” 不过让记者们领略这幽默的,倒是及时赶到的保安们。他们重新整肃了下采访现场的秩序,双方终于能好好对话了。 薛建那边想来是简单的沟通完毕,觉得这个料不能拖,又在团队的拥簇了走了回来,正好接了纪宣这句话:“惜才是应该的,季导大家都知道,是个很独裁的导演,在片场说一不二,我想给自己加戏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年轻的时候奶油小生出道,一双深情的桃花眼随便望出屏幕就能收获一票少女的芳心。随着年纪的增长,气质积累沉淀,再加上刻意的培养,举手投足都是成熟男人那种丝毫不收敛的魅力,你看着他总觉得他要你动心,可你心动了却发现他并没有看你。就像是现在,他笑着用开玩笑的方式回应,也没说什么,却让很多女记者脸上一红。 这玩笑他来开是合适的,季导的地位和他的身份在这,别人不好说谁话语权压过谁,他自己来调侃倒显得谦虚有趣,就听他继续说:“不过他偏要装的很民主,改不改怎么改都得开会把所有人圈在一起吵一天,同意了他的意见才准走。所以他说要给别人加戏,那我们肯定是点头的。不过给牧之加戏,我是真心点头的,给陈老师才是假意!”说着他冲记者挤挤眼睛,“这个是秘密,别告诉陈老师。” 陈老师应该是指另一个男主陈承衍了,他们俩起说来谁都知道是竞争关系,可经他不避讳的玩笑一番又显得很坦然,君子竞争,可以公开调侃。 “所以网上爆料的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呢?” 还有照片?纪宣掏了下手机,才发现手机上许多通未接,应该是公司打来通知她的,刚刚走神了没有接到。 “还有照片?” 薛建装模作样问了同样的话,纪宣按捺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内心默默吐槽:装,继续装,她不信他刚刚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打点明白就回来收场了,姜果然是老的辣! “什么照片呀,别是什么借位啊什么的,而且你们确定是我们俩么?快给我看看,我要澄清!” 听他这样说,纪宣心更安定,真是什么确凿的大事他也不会急着回应。 有记者翻出手机来给他们看照片,纪宣也用这空档去翻:薛建出事,一定是在热搜上,她都不用特意找。 九宫格里模糊的照片,根本看不出来谁是谁。偷拍的记者说是跟的薛建那也就罢了,那女主角除了身条背影看着有那么一丢丢的相似,其它很难让人相信那就是牧之。 爆料人一共发了12张照片,往后拉才看到,其中有一张女孩穿了件印着学校logo的t恤——名校光环有的时候也挺麻烦的。不过她敢肯定那不是牧之,因为每一张里女孩都看不清脸,帽子、墨镜、口罩盖的严严实实,而这货自觉的武装自己不再用她提醒也就是这么两天,绝不会再早了。 照片有的在停车场,有的在酒店,看着跟剧组关系也不大,那两个人同框的只有两张,也实在说不上亲热,反倒是跟薛建的助理拍到了有来有往的交流。如果对方是个艺人,又上他的车,又去他的酒店,又有他的助理接,硬说是绯闻也是可以的,不过确实算不上什么硬锤。 看了照片,纪宣偷偷的舒了口气,暗暗庆幸以后可不敢有片刻的疏忽,今晚能过关全凭运签对了人。 可惜她没想到,牧之并没有让她过关。 第183章 在纪宣的预想中,这件事基本已经可以把牧之摘出去了,至于那女孩儿是谁,跟薛建什么关系,随他怎么回应。没想到牧之翻了翻照片眼神大变,带着不加掩饰的惊讶回头看了薛建一眼,然后才想起她演员的自我修养,回过头,攥紧手里的麦强行做了一个镇定的表情。 纪宣离她很近,把她细微的纠结到最终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那一刹那根本不明显的变化看的清清楚楚,直觉她就要搞个大事情。 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就看牧之长呼了一口气,微微闭了下眼,再睁开时依旧是那个优雅坦然的影坛新秀赵牧之,她镇定的开腔:“那可能是我吧。”一句话就认了下来。 纪宣倒吸了一口冷气,思考是信她凭她发挥完,还是当即扯下她的麦把她拽走让媒体自行发挥哪种能死的更体面一点。 “时间太久了,我真的有点儿记不清了……”牧之的语调带着轻松的意味,亏得纪宣经常听她练台词才能分辨出,这一番听起来不能再自然的话其实是在表演,她继续说:“我当初进无所依着签的是群演的约,但其实做的工作比较杂,表演、场记、剧务、副导助理……没有戏的时候哪里有需要都会叫我,像是给薛老师送东西,通知工作排期变更这种事,真的做的太多了,什么时候被拍到的我都不知道。不过看衣服应该是我,让大家误会,特别是给薛老师添了麻烦,真不好意思!” 她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倒是比干脆的否定更令人信服一点。不过纪宣悬着的心一点都放不下来,想也知道,这货绝不是为了合情合理才临场发挥的。 没等纪宣厘清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后续铺垫,薛建那边倒是爽朗的就着这个台阶就下:“哈哈哈,这有什么?说起来牧之在片场真是一点没有架子,谁需要帮忙就搭把手,将来可千万不要忘记找季副导算这笔账呀!” 他的话是再轻松不过的玩笑口吻,纪宣强忍着内伤维持表面的镇定——不愧是薛建,瞬间就抓住点,一句话抢先把自己摘了出去。 “但很多时间上来看已经不是无所依着的拍摄期,其中有几张是在您新的行程中间拍到的。赵小姐这个时候去您的酒店找您还是为无所依着的工作?”有记者咄咄逼人的问。 薛建作势回想了下,无奈的耸耸肩:“这我真的不知道了,说来惭愧,表演上我跟牧之没有什么交集大家也都看到了,剧组的一些事情都是我的助理在对接。哦,哦哦……”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个大家可以去问问季副导,牧之跟季副导是私交……大家也都知道,拍摄结束了,不等于演员跟电影团队再没来往了,可能有些细碎的工作季副导拜托了牧之去做呢。” 真棒,要不是立场问题,纪宣真的要给我们的影帝大人大力鼓掌,看看这临场应变能力,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呢。不过薛建和牧之本就在一根绳上,他为自己撇清归撇清,大面上总归为了澄清这一个目的,这点纪宣倒没有太担心。 此后薛建接过主要话语权和媒体又小小战过几个回合,虽然他的话也不是有十足的说服力,但是从照片上看也确实说明不了什么。薛建八面玲珑,赵牧之言语周密,媒体没法从他们俩这里找到突破口,车轱辘话转过两遭,租用的场地早就超时,主办方催了几次,双方借着这个台阶就此作罢。 怕再生波折,也是为之前的工作失误弥补,主办方一路送着他们俩到地下车库。纪宣想赶快跟对方沟通下后续的公关方案,没想到薛建连带他的经纪人仿佛没看见她一般径直上了车。 “不是……”现在可顾不得面子,纪宣站在他的车前拍了拍前盖,完全不顾忌自己的形象。 不一会儿,薛建的经纪人打开车门不满的对她嚷嚷:“纪总这是干什么?你们不是拿到公关的主动权了?当场认绯闻可真行!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们下,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拉着炒的,说话做事前掂掂自己的斤两。” 说着车灯一闪,车子擦着纪宣开始发动,她赶紧退了两步,仓皇中细高跟站的不稳,差点跌倒,被身后抢上来的牧之扶了一把。然后她迅速的上前扯着随时可能开走的车门,声音沉沉带着薄怒:“我炒作?薛先生不知道那是谁么?” “是谁?”薛建安坐车中,阴影里的他仿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声音里带着满满嘲弄:“你怎么不告诉记者那是谁?” “你!” “牧之!”纪宣赶紧拉住盛怒的姑娘后退了少许,提醒她,“这里毕竟是公共场合,小声一点,回去再说。” “呵,”薛建嘲讽的笑了一声,倒没吝啬言语,刻薄的吐槽:“自以为是什了不得的精英,凡事自作主张瞎应对。没有你多事,这桩事早解决的妥妥当当。既然你这么厉害义气,找我干什么,开车。” “纪总,你看这……”目送着尾灯远去,主办方的工作人员略略尴尬的提醒。 纪宣立刻从状况中回过神来,扯开嘴角敷衍了一个笑:“麻烦大家了,牧之,先回去。” 司机根本不必多余再问去向,一路风驰电掣向公司开去。 “打电话,把那姑娘叫到公司来。”一上车,纪宣就面无表情的说了句,然后开始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打。 “这跟她没关系。”牧之冷冷的回答,撇过头去看窗外,身体语言写满了拒绝。 纪宣没再搭理她,对着桃子比了个手势,继续打她的电话。 桃子收到了她的讯号,开始劝牧之:“姐,还是叫你朋友过来吧。这种绯闻爆料一般不是一波放完,爆料人手里很可能有她的正面照片,”她看牧之惊疑的回过头来,再接再厉,“我们了解的全面一点,早做准备,好应对之后的情况。” 牧之求证的去看纪宣,但她依旧在电话当中,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真的,姐,薛老师如果真的不配合联合公关,我们现在就得抢时间,不能再耽误了。”桃子加重了语气。 牧之犹豫了下,掏出电话:“嘉嘉,你现在在哪?” “那你可就想不到了,我在物理实验室……郑清文那死孩子非要我帮忙做记录。我现在可是厉害了,连物理实验都能上手了!”唐嘉嘉语气轻快的像个傻子。 “你现在接电话方便么?周围有人么?” “你怎么了?方便,你说。”她这才听出牧之语气里的紧张严肃。 “那我问你,你之前说的那个男朋友……是薛建么?” 第184章 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牧之不想催她,听着她沉默的推开门,走了一段路,可能是来到了楼梯间,她低落的声音还带着楼梯间空洞的混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今天……” 牧之还在犹豫怎么跟她说,被纪宣夺过手机,干脆利落的指示:“我是赵牧之的经纪人纪宣,你现在不用在电话里说什么,马上发个定位过来,我叫司机去接你。你跟大明星来往被拍到了,马上来我们公司商量下一步的解决方案,听懂了么?” 顿了下,可能拿到了肯定答案,她把手机又扔了回来,电话还没挂,不过她飞快的说了句:“详细你们最好回公司再聊,那边情况又不清楚。” 牧之听懂了她的意思,在电话里短暂的安慰了句:“挺晚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今晚就在我这睡吧,现在没什么事,你不要紧张,就先了解下情况决定公关方案。” 车子开的飞快,纪宣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刷着pad上的各种信息,信息杂乱,但她处理来显得井然有序。只不过她的面孔绷得死紧,神情严峻,并且完全当牧之不存在。 此时慢慢从停车场的冲突里缓过理智来的牧之才羞愧的想到,这一系列状况里最为难也最无辜的,正是被她刚刚迁怒的宣姐。 窗外来往的车灯不停的流淌而过,她的脑子乱糟糟的,薛建讥诮的声音变着调子在她脑子膨胀回响:不是你自作聪明,这件事早就解决了……早就解决了……解决了…… 那声音冷漠又带着恶意,却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叫她胆怯寒冷——是不是真的她做错了说错了?会不会有什么更好的处理方式? 从前一次又一次的,宣姐都苦口婆心的劝告她:不要自作主张,不要冲动行事,不要用血淋淋的现实教自己做人……她每次都觉得自己认真听了,却一再的犯错…… 但这与她以前不过脑子说话的那些场景不同,这次如果她错了,可能会害很多人陷入漩涡中…… 车稳稳的停在公司的停车场,纪宣的沟通暂告一段落,转过头去看她,只看到刚刚还能撑着身段声势的牧之整个人缩成一团,面色苍白,神情恹恹,一双大眼睛无神的瞪着窗外,却不是看什么,可能是恐惧。 “知道怕了?”纪宣叹了口气,还是不能狠得下心冷着她。 “宣姐……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糟了?还能补救么?”牧之回过神,可怜巴巴的问。 “先上去看看情况吧。”纪宣下了车,示意她跟上。 早过了下班时间,公司里大部分区域都已经关了灯,只有偶尔几个座位还有人静悄悄的加着班。看见她们走进来也不意外,小声的打了招呼。 “黎总约了深蓝会议室,叫您到了立刻过去。”有人上前客气的通知行程。 纪宣点了点头脚步不停,会议室的门一打开,桌前早就围坐了许多人,几个大屏幕上是各种数据走向,各种乱七八糟的物料和择出来的重点,各种声音嗡嗡嗡的在讨论着什么。 牧之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头去看自己的八卦。 “说说怎么回事儿吧,你刚刚为什么要认下来?你们学校是就你一个女生么?你就不能不知道那是谁么?”进了会议室,宣姐也不再端着,将手里的包袋随手往桌上一扔,直接审她。 牧之赶紧低着头,像个被班主任抓包的小学生,闷闷的说:“那上面那件衣服,那不是随便谁都有的文化衫。那件是我们学校夏令营发的文化衫,每一年的颜色和logo都会有不同。” 纪宣抚了抚额,吐嘈:“你们学校就那么闲?一个夏令营搞这么多花头?” “这个夏令营还挺重要的,每年由各个院系推选综合评定比较高的同学,去参加国际间兄弟院校交流,名额有限,机会很难得。”牧之抠着手指,可是听得出她完全不是炫耀,只是陈述事实。 “一期几个人?”纪宣无语,干巴巴的问。 “我们那期32个,每年都会30到50不等。女生差不多是半数,”她回忆了下,“有几个已经出国读研了,要排除起来不是很难。” “那就不能别人送的?就不会是自己喜欢去网上打的版?” 牧之呆了下,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好了好了,”公关部的黎总监适时的插进来打了个圆场,“考虑这种特殊情况没有意义,就真是那样网友也不会信,只要那期有一张能翻出来的合影有她,这事儿就算做实了。不过我想知道你们具体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有没有可能被拍到更亲密的照片,现在是什么状态,你对这段关系有什么想法,你最好信任我们不要有任何隐瞒。”她转向牧之公事公办的问。 “那不是她,”纪宣迅速的回,“但确实是她认识的人,也确实……有那么一段。” 黎总眨眨眼,消化了下她的意思:不是绯闻当事人,这很好。但是事是真的,就是说很有可能有更实锤的照片。除非拍到了清晰正脸,并且爆料人愿意放出来,否则根本说不清。更何况她们明显是认识,还愿意跳出来为了人家认……这就是初出社会的书呆子,还拿名利场当舞台按睡前故事的剧本演呢。 “那人我见过,她们不仔细看脸,不管是身材还是气质都有点像。”桃子紧跟着补充。 会议室里一阵无语。不是,但又不能完全撇清不管,真是工作做得久了,什么奇葩状况都能遇见。 “那薛建怎么说?”黎总又问。 “薛建回应过那么多回绯闻了,以前怎么说,这次还怎么说。是牧之也好,别人也罢,我看他的意思,是不会配合公关的。”纪宣冷漠的答。 黎总转过头再次跑了一圈物料,把新得到的消息融进去过了遍脑子:“往好处想,这次其实牧之的回应很周全,如果这事到此为止,从目前来看,绯闻坐不实,舆论也主要是吃瓜猜测,粉黑较量。等衣服的状况翻出来,这个回应倒是比懵懂着否认好。怕就怕,他们手里还有别的照片。” “我已经找人去接那姑娘了,不过估计她自己也不清楚。”说着纪宣一脸嘲讽的看着牧之,“普通人也就算了,薛建多少回了,出了绯闻,脏水全都女方担,你们那名校高材生谈恋爱前就品不出点问题么?” 牧之低着头,也不知该回应点什么,她自己对薛建根本不了解,讽刺的是仅有的几回听他的绯闻都是唐嘉嘉说的,说谁谁谁又拉着薛建炒作了。 可是这内里真相如何谁又能想到呢? “这回也差不多吧,”公关总监冷笑了一声,点了点屏幕,“该异口同声否认的时候牧之莫名其妙认了,拿影帝炒作。有人一帧帧扒的现场视频,绯闻一出来女方坚持要回应,从惊讶到确认的表情截的不错,很有代表性。而男方不想搭理,又不得不回来收场,走的时候整张脸都是嫌恶,也不绅士的等女方了。你们脱出自己来看是不是挺像回事儿?” “对不起。”牧之只能认错,想再多说几句都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我也……”桃子也赶紧跟上,“我当时跑出去接电话了,没第一时间护着牧之。” “也是我的错,我太大意了,没留意公司的舆情预警。不然不至于让她必须当场回应。”纪宣也颓然。 黎总随手撩了撩头发,她是在spa中被直接拉了来的,到现在头发还没干透。她的指节笃笃的扣在桌面上,心中确实有了几套方案,但每种都有所顾忌——这就是现在这种艺人的麻烦之处,她不惹事,也不怕事,做人不出圈,但也不好摆布,你想大刀阔斧的做什么还得考虑她配不配合好不好弹压。更别说……就这种人,你还挺不好意思弹压她的。 “但……他……他说当时我不回应是能解决的。”场面突然间静的心慌,牧之心中一直有一块大石,摆弄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滚落出来,“我能有办法弥补么?”。 “哼,”纪宣冷哼了一声,“他解决什么?他的解决就是他不认你不认,爱谁谁,爱死不死。” 第185章 话说着,行政助理来敲门,唐嘉嘉到了。 会议室里众人扫了一眼刚进来的女孩,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挫败的叹息——她们的感觉太像了,而网友根本不需要什么精确细节,只要一个相似的轮廓即可…… 都不需要再问她什么,只要没有爆出清晰正脸,这个锅背定了。 “需要我配合澄清么?”来的路上唐嘉嘉已经把来龙去脉理的很顺,她本来就不是被动的性子,也不等别人多说什么,开门见山的撂了底牌:“我有跟他……跟薛建的合影,我能证明我们交往过。”说着她自嘲的笑了,“我们确实交往过,度假,合影,聊天所有的记录我都有,谈过又分了,很正常的交往,没必要藏着掖着。” 她最后一句是对着近前来扯她的牧之说的,牧之当众认了根本不该认的事是为了什么她当然清楚。 跟大明星交往,翻出她来顶多也就被他粉丝从小到大撸几轮,网一断眼一闭心宽一点影响不大,实在不行出去留个学,国外谁也不认识谁。再说分都分了,她一个普通人,谁能真拿她怎么样?可如果栽在牧之头上,那就是炒作,是抱大腿,是资源咖上位,是事业进程上的第一个深坑……不论情分,不论后果,她也不能让别人为自己顶下来。 “你冷静一点……” 牧之刚想劝她就被她打断:“我当时就知道他的身份,会面对什么我也是仔细思考过,有心理准备的。别担心,没什么。” “行了行了……”纪宣被她们的姐妹深情搞得更糟心了:“别说废话了,先把事情搞清楚。”她冲黎锦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你有什么要问的?” 眼见这姑娘如此敞亮,整个团队都觉得心里有底了。现在不过是在担忧未来的坏运气。坏运气未必会来,即便来的再猛烈,保底总可以公布真相。 “我要说的可能会让你不舒服,先道个歉。”黎总监真还挺欣赏这姑娘的,看她强做镇定的颔首致意,继续问:“唐小姐,薛建他有正式跟你表白过么?我的意思,有什么记录,有谁或者什么场合见证……” “我跟他表白的,电话里,他……他没拒绝。”唐嘉嘉有一下没一下捏着牧之的手,意兴阑珊的嘟囔,“基本上都是意会,没什么……” 黎锦跟纪宣交换了一个不意外的眼神: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非常薛建的风格。 “那么恕我直言,薛建现在,并不认这段感情。” “可是……”她惊诧的抬起头,一触到黎锦明晃晃的目光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控制下音量,“那不重要,只要证明照片上面的人是我,是工作还是别的什么随他说。” 这话简短有力,叫黎锦剩下来的很多问题都没必要再试探,既然不是个胆小怕事又自以为情深似海的恋爱脑,那么起码对于公司来说已经是相对安全的了。 她松了一口气:“桃子,带两位去休息室先休息下吧。” “专业的事,交给我们专业的团队,叫你们来只是让你们认清我们正面对什么,请你们两位高材生务必配合我们的公关,不要再凭本能行事,把事情弄得更复杂!”她们出门前,纪宣仍旧不放心的叮嘱,“能做到吧。” 她盯着她们俩,一直逼视到两个人都点了头,才摆手放她们走。 “好了,说说情况吧。”黎总监一秒钟都不想耽误,“我们试图打听了下,目前关于爆料方的来头,目的一点头绪也没找到。从照片跨度看起来跟薛建跟了有段时间了,不像是路人爆料。” “那上面不是牧之,我们知道,跟的人也知道。不管怎样公司没必要顾忌一个路人的处境,从这个角度看也不像是冲着牧之,起码不单冲她。”纪宣点着打印出来模糊无比的照片补充。 “但是不管他冲谁,让公众觉得那是个明星会让他目的收益最大化。所以他会利用牧之认下这个契机,我们不能贸然抛出唐嘉嘉,很可能被搅和成替身公关并且激怒薛建。要知道目前他虽然不配合我们,但是起码双方目的一致,还没有冲突。” “你们说,这个嫂子不好么?”有人疑惑的插了句,“身家清白,好看,名校,你看人去那个nb的夏令营……说出去倍儿有面儿。他薛建还想挑个什么样的?干嘛不娶了认了,他年纪也不小了,也不凭粉丝吃饭。” “呵,”又有人嘲讽的笑了声接话,“谁踹谁还不一定呢,外人看是老牌帅哥,圈里有谁想跟他的公关团队交手绯闻纠纷?人家那是货真价实的天之骄子,处久了真不一定看上他。” “说也是呢,从这点看凭什么说我们牧之就一定看的上他往他身上靠的?” 纪宣突然眉间一跳,心中一动。也是,第一次遇到比较大的公关事件,她太紧张了。 “行了,”小小的让他们交流了一波感想就当作休闲调剂了,黎锦又拉回正题:“薛建团队目前不接我们电话,如果按照他们一贯的套路,不出事便罢,一出事就是女方倒贴。我们现在要做出选择,这件事如果能到此为止,那么我们只要游说无所依着随便谁替我们说说话就好……” 她敲了敲陷入沉思的纪宣眼前的桌面:“我们是能搞定几个,但是附和的人越多,身份越高知名度越大越好。” “牧之跟他们关系都还不错,现在除了薛建,找谁应该都不算难。” “ok,但这只是最好的状况,如果爆料方有持续大量不同阶段的照片,或者有决定性的照片释出,我们再撂唐嘉嘉就已经没有意义了,没人会信。现在我们首先要决定,是拼运气随机应变,还是得罪薛建腹背受敌。不过我要提醒一下,放出唐嘉嘉,未必会得到多少正向评论。” “随机应变……”纪宣沉吟。 “如薛建所愿,他不认我们也不认,牧之说的是‘记不清了,可能是她,她跑过腿’,这就是抵赖的余地,真有什么也可以不是她,只要能抓到一张照片里的时间,在牧之的公众行程中就好。” 公众不负责断案,也不怎么讲逻辑,事情可以说的通,也未必就能够说的通。爆料人很有可能不是冲着牧之,但新人总有人防爆,这个机会不抓简直是傻子。唐嘉嘉出首认下来是拿好朋友顶缸并且把薛建得罪的死死的,顺其自然就等于默认抵赖。 她们不是在跟爆料人过招,她们是在人气不稳定的时候试探大众的好感,并且在跟虎视眈眈有资源冲突其他许多人团队在过招。 纪宣笑了,但是她现在还有更大的底牌不是么? “我先去打个电话,看能不能把事情控制在最好的程度。”纪宣站起身打了个招呼。 黎锦闻言并不意外,冲她翘起大拇指以示叹服,没有多问:“等纪总好消息,来,我们先来定下各种情况的应对方案。” 第186章 “你吃饭了么?” 桃子还以为会看到她俩愁云惨淡抱头痛哭,结果一到休息室,牧之先问了个实在问题。 “早吃过了,这都几点了?你没吃?” “跟那谁……小学弟一起吃的?” “你没吃你说话,别扯那没用的。” 桃子满脸问号,就看牧之转过来看她,认认真真的说:“你饿么?我晚上还没吃饭呢,我们点个外卖吧。” 到底是上天好心,没给她太多时间纠结为难,唐嘉嘉就接过话头:“我看那边有方便面,你泡一盒吧。你怎么心这么大,还闹着绯闻呢,就点外卖?我要是你经纪人骂死你!” 公司的休息室是放了些零食自取的,到了晚上只剩方便面还是香菇炖鸡味的无人问津。牧之嫌弃的抽了抽鼻子,动手拆包装准备泡面:“我仔细想了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看啊,人家是大明星,影帝,我是小透明,新秀,这男未婚女未嫁的,真有什么能怎么样,我也不吃亏呀。” “呵,”唐嘉嘉冷笑了声,表情和语气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你没听到么?人家不承认。这万一再放出来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照片,你们这装模作样的否认多丢人。” “那,能拍到么?那个亲亲抱抱举高高什么的。”牧之熟练的把料包挤到面里,一派求真口吻。 “不知道,”唐嘉嘉神情恹恹的,没趣的摆弄手指,“盯得紧也能拍到吧。” “哦。”饮水机里的热水哗啦哗啦的,“说也是呢。我刚刚就一直在想,要是盯得紧,那我们被拍到也很正常。” 桃子赶紧撕开一个鸡蛋扔了进去,帮她拿去微波炉里转,一边说:“不是这样的。姐你在公司的优先级很高,一般来说这种程度的绯闻怎么会动用黎总来应对。现在云纹上线已经无期了,如果在口碑这块再背上什么包袱,会立刻影响接下来的资源级别,进而影响公司营收和下个财年的预算完成情况,要知道,你明年是背着营收任务的。我们如果可以迅速干净的再上一个台阶,没必要陷在绯闻泥潭里。你不知道……”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还在玩手指的唐嘉嘉,“跟薛建传绯闻公关的难度特别大,而且颜老师可跟薛建不一样。” “是呢,颜老师一切行动都完全配合你,就算拍到了也不会跟你们的公关对抗。”唐嘉嘉抬起无神的双眼望了望嗡嗡作响的微波炉,就事论事。 说完她立刻察觉到气氛略微凝滞,迅速的补充:“诶,可不许安慰我。说吧,你打算怎么跟颜老师说这事啊?你闹绯闻了,对象不是他……” 牧之看了眼手上的表:“就照实说吧,现在他那里还是凌晨,再晚点给他打电话承认错误。并且我会主动要求他至少取消你三顿以上红烧肉的。” “也行吧,”唐嘉嘉揉揉鼻子,把自己往沙发靠背上一缩,头努力低着,整个面孔都陷入了阴影里,“我最近喜欢吃芋儿鸡了。” 她的声音里渗了晾晒不尽的水汽,弄得桃子慌张的去看牧之。 牧之却还像没事儿人一样专注的盯着微波炉旋转的亮光,仿佛什么也没听出来:“公关这事我也不懂,不过感觉这次也不是冲着我来的,我跟你讲,要是我因为薛先生接下来都接不到什么工作了,再闲下来,那我可得自己找点事做。” “你打算做什么呀?”唐嘉嘉顺着她闷闷的问。 “我打算去网上爬薛先生所有的数据,所有有关他名字、昵称、外号、图片……只要沾点边的信息全弄下来,给他好好归纳分析,去伪存真,抽丝剥茧,需要的时候可以让老颜‘理顺’下流程逻辑,‘美化’下走向,然后都发到他对家的粉丝群里。哼哼,他既然不想跟我们对话,那就让他自说自话去吧。” “呵呵,造谣传谣是要上被告席的,也不至于就要去演铁窗泪吧。”唐嘉嘉对她的宏图大业嗤之以鼻。 如果说赵牧之20来年的人生里最受不了什么,大概就是来自她曾经最大对手唐嘉嘉的质疑了。她闻言立马精神抖擞的蹿起来:“成年人哪有那么多对错,都是利益。你会到庭上为了反驳两成的错误,而去实锤八成你从前不敢让公众知道的东西么?你不会,那对他这种过往太多的大明星来说,我想就算三成的真实他的团队也不会让他去认。诶,你的二学位不是法学么?怎么样,联手?” 她话音落的时候微波炉叮的一声恰好停下,牧之说这些话语的声音格外的清甜又轻松,听的桃子满头冷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事情的走向会是这么魔幻。 这是传说中的黑化吧! “噗,”虽然知道她是在扯淡,但唐嘉嘉还是被娱乐到了,“颜老师会帮你做这种缺德事?” “我杀人他埋尸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嘛!”牧之骄傲的说。 “少看两遍红色吧,现在都新中国了,不兴那一套……不过嘛……” 也不知道是什么恶趣味,两个人居然抱着盒方便面,就着那香气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聊起实施方案,一边搭框架一边完善,说的像模像样的。最可怕的是,桃子听来居然有那么几分可行性,也琢磨不明白她们究竟是真心还是玩笑。 所以当纪宣推门进来的时候,最醒目的居然是坐立不安,看起来神色颇为张皇的桃子。 “怎么了?”她下意识的问,然后立刻皱眉,“你就给她吃这个?这么高油高盐不健康的,怎么不定个外卖?不过日子了么?” 桃子也没心思再解释方便面的问题了,十分紧张的问她:“宣姐,怎么样,有方案了么?” 再没有,这两货就要翻天了。 “有啊,”纪宣皮笑肉不笑的掏出手机开始拨号,还不忘敲打牧之:“以后别让我看见你吃那玩意儿!” 刚缓过精神头来的始作俑者唐嘉嘉又被她吓得往沙发里缩了缩,就听她的电话接通了,纪宣笑盈盈的跟对方打招呼:“颜老师早上好呀,起床了么?心情不错吧!” 颜晟安那边完全是深夜,黑的格外实诚,被这通电话吵醒,他先是有几分不豫的捏着额头看了眼手机,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声音清醒了许多:“纪宣?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通知你下,我的艺人,你女朋友,赵牧之,刚曝出绯闻了。” 听了这句带着幸灾乐祸的话,牧之觉得自己手里的方便面它一下子就不香了,眨巴着眼睛一直盯着纪宣,希图用眼神打动她,能对自己好一点。 电话那头的颜晟安听了这个心里倒是松快了下来,他还有闲心把枕头堆叠到适合的高度,舒舒服服的靠在上面:“这么小心了还是被拍到了么?问题大么?” “呵呵,”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纪宣阴恻恻的继续说:“哦,对了,不是跟你,男主角是薛建。” “呃……” 如愿的听到那边走动和敲键盘的声音,纪宣得意的说:“你也不用查了,女主角其实也不是她,不过糟糕的是她当众认了。” “那是……唐嘉嘉?” 纪宣没发表意见,只是把刚刚开会分析的结果同步给他也顺便说给两个货听:“现在我们就希望两个事,一个是爆料人到此为止,不再放照片。另一个是薛建配合我们公关,把这事焊死在给剧组跑腿上。” “行,我去打听下,等我电话。”颜晟安立刻应下。 “那薛建呢?” “他?那可由不得他。” 第187章 “那行,等你的消息。” 从语气来看这通电话的结果让纪宣十分满意,她甚至还好心问:“你要跟她聊两句么?” 顿了顿,又恶意满满的说:“她?她挺好的,心情很不错,正吃泡面呢……想聊?那你自己给她打电话呀!”说完就潇洒的挂断了。 牧之委屈巴巴的拎过手机,电话还没过来,可能是先去处理事情了,于是她问纪宣:“让他去解决爆料的问题,他怎么解决呀?” 纪宣十足鄙夷的瞥了她一眼:“他怎么解决?你问我圈中大佬的儿子怎么解决他女朋友的绯闻?我不知道,可能是打个电话吧!” “哦……”牧之也不知道该接些什么,她拿着叉子搅和了下面条,想了想又问,“那是不是就没事了?” 纪宣翻了个白眼儿:“你想什么呢,他又不是高衙内,没那只手遮天的本事,就是路子比我们广一些,等等看结果吧。”想了想又实在好奇,“说真的,我采访下,你们好学生谈恋爱是不是感觉对了就行,这对方是谁,家庭咋样,前情史靠不靠谱那都无所谓不关心的?” “也不能这么说吧,”几乎要把自己插到沙发靠背缝隙里的唐嘉嘉努力把自己拔出来些,“我觉得这也可以说是社会人士对我们学生仔的心理碾压吧……” 她的声音最终消失在纪宣居高临下的目光中,才意识到这是一句嘲讽,不是一个问题,不过想了想,她还是飞快的补充了句:“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纪宣哼了一声,没搭腔,心里却想着:说的也没错,小姑娘就是好骗,万幸颜晟安是个靠谱的。 不过这话没必要跟她们说,绯闻而已,又不是丑闻。被单方打脸的后台绯闻影响的是奖项的公关难度和认可度,影响的是长远的逼格。从短期来看,要是能按计划顺利的打掉这个绯闻,在人气上她们还算赚了呢。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从现在开始到年底国内各大电影节提报颁布期间,给我夹起尾巴做人,千万别再搞出什么新的幺蛾子。不然我明年一整年让你三部裹脚戏连开,没白天没黑夜的赚钱还债。” “我们有债啊?”牧之被她的气势汹汹吓得缩了缩脖子。 “吃你的面。”纪宣像看傻子一样扔给她一个做作的假笑,那意思不言自明。 牧之赶紧转动手里的叉子又去搅和面,她的手机这个时候震动了。 “这么快。”纪宣吐槽,却见牧之并没有就接起来。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又一脸迷茫的看了看纪宣,然后小声像是在说什么不敢给别人知道的秘密一样:“乔少爷?接嘛?” “接啊,你怕他在畏罪潜逃中,打电话叫你一起浪迹天涯啊?” “那倒也没有,”带着这种吃瘪的语气,她接通了电话:“喂……” “赵牧之你可以啊!”还没等她多问一句,乔少杰惯有的那种懒散里带着点嘲讽还挺朝气蓬勃的声音就欢欢的传了过来。 “我可以,我什么不可以,但也没有您可以啊!” 这真不能怪牧之,实在是跟乔少杰这种人说话,但凡能做到,很少有人能忍住不抬杠的。于是她顺利被纪宣瞪了一眼,脖子又缩了缩。 “你怎么样啊,现在在干嘛?”她语气突转,弱弱的问。 “我能怎么样啊,你们是不是以为我被抓起来了?”他无所谓的问。 “很难不这样想吧,朋友圈狂魔都有段时间不刷屏了。” 乔少杰被她一噎,竟无语了那么片刻:“说你的事儿呢,你怎么跟薛建搞到一起了?很有勇气呀!” “那怎么说呢,云纹都搅和停了,您不还能半夜给我打电话么?咱俩讨论起表象和实质的差异来,应该比较有共同话题吧。” “你们这说什么呢……”真是听不下去这明显你来我往干耍嘴皮子,纪宣伸手拿下手机,“我是纪宣,我开免提了。乔少杰先生,云纹这边都在联系你,你知道么?” “不耐烦接电话!要不你跟他们说一声,我已经保释了,下周警局就会发正式通告,就没我屁事!”是完完全全乔少杰的语气。 “保释?不是排除嫌疑么?” “等开庭可久着呢。” 纪宣简直气结,那边毫无耽误了大事的自觉,还在懒洋洋的问:“所以你跟薛建怎么回事儿啊?” “我不都说了么,我在给剧组打零工。” “打零工打到酒店去啊?”少爷明显不信。 “少爷您在酒店拿到任何资料物料,都是我们勤劳的小零工在奔跑劳作好吧。不去酒店,难道等您亲自上门取呀?” 抬杠就是这样,一旦开始抬,片刻前说的多心虚的话此刻都理直气壮的宛如宇宙真理。 趁着乔少爷因为知识盲区而陷入短暂的沉默,纪宣赶紧插进来:“两位,言语切磋点到为止好嘛!我们这点小小的误会,我们会尽快的澄清的,感谢乔先生关心。现在比较重要的是你还好吧,为什么不跟粉丝们打个招呼,他们挺紧张你的。” 对面沉默了下:“我就是……我也没想到影响这么大……算了……我就是问问你们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忙……算了算了,我这就发微博……” “你这种情况还是先跟团队联系下吧,”牧之幽幽的说,“肺腑之言。” “诶呀知道啦,真不需要我帮忙啊?” “有您这句话,那我们有为难的地方,可随时打您电话了!”这种好事,纪宣当然不能推出去。 “我好像也……没说什么吧……”乔少杰小声嘟囔。 “看吧,”挂了电话,纪宣轻松的摊手,“一旦出事,先愿意开口说话的都是你们这种憨货。两眼一抹黑就愿意给担保。” 牧之嗦了两根面,弱弱的抗议:“但我们也没干什么……” “嘿嘿,没想到乔少杰人这么热心,新闻里看着酷酷拽拽的,不大好相处的样子……”唐嘉嘉也小声的发表意见。 到这里纪宣是真的信了她没有陷在那段感情里了——再怎么强装镇定坚强,也不会关注点这么分散不是。 所以再说起话也就没了那些顾忌:“那么社会人士就再教你们学生仔一点,你在新闻上看到的不能信,偶尔接触得到的一点不同观感更不能信。人是很复杂的,不管是大明星还是大少爷,一旦心情好想哄你能把你哄上天。但是不想哄了,有利益冲突了,也能让你找不到地方哭。只有势均力敌,才是长久之道!”说着她对着低头拼命扒拉面的牧之挑挑眉,“别装听不见,说你呢!” “嘿,”牧之麻溜的把嘴一抹,纸巾揉吧揉吧扔进干干净净的面盒里,一个精准的投篮扔到垃圾桶里:“说什么势均力敌,多伤感情的。你看啊,我爸妈呢虽说不上是行业大佬,那也绝对是行业精英,并不输不是。”她手舞足蹈,一派样板戏表衷心的架势,“你再看,我比他小这么多,我一个演员,将来跟着宣姐走星光大道,那必定是前途无限的!到时候,他一个编剧,那在北上广各来一套小别野的任务肯定是我来完成呀!到时候我能跟他说你比不过我,咱俩这样不稳定么?那不能吧,我不是那种人!” “咳咳……”纪宣被她这番自然流畅,九曲十八弯的屁话惊到了,咳了两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明星,你的小编剧来电话了,赏脸接么?” “诶,颜老师……” 刚刚的豪言壮语恍如错觉一瞬间破灭,甚至因为心虚,牧之接起电话的语气和形象比平时更狗腿了几分,一旁的唐嘉嘉和桃子几乎被她笑的要打滚了。 第188章 “怕么?”颜晟安并不知道她那边的弯弯绕,柔声宽慰她。 “当然不怕,我有超厉害的智囊团和场外援助嘛!”牧之得意。 “这就是你乱来的理由?”颜晟安笑着问,完完全全是轻松打趣的语气。 “那可不是?我有这么厉害的背景,就是得横着走,哼哼!” 片刻之前的慌张低沉仿佛都不曾存在过,现在还记得是在绯闻公关的现场而不是一个普通的星期几的夜晚的也许只有纪宣,她不得不再次跳出来打断小情侣间开开心心的交流:“回去再打情骂俏行么?你开免提,我们先把正事说了。”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不过夜晚本就安静,两个人坐的又不远,还是被颜晟安听的清清楚楚。所以不用牧之转达,他先满不在乎的说:“开免提吧……” 他的后半句话是:“虐待单身小动物也不犯法,让她听没关系。” 他没想到的是,牧之的反应很迅速的,听到他同意立马就点了免提,所以这句话完完整整的传达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中。 完蛋,牧之心中一跳。 果然,每个人都面色不善的盯着她,纪宣更是皮笑肉不笑的站起来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靠在她刚刚吃面的桌子上,低头对着手机阴恻恻的说:“颜总,可是你女朋友在我们手里,虐待有伴的小动物,也不犯法,是吧!” “好了,我们说正事吧!”牧之抖了三抖,当机立断的扯回正题。 颜晟安的笑声浅浅的浮了一层:“嗯,爆料方已经打听到了,现在正在交涉,对方对牧之也没有恶意,也表示不想同慕青有冲突。不过……”他沉吟了一下,“目前还没有松口,我想暂时不会继续放照片。不过别担心,既然不想冲突,就能协商出办法来。” 这种程度的交涉在纪宣的预料范围内,她甚至觉得果然是自家人出事,颜晟安办事格外高效卖力,刚想客气两句,就听唐嘉嘉插了进来:“颜老师?” “嗯?是嘉嘉也在?没事了,别担心,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不,颜老师,交涉……跟对方交涉需要花钱的吧?” “别瞎想……” “我看电视上都这么演的,买剩下的照片,需要给对方钱。这个钱我不能让您来出,也不能让慕青这边出,毕竟被拍到的是我!”她思路清晰,意见坚决,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说明白,不给别人打断的机会,“钱上您别担心我,牧之也清楚,我家里不缺钱。能麻烦各位在这个时间点为我奔忙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至少这点小事让我自己来承担。” 话说到这儿,别人也没什么立场劝她,颜晟安认真的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没人跟我说要花钱,电视上是这么演的么?放心,如果对方有财物要求,我让牧之告诉你。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话音一转,完美的带过这个话题,“纪宣,经过这次的事,你看要不要公开我们的恋情?” “你想公开?”纪宣错愕的看着牧之,也不知道这句是在问谁。 在这之前两个人确实没有聊过这个话题,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一个配合牧之团队的小事情,公开也好,隐藏也罢,都不影响他们的感情。突然间拿上台面来说,牧之是有一点惊讶。 但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愿意的——隐瞒恋情是为她好,不愿她背上后台咖的名头。可是她也小小的关注过自己的评价,别人猜测她有背景有后台的时候,可以不需要任何实据。 通过这件事,她在想,她有没有一个有背景的男朋友其实不重要,男朋友帮没帮她也不重要,没有人真正在意真相,只要看起来像就已经很好了。喜欢她的人会继续喜欢,不喜欢的人总有其它的借口讨厌,这中间摇摆的许多许多人,有笑话时也会笑,有谈资时也会聊,有看好的角色也会夸…… 娱乐圈就是放大了千百万倍的现实社会,被无端非议,她经历过,但并不怕,真正有底气的人不该害怕。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着,不服输着,才能一步步变得更强,这是早已印入她肌肉记忆的习惯了。 “啊……公开也没什么啊。”牧之对着纪宣讪笑,但对这个想法没有抗拒。 颜晟安想,他现在真是被她惯坏了,从前的胆怯犹豫不知不觉间都消失不见,很多话也不需要一再去试探去确认就已经自然而然的说出口。但他仍然很高兴在牧之的回应里一丁点勉强都没有,毕竟在刚刚他冲动脱口而出后的一刹那,是有过担忧的。 “没什么?”纪宣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的反问她。 “也就是……实话实说嘛。” 真是小孩子,纪宣看着牧之,没说话。这话也没法直说——颜晟安愿意主动公开确实是出乎她的意料,她原本以为他大体上应该更喜欢顺其自然。 颜晟安是编剧,这事本来对他的影响就不大。一旦公开,公众的影响是小事,小演员攀上名编剧而已,这年头谁是闷头搬砖走上人生巅峰的呢?放弃未来的cp福利也是小事,因为颜晟安的名头找上来的资源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很可观,哪一种更赚真说不定。更何况还有个诱人的添头,做他的女朋友,等闲人想在舆论上添麻烦,都要细思量一番。 可是……他们能走多远呢? 这种借由别人而来的资源,一旦失去虽不致命,但其中的落差感也不难想象。他们在一起也没有多久,这点纪宣再清楚不过了,他们对未来能有多确定呢? 过早的绑定就不是一段简单的恋爱了,一旦失败,会造成爱情和事业上的双重打击,又有多少人能够扛得住呢。她也不是就看衰,就笃定就一定失败,只是未来哪是以谁的心意为转移的? 如果可以,为什么不走的稳当一点,等到感情再坚实些,再让水落石出,花开果现。 电话里颜晟安似乎是分析了很多公关上的道理,纪宣听着觉得都十分合理,她抬起眼,发现他们都眼巴巴的在等她的回应,想了想,叹了口气:“但现在不是个好时机,不是么?刚爆出跟薛建的绯闻,再证实跟编剧恋爱,在好感度最低的时候平添谈资,实属不智。等等吧,再等等,等到拿到最佳新人的时候,借着到时的公众的宽容,我跟公关部也定好下面的策略,再说公开的事。” 颜晟安本来就不急在一时,牧之也没什么意见,就算是说定了。 “那么薛建……”纪宣提醒他。 “他明天会主动回应澄清的。”颜晟安甚至懒得聊他。 事情到此略等于解决了,纪宣通知了黎锦,两人商定了下一步的策略,交代了剩下的工作就各回各家了。 原本还美滋滋的以为第二天可以享受到薛建团队主动联系的待遇,没想到颜晟安所谓的主动是这样的…… 薛建可以不搭理赵牧之这种小角色,但却不是跟谁都能高冷的。 就比如莫宴轻描淡写的发了条微博:薛建,听说你撺掇季导给我们家牧之抢我的戏份,具体是怎么回事,给我说说呗? 配的图是张片场照,暖暖的阳光里,穿着戏服的牧之躺在同样穿着戏服的莫宴怀里笑闹,莫宴高举着剧本,牧之努力伸手去够。同她们俩在片中抑郁至极的同框不一样,图片里的两个人温暖又圆融,那绝不是演出来的和谐。 莫宴这种美艳气场着称的女星,私底下露面少有这种日常的暖调展示,粉丝简直欣喜万分,四处奔走相告,宛如过年。 薛建几乎是迅速就用玩笑的口吻回复了她:害,你们家的事,我担了个虚名,封我个护花使者不过分吧。 然后剧组仿佛开了个下档团建,各个都来凑热闹,其中以频出金句的季副导最为抢眼,因为他四处炫耀自己5000块给剧组找了个能演能扛能跑腿还有团魂的廉价劳动力,就算片子就要下映了,还能借她的光再热闹一波。 影迷自然更加欢喜,在阴郁到几乎窒息的故事里,再没有什么比这个结局更能宽慰人心的了。 绯闻什么的,好像并没有谁来解释,但谁也不在意了。 只是没过几天,助理给孟导传达慕青又来催协议了,孟导点着打印好的合同沉思了一会儿,笑了:“再拖拖他们,纪宣啊,太贪心了。这趟合作,玄喽!” 第189章 这几天各大娱乐八卦论坛热闹的紧,先是薛建的绯闻,一转脸误会一场改成无所依着团建,这热闹刚露疲势时,消失已久的乔少杰施施然跳出来解释自己那点来龙去脉。 信与不信,喜欢与否,过往蛛丝都被人抽出来细细分析,网络福尔摩斯们盖了一栋栋高楼来讨论争吵,也有粉丝欢欣庆祝,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关注点和忙活的话题,十分满足。 经此一役,云纹再不敢抻着,积极谋求卖剧,可惜档期一旦错过,再想要插进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这不是纪宣担心的问题,云纹继续推进,牧之得到通知进组配音,其它资源逐渐落地,一切都有条不紊,除了孟导的新片。 她早就品出来了,这个老孟一定是故意在使绊子。不过有他磨磨唧唧的试镜拉力在前,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只当是他老毛病又犯了,准备找个恰当的时机杀过去盯着他签好。 这段时间里投放了一些广告,反馈都很不错,其中一个轻奢品牌几次尝试接触,想要跟牧之合作代言的信号很明显。 不急,纪宣伸出手指弹了弹品牌资料,面上是尽在掌控的轻松神色——等云纹开始宣传,等孟导那边发出官宣通告,可代言的选择面自然更加广了,即便就同这个合作,议价上也更加有优势。 她将资料归置好,打电话给孟导助理约碰面时间,又将几个片方邀约挑选排序了番,交代助理一一给对方回应。 她这边忙的不亦乐乎,根本不知道此时自家“很争气”的艺人已经结束了全部的配音工作,正在飞奔向机场的途中。 “姐,”桃子开着车,有点不安,“还是再跟宣姐说下吧。” “我刚刚也问过毛毛了,她说宣姐现在有点忙。诶呀,接老颜而已,她不会不同意的,就别一直打扰她了。再说你看,”桃子在开车,当然不能真的细看,牧之意思了下展示了自己层层叠叠的伪装:“我穿成这样,唐嘉嘉都认不出来!” 桃子抿了抿嘴,总觉得哪里不好,但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腹诽这个颜老师搞什么意外惊喜呢,人都到港转机了,才发消息通知。 “要不一会儿你别下去接了,也不差这两步,我去带颜老师过来?”她思来想去,只能提出折中的意见。 “诶呀,桃子……”牧之不敢真扯她,只小小的捻着她的袖口,声音十二万分的娇嗲,“好桃子嘛!” 她一叠声的撒娇,桃子当然招架不住,只好妥协:“好啦,快撒开我!你学台词就是为了做这种事么?” 当然是为了做这种事,她一头扑进颜晟安怀里的时候就在想,谁要在车里等。 颜晟安也因为自己着急,动作格外快,出来的也比较早。现在机场里人来人往,久别重逢的人们大抵互相拥抱,不乏有几对儿情侣同他们一样的热情缱绻。不过他还是谨慎的把牧之的往怀里带了带,才放纵了下,低下头深深嗅了嗅她发丝间一惯有的雪山松针的味道。 “请问这位老师,你是在吸猫么?”牧之抬起脸,她巨大的帽子和口罩只给留了一线空隙,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捉狭的亮光,配合瓮瓮的声音,看着俏皮又可爱。 “下午还有工作么?”颜晟安屈指轻敲在她白皙的鼻梁上。 “都做完了,我们先去吃饭?” 颜晟安作势想了想:“这都几点啦?怎么还没吃饭?你怎么知道我没在飞机上吃?” 他调笑的话说的飞快,带着小小的尾音,眼睛里跳跃着调侃,牧之想起上次接机时蠢蠢的自己,有点不好意思的又把脸埋回他的怀里。 “好啦,”温存了片刻,颜晟安拍拍她的头,“去吃上次说的小龙虾?” 牧之仍旧把头抵在他的胸口,摇了摇:“最近工作挺满的,不能吃这么高油高盐的东西。” “那……也不想吃蔬菜沙拉?”他继续附耳轻问。 “嗯嗯。” “那么……我朋友新开了一家云南风味菌菇的火锅,去试试?”他试探着问。 牧之侧过脸迷茫了一瞬,认真的提问:“是吃了能看到五彩小人的那种么?” 颜晟安被她逗得忍不住笑,隔着口罩捏了捏她的鼻子:“你的话,应该能看到炫彩镭射小人的,快走吧。” …… 再次坐到孟导工作室的等候间,纪宣有点不爽。她百无聊赖的看着咖啡杯上的口红印,窗外的天阴沉着,也不知道在酝酿多大的雨,这样的光线下看口红的颜色都有点乌突突的——这个孟导也真是,拖来拖去拖什么呢? 试戏的时候犹豫她还能理解,现在凭着无所依着里的表现,难道他还有什么不满的?她约时间的时候故意往后拖了好几天,给足了他磨磨唧唧做好合同的时间,结果刚刚旁敲侧击了番,他助理那滑不丢手的小子依旧一副不懂你什么意思的态度。 真是的,架子未免拿得太大。 果不其然,坐进了孟导的办公室,她还没开言,孟导先发制人的荐茶。 “清明新采的凤凰水仙,小纪你来的是时候,刚刚浸了4个小时,来来来,你闻闻这味道,你看看这色泽,绝了!” 冷泡茶的味道不浓,但清远悠长,他刻意的拿手往这边扇,纪宣自然配合的做出欣赏的样子。 由茶开篇自然要客气一番茶道,孟导自然的带着话题一番畅游,纪宣也不急不躁的由着他扯闲篇,好像他们只是约来聊天的。 茶汤入口沁凉,自有一番幽香,纪宣抿了一口,漫不经心的望了眼窗外蔫嗒嗒的植观:“这天阴的,看着要下雨了,还不能小呢。” “是啊,”孟导也顺着她往外看了一眼,附和道:“要变天了。” 然后他极其自然的聊起了牧之,真情实感的高度赞扬了她在无所依着里的表现。他可真不愧是季导的铁粉,聊起无所依着来简直滔滔不绝。牧之作为他下一步戏的女主角,自然是获得了全方位多角度的评论分析。 虽说也听来有益,纪宣端着她不变的微笑想,有那功夫把十来分钟的零碎戏份分析这半个来小时,不如踏踏实实把合同签了,进组合作多好。 许是她走神的有点明显,反正导演这职业抓起细微的神色来简直不要太轻松,孟导恍然大悟:“啊,对了,咱们的合同还没签,纪总这趟来,是为了这事儿吧……诶呀,你看,法务那帮子人,你懂的!” 我懂你就是故意得!纪宣心里恶狠狠的吐槽,神色上却一丝不苟,客气的道:“应该的,应该的,法务不就该如此,他们谨慎做事,我们也放心!”没客气两句,她立刻话风一转,开诚布公“不瞒您说,我其实这次来呢,就是想具体弄明白,我们法务上是有哪些顾虑,都可以协商解决的嘛!” “哎呀……”孟导故作为难的扬起脖子思考了番,手里的核桃也适时的再度转了起来,沉吟了番,扬声叫人:“慕青的合同做好了没?先拿过来看看。” 不一会儿,助理就送进来一份打印好的合同。 “给纪总。”送来的时候孟导眼皮子都没抬,专注于给两人续茶。 纪宣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接过来先看。 原本这合同双方只是在抠字眼,抠小条款,现在拿在手里的这份,却像是对方重新草拟了份,只泛泛的圈了个框子,什么细节都没有。 “这……” “你先看,先看……”孟导这时进了条信息,正低头忙于手机,草草的应付了她句。 纪宣只好按捺下心中的不满,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孟导,”纪宣不满的打断他翻手机的动作,“我以为我们之前几乎要达成一致了,您现在这是要推翻重来?” 孟导接收到她的不满,却并没有回应,他的神色奇异的在平静中带着丝略略兴奋的打探,伸手把自己手机递给了纪宣:“纪总还是先解决下自家的事吧。” 窗外一道炸雷,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第190章 纪宣被那闪电连着惊雷惊了下,看了看窗外滂沱成一片的天地又看了看孟导,迅速的调整了下自己,欠身接过手机。孟导的手机界面停在一篇营销号文章快拉到底的一段,说的并不是牧之或者她认识的谁,而是可能哪个网红? 她疑惑的去看孟导。 “往上拉,从头看。” 又拉了上去一目十行的看下来,纪宣的神色逐渐从迷惑到震惊,又转凝重。 是的,这篇爆料文章跟牧之的关系粗瞟了一眼大概只有一点点,它讲的正是薛建。 文章很长,开篇言简意赅的提炼主题:经知情人透露,着名男星薛建隐婚,育有两子,大一点的那个小学都快毕业了。现在一起回忆下,多年来他的绯闻往事。 这年头还有大牌艺人能在全民关注下成功隐婚的?是什么专业的保密机构出身的么? 刚刚草草拉了下,满满的图文小视频,放的物料非常扎实。一上来就是重磅的,不知在哪拍到的结婚证扫描件。照片看着像是抢拍,像素模糊,那扫描件皱皱巴巴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爆料人贴心的给女方打了厚码,倒看不出个所以然。 “汪纪戎。”孟导适时出声解惑。 “汪……她?” 孟导点了点头。 “原来是她,怪不得能藏得住……那现在是?” 孟导吹了吹杯中的茶叶梗,没再接话。 谁能动这位公主?纪宣懂了,那肯定是汪纪戎自己想要脱离这场婚姻了。脱离婚姻,并且不想让薛建好过。 她再回去翻了翻,关于家庭这段写的非常到位,但细品之下除了隐婚这个事实你根本得不到任何多余信息。倒是下面的绯闻,一桩桩一件件,图文并茂,联想丰富,用词辛辣大胆,读来颇有趣味。过往里的真真假假一一排列在案。当时薛建团队虽然逐个都处理了,但处理的那么滴水不漏,不用说肯定是有他老婆的手笔,如今铺陈出来,不能再详细了。 说到绯闻,纪宣感慨八卦的心一沉,最近跟薛建传绯闻的不正是牧之么?当时他们讨了个巧,利用传播学原理,澄清了后台说,舆论只是顺势忘了绯闻而已…… 也顾不得看什么八卦了,她飞速的拉着文章,祈望汪纪戎能看在颜晟安的面子上能轻拿轻放。 “颜晟安这点面子自然是有的,”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他们圈子里的人,孟导老神在在的呷了口茶,“但是也有限,汪纪戎这个人,啧啧啧……脾气很刚,真正的虎父无犬女!而且……” 他没再说下去,但是纪宣知道,汪纪戎那边都是小事,再难搞的大佬总有可疏通的关系,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个又不是赵牧之,没必要认真跟她较劲。问题就在势必会风云再起的舆论……薛建是个极识时务的人,不会把手伸到麻烦、难搞、正当红、粉丝多、后台硬的人头上,到头来这些绯闻对象中,值得做文章拿来一说的也许只有牧之。即便打点好媒体,真正难堵的,是网友的悠悠众口。 果不其然,她刚把关于牧之的草草两句看完,公司的电话就打了来。 “那么……我们的合同,是签不下来了?”纪宣没有立刻接,按着电话问孟导。 孟导叹了口气:“我们马上就要官宣,这部戏慕青是大头,在这风口浪尖,纪总说说,又要解决艺人眼下的麻烦,又要解决电影可能的问题,慕青的公关部,忙的过来么?” 电话不曾间断过,纪宣置若罔闻,只盯着他,语气不是很客气:“你早就知道?” 孟导似是不理解她为何这个反应,嗤笑了一声:“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我都没有提前告知你们的必要吧。” 说也是,人家毕竟是同一个圈子的人,不管是私交还是利益,如果纪宣在同一位置,也不会多余去点别人。 “您也说了,这部戏,慕青是大头。”她迅速调整了语气,冷静的交涉:“而且您也知道,都是误会,我们牧之有男朋友,这没什么澄清不了的,也不过就这么一时三刻的事。” “没想到天就下这么大的雨了,现在看,这凤凰水仙还是煮着合适。”孟导垂着眼,微笑着先扯了一句旁的,然后继续说:“实不相瞒,女主的人选,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当然,我们还有男主的人选可谈,只要主角有慕青的人,就不算违约不是。纪总啊,咱们心里都清楚,您之前的那步走的太漂亮,倒把这一步,拖的难了!” 说着他努努嘴:“还不接电话么?别耽误了事儿!” 告辞出来的纪宣三两句打发了公司的电话,先跟颜晟安确认了他的位置,又打电话给桃子,让她迅速把在拍宣传图的牧之带离:“马上带她回家,电话别接什么也别回复。” 然后也没接工作室借给她的伞,一头扎进了暴雨里。 一般来说,像是牧之这种上升期的艺人已经有资格住规格更大的房子了。但是原本给她租的小区就已经非常好,牧之物质欲不强,也没有添置什么东西,用不上更大的房子。再说颜晟安住在这里,她基本是不想搬的,所以一直还住在这个小两居里。来的路上纪宣打量了下,这小区物业是不错,但楼的位置太不好了。 一路上把能打点的都打点妥当,但推开牧之的门时,她手上虽然依旧镇定,心里还是有点抖的。 不一会儿,颜晟安就赶了过来,看见纪宣在,开口就说:“怪我之前没深问,刚刚跟汪纪戎聊过,她说她们那边已经很克制了,虽然她知道那不是牧之,但是牧之认下来,怨气也就被她认下来了。不过也就是点到即止提了一笔,后面是……有几个小公司顺杆爬,我刚刚已经找人敲打过了,但麻烦的是现在公众舆论已经爆炸了……” 纪宣深吸了一口气,来的一路上她了解的很清楚,这世上最不禁扒的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关系是怎么界定的呢?一帧一帧的去扒,多少个公共场合里,牧之挽过薛建的手,他们俩对视过,微笑过,薛建拍过她的头,低头跟她说过话……太多个同场合的互动,当时看再正常不过了,可是现在翻出来又成了实打实的jq。 不仅如此,什么微博上倒贴男艺人的互动,什么综艺上的谄媚……许多个牵强附会放在一起居然就变成真的——一个惯会在男人身边寻找位置的女艺人,因为插足做了小三被翻了出来。 虽然推动言论的人因为各种理由住嘴了,但他们开的局已经收不住了。 不同于他们俩一脸的愁容,随后回来的牧之神色却十分轻松:“没关系,我又没什么时间看网上那些言论,反正有两位大神在,一定能摆平的!” 她甚至还有闲心张罗两个着急上火嫌沙发烫屁股的人坐下,又忙着给纪宣找替换的衣服,好像并不知道现在正在风暴的中心的正是她本人。而颜晟安的情绪本来就是随着牧之走的——公众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本来就不是事实的事,等情绪过后只要拿的出作品,再好好解释,只要她能忽略这些负面情绪,倒不失为一种不错的方式。于是他一直绷紧的弦稍稍松了下来,安抚的拍了拍牧之的手,任她忙活。 只剩纪宣一时不知道该庆幸她有这种天真,还是该吐槽居然有人能心大成这样……没等她把心里的想法倒腾明白,门铃又响了。 给了桃子一个眼风,桃子去开门,不一会儿迎来个浑身上下湿透了的唐嘉嘉。 “我带了所有的记录来,”唐嘉嘉一进门就急吼吼的说,“这种程度的指控从任何角度都没必要让一个艺人来扛,不合算的。” 牧之递给她杯热茶,叹了口气:“嘉嘉,你冷静一点,我们都知道,谎言一旦说出口,硬着头皮走到底才是最优解。” 原来不是真的傻呵,纪宣摊摊手,她的衣服也还没干,对着唐嘉嘉疲惫的说:“没有你什么事儿了,别添乱。”她手里的茶水带着有气无力的暖,即便还有点烫手也带不动她的精神头,“当时的意思就是双方都认了,再起波澜,只会把水搅的更浑。也许有那么几个人会信,但故事讲的这么奇葩,会有更多的人被吸引过来,得不偿失你懂不懂。” 第191章 窗外的天沉的如同黑夜,雨势反反复复却不见停歇,窗上水流斑驳蜿蜒宛如痛哭过的泪痕。 “不再横添枝节……”纪宣站起身先是低低的重复了句,然后开始说正事,“也没什么事,就是确认下你的状态。现在的舆论状况……” 一个电话进来暂时打断了这番交代,她接起来皱着眉听了会儿,回应对方:“行,我知道了,我马上到公司。” 挂断了电话,先是低下头面无表情的刷了刷手机,然后意味不明的笑了下,继续说:“现在的舆论状况已经不是公关手段能干预的了,所以我现在跟你们确认一下,公开,还是硬着头皮冲一冲?” 牧之的手跟颜晟安交握在一起,两个人都觉得温暖又舒适,她是真的没觉得这是一个什么状况。 他们交换了一个无所谓的眼神,刚想答复,就听纪宣继续说:“这里我得先道个歉,之前是我决策失误,如果当时让你们公开了,现在看可能是最好的结果。”她叹了口气,语气低落,“时机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把水搅得更混,难听的猜测会更多,狡猾不坦诚的帽子会更加强化,现在公开,几乎是最差的时间点,为了公关而公开。但是介入婚姻的后果不是绯闻后台能比的,在群情激愤之下,没有人听你讲道理讲逻辑讲证据,一切的解释都是虚伪的甚至难看的公关。现在这个社会在这件事上对女性尤其严苛,实不相瞒,你接下来几乎所有的工作都要解约了,所有!没有人敢在这样的舆论下用你……” “所以……”牧之略一思索,谨慎的总结:“现在公开我们的恋情,会将部分压力转移到我们的感情上。但是不公开,公司业绩会有很大的压力,是不是?” 说完她感觉手上似乎一紧,但是转过头去看颜晟安,却发现他只是安抚的对她笑笑。他伸出另一只手去拍了拍他们交握的双手,仿佛在告诉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也不是……”纪宣犹豫的开口,声音更加颓然,牧之问句里的倾向她当然听的出,她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自私:“没有的事就是没有的事,没做过就是翻盘的余地。只要我们坚持否认,这两天你不要去看评论,再缓一缓……姜总就回来了。” 把这个摊子交给姜书青处理,就意味着她失败了。 旁人也许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折,但迟钝如牧之也听出了她话语间的失意。不过也不难想:向上反馈,就是事态扩大,是失职。 “都是我的错,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弥补。要不我尝试跟他……跟薛建沟通下,让他出面否认?我想相对于我们,他更不想把水搅浑。” 唐嘉嘉现在非常难受,如果她现在是站在风暴眼里被攻击的那个,那顶多也就哭个三五天自己眼瞎,遇人不淑什么的。换个环境,三五年后,谁还记得她?可现在事情是她做的,错误是她犯的,受过的却是别人,她束手无策,只能看牧之任人宰割。这感受太可怕了,她觉得自己要用尽了力气,才能撑着站在这里做一些徒劳的努力,妄图能弥补,哪怕一点也好。 “现在他说的话更没人信,”牧之思路清晰的反驳她,“再说我们自始至终说的都是我替剧组做事,跟他有往来而已,这是剧组认证的,要他出来说哪门子话?宣姐我们能用法律武器维权么?” 论到思路清晰,唐嘉嘉也绝不会输,还没等纪宣出言打击,立刻反唇相讥:“你想维护什么呢?照片是真的,甚至还有更多,一旦激怒对方放出更说不清的怎么办?再说你就那么两个半粉丝,在这种风评下你去告网友,是打算爽一把然后直接退圈么?” 好嘛,纪宣的丧气被她俩这么一闹倒是消耗的差不多了,姜总真是看走眼了,这对儿姐妹花就该一口气儿签下来组团做个脱口秀。 她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二位小姐,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这个事。你们知道刚刚公司打电话来说什么么?你们那个少爷,乔少杰,非常仗义的为你直言。恭喜你啊,你们违法乱纪cp又占据了一条热搜!”她最后几个字咬的恶狠狠的,“所以请你们所有人行行好,千万不要再让我们处理这种程度的自由发挥,好嘛?”她用目光压迫着牧之和唐嘉嘉都点了头,最后又落到颜晟安身上,“颜老师?” “我当然是完全配合公司的公关策略,所以现在策略是什么?” 这时窗外又跳过一个闪亮的电光,雷声在远处轰隆隆的酝酿,由远及近,力道万钧。 纪宣整理了下衣服,穿好鞋子,等那雷声过去:“你在这件事里参与不少,圈子里该知道的现在也知道的差不多了。把你们的关系送到公众面前到底是利是弊我还得跟团队评估下再做决定。就我来看,在这个复杂的当口再爆出一段恋情……基本上就是在用‘私生活混乱’的印象覆盖‘介入别人婚姻’的印象……” “就没必要把颜老师扯进来了。”牧之迅速抢着说,她刚刚刷了下热搜,好不容易热度下去的乔少杰凭莽又给自己混了一身腥,各路难听的词语、猜测都往他身上不停的招呼。这还只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待遇,如果此时冒出个正牌男友……那言论,想想都要心梗了。 可能因为这个指控实在离谱过头了,牧之发现自己居然对铺天盖地的负面评价毫无负担,甚至对研究这种公众认知谬误的成因有了那么一丝兴趣。她先是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安抚了波身边明显不认同的颜晟安,小声的在他耳边商量:“我们一会儿再说?” 可能还是淋了点雨,她的头发有点毛躁。因为从工作现场走的急,脸上还带着厚厚的妆,在灰暗的光线下更显的轮廓深深。本应该是陡添疏离的——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境况莫名让颜晟安想起从前在黑暗里不得不听的那些激烈的争吵,那些你怎么样,我怎么样,你怎么不能为我怎么样的指责。那时他的逻辑就已经很好了,默默的听来,觉得他们谁都说的很有道理,实在很是害怕,都有道理的人为什么会开启战争,该怎样赢得战争?当然那时和现在是完全不同的场景,他也不知道在阴影里自己的哪一部分在瑟瑟发抖,他甚至唾弃自己,在牧之第一次面对风波的时候,自己却起了自私怯懦的心思——但那点人工的油彩遮掩不住她瞳间跳跃的星火,她软软的嗓音里的要自己信任她,颜晟安紧紧的握了握她的手,他怎么会不信任这个反倒想勇敢的保护他的姑娘,这个傻姑娘。 手上的温度暖暖的,牧之转过去跟纪宣商量:“扩大受力面积是会让压强减小那么一丢丢,但整体来看压力也是会随之增加的,我觉得不合算!” 纪宣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了,开会的时候会考虑这点的。总之你们不要给我有任何轻举妄动,我先回公司一趟,等整体的公关策略定下来,你们要记得给我好好配合!” “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有一些亲朋好友,在圈子里也算说得上话。”颜晟安叮嘱她。 “放心吧,跑不了你,”纪宣摆摆手,想了想临出门前又好心的说:“现在群情激愤之下不同的声音很难也不敢发出,但总有明白人的,也别太担心。这段时间就当给你补个假,好好谈恋爱吧,将来忙起来可别说我不近人情!” 说完就斗志昂扬的赶赴战场去了。 第192章 牧之家里只有些小零食,顺理成章的,饭还是要去颜晟安那边吃。知道他们俩应该会想说点私房话,唐嘉嘉胡乱听她安慰了两句,打起精神以换衣服收拾下为由,让他们先过去。 两个人走后,桃子坐在沙发上焦虑的刷着评论,薛建那么多段绯闻,他们为什么就喜欢盯着牧之说?大概是早一点有人起哄说就只有这一段薛建团队和颜悦色的处理,一定是真爱,说不定已经上位了什么的。按照颜老师的说法,是有人引导的,他虽然处理了源头,影响却传开了。 真是糟糕透了。 现在网上猜测什么的都有,也有人深挖牧之——她也是不懂,她自己之前在网上搜索牧之,都是从小到大各种各样的奖项,不管怎么看都是让广大父母最喜欢拿来气人的别人家的孩子。怎么他们都看不着这些,搜出来的全是千奇百怪的不堪和爆料。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也没什么实质证据的碎片,这一片硬说她卖弄风骚,那一片强扯她脾气极差,还有什么都没有就断定她人品糟糕……他们想不到那些没头没尾的可能不是真的么?而且那些证据和得出的结论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她忿忿的搜索了半天,想要找个人交流一番时,才回过神来,唐嘉嘉一直在浴室里没有出来。 其实房间的隔音都做的挺好的,卫生间的门板也厚,忧心有什么意外的桃子还是隔着门听见了唐嘉嘉断断续续的哭声。 这叫什么事儿呢? 她摸着门板犹豫了片刻要不要出声安慰,最终还是默默的退了回去,当做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 所以谁能说说这叫什么事?如果现在大家都知道照片上就是一个普通大学生,她同大众一样也才知道薛建的婚姻状况,她能被舆论放过么? 她又平静下心绪,转头翻了翻其他人的评价,有了牧之做例子,再看她们的生平真如网上所说那么污秽么?她不敢说话。幸好自己只是一个助理,此时只需要管住自己,听指挥执行即可。 …… 地下车库里冷清又空荡,外面天气好坏反正它都是这副永远也晒不到阳光的阴冷样子。 牧之牵着颜晟安的手,他们走的不快也没有说话。笃笃的脚步声敲在地面上,清脆空洞拖着小小的回音,听得稍微久了,竟生出疑心病总觉得后面也许有人跟着。 牧之不由得回头张望了下。 “怎么了?在担心?”颜晟安慢下步伐来安抚她。 温度不高,他的手也凉的紧,牧之的手拢了拢,小声飞快的问:“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她的眼睛从软塌塌的帽子口罩中露出明亮的一点,仿佛什么都能看透。 “别乱想,”颜晟安有些反应过度,条件反射一般飞快的回她,然后抽出手把牧之揽到怀里,叫她不能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他的表情很难过,抱得也过于紧了,他小声的在她耳边用近乎道歉的语气说:“别乱想,我只是气自己,没能力保护好你。我只是……” 他尝试了几次,话都没法说下去。他想,是他太自私了,在牧之最需要宽慰的时候自己却在想那些不相干的心思。而牧之在他怀里蹭了蹭反倒轻快的说:“诶呀,我没卸妆,蹭上了能洗掉么?” 这语气里的轻松欢快很容易就能将人感染,颜晟安摸了摸她的长发:“不开心都要告诉我,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没有啊,”牧之从他怀里钻出来,打量了周围一圈,拉着他继续走:“快快快,我们快回家。我现在才知道宣姐太英明了,偷拍真的无孔不入,以前还以为她是被害妄想。”她带着狡黠的神色扯着颜晟安在背后说着小话,然后又正了正神色,皱着眉头继续,“之前他们说我不好看的时候,我是真的难受,多看一句都难受。现在他们说这些有的没的,反倒没什么感觉,就好像是在看同名同姓的其他人……” 颜晟安小小的扯开一点她的帽子认认真真打量了番:“如日中天,如月满轮,如春半桃花,如午时盛开牡丹,无不逞之容,无不工之致,亦无不胜之任……是他们还没有机会真正领略到你的美。快走,今天吃牛肉怎么样?” 牧之被他牵着走,不用留神去看路,于是卡巴着眼睛反复回味了番:“这个形容我喜欢,主要是感觉很高大上的样子,而且还听得懂!牛肉也喜欢!” 两个人就这样说说笑笑的,这件事的风波虽没有过去,但在他们心里却差不多结束了。 …… 暴雨如注,车子的雨刷能起的作用不大,视线所及都是灰扑扑的,马路上堵得严严实实,却看不太真切细节,只能看见模糊的车灯,焦躁颓然的昭示着存在。 可是焦躁对如今的形势没半点助益,纪宣在内心模拟了几次深呼吸,拿出电话,开始工作。她的手机几乎要被各种未接消耗到没电了,没工夫搭理那些打探,她先跟黎总监沟通了番近况,定了应急的几步策略。 这不是三两句能说完的事,可电话挂断,车还没移动多远。 新的未接一个接一个的跳,纪宣心里烦,却也不能真叫电话断电,揉着太阳穴反复思考着各种可能的策略。 “纪总,”司机突然开口,“姜总的电话。” 纪宣一个激灵,立刻接起了电话。 “纪宣你在搞什么?” 电话刚一接通,姜书青声量不大但是气势十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姜总,我……” “我这一会儿功夫接到好多通电话,纪宣你很有本事嘛,能调动这么多资源。所以你想要干什么你跟我说说,跟汪纪戎开战么?”她听起来似乎是充满了货真价实的疑惑,并不是主要问责的样子。 “我不是……其实,其实牧之……” “你不用跟我讲她怎么样,纪宣我们处理过那么多的公关状况,比这阵仗大的不知道有多少。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完全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赵牧之就算是跟薛建已经领了证,你要做的也只是把民政局的记录给我捂严实了,而不是这么不知所谓找不到重点的乱用力气!” “对不起,姜总。” “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公关部已经在草拟声明,我们打算先发一张法务函件否认介入婚姻的指控,之后观察下,如果还有大v坚持在这件事上造势,找影响大的提起控告。不过公关部预计这个时候跟慕青对着干的大v应该不大会有,我们也不好真的跟网友缠杂。” “嗯。”姜书青淡淡的应了声。 “这件事主要是汪纪戎和薛建在斗法,目前看最想把牧之推到前台来挡风头的应该是薛建。” 姜书青对这个猜测不置可否:“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把不该有的热度降下来,别做多余的事,别无谓的得罪人。” “好的,后续我们联系了几个公众号,拟了一系列的文章,想等大众冷静下来后,找找机会唤醒下公众逻辑……姜总您什么时候回来?” “舆论的走向要把控好,背一点说不清但没实锤的争议无所谓,没有合适的机会就没必要去刺激大众。下星期三,几个老朋友给我们接风,这段时间你让牧之好好休息下,到时候你们一起跟我去饭局吧。” “好的,我会跟公关部再沟通,谢谢姜总,还有牧之的一些情况我想……” 电话里远远传来了孩子的哭闹声,姜书青好像是捂住话筒交代了两句什么,草草打断她:“行了,她的事你心里有数就行,等我回来有空再聊。总之你记住,找好我们在事件里的位置,不要武断的把自己放在中心位,先照你想的去办吧。我挂了……” 第193章 这种级别的丑闻即便是在娱乐圈也并不常见,网上真真正正的热闹了几天,可不是前一段时间那种小打小闹的绯闻能比的,现在只要上网,不管换哪个论坛,都能看人们在讨论这个事情。 背地里多少人做了多少事没人知道,反正面子上看,牧之这边的应对似乎就只有几条微博。一条温和的,是牧之语气写的小作文,没有的事就是没有,但感谢剧组感谢前辈。文笔清丽婉转,逻辑顺畅,除了重点之外其它部分都避重就轻,春秋笔法一描,看着倒像是完结感言,顺带澄清一嘴而已。一条刚硬的,是公司发布的,寥寥几句,气势汹汹,提醒众人造谣是会付出代价的,没证据乱说话的话,大厂做事可不讲情面。她的账号转发了下,没有多余的话。 一通连消带打,话语权较大的一些都识趣的不再多说,剩下的闲散言论随着薛建那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战况,关注度渐渐转移,慢慢不成气候。加之牧之人缘不错,合作过的艺人回避之余多多少少也会为她讲两句好话,他们的粉丝也很给面子的互相约束,尽量不讲她闲话。 早过了立秋,但气温的反应非常迟缓,还以为自己仍留在盛夏。得亏了这几天连绵的雨水才有点入秋的意思。 不过雨水多了,人身上难免会带着黏腻腻的潮湿感,非常不舒服。 牧之倚在沙发上看孟导新片刺槐的发布会,女主角是顾歆艺这件事她倒没觉得有多意外,没想到连男主角都换了……他们两个当初辛辛苦苦对了那么多场戏,现在一起手拉手出局,还挺人生如戏的。 她一边刷着手机一边继续往下看,不同于面上的公事公办,私底下大家伙倒是都挺关心她——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一开始确实担心她好不好,后来又好奇她的心态怎么做到这么好…… 牧之伸了个懒腰,也没什么诀窍,熟能生巧罢了。自从她走到公众面前开始,负面言论就相应而生。 一开始没多少人看到她,有空吐槽的也并不多,不过有司南静这个巨大的靶子,吐槽量倒还算稳定。她深知这些厌恶和恶意会随着她一步步进入公众视野而发展壮大,所以也有意识的去看去消化。一开始还忿忿万言来反驳——虽然最终一笔笔都存在私密文档里——后来也说服自己释然了。 跟不问逻辑只跟从直觉的人没法讲道理,这个她从小就懂,不过还是经过了几个气的爆炸反复思量怎么把架吵明白的不眠夜晚,才有现在掩饰的很好的举重若轻。 屏幕里的发布会已近尾声,自由提问环节里连记者也找不到什么新问题。牧之一边跟木木在微信上聊着午饭的菜色,一边打着呵欠准备关了pad收拾收拾蹭过去。 “孟导,听说刺槐最早锁定的女主角人选是无所依着里的新人赵牧之,现在换成顾歆艺小姐,是不是因为她前一段时间的绯闻影响?” 牧之的手一抖,惊奇,哪个记者这么虎? 直播现场一片哗然,既然有人开口问了,那气氛可就上来了,人也不困了,更不着急走了。 “听说?”孟导似笑非笑的瞄了一眼那记者,然后悠哉悠哉将问题抛给了顾歆艺,“是这样吗,小顾?” 虽然问的不是自己,但牧之脑门已经开始冒汗了,感觉自己大脑迅速短路,虽然好多说辞涌上嘴边,但直觉哪个都不大合适,说出来会被宣姐背后殴打的那种…… “您这样说我真是太伤心了,”顾歆艺从容接招一点也不见惊慌,她没直接正面回答,而是满面含笑,毫不“伤心”的对记者撒了个娇,“我可是来来回回试镜了有几个月,不知道试了多少场呢!再说我想跟孟导合作的心可是天地可鉴,从我入行开始,只要孟导肯给机会,什么角色我都愿意试。才终于有了这次合作,您……” “小顾我确实是面了很多次,”孟导一扫刚刚的懒散,一本正经的说,“演员和角色间,非常讲究天时地利的契合。你说的那个……那个赵牧之来试镜过,非常优秀。如果有机会,有合适的角色,我确实非常有意跟她合作。不过我们刺槐的女主角,是顾歆艺!” 话说到这,再聊下去就不识趣了,不过那个记者显然并不大打算识趣,他当即继续发问:“那么顾歆艺小姐,请问你怎么看关于赵牧之的绯闻?” 顾歆艺侧过脸小小看了下孟导的脸色,他的脸色满是不耐烦,已经开始动手收拾眼镜和他从不离手的一个带盖茶杯了,明摆着等她答完就准备离场。她立刻会意:对方只是没眼色,并没有什么惹不起的背景。 “绯闻?”她轻轻的笑了声,“前两天跟她聊天的时候没听她提过什么绯闻,倒是有个谣言挺烦的。改天聚的时候再问问吧。” 牧之在屏幕外给这行云流水的一套点了个赞,立刻打开电脑开始梳理流程。学到了学到了! “行吧,”屏幕里的孟导果断的截过了下一个不识趣的问题,拿着茶杯站起身,“既然关于刺槐没有别的问题了,那就结束吧。” 跟着他,一行主演鱼贯而出,主持人赶紧上场收尾组织离场,让场面不至太仓促。 有了这段小插曲,牧之又磨蹭上好一会儿,到木木亲自电话来催才出门。 “你现在这个阶段,最好有点儿自觉,不然我就要电报颜总,让他发出江湖追查令,严查每一颗沙砾,把你第一时间找出来!”木木戏精上身,拿腔拿调的在电话里yy。 “知道啦知道啦,我们霸总木木说的都对!”牧之笑着敷衍,麻溜的出了门。 就在这当口,大河往事又要找几个负责人去当地开会,这种献礼剧大大小小的会繁多不说,实在无趣,颜晟安本打算推了这次,牧之非按着不让。 “快去快去,我可不想人家私底下聊‘颜晟安为什么不来’的时候,小声八卦‘还不是他新找的女朋友麻烦’!太丢人了。” 前一天他们跑步的时候聊起这个事,牧之就是这样劝他的,还因为过于激动,一边跑步一边手舞足蹈的嚷嚷而岔了气。 颜晟安赶紧停下来照顾她,又觉得非常好笑:“谁会那么无聊。” “这怎么是无聊呢,我们没事的时候可喜欢聊这些了!”牧之捂着肚子义正辞严。 颜晟安揉了揉她的头,运动后的发丝间还带着蒸腾的汗意:“看着又快下雨了,我们慢慢挪回去吧。” 走了几步犹豫了下他又问:“你心里还是很介意别人怎么想怎么看的吧。怎么总自己扛呢!” “当然介意了,诶呦……”牧之毫不讳言,她就着颜晟安的手胡乱的揉了揉肚子,身残志坚的继续发言:“你看你现在就为了这么点小事,连会都不去开了。那将来我成大明星,一天八百个事件,你难道要长年驻守在家里?” 颜晟安被她刻意装腔作势搞的毫无办法,只能细细为她揉着肚子继续劝:“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会,说的东西多半也没什么用,过后看看会议记录就好了。你第一遇到这么大的舆论状况,我想多陪陪你。以后可都没这待遇了!” 说完还顺手捏了捏这小没良心的鼻头。 “天啊,我跟你讲,你可千万别打着我的旗号偷懒。快去快去干活。”说着说着又捏着他的手指换了副娇羞的语气:“就三两天,早早去了,早早回来。” 这语气像是运动后的汗珠,自身体而来,风一吹帮着消耗掉一点点亟待挥发的热量,总还有同皮肤熨贴的那面仍留在人身体上,难分难舍,一时间叫人很有成就感。 颜晟安用了力气将她一把捞起,来了个公主抱,低下头附在她的耳边小声问:“每天苦练声台形表就拿来撩拨我的?是吗?” 他的唇齿在她的耳边厮磨,语气也拿捏的刚刚好,明明就在耳边说,那声音却像是从心底里发出来一般充满蛊惑的味道。 “好东西自然自己人先体验嘛!”牧之一点也不怕,反倒十分会作死。 有了这一段,颜晟安只好连夜跑去开会,留这不省心的在家里带留守儿童十月。 牧之一边拎着逗猫棒把十月溜的一路火花带闪电,一边跟田螺木木交流刚刚的心得体会。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木木不以为意,递了盒药给她,“拿着,我昨天听桃子有点上火,那嗓子都那样了,还不停的咳嗽,明天你带给她,这个药缓解下起效还挺快的。你呀,别人都急成这样了,你还没事儿人一样!”说完这段,她又熟练的切回话题,“顾歆艺童星出道,这么多年了,趟过的坑足够教她怎么玩蹦极。” …… 发布会后台那边,顾歆艺的经纪人在她的专属化妆间里不停的数落着,在这个非常时刻,贸然为了赵牧之站台还得罪媒体实属不智。 顾歆艺可不是牧之,不是一挨批首先把脸埋下去那种怂货。她可有可无的听着,等助理手脚麻利的卸好妆,才懒洋洋的打断他:“张哥,我为了什么给赵牧之说话你不知道么?这年头可没有谁都不得罪哪都落好的好事,跟她走的近一点,吃亏的总不是我们。” 说完她对镜整了整妆容,轻飘飘的感慨:“跟孟导的合作我们努力了多久啊,可这样的合作,人家以后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第194章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三,依旧不是一个好天气。天色阴沉沉的,时不时拧下几滴雨来。 纪宣早早的就跑来给牧之打点,八风不动的神情里终于露出几分焦虑。 “宣姐果然怕姜总。”牧之在背后悄悄扒着桃子的耳朵说小话。 桃子一脸纠结,认同或是反驳好像都不大对。所幸纪宣耳听八方,头也没回的打击她:“我要是你就笑不出来,四平八稳一件事闹成这样,全拜谁的骚操作?”她忙过手里的事,抬起头给了牧之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你先想想怎么谢罪吧,吃完这顿饭,就该开始清算了!” 牧之被吓得打了个寒颤,立刻缩了回去,老老实实的护肤化妆。 看着她那怂样,纪宣鄙视的轻哼了声继续忙活——前事不计,都搞定了颜晟安,可是立功了呢,正该支棱起来的时候,怂什么!不过想了想,又抿了抿嘴忍住笑意,这个傻子,也没必要跟她说这个。 到了下午雨势竟然缠绵了起来,淅淅沥沥的,要停不停。 “早点出门吧,”纪宣看了看天色,“这个天气外面肯定堵,我们宁可到那边等一等,不要给人家留不好的印象。” 牧之当然为她马首是瞻,利利索索的准备出门,临走前听到桃子被开门的冷风吹的咳嗽才想起来:“昨天木木给了我盒药,说是起效挺快,你等等,给你带上。” “嗯……”纪宣看了眼桃子,“最近温度变化挺大,你们都注意点,尤其是你,”她点着忙忙活活跑回来的牧之,“艺人的状态很重要,即便现在暂时没有行程,也要随时做好进入工作的准备。名利场上,你永远不知道,谁,在什么时候,能给你搭条路,懂吗!” “嗯嗯嗯。”返身回来的牧之捣头如蒜,态度良好,但显然不走心。 不过没关系,纪宣恨恨的想,只要听话就很好了,她应该也没有那么多需要仗义背锅的朋友了。 这一路果然如预计般拥堵,不过她们提前量留的实在足,即便一路焦急,到地方时还是早了很多。纪宣一颗心终于安稳回肚子里:“就在车里等一下姜总吧,一会儿我们跟她一起过去。” 无所谓的时间总是显得特别不值钱,牧之掏出手机跟忙里偷闲的颜晟安有一搭没一搭的随便聊着点什么,中间又跟一样闲赋在家的乔少杰扯了一堆没什么用的蛋,总觉得也没干什么呢,一转眼时间就过去了好多。 太可怕了,被宣姐拽回注意力的时候牧之瞄了眼时间然后感慨:无所事事这个状态简直是时间粉碎机。 没等把这个感慨反馈给纪宣,就看她急急拉开车门下去了。 “姜总。”纪宣的声音难得的带了点拘谨。 牧之赶紧带着桃子手忙脚乱的下车。 “姜总好。”她们俩异口同声的像是在行少先队礼。 迎面而来的姜书青略带意外的看了看纪宣,又看了看她俩,才恍若无事的笑着招呼:“一年不见了,牧之漂亮多了!” 她亲密的挽过牧之的手:“来了就进去啊,在外面干嘛。”说着还递给纪宣一个眼神,笑话她紧张的过了头。 纪宣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太过着相了,她默默的跟在她们身侧,欣慰的听见牧之接话:“我们也刚刚到,宣姐让我们在车上检查妥当了再上去。” 总算不会一直傻,虽然这点小伎俩姜总也不会看在眼里就是了。 果然姜书青没有评价,拍了怕她的手背:“无所依着我看了,演的真的好……” 这一路上她细细的点评牧之的工作表现,夸奖居多,但很中肯并不是泛泛的客气,也说了一些影评大家们没有公开发表过的评价和建议,叫人受益匪浅。一段路不长,聊的内容却扎实,牧之正被引导着说着自己工作这段时间的心得体会,就又被轻轻的拍了拍挽在姜书青手臂上的手:“我几个老朋友,给你引荐下,我们待会儿再继续说。” 于是又跟着姜总跟几位长辈打招呼,当然也收获了几句客套的称赞。 “哪里哪里,您过奖了!” 这种场景牧之也算打小就熟的,轻车熟路的客套了回去。 “咦,怎么不见小谢?” “他在下面停车,他呀,最近婆婆妈妈了许多。” “诶,当爸爸的人了,仔细些是要的。” …… 他们随意的寒暄着,牧之被纪宣悄悄拉了把,慢下步子在后面错开一段,但又离得不是很远的跟着。穿过一段小小但不局促的庭院,来到包间前,早有个人等在那里。他穿着烟灰色条纹衬衫,灰蓝西装裤,手臂还挽着同色系的西装外套。他的袖扣和皮鞋在灰的天色里显得闪闪发亮,领口的扣子却随意的敞着。整个人说不上怎么地,看起来就是那种风流不羁的富贵闲人。 “那就是谢总么?”牧之悄悄的伸过头去问纪宣。 “对。” 他们那边一打照面迅速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招呼声,牧之乱糟糟的听着,似乎是彼此拿对方打趣什么,显见是十分熟稔的。 对于这位谢总,她在公司的时候也听同事们八卦过一些……留下了不是那么美好的印象。 她有心跟宣姐多八卦两句,侧过头去却见人家眼观鼻鼻观心,于是乖觉的站好、微笑、不多话。 这位谢总不愧是气氛高手,没用一会儿,察觉到寒暄的热潮似乎稍稍退却,他立刻转身cue这边充当微笑摆设的牧之:“这就是牧之吧,来来来,快过来,站那么远干嘛!” 他像个长辈一般招呼牧之近前,很自然的一把揽了过去:“大家可一定得多照顾照顾我们小青的小学妹。” “这说得哪门子见外的话……”余人纷纷应和。 耳边乌拉拉的客套声又热闹起来,牧之感觉以他的手臂为落点的肩膀开始,整个人都僵住了,但她一时也不敢有什么反应,努力表演着得体自然的笑,悄悄转过头去用眼神跟纪宣求助。 而纪宣只是皱皱眉,示意她别做多余的事。 果然客套了一圈,谢其就把她带到了姜书青身边,她立马手脚麻利的蹭了过去。 “多大的人了,还不稳重点。”姜书青笑意温柔,抬手给谢其整了整衣领,然后挽过牧之招呼大家入席。 牧之默默的舒了口气,一边跟着姜书青缓步前进,一边努力平复自己“没见过世面”的尴尬,还抽空想些有的没得——其实从一开始看到姜书青她就在想,是不是生产消耗太大了,姜总的面庞上有着肉眼可见的疲态。而且就在刚刚,属于他们夫妻俩温馨的一个小举动,不管是动作、语言还是神情、眼神都挑不出毛病,但牧之还是敏感的觉出其间如游丝般恍惚不见的强撑和勉强…… 胡思乱想着,座位已经到了,她赶紧定了定神,听他们天南海北的闲扯,偶尔有几个问题是带着她的,就很有分寸的答了。姜书青原本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也没指望她交际,甚至有些话题还不动声色的替她挡一挡。 这饭局说来是给姜书青洗尘的,与她而言确实轻松很多。不过出门前宣姐再三叮嘱:不管什么好吃的浅尝两口跟着大家意思一番就行了,多笑多听,可别人家聊天自己扎饭桌里成为消耗主力。于是就连吃这个唯一的消遣也不能尽兴。 垫过肚子之后自然要上酒,姜书青连意思的问询她都没有,就言明自己要替牧之,当然这最终的酒替工作都落在谢总肩上。不过他浑不在意,反倒十分享受的样子,别人没来劝,他倒自己一杯接一杯的要跟人家喝。 酒过三巡,温情的、利益的、有用的和没用的话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各人三三两两的凑趣聊天,姜总跟个看起来五十来岁,微胖白面留着长长的小指指甲还不停盘着核桃的中年人在聊政策规划什么的,谢总几分钟前说要出去接了个电话。桃子跟姜总的助理时不时跑进跑出给他们张罗着。 牧之跟纪宣示意了下,走出去上厕所。其实这个厅就配了两个,不过里面一直都有人,她一时间也找不到服务生,反正也没事,就溜溜达达去前堂的公共厕所。其间经过了之前的小园子,多雨天气被冷风一吹,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糟糕!”她赶紧抱了臂,踩着小高跟一阵小跑,谨记宣姐的叮嘱,可不能感冒了!同时还想着,反正人已经出来了,干脆去车里把木木给的药拿上——桃子又开始咳个不停,缓解下也好,而且也给自己备个后手,万一也中了这温度的招呢! 她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点了120个赞,觉得自己越来越缜密了。 “牧之呢?”饭厅里,姜书青结束完一个话题,转过头觉得好一会儿没见她在眼前晃悠了。 “刚刚说要去厕所。”纪宣赶紧回答。 “这么久?”姜书青皱眉,“公共场合,助理不跟着,你也不跟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小小的声音里带着薄怒,听的纪宣条件反射的站起身来。 “坐下,我去吧,我顺便去看看谢其。你就在这里反省下你自己吧,怎么这么多疏忽。”她的脸上还挂着同刚刚谈话时如出一辙的微笑,声音却带了冷意,只有听的一方才能接收到。说完,就起身打了通招呼出门了。 第195章 连日阴雨,空气中都是粘腻的水汽,姜书青的身体一直不大好,中医说湿气太重,在这种天气里格外觉得难受。加之夜晚里的温度又低,各种不爽——从前的,现在的,未来的——一股脑儿煎熬着她的火气。 再播谢其的电话,还是通话中,算了,姜书青拎着嘴角冷冷的笑了一下,多少年的老毛病了,不管是会美人儿还是跟美人儿聊闲,除了停车场他舍不得去第二个地方。 停车场好啊——姜书青扣下电话,面色平静的向停车场走去,望上去好似戴着一张冰凉的琉璃面具,叫服务生看了都不敢上前问询——停车场可太好了,敞亮,有点什么意外上车就可以跑路,方便处理后续。 地下阴冷的感觉更甚,她忍着满身的鸡皮疙瘩信步而行,每一步扣在地面上,情绪都酝酿的更冷些。幸好vip停车位距离不远,从电梯出来这么一段路过去还铺着较为柔软的地坪,暂时听不到自己高跟鞋带着回响的声音多少没有将心情再度恶化。 谢总有面子,一个会所的停车位都给留专属的位置,再转过一面防火墙大概就能见到他了。 姜书青在心里斟酌着一会儿的话该说到什么分寸,将将转过墙角,就听到一个轻灵的声音钻了出来:“谢总,能跟您聊聊么?” 再一步,她的鞋跟就要踏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脆响,却硬生生的收住了。 赵牧之的声音她知道一向是很不错的,日常里带着少女的爽脆清甜,在一些比较正式的场合说话又有着远山清涧般的清澈和飘渺感,此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羞,声音里稍微有点颤抖,倒平添了可怜可爱的意味。 就这么一个刹那,姜书青的心头跳过许多个想法,缠杂着、纠结着、汹涌澎湃的迸发开来…… 是,这种事不是一回两回了,她早不意外。手底下的艺人出了岔子,资源全停,想贴上老板寻求安全感她再理解不过。 再说谢其是个什么货色她还不了解么? 但她还是愈加按捺不住一个极速壮大的念头:不能接受,谁都可以,牧之不行,赵牧之不可以! 这样想着,她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的往前挪了下,从这个角度看去,赵牧之完全是背影,看不到神情,而谢其只有半张侧脸。她看出去的时候,剧情刚演到到谢其的侧脸上绽放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意。 她想,看戏该是看全套的,却控制不住脚步逃难似的离开。眼泪根本无法控制的夺眶而出——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无法自控的状态了。 不过也只是一个瞬间,就电梯上行这么点时间里,她又把自己收拾的妥妥当当,浅笑挂在嘴边,完美的像是画里的菩萨相。 十多年前,也是在一个停车场里,当时还是谢其助理的自己也刚刚名校毕业进入社会,被一道接一道的大浪闷头按着打得一时间懵了,彼时还是稚嫩,矫情的觉得自己几乎不能呼吸,也是这样觉得笑意“温柔”的谢总是救赎的光,小心翼翼的拦住他向他倾吐烦恼。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知道谁也不会是谁的光,不会有救赎,也知道他挂在嘴边的笑就只是一个习惯性的笑,没什么特殊意义。在婚姻和爱情这里,她的梦早就碎了,他的“红颜知己”潮水般来去,不过无所谓。他们这种情况,公司需要他们维持一个稳定的家庭。这个公司于他是一只手臂,于她是半生努力,彼此心知肚明绝不会在这里做无谓的消耗…… 她有许多的理由去维持一个世人皆知内里有多不堪的“家庭”,却在看见牧之主动的瞬间崩塌。 在出电梯前,她反复念叨的的是:牧之就像是年轻时的她自己,但是更优秀,更美丽,前途更加不可限量…… 可出了电梯后,她的笑容里反复回味的却是:慕青绝不能起风波。一个小女孩子罢了,什么年轻柔弱美丽……靠别人永远没有胜算的。 洗手间的灯光明亮,衬的镜子里的自己更加光彩照人。她看着那张盛妆之下的脸,心里清楚内里有多灰败。但那又怎样?水流晶莹的流过她的手指,她细细的把这双手洗的干干净净,擦的清清爽爽,等人家妥帖的给她挤上护手霜,细致的保养好。 得谢谢这个小艺人把她最后一丝软弱的妄念铲除干净,她会好好的报答她的! 但如果她当时多听哪怕片刻,就会发现自己完全想左了。 谢其确实躲在停车场打电话,牧之也确实在恰恰巧拿了药准备回去的路上撞见了刚刚挂断电话的他。本来就是彼此点个头笑一下就当招呼过了的一点小事,可偏偏她心里存了点事情,于是思量再三决定多事一回。她想着反正以后跟谢总也没什么交集,尴尬就尴尬,但话不吐不快,于是又折回来,这样才让本来该面对着电梯方向的自己变成了背向。 “谢总,您有时间么?能跟您聊聊么?”天有些冷,她的声音都冻的有点颤抖,话一出口赶紧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哈。” 看着眼前这个局促的小艺人,谢其心里想的几乎跟姜书青一模一样,如果姜书青当时不是那么仓皇,认真看一眼的话,就能看出他挂着的笑里有多浓的讽刺。 “说吧。”他长腿一支,随意的往车上一倚,抬了抬下巴。 “是这样的,您就当我多事,随便听一听。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哈,我总觉得今天见姜总的状态不如我之前见到的那么好。就我的了解……”话一出口,她整个人的状态流畅了很多,该不该说反正也说了,大不了他们回去嘲笑她。 于是谢其目瞪口呆的听了有几分钟关于孕期抑郁症的成因、表现、危害和重视的急迫性一系列科普,牧之说的又多又快,回味了下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对不起我话唠了一点。” “没事,你也是关心你们姜总”谢其前面听着还带着笑意,越听下去眉头倒是越皱起来了,他站起身,人也端正起来,就连声音也正经了许多:“不过你怎么会往这个方面想,我的意思是我听说你好像不是学这个方面的。” “啊啊,我妈妈是精神科的医生,多少有一些了解。我想着姜总性格应该比较强,为人老板平时也会不自觉去做那个撑场子的人,这样就会掩盖掉一些病状的表现,当然我不说姜总肯定得病了的意思,”她慌张的解释了句,然后叹了口气,“也不怕您笑话,我有一个师姐,是我们导师的博士研究生,本来前途应该一片大好,但中间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恰巧那段时间她怀孕了……”她咬着嘴唇字斟句酌,最后摇摇头,“总之心理上的一些疾病很容易被忽略,我就多事一句,希望姜总和小朋友们一切都好。” “哪里,很感谢你的提醒,确实是我有疏忽。书青她工作压力大,身体也一直不是很好,家里那么多孩子都是她一手打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他的语气带了难得的诚挚的温情,笑笑:“跟你说这些,我也挺惭愧的。自己妻子的问题,要小朋友来提醒我。” “没有没有……”牧之手忙脚乱。 “好啦,你出来也有一会儿了,看你也挺冷的,温度变化,要注意保暖。带没带外套?我给你拿条披肩吧……” “不啦不啦,您不嫌我多事就好。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宣姐该着急啦。那我先走了,谢谢谢总!” 目送着她一路小跑,谢其挂笑的脸终于沉了下来。他也同样回忆起了许多年前,白的像一张纸的姜书青拦下自己,说了什么他都忘了,总不是这样啰啰嗦嗦的——姜书青的傲气从一开始就有三分锋芒——彼时他过得就是一般纨绔的日子,身边少有那样的女孩,就算有人家也瞧不上他的做派,只有那一个傻的飞蛾扑火。那时候他想:是她了,作为家中的次子,也没什么联姻的任务,如果要娶个老婆,就该是这样的,干净、透明、朝气蓬勃而又美好…… 再有电话进来,这些新近认识的美女突然在他心里面目模糊可憎起来,按掉了电话,才看到姜书青的许多通未接,赶紧回播了去。 “没什么事,把客人放着这么久不好,你赶紧回来吧。”那边的声音一如往常,四平八稳,冷静清晰,一点异样都寻不到,难为那小姑娘能留意到不对头的端倪,他确实是挺惭愧的。 她一手把家庭和工作都打点的妥妥当当,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对他一丝随手的善意抱十分傻傻的感激的朝气蓬勃的女孩子了。谢其往回走去——但是必须承认,现在,是他离不开她了,各种意义上而言。 他谢其,谢家二公子代表的是跟谢家的牵连,人家给他面子,给的是他爹和他大姐姐的面子,谁不知道,公司的事情,要找姜书青! 一路上他的烟瘾眼看又要烦,烦躁的翻出薄荷糖来往嘴里塞。 这么许多年了,他活的像一盘沙,因为毗邻着大海所以注定不会输,但沙子自以为是的翻来覆去,却都是空。 第196章 这一场饭局因为姜书青身体的实际情况,大家颇有默契的没有进行到太晚。纪宣领着牧之跟在姜总身后送客,想着结束后跟她简单说一说牧之现在的各种新状况,却见她一转脸疲惫的摆摆手:“太累了,后天早上你们九点来公司,我们对一下工作,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 于是这件不大的事就这么暂时搁置下来。 到了这个时间点,虽然雨已经停了有一阵,路况还是一片红。姜书青抱着臂靠在椅背上,侧过头去对着车窗外发呆,神情恹恹的。她一上车就叫关了后座内灯,谢其还以为她是想眯一会儿,却发现她一直盯着车窗外凝滞的景色,眼睛都不大眨,长长的睫毛下满是阴翳。 “累了么?你也是,不该这么早出来应酬的。我们回来就算歇一段时间,老赵他们总不会计较。来,”他拍拍自己的肩膀,“过来靠一会儿。” 但姜书青对他的话恍若未闻,甚至都没因此多眨一次眼。 要搁平时谢其也就摸摸鼻子自顾自去了,今天久违的愧疚情绪让他耐心了许多,试图去找症结:“是在烦心牧之的事么?” 提到牧之,姜书青终于有了反应,她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哦?” 谢其沉浸在自己今天非常体贴的满足幻觉里,丝毫没有品出这个音节里的无限嘲讽,继续发挥:“这小姑娘人挺不错的,犯在汪纪戎手上着实是倒霉。”见姜书青没再转回去,他自以为找到重点,赶紧趁热打铁,“我刚刚也跟老赵老许他们打了招呼,有什么好资源,可得紧着你这小学妹挑。你就别操心她了,回头交给纪宣去运作就好。” “嗤,”姜书青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笑:“这么会儿就看出这么多好儿来,小姑娘有多不错呀?”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谢其皱眉。 “我说,我这小学妹是真的不错,要不要我让纪宣洗干净,连夜给谢总送去……当助理?”她尾音咬的重重的,字里行间再加她的表情全都是满满的鄙夷。 以前从没这样过,司机和助理觉得他们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这夫妻俩从没把这种事拿到人前来吵过,或者说姜书青从来没给谢其这么下不来台过。可惜他们现在一同被堵在这个突然显得狭小的车厢里,连遁走都没有借口。 谢其也被她说懵了,少爷脾气在胸口翻腾了几个周天,最后还是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神经病,你自己的艺人,你爱怎样就怎么样,我还懒得管了呢!” “这样最好。”姜书青红唇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又把头转了回去,脸上似有霜降,这冷气蔓延着,在他俩背对而向的中央凿出一道不可见底的深堑。 车子停停走走,焦急的喇叭声越来越多。急什么呢,姜书青嘲笑,赢的自然会赢,输的还是会输,踏踏实实走过了才有底气,这道理有几个人能懂。 “哦,”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嫌气氛还不够僵,她懒懒的开口,“先把谢总送到盘古七星我们再回家。” “嘶,你什么意思?”谢其刚刚转过去的时候,好歹是分出一丝心思来劝自己别跟她一般见识,虽说也没什么效果吧,现在却彻底被激怒了。 “怎么,你那套房没续么?”语气间还是那套生怕人还不够愤怒的阴阳怪气。 “我警告你……你可别后悔!” 他看着她侧过去的身影,借了外面霓虹灯影的映照好似个怪物,他就对这个怪物咬着牙沉沉的抛了这么句——毕竟,他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抖落自家的矛盾,少不得要忍这口气。 原来忍下这口气是这种滋味。 她似乎是冷笑了声,又似乎没有,反正最后不知磨蹭了才久才到的酒店,她都没有再说过话。 谢其下了车,看她还若无其事的看着另一侧的窗外,一丁点儿交流的意思都没有,于是拿胳膊搭住车门,探过头去带着狠狠的恶意对她说:“赵牧之说的对,你有病,你知道嘛!早点儿去看病吧,祝你早日康复。” 果然,她听了这句话终于转过头来,却不像他预计的那般震怒,反倒是轻松愉快的揶揄他:“哟,还念着呢,真不要我给纪宣打个电话?早送过来,省得火气这么大。” “有病!” 他把车门摔的山响,西装外套往地上一贯,还推了过来帮他捡的服务生一把,头也不回的往酒店走去。 赢得毫无悬念,毫无悬念所以没什么意思。姜书青面无表情的继续看窗外的魑魅魍魉,想要资源是么,何必搞那么麻烦,给你就是,不要后悔就好。 谁没年轻过呢,谁没妄想过温柔又无所不能的王子,把一整个世界捧到面前再打个水晶罩护理好?谁不想自己被珍之重之藏在爱人的心脏中央?只不过得到过才发现那是假的,拿在手里却只能虚张声势。说实话她早不想要了,只不过暂时来讲丢弃还不合算而已。她不扔出去,别人就休想从她手里拿到。 从前那些莺莺燕燕都不重要,让谢其随便摆弄她们不堪的“梦想”好了,想怎么修理怎么修理。只有她的小学妹,她得亲自教。 “你准备一下,下周我和孩子要搬到西山的别墅去,”姜书青清理了下嗓子,继续倦倦的说,“应该不会回来了。” “好的。”助理不敢多话。 …… 到了星期五,浑不知风暴将至的纪宣和牧之煞有介事的为即将到来的工作批斗紧张了一波,没想到一进来姜书青和颜悦色的,问了许多不咸不淡的问题。什么有没有不习惯啊,跟艺人们的关系处的好不好呀,酒店住的好不好,会不会睡不好之类的问题。 纪宣一时摸不透她的路数,但直觉恐怕这场暴风雨要比她想象的更大。 果不其然,这略长的寒暄总有终结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信号,姜书青状似随意的问:“纪宣,你还记得我走前,我们聊过什么吧。” 开始了。 纪宣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对不起姜总,这一年的运营,我的决策有着重大的疏漏。” 没想到姜书青摇了摇头:“那倒也没有,公司的周报我一直有看,你的操作虽然与我们当初议定的有出入,但不得不说没什么大毛病,甚至有些还算得上可圈可点。” 这夸奖也不是,责备也不是的一句说的十分平淡,饶是迟钝如牧之也听出风雨欲来的意味,偷眼看了看纪宣,她只低着头,神色上看不出来什么。 “但是……”果然,姜书青慢条斯理抽出一份文件,翻了翻,语气开始转折:“你应该知道,许多行业都是结果至上的,包括我们娱乐业。不管中间出了什么样的意外,现在我说你失败了,你认同么?” “是的,我没有在一年之内把牧之运营起来。” 纪宣的头一直没有抬过,牧之和她坐的近些,能看见她放在身体一侧的手虚握成拳,拇指的指甲反复在食指上来回的划。 “姜总,其实是……” “牧之,”姜书青一改刚刚同她讲话时的温和,扫向她的眼神冰冷冷的:“我们这一行,最重要是懂事。你工作了这么久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心里要有数。现在在说工作,不是闲话家常,不要插嘴。” 这一句的语气并不算重,却让牧之实打实的体会到了何为社畜,她被言语间的威势压的噤若寒蝉,即便没有宣姐私底下踢她那脚也不大敢再说话了。 “很好,”姜书青将她俩的反应尽收眼底,伸手把文件递给了纪宣:“起码还有担当。这一年来,你搭出去多少资源,又收获了多少你自己心里有数。公司是要做生意的,没办法在这上面惯着你们,年底的董事会我总得给大家个交代。下面就说说,我的交代。” 纪宣接过文件,心却不住的往下沉,原本她以为最糟的也不过就是挨一通骂,姜总亲手接手牧之,现在骂虽没来,但话说成这样,一定是有什么她还不知道的大变故——做艺人哪个不是这样,前期流水样的投资才有希望换来走红之后的巨额利润。即便牧之资质不错,也没有在一年之内拿成本说事儿的。但她既然搬出董事会来,想必就不会到此为止,而且……看着倒像是冲着牧之来的。 “看看吧,”姜书青可不管她在想什么,“这是今年公司新签的艺人,我给你挑了两个,你看看,了解一下,下午去跟他们聊聊,尽快把运营方案交上来。” “那……”纪宣转头去看牧之,恰巧她也看过来,神情上却是对她的担忧,这个傻子。 “哦,牧之啊……”姜书青随手又抽出了几份文件,“签了吧,今年的损失太大了,未来可能要辛苦一些。这些可是谢总花了力气才要到的资源。”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的,但语气里却没有可供商量的余地。牧之听出来了,她的意思是:不管里面是什么,这些合约她都一定要签。 “姜总?”纪宣手快接了过来,先翻了翻,不由得大惊,四份合约,一部群星荟萃打酱油的人情电影,一部网络大电影,一部明显不可能上星的剧,全都是速食快餐,剩下一部稍稍看得过去的剧,不过是个镶边女三,按那剧的配置,看着能不能熬到上线都不一定。这也就算了,时间安排上还有着大幅度的重合。 大惊之下她反倒是先抬起头看了看牧之,这样的安排不是一般的惩罚,甚至都说不上放弃,这是在有意把她的路做断掉,做了这样的安排绝不可能是因为牧之那一时的自作主张。可是牧之一脸纯然,显是毫不知情的样子。 “姜总,这……” “哦?你还想继续带牧之?”姜书青高高在上的看着她,带着审判的意味。 她瞬间明白这是在叫她做选择,刚刚姜总已经把她和牧之切割开了,如果她要作死,姜书青也绝不会手软。 可是为什么?身边对她手上的文件伸头伸脑打探的姑娘夸她一句天降紫微星也不算为过,她在这一行里几乎把能拿的优势都拿了,即便一时沉寂,未来也是不可限量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安排? “姜总我们能单独聊聊么?” “可以,工作上的问题你随时可以找我。但现在,给我答案!” 她的语气骤然沉下来,眸色深深宛如暴雨前翻腾的阴云。牧之更加确认了,现在的情况不是糟糕,而是糟透了。 “姜总我们能先聊聊么?”纪宣急切的恳求。 “我做事的顺序不用你教,回答我!”她的声音炸雷一般,短暂锋利。 “听姜总安排,”听了那一句,纪宣条件反射般回应,话出口后又看了看牧之,把头低了下去,小声重复了句,“听您的安排。” “很好,把文件给她签了。”就这么个瞬间,姜书青恢复如常,仿佛片刻间前电闪雷鸣不曾存在过。 牧之疑惑的看了看文件,迟疑着请求:“我能拿回去先看看么?” “看看?”姜书青脸上挂着笑,可眼睛里一丝笑意都没有,“当然了,不过我提醒你,过去的一年你们浪费了公司那么多资源,这些你要么老老实实去履行,要么找个律师准备好钱协商赔偿。公司不会为难你的。” “姜总,”纪宣不敢看牧之,小声的试图给她争取点时间,“您让她跟她男朋友商量下……” 她想,不管是什么事,颜晟安总归还有几分面子。没想到姜书青根本不问什么男朋友的事,仿佛她早就知道,她嗤笑着:“男朋友?啊,对了,她还有个厉害的男朋友,怪不得你这么舍不得她……不过就算他有什么意见,让他直接跟我说好了。把合同签了,出去!” 纪宣了解姜书青,她要在这里签,虽然说着可以再等等,可如果真等了,她总有办法叫人后悔。于是将文件递了过去,示意牧之签了。 牧之接过来小小翻了下,她心里知道现在的场面怕是冲着她的,但是为什么?她一时理不出头绪。合同上的项目简介从名字到文案都透着浪费时间的愚蠢气息,她不喜欢那些项目,但是姜书青的理由似乎也很充分——公司为她置换了许多资源,花了很多钱,这些算算时间也不过是一年,如果花上一年去做这些愚蠢的事情能弥补损失……她说不好,但好像拒绝的立场也不是很坚定…… 更重要的是,她不是没担过叱责,没受过诘问,没承过压力的人,可是眼下的氛围着实叫她心生无穷的胆怯。一旦有人给她指一条路可以摆脱,即便明知不过是饮鸩止渴,她都控制不住要接受的冲动。 “姜总……”她忍着颤抖想给自己再争取下。 “签好了么?好了就出去!”姜书青却完全不想理会她们。 牧之又去看纪宣,纪宣只低声的说:“签吧。” 第197章 “颜晟安什么时候回来?”, 一出门,纪宣就小声飞快的问牧之。 “周末下午,他赶回来过生日,不过还要尽快回去的。宣姐……”牧之飞快的答。 “你先别说话……”姜书青办公室门口虽不是人来人往的办公区,但显然也不是聊这个的好地方,她叹了口气:“先找个会议室……过生日?呵呵,希望他有心情过这个生日。” 周五的会议室一直都很紧俏,不过纪宣要用,总能给她挤出一间。 刚绷着脸带着牧之走进去,门还没关妥当,她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得罪姜总了?” 牧之敲着头认真的检索了番,却只能摊手,她的无辜很诚恳:“不知道呀。” “那我问你,那天酒会过后你跟她联系过么?这段时间里你都在干什么?跟谁聊过什么?” “没联系过啊,我一直在陪十月,联系的人就只有老颜,桃子,木木……哦哦,还有乔少杰……” 她掏出手机解锁,纪宣毫不避嫌的拿过去,逐条的看。 “啊……”牧之突然想起那天跟谢总提起过产后抑郁的事情,会不会是姜总避讳这个事情?她的手指不停的抠着桌面,像姜总这种性格上攻击性强,对自己的人生掌控欲高的人,确实有可能对骤然提出自己不愿面对的问题的人予以回击……那么,这些是在对首先提出问题的自己恼羞成怒的一种表现? “想到什么了?”纪宣焦急的问。 “没……没有……我在想姜总是不是就是因为我不听话,自作主张的回应,让公司陷入被动,工作纷纷解约损失太大……” 但是没必要给纪宣知道,一方面从小耳濡目染,患者的问题是个人隐私,一个猜测而已,对谁都说不在牧之的道德体系允许的范围内。另一方面她也听出来了,这件事是单冲着她的,宣姐参与的越深姜总的火气越大,搞不好波及的范围越广。现在纪宣都不算是她的经纪人了,没必要把件没影的事说出来,徒害别人陷入漩涡。 此时她还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糟糕状况,只是带着十足天真暂且计划着,或者自己可以跟姜总聊聊,把话说开。她虽然对姜总了解不多,但能把事业做到这么大的人,没道理为了这么点小事斤斤计较。 听了这话,纪宣再叹一口气,这么多年什么样的艺人没见过,比牧之能搞事情的海了去了,就算是随便哪个脑子不好的经纪人,也没有跟艺人这样置气的,这伤的可是公司和自己的利益。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归咎于工作上一点小不满是说不过去的。 但她也很难相信以牧之的为人会在一时三刻之间把姜总得罪到这个地步,不顾公司的利益,不顾颜晟安的面子,一力把她踩到泥淖里,起码几年爬不起来——在这一行里,女艺人的职业生涯比起男艺人来要短的多,黄金期就这么几年,牧之出道的晚,如果把最重要的几年错过了,以后就只能指望那缥缈的爱情做无土栽培了。 她看着牧之光洁的脸庞,明亮的双眼是完全没经过社会毒打的样子,即便外面的暴风雨已经化成冰雹砸在衣角上了,她还看不出来呢,只当是绵绵秋雨,尚有闲情考虑男朋友过生日。 这人生啊,拿了一手好牌,有天赋,有模样,有学历,有起点,有人脉,签了大公司还曾经力捧,那又怎么样?上天说你起不来,就小浪连着大浪,恰恰巧把你卡在一步之遥,久久都红不起来。 纪宣捻了捻腰带上垂下来的一截,低声说:“如今的状况……”她清了清嗓子,嗓音略有些涩,“我知道你骄傲,从前也从没想借着你和颜晟安的感情怎么样过。不过你现在一定听姐一句,暂时低低头,叫他回来,让他出钱找人帮你解约吧。” 在牧之如秋水般澄澈的目光中,她的话语显得格外萧瑟:“这不是浪费上一年时间拍上些垃圾戏的问题,这是你未来三五年要跟观众见面的形象。云纹不会甘心卖网剧,现在你们两个主演接连出事,电视台就算再看质量再看面子,为了收视计,这两年也不会排期了。还好它是部古装,保质期长……” 这句话不当不正的断在这里,牧之仰着头等着后面,她一向是信任自己的,纪宣又叹了口气,这个傻子,她还看不出来么?自己已经把她抛弃了,就像当初笃定在姜总和自己之间她一定会选择姜总一样,自己在她和姜总之间也一定会选姜总……没有意外。 “算了,我先去跟姜总谈谈再看。” “宣姐……”牧之犹豫了下:“我觉得你现在最好不要再跟姜总说这事儿。” “你别管了,等合同送上去再说就晚了。” 纪宣弹了弹那一摞文件夹,文件夹的硬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抽出了自己的那份,然后点了点其它的:“赶紧给颜晟安打电话让他回来,到时候如果事情还没有变化,就把这些都给他看,他知道怎么做。” 说完她正了正姿态,端正的走了出去。 连日来的阴雨终于放晴,外面明丽的阳光肆无忌惮的去任何地方漫步,她们进会议室的时候没顾上打开空调,现在牧之一个人坐在里面,迎接着暴烈起来的阳光,俯瞰外面拥挤的人潮和车潮。 关于这个世界像什么有着许多精妙的比喻,或者说这个世界什么都像什么都是。就比如现在,她的世界就是个宏大的密闭盒子,而她自己就是那只猫,到她无忧无虑的长到成年可以实验的时候,外面那个叫薛定谔还是别的随便什么的人往里投了反正她也不会懂的各种试剂,身为猫的那部分生死不定——不由她定,不由外面那人定,也不由什么神奇的试剂定。 做这个实验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总之这就叫命运。 胡思乱想着,门被敲响了,门口探出一张怯生生的脸:“牧之姐,会议室还用么?我们约了下个时段的会……” “我好了。”她笑笑,站起来走出去。 路过门口的时候顿了顿,想了一想这一天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应该也没有人同她说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于是无趣的跟司机约时间直接回家。 “牧之啊……”车行到小区口,司机略有些为难的开口:“早上接到行政的通知,以后……我可能就不是您的专属司机了……”他小心翼翼的觑着牧之的表情,虽然知道她也不是拿腔拿势的人,但还是确认好了才顺畅的说出来,“说是有两三个艺人也会用车,就是以后您要用,提前跟我说下就行……”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 司机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他为艺人们工作时间不算短,起起伏伏的也见的多了,但凡面子上能存住事儿的,往后真未必会差。不过这句话也没必要说出来,确认了牧之没有其它需求,转头就开走了。 八月里小区绿意盎然,肥厚的叶片迎着憋了好几天的日光,欣欣向荣里透出一种委屈的愤懑来。 手里的文件并不重,几份合同而已,装在华而不实文件夹里,滑溜溜的,手一松就争先恐后的掉了一地。牧之蹲下去捡,捡了几个就有一个掉下去,总也捡不起来,一直捡不起来。她很有耐心的不停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似乎在研究其中简单又复杂的物理原理。 突然有通电话进来,于是挫败的蹲在原地,把手里的文件夹都放下,拿出手机听电话。 “喂。”声音瓮瓮的,像是鼻子堵住了。 “我猜猜,我们牧之是不是挨骂了?”就快要结束工作返程的颜晟安心情十分舒畅,声音里都是毛茸茸的笑意,像是树荫下的阳光。 “没有,姜总没有骂我。”牧之回忆了下,回答的委屈又严谨。 “那怎么了呢,怎么听着委委屈屈的,难道是想我了?” “我不知道怎么了……”她话一出口,其间哽咽再难遮掩,眼泪也不听话的一颗颗砸在文件夹上,索性抱膝蹲好跟他哭个痛快。 颜晟安猝不及防的听着她的哭声,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她的泪水泡的一塌糊涂,偏自己人在千里外,也不知道她具体在哪没办法找人去看。听筒里絮絮叨叨都是“我不知道”,他一时不敢深问,只能先哄着让她发泄,想着等她情绪冷静之后再搞清楚。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听筒那边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前来询问需不需要帮助,就听那边牧之咽唔着跟人家说:“不用的……谢谢,真的不需要,我在跟我男朋友打电话……没吵架……就哭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 颠三倒四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抽泣的声音,听得颜晟安又心疼又微妙的觉得好笑。 那人走了后,牧之借此稍稍平复了下,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不再被情绪所掌控,听到电话里颜晟安焦虑的问自己现在在哪,又不好意思了起来:“我在小区下面的小花园里,刚刚就是,就……就突然……” 都能想象她在那边独自羞赧的样子,颜晟安轻笑着安慰她:“傻瓜,难过了当然要跟男朋友哭。我改签晚上的飞机,马上就回去,什么都别怕,有我。” “可是你那边的事都处理妥当了么?” “放心吧,除了想你,我也没有其它的大事了。” 这突如其来的花言巧语一下子把牧之打点的妥妥贴贴,她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嘟囔:“那我明天去接你。” “好,木木在家里,我叫她下去……” “不了不了,”牧之迅速打断他:“千万别告诉木木,我现在哭的晕头晕脑的,木木见了能嘲笑到明年,我这就上楼。” 听她还能有心情顾及形象,颜晟安更放心了些:“是不是被姜书青欺负啦?她这个人呀,嘴巴差的很,收拾人也很有一套,做经纪人是最稳准狠的,你别看她说的凶,那也是为你好。你多跟纪宣聊聊就了解了,别太为这难过。” “宣姐说……如果可以,让我尽快解约。”牧之收了文件往回走,听了他的话,只闷闷的回了这一句。 但这一句的效力无疑是巨大的,纪宣跟姜书青南征北战近十年,就算姜书青严厉些,不讲情面些,甚至过份些,她总是能给姜书青脑补出再合情合理不过的理由。 颜晟安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到底怎么了?她没有说么?” “她也正在问。” 第198章 “宣姐……” 纪宣面子上端着冷静的姿态又返回姜书青办公室,实则脑子中还是没个准数——能从姜总口中问到什么吗?要怎么问才能不过分激怒她? “我想跟姜总聊聊,”她揣着一肚子心事,走到门口时,却被姜书青的助理小小的拦了一下,原本只要办公室里不在聊事情,直接敲门是她的特权的,“怎么姜总交代了不见我么?”纪宣压低了声音问。 助理咬了咬嘴唇摇摇头,显然她不该如此多事,不过纪宣算来也是她的前辈,她刚上任不能适应的时候纪宣帮她良多,完全没有藏私,出于对这份帮助的回报,决定还是拦纪宣一把:“姜总心情很不好。” “是怎么了?关于牧之?” “谢总。” 这句的声音压的不能再低,就像一阵小小的风,吹过了就不认了。 实在话,她也并不确切知道那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完全没听出来赵牧之这个艺人做了什么事,但是每次气氛恶化也确实都提到了她的名字。 按说这两个总回回都闹到周围的人都感受到暴风骤雨的低气压,但又次次都能不了了之,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这一回不仅闹到了明面上,而且一转头积怨又实打实的倾倒在了这个小艺人的身上,寻常中透着诡异。 在她这个位置,猜测与现实都不可能拿出来分享,话说到这个程度实在是极限。 果然,纪宣听了这一句,眯起眼睛皱着眉头看了会儿办公室的门,微不可闻的同她道了声谢离开了,附赠的敷衍的笑脸,颜色实在难看至极。 助理对她的脸色并不介意,甚至十分同情的想:要是手底下的艺人真的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并且打到了谢总头上,宣姐可真是难做人了。 可惜人总是先入为主的把已知当作宇宙真理,在纪宣的心中有两个既定的现实:牧之的男朋友是颜晟安,姜总从来不会公私混淆。这些都没有什么好质疑的。她想的是,确实姜总有强调过,这些资源是谢总特意关照的…… 所有圈子都是差不多的性质,有圈子就有层层的利益相关,人情往来。人在其中,需得将面子里子全都为人为己做得周全。 谢、汪两家几代的交情在情面上,几层的合作在账面上,本就是盘根错节,大事有大事的进退,小事有小事的分寸。 汪纪戎这事说也简单,放谁来看不是简简单单——她收拾自家不听话的前夫,也不是什么麻烦人物。可恼牧之在这里出首做了一个小颠簸。也许看颜晟安或是谁的面子,汪纪戎自然会跟他说没什么大事不计较,这是人家两个的交际。那么这个小艺人的经纪公司呢?纪宣明白,这要是家小公司,苟在后面捡个便宜图个安稳,跟不跟它们计较反正也挺没趣的,而且不会做在明面上。但慕青作为兄弟产业还来这一套多少有点说不过去了——颜晟安的背景多少还是过于文艺,在商言商,这样有偏向的表态再合理不过。 纪宣走的飞快,一路愈加肯定自己的想法,怪不得姜总之前暗示让颜晟安自己去找她,神仙打架,她一个虾米跳出来充什么大头。这还不是人家出面组个局吃顿饭,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小事情。 太蠢了,她回到座位,愣愣的看着手上的资料,自己太蠢了。说什么一年之约让牧之自己选,那是给一个普通艺人的承诺,如果是颜晟安的女朋友,那么就算人家两个都没意见,面子上也不会让她一个新手再带了——她和牧之都没得选,这就是做大佬女朋友的一点小小的代价。 而且,颜晟安真的对她来带牧之没有意见么? 她想的出神,手机震动了有一会儿才伸手去接,瞄了眼果然是颜晟安。 真是上心。 这么上心的话,牺牲一点点个人意愿也是值得的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她出声,颜晟安那边迫不及待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纪宣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明天就能到。牧之说你叫她解约,到底……” “那可能是我想差了。等你回来直接跟姜总约吧,我现在也不是牧之的经纪人了。”她一副意兴阑珊的口吻。 对面沉默了一瞬,十分疑惑:“所以是发生了什么?还是因为汪纪戎的事?” “或者你们聊过了可以告诉我?”纪宣努努嘴,迎着阳光摊开左手的五指细细的看,许久没空去保养,手指的皮肤糙的叫她心里钝钝的痒。 “行啦,我手底下有了新的艺人,有挺多事要忙活的。你也快点回来,这事弄的……怎么说呢,牧之刚毕业,估计没见过这阵势,你回来她还能有个主心骨。将来呢,我如果有事相求,请二位一定要给我个面子,我保证绝不随便打扰你们,你们呢也别没事晾着我,好吧。” 意识到再往下说可能就是客气的敷衍了,纪宣果断的先开口,反正事就是这么个事,意思她也说到了。艺人和经纪人虽说界限感比其它工作模糊了好多,毕竟还是有的。谁也不会跟谁一起天长地久,再见说的早了点,情分存的浅了点,总算是好聚好散,要点实在的承诺才是正理。 于是两个人没滋没味的客套了几句收尾,挂了电话。外面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办公室里人安静的来来往往,心里多么好奇面子上还是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纪宣心里泛过一股子无趣,片刻之后她认真的翻开资料,开始工作。 时间缓缓流淌,阳光开始慢慢进入下午的状态,热烈但无力。牧之扶在案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看新剧本,剧本很无聊,逻辑不通顺,言语毫无嚼劲,看了一段再回味全都是空。主题是空,情感是空,满满的大道理也都是空。 但是她反复体味了下,自己倒也不是多么抗拒这些新的剧本。 或者说,如果当初吸引她进入这个行业的有无穷的新鲜感作祟,那刨掉这些,让她坚定的踏进来的是去体味百样人生的可能。至于鲜花着锦,万众瞩目,那反倒只是一些添头,同私生活被窥探不自由一样,不过是附加而来的一体两面。 入行以来,所有人都在说她“太顺”,但人生不可能轻轻松松的顺利,她想,她是太幸运,稍一整理还有无穷的勇气去迎战莫名而来“不顺利”。 现在让她沮丧的,与其说是手里的这些所谓的“糟糕资源”,还不如说其他人莫名其妙的态度。她真的想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她还没有学会的规则在身边强势运行,为什么每个人都神色凝重,而她对现状还是一片茫然。仿佛有什么东西,所有人都懂了,但是她一直学不会,始终学不会,怎样都学不会……甚至连“那个东西”是什么都毫无头绪。 不过这实在不是她一个人面对的问题,远在大东北因为行程变更而在努力收尾的颜晟安也同样的茫然。 汪定春真是看不得他那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不过对他女朋友出得状况多少也了解到些——汪定春从前就不大赞同在演员中发展关系,名利圈总是复杂的,人情汹涌,竞争猛烈,不管真的假的,摊上这种事怎么能不闹心?不过当时找都找了,他不愿做坏人多嘴而已。 “做那副样子干什么?有什么为难的,我或许可以找些朋友说和说和。” 眼看着颜晟安又叹口气,真是忍不住训他。 颜晟安看了看一旁把翻资料的手放下来,顺便把眼镜也摘下来擦着,一副深谈架势的老师,踌躇了番,愈加无奈:“老师,比困难更叫人惶然惊恐的,大概就是惶然未知了。我甚至不知道困难是什么……” “嗯,”听了这句,汪定春一下子又把眼镜戴在鼻梁上,肯定他:“这个点好,记下来。你赶紧回去处理明白,记好心得体会,回头把这种感觉带到剧本里,正正合适。” …… 一路忙到傍晚,假期休了这么久,公司的业务说有序也有序,但要了解起来还是很耗时耗精力。 姜书青揉着一抽一抽作痛的头,看了眼手机,很好,没人跟她提赵牧之的事情。八月的天,到了傍晚依然看不出什么颓势,一切都按部就班秩序井然,看来那也不过就是一段普普通通的小插曲而已。 “有人找我没有?”她问助理。 “有一些预约申请,我拿给您看?” 姜书青点点头,一边看一边交代一些特殊的安排给助理做排期,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个意料之外的名字:“赵牧之?她想跟我约时间?” “对,她打电话想跟您约时间聊聊。”助理公事公办的回答。 “呵,”姜书青嘲讽的笑了笑,“以后不管是谁,如果要聊她,都说我没空。” 助理点头记下。 说话间一通家里的电话进来,姜书青冷冷的看着屏幕上的号码显示,伸手接了起来。 “姜总……” 不是谢其,姜书青也不知自己希望是他还是不希望,总之心里空空落落的。 打电话的人听起来语气很不安的样子,应该是家里的保姆,她继续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给您打电话合不合适……” “你说。”姜书青有些不豫,但也没在语气里体现出来。 “是这样的,谢总今天回来了,他跟孩子们玩了一会儿,然后他说想带孩子出去转转,然后就带着三个孩子,和欢欢、喜喜的保姆出门了……”她说的实在艰难,孩子父亲带孩子玩有什么好说的,但她就是直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什么时候的事?”姜书青的语气里顿时降下晴天霹雳,到底顾及着不能给太多人听,没有在电话里吼出来。 “有一会儿了,别的也就算了,欢欢喜喜还那么小,这么长时间,我怕孩子感冒什么的……”似乎是找到了合适的借口,她越说越快。 深吸了几口气稳定情绪,姜书青开口:“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你在附近找找,没走远的话让他们早点回去,找到了马上给我电话。” 第199章 “所以……”木木疑惑的翻着已经有动工痕迹的剧本,稀里哗啦翻完一个又翻了翻另一个,“你还真打算演这玩意儿啊?” “合同都签了。”牧之在一边摆弄新到的养生壶,无所谓的说。 木木对她的态度啧啧称奇,可是细看也看不出什么勉强的端倪,只当她是不懂行,又转过头去跟皱着眉头细看剧本的颜晟安吐槽:“她那公司是疯了么?这个时候突然给扎在这种资源里?” 颜晟安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大概可能是出于习惯回了一个几乎听不到的轻哼,只是眉头皱的更紧了。 木木只好又转头去看牧之,只见她已经把养生壶清洁好,擦干净,正往里放准备好的各种梨子、冰糖、枸杞和不知道什么茶叶。条理清晰,动作干净,完全一副不受影响的样子。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有颜总在,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通上电,设定好模式,牧之交握着双手看着那壶闹腾起来的水,顺嘴回她:“听说公司为我投入了不少资源,不管因为什么吧,现在投资没有回报,采取一些止损措施,我能理解。” 屏显上的温度缓慢提高,看起来烧开还要上一会儿,不会有想象的那样快的神奇,她又转身窝回颜晟安的身边,继续说:“你看,未来一年忙一点,我也有钱赚,公司也有钱赚,不是很好!” 闻言,木木自然发表了一番滔滔不绝的废话,颜晟安也懒得去细听去评价,只转过头去看牧之,见她眼睛垂着,无趣的鼓了鼓腮又收回去,目光有些愣,神情倒没有颓唐。可能因为刚刚一通忙活,秀气的鼻尖上有小小的汗珠渗出来,她微微抽了抽鼻子,然后伸手一把抹去,动作间显出一股不服输的神气来。 颜晟安格外迷恋这样的她,苍松翠柏自有其品格,不会因为力量还弱小而自怨自艾而轻易弯折,也不会深陷惶然无措只能等待谁来拯救。她永远清楚自己心中的路,即便漫天风沙也轻易迷不了方向。 他抬手抓过她擦汗的手,轻轻的捏着她柔软的指尖,问:“你是不是对变故的原因有一些自己的猜想?” 牧之就势回握他,但一闪而过的眼神带着些许闪躲。 “不方便跟我说?”他横过一眼,成功的让木木闭上蠢蠢欲动想要插话的嘴,继续柔声问。 “只是一些猜测……而且是别人的事情,不大好四处讲……”她期期艾艾的嗡嗡出几句,然后扯着颜晟安的手,望着他的眼睛真诚的说:“我想先跟姜总聊聊,但她一直没时间……” 迎着阳光,她的瞳仁像是蜜色的琥珀,即便藏着不论多么幽深弘远的秘密,也必得纯净至此才能有这样叫人沉溺的成色。 颜晟安想,他真的没有办法,她说什么在他这里都对极了好极了,于是他只能说:“好,原本就是打算找个时间约上汪纪戎一起喝茶,跟人家好好道谢的。现在你们姜总回来了,当然有她一起出面更合适。” 牧之眨眨眼睛:“你这个约人出来理由我代表姜总表示无法拒绝!” “就你最鬼了!”颜晟安莞尔,抬手去敲她的头。 “那可没有,我们老实人可不懂这些弯弯绕。”牧之笑着去躲,眼睛弯成两泓月牙儿。 眼见那两个又一副雨过天晴的样子,木木只好识趣的将炖煮完毕滴滴作响的养生壶拎起来倒水。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可是那些合同上牧之都签字了呀……” “你做做功课,”颜晟安毫不在意,“等我们聊过,都解约了吧。” “那要好多钱吧!”刚脱离学生角色的牧之表示震惊。 “谁让你乱签字。”颜晟安点着她皱起来的额头,轻松的玩笑。 “用不上用不上,”木木将杯子递给他们,赶紧补充,“要是你们姜总做主,签了撤撤了签也就是个面子的问题,这种片子谁上不是上,你又不是什么大咖,人家没有非你不可的执念。” “那要是她不做主呢?” 木木默了片刻,看了看他们颜总:“那她为什么不做主啊?” “为什么让我签就为什么不做主喽。”牧之耸耸肩,摊手。 “所以她为什么让你签呢?”木木锲而不舍。 “喝茶吧。”牧之并不能被这种快问快答的把戏糊弄,小声转移话题。 “等我们聊过了,就知道了。”察觉到自己话题转的生硬,她又赶紧补充。 “好,等聊过再说。”颜晟安抢过她手里的茶杯,“还这么烫,你也敢往嘴边放。” 见牧之吐了吐舌头,他继续把话说完:“但是不管她什么态度,这些戏我们都要推了,区别不过是只解约资源,还是一起跟经纪公司解约。到时候不要小孩脾气,知道么?” “我不是小孩子。” “好,你不是小孩子。”颜晟安顺着她说。 “但你的语气就是在糊弄小孩儿……”她继续闷闷的指控,也不看他。 木木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的重点歪到小孩儿不小孩儿上面来,只当是他们的情趣,凑趣插嘴到:“别给颜总省钱,这点家底他还是有的,攒了这么多年的老婆本呢!” 颜晟安敏感的看到牧之的眉头蹙了蹙,显然她的情绪并没有走向轻松,她嘴巴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紧紧的抿下,应该是有一些不虞的话忍了回去,一时还没有找好反驳的措词。 他最见不得她为难,赶紧宽慰她:“说起来当初你签慕青,签到姜书青名下,也是我牵线推荐的,我本来就该负起责任。再说不管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也是我之前处理爆料信息的时候轻忽了,我该做一些弥补的。而且我在他们那儿总有几分薄面,解约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可是我觉得事情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牧之低着头,小小用了力气来回捏着他的手指,“大家一开始都是参与这些……不那么好的项目,我也可以,不需要兴师动众到这种程度。再说,我闯了祸,我接受惩罚,很合理。我不想逃避责任,也不想找借口把责任转移给你。” “刚叫你不要小孩儿脾气!”听了她这话,颜晟安还没想好说什么,木木倒先跳了起来,“你跟别人怎么一样?” “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牧之叹了口气,“我不想这样,遇到什么事,前因后果还没捋清楚,就被抬着跨过去了。人是要依赖经验生存的,如果太依赖别人,我就会失去感知危险的能力。” “但是……” 木木还想说什么,被颜晟安打断:“差不多该去准备午饭了。”见她一副瞪圆双眼还有一万句废话的样子,稍稍加重了语气,“快去。” 眼见木木不情不愿的蹭去厨房,颜晟安换了个郑重的坐姿,握着她的手认真的说:“你抬起头看着我,你告诉我,我是别人吗?” 即便是算上不大熟的那段短暂的时光,他也少有跟她这样严肃对话的时候,牧之被唬的不自觉坐直,仰起脸来看他。 这两天她闲赋在家,也就偷懒不再上妆,一张清凌凌的脸迎着阳光,阳光毛茸茸的,愈加衬托出她的脸那种清透柔和的白皙。可能到底对自己之前说的话没什么底气,她的眼神有些闪躲,像是说错了话的小孩子。 颜晟安那股要严肃谈一下的气立刻就散了——做什么要吓唬她呢,刚出校园的小姑娘,不正该有些不知深浅的傲气?他好好劝着就是了,反正他们才是一道的,他自己心里是知道的。 他这边一时踌躇,没想到牧之却并没有想回避这个问题,她向他小小蹭了蹭:“可是我们并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很多时候我要自己面对四面八方的问题才行,你不能挡在我的前面,宣姐和桃子也不能。即便你们就恰巧站在我的旁边,很多话很多事也必须我自己来说来做才有意义,不是么?你是最亲密的‘别人’,但不管怎么亲密,你也不能代替我呀!” 片刻前还心软决定放她一马,片刻后就被她说得无言以对,颜晟安觉得自己这个编剧做的有点失败,但对上她的双眸,他又觉得自己真是败得一塌糊涂,无力再战:“好好好,你都对,”他恨恨的拧了拧她的腮,“说起歪理来一套套的。” “而且就算我是在胡乱接招,不是还有你嘛,你就是我的底气呀。” 颜晟安不语,垂着眼睛看她,好像是在为她刚刚这一连番言辞打分,牧之也小心翼翼的瞪大眼睛等待他的评断。 憋了也就那么一小会儿,颜晟安忍不住笑了:“你哪学的这么多花言巧语?嘴巴被蜜泡过么?” 于是牧之也跟着他笑开了:“不学点甜言蜜语,怎么泡我们世外仙姝颜先生。” 笑闹上一阵,在木木叫了开饭前,颜晟安还是再劝了一遍:“其实成长并不一定要吃苦,可能男朋友的身份让你觉得我做一些事是出于私心……虽说是会有一些吧……但是对于像你这样有天赋的人,作为长辈多多少少会不愿看你浪费灵气胡乱蹉跎。你也别先下什么决定,我们先约姜书青聊一聊,对她的考量有一个数,再问问比如季导的意见,再做决定,好吗?” 饭菜的香气已经飘了过来,实心猪型生物十月已经开始围着餐桌喵喵叫,牧之用力的点头,顺手拉他起来:“这位长辈很民主,朕采纳了!” 第200章 说来这世上所有周密的计划都不得不在无常的变化面前认怂,汪纪戎那边客气推拒了几番,倒也没有拒绝组个饭局,言辞之间着重强调:这种小事儿再提什么道歉不道歉的可要翻脸了啊,是不是对姐姐的一些手段有什么不高兴不愿意的?颜晟安当然表态那不能够,于是这顿饭的意义被她定性为“终于舍得带出来了,一定要见见小颜的宝贝女朋友”。 可惜她人在国外度假调整心情,于是这饭局顺理成章的往后挪了。颜晟安挂了电话,给了牧之一个无奈的眼神。 牧之窃笑:“你们说话可真是九曲十八弯!” “这已经算很直接了。” 颜晟安低着头继续翻通讯录,牧之伸了脖子去看,见他正在搜索姜书青。 “不是暂时不吃饭了么?”她问。 “等汪纪戎要等到什么时候,她要是玩的开心些,你那些合同都快履行完了,我们直接约姜书青,就说谢谢她过去一年对你的栽培。”他的瞎话出口及其顺畅,因为同时在做别的事情,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啧啧啧,”牧之把下巴搁在他的手臂上,“糊弄学殿堂级高手。” “这就殿堂级啦?你这个勇于面对未来危险的小学徒还不快快学起来!” “长辈说的都对!”声音虽然是爽脆的,人却还懒洋洋的趴在他的手臂上,因为说话,下巴在手臂上一磕一磕,居然获得了乐趣,不说话的时候下巴也硌着手臂卡巴卡巴。 颜晟安随她搞这些亲昵的小动作,点开免提拨通了电话:“待会儿可不要随便插嘴。” 牧之赶紧比了个闭嘴的手势。 听筒里的嘟嘟声响了会儿转到了姜书青助理的手机,助理言辞妥帖的表达了暂时不能接通的遗憾,但最终只公事公办的说姜总暂时不方便接听会尽快转达。 “看来她是真忙,”听了这个结果,牧之眼睛晶晶亮挺起了身子,“不是懒得搭理我。” 颜晟安看着她笑:“你现在的表情就像是小狗知道自己并没有被主人抛弃,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呸呸呸,谁会希望自己被漂亮姐姐还是自家老板讨厌。” 颜晟安一个用力把她揽进怀中:“那你不怕谁讨厌你?” “只要你一直喜欢我,我就谁也不怕。”久经考场的优秀考生赵牧之眼睛一转,迅速找到正确的答题思路。 “学的真快,就可以出师了!”颜晟安一指轻轻点在她眉间,然后顺着眉骨缠绵摩挲,流连到她的颧骨,脸颊,一直到下颌。 “都是老师教的好。”牧之扬着脸庞就着他的手蹭了蹭,声气渐轻,却带着小小的狡黠。 “那要收学费。”颜晟安就势捏着她的下颌,低头吻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下午的时光漫长又值得轻付,颜晟安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把她往怀里又揽的紧了些,问:“明天我几个朋友非要组个饭局,我们一起去?” “你的生日,全听你的。”牧之回应的嗓音有些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手指拨弄着他衬衫的领尖,懒懒的说。 “我?我可不想应付他们,要我说,最好就只有我们两个,好好过一天。” “偶尔也要对他们单身或者有伴儿的小动物好一点嘛,这样他们才不会四处散播你见色忘友的本性。”牧之戳着他的胸口玩笑。 “牧之……”颜晟安没有接着她的玩笑说下去,反而换了副正经的口气,“明天晚上,哥哥嫂子一家希望我们过去……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听了这话,牧之果然撑起身子来看他,澄净的双眼睁得滚圆。 “当然,如果你觉得还太早……” “呀!”牧之一下子跳起来,打断他吞吞吐吐的话,“你怎么不早说,要准备什么礼物?我记得你还有个小侄女的……啊啊啊,这段时间太偷懒了,也没怎么护肤,我要赶紧做个护理紧急恢复下……” 一会儿功夫她来回踱了好几趟,嘴里噼里啪啦的停不下来。 颜晟安忍耐了下,一把把她扯回怀里:“你是给我过生日,又不是给他们,这么紧张干嘛?” 他微笑着吃味。 “你不懂,这叫爱屋及乌,我对你的紧张,波及到了他们那里才看到一点毛皮。” “哦?那在我这里呢。” “那就要问你自己喽,”牧之戳着他的胸口,“是已经深深的感觉到了我的情深似海,还是在盲人摸象,东猜西猜。” 颜晟安被她说中了心思,只得恼羞成怒:“哪里也不许去,什么也不许忙活,就在这里,把你一肚子的花言巧语全交出来!” …… “不是,你是有什么情况么?”季叔平钻出来问。 颜晟安的朋友很了解他的脾性,这个为他过生日凑的局,自然选址,菜品包括整体的气氛上都温和的很对他的意思。今年难得的带上了女朋友,自然是热闹一番,不过牧之应对起来落落大方,既没有小女孩的害羞,也并不为前段时间自己的风波而无聊的困窘,这种凑趣,本来就是看姑娘羞窘的,既然不能如愿,兴致也就淡了。酒过三巡,几个老友三五一撮各自聊天,反正大家的关系在这,聊着聊着这一撮和那一撮的阵容就变化了,谁也不会不自在。 但这也不应该是他颜晟安几次出门盯着手机的理由啊。季叔平好事,跟着出来问他。 “你知道什么……”颜晟安心里烦闷,懒得跟他斗嘴,外面燥热的风一带,不住按着额头皱起的纹路。 “不是,你这是怎么了?跟老哥哥说说,难得你生气,我就做做好人,帮你排忧解难!”季叔平其人最是好奇心旺盛爱热闹,且一点也不计较小细节,立马认认真真的投入八卦起来。 颜晟安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你能联系到姜书青么?” “她?她可热闹了!” 说到姜书青,季叔平更加来了精神:“牧之没跟你说么?也对,这种事也不能让她知道,姜书青他们两口子出事了!” “什么事儿啊?” “谢其这孙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把他那仨孩子——就连刚生下来那俩——背着姜书青一口气都带到澳洲去了,这不姜书青也追了过去,虽然对外还是说在处理事务,不过圈子里几乎传开了,反正这回他们家是闹到明面上,一团糟了!” 看着他兴致勃勃口吐飞沫的样子,颜晟安心中更是烦闷:“那就是……暂时约不到了?” “嚯,人家都这么热闹了你还要凑一手?什么事这么急啊?就牧之那事?” 见颜晟安点了点头,他更加夸张的拿腔拿调的说:“你还是人嘛,人家都这样了,你们那点小事情……” “你知道什么……”颜晟安叹了口气。 季叔平见他满脸发愁的样子,不由得想笑:“你看人牧之,人小姑娘都不担心。不就是工作停了么,这算什么大事,身处舆论中不要去刺激大众观感远离话题中心懂不懂……” “停了也就算了,”也懒得听他废话了,颜晟安扒拉了一圈手机,调出拍下的合同的照片塞了过去,简单粗暴的打断,“你不知道姜书青给她签了一堆什么工作。” “这……这……” 拍出来的字有些小,也不是很清晰,季叔平眯着眼睛,看了几张照片后,胖胖的脸几乎皱成一团。看完后先探过头去看牧之,却见她在里面跟人谈笑风声,一点愁容都没有。 “她懂什么,她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想跟姜书青负荆请罪呢。”颜晟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她笑的适意,语气和表情中的烦躁也不禁缓解了许多,略带薄嗔的吐槽。 “呵,”季叔平笑他,“她不懂?她什么不懂?她要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你在这里翻来覆去愁什么?” 看他这样子,季叔平就快意的回忆起彼时自己被牧之那个零级号暴击的奇幻阶段,不由得嘴更欠:“应该是你想替人家当家作主,人家不愿意吧。” 被戳中了痛处,颜晟安叹了口气:“她初出社会,年轻傲气,我当然要为她多想着点。” “我说什么来着,关心则乱!”把手机给他扔了回去,季叔平惬意的靠在栏杆上,室内的冷气缓缓打在脸上,把背后盛夏的风都逼得退避三舍,“让哥给你理理。以慕青跟汪纪戎的关系,这事不能说说笑笑就过了,火气不发出来,憋着就成了疙瘩。” “可是……” 季叔平向下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听自己说:“你的情面归你的情面,人家的是人家的。暂停露面,给舆论缓冲空间。工作调整,给足汪纪戎面子,私下凑一凑,一个铁面无私,一个大气不计较,加上你一席酒下来,那里面最后能成的大概就只有两个——那个一锅炖的贺岁电影,跟大佬们混个脸熟刷一波贺岁档。谁也不会从这里找口碑。还有那个估计上不了的剧,女三还是女四反正也不重要,过后还能看情况卖波惨。一年而已,牧之手里还有大ip云纹,再说汪纪戎不管是冲着慕青这份诚意还是冲着你,能不投桃报李拨点好资源?这叫以退为进,啧啧,姜还是老的辣,姜书青是这个!” 颜晟安看着他竖起的拇指,无语了片刻:“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但是汪纪戎现在在度假,姜书青在‘处理事务’,眼见履约时间将近,请问这么好的手段怎么收效呢?” 被他问住,季叔平愣了下,又瞄了眼正傻乐呵的牧之,并回忆了下圈子里聊的津津有味的姜书青一家的“趣事”,不禁喃喃:“嘿,这事儿弄的,真寸!” 咂摸了番又问:“但这事她应该事先跟牧之通过气吧,没给纪宣留预案么?也不至于她走了就稀里糊涂就这么地了吧……” “奇怪就在,她好像没跟牧之通过气,并且把纪宣调离牧之了。牧之并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高端的手段,只觉得这是惩罚。我怕这里还有别的事。” 说话间牧之看了过来:“你们怎么一直蹲在那边说悄悄话,快过来一起玩儿……” 第201章 “快过去吧,”季叔平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多大事儿呢,自己找的媳妇儿自己受着,搞不定她你动多少脑筋都白给。” 说也是呢,颜晟安笑着叹气,他有他的道理,牧之有牧之的坚持,姜书青也有姜书青的考虑。他希望把外面的风雪给牧之挡得严严实实,让她能顺风顺水的走下去,可牧之毕竟不是温室的玫瑰,挡住了风霜也会挡住阳光,终不是她和他所愿。 关心则乱,胖子说确实对极了。 可有什么办法,再理性的人也难免会有几个软肋,触之则方寸大失。 “是我想多了,不过那些工作确实接的太频密了,我怕她身体吃不消……” 季叔平冲着牧之做了个鬼脸,回头吊儿郎当的嘲笑他:“颜妈妈,慈母多败儿,您就别自己蹲那瞎操心了。你去问问莫晏,问问他们随便谁踏踏实实干上来的,这种强度算个什么事?这都吃不消,将来火了怎么应付各路行程?她又不是没看过时间安排,也不是脑子不好,自己能不能盯下来还能心里没数?” 他踢踢踏踏的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讨嫌的嘟囔:“说一千道一万,还不就赖你没那本事把人往你喜欢的小娇妻路子上引么?” 看颜晟安满脸的不同意,他又抓紧赶了两句话:“再说人姜书青是她老板,人家花大把资源培养的艺人,人家不上心,轮得到你?术业有专攻,这要是论怎么做出一个成功的艺人,咱俩就算掰扯上三天三夜充其量也就算是小麻雀叽叽喳,人家姜书青才是业内大拿。你知道工作最忌讳什么——你一外行成天对人内行指手画脚,最可怕人家多少得给点面子听你瞎说!你说是不是招人烦!” 他们俩磨磨蹭蹭这么一小会儿,那群早和牧之打成一片的损友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挤兑今天的寿星。牧之完全没有护短,反倒乐滋滋跟着听了许多八卦,还时不时交流一番。见她跟自己朋友相处的自然,颜晟安也乐得豁出去点面子做个话题。 肆无忌惮拿他打趣不被怼回来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又有季叔平这种好事的人鼓动气氛,这个生日倒过的比往常热闹了多。 临到散场,众人还在纷纷调侃他有了女朋友放得开了许多,颜晟安无奈,只能脸上挂着笑,附在牧之耳边“恶狠狠”的威胁:回去收拾你。 “好怕呦!”牧之小声回他,故意把敷衍都明晃晃的挂在声音表面。 同朋友们聚完天色看着已经不早了,牧之坐在车里谨慎的将待会儿见家长的礼物又整理一遍,像极了想象中理家主事的女主人,颜晟安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心里倒是升起了无以言说的满足感。 她念念叨叨点算过一遍,然后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重新翻找,颜晟安忍不住去拉她的手:“好啦,跟他们这么紧张干嘛,刚刚跟我可大胆的很!” 牧之笑的贼兮兮的回他:“这不是争取再下一城,好能跟他们一起继续欢快的八卦你!” “哦?这么喜欢八卦我?” “昂,”新晋甜言蜜语小能手赵牧之就势把脸贴在他的手上蹭了蹭,看着他清朗明亮的眼睛,一字一句咬的缠绵,“喜欢你,喜欢听大家聊你!” 这表白来的猝不及防,颜晟安觉得自己的脑子空了有那么几秒,胸腔里砰砰砰的都是震耳欲聋的回响,就连回应的话都慌张的有些磕磕巴巴:“你……你你你……” 倒是牧之见了他这反应欢乐的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得意的卖弄:“这就吓到啦?这位长辈,你有必要更新下知识库喽,现在大火的小甜剧都是这种梗。” “小甜剧?”颜晟安眯起眼睛,“你现在都有时间看小甜剧了,还拿到我身上来实验?” “我的新剧本就是啊,”牧之耸耸肩,把礼物归置好,人也坐好,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你看,果然是有用吧。” “哦,剧本啊……”颜晟安低声念了句,啪嗒打开了安全带。 “诶诶诶……”牧之的警惕性才提上来一点点,人已经被按到座椅靠背上。颜晟安虽然没有用力,但车里毕竟空间不大,他贴的近了,她就没有挪动的余地。 “长辈更新完知识库了,”他的唇就悬在她的鼻尖上,说话间将碰未碰的,一双眼眸垂着看她,眼中似有雪亮雪亮的光,声音带着危险的气息在她的耳边上下翻腾,“把你学到的那些甜言蜜语都说给我听,就现在,要说到我满意为止……” “呃……” “不然……”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牧之感觉他靠的更近了些,声音也压的更低,“我现在就跟你算算总账。” 他整个人带着浓烈到不寻常的侵略气息,牧之的脑子乱糟糟像塞满了杂草,根本厘不清什么账不账的,只凭本能叫她把能回忆起的那些直白又羞耻的台词一句接一句的往外吐。 他的脸就近在咫尺,眉眼轮廓清俊流畅,五官好像完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一般,叫她熨贴又欢喜。对着这张脸,情话说着说着倒是愈加顺畅了起来,那些剧本上有得没得,趁乱自己编的一股脑儿都抛了出来,可说到口干舌燥也不见他叫停,只得咬咬嘴唇,耍赖亲了上去。 “我早就喜欢你了。” “嗯?”迷迷糊糊的,牧之好像听到耳边有这么句呢喃。 “你之前跟我表白的时候,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你……回忆了下我好像还没回答,现在悄悄告诉你,在很早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颜晟安抽出手,细致的给她整理弄乱的衣服和发丝,一边柔声细语。 “哈哈哈哈哈,”牧之愣了下,随即笑开了,“有小甜剧那味了!” “你真是心系工作,哈!”他捏了捏她的鼻尖,恨恨又宠溺的吐槽。 “我心系你,”牧之赶紧求饶,“心系我们的颜老师!” 盛夏里天黑的晚,可车子启动的时候天空中影影绰绰的已经能看到晚霞的雏形了。 “完蛋完蛋完蛋,”牧之不停絮叨,“都怪你耽误了这么久,第一次上门见家长就迟到!” 颜晟安扶着方向盘笑着安抚她:“没事的,都推给季胖子就好了。” 太阴险了,牧之皱了皱鼻子,只是碍于刚刚的经历,敢怒不敢言。 好在车程并没有多久,她一向是是习惯把紧张放在充足的准备工作中的,到实际临考却表现的镇定坦然,现在换个场景依旧如此。 颜晟宁夫妻俩本来就比颜晟安大上不少,自己创业的人更是情绪管理一流,是制造氛围的高手,并且一接触下来就对牧之是实打实的满意,因此可以说一顿晚饭的功夫里宾主尽欢,空气里都洋溢着温馨的气息,哪里有什么紧张尴尬的可能。 更不要说还有沫沫和她的猫猫狗狗小朋友,颜晟宁和高玥两口子一直要求沫沫一力承担起照顾王子和童童的大部分责任,因此沫沫小小年纪性格就妥帖周到,丝毫不见骄矜也不认生。她和牧之不愧是还不认识的时候就分享一盒糖的缘分,一见了面,迅速的就打成一片。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沫沫简直是拉着她的手一送再送,大大眼睛里泛着水光要“小婶婶”承诺下次再来。 “沫沫真是可爱!” 去的时候牧之抱满了各色礼物,回来也没空着手,不仅颜晟宁两口子往车上塞了许多,就连沫沫都把自己宝贝的红色蝴蝶结发卡塞给了她。 “好不好看?”牧之摆弄着发卡,别在自己头发上。 借着红灯的间隙,颜晟安含笑细细了看了圈才评价:“特别好看……一看,就知道是我们沫沫的小婶婶。” “你这个人怎么……”一通电话进来,她低头看了一眼,嗔道,“哼,我不跟你说了。” 电话是桃子打来的,算了算也没过去几天,感觉起来却好像是有几个世纪没有听过慕青谁谁谁的声音了……颜晟安分神听了一下,说的应该是工作。 对牧之来说,这段时间有很多的快乐来掩盖工作上的失意,突然被一把揭开,她的声音听上去多少有些低落。 关于牧之的工作架构调整实在是让慕青内部费解的一个小动作。说它小,似乎除了拿走纪宣,就没有其他更多的交待了。说它叫人费解,有艺人看着好像从纪宣手里转到了姜书青手里,应该是一个大大的升级,可给的资源又那么匪夷所思。 当然了,老板怎么想的不重要,照做就完事了。可是项目履约时间将至,签的本就十分仓促了,现在老板人拍拍屁股走了,谁来对接,怎么做宣传,按什么规格……全没有说法…… 去问姜书青的助理,助理冷着脸:“姜总没有时间。” 又去问纪宣,纪宣也冷着脸:“不是我的艺人,我不好插手。” 就这么没有头绪了一段,最后到底是纪宣私底下给桃子打了电话,问她有没有胆量接这个机会。没有后台的艺人助理要做多少年才能升级谁也不知道,但现在既然突然出现这种混乱的局面,牧之如果还是要履约,那么敢出头的人就有搏一搏的可能。 桃子不算是一个果决的人,也并没有足够的历练,不过人的潜力都是被环境逼出来的,机会难得,她当即就应下了。既然没有人做主,那么她就可以全权接手。牧之自己聪明有主意,性格也好,一些小的错误不会被苛责,自己也不是完全孤立无援全凭运气的境地。再说拿不准的或者为难的去问纪宣或者颜晟安,他们也绝不会袖手。最重要的是,她听出来了,这所有的项目都不需要大阵仗,越低调越好,最好最后大部分都没人知道没人看过。实在是难得的简易版地狱副本。 只不过知易行难,做了几天的功课,磕磕绊绊的才将行程表安排好,并且本能觉得可能还是不大行,她太急于跟牧之商量了,以至于忘了这是什么日子。 “那你明天过来一趟吧,我们先对一遍再拿到公司报备。” 牧之又同桃子交代了几句,才把这通电话挂断,然后看着手机想了一会儿什么,然后叹了口气:“我感觉我又要忙起来了,是那种非常忙,特别忙,忙的脚不沾地的那种……” 又是一个红灯,颜晟安关掉车里舒缓的音乐,侧过头去听她把话说完。 果然她并没有让他接话的意思,继续说:“本来还以为会有几天空档,能好好黏在你的身边,聊聊天什么的。感觉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告诉你,也有好多话想听你说……” 霓虹闪耀,她眼中的光芒却宛如永恒——纯净,坚定。绿灯亮起来,颜晟安发动车子,但也没错过她絮絮再耳边倾吐的每一句话。仿佛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又好像字字句句都流淌进他心里。 “你想听我说什么呢?”最后还是决定就随她高兴去工作,不执拗的插手,颜晟安没再继续讨论什么解约的话题,而是问了别的。 “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只要是关于你,你想说给我的我都想听。”牧之轻轻扯着他的衣角,不用看她的脸都能想象她此刻带着点点得意和刻意,又十足真诚的表情。那种像个小孩子般争取心爱的糖果的表情,连小心机都坦坦荡荡。 “好,”他轻声应,“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从小叔叔一直聊到小婶婶。” 第202章 酒吧里的光线明暗交错,驻场歌手轻轻拨动琴弦换了首歌,依旧是首轻缓的伤情歌。 纪宣摇晃着杯中的流光溢彩的液体,侧过头看台上的歌手,一只脚随着音乐轻轻打着节拍。 歌手是个干干净净的大男孩,穿着略显松垮的白t恤和牛仔裤,随意的靠在椅子上,拨动吉他的手清瘦修长。鸭舌帽压的低低的,看不清眉眼,只是那样的光线下鼻子和嘴唇的轮廓更显优越。清新又颓废的气质增添了他细碎的脆弱感,即便声音里的表现力一般,仍让场上的许多人着迷的听他低吟浅唱。 可能因为是歌手的告别场,一首歌终了,还有客人送了鲜花聊表心意。 “公司里盛传你失宠了,”坐在纪宣对面的黎锦懒懒的拨弄下杯中的冰块,从歌手身上收回目光,“可见是胡说。” “你看过他的背调了吧。” “看了,这批新签的艺人,除了早就定了经纪归属的,就给你的这两个比较拿得出手。” “你是说他那一打前女友?”纪宣的声音还是懒塌塌的,显然也并不觉得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只不过可以拿来嘲讽而已。 “这么漂亮的小伙子怎么会缺了姑娘喜欢,这些都是小事……”黎锦又回头看了眼那歌手,场中一派羞涩拘谨的样子跟几个拥上去的姑娘拥抱合影,要不是提前预习过资料,就是她也并不会把这个人跟情场老手关联起来,不过确如她自己所说,这能算什么事儿——本能就知道自己该以什么面目示人的那种,才是天生适合这一行的人。 “你呀,不能老念着旧人好,对新人一百个看不上。”她回过头,继续调侃。 听了这话,纪宣皱了皱眉,神情恹恹的,没有接。 倒叫黎锦好奇心更盛,紧接着问:“我听说这段时间,她们俩,就她们俩,那叫一个兵荒马乱。”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失宠,就是她失宠喽,”黎锦慢悠悠的说,“按理说,以她的资质……和背景,正是难得的能为公司刷奖抬逼格地位的人选,不管从哪个角度讲,把她打压下去都不合算。我还以为面子做够能有转圜余地呢,这怎么还真的上了呢?” 做公关总监这么多年,以黎锦的人脉,到现在还什么也不知道就有鬼了,纪宣无趣的笑了笑:“你问我?你看我像知道的样子?” “老板走的时候就没跟你透露什么?” “她让我交新人策划,前两天还给我批了。” 黎锦好奇的看她的神情,她苦笑的坦坦荡荡,丝毫不加掩饰,看起来确实是不知情。 “那……颜晟安是怎么想的,就这么认了?” “啧,”纪宣发出了一声烦躁的感慨,“这倒是我看走眼了,我现在才知道,他怎么想的根本不重要,小姑奶奶说要上,他只能举双手赞同。” 满意的收到黎锦惊讶的表情,她继续吐槽:“一个两个的,没被社会毒打过的人就是天真。” 黎锦忍了忍,觉得她带的第一个艺人,可能还在上头阶段,就把那句“也许就是没那么上心”咽了下去,换了比较温和的:“人家是天真还是有其他考虑,要圆回来总是容易很多,你顾好眼前吧。” 音乐再起,歌手放下吉他换了首节奏轻快的歌,那边已经三三两两围了一圈人,和着音乐打起了拍子。灯光在他的周遭逡巡,痴迷崇拜的目光在他的面庞上游走,而他谁也不看,阖目享受属于自己的崇拜。 “他确实不错,”纪宣轻声评价,“看到他就找回以前跟着姜总做艺人的感觉,顺畅,舒服,策划案也做得顺手……上一次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没听姜总的意见。要不是人家自己有本事,这个槛就不好过了……” “云纹是让太多人眼红了,”黎锦抽出一张纸巾,认真的开始做折纸,不过这难度系数较高的精细操作并不影响她接着说,“她同这位可不同,她看起来就不是那种外显性格的人,不享受也不追求众人的追捧,这就很容易在临场应对的时候做出错误的决定。不过好在很有披荆斩棘的勇气,如果有机会给你做后续调整的话,未必算得上你错。” 纸巾柔软少了些韧性,经她巧手一摆弄,倒像模像样的折出一只纸鹤来,黎锦拿起来随意的扫了两眼,顺手扔到了垃圾桶里,继续说:“不过她不是一般人,交往的和得罪的都不是我们这个段位能打理明白的,我们还是适合这种,”她对着台上努努嘴,“有优有劣,有长有短,自己想争取,就算是被嫉妒被打压,也有我们能支撑斡旋。他有奔头,我们也有。” “我知道,”纪宣小啜了口酒,“这次我不会再失手的,放心吧。” 黎锦伸出手去同她碰了和杯,杯口和杯口,冰块和冰块相撞,叮玲清脆的一声,在音乐和歌声里,只有她们俩能清楚听到。 “你也放心吧,”黎锦开口,“我知道你对她的事放不下心,也不方便打听,这段时间我顺便关注了下。她们两个虽然手生,但也不是毫无章程,一点点小失误小浪费而已,不是什么付不起的学费,出不了大乱子。舆论上看,惋惜和嘲笑的在量上能占到三七分,不过赶着嘲笑她被公司放弃的多是路人粉丝,观念很容易变的,而惋惜的多是说得上话的业内,只要她扛过这一拨,不要敷衍了事,问题不大。” 纪宣略有欣慰:“这倒还好,她不是会被一点得失打倒的人,谢了。” “不用谢我,又不是为了你。” “不过……我也说不好,”纪宣又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姜总这次的调整有些摸不透,总不至于就为了点自己的变故就这样晾着……”她叹了口气,“你也别离的太近……” “我有分寸!”黎锦微笑——那又不是自己的艺人,哪会就像她那样着相。 又一首歌终了,歌手跟场边的粉丝互动了一番,打了个招呼向这边走来。 “宣姐。” 他打招呼的距离都叫人十分舒服,既不会突然出现在两个聊天的人附近,给人冒犯的感觉,又不会离得太远引起别人的注意。 “快过来,”纪宣脸上已经换了一副笑容,“给你介绍下,黎总可是我们业内公关界的大手,以后我们少不得要麻烦人家。”说着又转过头去,“这是我新签的小孩儿,计鸿,黎总给看看,怎么样?” 第203章 焦头烂额就是现在牧之的感受。 她可没感觉到黎总监口中堪堪稳住局面的从容。自从跟桃子狗啃屎一样自以为尽量细致的确认过行程后,就一遍遍被人催着赶着提交确认,然后开始疯狂的赶行程。每一项工作都很急迫,她们定的计划本来就是踩着线来的,可艺人这个工作,本就不是个定时定点的工作,项目还得预留意外工期呢,结果就是总有那些细碎的计划外的状况疯狂拖着后腿。 每一天都在东挪西凑拼时间,鞠躬道歉对不起和吃白眼挂落中度过。且每一天都有种“这次真是运气好,下一次可不一定这么好过关”的错觉。 不要说一睁眼就开始焦虑,就算睡梦中,牧之都被时间来不及了的急迫感惊醒过好几次,说句心力交瘁毫不为过。 而且现在没有专车拨给她,虽说用车提前招呼就好,可是哪能随她的时间安排。偏她又是出道了的明星,甭管能有几个人认识她,总不好搭公交地铁打顺风车。 公司给的预算大幅的缩减,前一年她的片酬本来就不多,七扣八扣的也没剩几个钱,现在租房要钱,给桃子工资要钱,自己忙活后一些必要的活动也有垫付的需求……即便是算上她自己从前的小金库,也很难舍得挪出钱来添部性能说的过去的车。 相比起来从前的累只是一种生理的累,只要能把工作做好,其它的一切几乎都被打理的妥妥当当,这一秒该在哪里,下一秒该在哪里她只需要心里有数,并不用花多余的时间去操心该怎么实现。从前那些理所应当的事现在桩桩件件都是为难。 坚持这样的选择是不是太傻太幼稚?一个没用的软弱念头起来,很快被拍灭,因为没有时间去纠结一个不可能后退的念头,做出了选择就只能扛过去。 牧之想:马上就要进组了,四个摄制组虽说时间上多少能错开点,可是地点天南海北的,现在买车预算低,利用率不高,咬咬牙省一省叫桃子租个车暂时用用好了。其它时候可以跟老颜或者老妈蹭嘛!剧组的款项想来公司也会盯着,蹭一蹭,等公司流转完了,就有钱了。 她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反倒是木木听了开始大惊小怪:“你们公司怎么回事?抠到这份上,连辆车都得动这么多心思!” “哪能人人都给辆车还给配个司机,”牧之倒不在乎,“据说跟我一起用车的两个人都出道有几年了,怪不得之前他们人人都说我运气好。” “诶,”木木自打有了老板娘后胆子肥了许多,搞起事情不怕事大,“颜总,你觉不觉得他们公司之前给牧之的待遇停不错的,自从你追到后就开始一落千丈。照我看,怕不是人家对你有什么意见,你把牧之连累了吧……” “什么时候的事?”颜晟安没搭理她,人在沙发上,俯视滚在地毯上开开心心梳毛的一人一猫。 “就上次啊,签合同的时候。”牧之专心手上的毛团,答的理所当然。 “这么久了你怎么不说?” 牧之挠挠头:“之前也不太用车,没觉得是个事儿。” 说话间十月在她的手中翻滚,因为顺毛的手不如它的意而不满的伸出爪子扒拉她,牧之赶紧回过神去伺候小主子。 她的神情柔软轻松,眼底下却累积了满满接连奔波的疲惫,颜晟安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她最近很累,也知道她好强,更知道她并不是有心分的清楚,全都是自己矫情,但他又忍不住酸溜溜的说:“经济这么紧张,那在这里租的房子是不是性价比不是很高。” “嘿嘿,”牧之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这不是舍不得离你太远吗!” 傻子! 颜晟安再叹一口气,却忍不住笑了:“把房子退了吧,搬过来不是更近。车这段时间就用我的,桃子要是不方便随时喊木木,她又没什么事。哪里有困难,我要第一时间跟我商量,而不是自己绞尽脑汁为难,要时刻记得你不是一个人了,知道嘛!” 妈呀!木木无声呐喊,颜总这话说的,真是又霸气又温柔,感觉空气里都是致死量的糖分。 可惜牧之并不配合解风情,她伸着脖子眨巴了半晌眼睛:“你这个时候怎么不说你那句话了?” 看颜晟安一脸懵逼,她提示他:“如果你觉得还太早……后半句应该是我可以再等等吧。”她略略低下头,从颜晟安的角度看去她脸颊到耳后蔓延的红色,小声说,“我觉得,现在说这个确实有点太早,你你你,你再等等吧……” 我不行我得走!木木本能的跳出这个念头。 这感觉就跟当年边写作业边看还珠格格,正看到大草原上的五阿哥把惊马的小燕子救下来,她的小心肝激动到极致,却在这时本能的察觉到妈妈下班回家钥匙插在锁孔里的细微声响一毛一样。 是本能一定是本能,她轻巧的离开,不发出一丝声响。 可惜不是个个都这么有眼色的,颜晟安俯下身去拉牧之,一向横行惯了的十月瞬间弹跳而起,一jio踹在他的手臂上,把他的手拍开,又借着这一下跳回牧之怀里,把刚要起身的牧之砸回原地……老大一只猫,努力的缩进牧之怀抱中,只扭了脸瞪了颜晟安一眼。 “咦,”颜晟安佯装恼怒,“这个小坏蛋怎么回事!” “诶呀呀,它还小它不懂事嘛!” 牧之配合着装模作样护短,一时间两个人一只猫在地毯上闹的不可开交。 “牧之,”颜晟安揽着牧之,顺带帮她揽着大肥猫无处安放的屁股,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柔软的一塌糊涂,“我觉得我们现在其实无所谓早晚,但我舍不得你这么辛苦,搬过来好不好。” 空调无声无息的运作,室内的空气温润舒适,牧之稍稍侧过头就能挨到颜晟安的下巴,他的声音像是海中的泡沫,包裹着海妖歌声的魅惑,又可疑的好像是撒娇,简直叫人无从拒绝。 “你这样太犯规了,”牧之的脸颊轻轻蹭着他的下巴,嘟囔着,“不行不行,十月快挠我一下,我要有点抵抗力!” “你要抵抗力干什么?”颜晟安低笑着在她耳边问。 “太早了……”她更加不好意思,“我妈妈会笑我的!” “那什么时候合适?” “嗯……让我想想,”牧之假模假式的思考了番,“等合适了我自然就知道了,到时候通知你。” “那不行!”颜晟安双手环着她还有乖的像只假猫的十月抗议,“怎么能一直都是你主动,我也要求掌握主动权!” 牧之圆睁了眼睛看他,他的瞳仁在此时的光线下好像剔透的琥珀,就近在咫尺斜觑着她,眼睛懒洋洋带着笑,没有睁得很开,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反倒像是潋滟的凤眼。她觉得自己被蛊惑到了,想要去伸手摸摸,手腕一动就被十月挣开跑走了。好像有魔法被这个小小的意外破除,心中一动但下一秒双手就被他握紧。 “好不好?”颜晟安用着她无法拒绝的气声在耳边轻轻的问,那声音仿佛带着一尾长长柔软的翎羽,若有似无的搔到了她的心坎上。 “好,”她听见自己不由自主的说,然后抿嘴笑了下自己被男色迷得找不着北的样子,但是说出口的承诺哪有收回的道理,她轻轻亲了下颜晟安的下巴,“好,这件事听我们颜老师的。但是我觉得我现在真的没有陷入困顿中,没觉得工作和生活有太大的困难。” “嗯,”颜晟安顺着她的动作吻下来,“我知道,我会找到一个正确的时机的!” 八月走到了尾巴,外面的暑热还一眼望不到尽头,看着仿佛永远都不会结束,木木蹑手蹑脚的从偷听的楼梯扶手离开,扶着激动的小心肝走回自己的工作间,就看到季叔平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找她,赶紧着手回复。 季叔平不耐烦敲字,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干嘛呢?工作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啊!” “唉,别提了。”木木感慨,“人家都是冷冷的狗粮往脸上拍,我感觉我老板和老板娘是拿那沸腾的砸我!要命的你懂吗!” “咦,怎么回事,详细描述下!”胖子好事的脾性当场发作。 木木叹了口气:“这种……这种氛围不亲眼见说不明白的……你就只需要知道,我老板是个说情话的高手,但老板娘居然更胜一筹就行了!” “嚯!”季叔平发出了声短暂的感慨,然后迅速的说回正事,“正想跟你说呢!” “你说。” “你跟你老板同步下,现在各大电影节陆陆续续开始报名了,咱这电影出了点……情况你也知道,反正现在国内各方面的意思是……反正除了男主和最佳新人,其它的弄个提名问题都不是很大,你老板要是有意,使点劲,他拿奖我看就稳了……” “我跟他再确认下吧,反正之前他的态度是顺其自然……怎么牧之又没怎么样,卡她是怎么回事?再说陈老师也是男主,怎么……” 季叔平在电话那头咂了半晌嘴,最终只感慨了句:“你说给你老板听他就懂了,反正拿奖基本上不可能了,这风口跳出来就拿个提名也未必合算。而且我打听了下,她公司一点给她在这上面公关的意思都没有。反正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吧……国外的奖她这种纯新人基本就别想了……” 木木深呼吸了两个来回,才找回自己助理的本分:“好的,我会跟我老板传达到的。” 第204章 工作忙得快要按秒排期,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收效。已经完成的物料无论是剧组还是自家公司都懒得下力气宣传,就草草发布,安静的转发完事。 牧之的粉丝原本就小猫两三只,因为云纹的缘故说不好黑还要多上一点。前一段总算因为无所依着的优秀表现有了可喜的增长,又随着反复的八卦事件回落了回去。 新戏官宣后,关注更是稀里哗啦的掉,很多人默默的就取关了,相较之下那些能真情实感的留言表达失望的看着更叫人心酸。 现在去她的微博看,发的本就频率不多的微博下,不论是高赞还是大多数言论要么是吐槽她,要么是嘲笑她——她仅存的那几个粉丝应该也不大敢在这种环境下发声了。偶尔有那么两条不那么恶意的留言,也是在抱怨公司给的后续资源根本是不走心。 “别看那些了,养养精神吧。” 再次进组的路上,牧之闲来无事翻了翻公司开给自己的微博,没看上两眼就被桃子扣下。这段时间桃子的工作量不比她少,但想来也是事无巨细关注到了的——如今她们可不比之前,有一整个团队运作,把需要知悉需要注意的点分门别类递到眼前。如今几乎所有资讯都需要自己来上心。 牧之点点头,放下手机:“我没什么,你也别多想,有人念着也算我这一年的成就。” 话虽这样说,再次进组,才体会到什么叫人情冷暖。 与上次专车接送,豪华套间的安排不同,慕青签合同没提什么要求,剧组这边自然是怎么省事怎么来。这边虽然是派了车来接,但却客气的表示要集齐了一波再走的。好在给提供的商务车不算小,虽然除了她们还有在里面饰演配角的两个姑娘坐在后排,开阔的车内空间但不至于说话没有安全感。只是现在碍于还有别人,两个人说话都是轻轻的。 总归一直说悄悄话不大好,牧之自觉自己长了几岁,时不时同她们两个搭上几句话。 两个姑娘年纪都不大,不过聊起来已经有了丰富的跑剧组经验,话匣子打开后根本不需要她绞尽脑汁想话题,几乎是带着她一路八卦到酒店。 一下车,就看见饰演女二号的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红从人家的专车上下来,客气的跟她打了个招呼,办理入住了。 桃子皱了皱眉,她们只有两个人,剧组也没找个人来帮忙打点,前前后后都要自己跑,跟人家相比难免寒酸了些。 “看你那表情,”牧之帮着她把一件件行李拿下来,小声跟她咬耳朵,“羡慕人家财大气粗啦?我们现在还处于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阶段,什么开销都要精打细算,哪有钱请那多人做事呀!” “公司砍预算也就算了,怎么剧组也看人下菜碟,你还是女主呢,还要跟人搭车,要自己拉行李。”桃子忿忿。 “这个时候不该你来劝着我不要多想么?”牧之装作震惊的样子,声音还是小小的,手上有条不紊的忙活着,“还在外面呢,你注意着点。萱萱我还看过她的直播呢,人家知名度确实比我高得多,要我说,剧组请我做主角,指不定是公司给了什么压力!” “你呀,”桃子恨铁不成钢,“好好看着行李,我去办入住。” 牧之努了努嘴,靠在一边抽出手来跟颜晟安报平安,刚聊了两句,就听见桃子跟前台争执了起来。 万事不急,如今她可不是能袖手等结果的人了,埋着头听了几句,顺便做做功课,妥帖的结束手机里的聊天,才施施然走了过去,开口问:“怎么了?” 前台每天要应对无数次这种类型的纠纷,早就见怪不怪,此时正一脸冷漠的对着情绪激动的桃子,她这种态度明显激怒了桃子,要不是牧之适时出现打断,桃子几乎要暴跳如雷。 前台抬抬眼,见来的是个明星,瘪了瘪嘴没再说话。 “太欺负人了,他们给开的这是什么房间?不行,马上给我们换!” “小姐,”前台无奈,略过暴怒的桃子,直接跟牧之对话,“对不起,我们接到的预定是这样的,不然您再沟通一下。” 牧之点头,安抚了下桃子:“先给剧组打电话,问问是不是有误会。不好意思,”说着她跟前台歉意的点了点头,稍稍让了让,转头和同来的两个小姑娘和气的说,“你们先吧。” 态度和煦自然,仿佛刚刚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误会。 小姑娘们虽然一脸八卦接下来的发展,但是也不想惹事上身,麻溜的办理完毕,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大厅里的人不是很多,牧之扫了一圈,目光最后停在自己的行李堆上。因为接下来会两个剧组间轧戏,保险起见她这次带来的东西正经不少。 旁边桃子电话里明显聊的不是很顺畅,声音逐渐大起来。未免被人留意,牧之拍了拍她的肩膀,拿下手机:“您是能负责这件事的人,还是需要找别人负责?” 等了一等又当机立断的打断他:“您不需要跟我说太多,现在这个房间我们没法用,我已经退掉了,既然您这边没办法给我们提供一个合适的房间,那我们自己定好了。稍后我们公司的法务和公关人员会联系您跟进这个事情……”她耐心的又等了下,声音里依然不透任何情绪,十足公事公办的说,“我不是为难你,我们都是工作而已。您有您的标准,我们有我们的流程,到时候打这个电话联系您对嘛?” 即便是她态度自若,语气也平泛,来往的人还是察觉到了这里可能有什么矛盾,有几道视线不断的大量了过来。 “您稍等,桃子,”牧之按下电话,叫了桃子过来,不过声音并没有压低,明显是不忌讳电话里的人听的,“把剧组的房间退了,我们自己开一个,先把行李拉进去,赶紧跟公司联系,这当口别为这种事平添一个谈资。” 然后她听见电话那头的人急急的叫她,说是让她稍等一下,马上给她确认,终于漏出了一丝不耐烦:“十分钟不能再多了,如果您不能解决,那么就按我的流程走。我现在很累,也不希望在酒店大厅里认人打量……好的,等您消息。” 挂了电话,她把口罩拉好,一派无所谓的问前台:“你们这里还有套房么?” 前台赶紧查了查:“有的。” “在几层?” 听她报了楼层,牧之回过头去跟桃子说:“你先把行李送上去,我在这里办理好了,身份证给我。” 桃子搞不懂她什么路数,但敏感的知道此时不能跌份,也学着她泰然自若的样子,绷着脸叫了人帮忙搬运行李上去。 前台偷眼看了看,眼前的姑娘闲适的站在一边玩着手机,帽子墨镜口罩捂得严实,要不是刚刚看了证件真认不出是谁。但就那么随意的一站,也叫人不敢轻视,无端端觉得她气势十足。 果然没过多久,前台就接到更改预定的电话,顺顺当当的给她办理了入住。 “女士您好,”前台小心翼翼的把电话递了过来,“您同事说想跟您通话。” 牧之检查了一下房卡:“麻烦您告诉他,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的助理。谢谢您,我先上去了!”前半句冷漠,后半句客套,语气无缝转换,流畅自然。 “好的,入住愉快!”前台公式化的客套了这么句,然后摸着胸口跟旁边的同事小声嘀咕:“你看人那气场,太飒了!” “人家那情绪价值,咱没法比!毕竟全世界都看她当了三儿还出门蹦跶呢!”另一个明显不是很喜欢牧之。 “不是说绯闻是假的么?” “不是三怎么会演了季修正的电影转头扎进网剧,慕青都放弃她了,还不是因为有污点。” 前台又转头看了看远远的正在等电梯的牧之,咂了咂嘴,对同事的话有些不以为然,但也没兴趣争辩。 牧之到上边的时候剧组正给桃子打电话致歉,此时桃子也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的情绪化,正冷冷的回对方:“没什么,及时纠正就好,就是以后不要犯这种……错误了,伤和气倒是次要的,耽误大家的时间就是耽误工作。好的,先这样吧,我们家艺人折腾了这遍也挺累的,想休息了。” 到差不多安顿好,桃子才期期艾艾的蹭过来说:“姐,我错了。” “嗯,说说吧。”一直跟人家说累,但其实牧之并没感觉怎么疲惫,只是话到嘴边就觉得应该这么说,现在她正麻利的整理着衣服,顺嘴打发桃子。 开卷考最难为人,桃子吭吭呲呲的整理了自己的错误若干,牧之淡定的听完,把手里整理好的衣服递给她挂,对她的总结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说:“现在我们不比之前,不管面对任何事任何情况,首先该顾及的是不要引起不必要的关注。这个以后就是你的第一要务,要时刻留意并且提醒我保护隐私,不要被拍到说不清的东西。” “好的。” “然后就是注意情绪,你说话做事就代表我,所以做每一件事,要注意端好姿态,只要我们不失态,就不会陷入焦灼,解决的办法可以慢一点想,姿态一定要好看。实在不济,我们背后有慕青。除了欢乐大酒宴这部戏,剩下的三个项目怎么也会顾忌公司……” “但是公司……” “公司怎么样先不说,我们跟公司的关系,总比他们近。再说了,这就是下一点,姿态端得高,但做人要更谨慎,没必要的麻烦不要惹,偶尔吃点亏没什么大不了。” “要是宣姐在就好了……”桃子叹气。 “快收拾吧,收拾好了赶紧泡个澡休息下。我说的这些我也没法次次留意,以后我们就互相监督提醒,实在有什么大不了的,回去抱宣姐大腿哭,她肯定心软!” 第205章 现在各路播放器都提供各种倍速选择,如果说过去的云纹仅仅是“安排紧凑”,那么现在几乎可以称得上开了2倍速。 感觉同事之间还没客套上几句话,戏里情深缘浅的误会已经过去了好几波。往往牧之自觉这一条好像还不是那么顺畅,导演却早就叫了“过”赶拍下一条。 而且对手演员也大都繁忙,大家在漫长的候场时昏昏欲睡,拍完了自己的戏份又迅速的离场消失。就算牧之想要做出提前量,准备的更妥当一些,也很难找到人对戏。 就在这种明知道处处不对,但是如何纠正毫无头绪的忙乱中,贺岁片欢乐大酒宴也开始催她进组。 这部老中青大咖齐聚的片子差不多6月底就已经正式开机了,并且心很野的打算抢春节档上映。剧情简单不必过脑子,每个角色都浮夸吵闹,主打就是群星荟萃合家欢。但说实话,这片子可算是众多艺人都想扎进去搞团建的好项目。说来牧之能进,跟背靠大公司的面子和有人临时出状况的运气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到了这个时点,片子几乎到了收尾阶段,牧之的加入多是补拍镜头,方便起见镜头早砍的七七八八,所以分配给她的戏份并不算太多。麻烦的是她需要配合别人的档期,因此那么一点戏份安排的极其细碎,而这边的排期又紧,只能频繁的在两个城市间来回跑。 赶行程说起来也不用她做什么,下了车上飞机,下了飞机又上车,各种引擎在耳边嗡嗡的催眠却又让人睡不踏实。是真心的累,行程越频密,精神越难提起来,一通通奔波下来整个人看上去都恹恹的,更没什么精力去琢磨怎么表演,只想着快把这段熬过去。 好在欢乐大酒宴虽然大咖众多,但不管是剧组还是各位老师对她却客气许多,没了那种暗戳戳的排挤,候场的时候多少还能寒暄上两句,老师们有空也愿意指导点播上几句。如果她主动问什么,也少有被轻忽或者拒绝的时候,总算是有点值得欣慰的事情。 此刻人工湖在夕阳下波光粼粼,这种自然景致最适合人放空发呆,刚刚结束了一条,好不容易偷个空休息一会儿,牧之把自己挂在朱红的栏杆上,长吐了一口气。 “很累啊?”突然地,身后出现个声音。 理论上这个时候桃子应该就在她的附近,如果有谁过来该提醒上一声的才是。所以显得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距离近的让她着实一惊,手抓的不牢靠,脚下还一滑,差点摔下来。 后面的人伸手扶了她一把:“吓到你啦,我的小粉丝!” 牧之赶紧回头:“祁醉老师?不好意思,那个……谢谢您哈。” 即便她极力的想要表现的自然,但是惊惶的微表情,过分敏捷努力保持距离的肢体语言,还有小小的环顾四周的动作还是逃不过祁醉的眼睛。 “怎么,风声鹤唳啦?”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配合着粉饰太平的,但却偏偏不走寻常路,轻飘飘的调笑了起来。 “哈哈……”牧之不知如何接这个话,脸上的笑难免尴尬了些。 “别紧张啊,我也刚到,来坐下聊聊嘛。”祁醉最拿手的角色就是各式苏断腿的浪荡公子,此时也不知道他是把戏里的感觉带了出来,还是平时就这性格,整个人一副不羁的样子,闲闲落座,还拍了拍他旁边的凳子,“你不是我粉丝么?怎么这么怕我?难道当时是随口敷衍我的?” “祁醉老师……” “太客气了!”祁醉捧出十分戏剧化的腔调和表情打断她,“就叫我偶像就好,叫什么老师,快坐!” 看她还犹豫的眼神乱飘,又送上了个十足阳光的笑,继续搞事情:“怕跟我传绯闻呐?”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扭捏怕是要得罪人了,牧之只好坐下,面上挂在“你想多了”的笑,心里盘算着回去要好好说说桃子。 “临时加了个角色,剧本有改动,你那个小助理应该是去领新剧本了!” 闻言牧之颇感无奈,没想到祁醉倒不等她内心感慨,自己就总结:“这年头想在娱乐圈混出点名堂的,起码要像我这样,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反倒是你,怎么回事?没有大导调教就不会演戏了么?” 牧之一时无语:“您说笑了……” 祁醉手指笃笃的敲着栏杆,扭过头去看水面,微微一笑:“你紧张什么呢,怕男朋友不高兴?” “我这情况您也知道,”牧之无奈,“再被拍到,连累您不说,公司也得把我关小黑屋了。人家都对我避之不及呢……” “被新剧组排挤了?”他饶有兴致的打断她。 牧之抿抿嘴,尴尬的拿手捻了捻鬓角,企图转移话题:“您也参加了这部戏?之前都不知道呢。” “诶,”祁醉长叹了一口气,拍拍大腿,“之前就给我发过邀约,但是一直空不出档期。前一段那个事儿……”他看着牧之顶着一张纯然无知的脸迷茫的看着他,露出个震惊的神情来,“诶我说,你平时都不吃娱乐圈的瓜么?” 他看着牧之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了一闪微微一转,就知道这姑娘应该是打算找话应付他了,烦躁的摆摆手打断:“不知道也就算了,你那点破事要不是沾上了大明星,那还能算事?有空多上几个娱乐论坛冲冲浪,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流量之王吧。没那无事掀起三层浪的本事,我还混什么?” 牧之一脸无语的看着他显摆的样子,倒觉得有几分熟悉,嘴巴一快问了出来:“您认识乔少杰么?” “呵……”祁醉挑了挑眉哂笑,长腿随意一支,懒懒的斜倚着,“你觉得我跟他像?” “某种程度上你们说话的口吻都很像。”牧之的双手乖乖的搁在膝盖上,摩挲着戏服的纹路。 远处那看着就跟这好学生很搭的傻助理正一溜烟儿往回跑,祁醉拍了拍大腿站起身,全身上下都实力演绎着吊儿郎当的潇洒,鼻子的懒音很重,但话说的飞快:“可能吧,起码有一点我们是像的:他非常清楚自己是一个少爷,我也非常清楚自己是个流量明星,你呢?” “我?”牧之被问的猝不及防,抬眼去看他。 “打车应该站在路边,坐地铁要去地下,看着是一样的路,你知道自己要干嘛就有了不同的走法。要是以为反正有路就随便迈步就行了,迟早怼进死胡同……” 这最后一句的语气急转直下,甚至有些阴冷,配合着他面皮上浮着的不真诚的笑,吓得牧之心口一突。 她张了张嘴,还没有说出什么,就听祁醉又微微一笑:“我看了无所依着,你演的真的好,非常的棒,”他接连用了两个感叹的语气,却不显夸张,“要好好坚持下去啊!茫然或者觉得麻木困倦的时候,再翻出来回顾下,细想想初心。” “您的初心是什么呢?” 祁醉抬起眼回忆了下:“我当过很多年的群演,不过我从一开始就经常死死盯着c位,觉得自己早晚站到那里。” “早晚?”牧之喃喃跟了句,然后真心祝贺,“那你现在做到了。” 祁醉居高临下的看她:“所以你呢?离开大导演的指导,你最近都在演什么?这些你正在演的角色,将来对你有什么意义?” 话题突然变得深刻,牧之讷讷,就在这时桃子跑了回来,她跑得急,一时间气都喘不匀,只能磕磕巴巴的跟祁醉打招呼。 此时的祁醉陡然变回了那天上节目时那个优质偶像,体贴没有架子,他并没有等牧之的答案,而是像个长辈一样叮嘱桃子:“以后有事离开,至少要打个招呼,就算是没几步路也一样。我们这一行啊,谨慎很重要!” 桃子被他说的愣住,一时没抵挡住偶像的魅力,对着他离开的背影反复道谢。 第206章 “完蛋!”牧之突然惊呼。 这声把桃子一下子吓回了神:“怎么啦,怎么了呢?” “我这段时间演的太差了!”她一脸见鬼的表情。 “哈?”桃子不解,更加疑惑的看她。 但牧之并没有详细展开,这段跟“男神”间莫名发生又没头没尾的对话里似乎有许多细节,但她一时也捋不清楚,只有一点突然佐证了这段时间来她自己也影影绰绰的担忧——她的工作表现,应该是不如人意的。 说起来也许有很多的借口,剧本的水准实在不高,剧组对表现也没什么要求,组内同事也对她有隐隐约约的排斥,行程排的相当满,场地又分散需要来回奔波…… 累,工作里已经绷的紧紧,工作外也确如祁醉所言——风声鹤唳,她整个人看似一张拉满的弓,几乎没有再张开的余地,但因为弦上无箭,不可能命中什么目标,所以控弦的手早就疲了倦了,应付了事。总想着再等一等再调整状态,等来等去,戏份都过半了,心里却还在逃避。 “新剧本呢?哪里改动了,你快给我说说……” 她心里焦急,却一时顺不出头绪,能抓住的只有手头的剧本。 十月里头,南方的傍晚仍是暑气十足,刚刚一时兴起跟那个新入行的菜鸟胡说了几句,祁醉感觉自己口干舌燥,细品一下头还有点发晕,大概是这段路没人给打伞还溜达的快,暑气有些上头吧。 他想,这做好事不能不留名,干脆用余光留意着四周,脚步不停的掏出手机来哒哒哒打字:见过我的小粉丝了。 对面一时没回,他停住脚步,举着手机对着安静的对话框看了会儿,屏幕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他却仿佛被什么满足了,无声的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没有挂多久,就见前面片场里聚了一拨人,眯着眼睛细看了下,原来是颜晟安过来探班。 习惯性的想要吹声口哨,临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整了身姿凑了过去。 颜晟安他可不熟,顶多在一些场合见过两面,也就是打照面时出于礼貌会微笑点头的交情——替人家急什么呢?他抬了抬手,黑沉沉的屏幕,并没有新信息提醒:有些亏人不亲身吃过,别人说再多也是别人多事。而有些苦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吃。 人家属于哪种情况,谁知道呢。 胡乱想着,人差不多走到近前,手机也终于有了新信息提醒。他信手扒拉下静音键,开始跟导演和一众人寒暄。今天是他第一天进组,认识的不动声色恭维上一句,不认识的趁势互相留了联系方式,顺便也跟颜晟安打了个招呼。 戏拍到了这会儿,重量级的大佬们能杀青的都杀青了,还有几个为人比较随和的在组里陪小辈们慢慢磨。颜晟安来,当然要先照面过长辈。 这本来就是剧组的休息空档,几个长辈正舒舒服服坐在躺椅里跟大家闲话家常,颜晟安坐在长辈和导演中间的一张折叠椅上,着手给其中一位倒茶。见他来了,导演和气的招呼他一起喝茶,于是顺手也给他倒了一杯。 说老实话,祁醉面上做出却之不恭的神情,心里想的却完全不同。他一会儿想,这两个人确实挺配的;一会儿又想,这颜晟安条件不错,哪天不想写了,靠这身气质也能混演艺圈这行饭;转念又嘲笑自己,人家还不是想混哪一块就混那一块,用得着自己来琢磨…… 可能是思绪有些混乱,一点没有防备的,话题就转到了拿他打趣。打趣他当然无所谓,不过选的这事儿接的不好就有点尴尬了。 “那个综艺您看了么?说起来牧之还是祁哥的粉丝呢,祁哥是吧!” 刚刚有些走神,骤然听到这句,也不知道是谁在跟谁搭话。祁醉挂着笑顺势扫了眼,因此错过了插科打诨的时机,被一位老前辈好奇的先问了出来:“是吗,怎么回事?” “害,您还不知道,这都是台本。”他赶紧笑着回答。 “小颜知道嘛?”这位前辈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脸逗趣的表情问颜晟安。 祁醉借着这个问题也转过去笑着看颜晟安,见他笑的柔和,没有丁点儿不悦的神情,心稍稍放下点儿——自己当然是流量之王,粉丝不论是数量还是黏性都摆在那里,没必要去看个编剧眼色,就算这编剧在圈内有些影响力,家庭也很不错。不过新的流量一茬茬的冒头,他不是什么倾城美人,也没有过人的演技,凭什么长红不衰,无非就是这点小心谨慎,没必要的人不得罪,能交好不含糊。 就见颜晟安微笑着回忆了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好事,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轻缓从容,先笑着对他说:“就算是有台本,那也是她的真心话,”又转过去跟前辈佯装抱怨,“您不知道,私底下牧之跟木木两个没少扎在一起表白祁醉。这些小姑娘呀,一聊起她们的男神根本停不下来!” “哦,是嘛?”前辈饶有兴趣,细细的盯着祁醉的脸看,“嗯,小祁的条件是真的优越,面部骨骼走向好,最重要的是你们看,有味道!”说着还四下打量了一圈,“说起来牧之呢?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过来。” “哦,”祁醉摆着手一副腼腆的样子,听见这个问题赶紧说,“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她在回廊那边,在跟她的助理对新剧本。我跟她聊了两句,听说这段时间行程挺紧张,还以为小姑娘会吃不消,没想到啊……真是后生可畏,这敬业的精神我可得跟她学习!” 于是话题顺利的被岔到了工作,进而聊到了后劲仍在的无所依着,一众人跟着前辈们的思路,先表扬牧之的表现,深聊下去又讲到颜晟安的进步,聊到疲了才姗姗进入打趣小情侣共事的环节。眼见是早定好的戏份过了时间没法拍了,颜晟安赶紧起来告罪,声明必须让他请剧组吃饭才心安。 前辈们当然没意见,他们点了头,导演拍了板,在整个剧组都欢欣的准备借机放松下时,排在再下一场戏的牧之才领着桃子回来。 一直没有人催场,所以她是按排期时间走的,没想到一回来片场一副散场的样子,简直叫人摸不着头脑,更让人迷惑的是来往所有人都带着蜜汁微笑看她,看得她心更慌了。 完蛋,薛建撂下剧组跑路那个尴尬到皲裂的下午开始在她脑子里疯狂尖叫,她谨慎的捏着手机看了看,没有信息啊,又去看桃子,同样一脸懵的桃子也没收到什么通知。 “姐,你先等会儿别着急,我去找剧务问问……” 桃子的话断到一半,牧之就听到后面有个熟悉的声音捉狭的问:“紧张啊?怕错过还走那么远,还待那么久?” “桃子,”她猛的瞪大眼睛,感觉自己脖子都梗住了,“我是不是幻听了?” 第207章 要是幻听就好了,桃子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片场来来往往这么多人,颜晟安一点没有想要避讳的样子——也是,他要是有心避讳,还直接跑现场来干嘛?她也说不好牧之会不会色令智昏,感觉上牧之面对颜晟安也没有多靠谱的样子。更不要说以颜晟安现在的态度,亲昵的都要闪瞎她的眼了…… 完蛋,完蛋,完蛋…… 她脑子里有弹幕爆炸般的弹跳着这两个字,就这么几秒钟她大脑几乎要过载到糊掉,宣姐平时是怎么处理的?宣姐当然没有她这样没用,每次都能早早出现把危险的苗头掐断,这次真的只能怪自己没有留心四周。 桃子捂着额头,当事人现在就是觉得一切都为时已晚,她脑子转了半晌手脚却没有动作,就在这几秒不到的功夫里,牧之已经转过头去,她也没看清是谁先动的手,反正再看过去,那两个人已经如同所有偶像剧小别重逢一样,任谁看上去都能看出来那是正在热恋中的一对儿。 她下意识的侧过头,心更塞的看到往来众人都不住的往这边打量。如果心情能平复的话,他们脸上带着的那些笑容可以称之为姨母笑,而现在,她心态爆炸的觉得以这一片为焦点的四周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摩拳擦掌准备爆料。 现在再出绯闻公司的公关部还会出手么?不求黎锦出马,不求有个团队通宵达旦的做事…… 就……还会有人处理么? “桃子,发什么呆啊?”那边的牧之对现在的状况好像一点也不操心,还欢欢乐乐的叫她,“快走啊,收工啦,吃饭去!” “哦……哦,我去收一下东西,你们先走,我马上来!”明明说好了两个人彼此提醒互相注意不闹出新状况,现在看来只能靠她自己了,宣姐说的对,真没看出来,牧之还是个恋爱脑…… 桃子抱着胀了老大的头,赶紧溜出去给纪宣打电话求救。 电话那边乱糟糟的,听着应该是个什么物料的拍摄现场,高低错落的各种指挥声音通过话筒传了过来,听人家催场听的桃子都心慌了起来。 “什么事,赶紧说。”纪宣不耐烦的催促。 桃子咬了咬嘴唇,三言两语说出了她的担忧:“姐,我现在该怎么办?现场那么多人,肯定有人拍下来了!” 这时那边似乎是有人过来说了些什么,纪宣没有回答她,捂着话筒跟那边说了一会儿,又果断切了回来,她也不问桃子有没有在听,直接开口:“你平时都在干什么?已经这样了你也不跟着他们,反倒给我打电话,我有什么办法?你现在希望我帮你做什么你说。” 忙着撤退的场务没仔细看路,拖着器材不小心蹭了桃子一下,无所谓的招呼了声“不好意思”,然后继续赶路。更远处拆卸器材不慎,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有工作人员在清理水面,抱怨总有不道德的人乱扔垃圾……桃子没心情理会这些琐事,捏着手机蹭了几步靠着墙想寻找些依赖。 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没有立场再期期艾艾混过去等纪宣不耐烦了给指示。 “姐……她到底怎么了?如果再出事,公司会为她公关么?” 对面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她:“你们现在是在哪个剧组?” “在欢乐大酒宴。” “哦,”纪宣好像是松了口气,“我就说颜晟安不该这么不知轻重——像是欢乐大酒宴这样的组,里面都是业内有头有脸的人,剧组的保密级别高,不想漏出去的东西一点也不会漏出去。再说经过上次那么一回,颜晟安动用了不少自己的关系为牧之打点,他们俩已经不算是秘密,像是这种剧组里知道这个的人不会少,倒没什么。” 顿了一顿,没等桃子松一口气,又继续说:“她的事,除了姜总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能给她走的一般流程公司也会走,其余的,你们最好平时自己多上些心……就算出了什么事,颜晟安能解决的就别等公司了。你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吧,今年国内大小电影节的提名,都不可能有她。” 桃子沉默了下:“就因为那件事么?” “不知道的东西别瞎说,没办法改变的事也别浪费情绪不平。现在我也只能给你们一个建议,不管戏怎么样,人不能差,四部作品足够在观众眼中定型一个艺人,既然接了,能不能突围全看她自己了……” 说着那边又有人来催,她急急的结束:“你回去也跟他们两个说下,别的组里可别这么不忌讳,我这边有事,我挂了。” 不远处剧组的几个工作人员在最后收尾,里面有个小角色候场了快一天,虽说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排上吧,突然整组都收工了,眼见是没戏。憋了一肚子的不满也不好跟谁抱怨,只能在脸色上显出不情不愿带着忿忿的神色。 桃子站在墙的阴影下看他看了有一会儿,居然看出点心满意足来,直到手机震动了才被自己刚刚生出的隐约恶意吓得一哆嗦。 “好了我马上到……剧本都收好了,放心吧!” 这剧组本来就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进度不算太赶,几乎很多人都是一个比较轻快的状态,现在有人请客,大家难免要玩的尽兴一些。一席吃过,又有人张罗着去酒吧续摊,颜晟安自然不能拒绝。他捏了捏牧之的手,有些心疼她脸上掩不住的困倦。 牧之小小的回握了下,借着他的手揉揉眼角,趁机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成年人的应酬场,请客的怎么能离场。 “诶呀,不好意思……”倒是祁醉看了看手机为难的告辞,“实在是还有工作,下次,下次有机会……” 他絮絮叨叨的站在门口客套,直到众人的车陆续开了过来一个个送走了大家,才目送着那些远去的车灯,带着嘲讽笑了声,等着助理把车开过来准备离开。 “哥,你笑什么呢?”助理时间一贯把握的极好,正正好凑了上来,顺口问他。 把自己往车后座一委,捂着闹腾起来的胃,祁醉原本没打算回答。助理也并不意外,专心致志的开车。没想到过了不大会儿,他突然又开了口:“你说有什么意思呢?找了个有背景的男朋友,还不是要强撑着眼皮子去应酬。” 他的助理熟练的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无所谓的笑道:“就咱这组,腕儿太多,谁说话做事不是客客气气的。” 本就没预计能聊得起来,祁醉无意义的哧了一声,换个姿势摸出手机。 再转过一个弯,车子开的极稳,只能凭灯影的轮转来感知变化。 “哥,我把后面的灯打开吧。”助理时刻留意他的动向。 “不用,我睡一会儿。”他懒懒的应付。 话虽如此说,但他还是盯着手机屏幕,长指不停的敲敲打打:我忙完了,电话? 没等多久对面就回过来:晚点吧,夜戏。 他努了努嘴,终于把手机搁到一旁,也没再回复,阖目休息起来。 不考虑来路,不考虑去处,只凭车子碌碌而行,冥冥中自有什么会决定方向,他整理着自己的呼吸——他争过,也赢过,可即便到了现在,也总结不大明白这个复杂的名利场里各种繁杂的规则中,哪一条哪一款会发挥决定性的作用。 还没到酒店,手机就震动了起来,祁醉眼睛只睁开一线,瞄了下屏幕,懒洋洋的接了起来,声音却清晰流畅:“忙完啦?” 第208章 对面发出了一声疲惫的叹气声:“有的时候真觉得这日子没什么过头儿。” “啧,”祁醉不屑,“这难道不是你自己争来的?” “诶呀,人家也就是这么一说嘛。” 就话语本身来看这应该是属于在撒娇,只是这个娇撒的浮皮潦草的,仿佛是走个流程,丝毫没有走心的意思,随即就闲闲的把话头一转:“说起来,牧之还好吧。” “嚯,”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祁醉坐起身来,“关心你的手下败将啊,难得啊,顾歆艺!” 电话那头的顾歆艺正塞上耳机,把手机扔到一旁,躺得规规矩矩的,等助理给她一层层的涂抹护肤,脸僵着,只有嘴皮子动了动:“竞争归竞争,交情归交情嘛。” “哧,真要是交情归交情,你怎么不自己问她?” 这句话噎的顾歆艺好一会儿没说话,祁醉也没就势给她搭个台阶下,于是对话可疑的僵了那么一会儿。顾歆艺现在全身都不大能动,熟练的翻了个白眼儿,极其自然的抛下这个问题,继续说:“我听说她被慕青放弃了,也不至于到那一步吧。” 祁醉转了转僵掉的脖子换个姿势躺:“她后续搭得那些资源,圈内但凡关注点的都传遍了吧,到底怎么样还要跟我探讨探讨?” “你这不是刚见过她嘛!” “那又怎样,难道我会问她,你是不是在你那公司混臭了……” 对话又可疑的僵住了,顾歆艺有些恼意:“我自己跟她聊吧,我挂了……” “颜晟安来探班了,”祁醉赶紧插了这句,在电话挂断前挽救了回来,“他们去酒吧续摊了,应该没空跟你聊天。” “你不参与啊,”顾歆艺缓和了下口气,也有心挽回对话,“你也刚入组,别太特殊,跟大家搞好关系又亏不到你!” “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偶尔也会觉得这种日子够够的了。”祁醉带着笑,揉了揉脖子。 这两个人一个是从龙套奋斗多年终于一朝成名杀入一线的流量男艺人,一个是童星出道的白富美二线小花旦,外界来看两个人根本没什么交集——没有合作,没有互相关注,社交场合见面都是互相冷漠的点头而已,互联网年代,人均爆料人,他们的恋情就靠两个人高度的严谨和自制隐藏了这么久,除了团队里有限的几个成员,谁也不知道。 一开始是顾歆艺一方不能公开,童星转型本就不容易,多年来她的定位一直尴尬——国民度也有,能力也不算差,科班也读了,可是每次她尝试出演谈情说爱的角色总被评价消化不良。可是年纪轻轻,不去偶像剧里谈恋爱收割粉丝,团队又不愿意。这个时候哪能让她公开恋情,还是跟个浪荡在十八线开外的小透明,没硬给掰了已经算是她脾气够倔犟。 后来祁醉机缘巧合一炮而红,双方的态度就很微妙了。跟当红炸子鸡炒一波热度对急需关注的女方团队来说不是不诱人,只是对方是这样一个流量红人,多少有点不够档次。再说这样的人吸引的粉丝大多战斗欲旺盛,得失很难说的好,后续大不可控。而男方临时空降的团队更是深为珍惜这难得撞见的死耗子,不愿有一丁点儿被妨害的风险。 也很难说是当年两个郁郁的年轻人之间这种一见钟情的缘份够瓷实,还是一根接一根的大棒子打的逆反了反而夯实了感情,反正这段聚少离多的地下情居然一走这么多年。中间两个人各自有过绯闻,也吵过架,间歇性想过要不要分开…… 但人嘛,多是习惯性动物,在这个瞬息万变的行业里,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惰性的温暖。所以祁醉迟迟不能离开老东家去更大的舞台发展,因为一旦离开,这些势必要被捅到台面上来——但不离开,他能火多久呢? 他这种稀里糊涂的火起来粉丝能爱他多久?现在不谋求转型,地位不再了之后这段恋情会不会随之而终? 有些事不能深想的,想多了会头疼。 车子平稳的滑进了车库,助理看了他一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伸出一只手来,助理赶紧把准备好的车钥匙放在他手里,安静的下车离开,不发出一丝声响。 “叫你去宽慰宽慰牧之,你怎么倒不开心了?”顾歆艺的声音愈加放柔,“等完了这个戏后,我跟张哥要个大假,你也凑一凑,我们去国外休息一段时间怎么样?” “这是你更上一层楼的好时机,哪里会这么好休假?” “我想休就休嘛,你比较重要!”这句撒娇,就柔情蜜意了很多,虽说顾歆艺本人还是挺在躺椅上,不大能轻易动弹。 “这边的面子照应过,我马不停蹄就要进组,年底活动还多,我们都走不开。不如这样,明年暑假后,你的片子上映前,我们先打招呼空出两周,放松放松,也算为你备战,怎么样?” “哦,好。”顾歆艺无可无不可都随意应付了句,又切回话题,“牧之在片场怎么样啊?适应么?还是拿着两倍厚的剧本做学问一样研究演戏么?” 祁醉叹了一口气,接下她这个话题:“被连轴转的扔到这种流水线的戏里,可能是有点缩得过紧,我下午看了她的一场戏,不是很有状态,我找个机会敲打了下……”说到这他笑了笑,“我能指导人家什么,我这演技,人家随便演随便碾压……” “别这样说嘛,还是要谢谢这位前辈肯提点后辈的!” “你谢个哪门子?我看我的粉丝一时失意,当然要亲自指点,可跟你没关系!” “是是是,我是说偶像大人的话,小粉丝当然奉为圭臬!” 两个人就着难得的欢快笑闹了两句,两句之后又各自觉得疲惫。 “唉。”祁醉再叹气,他用力把自己撑了起来,长臂一伸,从前面翻出瓶水来。 “你跟我打个电话,叹了多少次气?”顾歆艺不满。 “我就是感慨,”试了几次,单手无法拧开瓶盖,他挫败的把水扔到一旁,“人的命真是说不清,你看你找了我,我现在的人气却一点帮不了你,不仅帮不了,还弄得我们时刻小心翼翼。你再看赵牧之拿下颜晟安,还不是依然要到这些垃圾剧里打酱油。我们为事业这么努力这么辛苦,最后成败凭的是什么呢?是努力么?是辛苦么?得到的无法使用,付出的不能收获,而我们还每天都欺骗着自己要继续,再继续……” 他情绪无端的激昂,说下去却越来越轻,轻到能听到对面顾歆艺浅浅的呼吸声。 顾歆艺没有接,于是他想了想又说下去:“但起码,颜晟安能光明正大的探班,我再怎么努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那样的底气……” “你不是享受万千簇拥的c位么?”顾歆艺轻轻说,“其实啊……”话说到这里,她也突然来了感慨的兴致,“咱们谁不一样。人家赵牧之有天赋,有背景,有退路,有什么值得我操心的。我一开始接近牧之,除了她人不错,还有点这行难得的傻气外,就特别好奇,她好像对名利,地位,追捧都没那么感兴趣,一个好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进这一行,真的能屏蔽掉这些去追求别的么?” “所以?” “所以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能来探班是最重要的事,而我也能大方的跟大家公开,不再私底下暗戳戳的打趣什么‘姐夫’、‘嫂子’,欺骗那些本来可能不属于我们的粉丝,是不是我们也需要去获得她那样,看起来特别虚无缥缈,特别傻的满足感?” 祁醉把这段话在心里默默的念叨了两遍,突然车窗外有道不怎么刺眼的光亮靠近,看起来有些紧张兮兮的,应该是有跟到这里的粉丝认出了他的车,打开手机照明往里看。 车窗做了单向透视处理,祁醉抬起眼的看着贴上来的一张模糊的脸的轮廓,想:那是什么样的满足感?如果现在降下车窗让那人看到自己,对方就会因为这么简单的事感到满足么? 恐怕不会,见到了他,对方一定还要合影,还要表白……而即便他一一满足,只要他有一个行差踏错,比如公开恋情,他们就要一哄而散,甚至会回踩。 可这些说到底这是他们的错么?他们喜欢的时候也用尽全力,可喜欢的只是一层薄薄的画皮,他和他的团队维营造着一个普通人类很难拥有的完美形象,他们也说服自己信了。从此他小心翼翼,他们弓弦拉紧,外力稍微一拨拉,信任就碎裂…… 他伸出手指,轻轻的碰了下开关然后缩回了手:“所以你就想演她的角色?” “呵,那角色不是我演也不会是她。” “为什么?” “这就要问孟导了。” 祁醉摸着那瓶水瓶盖上凸凹的痕迹,笑了:“就这样吧,旁观者清,我能敲打她,她能启发你,现在,我就等你来拯救我了。” 第209章 一行人闹哄哄到半夜,还有玩high了的人半死不活的横在马路牙子旁哼唧:“别散啊,下一趴啊……” 被他扯着的人疲惫到生无可恋,随他说什么都不想搭理。剧组的车一趟趟的来,老前辈们先走,然后还能动弹的把这些胡嘞嘞的也薅上了车。 作为请客的人,颜晟安自然需要陪着导演聊到最后。旁边的牧之也只得装作对谈话很感兴趣的样子,时不时跟着客气两句。 她揽着颜晟安的手臂,整个人全部的重量都暗暗靠在那里,感觉脑子越来越重越来越嘈杂,只能循着他清朗的声音找一丝清醒,只需要在他不动声色的拍拍她的手,就知道下面的话题可能要自己插上两句,需得集中下精神。 就这样咬着牙端着笑脸好像捱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好不容易熬到送别了导演,精气神一下子就散了,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瞬间化身沙包,蹲在地上哼哼唧唧耍赖。 颜晟安的手被她拉着,想要把她抱起来又不好用力,好笑又心疼:“你左手稍微松一点,我带你回去休息。” “你要像拎麻袋一样拎着我走么?”车还没开过来,反正也是闲着,牧之扬起脸来跟他耍嘴皮子。 这夜无星无月,风也被封印着不能随意动弹,她的眼睛看在颜晟安眼里有最明亮的光,琉璃水晶一般,剔透莹亮,叫人心喜。 “唔……”他假做沉思,“拎麻袋,不太雅观,不符合我个人形象。我的话,大概会选择抱被子的姿势。” “抱被子?” 牧之还在迷糊,被他蹲下身一捞,就是一个稳稳的公主抱。她顺势把脸埋到他的臂弯里蹭了蹭,继续哼哼:“你是不是不会叠被子,平时就抱着这么一长条走来走去?” “哦?要叠好?”他作势稍稍抬高了手臂,却没真的收拢。 “诶呀呀,英雄饶命!” 清脆的笑闹声在寂静的夜里稍稍显得响亮,桃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的咀嚼着白日里宣姐的话和态度——自己当时站出来相当于接下了牧之,按理说万事应该自己想办法。可她在心里总还当自己是那个小助理,潜意识里总觉得遇见事情牧之会有办法,再不济可以找宣姐,实在不行,她想,宣姐说了,跟着颜总万事不需愁。 既然万事不需愁,为什么大家都把这条路放到最后? 不远处那对儿情侣声音放的低了些,头挨着头正窃窃私语,昭示他们独属彼此又不刻意掩饰的细碎甜蜜,恰如此时他们身后柔和的灯光,被幢幢树影切割的同样细碎,捧不起来,掩不过去,令人心安的铺陈蔓延,告诉置身其中的人:此处是舒适的。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有拥抱的地方也可想象间隙的存在,全看你如何去看,如何解释给自己听。 车轮轧在马路上,桃子迎过去拉开车门,看颜晟安妥帖的把牧之安置在座椅上,牧之还要闹他,被曲指轻轻敲在眉心。 “也没有喝酒,怎么撒起酒疯来了?” 桃子默默的爬上前座,很难想象这样的温情脉脉之后,牧之或者她去开口跟颜老师暗示甚至讨要什么——她想,宣姐的态度可能是在暗示,不到山穷水尽那一步,不要轻易的去动用人情,人情是最昂贵的,不能回馈的话,用一点就浪费一点,补不回来。同样这样坦坦然然的恋爱也平常又无价,爱情在的时候比什么都真,破坏起来却宛如不经意抽的一根丝,人甚至没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很无辜很委屈,却再难复原。 想通了这一节,她郁结了一晚的这口闷气消散了不少。说起来什么世家二代,她对颜老师唯唯诺诺是敬他才华彰彰。同样她家牧之也不是谁的女朋友谁家少奶奶,牧之的天赋是货真价实的,并且被业内看到过承认过的。而自己,很简单,作为牧之的助理,代理经纪,唯一该做的是如何牢牢抓住这次的机会,为牧之也为自己披荆斩棘,直济沧海。 桃子在心里不断的架柴为自己燃起熊熊斗志,简直恨不得立刻到酒店,彻夜开工整理思路理顺流程。 她摩拳擦掌,习惯性的回头去看牧之,却见那人早偎在颜晟安怀里睡的香甜,想是累坏了。 后座没有开灯,只借了一点幽微的光线。颜晟安侧脸的轮廓深深,专注而温柔的看着熟睡的牧之,许久他动了动,缓缓将一个轻柔的吻印在她的额头,然后满足的笑了。 车子在霓虹中穿行,他就毫不厌烦举着手为牧之遮住眼睛,希图能让她睡的更安稳几分。 咂吧咂吧这口捡来的狗粮,桃子默默又把头转了回去,感觉自己胸口守护这样平淡爱情的使命感愈加强烈了几分。 可惜这对儿情侣都是忙人,草草见了个面,还没有个说私房话的空档,转天颜晟安就被电话叫走,牧之也为了不耽误另一部戏的排期,早早爬起来进组赶进度,连送他的时间都没有。 “呼,”又一场戏终了,牧之把脸磕在织锦绣纹的衣料上,跟桃子小声的抱怨,“才见过面,反倒更想他了怎么回事?” 桃子好气又好笑的回她:“你昨天还在紧张自己的表现可能不太满意,今天又满脑子恋爱了?” “诶呀呀,”牧之赶紧坐直了身子拍拍脸,“妖妃误国,确实有几分说得通的歪理在里头。来来来,帮我对对戏。” “你小心我跟颜老师告状啊!”桃子嘴上抬杠,手上却熟练的拿起剧本翻到下一场。 “对戏啊,怎么不找我?”祁醉冷不丁的插了进来,吓得两个人赶紧立正站好打招呼。 “不知道会不会打扰您。”牧之同他客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跟木木聊起祁醉来有千言万语,等见到真人,反倒本能的客气疏远。可能是总感觉他身上有一层看不透的壳,这壳塑造了他完美的形象,像他,又觉得不像他。 这种感觉很多业内的明星身上都有,比如裴继诚,比如顾歆艺,但他们似乎又比他真诚许多,也许是接触的时间太短吧,牧之不是很在意。 “做演员呢,”祁醉瞟了她一眼,就把她心里那点杂七杂八看的差不离了,长腿一支坐到了她旁边的桌子上,摆出长辈的架势,“是比较讲究论资排辈的,同时感知现场气氛,对方情绪,是工作中最好要有的职场习惯。” 他看牧之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显然是一窍也没通,卷起剧本虚虚在她头上一敲,继续说:“最好不要让前辈来问你要不要对对戏。” “呃……” “也不要把‘咱俩不熟’摆在脸上。” “我……” “这些没用的虚礼,学了未必有什么好处,不懂就容易吃暗亏了。” “谢谢祁老师。”牧之看他似乎没有再往下的教诲,掐着节奏致谢。 “叫偶像。”他低头翻着牧之的剧本,执着的纠正称呼。 “偶像!”牧之从善如流,“谢谢您教我。” “不用客气,朋友托付的。”他又捧出他招牌的笑容,清爽但无端的因为过于标准而有了距离感,“你也不用问是哪个朋友,无所依着表现的不错,关心你,不想看你走偏了的前辈不少,”他把剧本又递回牧之手里,“准备工作做的足,这很好,但表演不是程式化技术,要留一些想象的空间给发挥。做的太满,累,并且匠气,不划算。” 牧之一下子想起王章沐在云纹中也几次隐隐的表达了类似的想法,但当时他说的文艺也隐晦,若是换成大白话,大概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她这一顿,倒给了祁醉做戏的机会,他故作忧伤:“也不用质疑嘛,我演技不如你,但这么多年的经验总不是假的……” “我不是……我……” 牧之慌张的想要解释,被祁醉似笑非笑的横了一眼,立时意识到这只是在逗她。 “不合格,跟你说什么来着,要学会习惯性去感知对手的情绪。前辈看着你有天赋却不好好用,很是心疼啊!” 见他没真的计较,牧之一颗心放回肚子,壮着胆子试图拉进距离,佯装抱怨:“偶像,哪有刚念完课本就小考的!” 祁醉看这些小儿科的心思简直一目了然,不过他觉得他做了这一套应该算超额完成顾歆艺的嘱托了,于是不纠缠这个话题——说实在的,这一行里有各种各样的人,有些是好人,有些是有趣的人,有些是有天赋的人,有些是有用的人……他并不十分操心他们在想什么,过的好不好,不过呀,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几页剧本眯着眼睛瞅了瞅,不过呀,顾歆艺既然在意,他多话两句也没什么。 “来,对戏。” 第210章 车库里的灯光是惨白的,这几天正值雨季,空气里翻涌着令人不爽的潮气,黏腻挂在皮肤上,烦闷钻进毛孔里。 这里这间别墅并不常用,这次又来的仓促,更显得车库里空空荡荡的,没一丝生活气息。随便看上去空间庞大空旷,但逼仄压抑,感觉轻轻一个叹息就会有一叠声反反复复的回响,倾泻不出去,一直滞留在此间。 就姜书青的时间观而言,现在还不算太晚,不过对其他人来说这已经是深夜,她打开车前灯,光束经过跋涉打在呆板的墙壁上。 有这么多光在,在视觉上却还是觉得暗,就像这里明明一点声音都没有,耳蜗上却有电机细微的嘶啦声鼓噪。片刻,她抬眼看了看车前窗上自己影影绰绰的轮廓,她一动那上面暖黄的影子就一动——真是可笑,除了这个因暗而生的影子,她还有哪里是暖的? 但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她倒是奇迹般地获得了难得的宁静。潮湿的空气涌进肺中,把一直勉力压抑的一点点替换,黏腻有质有量的在脑子里沉淀,以至于麻木。 这种精神上的麻木和生理上的烦闷倒叫人觉得好受,轻易沉溺其中。 就这么放纵了一会儿,虽然时间上也没什么急迫的在等着自己了,但姜书青还是重新武装好自己,踏出车门——事到如今,她所能依仗,也一直依仗的,就只有克制了。 “姜总,”门一开,家政神色不安的迎了上来,“谢先生来了。”说完她看了看姜书青的表情,赶紧补充:“是谢老先生,现在书房等您,谢助理也在!” “哦,”姜书青瞬间就收回了脸上复杂的表情,平淡如水的交代,“知道了,你早点休息吧。” 算算日子也不短了,老爷子已经很给她面子,这么久都没有干涉。现在闹也闹够了,也给别人看过乐子了,是时候小惩大戒,结束这场闹剧了。 随手整了整头发,几步之间迅速的在心里盘算了下接下来要聊的内容,临到门口又小叹了口气,有什么好盘算的呢,她手头只有那点筹码,结果如何,全看人家心情罢…… 她就踌躇了这么几秒不到,书房的门开了,特助毫不意外会在门口恰巧遇见她,客气的打招呼:“表嫂,你回来啦。” 姜书青点点头,也没多客套,抬脚往里走,就见谢哲远稳坐沙发正中,正行云流水的点茶,听见动静手上不乱,也没抬头,只淡淡的说:“真是胡闹,每天忙活到这么晚,健康不管了么?” “谢谢爸爸关心。” “坐。”谢哲远抬了抬手,微微闻了下茶水,皱了皱眉,似有不满,“就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成天胡闹,也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我叫阿铭带了点汤,趁热喝了,好歹补一补。” 说话间大厅里的自鸣钟开始铛铛铛报时,姜书青侧过头听着它敲足了十二下,才从谢铭手里接过一碗刚盛出来的热汤,汤汁金黄浓稠,升腾起来的味道馥郁饱满,她深夜向来没有进食的习惯,不过也只克制住皱眉,小声道谢。 “唉,这栋房子也好久没来了,”谢哲远看了看腕上的表叹气,“钟都慢了这么多。这座钟啊……” “是表哥淘回来的,我记得当时他去的晚了,没标到,磨了人家买主正经好几个月才拿到手的!”谢铭听他停顿,适时补充。 “哼,他的心思就会用在这种没用的地方。”谢哲远冷冷的评价。 前面的这许多姜书青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她只影影绰绰的有印象许多年前来这里度假时就有这座钟,古朴精致,勤勤恳恳,不过毕竟年头太久了,总是会越走越慢。保养过几回,钟表师傅表示除非大修,不过也不能保证准确多久。 大修,就要改动原本的样子。 她其实无所谓,反正也用不上它看时间,倒是第一眼看上观感不错,觉得没什么必要琢磨着给它改头换面。 当时谢其问她的意见,她随口回答这种有氛围感的东西,就让它就这样安静的待着就好——那时候他们感情还蒙在虚假的恩爱里,谢其好像是说,她的选择应该跟他爸爸一样来着…… 她机械的抿着汤汁,等着看他们铺垫够了把这话题往哪里引,只配合的笑了一下。 “我记得表哥看到照片的时候就说您和表嫂肯定都喜欢,赶着入住前备置妥的。您看这么多年了,这里面的装饰换了一批批,这座钟一直稳坐厅堂正中的……” 听着谢铭侃侃而谈,姜书青对他没怎么掩饰的话中之意只假做不知。这位听说一表三千里的远房表弟恰巧也姓谢,别的长处暂不出色,只为人最是稳妥体贴,多年来长随谢哲远左右,深得信任。 他不会说无用的话,也不会给多余的暗示,既然此时他主动滔滔不绝,当然用不上她插嘴。只需知道,老爷子的意思是:人不如故,东西本来就是坏的,反正一开始就不指望它干活,凑合凑合摆着得了,好看就行。只是,需要它在那里! 鸡汤腻在胃里,最近没怎么好好吃饭,草草应付已久的胃被突然嘘寒问暖,不仅不适应,甚至蠕动着颤抖着需要很用力才能压制下想呕吐的条件反射——老爷子终究是不高兴了,这件事不会板着脸各自得几句训斥,强行假做一团安好了。 重罚之前给颗甜枣,也不是什么新鲜手段。 不过,她扯了扯嘴角,放下手里的汤匙,她不在乎了。 不在乎,是说他们给的奖罚得失她都不认了。勤勤恳恳打拼这么多年,一朝舍下口中的那一点鱼饵,也许不再是威风八面的“姜总”,总也不会再是辛苦摸爬的“小青”。 这念头在她脑子里反反复复磨了许多天,到了这一刻才终于舍得落地生根,不想再改。 “就吃这么一点儿?”谢哲远搁下手里的茶盏,皱着眉头不赞同的看她。 她极为佩服老爷子的就包括这一点:只要有他在的场,仿佛场中一切,包括各人心思,没有他不知道的。 “最近胃口不大好。”她微笑着将碗放在茶几上,话说的软和,语气上却不带聊下去的意思。 书房里的灯光源质量极高,能做遮掩的影在这里无所遁形,谢哲远打量着她的神色表情,见那挂着的笑既敷衍又漫不经心,全不是他预料的样子,于是眼角不耐烦的一垂,小指在桌面上磕了磕,叹了口气:“所以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叫人不省心!不管别人再混账,总不能拿自己的身体较劲!” “爸爸……” 谢哲远摆摆手:“谢其是我的儿子!” 他摘下眼镜,低下头细细擦着镜片,鬓角的白发好像是在这短短一句话间争先恐后冒了出来,在原本染好的颜色里显得尤为扎眼。 这么些年的相处了,要姜书青评价的话,谢哲远很难说是一个好父亲,再几乎可以回忆的所有关于大家庭的片段里,他都板着面孔公式化的交代着他的要求,而且没人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每次家庭聚会,姜书青见他总觉得拘谨,还不如在公司里相处,能就着工作交谈上那么两句。 这句短短的话,语意很深,是他难得的慈父时刻。姜书青自己也是有3个孩子的人,最懂这句的意思——别人都有重新审视关系的余地,为人父母没有。 “爸爸,您别说了,我……” “小青啊,”谢哲远慨叹的语气渐重,没有跟她绕圈子的意思,“我都懂,谢其是我儿子,这我没得选!儿子媳妇怎么过日子,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愿意我掺合。我们做长辈的,从工作上唠叨几句,总不过份吧?” 话说成这样,姜书青只能恭敬的点头,明白这是通知她最终决定的意思。 “慕青呢,是你们两口子一手一脚做起来的,我虽然没出什么力,但也一直看着,我知道,说是两口子的公司,主要是你出力!谢其啊,他打小就不上进。以前我总想着家里也不是养不起个闲人,就随他去了。现在年纪渐长,很多想法也有了变化。他也年届不惑,膝下有子,将来总不能叫孩子瞧不上他。我想呢,叫他开始跟他哥尝试做点新玩意儿,闯得出名堂是他本事,不行的话也总叫他知道生活不易。慕青全权交给你,我想对你来说不是大问题,是吧。” 他越说,语意中包含的深意越浓,姜书青惊诧,瞬间就想懂了他要说的话:谢其是谢家的人,她是谢家的刀。这人不管再怎么样,没他,自己就不能执掌慕青。而如果她愿意退步,老爷子愿意全她脸面而弃谢其。 “有压力么?”说着,谢哲远慢慢将眼镜戴上,戴上眼镜,刚刚那一个片刻里极其稀少的慈父光辉也随之全数封印,“要再想想?” 他摆了摆手,谢铭驱身上前把他刚刚忙活了半天却一口未动的一套茶具妥帖的归置起来。 姜书青低下头,这决定当然不难做,一切照旧而已,只不过从前她苦心经营一个虚伪的婚姻,现在承认它碎了——碎了,不装做完好了,借一层壳子而已。 她双手交握在膝上,血液里一直奔腾的野心经过短暂的冬眠后因这句话瞬间翻醒,一时想笑片刻前的自己,一时想笑此刻的自己——感觉不管是耽于妄想的自己还是精于市侩的自己都很好笑。但好笑没关系,多年后再回头,曾经的哪个自己不好笑? “谢谢爸爸,我有信心!”回答不用深思,她又找回了日常里“姜总”同“谢董”汇报时无可挑剔的妥帖语气,“但是几个孩子还太小,我想……初期我得摸索下如何平衡。” “你这孩子,凡事都亲力亲为,还花钱请公司里那么多人干嘛?可不许你为了工作连我孙子都不顾了,”他又摆出过去那副公事公办捎带上点大家长慈爱的父亲形象,“这边的雨季没完没了,大人小孩都玩不开心,再说谣谣也该回学校了,我催催他们赶紧回来,你们收拾收拾,回国吧。” 第211章 “爸爸……” 姜书青的声音无法控制的哽咽,话也再难说下去。坚持到了这一秒她才突然意识到,真的是太久了! 数月来她用尽各种方法同谢其周旋交涉,却几乎毫无进展。谢其这个人,谁看他都是纨绔子弟,蒙祖荫四处厮混游荡,但姜书青知道,他很有办法,做任何事他都有他的办法,只不过等闲懒得动弹而已。 家世好的优势确实是难以逾越的,不管走到哪,他可借助的力量多她太多了。就比如这一次,不管她做什么,也只能在谢其心情好的时候,在电话里听听孩子的声音而已。 这段时间外面看热闹的传的好听,什么撕破脸夫妻反目,什么内斗的精彩好戏……公私她都被拿捏的死死的,能做的只是没日没夜的工作,做更多的工作来填补心里的空缺,直到听到这句承诺,一颗心才安定下来,继而感觉到心酸难忍。 “好啦,”并不打算跟她上演父慈女孝的温情,谢哲远抽出湿巾擦了擦手,站了起来,已经做出准备离开的态度,“我前两天已经看过孩子了,这个小其,”他语带嫌弃,“也不是第一次当爸爸了,还完全是胡搞!不过孩子有保姆照顾着,倒是一切健康,你放心,早点儿休息吧,明天留出时间给孩子。” “是,我……我一定……”姜书青抹了抹眼角,少有的语无伦次。 “啊,”往外走了几步,谢哲远突然停了下来,“那个赵牧之,你后续怎么打算的?” “赵牧之?”姜书青的脑子暂时不在这里,喃喃的重复了句。 “啧。”谢哲远皱了下眉头,对她的迟钝有些不满,不过此时也不是责备的时候,只得耐着性子等她理顺下思路。 “赵牧之,”她又重复了遍这个名字,“您……”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突然停住,然后她笑了,“她是个不错的苗子,这段时间是我疏忽了,等到回去……我不会亏待她的!” 这个果然是不同的,她想,很公平,既然得了她想要的,那么当然要相对应的满足谢其,礼尚往来,她懂。 “嗯,”谢哲远点点头,借着整袖扣的一个低头随口交代,“佟筠这女人,面子上不显,可护短的很。前一段聚会上遇见还跟我旁敲侧击的打听,要不是阿铭心里有数,险些聊左了。我看小汪那边也就是一口气,差不多意思到了就行。罚的太实了,大家面子上反而不好。” “佟老师?”这回姜书青可是货真价实的迷惑了。 “嗯?”听到她这语气,谢哲远皱着眉审视她,对自己刚刚的决定有一瞬间的怀疑,“你不知道?” “她是……佟老师的?” “自己艺人这种基本状况,你不清楚?”他毫不掩饰表情和语气里的不虞。 姜书青愣住,想回答他牧之之前不是自己带的艺人,想回答他那丫头片子不是谢其看上的人么?可她知道,那些都是没什么用的借口,那些都解释不了她该了解还不了解的事情。 “我听说这位赵小姐平时为人行事都非常低调,颜老师也是不愿张扬的人,应该是他们不想要公开吧。我也是偶然听个仰慕颜老师的朋友聊过两句,其他渠道都没听过这个事儿呢。”谢铭手头上还在收尾,却也不耽误他适时的插进话来化解尴尬。 颜老师?颜晟安?佟筠那个毫不避讳最为欣赏的小儿子? 一定有什么不对,但来不及细想,她立刻调整状态,诚恳的检讨:“时间有点仓促,我还没跟她仔细聊过。这孩子是个稳当的好孩子,有想法不冒进,遇到大的风波也不慌,我一向对她很放心……确实是我疏忽了。不过她本来就是公司重点培养的对向,规划的路线都是按照最高规格来的,并且也充分尊重了她本人的意思,应该不会闹出什么龃龉来。我这次回去也会找时间约一约几位,我们坐下来聊开了就好了。” 听了这番话,谢哲远神色稍霁,确实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过,刚开始的也说不定,没那么上心也说不定…… “你心里有数就行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既然是人才,就好好照着人才的路子培养就好。人家又没开口,我们也没什么给面子的必要。这个分寸,你懂得吧?” “您放心!” 谢哲远点点头,事情基本说妥,这么晚了,也确实感到些许疲惫,安心的离开了。 打开隔音的窗户,听了片刻雨,姜书青敲着手机壳的手指终于停下,她在脑子里复盘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确实纪宣反复的提到想找时间跟她说赵牧之的个人状况,指的就是这个状况吧。这样说来,处理之前绯闻的时候,确实纪宣能动用的太多了,虽然她交代了她的资源全部可用,但动用到那种程度可不是纪宣那么谨慎的人会做的事。 那么谢其是怎么回事呢? 一丝不苟的敷上面膜,利弊权衡之下已经放弃了给纪宣打电话确认的念头,她在脑子里反复的思考这个问题——确实当时的场景可以说暧昧,也可以说并没有发生什么,她对场景的判断完全是依照对谢其的惯性判断…… 她的手指轻柔的按在面膜上,感觉疲惫从皮肤里渗了出来,叹了口气:不管怎样都好,之前自己的状态确实太差了,工作上犯了许多武断和短视的错误,多这一桩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以后可不能这样放任自己下去了…… 思绪随意散漫,到提醒面膜时间的闹钟响了才停下来。 赵牧之的事不着急——佟筠也好,颜晟安也好,他们这种艺术家有名望也有人望,打下交情的门槛高,但交恶的代价却并不十分大。更何况目前尚在可回旋的余地内,反而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误会了什么是最有利的。那么就让汪纪戎做这个幌子,让自己这段时间给众人看的乐子做个拉感情分的铺垫,这一年的浪费就算作是对那姑娘身心的锻炼,花点代价把个把项目压下去做人情,再把后续资源搭的好一些,说是用心良苦的栽培也未尝不可…… 丝绸床品的质感包裹着四肢,视觉陷入黑暗之中,她也在努力强迫头脑安静进入睡眠。她现在太需要充足的睡眠和清醒的头脑去纠正、应对未来。 她想要的一直很多,太多了所以不会以一城一池的得失论胜负,也许就只能这么时时刻刻保持理智的走下去,在合适的节点到来时果断的放弃许多原本多少在乎一些的,比如婚姻;出卖些许自己本来算看中的,比如尊严……但没有关系,她想,她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最核心的企望是什么,因为知道所以清醒,所以所有利弊得失都会严格权衡过,一旦做出选择,无论结果如何,起码她不后悔。 下半夜雨势稍歇了会儿,到凌晨又大起来。她翻了个身,告诫自己,要好好休息,孩子回来时不可以看到一个脸色不好的妈妈。 第212章 就在网上热热闹闹的讨论过不知道第几波南方入冬又失败时,刺槐剧组的严寒反倒是愈演愈烈。 “姐,今天恐怕还是不能轻易结束……”助理拉开保姆车的门,语气多少带着几分丧气。 顾歆艺听了这话也不由得叹气:“他这么折腾,罗哥都没意见的么?” 助理撇了撇嘴,愈加丧气:“呵,他不添把柴就不不错了!” 说完两人相视苦笑,这位罗哥,人到中年的时候就把国内的影帝视帝集了个齐,如今年届花甲,几乎是半隐退状态,轻易请不出山,出山了甭管什么级别的剧组,那都是个需要供起来的腕儿。 这次他在刺槐里出演大反派,顾歆艺每次跟他对戏前都准备的格外扎实。谁让他在戏上绝对的高标准严要求,就好像现在,明明只是一个仅仅两个镜头的龙套角色出了岔子,导演反复的在上面纠结也就算了,他还因为参与了这个镜头,跟着挑这个的表现力不行那个的爆发力太差……两个人撑一撑8只眼睛,照他们这种计较法,特出都只能一拨拨的换。要不是这两位地位实在高,真的很难收场。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那边盯着吧,那边差不多了叫我。” 戏份到了后期,一路跋涉一身褴褛,衣服到是还好,脏和斑驳不过是做个样子,倒是脸上的妆,贴上了一层就是一层,一直扒在脸上怪难受的。但是没办法,下一场排的就是她的戏份,根据这几天的经验,上一场戏不过,导演的低气压会一直往下蔓延,被他揪到小辫子又是好一顿冷嘲热讽,她可不想当出气筒。 说来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就在顾歆艺躺在保姆车里忍受着脸上的特效妆,无所事事的挨着时间这当口,牧之也过的不大顺当。 欢乐大酒宴一杀青就火花带闪电的定档宣传,好像都不用剪辑的样子,牧之虽然在里面只是个补档的小角色,且因为个人舆论形象问题,一些大型的宣传也不怎么带她。不过多少有些边边角角或者大杂烩的活动还是会给她发通知,需要她拨出时间配合,这让本就不宽裕的时间更加捉襟见肘。 时间上紧一紧也就算了,问题是现在她在公司里的地位尴尬,参加活动要借礼服,她们这个小草台班子根本没有什么资源门路,只能跟公司申请。可是关于她的申请按部就班的批也批不到多高,倒是一层层的报上去颇浪费时间,通知一般都来得急,折腾那些还不如在公司自有礼服里选——不就码数限制,不就过季,不就前面好多人穿过,借出来好好清洁下凑合凑合得了。 牧之自己是很无所谓的,网剧到了收尾阶段,其他组也开始催她进组。别说什么996,她现在简直就是007,还是完全轮轴转找不着一天空档的那种。 为了最大限度的保证工作质量,演戏已经燃烧了她的绝大部份的精力,工作之外的她完全是节能模式。像是参与宣传这种事,她本来就没什么兴趣,穿什么裙子就更不值得浪费感情了。 倒是桃子一直愤愤不平,从拿到礼服那一刻起,她毒辣的眼光和吹毛求疵的评价就没停过。 “好啦,我觉得挺好看的。”牧之尝试着中止她的这种愤怒,给自己眯一会儿争取更好的环境。 “什么挺好啊,腰围整个宽一圈,你看看。”本来该修身的小礼服愣是被她随手揪出个余量来。 “这段时间瘦了点,要不就正好了。”牧之眼睛都睁不大开,有气无力的打发她。 “那还能这么算?这么算的话全天下的礼服都合身了,如果现在不合适,那只不过是身材没长到适合它的程度而已,对吧……” 她坚持喋喋不休,牧之无奈,只能敷衍的哼哼。 勉强做好了造型,因为预算有限,酒店租的比较远,又开始催租来的车子,其间各种状况磨磨蹭蹭。到终于坐到了车子里,桃子忍不住长舒了口气,小声抱怨:“今天我的右眼皮一直跳,果然没一件事顺当。” “心烦失眠、过度劳累同时也多发眼睑痉挛,”牧之吸吸鼻子,刚刚休息了下,终于缓过来点,有心情打趣她,“你小心点儿哦,精力不济容易犯错。” “乌鸦嘴!”说着她又紧张的拿出手机开始查路况,嘴上絮絮叨叨,“这么远,可别赶上个什么堵车啊……” 这话音还未落,司机师傅的路况广播里就响起了路段拥挤的提示。 牧之忍了忍,看她一副焦虑不堪的样子,把那句抬杠的“乌鸦嘴”憋了回去,临时拼凑了句安慰的话:“没事,我们出来的早。” 前面的师傅一下子笑了:“二位太紧张了,拥堵路段不是我们要走的路段,放心。” 有了这句话,桃子总算肯放下半颗心,另外半颗心仍悬在活动流程上,非要拉着牧之再对一遍台本。说实话,有什么台本,这场慈善聚会就是拉她们充个人数,遛一遛入场的红毯,到指定座位坐着就行,不用讲话,不用干嘛。 但既然她这么紧张,也少不得要耐下性子来对一对这多少叫人心酸的“台本”,毕竟桃子有个点说的没错:你做得漂亮人家基本也看不到你的好,但是有一点差池没准儿就拿来贡献黑热搜做话题了。 只是以她们目前的疲劳程度,还要在车上看东西、想事情,难免晕车,没多久就头晕脑胀的难受。 经过这一番折腾,到了场地两个人都面有菜色。她们当然没有享有专属的停车位的特权,放下了她们,师傅只能去附近找地方停车。 帮牧之拉紧了大衣,桃子又急火火跑去问场地负责人,能不能让她们先进去休息下,借个卫生间整理下什么的。 结果场地上来来往往许多工作人员,刚开始还能一个推一个让他们找别人问,后来可能职级越推越高,人家忙忙活活的,干脆就不搭理她们了。 虽说讨论了好几波南方入不入冬,可是这个时节到了夜晚多少还是有些冷,牧之穿着小礼服,外套根本罩不住光裸的腿,可又不能做出瑟瑟发抖的样子,毕竟在外面,被拍到窘迫就不好了,只能咬着牙装作潇洒的玩手机。 踩低拜高,能做到这个程度,贵圈太真实了吧!被临时抓壮丁陪聊的唐嘉嘉如是总结,甚至还缺德的提议:实在不行你们找个金拱门,卖一波惨你看怎么样? 原本对接人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现场又各种推诿,桃子心里搓着火,但又不好在外面发,面色越发差,探头瞄了眼对面那人的工作证:“荆雪艳是吧,我也不为难你,你们现场调度是谁?你只要给我个名字就行,我自己联系,不然我可就只记住你了。” 这个荆雪艳被指名道姓了,责任感立刻直线爬升,不情不愿的嘟囔:“你们来的太早了,又没定过专属化妆间,进去了怎么安排啊。” “你们的休息室,卫生间,活动大厅也都是专属的,一人一间贴着名字不成?” 说完,桃子就觉得自己有点压不住火气,话说的太冲,不过既然已经出口了,气势就不能丢,只能找补句:“又不是要去哪,就休息下借个卫生间。” “行吧,”荆雪艳咬了咬嘴唇,“你们邀请函呢,我登记下。” 桃子一顿:“我们是欢乐大酒宴的集体邀请,邀请函不在自己手里。” “诶,你这个人,”这样说人家可就有理了,“这也要求那也要求,结果什么都没有,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粉丝或者狗仔要混进去!” “你……”桃子被气的差点破口大骂,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牧之,晚风萧瑟,她却一副自若的样子,明明只是孤零零站在人群中,但有说不出的潇洒气质。 不能把事情搞糟,桃子攥紧了拳头压抑住冲动:“我相信你们这场活动邀请了哪些嘉宾都会有名单,你可以去查一查,或者验我们的身份证都行。我们都是要解决这个情况的,对吧?” 最后两个字隐隐带着威胁的语气,荆雪艳皱了皱眉,她不喜欢那个小明星,但毕竟人家是受邀的明星,如果她们有冲突,很难说公司会不会图省事把她扔出去。 “好吧,你等一下。”她在对讲机里讲了几句,然后跟桃子讲,“一会儿会有人来带你们进去,不过你们没有邀请函,只能在工作人员的公共休息室待一会儿,差不多时间赶紧出来,别耽误走红毯。” 好不容易挨到了入场,红毯上花团锦簇,闪光灯连成一片,出场前桃子拉着牧之紧张的反复小声交代万一被问到黑料怎么回应——她真的是过虑了,小半年前的传言已经是娱乐新闻届的古董了,没有谁在这种场合想得起来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果然,欢乐大酒宴一行七八个人,只有两个大咖被抓着提问,牧之轻松的过关。 终于能够堂堂正正的走进场地了,牧之觉得自己的腿都要僵掉了,但没想到封建迷信还确实有那么两分意思——右眼皮跳,果然跳灾。 虽说欢乐大酒宴是群组邀请,但座位是按咖位分配的,牧之跟着组里的小咖们去后排找座位,找了一圈又一圈,人家都坐下了,只有她还在转悠……又问了几个人才知道,人家活动方根本忘记了给她安排座位…… 第213章 “真的是非常抱歉……” ——这句起码从语气上来说,道歉的态度是很诚恳的。 然后就听对方继续:“是我们的工作人员疏忽了,要不……您就先站在这里等一会儿,表演嘉宾有一些有其他行程,表演完就离开的,过一会儿我们给你安排到前头去!” ——这句就比较尴尬了,虽然道歉态度还是非常认真的,但听着怎么有种“这弥补够意思吧,让你捡到了吧”的感觉? 牧之刚想回答她,“您就随便找个地方给我加个座就行,就不去前边了……”结果前排似乎出了什么事,一声声的叫这个工作人员,她赶紧应了声,拍了拍牧之的肩膀,还顺便颇活泼的挤了挤眼睛,仿佛说定了这件事,转身就离开了。 被不尴不尬撂在原地的牧之只能跟桃子面面相觑。刚刚她们找了一圈人,这周围当然都听到了现在是个什么状况,牧之往一旁退了退,坐席上的人看她们的目光或带着同情,或带着看热闹的玩味,或者二者兼有,但没有人肯同她们开口提供权宜的帮助。 这倒叫牧之不由得怀念起做学生的时候,座位经常没有“够”这个说法,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家都自觉挤一挤,放眼望下去一茬苗上好几个脑袋。 不过也是,后排的座位不比前面那些宽敞的沙发,一个凳是一个,女士们的礼服娇贵,大多都是借来的,压了蹭了都不合适,男士又得避嫌。这谁也不认识谁的,就算有人叫她过去她也不好意思。 “要不我们走吧,反正也就是个观众。”牧之小声跟桃子商量。 “不合适吧,找我们来就是当观众的,要是随便离场,得罪主办方也就算了,闫老那边也说不过去。”桃子为难。 之前闫老在群里问谁有空来的时候,还特意点名了牧之,也算是种提携,不管怎么样,不能下人家面子。 “行吧,”牧之皱眉往前张望了下,“那我们就站会儿,反正待会还有机会进‘大观园’里面参观。” 现在她要是有脾气了桃子觉得自己还能好声好气的劝劝,但见她如此没心没肺还不忘嘴贫,自己反倒没什么好气的嘟囔:“那行吧姥姥,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打个电话。” “你去哪啊,我的板儿,我们就在这一处安心等平姑娘召见吧。” 桃子叹了口气,自我检讨多余跟她一般见识:“平姑娘一会儿还记不记得我们这茬真不一定呢。再说这后面就是记者和粉丝席了,这么多长枪短炮的,你跟这可怜巴巴的站着,十成十被拍到,我先跟公司打个招呼吧,别到最后我们受了委屈还闹得里外不是人!” “桃总管所言甚是,您去您去!”既然是正事,牧之忙不迭给她让开路。 摸着电话走了一路,临到拨号还是直接打给了纪宣——公司的回复她都会背了:好的,已知悉——她考虑的很实在:半年前还力捧得小花旦被轻慢至此,不仅牧之面上无光,对公司来说也少不得被嘴太势力。对大家都不好的事,能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呢。 果然,纪宣听了她的描述,沉吟了下,交代了句“等我电话”就挂断了。 场地内已经传来致辞的声音,影影绰绰的,听不真切,想也是老三样的词。桃子探过头去往里看,见牧之穿着月白的小礼服孤零零的站在明星坐席的边缘,尽量离座位远一些,免得和邻近的人对视了彼此尴尬。 坐席的灯光暗下去,舞台上炫彩的霓虹极速流转,但不管是红的黄的紫的绿的光,打到她附近都感觉同那袭月白互不侵扰的样子。她站在那里,姿势和仪态都无可挑剔,明明被边缘化的彻底该显伶仃的,却丝毫不见局促。 就好像……就好像这是很自然很正常的事情,她就站在那里,下一个环节就会叫她上去领奖一样。 只是她的心里也是这样坦然么?也像她看起来那样不在乎么?她不觉得羞辱,不难过么? 距离太远看不清她的表情,桃子不由得往近凑了一步,又被恰恰好震动起来的手机提醒了,紧着往出赶了两步接起电话。 “我打听了下,这个场子里有我们慕青的艺人,也跟对方经纪人联系过了,可以协调下过去坐……” “谢谢宣姐!”桃子急吼吼的道谢,觉得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些。 纪宣顿了顿:“别急着道谢,是有条件的。人家的新戏在宣传期,需要一些话题,会在这件事上做做文章……”她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的说下去,“虽然有段时间了,但是借这种闲杂事件重回公众视野,难免再引起什么不善的讨论……” “这恐怕……” “害怕了?” 桃子抿了抿嘴:“这次参加的活动是欢乐大酒宴的闫老师推荐,舆论如果闹得太大,弄的不好看,会不会……” “颜……闫常?” “嗯嗯,是的。” 听筒里纪宣侧过去小声说了什么,桃子耐心的等着,不一会儿她就回到电话前:“这是小事情,对方也是为了宣传,你们同意的话公司会去沟通……我多说一句,在娱乐圈里,没有关注才是致命的。没人知道你,就什么样的慢待都会遇到,不然你跟牧之也商量下,我等你们回复。” 台上正在表演着一首旋律感极强的舞曲,连带着观众席也能感受到震动,桃子凑到牧之身边,扒着她的耳朵尽量在保证别人八卦不到的情况下让牧之听清。 暗红的灯光下牧之的表情依旧阴晴难辨看不真切,她沉思了片刻,果断的说:“好的,你一会儿答复了宣姐也立即跟闫老的助理联系下,好好说明好好道歉,这个不要落到公司后面。” “但是这样肯定又会翻一波黑潮。”桃子担忧。 “公司既然有这样的意思,肯定已经准备着手实施了,我们现在只是小角色,这种小事都不配合反而不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这么久了还能记得我的,某种程度也算真爱吧。” 桃子动了动嘴巴,最终点点头,跑出去回复。 公司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跑过来个小姑娘带牧之去前排落座。 “姥姥要进大观园了,你赶紧去休息吧。”这当口,牧之还有心情随口跟她玩笑。 助理们的休息区跟工作人员混在一块,也没划固定位置,随时空出来随时坐,差不多就挤挤,倒是跟牧之之前怀念的一毛一样。 表演换了好几波,声情并茂的煽情讲话也讲了好几拨。桃子没心情看那些,插上充电宝不停的刷手机。 公司的效率是非常高的,不一会儿,热搜就热闹起来。细捋下来,先是一波悄无声息的爆料:艺人赵牧之活动遭冷待,场地不提供座位只能罚站围观。配上几张从粉丝席拍的背影和侧影——此时的桃子只能苦中作乐的欣慰,这拍的还挺有味道,挺拔优雅,冷清又坦然的特质在几张照片里全都有。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粉丝的人义愤填膺的去@公司要说法,非常快的,公司一位二线花旦公开关注并且@演员赵牧之,配文:小可怜,快来姐姐这里来! 又过了没一会儿,就晒了两个人亲亲热热挤在一起的合影,里面的牧之一扫刚刚的冷清感,笑的灿烂又甜美,被对方揽在怀里不说,肩上还搭着人家的披巾。 双方的微博自然是一番姐妹情深的互动,主流风向当然是夸赞慕青的阳光姐妹淘,对方的粉丝当然积极配合夸赞自家姐姐人美心善…… 牧之这边就可以想见的不大妙了…… 无所依着的票房不理想,云纹干脆定档无期,薛建跟她扯上关系后直接查无此人了,幸好刺槐闪的快……在传统的“小三”、“潜规则”标签之外,她还诞生了个“灾星”的喜庆诨号。 大家伙集思广益,发挥想象力,把她又从头到尾挑了一遍又一遍。拉了好几圈评价,都看不到几条类似于“小三说也没做实啊,不是否认了么”之类的评论。偶尔出现,下面几乎毫不意外被骂的猛烈。 还有一部分言论也不知道该说友好还是不友好,因为它看来实在叫人心酸:七月的时候还能穿着高定,戴着全套奢侈珠宝跟超一线大咖谈笑风生,十二月就只能凑合都不合身的不知道哪辈子的成衣,全身上下连个首饰都没有,甚至连个座都混不上了。命运啊!这鬼斧神工的命运啊! 桃子手脚冰凉的翻着这一条下面的评论,认同也有,慨叹也有,惋惜也有,更多的是嘲讽…… 她认认真真的翻了一圈,再出来想刷新下,这条评论已经不见了踪影。 也是,公司怎么能允许这一条在前面呢? 看负面评论可能是有什么特殊的瘾头,桃子越看越憋闷,越憋闷越想看,一页页的不知道刷了多久,居然有一种“这位网友的讽刺好精妙哦”,“那位网友吐嘈的不猛烈,是不是有转粉的可能呢”的可笑错觉…… 看着看着,直到颜晟安的电话猝不及防跳了出来,她才被一把拽回现实。大厅里空气浑浊,重低音音响沉闷闷的好像压在胸口上,压的人透不过气。粉丝们在尖叫欢呼,台上吵吵嚷嚷不知在进行哪一项……桃子攥着电话醒了一会儿神,才游鱼一般溜了出去。 第214章 “颜老师……” 没等他开口,桃子紧赶着三下五除二把今晚这事交代的明明白白。 “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桃子一时语塞,确实直到这一刻,她才想起来也该跟颜老师打个招呼的,只得喃喃,“一开始也没想到……还以为很快能解决,后来越忙活参与的越多,就……” 听筒里传来颜晟安清晰的叹气声,桃子更加赧然,赶紧补充:“她现在坐在裴时清老师那边,应该还没看到网上的那些……” “这个晚宴大概还有多久结束?” “按之前发的节目表来看应该快了。”终于有个她心里有数的答案,桃子忙不迭的脱口捧了出来。 “好的,我知道了,那麻烦你进去照应一下吧,等她方便了让她立刻给我电话。” 电话里慌里慌张的小助理又絮絮的保证了很多,通话终断后,手机屏幕用上一会儿才慢慢暗下去,但刚暗下去又立刻跳亮——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里,木木发了好多句有的没的打听进展。 或许这个论断有些武断,但颜晟安觉得,目前在这件事里,最着急火燎的就是木木了。 随便划拉了下,木木把相关的直播截屏、网上找到的偷拍一股脑儿给他发了过来。其间的内容及清晰度各异,但那台面上的牧之好似一直蒙在打好的光效下,不管是幽暗还是明亮都没有差别——所有关于喜乐哀怒的细节都被强光掩去,她整个人宛如一樽恬静的琉璃美人,除了相宜的微笑,找不到其它情绪,远远看着也不需要情绪的样子。 颜晟安忍不住伸出手指触碰了下手机屏幕上小小的,似乎是完美的她——按照一般的标准来说,不管是工作中,还是私底下,像是牧之这样情绪价值高的人会给人提供更稳定和安心的氛围,不论是做朋友还是做同事都是极佳的选择。可真的走到了她的近处,用自己的心去贴近去体会她的感触,又难免叫人为她着急心疼。 希望她能放松一些,也希望多少替她承担一些…… 走廊上传来叫他的声音,颜晟安回头打了个招呼,比了个打电话的动作:“你们先继续,我结束了就回去。” 那人笑嘻嘻的回他:“不着急不着急,我们出去抽个烟。” 随着他们离开的声音渐远,纪宣的电话也终于接通了,电话里响起一阵高跟鞋敲在地面的脚步声和开关门的声音,颜晟安会意的等着她方便说话。 “怎么了颜总,来兴师问罪啊?” 不用多一会儿,纪宣饶有兴致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呵,”颜晟安气极反笑,“不敢不敢,就是想打听下,贵司后续有什么高招,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咦?”纪宣那边故作迷惑,“要什么高招?哦……哦哦……你说现在的舆论形势么?这不就是你们小仙女想要的么?体验民间疾苦。” 最后几个字被她一字一顿咬的意味深长,毫不掩饰嘲讽的意味。 “你……”颜晟安被她一噎,一时无语,“你跟她计较这些做什么,你什么阵势没见过,她才刚刚毕业,你们公司开出的违约条款那么严厉,她不想跟你们老板对着干也能理解的吧。” 纪宣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我跟她计较?我跟她计较什么呀?少爷,您也替我想想,我又不是她的经纪人了,她突然摊上这么档子事儿,报到公司公关级别也不高,那些个小虾米不知道您这尊大神,我又不能替你们公开。那公司想拿她来给裴时清炒作,我想拦拿什么借口拦?在商言商,这种情况赵牧之和裴时清一定要选一头你替我选!” 听筒中安静了片刻,然后颜晟安的声音平静的响起:“那么,我可以给你一个小小的提醒,反复的戳这一块,汪纪戎会怎么看?你们高层同意么?” “我去……”纪宣忍住爆粗口的冲动,“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提醒下他们。” “还有……”听着她的脚步声再响起,颜晟安出言补充,“当初不公开是考虑到当时的舆论情况,公开可能反而恶化她的个人形象,如果你判断是有必要的,我觉得这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 “我知道了,”纪宣叹了口气,语气柔和自然了些,“你找过姜总了么?这事儿怎么说?” “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她家里的问题解决了么?什么时候能回来?她的助理我之前联系了几次,什么也问不到,各种推辞。” “嚯,李梦出息了哈,连你都敢推……”她细想了一番,有点想不大通,“这也不应该啊,姜总一直都在处理工作,前两天还交代了下要关注你们这些内容产出方,特别是你的动向……算了,也不差这几天,我听说她那边预计年后回国,回来后就全面接管慕青了,到时候你们直接见面谈。” “好的,那等她回来麻烦你通知下我,或者方便的话帮我递个话。” “那当然没问题,能帮颜总带话,可是我的荣幸。” “不跟你开玩笑了,”颜晟安无奈,“还有个事要麻烦你帮忙运作下。” “嗯,你说。” “牧之自从上次批量的签了那些项目之后好像就没有接新的工作,她现在也没有专门的人给对接这块,那如果我想……” “你想给她资源啊?”纪宣啼笑皆非的打断他,“她同意么?” “也不是什么资源……” “这么说吧,公司也没限制她自己接项目,只要合适得利,总不会有钱不赚。但我不是她经纪人了,也不好再像以前一样压着她签什么,这样,你搞定她,我试着帮你搞定公司。” “我就是这个意思。”颜晟安语气中不虞略略带着恼羞成怒的意味。 纪宣抿嘴忍笑:“什么级别的项目啊?太好的话我少不得要搬出您来,把那些望风眼红来抢的给压下去,先跟你打个招呼。” “都说了,我的名头你觉得有用就可以随便用,再说也不是什么好项目,文艺产业扶持的一个试点,没有名气,也给不了什么钱,不过你们出人参与能搞好社会形象和政府关系,也算双方得利吧。” “行,有这个大帽子还有什么不好运作的,等您的合同。” “谢了,我让助理跟你对接。等忙过了这一段,一定要赏脸一起吃顿饭。” 两个人草草又客套了几句,终于挂断了电话。颜晟安翻了翻邮箱,又开始给木木布置工作。 这个事情他准备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木木基本听他提个头就知道下面该做什么,得了消息欢天喜地的忙活去。 说下去吸烟的人想也知道得八卦上两个小时,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手头上一下子闲了下来。他随手去刷最新的舆论,这么一会儿功夫,活动的主办方已经道过两拨歉,牧之的帐号也和平友好的做了回复。场面上叫得出名字的发言者虽然角度各异,但都默契的对争议黑料充耳不闻,不置一言。 下面有人评论说:有大厂资本保驾护航就是好,营销号全部装聋作哑。 颜晟安一顺手全都关掉,懒得再看。远处观山观云观瀑布,看到的不过是心里的拟态,多看也没什么意义。 这么想着,牧之的电话适时进来,光看到屏幕上亮起来的名字,他就笑了起来:“晚宴玩的开心么?” “你不好好工作,又上网八卦!” 她的声音清亮亮的,带着小小的捉狭,一听到耳里,就让他放心不少。 “嘶,我这么担心你,你还倒打一耙?” “我那是……我那是有我的考虑!” 见她弱下八度,明显心虚了起来,颜晟安觉得自己的心情没来由的放晴转好,好像是在同她聊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声音里都带着笑意:“那你说说你的考虑是什么?出了这种事,为什么不先想着跟我说?” “就……就……” “就是什么?嗯?”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开腔,“你看,我的男朋友颜晟安颜老师,他就好像神仙一样,说话做事都冒着仙气!我怎么能让神仙小哥哥为了……为了这种小破事——有没有个座儿这种事跟人家斤斤计较,说不得还要嚷嚷起来!那可不行,我不同意!” 她一副小老鼠护食的态度认真的说着这么天马行空的谬论,把颜晟安听到啼笑皆非,他攒了一肚子的话也找不到机会倒出来,想来想去,只能问她:“你是什么时候把我发射上天的?” “我说的是‘好像’,”她认真的纠正,“‘好像’是一种比喻!” “好吧,是比喻。那你呢,跟神仙哥哥说说,孤零零的站在一旁看大家载歌载舞,委屈不委屈?” “噗哈哈哈哈哈哈,哪有人叫自己神仙哥哥的,哈哈哈哈哈……” 对面瞬间笑开了,清脆的声音敲在颜晟安的耳膜上,一下是一下,咚咚咚的跟心跳融为一体。 “你不要逃避问题!”颜晟安感觉自己的脸都烧了起来。 “我辈新人,当有‘我花开后百花杀’的豪气!哪能把精力浪费在自怜自艾上呢?” “真的?” “真的!你知道吗,我小学的时候,次次都能拿第一。后来慢慢升学,到了高中后,唐嘉嘉就来经常抢我的第一名,你说气不气!再后来,根本就没有‘第一名’这个称谓了,很多人都比我优秀。但如果现在问我愿不愿意回到小学,去次次拿第一,我不愿意的。我能接受更大的世界里很多人比我好,能承受一定程度的不认可甚至不公平,毕竟那只是进步前的一些小小的代价嘛。当然,过程中确实也会有一些不开心,”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不管是茫然,担忧,还是不开心,有你安慰安慰我,就都好啦!” “只要这样就好了么?”颜晟安轻轻的问,手指一下下划过明净的窗玻璃,时值冬夜,窗子外是静谧的酒店园林,昏黄的园林灯光模糊着打在还落着雪的植物上,他现在的心里也是同样的安宁,“你知道么?你根本不必那么辛苦,我愿意为你做许多许多事的!” “噗,”没想到这句并没有换来她的感动,她再次笑了起来,并且十分没良心的嘲笑他,“说老实话,我爸从我上中学后就没这么细致的管过我了!” 第215章 “赵牧之!” “有!” “你刚刚在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颜晟安忍不住笑骂。 “这个也是比喻!是比喻!” “你管这叫比喻?” “那……那那那……是类比?举例?诶呀,我的语文不好嘛!” “知道不好还乱说……” 简直就拿她没有办法,他只能笑着摇头,略过这个插科打诨的话题:“自己面对这么尴尬的场景,真的没有不开心么?” 牧之义正词严:“可是我没有自己面对呀,都是桃子出面处理的,我还因此蹭到了裴时清女神的旁边,你知道她的吧,我可喜欢她的卓安然了,当时都忍不到高考后,去影院刷了两遍呢。” 再叹一口气,看来这个话题是真的进行不下去了,而且他也听出来了,牧之是真的觉得没什么好聊的,不是单纯为了让他放心。 可能她就那么一点敏感的心思,全拿去演戏了,他略略安心一点,转又觉得自己心里酸酸软软:“我们这边开始收尾了,也就这三五天就能结束。结束了我去看你,想我没有?” “让我想想。” 她语气轻灵的像山谷的雾霭,阳光自破晓时分奔腾而下,他紧着伸出手,只触到些些甜美的虚无,不免怅然若失:“还要想?我都要开始不高兴了!” “我当然要好好想想,神仙哥哥要下凡,我要准备什么啦!” “油嘴滑舌!”他被逗的笑出了声音,“等我去了要检查下你又在看什么小甜剧!” 冬夜里制暖设备在勤勤恳恳的工作,灰尘浮起来又落下去,暖融融的声音像是刚烤好的,散发着若有似无的焦香。他一路听到牧之那边有汽车的鸣笛声,有开关车门的声音,有桃子小声说了什么,有浴室轻轻的水声好像带着水蒸气轻轻扑在脸上…… 北方的夜反正都是夜,一直黑黢黢的,看不出时间的流逝。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头去,小声的把那套说辞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先继续,我马上就回去。” 那人噗呲笑了出来:“我们不继续了,我们开完会了,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会议记录给你发到了邮箱,回去查收下……” “哦哦……”颜晟安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应了两声。 “赶紧回房间聊吧,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那人本来只是来通知他一声,现在倒被他这副样子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再多嘴提醒上一句。 “哟哟哟……”听着那声音走远,牧之欢欢乐乐的开腔打趣,“工作不积极被逮到了,啧啧啧……” “你快收拾收拾休息吧,”颜晟安佯装恨恨,“我会都记在你头上的!” 恋恋不舍的挂断电话,又美滋滋的把刚刚聊过的没什么具体内容的对话又反复回忆了几遍,忽然觉得有点头晕眼花。牧之伸伸手,才发现泡了太久的澡,人都泡皱了……她赶紧爬了出来,随便扫了一眼,好像是手机里还有红红的未接提醒。 点开来看,不短的时间内,顾歆艺反复给她打了三通电话。牧之抬手拍了拍额头,刚刚是聊的多投入,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 时间快到凌晨两点,直接回电话显然不合适,但看她好像是有事的样子,牧之犹豫了下,发了条消息询问并解释了番,打算早上早点回个电话。 没想到手机还没放下,顾歆艺就已经打了过来。再次瞄了眼时间,牧之觉得自己接电话的手都有点毛毛的。 “牧之……”顾歆艺抢着开腔,语气倒不像着急,反而带着明显犹豫和略略难以启齿的感觉,“你现在说话方便么?”说着那边好像有人说了些什么,她才恍然大悟般,“诶呀,不好意思没看到时间都这么晚了,那我明天再跟你联系吧,先这样……” “别别别……”牧之赶紧叫住她,“你先说吧,要不今晚都睡不着了。” “不好意思……” 话虽这样说,但她到底也没说什么事,牧之等了会儿,只好开口问:“是有什么急事么?你怎么这个时间都还没睡?” “唔,我们今天大夜戏。”回答问题,她多少放松了些。 “那……” 她现在在拍的,肯定就是刺槐了。从前她们俩也偶尔会对人物情绪、反应进行一些讨论,但若要主动问她是不是对这个角色有什么想聊的又多少有点儿尴尬。 就在牧之筹措言语间,顾歆艺叹了口气,定了定神:“确实是有件事想麻烦你,但……这件事我也真的不太好意思跟你张嘴,就希望不管你答不答应,待会儿听了不要太往心里去,不要生气,好不好?” “呃……”牧之确实更犹豫了,她想,为难成这样,难道是借钱?能让顾歆艺开口借钱想必是十万火急的事件,并且金额小不了,而她现在,实实在在是个穷鬼…… “你说说吧,但我能力有限,也不一定能帮上你。” 顾歆艺再叹了一口气,听得出来她更惆怅了:“唉,那我就直说了。这段时间剧组拍摄很不顺利,有一个……特出的角色,换了好多人导演都不满意。今天不知怎么就有人提到了你……导演就让我问问你……” 她越说越为难,这算个什么事儿?导演要是真有心请人试试,干嘛不走官方对接,不自己联系?她自己明明白白顶替了人家拿到这个女主角,又要回头帮忙联系这种……说好听是“特别出演”,往难看里想,两三个镜头不就是龙套么?而且还不是请了就定的。这话出口感觉跟得罪人也没什么两样。 “哈?”牧之显然很意外,她也说不好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怎样,甚至有些鄙视自己的想,还好还好,不是借钱…… “我知道我开口说这个事儿不是很合适……” 听着她略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牧之终于把自己从穷鬼角色中解放出来了一会儿,摸着良心想想也确实有些不舒服,不过电话那头的语气显然越来越窘迫,窘迫到牧之自己都有些尴尬了,她赶紧找了个空子随口问:“哪个角色呀?” “袁小姐。”顾歆艺利利索索的回答。 “袁小姐……是谁?”牧之回忆了一圈,觉得自己对这个角色居然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是这样的,”说到了戏,顾歆艺就稳重多了,“原本剧本里,是幕段阎罗跟袁帮老大的对峙戏,为了跟罗嘉文老师的大boss气场对得上,孟导特意请了当年罗老师在元康王朝的老搭档傅星老师来出演袁帮老大。原本计划的好好的,可是傅星前段时间身体出了问题,现在一直在疗养中。有这对儿经典搭档重组的期望在前,再换的几个人孟导和罗老师都……觉得不是很满意。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就把袁帮老大的设定换了,换成新近丧父,临危继位袁帮的大小姐。结果……就……还是没有特别满意的……” 说到袁帮老大,牧之就有印象了,刺槐里男女主长途奔袭,九死一生,唯一的希望就是一个自己也明白靠不住的念想——袁帮。段家心狠手辣,跟他们划江而治互相虎视眈眈的袁帮又能是什么好角色。但到底利用了双方的不对付,男女主在片尾终于逃到就江北,在袁帮恶意对立的庇护下得到了一丝喘息。 袁帮老大或者袁大小姐出场就一幕,大体两三个镜头,如果是经典搭档重聚那是个了不得的说头,但孟宇毕竟还不是季修正,这么一个一闪而过的角色,还不能让有头有脸的演员们排着队等试戏,特别是他试了还会拒掉,试过几个之后,自恃身分的就不主动争取了。 “这……我跟黑社会老大这种形象还有点距离吧……”牧之为难。 实话实说,顾歆艺也很难想象牧之跟常年九五至尊,位高权重已经演习惯了的罗嘉文耍狠的样子。但难得的是孟导也想到了,顾歆艺只好干巴巴把孟导的话重复给她:“孟导说他想挑战一个不一样的黑帮女老大……” 这倒也是句实话,剧本改成袁大小姐后,他们从三四十岁的成熟狠厉,到十七八岁的少年锋利都试了个遍。以顾歆艺的角度来看,也不是没有演的好的,但孟导就是始终不点头。也许他就是故意的吧,他就等着人提出来,想找牧之回来演,并且憋着要让自己来张这个嘴。 从领了这桩差事后,她心里就堵得慌。 “呃……”但牧之明显还有其它的担忧。 “当然,如果你还有其它的……如果你时间实在调不开,我再跟孟导说说……” “我这边也确实是戏排的很紧……” 顾歆艺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松快了还是更惆怅了,刚想客气两句没什么,就听她继续说:“孟导试戏的风格你也知道,一场又一场的,我这个月内拼拼凑凑也就只有一天空档,还不能算上路程……” “那不然来试试?”顾歆艺抢着出口,话出了口她自己也有些愣,转又释然——要不是背后有这么尴尬的关系,她内心是真的想看看牧之是怎么挑战这个与她本身气质截然不同的人物的。也确实是,虽然孟导没明说过,但她确实感到孟导的意思是她照牧之是不如的…… “不是……”牧之的声如蚊呐,“那天是我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想跟……朋友……叙叙旧。” 第216章 ??? 顾歆艺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颜老师要来看你啊!” 听她知道,牧之更加不好意思,哼哼唧唧半天才说明白:“最近我们都挺忙的,他也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来探班……” “哦~~所以你聊了那么长时间的电话,是在跟颜老师煲电话粥?怪不得……”话题一换,顾歆艺立刻轻快了起来。 “你……你小孩子不懂不要乱说哦。” 顾歆艺翻了个白眼儿以示不屑,远处又一幕打了板开拍,夜半逃亡真是了不得,又冷又惨动作戏又多,打光打的也辛苦,动辄需要重来……幸好这些跟她女主角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男主角一遍遍的水里火里穿梭,她叫助理盯着动向,跟牧之继续闲话:“你现在是在影视城吧,我们的场地离你那边也不远,开车两三个小时差不多了。你们现在不好公开,他去了你们也是窝在房间里,还不如来这边试试戏。刺槐的保密工作你知道的,试试戏也用不上多久。还能在外面透透气。” “咦,”牧之听了居然觉得有些心动,“但,但但……”她轻轻的语气里无可避免的渗进了盈盈笑意,小声说:“我先问问他吧,我们空出点时间来不容易……” “好好好,”顾歆艺笑着应她,“那我等你消息。” 转天颜晟安听了她的计划,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既然她自己不会心里不痛快,去孟宇那里转转也挺好,跟导演打好关系对她将来总是有好处的,于是这件事就这样愉快的定了下来。 日子慌乱中带着颠簸,此前戏份尚可的一个女三的角色那部剧,可能是意外抓住了这个叫得出名字还有些谈资的女演员,戏还没开机,剧本已经改过好几回。 改剧本这种事牧之初入行印象太深,因此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眼见着自己的戏份蹭蹭上涨,往后算算,档期多少有点吃力。再说上次被祁醉——啊,不是,是偶像——被偶像点过之后,牧之在角色塑造上就下了十二分功夫,剧本里的逻辑太过生硬,人物塑造肤浅,她就花大量的时间去补足,务求达到逻辑圆融自洽,然后再着手推敲外延…… 一套准备忙活下来,几乎没个喘息时间,更不要提三番四次的变动剧本。在这件事上牧之是个死脑筋,绝不允许“差不多就行了”,“意思意思到了就可以了”这种想法存在,一有变动,她就要花更多的精力把人物整个捋明白。 就这么忙忙活活的,几天时间转眼就过去。正在拍的这部剧在晚上攒了个饭局,再三跟她确认一定要去。牧之只能叹气,原本火急火燎的赶进度,就是想晚上早点休息,明天起个大早美美的去接颜晟安。 工作最大,她只能强作微笑着表示没有问题。 “姐,这事儿要不要先跟公司打个招呼?”桃子一边帮她挑赴宴的衣服,一边担忧的念叨。 牧之正在进行每日瑜伽中,几乎要把自己盘成个麻花,一时脑供血不足,有点迷惑:“打什么招呼?” “试镜啊,我们不好私自接工作吧。” “哦,”她吭呲吭呲的又换了个动作,想了想,皱着眉小声吐槽,“就孟导那试镜效率,算了算了,先别说了。再说万一没过怪不好意思的。” “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呀!”桃子柳眉竖起,把挑好的衣服配饰挂好准备熨烫,现在一手拎着挂烫机,一手掐着腰气势汹汹教育她,“人家前头把你的女主给换了,现在你又巴巴去面试一个龙套,还可能不过,这要是宣姐在,肯定数落到你怀疑人生!” “那我们就悄悄的,不告诉她,等定了再跟公司说呗。” 她这话说的轻松,桃子呲牙咧嘴的看了看她用双手撑着,把整个人都倒立起来的姿势,动了动嘴巴没多说话——明明就是去约会的,过了明天,短时间内她还哪有时间再跑去试镜! 不过看在她这段那么辛苦的份上,也就不点破了。桃子瘪瘪嘴,继续打理衣服。 普通的剧组聚餐是不需要在服装上这么用心的,但是说剧组的几个投资人和他们的朋友会来参与,因此通知的人再三强调了“要好好打扮一下”。 想到这一节,桃子不禁开始叮嘱:“这个剧是公司置换资源的一个项目,投资方跟我们没多大关系,而且我听说在圈子里名声不大好……” “不大好?”牧之好奇。 “嗯,好像说是几个二代玩票的手笔,但这几年影视项目好赚,打打闹闹的也没赔。不过那种桃色绯闻频出……你看他们通知的,还‘好好打扮打扮’,别的剧组也不是没聚餐,哪说过这么没分寸的话!” 桃子手上活计忙完,满意的打量了番,继续说:“不过你也别想着推脱,人家投资商来,你女主角不出面,太得罪人了!” 被她抢了话,牧之讪讪的换了个吐息的姿势,问:“那我怎么办,得罪的起吗?能翻脸么?” “你要干嘛?”桃子警惕的盯她,顺便纠正她的动作,“腰再下一点……再下一点……行。” 牧之的脸几乎要贴到地面,感觉汗都趟下来了,稍微撇过去几分,无辜的说:“知己知彼嘛,虽说人家未必会怎样,但心里有数多少缓解点紧张。” 桃子抓着头想了想:“反正到时候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先求助下侯监制,他多少会看公司面子为你担一担,再不济就尽量拖一拖,我去找外援。我们尽量别得罪人吧。” “啊,好讨厌团建。”牧之嘟囔了句,算是认同了。 但桃子顺便回忆了番她从前的战绩,看着她那张无所谓的脸却越想越不放心:“要不我再跟宣姐联系下,拜托她先跟侯监制打个招呼帮你照应下。” “可是现在又没发生什么事,总麻烦宣姐是不是不好?”牧之有点为难。 “那……跟颜老师说说?” 牧之一套动作终于做完,正在瑜伽垫上平心静气测心率,顺便闭着眼睛继续话题:“会不会有点儿尴尬,见都没见过呢,先满世界打招呼预告矛盾了。” 桃子抠了抠手指:“那我们就随机应变吧,你快去洗个澡换衣服。” 浴室里的水声潺潺,黑色的小套装在幽暗的灯光下泛出星星点点暗金的光芒。这事说想得多也不多,说做得少也不少,艺人经纪活动前打个招呼关照下自家艺人再正常不过,但宣姐并不是经纪人了,姜总那尊大佛谁敢想?找男朋友多少有点小题大做了,而自己,自己哪有那个份量搭话…… 万事开头难,更难的是开头一帆风顺,然后打回去体验一环套一环的难。 她抬手往脸上呲了满脸的喷雾,然后对着镜子细致的拍拍拍——今晚是她的战役,牧之只是帮她作战。她得始终记得,一力担起这种情况下的牧之,是她自己的机会和挑战,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出头机会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脸,练习了一下自信的笑容,给自己打气:兵来将挡,没问题的! 这次挑的衣服是利落的西装修身款,面料织进了波光粼粼的暗金材质,只有行动间或是光线变化时才能觉出幽微的视觉差异,叫人忍不住一看再看。发型上桃子利落的给牧之卷出法式慵懒大波浪的效果,将衣饰的中性中和了下。并没有强调眼妆,而是在高光腮红上花了颇多心思。 出发的时间将至,她仔细端详了番,才满意的放行:“好了,走吧。” 牧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随意的拨弄了下头发:“桃子你真了不起,这个发型怎么扒拉都没事。” “不是这么用的,”桃子咬牙切齿,“拨弄是风情,扒拉是傻妞,你给我管住你的爪子,端庄,微笑,装傻,把饭局混完!” “遵命,桃总管!” 可能她们来的比较早,包厢里没有几个人,主要宾客没来,她们这些小虾米当然不能随便入席,三三两两的坐在沙发上聊着天。牧之本来不饿的,但差不多到她肚子咕咕作响,一众人物才相携而来。 随着他们入席,牧之赶紧跟着女二号萱萱,想要同她坐在一起。没想到副导演第一个不同意,非说“美女不能扎堆”,就把她往几个投资商中间安排。 人还没落座,也还不认识两旁的是谁,这附近已经嚷嚷开了:“美女不想挨着你俩,嫌你们烦!” 牧之赶紧解释,可人家根本不听解释,既然是误会,那就先罚三杯吧,座中四处起哄,此时已说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别人说了什么,反正只听懂了一个中心思想:满上,喝! 但这不是一杯或者三杯的问题,酒杯只要端起来,恐再难放下。 她只能喃喃推拒,没想到这饭局一开头如此不顺,任她怎样讨饶,他们也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甚至还有了翻脸的迹象。牧之捏着脾气回忆之前颜晟安教她怎么处理来着?回忆来回忆去,颜晟安的意思好像是说:有些人的乐趣就在此,选自己在意的,承担自己选择的代价,不要什么思前想后。 总结来说,早翻脸早了结。 第217章 就在她厘清思路这么一点时间里,桃子见势不好,早顾不得其他,直接窜到侯监制身边:“侯总,我们家牧之不懂事,求您帮她担待几分。” 侯哲正津津有味的看热闹,没敢想居然有人这么不上道——台面上的不上道也就罢了,至少还能看个乐子,台面下的也这点分寸的都不懂——他毫不掩饰鄙夷的瞥了她一眼,摆摆手叫这人赶紧滚蛋。 “侯总……”桃子心里焦急,又干巴巴的催了声,才看清他神情里的意思,心里一凉,眨眼间又换了番说辞,“侯总,您看我家牧之就是为人处事能力太差,姜总才放她下来长长记性的。一般情况还好,这种……这种就怕她闯大祸,破坏气氛就不好了……” 说话间,像是在配合她一般,就听牧之沉下声音,薄怒稳坠在一字一句中,重重的压下了来:“我说了,我!不喝酒!” 她声音并不大,但这话一出,喧闹的包厢瞬间静了静,气氛也立刻随之沉了下来,侯哲来不及多想,立刻站了起来,笑着圆场:“怎么了呢这是,闻闻酒味就上头了?看看你们,啧啧啧!来来来,”他将眼前的高脚杯一口气倒满,“喝酒哈,喝酒,我干了,你们随意!” 这行为没什么逻辑,只是给眼前又臭又长又尴尬,因为该配合的没配合所以不知道如何收场的灌酒戏码一个着地的台阶。不过有个台阶就够了,席上立马又换了番热闹,牧之甚至感觉欢腾的有点不正常——人人觥筹交错,但人人又不同她说话。她扯着嘴角笑笑,自觉毫无心理负担,安心吃菜。 说是饭局,但人人都不怎么饿的样子,酒拼了一波又一波,话题都换过了好几轮,许多人来回流窜,好不热闹。牧之安份的把肚子填满,开始纠结要不要换个位置——她这个位置实在太好,周边看起来都是大人物,虽然他们都刻意忽略她,但是一拨人说话又绕不过她,怪尴尬的。 刚刚桃子一番连蒙带骗,虽然激得侯监制帮忙出了头,但其实也并没有帮她们出头的意思。更别说那之后不管是回给桃子冰冷雪亮的一眼,还是瞥向牧之淡漠疏冷的一眼,都让她们心里很清楚,接下来,他不会再替她们担着了。 牧之在心里盘算着开溜的时机,她相信只要离开一会儿,就那么一会儿,这个位置一定会被补上的。只是现在身边已经坐过来有一会儿的萱萱同自己另一侧的那位聊的火热,只等他们暂停片刻,她就能借故离开。 没想到身边这位自觉之前被下了面子,等了半晌也没见人来说句软和话,此刻看她心不在焉的,更加不爽,话题转了转,居然隐晦的转到她身上了。 什么娱乐圈还是要有点迷信,用不好人,什么都不顺。什么人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假清高,爬不上去的……牧之搅着碗里的汤,直到侯监制插话,才觉出来这是在说自己。 侯监制远远的隔着桌子,带着笑插话说:“那些不懂事的人,一次教训不够,两次教训不够,还以为总有机会,人家跟她闹着玩呢。看来不撞到头破血流,是不会长记性了。” 不知怎得,这声很清楚的就传到了牧之耳中。她抬头去看,侯监制却没看她,只是侧着的脸孔上仿佛挂满了讥诮。 她立刻就明白,这讥诮是给她的。 那两个人就着这个话头聊了起来,身边的萱萱终于得空,随手捡起双筷子,想随便吃一点。 “用这双吧。”牧之递了双没用过的给她。 萱萱对她笑了笑,没说话,不过接过了筷子,低着头挑挑拣拣吃了几口,小声嘟囔了句:“简直要饿死了。” 身边聊的愈加热火朝天,牧之觉得那一侧的耳朵都被吵的生疼,突然意识到这是个跑路的好时机,捞起手机准备走,就听萱萱好像是又嘟囔了句:“有些人吃软不吃硬的,撒个娇,说个软话,哄哄他们面子上过去就行了。有公司的人,有什么不愿意的,过后自有人知道怎么打理。” 这话轻的像是耳边的一阵风,牧之吃惊的抬头看她,却见她正优雅的剥着虾,好像并没说过什么话的样子。 牧之眨眨眼,笑了下,和桃子打了招呼溜了出去。 “完蛋,”牧之跑出来第一句就跟桃子吐槽了句,“这饭得吃多久?” 桃子看到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脸就翻了个白眼儿给她:“你那什么狗脾气,长本事了啊,得罪金主爸爸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在那之前眨了多久的眼睛啊……” “强词夺理!”桃子气急败坏的敲了下她的头,“你清醒点,人家才有说话的权利,这顿饭什么时候结束都是人家说的算的,你待会儿进去给我低调一点,苟完全场就是胜利!” “哦。”牧之拖长了丧气的声音,心里一万个不服气:之前难道是我不够低调才导致的么?不过人在屋檐下,少不得忍一口气,她戳了戳手机,蔫哒哒的往回返。 “这出来干嘛来了?”桃子心里嘀咕了句,跟着她又遛了回去。 万幸回去后牧之就发现自己的座位已经被占了,她把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小欢喜好好揣起来,面子上端一个板正的笑,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打算给自己找个不显眼的座位。 没想到那侯监制不知道在这么一时三刻里吃错了什么东西,人换了个座位不说,居然仰起脖子叫她:“牧之回来啦,快过来。” ??? 牧之一脑门问号,一时间没敢动弹。 “你们几个猴崽子,快把座位让出来。”侯监制笑着点了两个人,“来,牧之,坐这里。” 身后被不知谁轻轻的推了一把,牧之回头看了眼桃子,桃子给她使了个眼色,还做了个不知是什么口型。牧之晕乎乎的跟着脚往那边赶,心里反复倒腾的倒是些不相干的,比如:电视剧果然是假的,看口型能看出个啥…… 也许是她不够机敏,看不懂口型的玄机,但还是心里有数这一去恐怕是鸿门宴,虽然侯监制话说的亲切,但那一圈人的笑容都多少能看出点看热闹的意思来。 果不其然,场面话说了没两句,侯监制就话里话外的暗示旁边的那位什么张总对剧的掌控力度很高。牧之把懂的不懂的和半懂不懂的,一股脑儿全用哼哼哈哈的语气词接话,叫人都没法把话跟她聊下去。偏她态度又极好,一双杏眼在灯光下晶莹剔透,看似好像包含了无限的信任崇拜,是那种孩子气的不掺杂质的崇敬。是以在场的老油条虽然都听出来她是在敷衍,看她这副样子也没跟她多做计较。 “牧之呀,咱们这戏都快杀青了,接下来怎么安排呀?”见她始终不接招,侯总监终于不想再耗下去了。 “我也不知道,看公司安排吧。”牧之笑的憨厚。 “你这傻孩子,你们公司里那么多艺人,事事都等安排哪能成。” “嘿嘿。”牧之继续祭出她的语气词大法,公司不安排她能怎么样,还是当个老实孩子吧。 旁边这位张总显然是没了跟她兜圈子的好兴致,手一抬就扒拉过了她搁在桌面上表演局促的手。 这位张总生的比较富态,肚子上圆滚滚的油脂在衬衫中尽职尽责的扩张又被努力束紧,想必是很不服气,是以身体发肤都好似被油浸满了,肥厚的手指毫不意外的传达出油腻与汗水的混合触感。 厌恶在牧之胸口升腾,幸而他不只是要猥琐的拉拉小手,好像也把什么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 社交距离被侵犯的本能反应被好奇心打断,理智牢牢的扒了上来,牧之抽了抽手没抽动,忍了忍,没有再动作,只好先探头去看手里有什么。 她努力捧出好奇的语气问:“这是?” 张总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我平时也挺忙的,就这一两天有时间,赵小姐要是对这部戏……或者下部戏有什么想法,随时来找我。” 于是牧之的手终于获得了自由,她翻出手中的东西一看,原来是张房卡,不由得撇了撇嘴,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 “赵小姐,”张总的眼睛不大,因为脸上脂肪层的挤压呈现了一个倒三角的形状,躲在没有度数的眼镜背后被灯光照的精光四射的,他意味深长的说:“我们这部戏还没开始剪辑,可能会有大幅度的修改,你作为主要演员,可要上点心。” 此时的牧之就是个傻子也明白他的意思了,她捏着做工精致但不知是不是心理影响显得油腻腻的房卡,垂下眼睛。 包厢里该聊天的聊天,该喧闹的喧闹,在她没抬眼看的地方,他们好像各行其是,又好像只是做个样子在盯着看她如何。桃子往这边赶了两步,被侯总监抬起的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吓到,钉在原地一时不敢动弹。 就这么一时片刻,牧之倒想了不少,她琢磨着,自己到底不是颜晟安,就算是翻脸说重话,那也不过是小孩放嘴炮,像个笑话。可她也不是个撒娇的好材料,完全不知道怎么能软和的把这茬揭过去。 于是她坐直了身板,把房卡抬起来仔细看了看:“春山酒店?据说是超五星级啊!” 第218章 她的神情里有种轻松的玩味,完全不同于刚刚用来糊弄的那种孩子气的天真,但总归也不是那副不懂事的清高样子。张总满意的点点头,伸出他肥厚的双手拢在牧之手上,像是拍了拍,又像是顺手蹭了蹭,倒很符合现在这幅暧昧的情形,他得意的开口:“懂事的人,总是有前途……” 还没等他这句话说完,牧之就施施然抽出手来,就势将卡塞回他的手里,有样学样的拢起双手,在张总的手上拍了拍,言笑晏晏:“前一段我无聊看酒店里的单子,就这小小的一张门卡,丢了跟酒店挂失就要800块,春山酒店的卡想必更贵吧。”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叫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侯哲眉头一跳,觉得这丫头片子纯因为情商太低而被慕青下放八成是真的,估计往下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奈何他也没什么立场往里面掺合,只能僵着个微笑往下继续看。 牧之的手比这位张总小上几号,好在手指纤长,勉强也能做出将人家双手拢在手心的样子。张总好笑的瞟了她一眼,倒没抗拒,挑着眼皮问她:“所以呢?” “您有所不知,我们公司的廉政规定,私下收取价值50元以上的物品要向公司报备上交,我是个女孩子,往上交张房卡,不合适吧。”说着她拍了拍张总肥腻的手背,撒开了手。 听了这番匪夷所思又一时间挑不出什么毛病的话,张总三角眼最外面那个角吊起来老高一直盯着她看。却见她一副坦然的样子,那双圆睁时楚楚可怜的杏眼半放下来居然颇有些峥嵘意味。 “有趣。”张总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嘴上说着“有趣”,神情却颇有些居高临下施压的意思,显见是不高兴了。 侯哲转头看过去,张总身侧坐着的那个姑娘没有因此有丁点慌张,她闲闲的斜倚在椅背上,肢体语言舒展优雅,仿佛在微笑这审视对手无能狂怒。一开始她搞事情的时候还是稀松平常的自下而上的反抗,不知道是不是饭局上没人搭理她自己觉得能够蹬鼻子上脸了,现在居然营造出一种势均力敌的对抗氛围。 “呵,这兔崽子!”侯哲轻嗤,懒得再去搭理——多得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有点本事就以为别人会把他供起来,岂不知花架子搭的大,搭的漂亮并没什么屁用。 势均力敌,靠的是地位。 怪不得模样能力都不差,一遇点事儿,慕青二话不说就放弃她了。他摸出根烟,在烟盒上磕了磕,淡淡的说:“能聊的事有很多,能聊的人也多的是。张总忙得很,错过了,就不知要等到哪年月了。” 他话音刚落,张总也冷笑了声,抬起手里的房卡看了眼,屈指一弹,就弹进了席上的汤盆中,溅起汤汤水水,被波及的人不敢吱声,只得找了几张纸自己擦擦。 张总垂着眼睛,沉沉的说:“也是,这么昂贵的卡,不能随便给人。罢了,想聊的随缘吧,反正就这两天,看我空档。” 大佬不高兴了,众人当然不能让场面尴尬下去,三三两两的凑着,你一句我一句把话题拉扯开。牧之又一次成为了热闹中心的孤岛,她摸摸鼻子,本来一开始觉得自己发挥的不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跑偏了,等自己也意识到有不妥的时候已经兜不回来了……罢了罢了,小事情,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这次也不需要重新找机会让位置了,她自觉往出蹭,给大家让出位置来,一抬头就看到张总身边的萱萱。 被人瞄到,萱萱也心有所感,转目向她,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一眼,她立刻就把头又转了过去,就那么短短的一眼,她的表情还停留在一个温柔的微笑上,但那眼神却包含有无奈,有惊讶,有丝丝窃喜还有一点点的羡慕……十分的复杂。 牧之品了品,也没品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加快步伐遛出去。 “我的祖宗,你可真能惹祸呀!”桃子赶紧迎了过去,一照面就压低了嗓音训她。 “没发挥好,没发挥好!”牧之汗颜,乖乖跟着她,两个人窝在角落里嘁嘁喳喳。 “不是,我都没想明白,你怎么会有这么油腻的发挥?” “油腻吗?”牧之瞪大了眼睛,仿佛这件事比她刚刚得罪一圈人还要重要,“我那是为了袁大小姐设计的气质层次,不是该很有气势嘛?怎么会油腻?难道是跑偏了?” “你……”桃子简直语塞,她倒没想到一个龙套的试镜,牧之居然如此上心,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吐槽还是表扬,只能又转回现实,“你刚刚也听到了吧,恐怕下面就要删你的戏份了,不知道最后你还能不能当这个女主角!” 说到这里,牧之终于紧张起来,她小声的问:“删戏份?那我们这部戏的酬金……” 桃子翻了个白眼儿,真没想到看着出尘脱俗一姑娘,谈起钱来一点都不避讳,装都不装一下,真是大雅即大俗。 “巧了么这不是,”她敲敲手机,“下午财务部跟我说,这部戏的尾款今天刚给你结完。” “呼,”牧之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随便删,敞开来删。” “赵小姐大气,你还是想想怎么把你的黑社会女老大给去油掰正了吧。” 两个人就这么没滋没味的苟完全场,再往后也没人再搭理她们了。饭局结束,有人张罗着续摊,她们俩装模作样的也不知道在跟谁解释“有事,不能去,要早点回”,反正已经僵到这个程度,把流程话说完,就心安理得的开溜了。 “唉,”回去收拾完,桃子没来由的叹了口气,“突然之间我也不知道今晚这事该不该上报要不要跟谁提前打个招呼了。” “嗯?”牧之吹着头发,听不大真切。 桃子夺过她手上的吹风机帮着摆弄了两下,想来想去还是不大踏实,一顺手关掉,郑重的问她:“我再跟你确认一下,你是想要红想要火的吧?” 被问到的牧之惯性的维持着手指拍打面膜的姿势,想了下:“什么意思?” “就……你这样,其实是心里有数,公司或者颜老师会给你撑腰,会闪瞎那帮不识泰山的小人的狗眼的,你是这样想的,对吧?” 问完她看着牧之瞪的圆溜溜的惊讶的眼神,认命的重新打开吹风机给她继续吹头发:“我跟你说一个事哈,这半年时间里,来找你的工作也不能说没有,但是靠谱的几乎为0。最好的情况是大家在观望公众的态度再决定找不找你——从之前那次来看公众对你的好感度并不高,但一般的情况来说,用人的项目,会慢慢忘记你……每一次曝光,每一个镜头,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所以你要么心里有数,未来会有贵人,甭管是颜老师也好,季导也好,还是公司回心转意都好,能推你一把。或者是珍惜每一次机会,不要轻易的让人删你的镜头了……” 牧之看着镜中的自己,心里反复嚼着桃子的话,嚼来嚼去,叹了口气。但她没有再回话,认同或是反驳都没有。或者说她也认同自己的不对不好之处,但她不知道怎么改,也不想改。手机的闹钟响了,她慢慢剥下脸上的面膜纸,镜子中的自己皮肤闪着水光,这一刻吸饱了水份看上尤其剔透可人,这就是现在的她最大的价值么? 她把人生来了个急转弯,想拿到什么,又愿意付出什么?她想,自己有信心把事情做好,但他们要的却是她先做个八面玲珑的人。 桃子并没有想要她的答案,只耐心的把头发吹好,叮嘱她早点休息:“明天颜老师到的早,我早早叫你。” 牧之点点头,发觉随便向人家剖白自我的年纪不知在哪个节点就已经成为过去式,但现实市侩的自我同想象教条的超我互相研磨的战争却旷日持久。她还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出于哪种考虑,哪个自己能够取得阶段性的胜利,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现在的她和未来的她所期待和肯定的。 手机里和颜晟安道过晚安,她躺在黑暗中闭好眼睛,思绪却不求结论的翻腾了好久。 第219章 心里存了事,夜里就睡不安稳。辗转反侧了不知道多久,感觉意识刚刚陷入睡眠,就听到桃子开始在客厅里张罗的声音,声音很轻,毛毛的挠着耳廓。 牧之把眼睛睁开一线,发现窗帘的缝隙里有光漏进来,不是很明亮,今天应该是个阴天。 摸过手机,时间仍有再眯一会儿的余裕,可是人一旦睁开眼,无论怎样努力也没有办法再顺畅的进入睡眠。她觉得脑子的一部分愈加混沌沉重,另一部分却迅速清醒。 今天可以稍微放纵一些的,叹了口气,她恹恹的抱着被子发呆。 没过多一会儿,桃子试探的推开门,见她睁着眼,终于敢放出些声音来:“起这么早,着急见颜老师?” 牧之动了动手脚,伸个懒腰坐了起来:“我们早点收拾早点过去吧。” 又是打算约会又是准备试戏的,装扮上自然要用些心思,起这样早当然要好好收拾一番。桃子麻利的翻出来一早来配好的几套衣服让她选。一向是不怎么在意这个的牧之难得的犹豫起来。 “今天要跑的地方还挺多,要试的还是个黑帮出身的角色,我看这套简约干练的比较合适。而且白色的,颜老师也比较喜欢。”桃子振振有词,说到最后还作怪的挤挤眼。 “好。”牧之美滋滋的应,给自己一层层的涂上面膜。面膜还没涂好,敲门声倒先响起来了。 时间这么早,因为阴天的缘故看着天色都没亮起来,牧之跟桃子交换了个谨慎的眼神,可别是昨天的那些幺蛾子找上门来。 “我去看看,你轻易别出面。”桃子小声叮嘱。 牧之点点头,她前一晚睡的不好,脸色多少有点憔悴,现在还是护肤是头等大事。 通向美的路上没有捷径,许多重心思用下来可能也不见什么收获,倒是偶尔一个疏忽懒怠,都如实的反应在镜子里。她一门心思进行着自己的美容大业,倒没留意桃子去了有一会儿,都没听到什么声音。 直到把整张脸都涂的白白满满,左右仔细看了圈,才听到身后一声熟悉的笑:“没想到,我们牧之作这番打扮也别有一番趣致!” “老颜!” 牧之瞬间几乎可以说是一蹦三尺高,幸亏桃子机警,伸手一扒拉,拦了她把:“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把这玩意蹭颜老师身上,那你们可就别出门了!”说完又小心的打量了番,继续吐槽,“管管你那表情吧,敷着面膜最忌讳做大表情了,不然你先洗了吧。”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牧之最勤使用的就是她聪明的大脑,以致于此时脑子已经转了一百种想法,手脚却颇为掣肘跟不上进度。看在颜晟安眼里,这幅难得的慌乱到手足无序的样子,十分的生机勃勃,有趣的紧。 “本……本来就该洗了。”她小声撒谎,也不知道是对这个大花脸不大好意思还是别的。 “是吗?来,”颜晟安将手里的花放下,按着肩膀扶她坐下,“别着急,我帮你慢慢洗掉。” 水声轻轻,牧之闭着眼,感受这颜晟安的手指在她的脸上轻柔的滑动,倒没着急洗掉,而是先帮她按摩了几遍,那手法就跟她刚刚自己囫囵的一模一样。她心里甜甜的,笑着问他:“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正巧有朋友打算开夜车往这边来,我就蹭了个车,早点来见你,也省得你来回跑。这段时间很累吧。” “那你应该早点说,”这个没良心的混蛋舒舒服服享受着服务,闭着眼睛懒洋洋的说,“我还可以多睡会儿。” 颜晟安倒十分受用她这副样子,轻轻的敲了下她的额头,宠溺的说:“好,下次不搞这种惊喜了,不过你干嘛总想着自己早起的来接。有些事,要交给男朋友做,知道么?”他就着手亲昵的拍了拍她的双颊。 “嗯,”牧之含混的嗯了声,可能是他在身边,觉得十分的安心,又兼听着这样轻声细语的说话,人竟觉得有些困了,口齿不大清晰的说:“可是我想你嘛,就想早点去看你。” “就你嘴甜。”颜晟安将她的脸清洗干净,取了棉巾细细的为她擦去脸上的水珠,“困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想了想这样时间确实宽裕了许多,牧之点点头:“好,那你跟我一起眯一会儿,等早饭好了桃子叫我们。” “好,今天全都听寿星的!” “那哪天不听我的?”一抬起杠,她可就精神了点。 颜晟安捏了捏她的鼻头,笑:“对!全都听你的!” 牧之一骨碌爬起来,摊开手:“生日礼物呢?” “晚点给你。” “什么好东西还要保密?” “让我留一点悬念嘛,我们快去休息会儿,你看你”她伸出手指在牧之眼下轻轻一抹,“都快变熊猫了!” 说着他一弯腰把牧之抱了起来往卧室走去:“小孩儿就要乖乖听话,好好睡觉,来。” …… 之前跟孟导约时间,孟导很随性的表示随时来,找个空档试试就行,于是时间并没有说死。两个人舒舒服服睡了个饱觉,又吃好了饭,这才坐车出发。 到达刺槐的拍摄地点时已经过了晌午饭点,片场还可见有工作人员三三两两紧着扒饭的场景。刺槐的此处场景选的明艳鲜亮,是孟导特地在处万亩花田中觅得,其间有矮山,有流水,有小河,他们不知道还在哪里找了些家禽点缀其中,人穿着民国的戏服在上面来往,好一派如歌如诗的江南农景。 只是与之相反的,两位主演都打扮的落魄寒酸,景象的鲜明更趁得主角流亡的辛苦凄惨了几分。 牧之远远的跟正在候场的顾歆艺打了个招呼,剧组正在紧张的拍摄中,孟导草草同他们聊了几句就打发他们四处转转。这可正合了他们的意,一转脸就往梅林深处钻去,一时间颇有些游山玩水来度假的感觉。 “小心,”颜晟安一把把牧之从岸边揽到身边,“水边泥土湿滑,现在虽然不冷,掉进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知道啦,”牧之笑嘻嘻的,“孟导真舍得,这么大一片地方,说包下来就包下来。” “这算什么舍得,做戏如同做人生,对他这种级别导演来说,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是值得才对。” “说的也对,”牧之牵着他的手塞到他口袋里,“以前有门数理逻辑的老师常劝导我们,做事情最忌将就,这里差不多就行,那里只将就一点点,最后出来的成果可能就跟最初的设想毫无关系了。孟导是大导演,既然有这个实力,当然这些细枝末节不能凑合。” 他们沿着一条浅浅的小河案溜溜哒哒的走,岸边的垂柳枝依依,细看已见半黄的颓态。她的手暖暖的又软,牵了这么一小会儿颜晟安的手就也跟着暖了起来。他瞄了眼牧之略惆怅的神态,打趣她:“现在知道那些粗制滥造的剧组的可怕之处了?” 牧之吸了吸鼻子看看他,打算文艺腔一把:“不入山中,不知山路多崎岖!” “你呀,”颜晟安亲昵的拧了拧她的鼻头,“不亲自吃到苦头不知道大人用心良苦!”看她捉狭的看了过来,赶紧补充,“我说纪宣。” “哦,”牧之故作了然,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两圈,笑嘻嘻的强调,“原来说宣姐!” 见他面上要恼,又要来敲她的头,赶紧话头一转,正经的继续说:“不过也不算是吃多大的苦头,只不过感慨,好的剧组做了十分准备,我做演员就只要尽自己本份就好,之后七八分赞美表扬都落在自己头上,实在是赚大了。而糊弄的剧组处处糊弄,想要不把整张黑锅都扛在自己头上,反而要尽十二分努力,才能争取不一起挨骂的隐身符。想轻轻松松挣钱还债真是异想天开,小孩子想法。这种九曲十八弯的人生感悟,不亲自经历过很难总结出来的,你听听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能不能启发你的创作?” 看她那副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样子,颜晟安还是忍不住屈指轻轻敲了她额头一下:“人生的进退得失全有道理,多的是感悟,倒也不必有了感悟就说有所得,强词夺理!” “诶呀,”牧之作势捂着额头蹲在地上耍赖,“那我们小孩子本来就见的少,懂得一些就当个了不得的拿出来献宝,哪知道你们这些大!人!见多识广,并不领情。以后再也不跟你们说了,我自己拿小本本记下来!” “一天天就会拐弯抹角气我,你给我站住,看大人怎么教育你这个小屁孩儿!” 远远的刚结束了一场戏,孟导皱着眉看着那两个人一路追打笑闹,跟副导演吐槽:“你瞅瞅,你瞅瞅,感情来游园来了!我当初是怎么觉得她有潜力能跟老罗叫板的?” 副导演笑了笑:“你要是觉得她在戏里摆脱不了自身的限制,也不会成天琢磨着把人叫过来了。这不挺好的,不拿架子不记仇,也不紧张,这种年轻人有前途!” “哼哼,”孟导哼哼了两声,“到底人还看得过去。那边的景你去盯一下,找个人把他俩叫过来吧。” 第220章 孟导这个人,试戏全过程拖拖拉拉,没完没了,做起事来可完全不拖泥带水。 刚一打照面,他翻了翻眼皮,点着眼前放杂物的桌子和两张歪七扭八的折叠椅,张口就来:“正好人齐全,先走一遍吧。” 牧之被这当头一句说的直发懵,看了看一旁刚下了戏,还带着一身阴狠气势的罗嘉文老师,微微鞠躬致意,但嘴上还是弱弱的提醒:“可是……我还没拿到剧本……” ? 孟导整张脸都仿佛一个巨大的问号,好像他真的不明白一样:“什么剧本?剧本你不是看过了么?这也没几天,就忘啦?” “但……那不是修改前的么?” “啊……”他恍然大悟,“没事,没有修改后的,你就照那路子演,行的话我们再看着改。” “那路子”是什么路子?牧之觉得自己脸上的笑都要发苦了,两家累世斗争的老大碰面,一个敢去别人地盘撩狠话,有信心全身而退;一个轻描淡写逐一驳回,半分情面也不给。势均力敌的对手寥寥几句间刀光剑影憧憧,现在换成晚辈,怎样在有限的时间内达成不输于原本的戏剧冲突? 这就是有意考校了,颜晟安笑了笑,一点也不担心,拍了拍牧之的肩膀,十分心大的鼓励:“加油!” 说完他就走到孟导身边坐下了。刚刚结束了几场戏,几个主要的演员还没离开,现在更是一个个都伸着脖子等着看热闹,颜晟安跟众人寒暄了一番,也跟着他们一脸期待的看她。 “自己找站位吧,呃……”孟导回过头看了眼,沉吟了下,问罗嘉文,“要不让小秦替你走一趟?” 刚刚有一连串的动作戏,饶是罗嘉文常年健身且准备充分,毕竟也年岁不饶人,虽然看着如常,但呼吸到底粗重了些。 “您就给我个机会,让我也体会把当老大的滋味过过瘾吧。” 被点到的男主角秦深赶紧接下话来。他三十出头,正是慕青这几年力捧的实力小生,不论奖项还是人气都十分出众。只是进组以来,他一路的戏份都是家破人亡,艰难逃生,惨淡的很。所以这句话虽然是闻弦知意,也确实巧妙的很,叫剧组众人忍俊不禁。 “行,也让我过过这导演挑人的瘾。”罗嘉文当即颔首。 “开始吧!” 秦深身形高大结实,甫一站起来,虽然穿着那套破衣烂衫的戏服,脸上也带着笑,但那身压迫感已经把牧之压了下去。她赶紧深吸一口气,动了几步把身子转了过去不去看他。 这动作看上去就有逃避的意味了,罗嘉文此前看了几遍的无所依着,对牧之正经有几分期待,现在不由得皱皱眉,有些失望。 跟她对戏的秦深不解其意,先看了看孟导,又看了看颜晟安,心里琢磨着也就是个刚出道不久的姑娘,从前象牙塔里养着,后来又经了一连串的事儿,一时应付不了这种场面也正常。照这表现看大体不会用她了,不然放放水不让小姑娘面子上太过不去? 没想到颜晟安没一点儿担心的意思,一脸期待的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孟导也呷了口茶,翘着二郎腿等看戏。甚至看他的眼神里还透着点疑惑,像是不知道他在磨蹭什么。 罢了罢了,年轻人见过世面才好成长,给她长长记性也好。他一身气势一点也没收着,龙行虎步就走到了桌子旁,同那姑娘也就隔着张桌子。为了提醒她,自己甚至步伐都重上几分。结果那小姑娘也不知是害怕还是不知怎样应对,叉着腿仰着头仿佛在发呆,愣是没回头理他。 “侄女!”秦深只好伸手敲了敲桌子提醒她——好也好,差也罢,在这个行当里,开了锣,就要把戏走完,不然可没有在再走下去的必要。 没想到他声音一出,牧之终于动了。她人立的稳,动的也稳,虽然只是一个转身的普通动作,就让人看出这段是有设计的。 有意思。就这么个瞬间,罗嘉文立刻就明白了,事起的突然,小姑娘仓促间没有把握正面应对,于是退一步转过头去。这场是两家老大的气势对决,耐不住先来张口的多少泄了点气势。借此扳回一城,是个不错的开始。 现在条件简陋,没有打光,不过牧之转过来后的角度不知道是不是经过思虑,逆着下午有点颓气日光,多少镀上了几分庄严的意味。她就在这份算计好的氛围烘托中捧出端庄中正的微笑,看起来更像个稳重的大家闺秀。这点倒不像是别人,一上来就卯足了劲端着架子耍着狠。 有意思,且有看头了。孟导坐的端正了些。 “段叔叔,您来啦!”迎客的女孩儿双手端庄矜持的交握在身前,没什么动作,只有一张嘴里话说的颇客气。她的声音中有种虚假的甜蜜,不遮不掩明明白白想让人听出来,只不过年轻女孩儿清泠泠的声音,听到耳朵里怎么都叫人舒坦。 也因为此,秦深饰演的段阎罗虽不满她这明晃晃阳奉阴违的态度,到底没有发作,一屁股坐在折叠凳上,将双脚架在桌面上,面上十分不屑:“侄女啊,段叔叔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你爹没了,按理说,我是应该担待你一二的。不过你跟叔叔说说,你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呀?” 这最后一句话他越说越重,语气阴狠非常,鹰隼般的双目紧紧锁在姑娘的面庞上,威胁的意味十足。 却见那小姑娘半分胆怯畏惧也没有,一双秋水明眸清澄澄的望着他,笑意盈盈,仿佛真的是在跟慈爱的长辈闲话家常:“哦?方才么?”她回头向上看了一眼,“我在看那块玻璃。” “玻璃?”这句前后不沾的,倒是出乎意料的吊住了秦深的注意力,顺着她往那虚空看了一眼。 “是啊,”女孩回过头来,浑若无事的优雅入座,淡淡的说:“那块玻璃装了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我小的时候它就在那里,我真是不喜欢它。”话说到最后,她的笑意不知何时没的绢滴不剩,声音也同时卸下了那股甜蜜,听到最后如同霜雪一般,依旧是清泠泠的,但刮着人的耳朵和脖子后的那根筋。 这转变的过程迅速,但自然不突兀,秦深抬起头簇着眉认真的打量她,见她端坐的身影宛如一尊冰雕,无端端冒着森森凉气,叫他心里一紧。腿一蹬,双脚落了下来——大意了,没想到这丫头片子步步为营,借着一连串的小手段一步步掌握了主动权——如今角色的情绪和自己觉得被冒犯的恼怒混杂在一起,他烦躁的从怀中掏出盒烟来叼在嘴中,调整了番,最终冷笑出来。 冷笑是在这表演中应做的部分,但他的心里是十分欣赏的,这个姑娘,确实有两把刷子。 “我是问……” 他压着嗓子继续往下对词,却不防那姑娘闪电般的出手,劈手就夺过他嘴上的烟,拿到手上看了看,不屑的笑了声,随手扔回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把羞辱的意味也扔在他面前。 “你!”事发的突然,他脑子被本能接管,指导着做出了暴怒的行为,竟一时忘了设计表演,当即拍桌而起,怒视对方。 先动怒的人,再弱一成。 却见那姑娘双手撑在桌面上,不退不避,直视着他的双眼,她清澈的瞳仁如映寒冰,片刻后,她讥诮又傲慢的说:“段叔叔,我袁家的大厅里,不能吸烟,这是规矩,记住了么!” 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能让他听的清清楚楚。她本就比他矮上许多,又略略俯着身抬头看他,按说地势心理上都应该是处于弱势的。但被她冰冷的目光自下而上盯着,却仿佛整个人都被钉透,风一吹颈后竟有冷汗渗出来,秦深一时犹豫没有开口,再失一城。 “记住了么?”她又冷冷的问了一遍,已经上位者居高临下的语气了。 “你……”他清了清嗓子,定了下心神,“我来往袁帮这么多回,竟不知何时有了这种规矩。” 女孩站起身来,盯着他的眼神多少有些不屑,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只是错眼间不知怎得就从原本模子里印出来的微笑变成了狞笑,她声音还是轻轻的,却有无数的狂妄在里头:“您不知道么?当家人换了,规矩,自然就换了!” 牧之的思路很清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辈,凭什么吓退见过大风大浪的黑帮老大?除非她是一个疯批,疯批是不讲基本法的,段阎罗从前在袁老大面前的那些筹码足够他有恃无恐,但现在要让他吃不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她懂不懂事。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她不懂,他到了人家地盘就没必要吃这种没趣的亏。但她又拿不准自己的疯批表达的怎么样,会不会用力过猛以至于油腻,因此采用了前后对照的展现方式。看起来像大小姐,爆发起来狂躁,也许能强化对抗关系。 没有剧本,两个人就不能随便停,全听导演信号。牧之说完这段,看对面一时没有反馈,不敢让场面僵着,又优雅的坐回折叠椅,却翘起不符合大小姐做派的二郎腿,佯作细细察看自己的指甲,慢条斯理的开口:“侄女儿不懂事,有些事想问问段叔叔意见。您看,这块玻璃换成什么样式的合适?” 第221章 疯了,秦深已经沉浸在角色情绪中,此时脑子里警铃大作:这个人是个疯子!在这里跟她周旋毫无意义。他定了定心神,恨恨的盯着那个从前从未放在眼里的小崽子,阴恻恻的笑了。 好,小崽子不懂事,以为跟大人做对就了不起了,他没必要跟她掰扯明白这件事。这样也好,早晚有一天踏平这袁帮。 他正盘算着体面离开的台词,身后突兀的响起掌声。 “这丫头真不错,就她了。”是罗嘉文老师的声音。 秦深被这一声叫回了神,试镜终于结束了。他站了起来,绅士的扶了牧之一把:“这场戏太过瘾了,小师妹真不错!” 他们这边还在互相谦虚,看热闹的那撮聊的更欢快。 “这些不是你给她设计的吧。” 夸过了一轮,罗嘉文好奇的扭过去问颜晟安。 还没等他回答,孟导就果断的否掉了这个猜想:“不可能。” “怎么说呢?”罗嘉文好奇。 见他们聊的起兴,颜晟安就不去凑热闹了,留着一只耳朵听他们说话,其余满眼都看向欢欢往这边走过来的牧之。 “我棒吧!”牧之没有出声,只用口型向他邀功炫耀。 颜晟安也没有回答,直接站起来去迎她。 “诶呦,这年轻人!”孟导先被他俩晃了眼,笑着感慨了句。余人也跟着小小哄闹了一番,但到底年轻点的多少顾及着颜晟安面子,上了岁数的又一心扑在戏上,没多会儿,话题又转了回来。 “这肯定不是颜老师的主意,”秦深接过了之前的话头,笑着往下说,“颜老师又不知道我临时来替,这些花头用在我身上是步步为营,可是到了罗老师可就不顶用了。” “是你大意了!”这句恭维罗嘉文并不放在心上,反倒来了心思指点,“这段戏,前半段该争,后半段该让。我们演员在一场戏里是合作的关系,争也是合作,让也是合作。一味的让,戏就假了,一味的去争,这戏的走向就不受控制,都不是好事!” “可都记下了!”罗嘉文是演艺界当之无愧的泰斗,能听他的教导自然受益匪浅,小年轻们只顾埋着头受教,只好孟导来为他收这个尾。 “行吧,”孟导也不跟他们闲扯了,抬头看了看天,“那就这样吧,今儿我们抓抓紧,把这段拍了!” 听了他说这话,大家就明白之后原定的安排都要放下,得重新再排期,相关人等立刻忙活了起来。 “这……不好吧,还没跟公司说过……”桃子弱弱的出声,她也并不是想在这当口破坏大家兴致,只是她们如今地位尴尬。私接工作这种事,本来就可大可小,这干脆就是板上钉钉再后补流程,说是在公司的神经线上蹦迪也不为过。 “啧,换衣服的换衣服,布景的布景,赶紧动起来!”孟导不耐烦,交代了一通后扔给桃子一句话,“你现在就给纪宣打电话,她要不愿意,让她直接跟我说!”说完就没再搭理她了。 “姐……”桃子扯住牧之,“好歹问问公司意见,也不差这一天两天……” 话是这样说,牧之看了看忙活活的片场,可是这么一大帮子人都已经动起来,跟他们说先停一下再等等?她真觉得很难出口。 再说辛辛苦苦试了戏,没过就算了,既然过了,她还是想要演的。就为个形式错过了这一天,大家要重新准备不说,她短时间内也确实再挤不出空档了。 “能不能想想办法,我们口头跟公司报备探探口风怎么样?” 见她们在一边挠头发愁,完全忘记了自己,颜晟安好气又好笑的凑过去:“要不加我一个,我们三个臭皮匠扎堆儿琢磨下?” 桃子立刻像才发现这个主心骨一般:“颜老师您给拿个主意!” “你就该怎么走流程就怎么走流程,你们公司如果有什么意见,就直接给纪宣打电话,说这事是我定的。” “好嘞!” 见他们俩个三言两语就把这事聊妥,牧之不由得郁闷:“这不跟我说的一样么?你怎么这么听他的?” “因为你在公司没地位!”桃子越发的狗胆包天,贼兮兮的嫌弃她。 牧之瘪了瘪嘴,有点郁闷,但无奈人家说的是真的,只好转头欺负颜晟安:“你又不是我们公司的人,你定的顶什么用?” “可能……”颜晟安有心趁机欺负她,“我在你们公司还比较有面子吧。” “诶,你们两个,”孟导真是服了现在的年轻人,一有空就打打闹闹,只不过说完这句他就忍不住笑了,摇着头跟旁边一直没走的顾歆艺念叨,“她试镜的时候跟对手演员的情感氛围可没现在这么自然。” 顾歆艺也没自己往尴尬里拧巴,笑着应:“牧之的进步真的挺大,我在云纹里刚见她的时候,虽然也已经很棒了,可也没有现在这么应对自然。真叫人羡慕。” “你们擅长的不一样。”孟导小声嘟囔了句,一转头一把把走到近前的牧之往试衣间扒拉了几分,“没个自觉,不知道时间紧你还没有做造型啊。” 试衣间里挂满了各色服饰,小细节孟导是不管的,但是他还是有大面上的要求:“要那种欧式宫廷设计的衬衫,要有女性的柔美,和大小姐的贵气。但是其它配饰细节上要干练……对对对,就是繁复和干练对撞,粗一看上去是个锦衣玉食的金丝雀,走近了看细了才知道自己大意了,竟然是游隼那种感觉……” 他喋喋不休的念叨着,造型师时不时找出什么给他确认,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好久。到定下来造型方案,罗嘉文已经收拾妥当,他上身穿着暗琥珀色丝绸唐装,细看能看到上面色调略重一点回字绣纹,脖子上一挂看起来水头很好的翡翠挂链,手上还捻着蜜蜡珠串,小而圆的挂鼻墨镜挡不住他眼中的精光四射。 他身形没有秦深那么高大,丝绸的唐装也不挺括显肩,但就这么两步间,那随意的态度,再给个鸟笼就仿佛在自家园子里遛鸟权柄在握的富贵大佬,跺一跺脚外面就变天的那种。 “怎么着啊?就照刚刚的来么?那姑娘呢?做造型去了么?”他一到就先问戏的事。 “嗯,”孟导心不在焉的应了声,然后又抬起头皱着眉环视了一圈,“我觉得不大妥。太戏剧化了,放电影里有点抢戏,而且留的余地不大。” 余地?就一场戏的角色留什么余地? 罗嘉文吊起眼睛来看他,不过到底也没深问,只是说:“后生可畏也得有个度,那她凭什么让我捞不着就走?” 这个问题确实棘手,孟导咂了会儿嘴,跟编剧面面相觑,最后干脆冲着颜晟安一扬下巴:“你怎么看?” “我倒觉得有句话可以用:当家人换了,规矩也该换了。” 听到这句,编剧的思路一下子活了起来:“对,这就是余地,这重点就要看罗老师的了,从前在袁老大那里的筹码,袁小姐她不认。” “那是什么筹码?”罗嘉文条件反射的想下去。 “那就是余地里的事儿了,”孟导一身轻松,“不过,这就把重头戏从袁小姐身上拿到段阎罗那里,姑娘不怨你?” 颜晟安老神在在:“感觉起来不应该是件小事,没点内容,也不是随便动动嘴皮子说不认就不认的。再说,我可不是剧组的人,改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把死亡难度给降下来些,还各有看点,并且一顺手连“余地”都扯好了,孟导看着这得了便宜卖乖的小狐狸,想了想懒得戳穿他,继续往下聊:“那照面怎么打呢,背过身那套跟老罗来,多少有点示弱了。直面的话……怎么琢磨怎么普通了点。” 颜晟安都没等人问,转头看了看花圃:“既然对比有效果,那不如再退一步,做到极致,段阎罗气势汹汹的上门讨说法,人比花娇的大小姐却在剪花枝,让客人等她来。” 孟导一拍桌子,赞赏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临了换成了:“你不是我们剧组的吧!” “是我多嘴了,”颜晟安从善如流,“美景如斯,是我私心想看!” 听了这句,孟导得意洋洋的吩咐下去:“搭角花园出来,去挑挑,多挑点那些月季芍药之类的,华丽娇弱的花。” “这得从大棚里拿。”道具为难,他们包的花田是为了逃亡场景,上面的花鲜鲜亮亮,多且生命力旺盛,就是没有名贵的,再说这季节也不对。 “那就去大棚呀!” “你这个镜头最后也就那么一两分钟,再搭个花园再买花,这成本也太高了。最后也就用那么几秒。不然找点菊花梅花,差不多得了……”罗嘉文也跟着插了一嘴。 “啧,那干脆让她去修竹子算了,一大刀劈下来,气势足足的。”孟导想一出就势必要做一出,他阴阳怪气完扭过脸,跟道具交代:“赶紧去,经费要是不够跟慕青要,不是他们的戏,不是他们的人呐?” 第222章 说话间,牧之已经做好了造型走了出来。 片场中来来往往的许多人自觉自动为她让出条路来——借着妆发造型的巧手,她仿佛是一个自发光体,此刻诸如“明艳”、“华贵”此类的形容词全都倾倒在她的身上也毫不为过,缓行的几步里顾盼神采,令人心折。 “来,”刚刚还聊细节聊的面红耳赤的孟导立刻眉开眼笑,“过来转一圈看看。” 闻言,牧之一边呲着牙跟颜晟安显摆,一边快步蹿了过去。 “慢点慢点,诶呦喂!注意仪态!”没想到孟导颜艺如此了得,一张脸转瞬就皱成了朵苦菊花,表情相当的痛心疾首。 他心急的快赶了几步,一下子就蹿到了那清泉濯足又一时刹不住车的姑娘身边一把薅住了她:“你给我好好走路,来,走两步看看!” 牧之尴尬的抿了抿嘴,作模作式的又走了一段,却更叫他不满意。 “欸……你怎么回事儿嘛……”他的脸皱的更苦了几分,“你这……你落了下成了!你就站在这里,想明白了再走!” 之前在孟导这试镜了前前后后不知道多少回,他都端着一副虚无缥缈的面子,真没想到导起戏来是这样子的。 牧之借着腹诽调整了下尴尬的心态,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 她的一头长发被细致的盘好,明雅繁复,端庄大气,刘海和鬓角留的碎发飘逸蓬松,盘发的样式粗看上去极其精巧,但仔细端详了却能看出其中的规整。造型师并没有给她过多的装饰,只点缀了两个珍珠发梳。但那珠子颗颗圆润柔和,一观便知它们的主人贵不可言。 看人多半从头看起,头上已经能看出一个人的身份,随着视线下移,一张含嗔带笑的芙蓉面映入眼帘。秀致的柳叶眉下是澄明的眼,她此时的眼里是含着笑意的,因此眼尾扫出一道弯弯的影,顺便也叫人留意到了她带着浅浅桃花色泽的双颊,和腮边小小的笑靥。与此前的想象不同,她的妆面强调的不是明艳而是柔和。 既然看到了笑靥,自然就不会错过花瓣样的唇,点成水光盈盈的水红色。此时可能有些紧张,微微抿着。她的脖子修长,肩颈因为常年良好的体态更显挺拔优雅,特别是造型师真的依照孟导的要求,找了件欧式宫廷衬衫,软纱的灯笼袖,蕾丝的领口。风过处袖袂翩翻,又被规整的袖口牢牢束住,交由钻石袖钉牢牢看守。蕾丝领口也立的高,更显得她颈项纤细优雅,蕾丝这种材质本是柔软细腻的象征,但在她颈间却意外的显整肃,不细琢磨品不出来。 雪白的衬衫柔软但内蕴着劲道,它外面那件精致的小马甲挺括简约,跟长裤马靴一搭配,终于有了几分帮派风范,只不过不知道几分是真本事,几分是漂亮摆设。 这样看起来她全身的配饰都比较低调,只有胸口两枚胸针惹眼。一枚看起来像是只粗旷的异兽,张牙舞爪的,与她的气质并不相搭。另一枚就更加复杂了,翠绿欲滴的翡翠水头相当的好,打磨镶嵌的手艺也堪称巧夺天工,只不过不像是她这个年纪会喜欢的东西,显得多少老气了些。 除掉这不大和谐的两枚胸针,看在众人眼里,真是个精神秀气的小姐,恐怕会有些少年意气那种。被孟导说完,她落了两步,再行动起来人已经进入了角色中,扬着头背着手,表情上傲气挂在难辨喜怒的微笑上,轻快的踱着步子走了过来。 “这还对点意思!”孟导终于点头,“这胸针怎么回事?” “我找配饰的时候发现的这两枚,一枚是睚眦兽,看着跟黑帮的主题比较配,另一枚是我们这次配饰里借来最贵重的,原本是打算给袁老大的,您看这……” “嘶……我记得了,那位收藏的老夫人还是老罗的粉丝,才看面子肯借的……” “人家是元康王朝的剧粉,我哪有那面子,她是借给老傅带的,这可真是……可惜了”罗嘉文一边谦虚一边也确实惋惜老搭档身体出了状况不能再度合作。 人上了年纪,就对身体问题格外敏感,他们几个上了岁数的就着这个话题又深聊了两句,颜晟安趁机蹭到牧之身边,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真好看!” 牧之憋着笑,刚刚被孟导吐槽过,她不敢轻易破功,只能暗戳戳的捏了捏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那边聊了几句,及时打住,叫过牧之来讲戏。 “嘶,”开始之前,孟导再瞧了瞧,觉得这两枚胸针还是过于突兀,“把这两个去了吧,给她换个……” 在他犹豫的时候,颜晟安插进话来:“我倒觉得不错,袁帮的标志,一直是睚眦兽,历任老大都会做成配饰戴在身上。袁老大的,就是这枚睚眦胸针,他死的突然,袁大小姐接的仓促,并且不是既定继承人,没有事先准备信物,就暂且拿它佩在身上。而这枚翡翠胸针,是她亡母的遗物……” 他话说到这份上,另一个故事已经几乎铺的完整,演员的配饰漂亮固然重要,有故事有记忆点更重要。孟导再看了看,当即点头:“好!” 大厅的景早就搭好,罗嘉文大马金刀的往主位上一坐,大咧咧的把茶壶盘在手中,深吸了口气,对着监视器点了个头,孟导又看向门外的牧之,得到了反馈之后,场记打了板,戏开锣了。 画面中,女仆规规矩矩的推开了厅门,此前不讲规矩硬坐上主位的段阎罗一丝眼光也不分给缓步进来的少年帮主,自顾自斟了杯茶水喝了下去。 如他所料的,那小崽子半点不虞也不敢露出来,行动间扬声表达歉意:“段叔叔来啦,抱歉我刚刚在花圃里剪花枝,略有怠慢,您别见怪。” 她这会儿的声音是那种带着小冰碴儿的少女音,把之前那种虚假的甜蜜也混了少许在里面,听起来就是一个性格较冷的少女在同一个不喜欢的长辈虚与委蛇。 “她这台词进步的可太快了,”孟导偏过头去跟颜晟安他们念叨,“之前来试镜的时候她台词还差点意思,现在就要什么样有什么样了。” “不带私心的说,除了天赋之外,聪明让她走的更快更远。”颜晟安笑着回他。 孟导眼睛一直盯着监视器,这时才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他得意的神情,又转瞬转了过去,撇了撇嘴忍不住笑了。 袁大小姐像是不知道这位“段叔叔”坐的主位,一点脾气也没有,虽然没有说出的话并没有拿到他的回应,她也并不介意的样子,施施然坐在近旁的偏位。可看上去却并不是怕他,因为她还有闲情逸致先拍了拍靴子上的灰,然后端着她模子印出来的微笑问:“段叔叔此次前来,是来看我的么?” 双方气势对垒得是双方都配合才成,此前先说话的输了一成,这会儿倒是不接冷对那茬儿的,更显稳得住。如此明艳的一个少女这般天真的问话,段阎罗执杯的手一顿,皮笑肉不笑的回她:“哦?叔叔就是来看看你,接过这么大的担子,有没有什么不习惯?” “还好啊,就跟以前一样。”她像是什么都听不懂,随口就答,还低着头整理起了袖扣,完全是一个注重仪容的大小姐模样。 啪,段阎罗猝不及防的一掌拍在桌面上,茶杯一颤,啪嗒掉在地上,碎了。 “那叔叔问你,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呀?”他语气里的阴狠叫人不寒而栗,骤然接近那种压迫感叫从监视器里旁观的各位都横生了退避的心。 但袁大小姐不退不避,她眼皮向上一翻,嘴角微微一弯,慢慢站了起来:“您在说什么?我们袁帮的事,什么时候要跟您段阎罗交代了?” 就在说这几个字的一时三刻间,她的眼神由天真凝成戏谑,就连话语也渗着无穷的嘲讽。 段阎罗眼皮一跳,脱口想要怒斥她,但直觉又制止自己,转而嘲讽:“哦,侄女觉得自己如今可以当家作主了,是吗?” “不敢当……”这句被慵懒的语调拖的长长,她的瞳仁有恶意的火苗在燃烧,一直直视着段阎罗不曾移开,突然轻轻一笑,“段叔叔,从前袁帮和您段阎罗划江而治,互不干涉,您说以后还是不是呢?” “这是不是,要看个人本事!” “哦!”她无趣的应了声,终于移开了视线,坐了回去,伸手继续整理袖扣:“当家人换了,规矩就换了,段叔叔是这个意思么……啊,您先别急着表态,外面的规矩换了,里面的也就跟着换了。段叔叔,我们现在换么?” 她说了这么多的话,可态度却肉眼可见的敷衍冷淡了下来。 “你……” 对峙再次落空,他显然被激怒了,刚要怒斥她,就看她伸出只手,随意的在桌面上扣了扣,像是在不耐烦的教导那种不省心的下属:“您想好了么?还有别的事儿么?” 她这话说的更加不客气,不过指节扣在桌面那两下倒提醒了盛怒的段阎罗——里面的规矩,说的是现如今么? 他站直了身子,深呼吸里两口缓下这口气。帮里那帮小兔崽子办事不稳,被人家下了面子,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是惊动不到他的,他只不过借着这个借口,来袁家探探这位新当家的虚实。如今看,这位娇滴滴的小姐不知道是被养的太天真骄纵,还是深藏不露,但没必要因此这里载个跟头。 “好,很好,”他拿手指点着对方,但那小崽子花头太多了,整理袖口又有指甲好看,愣是不接招,“我记下了!” 他撂了句狠话,转头就走,连句告辞都懒得留。 “送段叔叔!” 他前脚刚要迈出门,那懒洋洋嘲讽似的语调就抛了过来,简直把他气了个仰倒,脚下一个疏忽,磕在了门槛上。 呵,那嘲笑虽轻,却还是飘到了他的耳朵里。 第223章 这一条结束,孟导也没说好与不好,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反复又看了好几回,拎出来几帧跟牧之和罗老师重新提了意见,调整了机位又来了几条,越拍倒是越兴奋的样子。 “老孟啊,”又一条结束,眼见着孟导差不多都要把自己的胡茬搓干净了,副导演忍不住提醒他,“花园的景搭好了,你看看这日头,再不拍花园那场,光就不行了。” 孟导这才意犹未尽的点头:“那行,就这样吧。” 话这样说着,可他的眼睛还黏在屏幕里——这一幕太短,但未来的可能性却太多。 副导演是他的老团队成员了,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问题不在这个镜头,平时差不多也就由着他,可这次人家来时就说了,就只有这一天时间,只好催着、赶着、拽着把他架走。 一行人往前走了一段,就在假山旁边有一角,一片风格迥异的富家园景已然布置妥当。原本野趣横生的土路在这一片铺得极细致,其上石子大小、形状、颜色、各有讲究,笔直处和蜿蜒处恰如其分搭配得当,无处不可来,往未知处去。其间草木青翠盎然,各色娇贵明艳的鲜花点缀其间,渐次绽放。花木掩映间,露出尊做成林间天使样式的小喷泉一角。流水潺潺,有亭亭碗莲浮于其上,人走近了,会惊到里面的锦鲤,就看那艳红的一抹游鱼滑过,片刻又推开莲叶好奇的往外探头。 单凭这一角,就可以想见这家家世不凡,且必定有个见识卓越的人操持。 “你记得刚刚这里是什么吗?”颜晟安咬着牧之的耳朵小声说,“来时瞥了一眼好像是堆杂物的!” 牧之刚想回他,就听道具主管从繁花里转出来说明:“导演,有个事儿我得先说一下,这两种芍药,其实时候后来引进培育的品种,年份跟民国差的有点远,不过我看它们的长相比较符合您的要求,就顺便拿来了。你要是觉得不太合适……” “挺好的,”孟导瘦削的手指相当轻柔的拂过重重花瓣的轮廓,就连说话的声音也轻柔了几分,“我们不用考证的那么细,还是以画面为第一要务!” 他对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又指挥着做了一些调整,还带着牧之走了一回位,都准备停当了之后,突然开口问:“芍药喜欢么?” 牧之不解其意,懵懵的点了点头。 “那……就……”他弯下腰,手指在这片花田上划过,随便指了朵,“就这朵吧,你可以自由处理!” “这不大合适吧!”道具抢着抗议,“我们借的时候可没说要……要‘处理’吧。” “啧啧啧,借来拍剪花枝这一幕,一朵花都不剪下来,拍个寂寞啊?” 眼见道具还有话说,副导演拉了把冲他皱了皱脸:“没事儿,待会儿我去谈个价。” 牧之心里一边倚着颜晟安内心赞叹这小花园可太好看了,一边不忘飞快盘算着刚刚导演给讲的戏,突然肩膀上被拍了一下,偏过头去一看,居然是个熟人。 “我刚刚在服装组那边发现了这个,觉得你可能用的上。”来人随手递了副纯白的丝质手套。 “陆嘉?你这是?”牧之伸手接了过来,入手才发现这副手套精致非常,沿着若隐若现的银丝绣线,有莹亮的小珍珠点缀出雅致的花纹。 这位前男主还尚未出道,首个男主角就这么丢了,按说人经过这种变故总会成熟很多,但他看上去却还是以前那副吊儿郎当自觉掌控全场的样子,并且十分不会看眼色。人家男朋友就在身边,他说话还一点儿没顾忌:“我就说咱俩有缘,上一对儿没演成,这一对儿居然凑上了!” “哈?”牧之被他说的莫名,“你演谁啊?” “我演你的得力干将啊,一会儿就是我冲进来,跟你汇报:‘小姐,段阎罗来了’。就这么一句。” “你们认识啊?”虽然对他的身份猜的七七八八,但颜晟安还是幼稚的插了进来。 “颜老师好,”没等牧之开口,那货自来熟的打了个招呼,也不用人介绍,就知道这是谁。 “你认识我?” “我是看着您的戏长大的呢,从未生到无所依着,我部部都看过,我们全家非常喜欢您,特别是我姥姥!” 这话说的又扎心又奇怪的,刚刚颜晟安没说话的时候,可真看不出他“很喜欢”的样子。 牧之憋着笑暗戳戳的拍了拍颜晟安的肚子,提醒他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快开始了,我过去了。” 花园这幕就简单的多了。场记打了板,镜头里芙蓉画面交相映,人比花娇的大小姐带着一副珍珠手套,手上执一支精亮的小剪刀,含着温柔笑意的目光从一朵花端详到另一朵——说是来剪花枝,可拂过花瓣的手比微风还轻柔。露珠沾到她的手套上,她却浑不在意,可见这位袁大小姐是相当怜惜这些娇弱的芍药的。 只是这美景被急急而来的步伐声破坏,身着劲装的青年显然不用通报,画面里远远随侍的女仆对他的出现置若未闻,他三两步就走到小姐身旁,小声汇报:“小姐,段阎罗来了!” 画面推近,娇艳的红唇轻轻弯出一个笑意,光打的极好,把白皙细腻的皮肤映的宛若透明,这样强度的光线下人的轮廓本该模糊,可这位小姐的眉眼红唇却愈加鲜明起来,简直要印在人的心尖上,满园的鲜花都因此失色了几分。 她听了这个消息,通身闲适的气质半分未变,目光依然在花圃上观察了一番,微微弯下腰去,拿她的小剪刀剪下一朵半开芍药,花瓣重重累累,花色愈往里去愈娇艳。她擎着花枝端详了一番,对着远远的一个女仆招招手:“你过来!” 待那女仆走到近前,她随手就插在了人家鬓间。女仆们一水儿梳着独根粗黑麻花辫,花簪到头上,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但袁大小姐却很高兴的样子:“不错,名花倾国两相欢,赏你了。” 说完褪下手套,连着剪刀一并塞进女仆手里,带着此前一直低着头没抬起来过的青年迤逦而出:“走,段叔叔来了,我们去招待下!” 话语中的揶揄俏皮余调开始散了的时候,孟导叫了cut,然后第一时间调侃了一旁略显焦虑的道具总管:“行了,不会再剪你另一枝宝贝花了。” 他反复的看了两遍回放,再次发话:“叫你的人把这儿收了吧,你现在再带几个人布个景。造型,造型呢?过来,再给她换一身……”他又开始重新布置要求。 “我一共就跑了两回龙套,两回都加戏了!”新布景要求这段暂时可以放羊,牧之翘起脚跟颜晟安说悄悄话。 “因为你棒嘛!”颜晟安私心往那张刚刚看着就心痒痒的红唇靠了靠。 “牧之,赵牧之!”孟导扯着嗓子找人,一扫到她就开始拿话点,“就数你不积极,一找着空就谈恋爱去了,你快给我好好听着!” 牧之觉得自己十分无辜,并且被说的相当不好意思,伸手就拧了把颜晟安的腰泄愤。 “你们感情真好!” 算起来片场上真正的闲人就颜晟安、秦深和顾歆艺三个,说加戏,另外两个就不大方便听了。秦深找了借口去喝水,顾歆艺站也稍稍往远走了两步,刚刚颜晟安吃痛一退,差点儿撞到她。 顾歆艺向来人情世故打理的很明白,出了这桩乌龙,她不疾不徐赶在颜晟安道歉前,先找了口子闲聊起来。 听了这句,颜晟安下意识转头去看牧之,看她脸上红扑扑的,听的却认真,才回过头跟她客套:“听说这个角色是你邀请的,还要谢谢你!” “您客气了,不过我邀请她的时候可没想到她这么喜欢这个角色。”顾歆艺笑眯眯的也看过去,“以前云纹的时候真没见她演的这么高兴过,整个人格外生机勃勃。” 颜晟安笑意更浓,往常他跟那些不认识也没什么特别话题的人可没这么多话,现在两个人站在边上,都看着牧之,你一句我一句也不知道聊了多久那些没内容的天,每句话都是围着牧之的,说起来也不算是夸奖,不叫人乏腻,可都叫颜晟安心里越来越舒坦。 孟导这个人讲起戏来滔滔不绝,给他多长的时间他都能填的满满的,更别说这种临场加的戏,现场你一言我一语聊起来根本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就连罗嘉文老师这个确定这场不上的人都围着提了好多条意见。直到道具组那边来通知,说新场地布好了,叫他们去看看,这才告了一个段落。 沿原路走回去,毫不意外刚刚明亮的迎客大厅已经不复存在,转而留下一个色调暗沉的书房,黑色大理石柱子,漆的正好的玄色木地板,深褐色巨大的檀香木书桌,连上面铺的虎皮地毯都带着山雨欲来的调调。 这次改妆改动虽大但花不上多少时间。原本繁复的盘发拆开来,就简简单单的一抓束起,干练清爽。妆容近乎素颜,更强调少女的苍白倔强感,把黑白分明的清俊眉眼极大突出。里面那件衬衫换成笔挺的样式,领针简约,上面的切割到恰好的钻石动静间闪着点点寒芒。 “不错,”孟导给予肯定,他这才有时间打量下外面的挂着月牙儿的天色,“这一幕我是打算放在彩蛋里的,我们大家努努力,争取一镜过,然后我请大家吃饭,好吧!” 第224章 镜头追着皮靴子一步一步沉稳的落在地板上,走过光影明暗变化,来到书房正中,然后拉了起来。跟着镜头看下去,这书房很大,光源充足,因此光线足够明亮,但无端端让人感觉雪洞一般,空寂且冷。 视线深处有一张巨大的深色檀香木书桌,沉默肃穆,作为主要道具牢牢盘踞在视野的重要位置。桌面上井然有序的摆放着台灯、文件和纸笔文具,东西多而不杂,都在使用中,叫人立时能意识到此间主人在忙碌。 空的环境,巨大的道具和忙碌的氛围,更显得书桌主人——端坐正中的袁大小姐身影伶仃孤寂。 来人离着书桌还有几步时站定,可能是他进来时带着寒气,单薄的小姐掩唇咳了起来。 声音收的是现场,咳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带着微微回响,更显得安静非常。咳过后,小姐继续写她的信,四平八稳到最后一笔,才抬起头,轻嗯了一声,示意来人可以汇报了。 “小姐,”陆嘉头压的低低的,对这位大小姐毕恭毕敬到每一个细节里,“客人已经过江,到了我们的地界了。” 袁大小姐合上钢笔,轻笑了声,开始折信。 见没再多的指示,陆嘉小心翼翼的觑了她一眼,试探着问:“要不要……我再去一趟,把他们接过来?” “嗯?”似是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袁大小姐不虞的蹙了蹙眉。 “那女人手里的东西……” “帮他们只是为了下段阎罗面子,旁得我们用不上。”她不耐烦的截断他的话,继续低头折信。 “那东西倒不是什么重要玩意儿,但我们总不能白帮忙。再说,那小子倒是个可用之人……” 啪嗒,刚封好的信被抛了下来,正落在他脚边。 “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就是了!”袁大小姐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非常,她冰霜般的眼光扫过来,压迫力十足,陆嘉骇得立刻低下头去,神情姿态都是完全的臣服。 “回答!” 这声如同平地惊雷,带着雷霆万钧的威慑力,陆嘉双膝直挺挺的磕在地板上,后颈冷汗涔涔,飞快的应声:“是,小姐。” “把信给我寄了,”袁大小姐转瞬就换了副语气,轻描淡写的说,“起来吧。”她随手翻出了份文件继续看,一边看一边往下说,“那姑娘也就算了,家破人亡,不得不走。那小子……呵呵,可用的人实在多,那种一身反骨的,我们现在倒也不必拎出来,养虎为患就不好了。他最好只是来寻个安稳生计,不然……”她突然短暂得笑了下,那笑容只出现了一瞬间,罂粟一般,美丽又危险,转瞬即逝,“就给我打断他的腿,可不能再给他下我面子的机会!记住了么!” “是,小姐!”陆嘉不敢再造次,她说什么便应什么。 经过这一通发作,袁大小姐又咳了几声,疲惫的抬手摆了摆手指,打发他下去。 镜头有始有终的随着他恭敬的背影慢慢往暗淡处离去,再次历经明暗的光影变化,最终归于静谧的黑暗。 这一条结束,孟导又开始搓胡茬了,这一看,就是不能如愿结束的架势。 果然,他彻底忘了刚刚的承诺,毫无心理负担的说:“来来来,给牧之补个妆,我们换个视角。那谁啊……那个,那个……小颜,过来过来,要你帮个忙。” “我可不是剧组的人哦!”被点到名,颜晟安嘴里抬着杠,行动倒不拖拉。 孟导啧了声,没搭理这句,直接指示:“来给写封信,字迹往锋利上走,最后一个字留给牧之补。” “我的字,其实……也还行。”牧之小小虚荣心做祟,小声嘟囔了句。 “你那字我见过,乖学生的字,用不了。”孟导忙着指挥调整机位,抽空挤兑一句。 “那我不是还得补最后一个嘛?” “呵,”孟导似笑非笑的瞅瞅他俩,“这不是给你俩一个秀恩爱的机会嘛,让他教你呀!” “写些什么呢?”颜晟安十分满意,揽过还想再抬杠的牧之,当即应了。 “让你写点东西还得我想?”孟导此时仿佛化身滚刀肉,蹭免费劳动力毫不手软,就差掐个腰了。 “所以土匪怎么写字,请老师教我!”牧之也趁机落井下石。 从很早开始,木木就知道今天一定会被颜总秀一脸,但她没想到他们颜总这么会秀! 他这条迟来的朋友圈是这样发的:为你,千千万万遍! 刷到这一条的木木不屑的呸了声,这句话都成网红宣言了,俗,谈恋爱让人变俗!再说他配的那是什么图?按说照着他往常不是很低调的秀恩爱的方式,虽说不光明正大贴合影,但是牵手、拥抱、倒影成双什么的总少不了,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腻歪。 可这……木木再看……嘶,又细看才看出门道来。 他贴的图写了密密麻麻的字,细看下来却只是两个字:之、安。且这两个字也有门道,一开始清清楚楚能看出左面一列跟右面一列不是同一个人写的,左面是草书,笔走龙蛇,右面是更规整的行草,清俊秀逸,越往后,这两列就越像,到最后几列完全看不出差别来…… 呸,木木再吐槽,嗓子却被这糖度絮住,填的满满当当的,简直齁的发腻——颜总太不要脸了! 木木手指诚实的点了个赞。完事才发现下面志同道合的季副导发了一屏的感叹号,顺手也给他点了个赞。 于是镜头里,越过袁大小姐单薄的肩头,再擦着她精巧倔强的下巴看下去,虽是浮光掠影的一瞥,但光看那笔银钩铁画的字恐怕就不是一封简单的信。她并没有只写最后一个字。纤长的手指捏着钢笔,利落的划下一个句号,然后署名——之安。 “噫!”在现场的孟导嫌弃了一嗓子,大声宣布,“收工,吃饭去喽!” 剧组的聚餐从没定时定晌一说,坐在回去的车上时已经到了后半夜。 折腾了一天,牧之几乎断电,趴在颜晟安的怀里哼哼唧唧,仔细听的话大概是在哼一首没有调的歌,看起来是十分开心了。只不过她哼的不清不楚,实在听不出是首什么歌,颜晟安认认真真听她唱完,才翻出张包装的相当精美的大信封来:“虽然已经晚了,但这个一定要补上:生日快乐,我的小姑娘!” “谢谢!”牧之正经了一秒钟,然后迅速的扒着他的手夺过信封,得意的显摆了下,还晃了晃,“什么东西?唱片?你要拯救我的音痴?” 颜晟安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自己打开看看!” 牧之兴奋的拆开了外包装,又拆掉信封,更加疑惑:“这是……合同?” 然后她翻了翻,突然激动:“繁花似锦,张导的这个戏立项了?” “是,要不怎么请女主角!”看她这么开心的样子,颜晟安觉得自己甚至都有着吃醋了,心里酸酸的。 “怎么这么突然,难道是你投资的?”牧之对他的小心思可一点都不知道,眼睛还黏在合同上,虽然那条款跟她想看的项目内容基本不相干,但还是舍不得挪开。 颜晟安私心按下她翻合同的手,捧起她的脸“解释”:“我哪有那个本事,这是国家文艺产业扶持的一个项目做的投资,我只不过是推荐人!” “真不错诶!” 牧之还是没察觉他的心思,还想继续翻合同,被一把又拉了回来。 “看它干什么?看我!”颜晟安小心眼儿的说,“这个礼物,你满意么?” “太满意啦!不过……”她犹豫了一下,所有的兴奋一下子缩了回来,转而化成担忧,“现在我的公众形象这么差,这个项目本来就艰难,我参加是不是会搞得更加雪上加霜?不然还是……” 从很早以前,颜晟安有心邀请她进入这个行业开始,所预见所设想的都是些意气风发的画面。不是不了解这个行业的凶险,甚至也曾经动过让她体会到个中艰难的混账念头,但到真正听到她小心翼翼的评价自己公众形象不好因此心生退避时,他那些小心思全都散的一干二净。仿佛这句评价骤然化成一只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脏,说什么都不撒开。 “你是张赟点名要签的,没有‘不然’!” “这部戏还是我跟你推荐的,我其实……我对这个故事的感情并不是占有欲,只是一来尊重这个故事的撬动社会现实的力量,二来也敬重张赟导演为梦想不懈努力不轻易放弃的劲头。这个角色跟我自身也并不贴近,我觉得喜欢它并不一定要把它收在手里,让它去更适合的人手里,得到它应该有的喜爱和荣耀,更适合我对它的感情。” 颜晟安不错眼的看着她的眼神,虽然疲惫但一如既往的明亮并且认真,突然就笑了:“每次你总能说服我,我就算有千万的道理,但到你这里总是输。不过这一次我说的不算,真的是张赟一定要找你,他觉得很难再遇到另外一个演员,愿意拿不高的片酬,演一部现状和未来都不那么成熟的作品,更难得的是有表演的天赋,对角色抱以极大的同情和理解,会下功夫去钻研,并且有能力找到其中关窍……这些都是他的原话,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耽误你的职业规划。所以你只要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接这部戏,其他的顾虑都不是你的顾虑。说实话,有了国家的扶持不是有了尚方宝剑,这片子还是在成败的边缘徘徊,我帮你的,只是提前得到你公司的同意。现在要问你,未来的一年,你愿意担着作品继续空档的风险,进入这个项目么?” 这一段话很长,里面的内容也复杂,牧之认真听了,然后反手握着合同伏在他的胸口:“让我听听,你的心脏怎么每一下都跳到我的心坎上,怎么这么正正好的!” 她其实有些想哭,眼泪已经打湿了睫毛,但又不好意思叫他看见。只是贴的这样近,他多少感受到了,于是将她搂的更紧了些,低头亲了亲她头顶的发旋,轻柔但坚定的说:“我在。” 第225章 越临近年底,忙了一年的打工人们越心思浮动。 慕青高层的会议室里正在做最后一次集体汇报,这一行变数太多,但到了年底,这一年的得失下一年的规划还是要盘点清算清楚的。诺大的会议室里始终有声音起起落落,会获得的是褒扬还是斥责各人心里多多少少也算有数。 会议接近尾声,纪宣将手里的资料整理下,难得在工作时间有点心猿意马,开始琢磨这不短的年节假期的安排。就听姜书青在电话会议的那头随口一问:“哦,电影节就这两天了,艺人的造型什么的,都安排妥了吧?” 会上已经大体对过了奖项的公关结果,像是这些细节都是各自的团队在跟的,这一句大概就是会议结束的前兆了。几个经纪人简单交代了下,以为这个话题就可以过了,却没想到姜书青继续问:“诶对了,牧之的造型是谁在安排?” 这大概是这半年来第一次在会议上听到这个名字,有些人甚至没了敏感性。只是会议上突然有个那么几秒的空档就显的尴尬起来。 “怎么了?她不参加么?”姜书青的声音冷淡了两分。 “牧之……应该是在公司借的礼服吧……” “公司的礼服?”姜书青的声音带了几分讥诮,“无所依着眼看着要横扫电影节,我们的女二号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去,这是在打谁的脸?” 又是一阵尴尬的空档,众人都转过脸去看纪宣,而纪宣眼观鼻鼻观心——她可是拿了明话的,不准再接手牧之的事情,现在当然不会主动出头。 姜书青等了这片刻没听到回应,冷笑了一声,继续说:“电影节这么大的事,是我的艺人没有面子,还是季导没有面子?这是谁做的决定!” 这话就说的重了,可又很不讲理。上次的人事变动几乎把牧之的专门团队全部调开,姜总这个名义上的经纪人又从来不闻不问,公司当然有对接普通艺人的公共流程,可问题是,没有经纪人大展神威,可不就是现在这样,还需要谁来做决定? 道理大家都懂,但即便这是姜总的问题也没人会傻到直接指出来,于是立刻有人把话接了过去:“我们文妍之前借了套当季礼服,还是全球首穿,但是整体的风格跟我们想要的可能不大一样。现在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好借其它衣服,要不我跟品牌商量下,先给牧之穿?” “嗯,无所依着虽然不是公司的戏,但这种份量的影片里有我们的艺人一定要上心。那这样吧,我暂时也不在国内,这次电影节你们团队就受累帮牧之一并打点一下,好吧。” “交给我吧。”对方迅速的应下。 “说到这了,时间也差不多了,牧之下一年的资源也该开始布局了,我好像还没有看到相关规划建议。” 与会众人面面相觑,片刻,有人小声答:“她新接的那部电影说是档期不定,想预留的时间长一点。” 听了这个,姜书青一时语塞,又立刻调整好态度,问:“新接?”说着翻了翻手头的资料,属于牧之的太薄,又没有人刻意提,随手间很容易忽略。 她原以为没她发话,牧之接下来会有一段空档,没想到…… “繁花似锦?纪宣,这是你给她接的?” 那问话带着笑,却叫纪宣心里毛了起来,赶紧回答:“是导演点名要她,因为之前我接洽过一段时间这个片子,所以这次直接来找的我。这个是政府扶持的一个项目,人家开口了,我们的艺人又恰巧有档期,不大好拒绝,所以就帮着提交了流程。” “政府扶持?就是正在布局的那个计划?这个张赟有点本事啊,知道是谁推荐上去的么?” “是颜晟安颜老师,这次合作也是他极力促成的。” “哦……”颜晟安的名字显然是好用的,姜书青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既然是颜老师的面子,那就这样吧,你们也盯着点,牧之是公司的重点艺人。这个剧本我当时看的时候也觉得有些拿奖的潜质。不过当时胚子太糙了,现在既然背后有大咖加持……这样吧,我看这片子整体还是草创阶段,开年头一件就是去谈它的合作,这部戏我们要了。” 自然有人应下,会议室里的人暗暗交换了下眼神——半年前关于牧之的调整众人都不解其意,现在终于尘埃落定,姜总再次公开确认,赵牧之是公司的重点运营艺人,那么接下来如何安排调整,就有谱了。 “嘶,刺槐的特别出演?这又是谁给她接的?”姜书青继续往下看,突然带着薄怒问。 “这个是她自己接的,已经演完了,补个合同走流程。” “自己接的?”这句的抑扬顿挫清清楚楚能听出来就是生气了。 姜总最忌讳新人主意大,更何况是先斩后奏,纪宣心头一凛,赶紧替牧之找补:“我听牧之的助理说,孟导为了找了她去试戏还找了说客,她不大好意思推,没想到孟导十分满意,当天就让她把几个镜头拍完了,都没法提前商定流程。刺槐反正也是我们公司的戏,要用我们的艺人,也说得过去。” “说得过去?”姜书青冷冷的反问,“板上钉钉的女主角被放了鸽子,又跑去演个没两分钟的特出?还没跟公司打招呼!” “宣姐可能就听了一嘴不太了解,”听她要发火,立刻有人补上,“她这个特出大概一分钟左右,也就两个镜头。但是又补了两个镜头放在彩蛋里,说是……”电话会议不大方便看领导的脸色,那人心里十分忐忑,“说是想给续集留个引子,如果继续做刺槐二的话,孟导想定牧之做女主角……当然了,因为现在都是未知数,所以只交流了个大体意向。” 这最后一句里的心虚,在座所有人都能听出来。 赵牧之此前在公司地位尴尬,一个特出,还是公司主控的戏,她都自己已经演完了,公司没拦也没出面谈条件说起来不算什么大事。倒霉的是她又突然变回了公司的重点艺人……幸好当时闲聊了两句,虽然听着还是没影的事,此时也不得不拎出来当做一个小小的筹码…… 姜书青对这点小心思一清二楚,但并没有多话。孟导试戏的路子她也知道些,当场就用,显然是十分满意的,若说有意下次再用也不是没有可能。 距她们上一次见,不过短短的时间,捧得高跌的重,地位翻覆变化,难得她这位小师妹能心态始终如一。不意气用事,懂得把握任何机会,并且有能力把握好。她屈指扣了扣手头的资料,欣慰的笑了——这样的人就算是没有那个男朋友,能凭本事拿孟导一个承诺,将来靠自己也未必不能翻身。 “好吧,确实算说得过去,”姜书青出声肯定,这桩事算到此结了,“牧之虽然是我的艺人,但我也没空手把手带一个新人。这样吧,纪宣,牧之你也算了解,她事情不多,看起来她自己也偏向拿奖的路子,不往舆论堆里扎,要你顺便再多带一个人,有困难么?” “我……” “那你近期做一份她的规划包括团队的建设先给我看看吧,”并不等她的答复,姜书青就顺理成章的交代下去,“最近她没有别的状况吧?黎锦?” 被点到名,黎锦心里暗自庆幸承了纪宣的委托多少留意了牧之那边,现在不至于哑口无言:“是有一些不大的问题,但还不到需要处理的程度。” “什么问题?” 这就是不打算轻轻放下喽。 黎锦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汇报:“问题大一点的应该是‘锦心绣口’剧组,他们剧组自从签了牧之开始就想用她来打开舆论,做了许多……多余的事情。并且因为戏份调整,几个小演员也在找她的麻烦。不过……都是些小角色,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没什么关注度,如果我们抽手应付,反而助了他们一把。所以这件事我们只是保持关注。” “嗯,这件事做的对。‘锦心绣口’,呵,这种剧拍拍就算了,还指望上线呐!”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黎锦低头抿了抿嘴,不敢评价,继续汇报:“还有刚杀青不久的那部网剧,可能是要删牧之的戏份。但是剧组没跟我们沟通,也不知道详情。” “具体怎么回事?” “我听牧之的助理说,好像是有个投资商……对牧之很不满……” 她说的委婉,但在座都是行业内浸淫多年的老手,点到为止即可,此时不约而同撇了撇嘴。 “算了,随他们。这种剧跟牧之关系越少越好。跟她那个助理说,放开手脚维护好自己的艺人,我们慕青的人,不需要忍这种闲气。” “好的。其它就没有了,牧之的舆论状况比较稳定,目前没有强势的作品和成绩不宜多出现在公众面前,电影节恐怕也会是个掀起讨论的关口,我们也会盯紧一些” “嗯,我听说她跟莫宴关系不错,这两天我会跟莫宴那边打个招呼,到时候跟她配合舆论上会容易点。哦对了,云纹还没定档?” 话题转开,黎锦暗自松了口气,听别人侃侃而谈。 “云纹质量非常好,电视台拿了版权,还是比较想拿来冲一冲收视的。但是现在好的档期不好排,再加上他们也顾忌两个主演接二连三的舆论状况,可能是想再往后拖一拖。起码明年没法上了。” “行吧,大家也盯着些,云纹一旦上了舆论上是场硬仗,不过好在留的时间充足,我们早些做布局。这场仗,别给我听任何意外,到时候如果有万一,就自己请辞,也别给我提任何解释,知道了么!” 第226章 春天来了很久了,但在这个西南偏远的小镇里还感觉不太分明。反正梅雨缠绵,把热都闷在里面,叫人烦闷。 镇里的绿化更像是糊弄事,下了雨才看出来,八成的绿植竟然都是假的。被人一脚踢破了盆,就敞着泡沫根倒在泥水里,好几天都没人处理。 雨再这么下下去可不妙,一共就带了三套衣服,又不知死活的洗了两套,洗了的一直不干,身上的这套已经能感觉到起腻了。在饭店工作也挺好,起码还给套制服…… 牧之看着窗外那盆在泥水里滚了好几天的塑料绿植,叹了口气。 超市的门被推开,门上挂着的知客风铃叮当作响,牧之本能的从收银台后面的塑料凳子上站了起来。 “欢迎光临。”她说。 来人是用屁股抵着推开门的,倒退着边蹭进来边收好伞,才抬头扫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的往超市里走去。走两步,又惊奇的多看了她几眼。 这不稀奇,如果不是老板一定要求,她也不想傻不拉叽的每次都念叨这句,根本没人回应,有时还会吓到顾客。 不过有了这句提醒,窝在不知哪个角落沉迷网络的小玲就会立马站起来,不远不近的跟着顾客,偶尔推销上两句,实际上主要是看着东西。 小玲是这家小小的惠民超市老板的外甥女,初中毕业后没心思升学,被她妈妈送来帮自家舅舅看超市。她有着这个年纪小姑娘特有的机灵和嘴甜,但是完全没有责任心,成日里抱着手机嘀嘀咕咕,不是游戏中就是在看仿佛无穷无尽的网络小说,指望她看店实在是个奢望。 而老板和老板娘正在奋斗他们的餐饮版图,两口子好不容易盘下镇里唯一一所中学门口的小吃店,平时除了给超市上货根本没有时间来盯着。于是贴了条招工,这才给了几乎山穷水尽的牧之一根救命稻草。 牧之入职了两周,终于凭自己的工作能力获得老板娘首肯,现在可以带着小玲独立看店。不过她心里也清楚,她是在工作,小玲一方面要看着顾客,一方面还要看着她。只不过那小姑娘不上心而已。 雨天里顾客不多,来人随便转转,拿了两包泡面一点小零食就来结账。超市的收银机器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古董,扫起二维码来实灵时不灵。牧之歉意的对他笑笑,询问:“你需要购物袋么?” “来一个吧,再给我来包烟。”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轻佻的叫人不舒服。 “您要什么烟?” “呃……来包红双喜吧。” 牧之转过身去给他找烟,就听他在身后一句接一句更加轻佻地问:“妹妹新来的?不是这儿的人吧,投亲还是来找工?” “承惠18.2元。”牧之对无关的话置若罔闻,麻溜的捻开一个塑料袋,装好货品递给对方。 “妹妹别坑我,这么点东西怎么就18啦,是不是看哥哥好说话,想赚点小费?”他扒着收银台涎皮赖脸凑了过来。 牧之在脸上挂一个公式化的笑,将收银机的小屏幕转过去一些,方便他核对,又把塑料底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给他一个个念了遍单价。 “确实是18.2。”她好脾气的总结。 “跟你开个玩笑,”那人手伸进塑料袋里翻了翻,把烟拎了出来,故作潇洒的撕开叼在嘴里,“加个微信呗,你这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事哥哥照应你。” “姐,”远远的小玲插进来句话,同时人也往这边走了来,“舅妈让你上楼搬几箱可乐下来,一会儿舅来取。” 她的话里带了小姑娘不愿意干活时的怨气和娇嗔,听起来像模像样的,三两步就走到近前,推了把牧之:“你快点,别耽误了那边儿生意,一会儿舅妈又该骂咱俩了。”说着瞄了一眼小屏幕,抬头跟对方说:“零头给你抹了,18,微信还是支付宝?” 牧之承她的好意,快步上了楼,听楼下那人骂骂咧咧的付了款,还好,没找事。 又过了一会儿,楼下的小姑娘扒着窗户观察了一阵,才出声叫她。 “霞姐你下来吧,那人走远了。” “小玲,谢谢你啊!”牧之赶紧又溜了下来。 “客气啥!” 小玲又拎起手机,打算再找个风水宝地继续自己的摸鱼大业,就见这个叫陈霞的姑娘站在收银台里叹了口气,拿起抹布来把一尘不染的柜台又擦了遍,动作说不出的好看。明明是寻常的动作,人家做来却跟自己,跟她同学朋友,还有她舅妈、都不一样。 外面雨下的不大,天热暗沉着,连带超市里的光也暗沉着,叫人昏昏欲睡。只有收银台那一块的光线极好,天光和灯光在这一片短暂的交织,好像特意搭了一角小舞台。从小玲的角度看上去,牧之沉静的侧脸无比的娴静柔和。 老人家说人长得好,都说鼻子是鼻子眼是眼。 以前小玲觉得这就是废话——那有谁鼻子能长得跟眼睛一样?可现在看了牧之,她未施粉黛的一张脸白皙细腻,甚至迎着光还透着些些红晕,叫人看了心里喜欢。 在这张脸上,鼻头小巧精致,鼻骨飞起,架起了整张脸。往下看嫣红的唇微微抿起,连着秀致的下巴,整条侧脸的曲线浑然天成。往上看清澈的眼里含着盈盈清波,眼尾眼皮的层次多且深邃,睫毛纤纤,见之难忘。上面淡淡的眉弯弯一泓,好似蕴着愁又好似没有。在向上额头光洁,被汗水黏了几根碎发,看上去更显柔弱。 “怎么了?”被这样盯着,牧之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停下手里的活问她。 “没什么,姐,你可真好看!”小玲憨憨的笑道。 从前做学生,好不好看反正就那么回事,后来做艺人,在美人如云的行业,夸也不是没有人夸过,但那就好像是作业本上的成绩,不好不坏也叫人没什么惊喜。倒是这样质朴的肯定,意外的叫人十分开心。牧之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把满脸得色小心藏好。 见她这个样子,小玲以为这个老实姑娘是羞涩了,赶紧哈哈了两声,再夸:“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跟一个明星长的很像!” “哈?” “诶,不是什么大明星,别人没听过也正常。”小玲侃侃而谈,丝毫没自觉自己是在扎别人心,“她一出道就是资源咖,演了超云纹的女主角司南静。” “哇哦,是吗!”牧之不知该作何反应,做作的惊讶了下。 小玲倒是没看出她表情里的做作,而是反应过来自己刚说人家像那个明星,就立刻吐槽似乎不太妥当,立刻试图转换话题:“她演技倒是挺好的,不过就是倒霉了点,给人家当了小三被抓到了……” 牧之抿了抿嘴,还真是坏事传千里。 意识到自己话越说越扯,小玲赶紧再转换话题:“霞姐你看过云纹么?” “我?我没有……”牧之局促的答。 “云纹可好看了,你一定得看看!” “我哪有时间啊,”牧之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又开始忙手上的活计,形容看上去唯唯诺诺的,“再说我也不喜欢看书!” “诶呀,”小玲劈手夺过抹布,“现在又没有客人,我们聊聊嘛!” “你说吧,我听着呢,也不耽误干活。”没了抹布还有别的活计,牧之手上停不下来,眼里始终有活,非常进入角色。 “姐,”小玲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她,“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有男朋友吧!” 这句话成功的让牧之迟疑了一下,小玲就看她羞涩的微笑了下,轻轻点了个头。 “天啊!姐你居然有男朋友了,你是被哪个臭男人骗了!”这一句可了不得,小玲立刻就炸了,夺过她手里正在码放的小零食,随手一塞,“嫁人就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你这么漂亮,可得好好挑挑,不能随随便便就对付了!” 听了这话,牧之回手就敲在她的头上,但说话还是笑意盈盈的:“小小年纪,想法怎么这么封建!有男朋友又不等于要嫁人,再说改变命运该靠自己才对!” “靠自己?靠在超市收银?”小玲揉着头,天真又坦荡的有点残忍。 牧之一下子被她说中,沉默了下:“你还这么小,你还有机会,为什么不好好上学读书?” “啧,现在说你呐!你跟我说说呗,你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你好么?”小姑娘没什么深沉的概念,关注点大都在情感问题上面。 牧之把她弄乱的货物又摆放好,挽了挽鬓发,想了一下,笑着说:“他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也特别好。” 这么笼统的描述可不能打发掉小玲,她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彻底投入八卦中:“你们漂亮姑娘可不能被‘对我好’这种没谱的事骗了,你这么好看,谁对你不好!那你说,他帅么?” “他呀,长得帅,有本事,也对我好,最重要的是,还是我选的,你说厉不厉害!小姑娘家家的,别这么八卦。” “你就吹牛,”小玲撅了撅嘴,有点不服气,“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再说他这么厉害,怎么不来找你?他是干什么的呀。” 雨大了些,噼里啪啦的砸在窗户上,牧之偏过头去看了一眼,推了推小玲靠过来的头:“他平时的忙的很,忙过这一阵,就该来找我了。”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聊过了情感八卦就算是姐妹了,小玲很讲义气的拍拍胸口:“到时候带来给我看看,我给你把把关。男人嘛,穷一点也无所谓,肯努力工作,又长得帅就行,现在这个社会,努力是有回报的!” “小孩子!”被她努力充成熟的样子逗笑,牧之拧了拧她的鼻子,又被她躲了开。 但是努力一定是有回报的么?牧之叹了口气,如果她真的生在小乡村,按照这次给她体验生活的身份,是个不被家庭期待的女孩子,从小就被灌输读书无用,接受完义务教育就再没有来自家庭的继续教育支持,也没有相关的观念,需要各种打零工养活自己,那么怎样的努力才能收获自己所期待的回报? 张赟导演说的对——贫穷,是通过资料,研读论文等等途径没法获得的体验,非亲身经历,不能窥其艰难。 第227章 事实证明,人生中各种各样的急转弯少有早给预兆的时候。多半是寻常的天气,寻常的人事里,突然听到了一段话一件事,然后前路全都重新规划。 学校出事那回是这样,决定转行那次是这样,爆出黑料那时是这样,被公司打压的决定下达时也是这样。 又重新被重视也是。 毫无预兆的某一天,桃子就接到纪宣的电话,宣布了几项工作调整,头一项就是她将重新代理牧之的工作,第二个就是原定尚未拍的网络大电影工作取消了,让牧之她们全力准备繁花似锦。 幸福来的太突然,桃子难免心怀惴惴,小心翼翼的跟她打探公司风向。 纪宣叹了口气:“多余的事别多问,姜总刚在会上亲口说了牧之是公司的重点艺人,这就够了。你们也长长记性,公司捧的时候争气点,万一上头再有什么反复,自己血厚点总是安心些。” 她这话说的宽厚,说完之后又把现状讲的清楚——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姜总只是拨了她作为代理,小事情当然都是她出面,但牧之现在已经是正式划归回姜总,资源把控上全都需要经过首肯,像是先斩后奏这种错误,千万不要有第二回。而且她现在已经带了自己的艺人,主要精力肯定不会放在牧之身上。 “未来公司将会有一些变动,你们这边只要能稳住,姜总也不会抽太多的精力给你们。” 她停了一下,桃子细想了想才听出这句话原来是说给自己的。 就听她继续说:“其实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觉得牧之其实对火不火也没什么想法,即便把她架上去,她的动力也用不在我们希望的地方。繁花似锦这个项目也许是她的一个机会。你跟她好好聊聊,如果她能把握住,起码展现出能够冲奖的潜能来,未来在公司的路应该会顺意很多。” “谢谢宣姐!” 桃子立刻明白,这句的意思也是向着自己的——这些规划她原本可以直接说给牧之听的,于是赶紧道谢。 重新得到公司倾斜的感受就仿佛负重训练多年突然拆了手脚上的沙包,一时间身轻如燕,天地宽广,整个世界仿佛能够飞起来。 首先就是有专门的团队谨慎的审过“锦心绣口”的剧本,该改的改,该删的删,水出一条大坝的桥段几乎没留。然后又敲打着剧组紧着牧之来安排。 这还是她第一次体会这种行程以自己为主的特权,只可惜还没享受够,就被打包扔到了西南小镇“体验生活”。 临行张赟导演亲自出马为她打点了行装——拎来一个艳粉色的尼龙大书包,上面挂了三个印了花花绿绿的塑料胸章。 牧之凑上去细看,好家伙,虽然印的粗糙,但也能看出是祁醉的脸。 张赟看她那一脸不可言说的表情,非常大气的表示:“怎么?不满意么?我这还有裴继诚、乔少杰的,随便挑!” 一旁看热闹的木木立刻跳出来,大胆替老板出头:“怎么不印我们颜总的?” “这可不是我印的,我是在那边的店里买的。”张导义正词严。 “那不行,木木你立刻找个店,给我紧急加工一批我的个人周边……”颜晟安也难得幼稚的掺了一嘴热闹。 她们这边正乐此不疲对牧之的追星状况各种调侃,纪宣打开书包往里翻了翻,掏出几件花色可笑的衣服来。 “你买的?”她诧异的对着张赟晃了晃手里的衣服,一上手就觉出那料子廉价粗糙。 “嘿嘿,我去了镇上的百货商场,让导购推荐的。” “这合身么?”桃子也好奇的接过来对着牧之比弄了番。 “均码的,保证不会小。就这三套,不够就要自己挣钱买了!”张赟正色。 再往里翻,证件袋里有做的像模像样的身份证件和高中肄业证书,说是报备过,指定范围使用不违法。另有一张银行卡和两百块现金,附上一张存款单,上面的余额是821.5元,还有零有整的。 “启动资金就这么点啊?”纪宣随口抱怨。 “不少啦!”张赟弹了弹那张存款单,发出啪啪的声音,“你们没去过那边的农村,重男轻女厉害的家庭里,一个乡下女孩进城可拿不出什么启动资金的。” 纪宣努努嘴,继续翻,又掏出一套各色分装瓶来——没想到张导人长得糙心却细,女明星皮肤娇贵,护肤品不能马虎,装在分装瓶里正正好。 她递给桃子去收拾,又仔细的看了看手里刚摸出来的手机,看上去就有点年头了,估计买的二手。开了机,系统有明显迟滞,里面简单的装了几个沟通支付软件,还有两个消消乐之类的小游戏。 “该关联的都关联好啦,你也再检查一下。”张导伸着脖子介绍。 纪宣也没跟他客气,二话不说开始核对。 其它林林总总的东西看过后,张导又巧手给归纳了回去,一边收拾,一边说:“东西不是很全,我想到什么备了什么,不过贫穷本来就是缺东少西。背景是这样的,你高中没能毕业,家里也不再供了,让你嫁人,所以你跟学校里的男朋友一起跑出来……” “还有这种设定?”颜晟安诧异,条件反射的说,“那我最近的档期需要排一下……”说着十足认真的示意了下木木。 碍于情面,张赟努力的压了压疯狂上扬的嘴角,给了纪宣吐槽的机会:“您没认真听么?颜总,学校里认识的男朋友,人设跟您……的形象差的有点远。” “先听我说完,”张赟赶紧笑着续上,“男孩儿考上大学了,学校就在隔壁市里,但市里消费水平高,家里又追的紧,这女孩儿才到附近的镇上找活做。银行卡也用男孩的证件开的户——假证件毕竟不能开户。” “诶呀,那这姑娘可是要糟!”纪宣从嘲笑的状态跳出来,又立刻陷入了虚构的担忧中。 “谁说不是呢!”张赟感慨了句,“其它得你随机应变吧,萍水相逢不会有人问多细,要真有你可提防着点。” 牧之点点头,戳了戳颜晟安的腰作怪道:“放心吧,等我赚了钱,买车票去市里看你,我的大学生男朋友!” 颜晟安早忘了刚刚的尴尬,牵过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里,回她:“那你要好好工作,赚钱给我吃肉,我的小劳模女朋友!” “另外我们在镇上的招待所开了几个房间,给我们两个工作人员和桃子住,以备不时之需。紧急联系人也留的他们,有什么事,或者撑不下去了,随时联系,其它时候最好当他们不存在。” 牧之点头。 就听他继续说:“能提供的就只有这些,房子和工作自己找,钱自己赚,生活用品自己买……总之,能自己搞定越久越好,毕竟你的‘男朋友’可不会在卡里给你充钱。” “房子涉及安全和隐私,还是剧组出面吧,从她的卡里直接扣钱就好!”颜晟安不放心。 “没经历过自己租房算什么艰难人生!”张赟摊摊手,在关键问题上,他可不想退让。 “不行,”纪宣也不认同这种苦法,“才给800,就算在小镇上能租到什么房子?无非是跟人合租。现在合租盗摄那么多,她一个无依无靠的漂亮小姑娘,别人没这种心思看见她没准也生出来了。这太冒险了,我不同意!” 这个担心十分有道理,张赟纠结的挠头,他体验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因此也没向这个方向考虑过,但不体验合租那种逼仄压抑对人心理的塑造,总觉得缺了最重要的一块。 “那这样吧,”僵了一会儿,牧之跳出来圆场,“我尽量在招待所附近找房子,平时去桃子那里洗澡,睡觉……就自己警醒一点。” “你一个姑娘家频繁出入招待所,你知道人家会怎么说你?”纪宣还是不同意。 “谁会留意这个?再说我只是去体验生活,又不是去竞选当地的圣女的,随便怎么说吧。”牧之满不在意。 “越是这种人口流动性不大的地方,大家都认识,也常见到,是非才多。而且一传十十传百,去编造这种是非的,主要是心怀不轨的人想用来证明你是可以被践踏被侵犯的,那样就太不安全了!”颜晟安显然不认同她天真的想法。 人心良善之处当然如暖阳普照天下,可总有那么两处至阴至暗无法被泽及之所流着恶毒的涎液,一旦不慎沾上些便很难痊愈。张赟虽然不愿意,但一听他们说,便立刻在心里认同了这担忧确实很有道理。 出师未捷,问题就已经很难解决,牧之叹了口气,光想想就已经足够压抑害怕的了。 “哪有那么巧,身边都是坏人,”她说,“而且我不是有一个‘男朋友’么?这样吧,到时候找个同事定期帮我看看安全性,再在我房间里装几个摄像头,我回去的时候盖起来,平时桃子他们盯着。”她右手握拳敲在左手上,下定决心一般,“先一步走变态的路,让变态无路可走!” 这说的……纪宣反复琢磨了几遍,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又不是法外之地,哪至于一丁点儿风险都担不得?她征询的去看颜晟安。 就见颜晟安眉头锁的死紧,但看他望向牧之那无奈的眼光就知道,这事他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于是纪宣放心大胆的说:“那就剩一个问题,要是被认出来怎么办?牧之怎么说也是公开亮相过的艺人。” 张赟摸摸鼻子:“这要是在大城市,打扮的光鲜亮丽黑超遮面,走在热闹商区,周围团队环绕,人家不认识你也当你是个明星。可是在小镇,做着底层的工作,穿着这种衣服,”他举了举手里那蔫哒哒的大书包,“对着照片也只会说你跟明星长得好像……” …… 张导这话说的一点没错,牧之看着对面故作成熟,说话一套套的小姑娘——她可真是认真的在感慨差不多的脸不同的命呢! 第228章 在小玲眼里,这位叫陈霞的小姐姐美则美矣,性格也着实不错,但除此之外人实在无趣得紧。 本来以为大家都是年轻姑娘,应该很聊的来,可是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她都淡淡的,多聊两句就会转到劝自己升学上——她不过也就是个高中学历,不还是跟自己这个初中毕业生一样在超市打零工? 只不过小玲自认为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私下里听舅妈八卦过这姑娘其实挺聪明的,八成是家里不让读才出来打工的,所以每次听不耐烦了都直接绕开这个话题,自己去找点别的乐子,这要是别人可得捞得一顿挤兑呢。 “霞姐,诶呀你把那些放下!”小玲强势的把试图继续理货的牧之按了下来,抬手朝门口比划了下,“你看这天儿也没什么人,还忙活什么呀,你坐下咱俩聊聊呗!” 确实这几天连天阴雨来人不多,牧之也不坚持,任她拉着,拿脚勾了个小塑料板凳在一旁坐下:“好!你想聊什么呀?” 最是这种半大不大的孩子,喜欢拿自己囫囵理解的成熟往身上武装,小玲咂了咂嘴,心里也没有个1、2、3的谱,就泛泛的说:“你跟我讲讲你的事呗。” “我?”牧之入戏的笑笑,抹了把鬓角,闪闪躲躲的说,“我能有什么事。” “诶呀,你跟我还遮遮掩掩干嘛!”毕竟是小孩子,一句不能如愿就开始使性子撒娇。 “那你要我说什么,我来面试的时候你也在,我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 “不是要你说那些,”小玲可没耐心同她兜圈子,“你就先说说……呃,你总劝我读书,自己为什么不上大学?” 牧之……哦,不是,是陈霞听了这句便怔住了,愣了片刻,神情露出几分羞涩:“我成绩不好,也考不上什么大学,连高中毕业证书都拿不到……” “那你还总撺掇我继续念?”小玲不满的嘟囔。 “能读书当然是好,读书长本事,我男朋友就是大学生,他就快毕业了,将来能去大城市找一份正经的工作,到时候日子才有奔头呢!” 怎么过日子不是过日子,谁说在小超市做的不是正经工作?小玲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不过她找到了感兴趣的话题,就直接拐了过去:“你男朋友是大学生啊,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同学?” “嗯,”陈霞含笑应了一声,其中有说不尽的温柔意味,“我们小地方学校不多,我和他是邻村,那附近就一所学校,所以从小就是同学。我脑子笨,成绩不好,本来初中读完就该出来打工,可他非拉着我上了高中,说能多念书就要往上念……” 说到这里,她白皙的脸庞上升起一丝阴霾,不肯多说下去。 “后来你没考上大学,就辍学啦?”小玲毕竟不谙世事,也不懂看脸色,张口就接。 “是啊。”陈霞笑的十分勉强。 “那你就跟着他跑出来,你家里也不说什么?” 话说到这,陈霞脸上的笑简直挂不住,毫无经验如小玲都看出来了:“怎么?你家里不同意?” 小玲焦急的等待着答复,看她更加尴尬了,脱口而出:“你是私奔出来的呀!” “别瞎说……”陈霞脸上惊慌,赶紧去捂她的嘴。 “这么说真的是啦!”小姑娘短短十几年过的相当四平八稳,私奔这种言情小说里才有的情节对她来说可真是太刺激了。 “天啊,你可太……太……太……”她筹措了半天用词,总觉得话就在嘴边,又实在跳不出来什么,“真没想到,姐你这么勇敢!” 陈霞簇了簇眉,一瞬间骨子里的温婉被戾气所褫夺,抱怨的话脱口而出:“不勇敢能怎么办呢?家里要拿我换彩礼盖房子,那男人都快四十了……”她胸口有恶气翻腾,久久不能平复。 “好了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小玲赶紧安抚她,顺手拿了瓶矿泉水给她拧开。 “你怎么动店里的东西呀!”她的注意力瞬间被拉了回来,小声抱怨。 “一瓶水而已,算我的!然后呢?继续说呀,你怎么来了这里?” 有时候几句话既然已经出了口,就仿佛是从前垒好的心防已经溃败,再说下去便没有什么负担了。 陈霞想了想,挽了挽鬓角的发,开口说到:“我男朋友在城里上大学,我本来也在学校附近找了份工,两个人离的近,总能够经常见面。不过我家里收了人家的彩礼,不愿退回去,死活要抓我就范,我怕他们来闹,只好经常换工作。后来可能是那家催的紧,他们闹的越来越频繁,最过份的时候还跑去学校里去找他……我就只能有的远些,到周边的城镇里打打零工……就这么东躲西藏的,也过了几年……”她长叹了一口气,深呼吸了几口平复下心情,“快了,等他毕业了,就能带我去大城市,这种躲躲闪闪的日子快结束了!” 她的眼里又闪回温柔的光,只要日子有期盼,善良的人就可以永远善良下去。小玲虽小,却也懂得,多得是那种等着拿自家女儿换利益的家庭,霞姐这么漂亮,她家才舍不得放弃呢。 此时如果是个稍有点阅历的人,恐怕都觉得这傻姑娘把未来想的太简单了,可小玲只是个成日沉溺在想当然的故事里的初中生,还听不出这寥寥数语背后的危机重重,只好奇的问下去:“那你来咱们这里多久了?是一来就进惠民超市了么?” 回忆起这一段的经历,牧之沉重的摇摇头——他们之前根本就是多虑了,哪有什么找个单间,跟人合租,邻里矛盾那么好的事呀! 那天他们差不多把前前后后对了一遍之后,牧之习惯性的摸出电脑想要查一查攻略,比如当地的物价、房价或者地标分布之类的,被张导摁了回去。 “贫穷很多时候是天生带来的属性,也是一种生活习惯,体验就从不使用你从前海量信息所养成的思维来谋求便利开始吧。”他说。 于是牧之在不知几线的小城客运汽车站跟众人作别,带着她全套行囊,穿着她没型没款垮塌塌的服装,含着胸缩着脖子窝在脏兮兮的公共汽车一角时,她心里对接下来的一段人生完全茫然,一无所知。 这汽车空间设计的相当拥挤,坐进去整个人都被视觉压的烦闷不堪。左右两边分别一连三个座位,牧之的票本来是靠走道,只是她旁边是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以坐不开为由要求她坐到最里面去,并且一屁股占了她大半位置。 人在情势中,对着这样两个人牧之可一点脾气不敢有,只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紧靠着窗。 车里挥之不去的各种不可言说的气味,简直叫人作呕。冲着鼻子的同时闹哄哄的噪音也死命的往脑子里发起冲锋。好在这天是个阴天,拉开了窗户让外面的空气流动进来,多少缓解了几分胸腔中的躁郁之气。 旁边那两个人显然是认识,待安顿好了,两人开始为旅途找点乐趣了,才转头发现这里还有个漂亮小姑娘,忍不住言语轻浮跟她搭起话来。 见牧之一直扭着头看向窗外不搭理他们,又一搭一唱的故意说些黄段子。牧之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给一丝回应,好在他们在肢体上还比较规矩,没让这旅程太难。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终于觉得没趣安分下来,牧之拿脸迎着外面噗噗的风,一点点把脑子理清楚——现在的感觉就好像在泥淖旁边徘徊,想着就在周围踱两步体验一下,又怕踩的浅了不知其真义,又担心踏的实了一步陷进去无力回天。 汽车一路颠簸,原本兴致勃勃聊天的人们渐渐昏昏欲睡,身边的两位大哥早已打起鼾来。牧之的眼睛盯着窗外浮动变化的景色,脑子也有些昏沉。她初初摸到逃避这种心理的边缘,毫无计划的旅程,对目的地和未来全然无知,想不出头绪,因此好像就顺理成章的逃避去思考。 这趟行程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牧之灰头土脸的踉跄着下了车,因为在车上团的太久,腿脚十分酸麻,跺了好一会儿人才缓过来。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来往的行人,十分茫然。 说是要不依靠从前养成的生活经验,可除此之外她还能有什么经验,愣了片刻后,只能认命的掏出手机,耐着性子翻着白眼等地图加载出来,找那家传说中唯一的招待所,地图磨磨蹭蹭,好多自己搭建的小棚子拦在本该平顺的“路上”,连猜带打听,折腾了好久,好歹在天黑前办了入住。 她这一天简直可以说精疲力尽,但理智拽着她想了想口袋里的钱,只能叹着气选了最便宜的床位。好在前台小妹妹见她面善,再加上小地方这时节也没什么人住,开的16人间里目前只住着她。 当晚她疲的连饭都吃不下,随便洗了洗就睡下了,沉沉一觉到天大亮,直到窗外面有家商场的大喇叭开始促销,才像棒槌敲着头一样把她敲了起来。 这房间位于半地下,外面的光不能完全照进来,屋子里昏暗的很。牧之坐在床上,捂着要裂开的头,混沌了半天才整理出现在的状况。 习惯性抬起手,手腕上已经没有表了,而手机的电池早就老化,昨天没顾上它,现在已经自动关机了。牧之摸索了半天,才找出充电器。简单的一个动作简直做的她心慌气短,想来是饿的狠了。 外面的大喇叭还在宣传着当季女装,国际时尚,而窗内的牧之听了半晌,只能叹了口气,做做心理建设,继续穿昨天的衣服。 先搞定手机,给大家报个平安,昨天太累了,都忘了这个事,手机自动关机,怕他们急坏了吧。然后出去赶紧填饱肚子,就这么饿着真是觉得人生都灰暗了,没力气做任何事。最重要的是,不管是工作还是房子都得赶紧找。 人缓过来,好胜心也渐渐缓了过来,她可不想憋憋屈屈把这1000多花完,然后灰溜溜的宣布体验失败。 士气是极重要的,若备战就宣布失败了,那这个失败的心境大概会影响她对角色的挑战吧。 能准备完全绝不将就,牧之怀着宣战的心情把手机开了机,就立刻被疯狂弹出的消息直接僵死机了…… 第229章 现代社会,没有一个足够流畅的电子设备是怎样揪心,牧之算是体验的够够的。 眼见着屏幕上龟速跳出的聊天记录,只能巴巴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焦虑感逐渐升级,键盘却一点反应都不给。但又要劝自己不要暴躁焦虑,管好双手,毕竟事实证明,多按两下这手机铁定要死机重启…… 耐心是有回报的,在桃子决定去前台查入住记录并报警的时候,牧之终于发出了那句话:我到了。 就在她同键盘继续搏斗,多打两句解释下的时候,颜晟安的电话立刻拨了进来。 “你怎么样了?怎么关机了?”一接通,他焦急的话语就传了过来。 “我没事,我没事,待会儿再跟你解释,”牧之看了看屏幕苦笑,“你先在群里跟他们说一声,先别打电话,这手机处理不了多线程,随时能死机……” 听到最后,颜晟安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长舒了口气,一边照着她的指示通知大家,一边忍不住抱怨:“担心死我了你知道吗?以后要按时报平安,可不能再关机了。” “好啦好啦,”牧之赶紧安抚他,“是我的错,昨天太累了,本来想安顿好报个平安的,结果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那边颜晟安刚想说什么,就听木木扒着话筒大喊:“我跟你讲,你可得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今天颜总眼睛都是通红的,昨晚肯定一晚没睡……”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的,能想象那边有一番争斗。 但是她仗着自家颜总不大好意思跟她动手,顽强的把话说完:“我今早来他票都订完了,就等着……诶诶诶……” 她的声音渐远,随着一声轻轻的关门声,才听到颜晟安羞恼的说:“别听她胡说,工作这么久光练嘴皮子了!” “你真的买了票呀?” “我能放心吗!”这句的语气随便拧一拧,就能拧出许多委屈来。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这种状况了!你最近不是在筹备话剧,万事开头难,你这个筹备人撩挑子,别人不说了,季副导非跳脚不可!” “他能理解的,”颜晟安不为所动,“我就去看一眼,不看看环境我不安心。” “都是法治社会,我一个成年人,能有什么问题呀,再说桃子他们都在……” 颜晟安少有的没耐着性子听她说完,直接打断:“你要是这个态度我更不能放心了,社会新闻里有哪一个小姑娘遇到危险不是在法治社会,朗朗乾坤之下,她们也并没有别的错误,唯一就是遇到了那些包含祸心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特别是在陌生的环境,你一点防备心都没有,我怎么能放心!” 好好讲道理不行,那就只能撒娇喽,好在四下无人,心理压力不大,牧之软下嗓子,细细的说:“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不该让你担心的。但你也听我说说昨天具体的状况,真的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牧之讲事情并不太擅长绘声绘色,好在条理清晰,重点明确,从上车开始,把跟邻座的小芥蒂模糊成座位紧窄不舒服,然后扩大了路况的颠簸和气味的影响…… “你看,我对陌生环境都紧张到有点应激了,我以前走南闯北从来不晕车的!” “走南闯北?” 听她讲了这一大通,颜晟安这一夜把心悬在身体外,受风吹空气侵袭的焦躁紧张慢慢消退,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点笑意。 闻言牧之暗暗舒了口气:“可不是吗!你都不知道,以前有的时给的钱不多,我们一堆子穷学生只能窝在火车里窝十几个小时,吃泡面就咸菜。可是经费给的足足的时候也不一定轻松,有一回去欧洲,他们非要体验‘浪漫’的火车之旅,花好多钱又坐了好几个小时的火车……你说这些人奇怪不奇怪?” 听到他终于成功被自己逗笑了,牧之赶紧把话题往回拉扯:“哪像现在,出个门还有人打前站,摸路线,准备着随时接应。我感觉自己娇贵了好多,下了车晕头晕脑的,而且你知道的,我东西南北不分,方向感奇差,这手机又不给力。我真的是浑身长着嘴,四处问,人家给我说的明明白白的,我还是折腾到大晚上才找到,都怀疑自己快把镇子地图走出来了。” “所以呢?”这点话里有话的小伎俩,还忽悠不住颜晟安。 “所以你来了,其实也只能跟桃子做同样的事情,这个小镇不大,脚程快一点,一下午就能转完,也没有采风的便利。你又不是手头上闲着,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可是……” “不要可是了嘛,我呢,这就出门去找工作,努力赚钱,下个月去城里请我们大学生吃肉,好不好!” 颜晟安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又输了:“那以后你的手机……” “保证24小时开机!” “能说到做到么?” 牧之犹豫了下:“这个手机实在是……我赶紧去买个充电宝,之后换个新手机吧。我们现代人离开手机真的是寸步难行。” “话虽说这样说……”颜晟安笑,“你现在的想法完全是建立在不考虑以后只体验几个月的基础上,这可不是贫穷的思维。我要是手里只有八百块钱,不要说它反应太慢电池不经用,它就算碎了,我都想把它黏起来用到天长地久。好啦,我相信你会自己注意的,但你现在要以攒下更多钱为目标,可不仅仅是坚持的久一点。” 两个人又捂着电话聊了好一会儿,急到十月来扒门找人了,颜晟安才恋恋不舍的结束:“不早了,快去吃饭吧,其它能省则省,在吃上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随时保持联系……来给你听听十月的叫声,都说猫叫能带来好运的!十月,”他打开门,把听筒放在喵喵叫着扒着他的裤子求摸的十月旁边,“快给姐姐祝福一下!” 跟大家打过了招呼,牧之揣着手机就打算出门转转,路过前台的时候还跟前台小姐姐打了个招呼,刚要踏出门,就被人家叫了回来。 论理作为一个前台是不该管闲事的,不过漂亮姑娘总会得到很多优待,特别是女孩子,总忍不住会替小美女多操心点,前台看她整个人洋溢着一种欠社会捶打的气息,还以为她是刚出社会呢:“呃,不好意思小姐,你的个人物品里有没有什么贵重的,要不要寄存下?” 牧之眨眨眼,住了这么多回酒店,还真是头一回考虑这个问题,是了,她住的那是个16人间! 不过现在麻烦在,若说贵重物品,确实没有,但里面每一件都是她损失不起的。但要存…… “寄存费怎么收呢?能给个折扣么?” 前台看她的局促劲就懂了,不过小地方的员工,多一半都沾亲带故的,巧了她正是老板的妹妹,这点主还是能做的,于是四下打量了下,见大厅里没人,小声的跟牧之说:“这样吧,你给我10块钱,只要不住它十天半个月的,我都给你偷偷存了,但是你平时取也要注意一点,看没人再来!” 牧之点头如捣蒜,千恩万谢的去存包。 吃了饭,盘算了下手里的钱,押金再加上这两天的花费,差不多就剩了700不到,多住一天都是钱,还是找住处重要。可一下午逛了几家大小中介,押一付三她是拿不起的,押一付一价格又高的离谱。初始贫穷会导致更加贫穷的理论她懂,可临到自己头上还是有浓浓的挫败和不甘。 忙活到了傍晚,镇中能转的中介都转过了,也去了几个小区看看附近的租房小广告,仍是一无所获。手机又快没电,牧之只好挫败的往回走。 疲惫,尤以心累为甚。 回去的时候在路边的小摊买了盒炒饭和一瓶矿泉水,什么“别的都可以将就吃食不能将就”,她现在都看到了自己山穷水尽那一天了,哪有心情管将不将就。 前台又换了个上了点年纪的女人,牧之对她疲惫的笑了笑,回去睡了。 第二天她又去其它小区转悠,现在都已经到了拎着袋面包走一天的程度,实在是每通电话都是钱…… 又到了月上梢头,她看着一地稀碎的各色灯光,甚至不想回去。嘴唇干的裂开,头发黏腻腻的糊在了额头上,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不舒服不对劲,她甚至有一腔愤怒——就这么一点钱,租房肯定是租不到的,出这样的难题难道是在整她? 这想法一跳出来,她立刻被自己的戾气吓到了。贫穷不就是这么回事么,永远没办法满足哪怕是最基本的一点渴求。可现在能怎么办呢?中午回来的时候,她的“豪华单间”也住进了别人,同陌生人住在一起总是憋闷的,虽然人家也不大有跟她交流的欲望。 现在一桩一件的憋闷堆积下来,她站在一家店前的污水沟发呆了好久,才勉强排解出几分,继续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招待所。 一进门,正遇上两个前台在说这话,可能是在交接,牧之这时什么心情都没有,对她们勉强笑了下充作招呼,拎着她的盒饭往里走。 第三天她也顺便留意了下工作——这小镇也没什么网络平台可以看这些,只能人腿来回跑,问了几个地方人家都对她不大热情,叫她回去再看看…… 又到了无功而返的傍晚,牧之在盒饭摊前无精打采的在群里报平安。大叔的各种材料都是熟成品,难得还愿意在大锅里给她炒一炒,又热乎又增香。 油腻的味道升起来,搅的她一阵阵反胃。 她木木的想,当初要是跟老颜学上两手多好啊,买口大锅怎么着也饿不死,哎,百无一用是书生…… 第230章 回到招待所,前台仍是那位年长一些的女性,这让牧之低落的心情愈加雪上加霜——她原本想同之前那位照顾她的前台小妹妹聊聊,看能不能理清一下思路的。 当然聊聊这件事也并不是一定要同谁,只不过现在她身心俱疲,莫名的起了偏执的心。 事情才刚开了个头,却仿佛什么都推不下去了,说是度日如年毫不夸张。现在虽然只是初春,这里的气候已经相当闷热潮湿。一身衣服穿两天已经是牧之能够接受的极限,但这里连个可以免费使用的洗衣机都没有,更别说甩干烘干这些配备。换洗的衣服干不了,身上的又穿不住,转眼间,一切都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她觉得步伐沉重的仿佛每一步都需要用力把脚掌拨起来才能移动,就这么挪动了有一会儿,再一抬头,还是能瞄到前台对她打量的目光。 对视了一眼后,牧之立刻把目光移开了,可对方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肆无忌惮的打量过来。她强扯着精神跟对方点了点头,不想多话,驱着腿往楼梯走去。 “诶……诶,妮儿……妮儿……”那人完全没有领会她的态度,反而扬声叫住她。 牧之在转过身前调整了好一会儿表情,才勉强调整出个微笑来:“姐,怎么了?”她问。 “诶呦,妮儿,”这位大姐热情洋溢的说,“我看你在这住了好几天了,每天忙进忙出的,你是找人呢,还是找工呢?” “我想找工作。”牧之不想跟人多说,脚尖冲着楼道的方向,准备随时就走。 “那,你……你是大学生?”大姐试探着问。 这招待所成日里没什么客人,大概中午和深夜才有零散几个来办理住宿的,现在天虽然黑了,离来客人还早的很,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人聊天。 牧之被她问住,憋憋屈屈的回:“不是,我没考上大学。” “嘿,我们家那妮子也是专科……”大姐本来想给她打个圆场,却瞧着她的神色更加窘迫,疑惑的问:“妮儿啊,你多大了?” 说着就想动手去翻入住登记记录。 牧之心头发虚,赶紧说:“我没上成大学,高中毕业了,这两年在外面也打了几年工。” 那大姐将信将疑:“我瞧你在咱这也没个认识人,来咱这儿打工干啥?” 若是平时,牧之大概有许多由头等着往出冒,可现在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虚无的状态,实在没有精力也没有心力去编故事,只能低着脑袋摇摇头,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也算歪打正着,她那浅薄的经验和浮皮潦草的故事,糊弄小姑娘也许有点用,拿来说给大姐听,怕出不了几句就能听出她在胡扯。反倒是这样,由着大姐自己去联想,联想出了一整套乡下妹子被家庭压榨要反抗要独立的来龙去脉,也不管想出来的是不是真的,怜爱已经上了头。 她叹了口气:“那你一直在招待所住着也不是个事,这一天天都是钱呢!” “我这两天一直在找房子,但是这次出来带的钱不够……”牧之的手指紧紧攥着衣摆,指甲上都看不到血色,煞白煞白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这话出口,她就像被突入其来的委屈给抓住了,看在大姐眼里,格外招人疼。 原本看这孩子文文静静,人又漂亮,还以为哪个乡下供出来的大学生,奔男朋友来的。她心里叹气,好好的孩子,能生在好家庭那该有多好…… “你这孩子,咱们镇子小,你要不是上头分配下来的,要不有亲戚朋友推荐,就自己这么一天天出门转悠,咋找工作。” 牧之头压的更低,她以为自己电脑用的不错,小镇子也用不上什么高精尖的专业软件,一般常用的那些现学现卖她都有底气。再说她硬件也算研究过一阵,这个年代人人都离不开电脑,她干不了什么大事,修修电脑,当当网管,整理整理表格,做做统计还是没问题的……可转了这一圈,实际要面对的问题是,谁不是这样呢?人家为什么要用她? 见她这个样子,大姐就知道这姑娘没少受挫,不由得有些疑惑:“步行街外面那些饭店你都去了么?她们招服务员挺喜欢你这种漂亮小姑娘了呀!” 步行街是镇上商业中心的代称,那地方商场多、各种店铺多,人也密集,因此不大好过车,更别说停车。好在地方不大,也不至于非要个交通工具,于是约定俗成叫那一块“步行街”。 小地方开店,用的店员多半沾亲带故的,但好像饭店这种地方,服务员总是要请几个,像她这种姑娘,也没什么学历,按她自己说的也打了几年工了,该去什么地方碰碰运气应该多少心里有数吧。 这就涉及牧之的思维盲区了,她是找房子顺便去转了转工作,疲惫之余还没细想找什么合适,凭本能的找她觉得有戏的,因此没怎么考虑这类的工作。这一句话一下子把她点醒——像是服务员、商场导购这样的职业好像更适合现在的她。 “但……我没有健康证……”严谨是深入骨髓的习惯。 大姐觉得她这话更怪了,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番,见那姑娘神情已经十分困顿,但整个人依旧非常的“正”——肩膀端的正,腰板挺得直,有一种一直撑着的精神头在,看着不大像乡下从小被打压习惯那种女孩子。 她沉吟了番,犹豫着开口:“妮子呀,听姐一句,跟家里大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呢,别瞎置气!我们女人,年轻能有几年?浪费一天就少一天。你看呀,你这样的姑娘在咱们这个镇子能做什么?快回去吧!” 牧之不知这话怎么突然就说到了这里,想要拿原本编的那套故事应付,又本能的觉得在大姐灼灼目光之下可能忽悠不过去,只好低下头局促的喃喃:“您不知道,我……我有我的难处。” 说也是,没点因缘谁要背井离乡呢。大姐识趣的不再问:“那行吧,有什么需要的,你要信的过就跟大姐说。”想了想,又嘟囔了一句,“你看你,小姑娘一看就是家里宠着长大的,来这做这些,家里知道了要心疼死的哟。” 这句声音低低的,在牧之的耳边刮过,她点点头,领了好意,回房去了。 现在她的豪华16人间有了室友,回去时人家正在不知跟谁聊电话,中气十足,偏又声音嘶哑,用的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除了几个简单的语气词,几乎什么都听不懂,倒是弄得整个房间都是她呜吞吞的声音。 时间还早,牧之不好要求别人,只能在这一个人制造的千军万马中沉默的吃了饭,简单洗簌了下,躺在床上跟大家交流。 她是真的挺好奇,为什么这大姐又会说她是家里宠的,她上上下下有哪里不对的么? 第231章 让她没想到的是,群里几乎不怎么意外这个问题。 纪宣此时还在带艺人录制综艺,却仍顽强的抢先发了段略微伤及无辜的语音来给她说明:“这就是为什么你家颜老师不能出现在这个为体验而编的故事里。不仅是因为他那年纪怎么也装不像,主要那一身体面社会人的气质,不管你们把他的身份怎么编,人家基本上会觉得你跟着他去那儿,不是因为他在躲债,就是因为他要躲老婆!” 这句话形象易懂,张赟听完立刻把自己敲敲打打删删改改的一堆删掉,回了个“赞”的表情。立刻补了句:“但是颜老师是编剧无所谓,作为演员你要学会把‘原本的自己’藏起来,藏的越好越成功。” 把自己藏起来,牧之咀嚼着这句话。 这时她的室友不知在聊什么,声音陡然拔高了起来。牧之抬头去看,那人远的床离她的有一段距离,几乎可以说是在对角线的两端。她自己来的时候随便挑的位置,下意识的为了好的光线效果选在靠近窗子的位置,不知道是为了离她远一点还是更喜欢隐蔽些,那人选在了墙角处的床位。现在整个人斜倚在床头,背对着她,佝偻成一团,中间有一张长条的桌子挡着,从她的角度几乎看不到头,只能看到说至激动处,瘦成一条的背后伸出一只手来挥舞了两下。 这是一种无差别防御的姿势,牧之了然,在过来的客车上她也是这样,缩起来就感觉更安全点。 群里热热闹闹的讨论出许多,这个时点颜晟安多半在开会,牧之心不在焉的刷了两眼,脑子里却不停的回想无所依着期间的莫宴。 许多以前不大在意的画面在回忆里渐渐浮现——在片场的时候,是“莫宴”还是“母亲”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时点,也不以私服还是戏服为区分,全看她自己的意思。你看到她,随便一扫就知道眼前的究竟是哪一个她。 那个时候牧之只当她敬业,现在才知道,这种敬业不是谁都能做得起的。不要说像她那样随时随意的切换角色,现在自己如此大费周章,在进度条上来说也不过才到了想通一个关窍的程度,向角色靠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做了几个深呼吸,牧之靠在自己床头,整个人坐的端端正正的,闭上眼睛,缓缓将浮躁起来的心绪沉淀下来。先回忆了一番她现在正在扮演的这个角色的人设,脑子里仿佛有个热心大姐在跟她一问一答,关心着陈霞的过往。 随着她们间的问题越多越密,这个凭空而来的角色渐渐从平面素描中走了出来。虽然细看下来很多细节还在一团模糊中——可她想明白了,她现在不是在做什么生存挑战,这一趟的目的就是揭开从前的模糊之处,让自己靠所要饰演的故事更近一些。摒弃掉高高在上的想象和同情的姿态,让自己感同身受继而进入角色。 就这样在一遍遍的在想象中建模形象,推导行为举止,总结之前表现,对不符合部分予以斧正,不知过了多久,室友啪哒的关上了灯,阖紧的眼帘一瞬转入黑暗。牧之没有睁眼,只是将所得在脑中复盘了一遍,然后安静的滑入潮哒哒的被窝。 她思考的太投入,手机开了静音,没留意到屏幕亮了又暗,几回之后,一条无奈的消息跳了进来:累了吧,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起来给我电话,晚安。 …… 调整过心态,带着新的重点又进入体验中。从进程上来说,找对了入手点确实是一日千里。 “我刚来的时候,先在聚福酒家那里做的服务员。”牧之对小玲说。 “步行街那个?” “是呀。” “那你怎么来这儿了?不是说聚福酒家那里的待遇可好了!我还想年纪够了去那儿试试呢!” 从哪里开始讲呢,牧之整理了一下这段时间的兵荒马乱。 当时确实很顺利,她在饭店外面没有看见招工的信息,为了碰碰运气就在前台问了下,前台搭眼瞄了她下,还没答话,旁边有个不知道是领班还是什么的人就叫她过去面试。面试中她犹犹豫豫说明了自己没有健康证——这玩意儿又不能造假——人家只是哂笑了一声,并没有在意。问了她几个问题,让她下午再来见见老板,没问题的话就算成了。 对她这样漂亮的小姑娘,老板能有什么问题,又闲聊了几句后,当即拍板,转天就可以入职。说是试用期三个月,期间每个月1200,转正后翻将近三倍,表现好可以再加,到时候再谈。 牧之内心吐槽这不符合劳动法吧,却牢牢管着自己不要胡说八道,只糯糯的开口想议议价——她虽然之前没有查这里的工资水准,但这几天的消费水平自己心里还是多少有数的。传说中的转正工资她是拿不到了,要是随便就认了这个水准的试用工资,那就完全不符合自己之前打造的“打过几年工”的人设了。 没想到这又是她的一个知识盲区了,她从前没打过工,对服务员的工资水准心里也没数,哪里会有那种处处都能有用消费水准来定工资水平这么好的事儿呢! 这老板听她说工作过几年,也听得出工作找的急,他这儿虽说不缺人,但是好看的总是难得,把她戳在门口也能招揽招揽生意不是?因此也没跟她报虚的,这确实是他们店里给的比较高一档的待遇了,只不过把试用期拉长许多,让她扒望着之后的高工资,能上心点。 没想到……他摸摸下巴瞄了瞄对面拘谨的姑娘,当然啦,美貌如此稀缺的资源,如果她想,当然可以凭此要更高的待遇。倒是他看走眼了,还以为这是个老实姑娘…… 不过,不老实有不老实的用处,他笑了笑:“这都可以再商量,做多少事就拿多少钱嘛,哥不会亏待你的!其它都照惯例来,包吃,你要是住宿还没解决,交个200块我们还有宿舍,当然你想住更好的,也不是不能商量……” 此时牧之并不知道他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只觉得哪有人谈工资不挣扎一下的,但是自己又得符合唯唯诺诺的人设,借对方这句话,她立刻就坡下驴:“那行,那谢谢老板了,我再考虑下,晚点再联系,就……我要入职的话跟前台说还是该联系谁?” 老板一番不怀好意的暗示被她如此直接的岔过去了,一时也拿不准她到底是个擅长欲擒故纵的投机者还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傻妞,愣了片刻再开腔差点被口水呛到:“咳咳,跟前台说就行,她带你走流程。” 然后就看着她恭恭敬敬鞠了个躬,蹭出去了。 “嘿……”瞪着她关好的门瞪了有一会儿,也没找出第二句合适吐槽的话来。 “也……行吧……”群里对她汇报的情况讨论了有一会儿,最终得出这么个结论来。 给她的生活费是这次体验基金里最便宜的一部分,再说也不指望她赚回来——服务员,这工作不是挺合适的么? 于是她人都没走出几步,也没去别的店转悠,转头就杀回去签合同。 “没有合同,”前台皮笑肉不笑的说,“试用期没有合同,月底结账的时候签个收条就行。”说着她带着牧之往后厨走,挨着后厨有两间狭小的更衣室,标着女的那间看着稍大一点,里面挤挤挨挨有几排破旧柜子。前台随手比划了下:“饭店有自己的制服,明天你来了找给你,记得自己带把锁,东西丢了不管的。” “哦哦,”牧之瞄了一眼又问:“我听老板说可以申请宿舍,您知道怎么申请么?” 前台身量比她矮上一些,自下而上瞄了她一眼:“什么宿舍?” “他说交200块钱,可以申请住集体宿舍。” 前台摆摆手:“那不用申请,你跟我说一声就行,我结账的时候直接从你工资里扣。不过……”她沉吟了下,“估计得你自己收拾一下……你到时候去看了就知道了,打算什么时候住啊?” “越快越好吧。”牧之想着自己每天都在流失的钱,不禁有些心疼。 “那行吧,等她们晚上下班了,你跟她们回去看看,春燕,春燕……”她叫住一个人,指了指牧之,“新来的,晚上带她去看看宿舍。” “那床位现在可不能住人。”这个春燕立马回她。 “让她自己去收拾,什么时候收拾完了,什么时候再住吧。”然后又转过来同牧之交代,“明天早上5点来报道,可别迟到。” “这么早啊!”牧之诧异。 “可不是嘛,”前台懒懒的应了一声,扭身往前台走去,有声音仿佛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当服务员又不是当少奶奶。” 牧之被她挤兑的有点懵,身后的春燕暗戳戳拽了一把,小声嘟囔:“别理她,没名没分的,总以老板娘自居,看谁都不顺眼。” …… 接下来的日子也说不上是顺还是不顺,牧之躺在吱吱作响的上下铺铁床上,上铺随便有点动作,她都得跟着晃。这里和招待所都差不多,床铺不分日头的返潮,只是这儿住的满当当的,有人深夜聊电话,有人刷剧,有人打呼噜,有人磨牙……夜不算深,她也睡不大好,只能睁着眼睛想事情。 事情的发展似乎由她又似乎不由她,小小的两室一厅里住了十来个出来打工的姑娘,有的在后厨,有的做服务员,还有比如她,服务员兼迎宾,什么都掺合一手。 刚来的时候这张床堆满了零零碎碎的东西还有垃圾,有些是别人的,也有些没有人认。把床整理出来不算难,忍着脏乱清理就是了,可是屋子里空间实在小,不堆在这床上,别的空间也堆不下,分也分不出去,扔又不好就扔,她愣是在宾馆多住了三天才连哄带骗给自己整理出了一隅空间。 这里的集体生活基本没有什么隐私,倒也不是大家都窥私成瘾,主要是空间太小,一伸脖子该不该看的都能看到,渐渐的大家也就没那么当回事,谁把手机屏幕特意掩起来,还显得挺矫情的。为了跟大家搞好关系,牧之只好把群里的交流放在白天,在饭店里。 其实也没什么好交流的,工作定下来后,这一天跟后一天基本上差别不大。累呢,也说不上,除了工作时间超长外,只有饭点几个时间点需要忙活下,其他大部分的时间大家都闲坐着聊天,偶尔来个客人应付下就可以。住宿也是这样,不舒服的地方也有,感动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大家都不是什么坏人,只不过也懒得做表面上客气的好人就是了。 日子难熬,却也过的飞快。某一天帮后厨把脏水倒到外面的污水沟里,正好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那夕阳也是脏兮兮无精打采的样子,牧之抬着头愣了会儿,其实也没过上两周,但整个人都灰调了许多,提不起精神头。 这样的生活怎么说呢,麻木,无从期盼,大把的时光虚掷了出去,想往上爬却无处借力。就像夕阳,注定要落下去,就算再不甘心,也想不到把它拉上来的办法。 她掏出手机蹲在污水沟旁问群里:你们说我是个饭店服务员,我从早上六点忙到晚上十点,也不是忙,反正就不太方便溜出去,一周一天假,平时在店里空闲时间也不少,如果我想要致富,有什么好办法吗? 直播了解一下,纪宣说。 嫁人了解下,木木排队。 就,我就没什么可以头悬梁锥刺股,奋发致富的方法么?牧之疑问。 辞了去工地!张赟凑热闹。 颜晟安可能忙过了一段,正经回复:稳定是一种麻痹的生活状态,你如果想要挑战女强人模式,可以把手头的钱盘一盘,辞了服务员的工作,试着去摆地摊,看最后能不能摆出一家店面来。 看了这句,牧之算了算手头的钱,长叹了一声。 她的物质欲真的不强,可没想到无所事事是这么费钱的一个状态……每每大家闲着无聊的时候,看到大家分享什么可用可不用的小玩意儿,什么三无小零食,她都有一种想要补偿自己的心理,反正也不贵,买就买了。再加上从前也并不是那么节俭的人,就算自己已经觉得自己算计再算计了,那点不多的钱还是流水样的花了出去。花出去,并且自己都说不上花在哪里了…… 第232章 好胜心就像是扔进温水里的青蛙,牧之想,即便在偶尔几个瞬间突然窜起了力争上游的念头,转瞬又会因为无处抓手而认命躺平。每一天都几乎复制了前一天,没什么困难,也没什么期盼。 到了月底,算了算她的储蓄,居然不增反减,工作不满整月,工资自然大打折扣,再加上杂七杂八的费用一扣除,收条上名目复杂,总数却少的可怜,饶是她当年选修时会计科目学的如何不错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牧之沮丧,原来自己并不是什么天之骄子,没有出生的那个向上的环境,她应该也是这平平常常蹉跎下去中的一员,跟别人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这个认知让她好是低落了一阵,连接颜晟安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蔫哒哒的,但人家问她又不大好意思说,只说是财政危机,请他吃肉要等下个月了。但下个月能不能实现这个吃肉自由?她的心里也还是没底的。 对于她这种略带恼羞的,孩子气的烦恼,颜晟安简直是哭笑不得。偏她又极要强,说好的赚钱请吃肉,如果不能正正好实现,在这种万事不顺的环境里,恐怕又要憋着捂着不开心了。所以他只能按捺下那一点私心,抢着说自己这边最近可能走不开,于是两个人就说定了再等一等,看下个月有没有机会了。 果然聊妥了这些,牧之的情绪立刻的轻缓了许多,欢快的同他讨论起来话剧的细节和面临的各种状况。 听她喜欢,颜晟安自然愿意多聊。只是牧之现在的环境十分吵嚷,她原本蹲在堆满了晾晒衣物的小阳台,被人指桑骂槐的吐槽了,又挪动到楼道,这房子建的十分拥挤,楼道窄窄的一条,整栋楼的墙壁都薄的可怜,多聊了两句,又被人开门劈头盖脸把她教育了一通。 时间这么晚了,颜晟安怕她走的太远不安全,只能约了有空再聊。 可是她不知道,之前电话里漏出那只言片语,在这么会儿功夫里已经在拥挤的宿舍讨论了好几波,有人同情有人幸灾乐祸,大多数都是两者多多少少掺了点——原来美女,还在外面养个小白脸呀! …… 她回忆的都是这些没滋没味的,经由她的视角更加淡化,再挑拣那些能讲诉出来的,简直无趣至极。小玲耐着性子听了一阵,终于忍不住打断她:“姐,那你到底为什么不在那里做了?” 为什么?牧之无奈:“还能为什么……”她对着门口努了努嘴示意。 小玲茫然的挪动目光看了两回,才想起刚刚那遭事,试探着问:“有人……想占你便宜?”语气虽然犹豫,但整个人显然从刚刚昏昏欲睡的状态里活泛了起来。 这该怎么说呢,女孩子一路成长过来,多多少少都会有这种被骚扰的经历,尤其是牧之这类长相秀气,看起来比较好拿捏的。不过过去她有得是底气去狠狠回击,绝不会让恶人得意,因此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可是这回她人进入了陈霞的角色中,社会地位的转变还有生存的压力让她整个气势都弱到无以复加,客人的一些言语撩拨甚至动手动脚都少不得要忍耐。即便是她有时压不住脾气,那位性子凌厉的前台也总会适时的压制住她。 不过好在店里来往那些人也只是动些小心思——人啊,在情势中时,只要有喘息的余地,底线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溃败千里——尚算可以忍耐。 就在她卯足了劲儿,准备着好好攒钱,实现下个月带她的“小白脸”去吃肉这件渺小的愿望时,步行街的商场又到了集体采购的时节。 这两周里客流量暴增,步行街这些饭店个个人满为患,尤以聚福酒家最有牌面,包厢甚至要提前来预约,没点面子真不一定能抢得到。牧之她们因此扎扎实实的忙了许多天,每天忙到昏天黑地,一回到宿舍里倒头就睡,再没那些计较鼾声震天的矫情小毛病了。 就在这种忙碌中,某一天,店里似乎是接待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老板着急火燎的奔回来,跟包厢原本的客人一顿求爷爷告奶奶,硬是给挤出了一间,把这些衣冠楚楚的大人物给迎了进来。 他们进门的时候牧之正张罗着上菜,不防肋下仿佛被扯了一把,力道不是很大,余劲顺着腰臀轻轻一拂,幸得牧之手稳,一盘醋溜白菜晃荡了一下,一滴汤也没撒。待菜都上桌了,才挂着张营业到僵硬的笑脸,回头去打量。可店里这么多人,哪还能看到是谁,是有心还是无意。只不过老板亲迎进包厢的几个中年男人中,有个头顶半秃的在进门前偏过头来斜睨了她一眼,眼光中包含的意味倒叫人挺不舒服的。 牧之没有多想,活计也不容她多想,便被推着收桌子去了。 忙碌中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中午饭点过去,店里终于轻省了些,她们几个服务员也不怎么讲究了,备菜中剩的几道热了两锅,大家凑在一起抢上两口。可筷子还没动两下,又被前台挑了几个人赶着叫了起来,牧之就这样揣着空空的肚子和几个小姐妹一起给拎进了包厢中。 “少说话多做事,让干什么别废话。”进去前,这位前台红姐恶狠狠的叮嘱。 牧之一上午忙得头昏脑胀,此时又是饥肠辘辘的,脑子不大转,只巴巴的跟着点头。 包厢里早就酒过了三巡,从杯盘狼藉上看事情多半已经谈妥。牧之一行麻溜的将桌面收拾好,又重新上了几色清爽的小菜,当然酒要挑好的给满上。 事儿谈妥了,再喝下去就轻松多了。 “诶……别走啊,老是咱们喝多没意思,是不是?几位妹妹留一留……” 这话一出简直一呼百应,包厢里乱哄哄的,全在瞎起哄。牧之她们人都走到门口了,又被硬生生扯了回来。 再后来的事在她的脑子里并没有多么条理清晰,毕竟她从前没有喝醉过,对醉酒的认知仅停留在理论。席上一杯接一杯的酒端过来,如今她才懂什么叫做“无从拒绝”,也许不是无从,只是没有资格没有底气,什么借口什么理由说出口都好像是没人听到,只有一波接着一波带颜色的段子,带着不知真假好似随时会翻脸叫她们兜不住的威胁。 别人都喝了,所有人都看着她,所有话都点着她,她的心理防线逐渐溃败,闹哄哄中被不知道谁攥着她的手,把一杯酒给硬灌了下去。一杯下去了,就要有第二杯,他的酒喝了,我的就不能不喝,一杯接一杯的,哪有半分空档给人智计脱身的可能。 牧之的脑子一阵阵的眩晕,酒精麻痹了她的小脑也慢慢麻痹了大脑,理智清退之后,她性格里桀骜不驯的那部分愈加难以掩盖——她本就不是艰难求生的陈霞。 人有所求才会有所舍,可她的安稳人生完全不需要任何心怀叵测的人来“高抬贵手”。说她傲气也罢,年轻不懂事也罢,既然她是赵牧之,她也一刻不曾辜负自己的父母师长悉心栽培,那么没道理高傲向低劣屈膝让路。 礼貌之外,她还不曾在这种没道理的地方向谁让过步。 “离我远点!” 也说不上是哪个时点,包厢中的众人突然惊觉,刚刚还受惊兔子一般惊惶颤抖的漂亮姑娘气势陡然一变,不管是神态还是语气都颇有凛然不可侵犯的意思,以致她回手泼了硬塞过来的另一杯酒,灌酒的人却一时愣住不敢发作。 弹了弹身上被溅上的酒水,牧之抬脚就打算离开。可惜天不遂人愿,她想要帅气高傲的离场,但从没被酒精摧残过的小脑却不允许,刚动起来就一个趔趄,一下子摔在地上。 这一摔就把刚刚被镇住的众人给摔醒了,那被泼了酒的中年男子回过神来,不甚讲究的伸手一捞,扯着牧之背脊上的衣服就把她薅了起来,又随手往地上一贯,仿佛那不是个人,而是什么可以任凭摔打的物件。 “给你脸了是吗?” 她整个人被摔打的不能动弹,四肢无力支撑,只听那阴狠的声音在她头顶炸开。可恨脑子嗡嗡直响,根本没能力判断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后来仿佛又有许多羞辱的话语来自四面八方,似乎是有些人拿脚踹她,又好像有手在身上推捏…… 片刻前还有闲心总结的道理转眼被推翻——说什么有所求必有所舍,可现实是,即便是她赵牧之落在了这种境地里也根本没得选。现在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本能疯狂的警告自己危险,可怎么逃离危险远离羞辱?她完全不知道,只能向最近的一双鞋摸去。 那双鞋她认得,是前台红姐的,前些日子特地从网上买来的大牌,没少炫耀,平日里都宝贝的很,她们服务员背后吐槽过好几波了。 “你干嘛呀!”红姐踮起脚来,抖着嗓子斥责她。 “红姐,求求你……” 这会儿牧之可顾不得什么骄傲和面子,硬扯着红姐的腿企图借力站起来。 也许是被她吓着了,或者是嫌弃她一身污糟,红姐终究也没大力挣脱,只虚虚的推了她一把,撇过头去:“快离我远点,恶心死了。” 红姐声音尖尖的,像足了影视剧里的反派。 背后仍有人在撕扯她,耳边污言秽语不断,牧之心里绝望,也不知自己还能怎样脱身,早上的时候桃子他们按惯例充作不认识的客人来吃过早饭,下午应该不会再来了,手机早在之前忙碌的时候就收在柜子里,一时也拿不到。她只能反复无望的念叨:“求求你,帮帮我……” 主座上那位看起来颇为威严的中年男人从始至终一直安坐着,可能是这一出唱的时间有点长,终于显出不耐烦的神色。他刚一皱眉,老板就收起看热闹的神态,板着脸横了一眼红姐,抬脚准备往这边来。 红姐却好似再忍不下去了,尖着嗓子对牧之嚷嚷:“你快放开,你扯着我干嘛?怎么你了就,要死要活的……” 她的嗓门不小,一叫起来别人的声音都被盖了过去,不过戏面转场对这些人来说又有了新的趣味,老板看那位饶有兴致的露出一丝蔑笑,于是也停住脚,跟着伸出脖子看热闹。 见被众人关注着,红姐表演的兴致似乎更浓,抬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给我滚开!” 这巴掌从声效上听来就力道十足,牧之瞬间就感觉自己满口充溢了铁锈味,嘴角火辣辣的,想来八成裂开了。脑子里仿佛有一口大钟,在里面点燃了千响鞭炮,钟声轰鸣,鞭炮噼里啪啦,除了咬牙挺住外别无它途,待晃过神来,才听见红姐的叫骂声在耳边滔滔不绝,其中不乏威胁…… 牧之喘着粗气抹了把嘴角的血,才察觉自己被这一巴掌扇到了门边,门把手狠狠的怼着髋骨,整个腰胯都疼的像是要裂开。可也是借着这些疼痛,她的手脚又重回了掌控,拧开门就要往外走。 “你走,你敢走!”红姐尖声利喝,“出了这个门你一毛钱也别想拿到!你以为你是什么玩意儿?你以为仗着那张下流的脸就可以矫情了?我告诉你,走出这个门,以后别想在任何一家在找着工作!我整不死你!” 牧之对她的咒骂充耳不闻,推了门跌跌撞撞就跑了出去。 “春燕,”红姐恶狠狠的盯着她的背影,“给我看着她,叫她立马收拾东西滚,可别让她偷了什么东西!” 被点到的春燕如梦初醒,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包厢的门再关上,红姐转瞬换了张嘴脸,唱作俱佳的试图给酒席圆场,可人闹了就是闹了,走了就是走了。主座的那位冷冷的笑了声,推了酒杯就要走。老板这才从这一出又一出的转变中醒了过来,险些去抱人家大腿,老着脸讨饶的话说了一箩筐。幸亏这席人里有人平时受了他不少好处,往后彼此间还需要互相利用,也帮着说了几句,毕竟利益才是大事,有人做了台阶,这才装作揭了过去。 第233章 “你慢点……你这是上哪去呀……诶,你跑慢点……” 牧之出了门就闷着头一路狂奔,若不是她现在身体状况太差,腿脚软的不行,恐怕春燕根本就追不上。 小镇子没什么城市规划可言,出了横平竖直的步行街,各种零零碎碎奇形怪状的违建多了起来,路也随之九曲十八弯起来。春燕平时也没有什么运动的习惯,追她的这段路跑的心脏都快从嗓子吐出来了,想着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狠狠心挣了两步,可算是揪住了牧之的衣角。 “放开我!别碰我!”突然被人抓住,牧之几乎是厉着嗓子尖叫,直把春燕吓得一激灵。 “你这个……”抱怨的话将将出口,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狼狈,犹如惊弓之鸟的姑娘,到底忍了下去,“是我,我!你看清楚,我是黄春燕!” 听了这话,牧之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些,但整个人依然是防备的状态:“你跟着我干嘛?” 一路追着这妮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现在看她这幅不知好歹的样子,春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一摊手,递出个手机来:“喏,给你。” 牧之谨慎的看了看手机,再看了看她的脸,犹犹豫豫的伸出手来,被对方等的不耐烦,强塞了进手里。 手摸到了手机已经斑驳的外壳,人终于从应激的状态中恢复了几分理智,愣愣的看了一会儿,口中喃喃:“谢谢……你……这样出来不要紧吧。” “没事儿……诶你……”春燕摆了摆手,刚想托两句大赚个好,却见她麻溜的解锁了手机拨了110,不由得大惊,赶紧劈手摁断:“你干什么?” “报警啊,他们殴打猥亵我,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牧之的声音听不来任何情绪,反倒让人无端觉得怒火滔天,她抽出手,重新开始拨号。 “我的小姑奶奶,你这会儿厉害什么!”春燕简直要跳起来,死死按住她的手,却不敢放出声音,谨慎看了看四围,压低了声音不可思议的问:“你……你要报警?报警干什么?” 这话简直把牧之问傻了——报警能干什么,当然是警恶扬善重塑正确的社会秩序——一时之间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回,就被她连珠炮般压着一顿教训:“诶我说你可别不知好歹,红姐是冒多大的险放你出来的,你可别再搞事情了!你是什么人,咱们老板是什么人?你知道席面上的都是什么人?你报警抓他们?到时候可不知道被敲打的是谁了!” 牧之深吸了一口气,心道他们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他们可也不知道,她倒是想看看,到时候谁会被敲打。 只是这样这趟体验势必要就此告结,她缓过了这一会儿,又有点不大甘心要这样结束。反正这事就结果来看,侮辱性极大,但伤害性却不强,她身上这点伤,估计都不用特意去鉴定,八成轻微伤都算不上。即便得到的结果再公正,大概也抵消不了她的愤怒。 再说,她身上最大的伤也是红姐造成的……牧之叹了口气,不同的人应对问题有不同的处理方式,红姐人在屋檐下,要全身而退,难免要把事情做的难看些。要不是后来春燕提醒,她几乎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少不得要忍下这口气。 见她一时没有言语,春燕以为这妮子口嗨了一顿过过嘴瘾,到底还是知道轻重的,稍稍放下些心,抬头打量了一圈,又重新心软,开口劝她:“赶紧回去,把身上收拾一下,东西归拢归拢,别误了末班车,快走吧。” “走?” “怎么?你还想留下来啊?红姐可说了不能让你过夜的。再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你那个男朋友说说?” 这个问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此刻恐怕也不仅仅是忍下一口气的事,牧之沉默了。现在存款所剩无几,工资已经不可能拿到,她现在根本就留不下来。而且这件事说小也不算小,在场众人未必没人录下来,如果不及时上报,将来很可能有公关的风险,她吃过舆论的苦,可真是怕极了。 再说,这样的事瞒着颜晟安多少有点不诚恳,事后少不得要让他担心难过…… 现在做出决策显然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外,必须得找人商量一下…… 看着她这副纠结的样子,想着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了,说深点大概也没什么,春燕叹了口气:“要我说,你赶紧回家吧,你那个男朋友,靠不太住的样子。我们这种人,年轻就这么几年,能够活的自在点也就这么几年,你在咱们聚福因为这事儿干不下去,那步行街上的这些店就基本都干不下去了。就算能干下去又怎么样,你这样……像这种事免不了的……” 这些劝人的话说的东一句西一句的,难为牧之在心事重重中还是听懂了,虽然心里哭笑不得,但是面子上还是要做出一副听进去了的样子,跟着春燕回到宿舍简单处理了下身上的伤,洗了个澡,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大体上把从前带来的东西收了收,这段时间零零碎碎买的那些就不要了。 “你这……你身上也没什么钱,这些东西就别浪费了,能带走就带着吧。” 忙季里好不容易偷了一个闲,反正红姐交代的事情办妥了,春燕乐得摊在床上刷手机,抽空瞄了两眼,见她如此大手大脚,终于忍不住开腔。 “带不了那么多,这些东西如果你们喜欢就分了,不喜欢就扔掉吧。”牧之不是很在意。 “我说你是什么公主吗……”春燕吐槽,“这花出去的每一分可都是钱!” 环视了一圈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牧之吐了口气,为难:“可是我今晚住哪都不知道呢。” “你不打算回家啊?” 牧之扯着嘴角笑了下,绕过这个话题:“就这样吧,我走了,保重。” “哦……哦。”毕竟也没什么深情厚谊,春燕应了声,目送她离开。 …… “所以您老人家现在在哪呢?” “还在街头流浪啊。” 这话说的可怜吧吧的,倒也不算夸张,她背着她艳粉的大书包,已经在远离步行街的地方遛了好几圈,可具体往哪去,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你真的没事哈?要不咱就回来吧,你也体验了快两个月了吧,基本就差不多了。”电话那头的唐嘉嘉心不在焉的。这实在不能怪她,院里有个交换计划,自觉无面目苟存原地的她立马想都不想就申请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包跑路去了国外。这个时点在她的那边来说天也就刚朦朦亮,对一个凌晨才结束工作入睡没多一会儿的年轻学者而言,能接起电话来陪着闲聊绝对可算是真爱了。 “唉,说起来好像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经历了很多事,也好像是有许多体会和感受需要停下来整理,可‘整理’这个词本身就带着高高在上的意思……我也不知道,也说不好,但总觉得还需要一点时间。” “嗯……”唐嘉嘉那边带着懒懒的睡音,停了会儿才继续说,“可以看出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所以这个电话是因为对什么拿不准呢?” 牧之迎着傍晚的夕阳伸了个惬意了一些的懒腰,感觉心头堆叠的压力缓解开了些,把自己的担忧一件件讲给她听。 “啧,这事你该跟纪宣说呀。” “我还没想好……” “不是,你先听我给你分析哈,你为了角色来体验,体验过程中被羞辱,这种现场你又没有任何错误,即便被拍下来被传播又会怎么样呢?” “哈?” “在互联网这个舞台上,一个小乡镇饭店老板,就算他有点乱糟糟的背景又能怎么样呢,搞舆论根本搞不过我们娱乐圈好吧。就算真有人拍下来,真有人放出来那不是正好,你为工作牺牲,这事咱们自己来说多少有点卖惨的意思,别人说出来就不一样了,我们进可追讨当时忍下的一口气,退也可好好为自己为电影宣传嘛!” “还有这种好事,”牧之对他们搞传播的脑回路表示叹为观止,“不过我们老板大概是现场最菜的那个,说不定有什么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呢。” “是前老板了,”唐嘉嘉尽职纠正,“柿子当然专拣又软又出头的捏,再说你操心什么呢,揪着谁放掉谁肯定有专业的团队给你前台后台同步操作……嘶,你别岔开话题,说你的事儿呢!我知道你担心把这事摊开了说,那你的体验就要终结了。到时候,你们这些搞艺术的所谓的‘欠缺点感觉’解决不了不说,您老人家还把所有的钱花光了,面子上过不去……” “好了好了,你别嘲笑我了,咱能继续进行专业分析么?既然你都知道我的……痛点,还撺掇我跟宣姐说?”点到她的面子,牧之的耳朵当时就红了。 “那当然不一样,这事里,唯一一点风险都不想让你担的只有你们家颜老师,他知道了,你是一定要回来的。你们导演欠你们两个人情,肯定不会瞒着他。而桃子只是助理,她根本担不了什么责任,当然要向上反馈,这种事她知道了就得人人都得知道才成,不然出了问题可是人人都要找她算账的。但纪宣是你的经纪人,她不仅负责你的安全还要负责你的事业,她做事要从利益角度考虑,这些人里面要是只有一个敢支持你留下来的,就只有她了。再说有舆论风险,你怎么也绕不过你的经纪人。” 这么一看大家的关系好像真的是这么一回事,牧之笑着肯定:“军师所言极是!” “啧,刚刚是你狗头军师我从利弊上来分析的,不过作为朋友我提醒你,现在是没有预料过的情形出现了,想来也是,你孤零零在异地,小姑娘又长的水灵灵的,那坏人不欺负你欺负谁啊。有第一次就难保不会有第二次,下次可不一定有一个什么姐帮你了,你也不必要为艺术献身到这个程度吧。再说这事你过后肯定得跟颜老师交代,就这偏向虎山行的虎劲,你准备好挨骂吧,到时候别跟我诉苦!” 顿了顿还没等牧之说话,她继续分析:“反正这事也没那么容易进行下去,你那两毛半钱能撑多久?话说你那里天快黑了吧,还在街上转悠呢?快回酒店去吧,真出事可就不好玩了。” “嗯,我知道了,”牧之抬头看了看天,“你也赶紧休息吧,听你说话都打颤了。” “谢谢您饶小的狗命,你快点找地方安顿吧,到了发条信息,等我睡醒要是没看到,我可得大公无私的上报了!”唐嘉嘉说完最后一个字,一秒钟都没耽误的挂断了电话。 第234章 …… “这些人太恶心了吧……”听了牧之挑挑拣拣的讲述,小玲忍不住拍案大怒,“姐你别怕,以后有我保护你!” “谢谢你,你刚刚就已经保护过我啦!”听了这孩子气十足又保护欲爆棚的话,牧之心中无比熨帖,低头抿嘴一笑。 美人敛首,楚楚可怜,小玲胸口愈加豪情万丈,恨不得现在马上就能过来两只癞蛤蟆好给她练练手。 可惜阴雨连绵,别说心怀不轨的客人,门口连路过的人影也飘不过一只半只。小玲有些意兴阑珊,眼巴巴的看着她的霞姐轻轻动动手腕,把货架上凌乱的物件一件件整理好。 眼前的画面岁月静好,她心痒痒的,忍不住想继续找话跟她说:“然后呢,你就直接来了咱们这儿么?” “是呀,那天路过这里,我其实都已经走过去了,也说不上为什么回了个头,就看到咱们超市刚往出贴招工的告示,真是太巧了!” 回想起当时,她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回到招待所,一听说只剩下她曾经住过的豪华16人间还有个空床位,立马豪气万丈的问:“还有单人间么?” “单人间?那可贵呢!”前台小姑娘眼睛瞪的溜圆,显然还对她有印象。 现在她脸上破着相,即便收拾过也看得出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也不知道人家会脑补些什么,也没心力想这些,只低低的重复:“没事,你开吧。” 她算了算手上的钱,下定决心一周找不到工作就去敲桃子的门——回来的路上她跟宣姐聊过了,利弊通陈之后,纪宣的反应果然跟唐嘉嘉预料的差不多:既然她觉得还差点感觉,那其它的隐患完全可以交由工作人员来处理。 演员做生活体验也不是多稀有多难得的事,早有一套完善的流程,只不过牧之不是什么大明星,这段日子又实在过的平泛如水,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懈怠,才会出了这种状况。 现在既然没多大伤害,牧之也没深说,只让纪宣意识到可能的舆论风险,和可能会遇到的骚扰,因此她那边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就在牧之如愿入住她的超豪华无窗小单间的时候,纪宣已经对桃子一行人做完了一波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相当严格的抽查敲打。等到她收拾好自己缓下一口气打算梳理下接下来的思路的时候,刚好接到纪宣打过来的电话。 “处理好了,我待会儿会在群里公告。就说跟你聊过工作进度后,觉得这样子太没有效率,要求你无理取闹弄丢了工作,饭店不做人也没争取到工资,现在手头捉襟见肘,你想要的也是这个吧——进入走投无路的境地。一切加快项目进度,提高任务难度。最快到钱花光,最慢一个月不能更长了,你调整一下接下来的思路。” “会不会有点突然?”牧之心虚。 “也差不多了,”纪宣语气很稳,她虽不是编剧,但把事做的滴水不漏本就是她的职业强需求,“正好姜总最近问过进度,虽然没说什么,不过看她的样子也是觉得我们进益不大。这部戏目前来看公司在逐渐加码,有一口气捧你们冲奖的意向,这是一个好机会,你自己把握着点,至于其它的都交给公司。”她顿了顿,继续说,“刚给你发了个定位软件,赶紧装上,手机绝不可以再离身了!” 纪宣那边实际上还是在艺人的活动现场,她此前接手的这个艺人身上有股子永不枯竭的冲劲,再小的活动,再不起眼的角色,只要能争取到绝不轻易放弃,随时活力满满的面对镜头迎接观众,可以说对“红”有着绝对的执念。 可惜他不是牧之,没有无所依着那样的金字招牌做敲门砖,因此一步一步奋斗的格外艰辛。 分秒必争的处理完那边,挂上电话,转头立刻跟场记仔细确认完流程,拍了拍艺人的肩膀为他上场前鼓劲……又看了会儿台子边角上努力笑的灿烂的小伙子,纪宣有些没趣的想,他们要是能换换就好了——牧之是那个有天赋、有运气、很想红也没退路的小子,计鸿是家境不错,工作认真,有资源愿意捧的学霸,或者换一换也可以,对他们彼此,对于她来说,也许都会顺畅许多。 不过…… 台上主持人开始cue计鸿镜头,让他清唱两句自己的歌,光追着他,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纪宣想,往往都是最轻易得来的东西最不珍惜,很多事说不准的。 这个时候,说不准的牧之正在电话里跟颜晟安腻腻歪歪,工作调整的突然,虽然纪宣给编好了理由,但她可没把握要是由着他问能不能忽悠过去,只好主动出击,申请第二次赖掉请吃肉的约定。 “宣姐说最长就只能再给我一个月了,我这新工作还没谱呢,恐怕这一趟,都没机会拿到整月的工资了……”她嘟嘟囔囔,一副深为遗憾的语气。 果然,颜晟安被这句带了跑,带着笑意问她:“还不想回来?” “也……不是不想回来……” “觉得还欠缺点感觉?” 牧之犹豫,她现在知道贫穷和低尊严是怎样相亲相爱的一对儿伴侣了,也知道麻木的数着日子不停重复过活是多么无望的人生,她更加清楚了人为什么必须要忍受人生的种种不幸,也更加了解逃离泥淖有多艰难……浮萍不是选择成为浮萍的,只是非常不幸的,生为浮萍而已…… 然后呢? “你快帮我想想,你说陈霞该怎么收尾合适?聂春花又该怎么解决她的困境呢?” “又在钻牛角尖了!”颜晟安笑着慨叹,“人生人生,就是生生不息,一件事会有办法解决,可以想法子收尾,可人生只能一路过下去,好的坏的奋力挣扎的和随波逐流的……她们的以后会如何,只有自己知道。” “我也没办法知道?” “你当然也不能,就像我也根本不知道无所依着的母亲之后怎样过活。我们只参与了小小一段儿而已。” “嗯,”牧之想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明白了,我会平平淡淡,自自然然的,跟陈霞道别。” “好,等你回来!” 跟大家打过招呼,转天里牧之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间休养生息,整理思路。一个鸡蛋都被揉的像被化骨绵掌拍过,才勉强在傍晚的镜子中看不出脸上的端倪。 单人间的配备依然简陋,牧之懒懒摊在几乎占了整个房间的床上,没有开灯,窗外的光亮只剩下一点,穿过窗帘的缝隙漏了进来。 这一天里也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她原本以为按时吃饭是习惯,现在才发现好的习惯是因为人生充实,一旦精气神灰暗溃败下来,原来习以为常的一切会会顺其自然的放弃原则失去规律,自然到不花时间精力细想,根本不会发现。 胃里空空,身上乏惫,她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摒弃掉脑子里杂七杂八,一门心思谋划明天该去哪里找工作。 却如红姐所说,她在聚福干不下去,大一点的饭店商场仿佛一夜间都收到了消息,态度暧昧的打探上几句,一点可能性也不给。 就在时间走到差不多该放弃了的时候,也许是上天真的看她还差点火候,总之她人已经走过了,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回了个头,恰巧看到了惠民超市的老板出门张贴招聘启事。 回忆到这里可以告一个段落,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离开了,在这里的两周平泛乏味,细算来并没有太多新鲜的感悟。如果说收获,除了借着刚刚的讲述又重新在第三方视角下又复盘了这段经历还挺有意义的,大概就是补充了人物还在庇佑下天真且无忧无虑的状态吧——虽然小玲比聂春花是要幸运出许多的。 真好,起码她见到的现实里,比虚构中幸福。 聊过这一次,牧之盘算着到周末找老板或者老板娘谈谈离职的事情,给他们留出时间来看是再招一个还是怎么处理。 当晚,小玲就在饭桌上把这些添油加醋讲给了她舅舅舅妈听。 因为是小姑娘转述的,一些不大说得通的,两口子倒没大往心里去,也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义愤填膺,老板娘沉默了一下,转过头去问老板:“说起来那妮子是太过俊俏了……她……放在店里会不会有麻烦?” 老板拿筷子在菜里翻来捡去,也没挑出个什么,反而抬起空空的筷子敲了敲差点跳起来的小玲的碗,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一旁老板娘的心思并没有放在他们的互动上,她甚至也没有期待什么回复,又自顾自的说:“但是这妮子看起来挺老实本份的,唉,都不容易……” 听了这话,小玲不甘心的小声嘟囔:“我今儿都看见了,霞姐什么都没干,有个男的就非堵着她要微信,要不是我出手,她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有你什么事儿?”老板把筷子重重的的拍在桌子上,他喝住了小玲,然后抬头跟老板娘说,“多给她点钱打发她走吧,我们仁至义尽了,嘶……”他抬头沉沉瞪了眼还打算唧唧歪歪的小玲,继续说,“家里还有孩子!” 老板娘低头扒拉了会儿饭,叹了口气:“也不急这一会儿,我找个机会跟她说吧!” 第235章 第二天连绵了数日的雨势终于收住,天阴沉沉的,像是在酝酿下一个阴晴不定的情绪。 牧之在闹钟响之前就醒了——老板给她在二楼仓库的一角拉了圈帘子,支了张行军床,充作宿舍。虽然简陋,到底不用花钱,既解决了她的住宿问题,还能顺便帮老板看着货物,也算一举两得——她瞥了眼货架外的窗,动了动胳膊腿爬了起来。 雨停了,附近的居民应该会出门补充些生活物资,今天客人应该不少,早点做准备也好。 果不其然,一早起,店里就陆陆续续的来人,忙活了一圈,临近中午,小玲才姗姗来迟。小姑娘平日里贪睡些不稀奇,不过小玲娇气的一向很有分寸,这么晚还真是不常见。 中午客流量比较大,牧之看小玲双眼红红,目光对她躲躲闪闪的,也识趣的不凑上去打听。料想应该是昨天听了太多的八卦,回去后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没睡踏实,到现在有些小女孩的小心思罢了。 小镇上的人可能是这几天憋闷的久了,大家都很有逛逛的欲望,在不大的超市里来回转着圈聊着天。牧之找不到正经吃饭的当口,打算去隔壁点份炒面窝在收银台抽空吃上两口,于是顺便也去问小玲想吃些什么。 那小姑娘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原本跳脱的一个人,现在蔫哒哒的,乍一听她说话差点跳起来,重复了两遍才听清楚问题,然后一蹦三尺,忙不迭的奔出去,口中强调着这顿她请。 这孩子,牧之心中好笑,好像她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外面的天阴沉着,空气中尚滞留着浓密的水汽,温度也全数闷在里面,闷得人气短心慌。小玲这孩子磨磨蹭蹭一直不回来,牧之原本就有点饿,现在胃里更是荒的叫她焦虑,不由得频频往门口打量。· 一晃眼间,门口突然钻进来几个人,打头的一个有点儿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牧之只好程序化的微笑:“欢迎光临!” “呦妹妹,这是等我呐!” 他一开腔牧之就听出来是昨天那个小混混了,仔细看他发顶那块硕大的头皮屑甚至还黏在昨天的同一位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给他个什么表情,只好扯着嘴角勉强的笑了下,低下头去顺手擦了擦收银台。 “呀,看呐,”小混混的朋友立马插了进来,吊着嗓子油腔滑调打趣她,“这妹妹害羞啦,诶,五子,人这不眼巴巴的等你来呢嘛!快,表示表示!” 那个叫五子的小混混听了这句像听到了哨声,立刻往前蹭了蹭,直蹭到牧之眼前,故作潇洒的敲了敲台面:“就知道妹妹惦记哥,来……”他伸出油腻腻的手指过来扒拉,被牧之皱着眉躲开了,不爽的啧了一声。 “各位请随便选购。”牧之不想跟他掺杂不清,抢着出声打断。 “你听听,你们听听,妹妹这小声真是好听!”这群歪瓜裂枣中又有人涎着脸出首,“五子,妹妹这是对你好呢,让咱们随便拿!” “我……” “来来来,咱们哥几个就别客气了,五子,”他一脸猥琐的撞了下那个五子,“陪好妹妹!” 牧之被这状况搞的整个人都发蒙,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人大咧咧的往里面走去。 超市这么小,门口有点什么事里面听的一清二楚,这明显是镇子上几个小混混来找事,里面几个客人见情况有些不对,趁这个机会东西也不买了赶紧溜了出去,临走的时候免费赠送了她几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那些人刚一靠近货架,就能听见他们捏弄塑料包装那刺耳的哗啦哗啦声,牧之赶紧追出去看,刚出了收银台,五子就欺身过来拦她。 这小混混人长的瘦弱,也不大高,细眉小眼的满脸带着颓丧气,即便是正一脸兴奋的企图耍流氓,但看他这副面相相比于愤怒更让人觉得烦躁。 “先生,”牧之侧了侧身略略避了下,扬声对里面说,“请您注意轻拿轻放!” 里面爆出了一阵哄笑声,拨弄货物的声音更大起来,隐隐听到有什么落地的钝响。牧之皱了皱眉,虚让了让矮下身想要躲过五子的封锁,不防这小子倒是眼明手快,伸手就薅住了她的辫子。 “嘶……”牧之吃痛。 他却一直不松手,他的手掌油腻腻的,一只手抓着头发,一只手去攥牧之伸过来挣脱的手,还不忘流里流气的说:“妹妹干嘛去呀?别给我面子,不用管他们,就专心陪哥哥聊聊天就成。” “放开!” 里面听了这边有争执,一个个都在高声嚷嚷着什么,声音混沌成一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长时间低自尊生活体验让牧之意识到现在硬碰硬她觉讨不了好,少不得咽下心中恼怒,换了软和的语气央求:“您先放开我……”听了对方嗤笑一声,她继续小声说,“能跟您朋友说说么,我也只是在店里打工的,货物损失太多我真的赔不起!” 看她这么低眉顺眼,小混混那点浅薄又膨胀的虚荣心被满足了,撒开手,装腔作势的冲里面喊:“轻着点,别打扰我跟妹妹交流感情!”听到里面轩轩呜呜一片不知道回应了什么,他嘿嘿笑了两声,继续装着做作的腔,架着手,把没比他矮多少的牧之局促的困在他和收银台间,问:“你叫什么呀?”不等她答又自顾自继续说,“我叫张传武,你就叫我武哥吧。” 说完抬抬下巴,示意她叫一声听听。 “我是你妈!” 牧之正犹豫着这局要怎么脱困,就听门口一声脆生生的怒喝,随即一盒饭套着塑料袋猎猎袭来,小混混仓促间抬手挡了一下,那暗器撞到人身上砰的炸开,炒饭粘了一身。葱油的味道和小混混身上堪比发酵物的味道混合到一起,宛如生化武器,激得牧之差点干呕出来。 “哪来的疯婆子?” 小混混一下子炸了毛,尖着嗓子,撸着袖子就冲门口刚赶回来正横眉怒对的小玲边吼边冲过去。 “别……别……那个,五……武哥……”牧之赶紧冲过去拦住他,“小孩子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别跟她计较!” “我看你很不爽!”他咬着牙青筋暴怒的拿手点着小玲的额头怒吼,那瘦骨嶙峋的脸上勉强撑出框架的骨头像是要支棱出来,更显穷凶极恶,吓得小玲赶紧缩在牧之身后。 “你妹妹是嘛?”他又低下头看牧之,“回去好好教育一下,学学该怎么说话。”话虽这么说,他却一点到此为止的意识都没有,恶狠狠的眼光来回在她们两个身上逡巡。 心知今天不能善了,东西都是次要,可千万不能伤到小玲。牧之心里取舍已定,一边唯唯诺诺附和他,一边把小玲往出推:“去多买几个菜,给几个大哥加餐。” 正说着,里面的人听了声音走出来,手上各自抓着拆开的酒,咬了一半的火腿肠、小面包什么的。小玲到底年轻,不懂把握时机,抱着牧之的手臂带着哭腔问:“他们这是干嘛呀,我们报警吧!” 完蛋!牧之本想把小玲推走,然后她看情况周旋下,毕竟青天白日打开门做生意,这帮小混混也不能真怎么样,混到下一波桃子他们过来巡场交给他们解决好了,没想到一时没稳住小玲…… “诶呦,”为首的一个小混混把酒瓶子往地上一贯,酒水和碎玻璃碴当即四溅,“厉害了啊,你知道我是谁么?你报警?你报啊!知不知道号码,要所长的号还是副所长的,哥们儿一个电话都给你叫过来好不好!” “他……姐……”小玲被他唬住,紧紧的贴在牧之背后不敢说话。 “几位大哥……”牧之满手是汗,说话的声音都紧了,“她还小她不懂事,这样,您几位继续选购,别客气,都算我的,我给您赔礼道歉,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好嘛!” 那人抬脚踹在一旁的货架上,货架晃了晃,掉下几包小零食,他朝地上啐了一口,不理会她的话,继续耍狠:“不是报警么?快点啊,我等着呢!”说完一抬手又扫掉了货架上的几包轻巧些的物件。 这些人面带不善的狞笑围了上来,五子早绕了过去挡在门口不放人出去,牧之感觉到身后的小玲抖个不停,心跳砰砰砰的带着她的也一并要跳了出来,刚要开口再捡些软话说,就听门口又传来个声音:“报什么警?闵二东,你出息了啊!” “舅妈!” 牧之还没看到是谁来了,就听小玲哭叫着扑了过去。 老板娘大约一米五出头,人到中年有点发福,更兼一头浓密的发紧紧实实的烫了爆炸卷,洋洋洒洒的垂下来,视觉效果更加扩散,显得小有富贵但蛮横不好打交道的样子。她跟这两个缩手缩脚的菜鸟可不一样,嫌弃的拍了拍小玲,然后泰然自若的走了进来,环视了一番店里,斜着眼睛瞟了瞟那个闵二东,很是不屑,又随意的扫了一圈众人,冷笑了一声:“日子过的可真快啊,当初你们都还是光着屁股的小崽子,现在都能来我店里撒泼了。怎么着,这谁给钱啊,你们,还是你妈?” 这个闵二东显然是几个里的头头,恨恨的瞪着老板娘抽了抽嘴角,回头伸手把他旁边人手里的半根香肠打到地上:“什么破玩意儿啊,走了!” 说完一堆人怀抱满载扬长而去,只给店里留下一片狼藉。 偷眼看着他们走远,牧之才敢大口大口的喘气,可缓过了神,看到满地狼藉转又开始头疼。 “姐……对……对不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比较合适。 “不怪霞姐!”小玲人在家长羽翼下终于七魄归位,义正词严的接过话头,“我记得那男的,就是昨天来找事的……” 她话音还没落,就被老板娘横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收拾下吧,不做生意的么?”老板娘轻描淡写的指挥她。 “好的,”牧之赶紧接话,“我这就点算一下,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的,损失您直接从我工资里扣吧,不够的我也一定补上!”说着倒比小玲先着手开始收拾了。 老板娘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见她人动起手来非常麻利,也不推卸责任,确实是个好姑娘——这件事说起来,真是个无妄之灾——神情中更有不忍,叹了口气:“陈霞……你先放着吧,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说,你过来。” 把人叫了过来,她又不知道怎么说好,清了两回嗓子,才开口:“小霞呀……”她又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再出口的话才顺畅起来,“咱们超市的情况你也知道,店不大,来的人也不多,有个人看着就绰绰有余。之前我们两口子忙饭店的事没精力看着这边,现在也差不多忙完了。所以……”话到了嘴边,她还是顿了下。 “姐,我懂!”虽说这跟牧之的想法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算不谋而合,但是她整个人还是黯然了许多——人生太难了,只是想踏踏实实简简单单做点事情都被各种阻着拦着。人要怎么破局呢?根本没有局需要破,无非是再换个地方,找份差不多的工作,周而复始,凭着几分运气和越来越多的惰性,自己安抚自己,自己欺骗自己,就这么走下去…… 看她这样,老板娘心里更不是滋味,就连看见小玲在旁边啪嗒啪嗒的掉眼泪也没多搭理,随手轰了走,又继续拍了拍牧之的肩膀:“我知道……妮儿啊,大家都不容易,姐不会亏待你的,也不是让你现在就走,就先跟你说一声,自己早做打算,到时候姐再给你多结两个月的工资……” “不了姐……”牧之一下子就从难过中跳了出来,“不用了,我本来也是想找你说这事,之前跟家里商量了一下,也想让我早点回去。您这边也不需要人那不是正好,这样吧,这两天我带着小玲适应下,没问题的话我就工作到这周末,您看怎么样?” “妮子!”老板娘一把就握住她的手,“你就是太老实了,不用跟姐客气,姐也年轻过,小姑娘自己在外面,手里有钱总是稳当点。姐能帮你的也不多,你别嫌弃。” “姐,”牧之简直受宠若惊,“我真的不用……” 她们俩就这个又推了几句,见她坚持不要,老板娘也就没再多说,又问了几句接下来的打算,最后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长叹了口气,走了。 “姐,”老板娘刚出了门,小玲就像幽灵一样窜了过来,语气十分焦虑,“给你钱你为什么不要呀!” “我本来就打算要走了,再说我给店里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怎么还能拿老板娘的钱。” “诶呀,你!我舅妈有钱!” 牧之笑笑,摇了摇头,弯腰开始整理东西:“快点干活吧,一会儿来了客人,该耽误生意了。” 小玲一路追着她转来转去,又忍不住问:“那你走了去哪呀?找你的男朋友?”小孩子憋不住话,看见牧之点了点头,追着说,“我舅妈都说了,那男的靠不住!” 这话把牧之逗笑了:“我又不靠他,你看我自己也能赚钱啊。” 这……虽然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但又好像没法反驳。小玲再想了想,总觉得还有好多话想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嘟嘟囔囔的没话找话:“上大学好玩儿么?” “好玩儿啊,”牧之手上的活不停,忽悠她,“不只是好玩儿,还让人觉得有奔头。” “那大学生遇到今天这事儿怎么处理呀?” “嗯……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大学生。” “我也想考大学!”小玲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然后又很不好意思的接,“可是我学习不好,肯定考不上。” 牧之停下手里的活,摸了摸她的头:“努力了才会有结果,没有什么是肯定的。” 晚上超市打了烊,牧之懒塌塌的躺在小行军床上,在群里说了自己的计划,大家都表示没意见,等她胜利归来给她接风洗尘,下一秒,颜晟安就打来了电话。 “终于舍得回来啦?” “嗯,老板要节约成本,我又失业了!” 那边的低旋的笑声传了过来:“你居然不先告诉我!” “就知道你看到会打过来,我要省钱嘛!”她理直气壮。 …… “等你回来!”一聊就到了大半夜,挂电话前,颜晟安恋恋不舍的说。 “好,你要亲自下厨给我做各种肉吃!” 第236章 …… 第二天天气大晴,蓝天白云颇为喜人,牧之又起了个大早,顺手把自己不多的东西收拾了一番,心情美好的开了店打扫卫生。 没多久小玲就来了,牧之把她让到收银台,把工作流程和能想起来需要注意的点挑拣出来讲给她听,又看着她操作了两遍收银的机器。要交接的工作实在不多,说了一会儿两个人就回到了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状态。 这一天超市人流量不算大,她们俩平平顺顺的就把大半天混了过去,小玲昨天虽然说了要考大学,可是今天还是抱着手机一直看小说,一点行动都没有,看到兴奋处还非要拉着给她讲……牧之无奈,只得由着她。 “这个女主真的是太惨了,经过了这个事她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她们两个头扎着头趴着收银台上,一个讲故事一个听,突然知客风铃响了起来,还没等她们站起身来迎客,就听到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哟,姐妹聊天呐。” 那帮小混混又涌了进来,当首的就是闵二东。 “您几位有事么?”牧之赶紧挡在小玲前面。 “你这不是超市么?”闵二东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信手拿起一盒饼干,摇了摇,撕开咬了一块,又扔在地上,呸了两声,浑身上下好像都直不起来,不当不正的倚着货架:“我想起昨天妹妹说要请我们,美人儿的好意,我怎么能辜负,今天就来笑纳了。”说着他冲牧之咧嘴一笑,“行不行啊,妹妹!” 说完转身就开始进行搜掠了,也并没有关心她的答案。牧之对着他的背影僵着脸勉强的扯了下嘴角,无言以对。 “行不行啊!”站她附近的一个混混猛的拍了一下台面,骇的牧之一跳,“东哥问你呢,说话,哑巴了呀!” “行,行,你们随便挑……”牧之别无他法,只得应承,目送着一行人大大咧咧的往里走,顺手紧紧拽住小玲的手让她别多话。 “跟我的妞怎么说话呢,”这时正巧五子不紧不慢的走到她面前,对着前头那个混混意思意思耍了个狠,一转头涎着脸又伸手想来捏牧之的下巴,被她躲了一下,也不生气,嬉皮笑脸的再凑一步追着问,“妹妹这是不好意思了,你叫什么呀?还没告诉我呢!” “您也去挑东西吧,”牧之不想看他,撇过头,“小玲,你上楼去。” “姐……” “听话,快走!” 看气氛,小玲虽然觉得自己该讲义气些陪着霞姐,可是心中实在害怕,犹犹豫豫的蹭了出来,没想到五子骤然翻脸,伸手去揪小玲的衣襟。牧之见状赶紧去拉,拉扯间,五子顺手抢走了她们两个的手机。 “怎么,想找你舅妈啊?以为我们怕那个疯婆子么?”他摆弄着手机嘲讽的说。 像是应和这句话,酒水那边传来了几声瓶子摔碎的声音,一边摔着,一边还大声的笑着。 “你……”牧之本能的恼怒,对上他浑浊的眼睛又赶紧收敛了情绪,闷闷的说,“没有那个意思,别吓到小孩子。” “问你呢,你叫什么呀?”不理会她的示弱,五子再欺身上前,把牧之和小玲挤到柜台边上,说话间多了几分凶巴巴的意思。 “陈霞。”牧之无奈,只好告诉他。 “陈霞,”他点着头重复,“嗯,知道了,以后做了我的妞,哥带你一起吃香的喝辣的!”说着还伸手想要揽她的肩膀。 牧之挣了下,却发现他用了力气,肩膀被捏的死死的,但现在最重要是推小玲赶紧远离这里,少不得忍耐一时,暂时不跟他就这个没用的话题纠缠,就是肩膀的对抗顶出一个空隙,对小玲说:“你先走吧。” “走去哪儿啊?”五子面有得色的再往前一拱,几乎是趴在两个人的身上,口臭味把牧之的头熏的生疼,“小玲是吧,看见姐夫怎么不打招呼?” 他步步逼近,小玲心中害怕,在他凑过来跟自己说话这个当口没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你离我们远点,你是谁啊,你闭嘴,你配得上我霞姐嘛,瞎说什么?” 她带着哭腔,连珠炮一般的嚷嚷,里面的人听了这话,又爆发了一阵哄笑。 本来只想耍个流氓占占便宜,没成想出了这档子事被兄弟嘲笑丢了面子,五子彻底恼羞成怒,伸手就去抓小玲…… 门口这边尖叫怒骂乱成一片,有几个混混拎着零食站在货架旁看热闹,说是热闹,无非就是五子追着小玲打,牧之纵然有心求饶无奈没人给面子细听,只能尽力护着小玲,被五子狠狠抓了几把——这兔崽子对小女孩动起手来可真不客气,抓的她脊背一抽一抽的疼。 事情已经没法正经解决了,她心想,这可真是疯了,所幸早两天晚两天交工也没什么要紧,当即打定主意不再维护她的老实人人设,回头一脚就狠狠踹在五子的膝盖上。 她从前为了刺槐有进行过基本的搏击动作训练,这段时间跑上跑下搬货物,体能上也算过得去,一脚下去一下子把五子踹了一个趔趄。 “我……”五子没防备有这一下,一时懵了,随即爆发出一连串的国骂。 “快跑,去找你舅。”门口空了出来,牧之一把把小玲推了出去。 “哟,家暴了!”看热闹的小混混们不觉得是大事,只觉得有趣,更兴奋的拱火。 “给你脸啦?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听了乱糟糟嘲笑的话,五子缓过神,暴起向牧之冲了过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牧之随手揪了把摆在门口做添头的糖果冲他撒了过去,趁他护住脸的时候,又飞起一脚踹在肚子上,借着这一脚的助力转头就跑。 人攥在手里是热闹,跑了可不成,事情搞成这样算是彻底闹大了,小混混们一窝蜂的跟出来抓她。 原本按照牧之的盘算,超市离招待所尚在她体力允许的范围内,闷头就冲,逃掉的几率应该很大。没想到运气就是这么寸,她一头扎出来,好巧不巧就撞上了路过拉货的板车,行动能力当场报废。 “臭娘们,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五子当即一脚踩在牧之的背上,大声吓骂,此后不重样的污言秽语连绵不断,骂上一阵还不忘再补上两脚。 牧之这一下撞的全身都疼,已经说不上自己哪里最疼,只庆幸自己已经跑到了大街上,傍晚的街道人来人往,她奋力伸出手,希望别人能帮帮她。 但这几个是镇子上有名的混混,平时拉帮结派,游手好闲,等闲人根本不想得罪。这么一帮子人齐齐凑在这里,别人也许会同情牧之,却没有谁出头多管闲事,连凑近来看的都少有,远远的围了一圈。 五子威风够了,弯下腰揪着牧之的衣襟把她揪了起来,本想看她怯懦求饶的眼神,却只在眼中看到了怒火灼灼,反倒叫自己有些胆怯,不由得心头羞恼,啐了一口以做掩饰:“给脸不要脸,今天哥哥就教你怎么做人……” 就在他用那蓬乱但过度简单的大脑袋随机抽取恶毒手段的时候,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上来个人,一只手稳稳的抱住被他揪着的姑娘,另一只手捏在他的手腕上,力道千钧一般,只一下他就如遭电击,受不住力,撒开了手。 “你什么人?瞎了眼吗敢管老子的闲事!我告诉你,那是老子的婆娘,偷了人正被我收拾,识相的滚远点!”五子本能的意识到跟对方动手他应该没有优势,但兄弟面前输人不能输阵,他揉着手腕退了几步开始撂狠话。 没想到那人一点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急切的把怀里的姑娘看了一圈,心疼的问:“你怎么样,还好吧?” “你怎么来了,”看见了他,牧之三魂七魄全部归位,身体上上下下都叫嚷着不对劲起来,“什么时候来的?你来的时机太不对了,再早几分钟就能看见我威风凛凛使出连环脚了!” 听她还有力气贫嘴,颜晟安吐了口气,心疼的责怪的焦急的话都暂时放了起来,一使力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还能动么?先去医院看一下?” “别,别别……”就像是小孩子见到了家长,整个人都格外娇气起来,牧之哼哼着,“快把我放下来,我胳膊和背特别疼,腿脚倒没什么事……” “诶,我说哥们儿?怎么回事儿?”他们低声说两句话的功夫,看热闹的不愿意了,闵二东越众而出,替兄弟找场子,“哪来的野男人,怎么抱着我哥们儿的老婆就不撒手了……”说完才看清,那男的他不认识,但看起来通身气派非常,显然是他们惹不大起的。 颜晟安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并没打算搭理,刚刚看了一圈她伤到哪里,粗看下来外伤倒是不重,只是她那件出发的时候张导给置办的廉价衣物后襟被扯的大开,漏出后背上青紫一片的擦伤和划痕,疼肯定是省不了的。 “我们还是先去医院处理一下吧。”他看着心疼,说话的语气都小心翼翼的,近乎诱哄。 “先处理下,换身衣服再去吧,嘶……”牧之比划了一下,背上一抽抽的疼,“我就住在这,东西都在上面。” 他们一动,小混混们立刻拥上来企图拦着,不过颜晟安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赶了早班机,刚下了车就听说微信上牧之的安全报备没有回应,急急的跟着桃子他们赶了过来,正看到这一幕。 往后的事情当然是不用他处理,自然有人出面拦着:“各位,我已经报警了!” “嘿,这事儿闹的。热心民众这么多啊。”从来强龙不压地头蛇,闵二东打小在这里长大,进出派出所不知道多少回,按一回生二回熟看,现在的他对那里可比很多新警察还了解。来人看着有点段位,但说只能报警的话,他还真不怵,几个小混混操着手,堵着超市门口一脸无所谓的等警察来。 警察几乎是跟小玲他们同时到的。 小玲因为怕这边出事,跑的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拉着她舅舅赶到,简直要被这阵势吓死了——小小的超市里里外外都是人,挤进了厚厚的围观人群,小混混们在门口横七竖八的站着,正熟络的跟来的两个警察联络感情。 “张哥,你看还劳烦您白跑一趟,”闵二东递上一根烟,套近乎,“我们真什么都没干,那女的勾搭我兄弟,还说超市里的东西随便拿,算她请。没想到一扭脸又跟别人了……你看这……” “呵,”张哥接过烟,却没吃他这套,“怎么回事回去说吧,跟这儿听你说也做不了准儿。”说着打人群里发现了老板,招呼了过来,充满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找你呢,一起走一趟吧。” 说话间牧之一行人从楼上下来,她人在簇拥当中,再看上去还哪里像什么乡下来的穷苦小可怜。小玲犹豫了下,没敢往她身边凑,被舅舅扯着跟着大家往派出所移动。所幸小玲就跟在她们后面不远,一路听着在她身边小心翼翼扶着她,眼神一刻也不曾挪开的男人嘴上一直在念叨,一会儿抱怨住宿环境,说什么没想到住的这么简陋不安全;一会儿又抱怨她以身犯险对自己不负责任……听起来好像在责怪她,细品品又觉句句心疼。 小玲想,这个不会就是那个读大学的男朋友吧,那看着读大学还有点意思。 后来的事儿小玲就不大清楚了,她还是个不大的孩子,有女警单独问了话,签了字,老老实实的等着舅舅出来领她走。回去这一路上,任她怎么打听,舅舅都叫她闭嘴。直到晚饭的饭桌上,才听舅舅跟舅妈聊了几句,听下来其实就是再多的他也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就连所长也不知道,但是这个案子是省里头直接电话过来问的,指导要细细的办,当典型办。算来这群小混混算是栽了,说是打算把他们的丰功伟绩从头捋起,能揪出多远就查多远。 “那霞姐还回来么?”小玲弱弱的问。 “回来什么回来,你出门的时候没见门口那几辆锃亮的车啊,那是接人走的……” “这么说好像电视剧啊,王子把落难的公主接回去……”小玲花痴。 “你闭嘴吧,以后不许再提这个人。” 见她一脸不服,老板的眼睛立刻瞪了过来,把小玲吓得扒着碗猛刨饭。 “啧,不过……”不让小玲说,老板倒是起了聊天的心,“我看那女的身份不一般,听那意思,当时五六个人里,除了那个好像她男朋友的男的,别人都是她的员工……也不知道她是来干啥的……” “那她没一起找聚福的茬儿啊?”老板娘也凑过来问了句。 “那倒没听说……诶呀,咱也琢磨不明白。诶,你们天天在一块儿,她什么也没跟你说过?”老板突然转过头去问小玲。 “她跟我说的我都跟你们说了,说完你们不就就要辞退她了……” “嗨,那肯定都是骗你的。”老板盛了碗汤,呼噜呼噜的落了肚,这才想起件事,从裤子口袋掏出个红包来,丢给老板娘,“人家非要塞过来的,说是赔偿。” “真是客气了”,话说着,老板娘麻利的点算了下,看起来非常满意,然后一转脸叮嘱:“别研究啦,人家的事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以后也别提了,就算别人问也咬死不知道,别再惹上事儿。” “她倒是经常跟我说,让我一定要考大学。”沉默了一会儿,小玲突然又说。 “哼,”老板撂了筷子,“这倒是句良心话。” 第237章 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中间模模糊糊似乎是醒来过几次,好像有跟谁说了什么话,当时以为自己答的清楚明白,后来又完全不记得具体细节。每次心里觉得差不多该起来了,挣扎了半晌还是抵不过倦意,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说起来这么多天的生活并不算劳累,甚至可以说跟她以前的工作强度没得比,可是这样一段日子结束后,她还是觉得疲惫到了极点。现在醒过来与其说是睡饱了,不如说是被背上的伤给疼醒了。 醒来后发现卧房里没有其他人,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正适合睡眠,只有静息的香薰发出幽暗的光芒。 她的手臂和背上都有擦伤,睡着的时候尚且不觉得,随着意识一点点恢复,这些疼痛争先恐后的冒出来争取她的注意,再加上刚刚起来的时候用了点力,感觉像是裂开了一样。那种痛怎么说呢,密密麻麻,缠缠绵绵,但又不致让人忍耐不住,只是疼着。 深吸了两口气,趿着拖鞋往外走。刚一拉开门,就听到客厅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醒了?”颜晟安立刻发现了她,快走了两步把她扶到沙发旁,“身上还疼么?” “有一点儿,”跟自己人她就不嘴硬了,“感觉背上火辣辣的。我这是睡了多久啊?张导,您怎么也来啦?” 他们原本是打算在市里的酒店休整下,坐第二天的飞机回去,没想到夜里牧之发起了低烧,迷迷糊糊一直睡着,一行人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纪宣是肯定要来的,张导听说后也觉得十分过意不去,把手头上的事安排了一下赶紧飞了过来,因此现在客厅里满满的坐了一圈人。 这件事起的突然,跟警察同志了解了审讯的结果也不是什么蓄谋,就是有个小混混偶然去超市买东西看见了个美女,回去后口嗨了一番,几个混混于是临时起意……但据说这也不是第一次过来骚扰了——桃子当然因此挨了批评,不过也不能就因此说他们工作不到位——纪宣表示,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临时换工作就是因为发生了更严重的情况…… 她出来的时候,颜晟安正在因为纪宣自作主张帮她瞒下了这件事在表达不满。 “睡醒了正好,”看到她,纪宣可松了一口气,“我们正在做这段时间的工作复盘,你既然出来了,就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的讲给大家听吧!” 听到她加了强调音的“原原本本”,牧之立刻就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了,立刻对身边的颜晟安吐了吐舌头,想了想又讨好的往他怀里蹭了蹭。 颜晟安本来要打定主意板起脸好好教育她一番,可是眼见她苍白如纸的脸小心翼翼的讨饶,火气又瞬间就蒸发光了,立刻小心的调整了下坐姿让她的手臂搭的更舒服些,问:“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纪宣转过头去惟妙惟肖的跟大家模仿他的语气,摊手,“你们听,你们就说我这个决定有错么?”收割了一圈大家的眼神后又得意洋洋的转过头跟颜晟安继续说,“本来我就是牧之的经纪人,该以她的意愿为优先。好吧,您老是大神,我当然得给您面子,可你不也听她的嘛!结果又有什么差别。” 这话一出大家立刻笑喷了,颜晟安挂着无奈的苦笑,一边要顾及不能蹭到牧之的伤,一边还得紧着从桃子笑的颤巍巍的手里接过刚盛出来的粥,先试了试温度,才想起来还要生气,又把碗放下,看着她:“好,你最会拿捏我了!” “诶呀,是我的错,不要不高兴了嘛!”牧之嘴上虽然道歉,但是因为笑的停不下来使得这个歉意十分的不诚恳,要是换了别人恐怕反倒要更添火气的。 只不过笑这个动作太牵动全身的肌肉了,饶是牧之一向都颇能忍受疼痛,也几乎把脸笑扭曲了。看她笑的难受的样子,颜晟安只好又认命的把碗端起来,握着调羹柄轻轻的敲了下她的头,故作凶巴巴:“别笑了,快吃!” 牧之赶紧见好就收,美滋滋的就着他的手小口抿着粥。 因为她是伤员,众人也不好意思吐槽他们腻歪,一个个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儿,当作没看见他们,继续总结工作。等到她吃好后,又把这段时间的事情不再藏着掖着,事无巨细的复述了一遍,纪宣这才知道之前她对自己也是有所隐瞒的,简直捏了一把冷汗,后悔帮了忙,当即批评她:“这么危险的事你也敢瞒着私自继续?” “这不是没有什么事吗!”对上纪宣,牧之秒怂,怯生生的反驳。 “没事儿那是你运气好……” 被严肃批评教育的小艺人眨巴着眼睛,妄图通过跟大神装可怜求助达到萌混过关的效果,哪想到颜晟安笑了笑,根本不吃这一套,甚至示意她坐的再端正些听训……待纪宣口沫横飞的发挥完,牧之忙不迭的发誓:“绝对没有第二回了!” 见进度到了这里,张导赶紧出来打圆场:“也是我考虑的不周到,早没往这个方向想……” 他正措辞着该怎么好好补偿牧之,没想到颜晟安见他顿住,自然而然的接过来:“确实……”刚说了两个字就被牧之在腰上拧了下,整个人顿了顿,哭笑不得的去看她。 “我觉得没什么哈,反正最后也没出什么大事。”牧之自作主张的替张导找补。 “不不不不,这我一定得道歉……”张导也跟着来了劲,两个人在这个没什么嚼头的话题里居然你来我往的交流了几个来回没战出胜负…… 颜晟安简直无奈,剥了瓣橘子塞到牧之嘴里终于暂时中止了这场客套:“你们先听我说完,”他无奈的瞪了眼牧之,又转过去跟羞愧的面色都涨红了的张导说,“我觉得会出现这种事,也提醒了我们很重要的一点:我们这部戏是着眼社会话题的戏,并且着眼点在女性身上。现在有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女性视角的缺失。你看,我们在做准备的时候,确实是考虑了很多,但女性在面对我们预设的种种状况的时候,会面对什么,最害怕什么,要怎样应对,我们其实是处于一种想当然的状态。现在问题暴露出来了,我在想,我们在团队上要不要做一些调整?” 这话一下子让张导陷入了深思,搓着胡茬纠结了起来。 那边牧之把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小声纠正:“可……我就是女性。” 话音还没落,纪宣口中的茶没有憋住,一下子喷了出来,呛的咳个不停,一旁的桃子赶紧一边笑一边忙着给她找纸。 虽然氛围有点尴尬,但牧之觉得自己也很无辜,扣了扣颜晟安的腰,弱弱的犟嘴:“本来就是啊!” 颜晟安顺势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应和:“是我说错了,应该是‘比较弱势的女性视角’才对。我们其实都是处在一个比较强势的,有恃无恐的凝视状态,难免会因为居高临下的态度而对人物做出一些错误的预估。” “哦,”牧之隐隐的觉得自己说了蠢话,决定不耻下问,“那,是要进行样本调查么?” “张导之前已经进行过大范围的调查了,但是这种主观的调查你也知道……” 牧之点点头,社会性调查一直面临着一个难点,那就是人以为的人生未必是他真正的人生,一个人的观念会受他的生长环境的影响极其深远,对自身的评价也很难客观,就好比刚刚她以为她的视角应该是适合的,现实却不是如此。现实就是很多人身处不公正中而不自知,自以为自己所有的成就都是因为自己,而不承认有环境的巨大力量,自己身在家暴中却没有逃离意识,多会洗脑自己甚至旁人是寻常事,即便家暴已经成为一种外显的,可以被轻易察觉的社会痼疾了。还有一个关键点是人都比较好面子,没有经过专业设计的问卷也很难从她们口中套到真实的想法。 见她了解,颜晟安继续说:“你的阅历在这方面不算多,所以意见也是偏理论性。我在想,我们的监制,要不要换成位女导演?” “但是之前都已经谈妥了……”张导犹豫。 “这都不是问题,主要看你的判断。” 张导深吸了一口气,这个问题确实非常关键,由颜晟安来看总是轻松得多。可对他自己来说,这片子的班底都可以说一个个都是求来的,现在要他开口换,换成谁他心里没数,怎么开口也还需要踌躇。 这种顾虑别人想不到,可纪宣立刻就明白了,她少不得先开口问颜晟安:“如果要换的话,你心中有合适的人选么?” 颜晟安皱着眉思考了下:“程粱洁程导,是社会学者出身,也非常关注这方面的话题,近些年虽然不大参与影视工作了,但是对家暴的相关议题还是很关注的。如果拿这个片子去找她,也许她会感兴趣。” 没想到能听到这个名字,张导深深的吸了口气平复了下,程粱洁导演,那可是在国产电视剧圈完全有资格拥有一座丰碑的导演,作品履历可谓硕果累累。对绝大多数国人来说,也许从没听过这个导演的名字,但绝不可能没看过她指导的剧,那都可以说是印在一代人基因里的记忆。作为专业人士,他当然对程导履历倒背如流,可是这个名字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程导不太方便出山吧。”纪宣也对这个推荐有着同款惊诧。 “我母亲跟程导有些私交,她也曾经指导过我一段时间,我去找她的话,起码她是会看看剧本的。不过她近年来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很稳定,确实请她出山不太方便,只是我觉得就这个主题而言,拜托她做专家给一些指导,并且给推荐一位合适的人选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就麻烦颜编了,我回去就去跟老刘解释!”机会不等人,话说到这份上,张导当机立断就做出了选择。 “也不用太着急,”纪宣赶紧拦了拦,“一来程导那边还要看看颜总的反馈,二来嘛,公司这边对这部戏也是非常重视的,刘导跟我们公司也有着非常好的合作关系,如果到时候有变动,可以请姜总帮着解释。” “诶,那不能这样,我起码得先跟老刘打个招呼。” 那种被人抻着到最后关头才通知出局的感受张导实在是太了解了,因此也绝不愿拿这故意去套别人。以那位刘导现在的地位,当然不会指望着他们这部靠政府扶持的项目拿什么进益,简直可以说当初人家纯属是出于好意花时间来帮忙的,因此他宁可给人家早早的赔礼道歉冒一点风险,绝不愿在这上面做一个小人。 “嗯,”颜晟安肯定,“刘导我也算比较了解,你跟他解释清楚,他不会往心里去的,还是你先去打个招呼比较合适。” 待工作逐一说定,抬眼看出去,外面天色已经大黑,时间也不早了,对了对暂时没什么遗漏,大家也就逐渐告辞。纪宣帮着送了送大家,又细细的看了看牧之,叮嘱她这段时间要好好的调养,说着说着一拍脑门:“这事儿也算我白说,到时候营养专家跟颜总交代清楚就行,颜总,”她挑了挑眉,“人我就交给你了。” “还用你说!”颜晟安揉了揉牧之的发尾,应承下来。 “不行,我得把桃子留下,”纪宣又不怀好意的起了个调,“颜总呀,不是我对你不信任,实在是,你在她面前太没有权威了!行了,走了,早点休息。” 挑拨离间完成,她拔腿就溜,打开了门又想起了件事,沉吟了下,回头:“颜总,我们姜总打算等牧之回来,带她和汪小姐吃顿饭,你看这个局要不要你来发起?” 牧之愣了一下,听着颜晟安回答,听他道别,然后自己也跟纪宣道了句晚安,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才叹了口气,趴在颜晟安的怀里惆怅的说:“提到了姜总和汪小姐,才好像是真真切切的回来了。” 颜晟安的笑声就在头顶,他问:“担心吗?” 怀里的牧之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第238章 晚春的风从窗子吹过,带来了几瓣窗口偷窥的梨花白,被颜晟安信手扬开了,这小小不速之客就着微风反倒飘飘忽忽落在了他发丝间。这样一段插曲并没有影响他手上的动作,壶中水如白练,平平缓缓注入杯中,茶香甫一得了自由便氤氲四散,漫步入空气中。 茶案另一侧端坐着位鹤发老人,支着手含笑看他煮茶。老人身形很是瘦削,身上外层披一件浅银灰的棉质罩衫,里面穿着高领的纯白针织衫,看起来保暖又舒适。只是人坐的过分挺直了,满头银丝盘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更兼嘴角即便是带着笑依旧看出有几分严厉在里头,让人片刻不敢松快。 就在她搭在案上的手腕旁放着的,正是装订的工工整整的“繁花似锦”剧本,有一瓣梨花半垂在上面,应该是还没有打开翻阅过。 “您尝尝。” 颜晟安恭恭敬敬的将斟好的茶杯奉了过去,老人抬手接了,浅抿了一口,露出赞许的神情来。 “晟安近来越发懂事了。”她这评价多少带了点调侃的意思。 也是,娱乐圈说白了就是关系网,他倒也不想假装清高的说自己今天坐到这里是出于单纯的欣赏不带半点私心在里头,于是只笑了笑:“不敢让您失望的!” 此刻坐在他对面的,正是程梁洁导演。程导捏着杯子吹了吹茶,没什么意义的笑了下,也并不好奇剧本的样子,先问:“你们这戏都快开拍了,为什么突然想换监制?这样工作不好开展吧。” 颜晟安于是赶紧把这段时间剧组做的事,遇到的问题,大家的考虑挑了重点言简意赅的讲给她听:“也不是说一定要替换哪部分,只不过确实有发现这个不足,现在整个项目一切都到位,这样的题材在营收上不占优势,耽搁的话变数太大,硬着头皮做下去又觉得不甘心,所以想斗胆来问问您,能不能给我们点儿意见。” 话说到这里,程导才放下茶杯,轻轻拂去花瓣,打开剧本翻了翻:“剧组也算是有心了,不过这样大的问题这么晚才发现,临急抱佛脚……”她摇了摇头,言语间未尽的意思很是不认同。 “我小时候常听您说当年做剧的辛苦,”颜晟安没急着继续争取,反倒打起了感情牌,“以前的技术条件不好,资源也不够,很多事都是遇山开山,遇水治水,大家群策群力,各出奇招把剧给抬过去。现在时代变了,但是同样的问题还是以不同的形式上演着。” 他伸出手,抽出剧本下面压着的资料,放到程导眼前:“张赟导演,科班出身,履历里还没有像样的个人作品,偶然从生活中找到了一个创作灵感,为了这个灵感反复打磨了多年……” 话说到这里顿了顿,他自己先笑了:“差不多的故事行内有一箩筐,这并不能说明他就比别人优秀,更看不出来这个项目一定会成功的必要性。但我想说的是,这个故事,从一个平平无奇失败几率极大的开端开始酝酿,中间导演的个人付出和努力应该没什么必要去赘述,那么它一定是做对了什么因此得到过慕青的认可推到……我女朋友——您想必知道的——牧之的眼前,也一定是有一部分打动了她,让她不忍这个项目轻易搁置所以推到我的眼前……人情之外,它一定是一步步的做对更多的事情,让我觉得确实有可为的余地而推到扶持项目里……这其中除了运气,就我而言,它本身确实有可以为之奔走一下的闪光点的。可以说张导在带着他的这个项目在逐步攻克它遇到的问题,也让帮忙解决问题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到了您的手里,您就不好奇它现在进化到哪个程度了?” “这么说有点意思了,”程导笑着摇了摇头,又往后多翻了几页,“但是还不够。” “所以您这是在考我喽!”看她这样的反应,颜晟安的心倒是安稳了不少。 程导挑了挑眉,逗他:“你小子要是一开始说是替女朋友搭路子,那我也没什么说的,多少要看顾着点——赵牧之是吧,我看过无所依着,不论关系也确实是个可以期待的好苗子。可你偏偏要搞成推荐作品,那可得想办法说动我了,说说吧,这本子哪特别?” “真的是觉得这个本子您肯定喜欢,”颜晟安一脸诚恳,“要不我怎么敢来叨扰您!您也知道,视角限制一向是我们创作人难以克服的障碍,这个问题哪怕发现的再早点,我们也能努努力自己想法子迈过去,可现在临开机才看到问题,挠着头能想到的法子只能是连夜求助老前辈了,希望能借助您丰富的阅历,帮我们紧急把把脉!” 说话间程导再翻过了一页,推了推眼镜皱着眉紧眯着眼睛细看,可见是有什么让她看下去了,片刻后才开口:“好,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可高标准严要求了!” “那真是我们的荣幸。” 颜晟安不敢再多话,还像从前听教一样,规规矩矩的坐好,等着她时不时的提问或是反馈。 到暮色四垂,他们才将整个剧本草草过了一遍,整理出琐碎的问题若干。程导疲惫的摘下眼镜吐了口气:“先这样吧,这么短的时间把这些吃透也够用了。” 这话就是逐客的意思了——程导谈工作就是这样,一旦开始,能讲清楚的就要完完整整的从头讲到尾,事儿不说完不许离开。但她身体因为早年间长日奔波多有病痛,所以一旦讲透也不闹虚礼,立时送客。颜晟安在她这里得到颇多的指导,很懂她的风格,立刻站起身来:“您先去进去休息吧,我把这儿收拾下。” 程导满意的点点头,扶着颜晟安的手站了起来:“监制呢,我心中倒是有几个人选,不过要先问问大家的时间安排,聊妥了我通知你。”她一边走一边语重心长的叮嘱,“既然做了这个话题,就要深入进去,不能浮皮潦草敷衍了事。到时候如果有不好,我不管你是推荐人还是参与人还是什么其它的身份,我都不看的啊,我只找你,只骂你!” “是,学生一定不负重托!”颜晟安掺着程导,“您也且把心放宽,现在的年轻人敢想敢做也能吃苦,肯定能一点点把事做好的。” 程导欣慰的拍了拍他的手:“下次来带上牧之,一起吃顿饭!” 第239章 下了楼走进温柔的夜色中,小区里一路上种满了淡粉、雪白的花树,万家灯火洒在其上,更添宁馨。 程导家住在学校最早一批教师家属楼里,老式的筒子楼,楼层不高,也没有电梯。一层层下来,路过几家门口都能闻见里面油盐烹香的烟火家常气息,这气息沾在他的肩头,随着一起浮动到户外来,又缓缓爬到花树上,于夜色中似半梦半醒的哼着歌。 就在这恍若未醒的氛围里,他感觉自己步子都飘了起来,绕过院墙,又穿过花树,轻快的再往前赶了几步就是自己停在路边临时停车位的车。 几丛枝桠探出墙来,在温暖的夜风中洋洋得意的摇头晃脑,摇晃下零零散散几片花瓣,被路灯的毛茸茸的光芒一裹,连带着把蹲在路边摆弄落花的姑娘也裹了进去。 那花瓣里不知藏了什么秘密,叫眼前的人看的兴致盎然,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在念叨些什么。他缓下步子,带着小小恶作剧的轻松心情一点点蹭过去,想要从背后吓唬她一下。哪想人高影子也长,早让人看了个明白,牧之算准了时机,抢先张牙舞爪的回头,反唬了他一跳。 “在看什么?”闹过了一番,颜晟安把牧之拉了起来,笑着问她。 “那你蹲下,蹲下我就告诉你。”牧之眨了眨眼,笑眯眯的对他比划了下。 颜晟安依言蹲下看她要做什么,就见她轻巧的从自己鬓发间摘出一瓣雪白的梨花,像是找出了什么宝贝,得意洋洋的炫耀给他看:“我在看你呀?” “嗯?” “嘘,”她做模作样的一边四处打量,一边作势嘘声,放低了声音耳语,“你看,这个花瓣就是我派过去,替我偷偷的盯着你的,这样我就能在这边看见你说了我什么坏话啦!” “哦?”他把牧之揽进怀里,也学着她的样子说悄悄话,“那你听到什么啦?” 牧之叹了口气,故作烦恼:“就听宣姐一直在念叨:公共场合,要注意艺人的自我修养!” 颜晟安被她这幽默的小心机娱乐到了,笑着圈着她往车里去,边走还不忘附在耳边打趣她:“快让我看看你到底派出去多少个小间谍!” “那可多着了!” “有那么多呀,那听到了什么,有没有听到我想你?” “咳咳,别想打岔!我倒是有听到程老师说,”她清了清嗓子,拿腔拿调的学着样子,“小颜长大啦,都有女朋友啦,真怀念啊,小时候还光着屁股在我眼前跑来跑去呢!” 颜晟安正伸手给她系安全带,被这话呛了一跳,伸手就重重捏了捏她的腮:“好你个小朋友,敢编排起我啦!” 要不是正巧有电话进来,他们俩说不得要再闹上一通,牧之赶紧一叠声求饶,催着他快接电话。 扫了眼来电的名字,颜晟安嗔了她好几眼,才伸手接了起来:“嗯,程老师答应了……我们已经出来了,正赶过去。” 关于早前就该定下来的这个饭局,原本的说辞是颜晟安和汪纪戎多年没有打照面,正巧现在他有了女朋友,怎么说也要聚一聚,介绍女朋友给姐姐认识。后来各种岔子,聚会的理由就变成了姜书青组局,跟老朋友叙旧,带上手上新签的艺人给汪纪戎过过眼,正巧了她男朋友是颜晟安,大家都认识,一定要一起出来聚一聚。现在因为牧之的伤耽搁了些日子,又变成了汪纪戎休假归来,打算约上几个相熟的朋友开个私人趴,其中小颜小姜这种“挚友”当然要给面子,然后又强调了与他们关系匪浅的牧之务必要带过来认认人…… 组饭局的这个借口一变再变,牧之已经提不起兴致研究缘由,只当是他们有这种乐趣。 只是最终定下来的时候,时间上不凑巧,跟同程导约的日子撞上了。事到如今两边都不好再约时间,最终姜书青帮忙拍板——工作为重,他们再三同汪纪戎解释缘由,决定这边先聊好了,两个人带着礼物晚点再过去。 程导这边虽然是聊工作,但是人情复杂,情况特殊,颜晟安不愿让牧之第一次登门拜访就在利益相关的情境中,因此没有带她一起上门,先差不多算好了时间,叫司机接她来小区门口等。 他自小蒙程导教导,对时间拿捏的几乎炉火纯青,牧之刚到了没多一会儿,他就踏着刚刚亮起的路灯的影溜达了出来。 “你就不好奇我聊的怎么样?”挂断了电话,颜晟安发动车子,有意逗着她说话。 “这还用好奇,你都写在脸上了!”牧之老神在在。 “哦?写了什么?左边还是右边?” 牧之装作细细打量的样子,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说:“不算标点符号的话,左边四个字,右边三个字。” “嚯,”车子稳稳转了一个弯,往主干道开去,“这么严谨,都写了什么,你念念。” “好的,”牧之乖巧,“你听好了哦,左边写的是:事儿——逗号,妥啦——感叹号。右边写的是“快夸我——感叹号。” 经她一本正经的语气这么一演绎,这件原本就挺有趣的笑话更加叫颜晟安乐不可支。 “牧之,我在开车哦,你可别逗我!” “好的。”牧之比了个闭嘴的手势。 “也不是让你不说话,跟我聊聊天吧。”颜大少爷的心就像那海底针,转瞬又变。 朋友圈里正好刷过季副导若干字废话的抱怨,牧之抬起头笑着问他:“回来就没看你跑过几次话剧那边,让季副导天天骂街,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颜晟安满不在乎,“你要注意一点,不是季副导了,是季监制!他自己要来的这个职务,不用起来岂不是浪费?” “那你呢?不是颜老师,是颜制片人啦!”他人在开车,牧之安分了许多,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袖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这边有剧组也有公司,我们凡事也都该自己想办法,哪要你一直跑前跑后。倒是你那边,自己第一次做剧,怎么能一直缺席。” “胖子找你叨叨啦?别理他……” “季副导人家当然不会找我说什么,可你总不能把手头上的一摊子事撂下,东跑跑西跑跑的,从西南回来都这么多天了,你就都让人家自己忙活,欺负人家季副导老实人嘛!” “好啦,”虽然是嗔怪的语气,经她的口里说出来叫颜晟安心里痒痒的,想要摸摸她的头,又碍于正在开车,只能把情况细细的说给她,“我的工作呢,前期基本上做的差不多了,现在正是季胖子的主场,几个需要我拍板的事到场就行,非要跟他缠杂,他才要着急呢!再说做好一个剧,准备的工作自然重要,可是宣传出去也很重要啊。我这几趟虽然看着是替你跑关系,但你看汪纪戎、姜书青哪个不是搞宣传的大佬,跟她们在这当口多来往,总是有好处的。”见牧之还有担忧,他赶紧继续说,“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耽误工作的。你还是先琢磨下待会儿怎么表现吧。等再过两天,我带你到剧组那边看看,给你安安心!” “我也能去看?” “当然啦,不过这几天可不行,不把场地搭建好,你的季副导可不想让你去笑话呢!” …… 说说笑笑着,车子驶过霓虹,进入高速,又开出好远才看见别墅区盈盈灯火渐次明亮。道路两旁的依依垂柳在夜色里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牧之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小一年前悬在眼前的事总要正面去面对;拦路的困难有机会一定要解决;没说开的误会最好讲清楚,没弄懂的人情世故要努力弄明白……前路千头万绪,但怯懦不是她的做派,想着不自觉的就拉了拉身上简约的小礼服,扬起了脖子,做出昂扬迎战的样子。 突然手上被拍了拍,她转过去看颜晟安,颜晟安安抚了下她就收回了手,专注的看着路面,温声说:“别怕,有我在!” “嗯。”牧之莞尔,眼角弯弯,“好好开车,有你我当然都不怕。” 第240章 车进了别墅区,牧之觉得自己就像是土包子进了城,刘姥姥溜达进了大观园——车子行在社区里仅短短的一段路,能看见清亮亮的月亮浮在水上面,而那人工湖一点人工的痕迹都看不出来,水面温柔的穿插在窃窃私语的花与树之间,与巧妙的灯光布置交相呼应,人好像误入了梦中的园林,万物都温柔,妥帖,恰如其分又不招眼,仿佛这里长久的停留在日与夜刚刚交汇的那个刹那。 算了算距离这里也就是近郊,没想到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居然有这种壕的如此大气磅礴的别墅区。 没等她惊诧完,车子一转,驶入其中一户的车道中,慢慢停了下来。 “到了,”颜晟安一边停车一边捡想起来的叮嘱,“汪纪戎这个人最是说一不二,她说了不在前事上纠缠,之前的事就算是过去了,我们也别再主动提起了。不过她认识的人三教九流,要是遇到些不像样子的,你别理会也别往心里去。” 牧之点头,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开玩笑:“好的,如果有坏蛋,我就躲在你和姜总身后,看他们跳脚!” 两个人刚下了车,小花园里悠扬的小提琴声就缓缓飘了过来,似乎还有人附和而歌,歌声圆润轻柔,闻之可亲。 “舒曼也来了。”颜晟安细听了听,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就是那个……”牧之顿了顿,舒曼是国内享誉盛名的歌唱家,事业做到她这个程度,即便对这个领域不熟悉,多半也听说过这个名字。只不过牧之确实属于对这个领域不甚熟悉的那拨,吭吭呲呲措辞了一番,只能老老实实的说,“就是那个特别厉害的舒曼老师?” “是,”颜晟安立刻会意了这短短几秒不值一提的小小尴尬,也没有拆穿她,只是笑着往下说,“舒曼在我们这批孩子里年纪长了些,人也特别稳重优秀。你知道小孩子多多少少都有点慕强,她天生一副做歌者的好嗓子,从小就获奖无数,被寄予厚望,完全是‘别人家的孩子’,我们基本都可以说是一边尊重她,一边嫉妒她,一边还努力讨好她这么长大的!”说着看牧之认真听讲的样子,忍不住把鲜花和礼物都抱在一只手里,空出另一只手为她整了整晚风吹动的鬓发。 牧之自然的等他替自己整理完,顺手接过精致的礼物盒,揽着他空出来的手臂继续往前走,神情有始有终的在等着听他这番介绍的落点:“哇哦,有种乱入见家长现场的紧张!” 令人信任的暖从袖管迅速的传了过来,颜晟安心里无比满足,抬手拂过一小丛妄图亲近她发旋的新枝,引着她穿过林荫小路,继续咬着耳朵说小话:“她这个人早前就最是不耐烦我们这群小兔崽子,对凡俗事务大抵也没什么兴趣,估计也就能跟我们点个头客气两句。不过有她在这里,想来汪纪戎也不大会请那些不大懂事的朋友了……” 说着捏了捏牧之的鼻头:“别紧张!” “哇,”没想到牧之哪里有什么紧张,反倒发出了一声小小的赞叹,“姐中姐,好酷!” 两个人唧唧咕咕又转过一个弯道,人声渐渐大起来,此时已经换了个男声在低声唱着什么,还没等听清,就见远远的迎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赫然是刚刚将公司里里外外整顿好,倒出空来重新杀入社交圈的姜书青。 另一位身量与姜书青差不多,只是身型微丰,穿了身剪裁良好的墨绿色法式连衣裙,将好身材勾勒的慵懒又带了一点点俏皮。她半长的卷发将将及肩,有发卷恰到好处的烘托着小小的梨涡,整个人因此看起来温柔可亲了起来。只是再往上走,她眼睛里的笑意多少有些表面,凉凉的带着打探的意味,虽然没有什么敌意,但立刻叫牧之紧张的直起了腰。 她的一点小动作,颜晟安立刻察觉到了,用放在她腰间的手轻轻的安抚了下,笑着寒暄:“戎姐,姜总,您二位怎么亲自出来了!” “小情侣感情就是好,走到哪黏到哪儿!”这位看起来不是很“汪纪戎”的汪纪戎先微笑着侧过头去跟姜书青打趣了句他们,然后又迅速转回来带着一副姨母笑凑了几步上来揽过牧之:“这就是牧之吧,你小子藏的可真好!”说着含笑瞥了颜晟安一眼,亲切的拥着仓促打过招呼的牧之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和煦的将庭院里的人事物简繁得当的介绍给她听,看起来完全是邻家可亲的大姐姐。 牧之懵懵的,精致的礼物盒还攥在手里,没等她犹豫出到底该这一刻给还是再等等找适合的机会再递出,汪纪戎已经带着她在外面潦草的打过了一圈招呼,中间还同一旁的姜书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顺便带两句颜晟安,谁都不叫冷落着。 被她们这样一左一右的夹在中央,牧之只好听了一耳朵,似乎是在虚虚实实的带着抱怨的情绪去聊生活,细想想又都丝丝缕缕牵着工作。也不用她把这些信息转明白,已经被带着穿过大厅,上了二楼的大露台。 露台上的光线清亮柔和,有点像是破晓时分向阳的客厅,不过分一览无余,也不叫人觉得迷离黏糊。上面一应家居布置都是柔软的浅色系,就连一角闲闲搭建的舞台上的乐器也是米白为主,看着就叫人想舒服的呼口气然后扎进去。 舞台上有人懒懒拨动着吉他,随着指尖划出的音乐在唱一首听起来不大好传唱的歌。牧之自觉对音乐没有发言权,于是侧过头去注意到歌手身后面有一架三角钢琴,琴凳上坐着个女人,斜倚在钢琴上的身段说不出的好看。她纤长的手臂就随意搁在琴键上,虽然没有弹,但手指仿佛受到了音乐的召唤,在上面轻快游走。 应该是也看到了那人,一路带着牧之的汪纪戎突然站定,回头笑看了眼颜晟安,信手拎过牧之手里的礼物盒,笑吟吟问他:“送我的?谢谢你们呀!” 颜晟安无奈的看了看怀里的花:“那我就借花献佛喽!” 眼见汪纪戎颔首比了个请的手势,他整理了下领带,然后端起一个得体的笑脸,趋步上来揽过牧之,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们去打个招呼。” 夜缓慢的行进,音乐不断,美食和酒水也不曾间断,聚会上断断续续有人过来这边打招呼,汪纪戎作为聚会的主人,几乎全程都坐在这边没再招呼过别人。他们几个故交重逢,话题兜兜转转全围绕着从前,从前的人事物,从前的少不更事…… 这种话题里牧之和姜书青自然只能做个聆听者,不过她们本来就算是随行人员,牧之配合着微笑致意。他们聊的时间太过长了,她的注意力多少有点不集中,眼神滑过去看姜总,却见姜总面子上一丁点儿被忽略的尴尬都没有,每次都恰到好处的给出反应。她自己尚且有颜晟安时不时的递悄悄话聊做消遣,姜总就只能靠自己努力的插入话题中间。 这样想着,她倒觉得有些索然了。这世间上有很多非常优秀的人,她也曾有幸与一些合作过,那种不同层次的差异反倒是在并不刻意的细节中流露才更叫人心悦诚服,而不是这样,有意无意的去制造交流壁垒,叫你尴尬,又不至于太尴尬…… 她带着期待和崇敬而来,现在才想明白,这个夜晚这场聚会只是工作,她们是有求于人的,倒不必有多余的期待,于是重新打起精神,尽职尽责的扮演起娱乐公司小艺人的角色。 “累了吧!” 这场带着目的而来却始终没谈及重心的聚会终于到了尾声,趁着汪纪戎送客的功夫,颜晟安才心疼的捏了捏她的脸。 “别闹。”牧之义正辞严的打掉他的手,“不要打扰小艺人的工作状态!” 颜晟安当然懂她在打趣什么,刚想趁着玩笑几句,就被站在一旁的姜书青轻咳一声打断了:“既然知道是小艺人营业就应该谨言慎行一点!” 牧之当即噤若寒蝉,学着她老板的样子也端起完美的笑脸,对每个看过来招呼过来的人致意。一直到她们也告辞过准备离去,汪纪戎才拍着姜书青的肩膀,淡淡的说了句点题的话:“知道你最近事情多,但我们小颜的女朋友怎么说也要麻烦你照应着点……” 然后几个人装模作样的彼此吹捧客套了一番,最终进行到了互相照应作结。此前那桩大家都知道是乌龙的八卦纠葛,中间多少人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过去了”,到这一刻才算真正过去了——雪藏期至此结束,公司可以正式对牧之开始布局推广了。 “好好准备进入工作。”送他们上车前,姜书青拍着牧之的肩膀叮嘱。 听了这句话,颜晟安犹豫了下:“下面就要安排工作了吗?” 姜书青点点头,笑:“颜编想要跟着参详一下?”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颜晟安可不想给姜书青一个自己随时会干涉她们工作的印象,“这个事确实有点难以开口……但是……牧之今年的档期能不能……空出来?” 姜书青挑挑眉,没表示同意还是不同意,只是示意他继续说。 “是这样,您知道我自己在着手做一个话剧,其中有一个角色,我们团队是十分属意牧之的,之前一直找机会拜访跟您谈这个事情……” 他恰到好处的停顿,姜书青了然,顺势点点头:“您的这部话剧业内都挺关注的,我们牧之有幸能参加,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一个机会。之前……我的一些私事耽误了工作实在不好意思,这样吧,我们找一天详谈?” 他们俩就这样你懂我懂关键字句省略的又尬聊了几句,约好改日公司再详谈,总算把这一天全部的虚与委蛇都打点完全。 坐回车里,颜晟安长舒了一口气,伸手将领带结拽松散了些:“总算结束了!” 牧之也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探身打开了空调:“这就是应酬的精髓么?只手入宝山,云遮雾绕,峰峦叠嶂,曲折迂回,欲下山必要先往上遛它几圈……” 牵过她的手扣在自己的掌心中,颜晟安想了想,无奈感慨:“有些人说着是故交,其实并不是什么知心朋友,只是认识的比较久一些。彼此间说话办事该有的客套迂回一点不能少不说,没准还得比别人更虚伪上几分。” “可是……”牧之眼睛一转,笑眯眯带着点不怀好意的问,“我感觉舒曼对你好像有点不一样哦!” “哦?你觉得哪里不一样?”颜晟安也学着她的语气,笑眯眯的回问。 眼见着牧之眯起眼,那聪明的小脑袋瓜子里不知又要转出什么来,他又忍不住抢先一步交代:“毕竟是差点做了我嫂子的人,我小时候她常来家里玩,看的多了,可能就稍微能习惯我了。” “嫂子?”有八卦可听,牧之一下子挺起身子,眼睛晶亮晶亮的,“后来怎么……” “道不同吧,”颜晟安摸摸她的脸颊,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我哥上了大学后对从商创业更有兴趣……” “那又怎么样呢?”牧之不解。 “怎么样……”颜晟安一时也有些茫然,当年他哥决定转专业换方向时引发了好一阵兵荒马乱,体感来看从他父母离婚后家里就再没这么大规模的争吵过。就连他哥本人中途也迷惑过,放弃过,如果不是一些意气用事推着往前走,可能现在很多事都会不一样了。那会儿可从没人觉得:这能怎么呢? “可能很多人觉得从商……会有些铜臭气吧。”他喃喃。 “为什么?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人家商科生也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说不得还得比大多数人多考上几分才成,怎么毕业了从事本专业,就单凭这点断定人家有哪里不好呢。” “你说的对,”颜晟安细细的将她握在自己掌心的手打开,一根根捏了捏她的手指,然后十指相扣,“矛盾的从来就是不肯彼此相容的理念,而不是各自不同的选择。不入说他们了,今天是不是很闷?” 牧之想了想,轻轻晃了晃他们交握的手:“当时有点郁闷,不过想了想其实还好,都说工作后要适应把自己从世界的中央这个妄想中拿出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熟悉做陪衬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吧。” “真是个认真成长的好孩子,”颜晟安凑过去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下,想了想继续说,“舒曼这个人,是有些傲气的,包括汪纪戎也好,我也好,细想想都有这个毛病——太过自我,有时候也没什么缘由的,会不太去顾及别人的感受,甚至故意给人难堪……” 牧之认认真真的听了他突如其来的反思,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那么你想好了要怎么改么?” “嗯……”颜晟安认真思考了下,“说实话,难堪的对象不是你的时候这感觉还挺好的。” “那好吧,”牧之也轻快的说,“人毕竟是可以有点改不了的小毛病的,”说着学他的样子上手捏了捏他的脸,“但是要注意保持好风度哦!并且,你也要记得要包容我的小毛病!” 第241章 云朵像一捧捧的,恣意在天幕之上漂浮。休养了这么多天,牧之身上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现在正是结痂后感觉痒痒的阶段。 这段时间来,颜晟安以‘为了防止她不经意间抓伤蹭伤自己’为由,两个人一有空闲就伺机揽着她,像是连体婴一样,有时候一起看剧本,有时候念诗集给她听——他的话剧,暂定名为“凌晨一点零三分”正在三修剧本。这次写的很顺,故事脉络和框架都非常和他的心意,加上自己话语权很大,掣肘不多,三修主要是修整语句语感,因此手头上总备着各种诗集,以供随时翻阅。 牧之本来以为自己跟诗这玩意儿可能此生无缘,没想到那些词句经他口中念出来,断句和重音压的恰到好处,余韵在词句音节间仿佛带着袅袅回响,听着听着倒是咂摸出点意趣来。加上他总能适时的发现自己不大理解的点,他的肚子里藏着好像无穷无尽的相关典故或者风土人情,补充讲解起来十足妙趣横生,倒叫她越听越想往下听。 但其实满打满算这种惬意的日子也过不了几天了。牧之不久前旁听了公司的运营会议,公司那边虽然决定了没有过硬的作品来翻转口碑之前,不急于给她安排密集的工作去唤起公众不大美好的记忆,不过后续资源提前量还是要打起来。 近日来纪宣已经陆陆续续通知了几项试戏见导演的日程——虽说现在公司的资源又开始紧着她,但她也算是被大规模非议过,又不打算走黑红的路线,所以下一部作品必须要保质保量保口碑,作品和个人表现综合下来不能太过平平,那样就会落下资源咖的口实。 只是她们要挑作品,好作品更要挑人,冲口碑的作品人家可舍不得拿出来给慕青做人情,最终还是得踏踏实实去试戏。 现阶段她的公众舆论不算好,名气更是谈不上,要说演技,在季修正手底下演的好也不能完全算她自己的……要不是所谓解了禁后,有姜书青的面子撑着,汪纪戎也帮忙说了几句话,这种级别的作品的试镜机会是万万轮不上她的。 休息过一时三刻,正巧又一段“诗歌教学”结束,虽然私心里还是想磨蹭会儿,行动上已经坚决的推颜晟安赶紧去工作,不要打扰她做准备。 一向拿她没什么好办法的颜晟安只好悻悻离开。说起来剧本虽然问题已经不大了,但因为是自己做的剧,并不能就此轻松,关于一些氛围如何展现的问题他同导演还存在着各种分歧,三不五时就要凑一波人好一番争论,进展颇慢。 总之,现在两个人就都处在想腻歪,但都需要忙里稍微偷点闲的这么一个阶段。饶是这样,木木还是闲他们齁的慌,自请驻扎在剧组那边,没事不大过来。 日子走到了6月下半,其实繁花似锦那边已经开了机,牧之此前抽空参加了开机仪式,拍了几个简单的无忧无虑的学生场景——演学生对她来说论理不该难,可是角色设定她是一个无心向学,内心怯懦外表痴愚这么一个小女孩,对未来毫无想法,最青葱的年华里却每天得过且过,因此正经折腾了几天。 不过正片体量不在这里,如今的她也算有足够的工作经验打底,一时半会儿找不准状态这种工作困境也不再叫她发怵,几番调整过之后,慢慢找到了感觉,任务完成的可以说很不错。 晚春入夏这段的轻松鲜亮只是给这个故事打个镶边的对照,她往后的部分全都在闷热至几近凝固的溽暑中。西南梅雨季里湿气重,伤口好的慢,再加上这边还有试镜,反正剧组那里还要磨小演员年幼的几个镜头,因此干脆就回来待上一阵,等好利索了再回去。 掰着指头算起来也就过几天就又该进组了,桃子已经开始收拾行装,纪宣也来看过几回,挑挑拣拣提了一堆指导意见,闹的阵势简直比第一回进组还大——牧之又过了一遍手里准备好的资料,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冥想,脑子里一遍遍过着试镜片段的细节,一边在臆想中表演,一边自己给自己补充细节并且纠错。 就在这档口,自娱自乐够了的十月兴致勃勃的跳上来,十几斤的大猫不知轻重的在她肚子上踩来踩去,要不是工作所累需要全神贯注,这两个少不得要好一番打滚翻腾。 一直留意着这边的颜晟安见了这场景赶紧跑过来将小不省心拎了去,但娇惯熟了的大胖猫不甘心受此待遇,拼命找补,不停拿脑袋在他上蹭,蹭得他长裤上絮满了毛,简直无奈。可放开它一个不注意又要往牧之那边跑,怕了这撒娇鬼喵喵喵打扰到她,只好关进楼上的房间。 其实对新的试镜,牧之也说不上多忐忑——公司精挑细选出来的资源,专业团队针对试镜剧本给出了各种解析建议,她又反复跟颜晟安对过哪些一时间拿不准的点,细细整理出一套自己的叙述语言。十拿九稳的自信虽远谈不上,但完全找回了从前做学霸时对自己的把握感,若有失败,只能说目前力有不逮,但没什么可遗憾,不会再患得患失了。 带着这样的从容自信,后面的试镜都过的非常的顺,起码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了无所适从的忐忑尴尬。这样表现自然很得各位大佬青眼——大的项目定角能力和好感度只是比较重要的一项,还要经过各方考量,少不得还要几番博弈,当场拍板发邀约是极少有的事。 不过这就不是她要操心的事情了,自己的那部分做的足够好,去争取哪一个,能拿下哪一个,自然有专业的团队为她评估定夺。 不过七月上旬里平平无奇的某一天,本该心态轻松赶赴工作的牧之却忐忑起来了,原因无他,等她规规矩矩在停车场跟前来送机的颜晟安腻歪完,掐着点奔到候机室,却发现自己的随行阵容异常豪华,甚至包括了自己的老板——姜书青。 第242章 “姜总好!” 眼见着眼前这姑娘欢脱的表情瞬间收敛,也尽量把面上那些局促全数都归置妥当——如果不是自己识人多年,还不至于被这点小把戏糊弄到了,恐怕姜书青都要以为这矜贵客套着冲她点头致意的,是哪位经年于娱乐圈屹立不倒的大明星了。 只是如此看来,其中的刻意和疏离不言自明,显然不是早前几次见时那种亲切又自然的氛围了。 不过这也正常,姜书青了然,怕这姑娘到现在也没理明白这中间发生的各种的弯弯绕。 这件事要说起来她自己也尚有许多迷惑之处,只不过到了这个年纪这个地位,早就没了凡事要弄个明白的好奇心。只要事情能顺下去,就不妨让它稀里糊涂的顺下去。中间许多对对错错,不必一定用对错的方式来体现——只要自己记得给人家一份厚厚的补偿,大约也不算过份吧。 “来,坐。”她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许多转瞬而过的想法不会露出半点端倪给旁人,只坦坦然然表示亲厚,“这段时间辛苦了,怎么样?没被这个强度吓坏吧。” 在牧之寥寥的印象中,姜书青一向有一种莫测又凛然的温和——所有的话语听起来都如同长辈般亲切和煦,即便是发火,也完全是气势上带来的无从抗拒的压迫感,于言辞上实在无可指摘。她自认自己情商平平,此时又没有纪宣在旁掌舵,身边只剩一个更加战战兢兢的桃子,完全不敢多说话,只谨慎的调整出合适的语气回答:“工作都还好,姜总您怎么亲自来了?” 姜书青挑挑眉:“我当然是来送我的艺人……”她的目光绕着牧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微微点了下头,继续说,“送我的艺人进组开工了!” “呃……”这实在有点出乎意料,牧之当场语塞。 “姜总,您要去看看繁花似锦的进度呀!”不敢见场面停滞,桃子赶紧垫话进来。 “嗯,”姜书青再点头,显然也很满意这个助理的应变能力,再次轻拍了拍沙发,“坐啊,站着干什么,还没开始登机呢。” 牧之赶紧晕乎乎的坐下,跟着自家老板的思路聊了有几分钟家常——她隐隐觉得这看似漫无目的的聊天应该要有什么内容才对,可无论如何琢磨,又真的只是几句闲话。 幸好她之前紧着跟颜晟安腻腻歪歪,把候机时间踩的很紧,在这如坐针毡的氛围里没说上几句,广播就通知了登机。 虽说飞机上座位当然还是挨在一起,但毕竟借着换地图这一时半刻调整了番心态,再落座终于能跟老板自如的开始交流起对最近试镜项目的各种考量。 不同于纪宣人虽然面上总是酷酷的,但每次聊起工作话总是说的尽量全面,姜书青聊起工作来基本不说多余的话,多以问句为主,把对方的想法全都掏出来理顺了之后,最终用上三五句给个定论,把她目前能说的各方考量都简单点缀在内,语气虽不重却常叫人难以反驳。 牧之被她带着侃侃而谈,旅程的这两三个小时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过去了,到下飞机的时候还意犹未尽。 “不着急,”姜书青简单的整理了下自己,又伸手细细的替牧之整理一番,将墨镜架在她的脸上,审视了番,满意一笑,“我们这一行,最重要是知道到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多要紧的事不在合适的时间里都该有放下的决断,摆到台面上的要永远利落清楚,记住啦!” 西南夏季潮湿闷热,她们落地的这天倒有个好意头——连日来的雨天恰恰在这一日告了一个段落。旭日正当空,但温度还没有拉上来,世界鲜鲜亮亮,空气清清爽爽的,是个不错的开篇。 从前牧之不止一次听人家评价自己说“幸运”,“顺利”,“背后有人”,但背后有人是种如何豪气的体验,她这回可算是直观的感受到了。 被老板亲送着进组,那可真是风光无限。此前没有收到风声的张导简直紧张到坐立难安,带着一众人亦步亦趋陪着老板四处参观并且随时汇报,因此还耽误了下午的进度。 但也并不是没有收获,姜书青虽然总领公司许多年,早就不亲自跟剧组了,现在听起这些工作来却并没有丝毫生疏。总能找到疏漏,病灶,宽严并济一顿敲打,轻易糊弄不得。且挑出问题来并不是一味问责,纤手一挥就豪气的添置了许多资源。 剧组因此早早收了工,跟着老板蹭大餐。席上牧之自然还是坐在姜书青旁边,听她没用几句话就把张导说得热泪盈眶,恨不能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带着整个剧组都热血沸腾起来。 真是天生的领导者! 牧之不由得咂舌。 老板本来是没人敢劝酒的,可是现在氛围营造的十足,人人那根毕恭毕敬的线都松弛了许多,张导第一个上头的把小酒杯一举,其他人有样学样开始络绎不绝的上来要跟姜书青喝。她也颇为爽快,来者不拒,将刚刚的团队凝聚力推到顶点。 “姜总……”牧之担忧,小心的扯了扯她的袖子,“您别喝太多……张导您看……” 酒席上过那么多,姜书青当然不会把这种小场面放在心上,但这种不大合时宜的关心却相当的稀缺。她将诧异埋在宽慰的笑里侧过头瞥了牧之一眼,见那姑娘的眼睛明亮亮的,坦然而且纯澈,毫无矫饰,不由得在心头浮起一句话:单纯,是种恩宠的状态! 确实是她错了,之前她不该看错这双眼睛,强加上世俗的猜测——单纯不仅是有幸能得到外界的善意,更是源于内里钻石般坚韧的真诚——真好有这样的真诚,她拍了拍牧之的手,放缓了声音:“没事,大家开心呢!” 不过这个小插曲到底提醒了张导,都是跑江湖的老油条,立刻把不醉不归的脸一抹,笑着嗔还上来敬酒的人:“差不多得了,明天还得干活呢!” 酒足饭饱,姜书青礼贤下士的戏份也要全套,一定要先送了张导上车:“工作您也理解,我明天早上的飞机就得走,再交代牧之几句。我们牧之啊,就全赖张导调教了……别别别,别跟我客气,全是为了戏好,有什么问题您随时张口,跟牧之说跟我说都行,千万别客气!行,那您就先回去,好好休息!” 一番行云流水的客套,送走了张导,牧之正老实巴交的等着所谓的“交代几句”,就看老板的整了整袖口:“赶紧回去休息吧,这部戏对你很重要,它的质量决定着你以后的资源等级……”月光下姜书青的脸已经把宽和笑意全部收好,是个相当严厉的长辈,领导的样子,她继续说,“我现在就得往机场赶了,这边的进度我会找人仔细盯着的。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小师妹。” 第243章 午后的日光借着空气中饱满水汽的掩护,肆无忌惮的游走在溢满了破旧生活气息的街巷中,街巷中多数来往的人们因此少了些心理防备,也用不上多么日积月累,慢慢就习惯了皮肤日渐呈现黑红的色泽,长出不规则的斑点。 这变化对初到这里谋生的姑娘来说又仿佛是一夜之间发生的,此前从未留意到。聂春花将随身的小镜子收到袖管里,叹了口气,抬起头眯着眼皱着眉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想来不久之后,她又要开始忧心抬头纹的问题了——路过的那些闲闲散散的小姐姐们尚且可以举伞遮阳,她们这种超市促销员可就只能一直扬着脸工作。 也许很多年以后,疲惫和麻木会让她漠视这些无足轻重的变化,但现在,在年轻女孩的心里,容貌还属于顶顶重要的事情——张导盯着监视器里牧之带着点小女孩骄矜又泛着浅薄愁苦神态的脸,满意的点点头,叫了cut。 “细节很好!”监制摘下耳麦,跟张导小声点评。 推销员的服装是统一的大围裙,上面只有一个巨大的口袋,可以装各种试用装分发给路过的潜在客户们,但私人的物品比如小镜子要是也放在这里,多少显得有点不经心了,凸显不出她对容貌这件事的重视。时值盛夏,一同工作的中年人都穿着短袖,而女主却执意选了长袖的衬衫,小镜子有了收纳的场所,跟她最近心烦的事情也能呼应上,显见每一个工作人员在边边角角上都是用了心的。 导演组在一旁小声交流着感想,牧之早被众人簇拥着进行休整——在这种日头下露天工作可不是说着玩的,甚至都没有心力去考虑紫外线对皮肤的伤害这种“小事儿”了。就走位加表演那不算长的一点时间里,汗水在衬衫里不停的分泌、蒸腾又散发不出去,只能闷着捂着,暑气持续上头,整个人都蔫下去,恍惚着,那种颓丧的状态完全不需要去刻意表演。 一旦叫了停,勉强集中的精神一下子散了,在冰袋和风扇持续的输出下,才缓过来几分,挣扎着凑过去听导演意见。 其实纵观整部片子的拍摄过程也都是这样,张导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说话不急不躁不温不火,整个剧组的氛围因此也被带的如此,即便是赶进度,看起来也是慢吞吞的争分夺秒。好像盛夏里被衬衫包裹严实的躯体,带着内里激烈的不适,但是无从挥发,由着整个故事蔫哒哒闷着前进。 同样,家暴这个主题听起来对抗激烈,但对于被家暴者来说,因为无从选择反而更显沉默被动,只是施暴者单方面的狂欢——整部戏的配置没一个业务繁忙的大咖,公司接过来后经费给的也相对充裕,所以整个拍摄过程并没有从前那种压着进度线赶的紧迫感,可以游刃有余的磨镜头。 可能是闲下来反而不适应,也可能是时间太多所以想东想西,每每深入的对工作进行思考,牧之总觉得自己心里越发不踏实…… 细究这不踏实感的来源,大概是这部戏以她的角色经历为中心展开,而她的角色却是在被动接受,麻木前行,虽然有剧本划下了戏剧性发展的线,可是她总觉得找不到作为重心角色来发挥整体驱动力的那个点。找不到这个支点也就估量不好力臂,一身的力气总觉得在打棉花,就算再努力也只是身陷于热烘烘到晕头晕脑的状态里,自己也总结不出是发挥的好还是不好。 她也拿着这些困惑跟张导和编剧聊过,主创们为此甚至彻夜开会理顺,可是顺了两个来回,剧本的问题不大,故事逻辑清晰合理,人物性格恰当准确……这看起来,只是她作为表演者需要自行调整心理调整状态的问题。但如何调整,她一时还找不到方向,因此颇有些丧气。 这颓丧气自然不可避免的出现在跟颜晟安闲暇聊天的语气中,反正他也是繁花似锦的剧本指导,牧之就将窝在肚子里的那些疙疙瘩瘩不对劲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 作为剧本指导和举荐人,颜晟安对这个剧本自然是了若指掌。确如牧之所言,在宏观的角度看这个故事,逻辑上是非常顺的,在同为编剧的角度,不管是从阅读来看还是指导的心态都没觉出有什么问题。而当牧之从一个经历者,表演者的角度提出她的疑惑时,他着实愣了愣。 夏夜里空调尽职尽责的履行着它的职责,控制着温度也调配着湿度,但颜晟安还是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理论上来讲,他确实该觉得这只是现实向影片为了更贴近生活原本的模样而牺牲的那一部分戏剧性——被折磨的灰姑娘在甲板的灰尘中蹉跎到灰暗,没有仙女教母也没有王子千里来寻,更不可能违背人设突然肃襟敛眉问鼎天下。 然而这句总结尝试了几番却终没有出口。他捏了捏在自己膝上睡的四仰八叉的十月的爪子,柔软的肉垫稍稍按下去点,尖尖的小指甲就露了出来,但十月乖顺的哼哼两声,没有反抗,由他去了。 记忆再次翻卷而来,楼下明亮到刺眼的房间里有怒骂和东西破碎的声音,所有高明的话语和深刻的道理在尖利的争执声中变得粗俗难看,而楼上锁的好好的窗帘拉的严实,没有一丝光的房间里有一个只知道拼命捂着耳朵的小男孩……言语暴力也是暴力,所有承受暴力的人都可能被截取成为一个故事的主角,但他们在那段故事里没办法做一个有正向努力的重心,道理很简单—— “一次次选择被动承受,也是一种选择,”他轻声说,说出来就轻快了很多,“心理上居于弱势的人——或者因为性格如此,或者因为年纪太小,还是陈旧观念影响,或者经济地位等等因素,在暴力面前选择了放弃抵抗,就像是马戏团里的象,被小时候那条“牢固”的链子困住了,忘记了自己日渐增长的力量,忘记也许已经有挣扎的可能。但我们还要拍这样的故事是为什么呢……” “是为了鼓励现实里对抗的可能,”牧之接了过来,听见对面轻轻“嗯”了一声,所有的思路瞬间理顺,“是为了刺痛依然在忍耐的人那根被遗忘的神经,为了告诉他们忍耐换不到幸福。人不可能真正对苦难麻木,整个人类史也是一部反抗发展史,每一次忍受都是在酝酿下一次开始反抗,准备挣脱的可能。” 听筒那边很明显的吐了口气,不知道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就听颜晟安说:“就戏剧性而言,当然是挣脱的这个部分更加有看点,有主动性,有表达的更大空间。但在社会性上,那之前那段漫长的,反复的,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有行动的纠结过程,才需要仔细的琢磨。这段过程最是磨人,尤其在戏剧表达上,温吞了抓不住观众,稍稍激烈了又走向草率失了真。想通不是重点,重点是如何做好,你们可有大把功夫要下了。” “是,”牧之开心的声音都明亮了起来,“这位老师教训的是,学生受教了!” 听到她这样子的声音,颜晟安的心情也被牵引着瞬间转晴:“既然受教,你打算拿什么做束修?” “教学相长,”牧之开始耍赖,“学生有所得,老师有所悟,不是很好!” “强词夺理!”颜晟安笑着嗔怪,“每天每天心里都是工作!” “不然怎么办,”牧之作腔作调拖长了声音撒娇,“我也是准备要演我们颜大编剧最新话剧里小仙女、白月光、梦中女神的人了,不在工作上用心,那怎么能胜任!” 月色里,颜晟安的笑意如流水,送着他醉人的呢喃通过听筒穿了过来,虽然只是一句小小的吐槽:“巧舌如簧,油嘴滑舌!” 到了夜深,他躺在床上差不多快睡着的时候,突然没道理的脑子里又跳出她打趣自己的那句话,一下子笑了出来。想象里她带着小小狡黠神情的微笑恍若就在眼前,他伸手想要去摸摸那张古灵精怪的脸,人倒一下子醒了…… 第244章 时间已经不算早了,但日头还醒目的斜挂着,完全不像庸碌的人类那样着急下班。当然这样说也不算准确,毕竟这世上也有因为各种原因不愿下班的人类。 又结束了一天的拍摄,牧之丧唧唧的蹲在弄堂口,身边剧组的人来来往往在收拾东西,她叹了一口气,百无聊赖的顺手抠了抠塑料凉鞋里露出来的脚丫子…… “姐,你这是干嘛呢!”桃子大急,赶紧摆弄着遮阳的伞给她挡了挡。 这戏越往后拍,牧之整个人看着越发懒塌塌的,细想下来跟戏里畏畏缩缩的人物性格也不大像,成日里既颓且丧的,行为举止完全不再是从前那样清风朗月。 精神面貌对整个人的影响真是巨大,就算这闲暇的当口往那儿一蹲,任谁也不会把她当个明星,怎么看怎么都是个长得不错的打工小妹。 被这一通操作惊醒了的牧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拍戏当然不可能真的让演员做太多实际的体力劳动,可是日头下工作了月余,多多少少有些经历过的痕迹留在了这双手上。就像那些她刻意整理强化的习惯,此时此刻多多少少反应在她的行为里。 说起来关于这个角色,她很早就开始接触,也做了许多功课——不管是理论上还是实践上的——本来是信心满满的投入工作,可是真的上了手,越往后走越觉得始终隔着一层。哪怕是中间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但她同角色间那层薄薄的隔阂却渐渐清晰,一直找不到途径消解。 不过好在这也不是她第一次面对工作中的问题了,该怎么与困难相处,什么疑惑去哪里求索也算有了心得。 现如今面对的问题多属较难去精确的描述题干,但她潦潦草草的描绘却收到不少的回复——乔少杰那少爷这段时间工作量能减则减,不过他也无所谓,全当休了个假,正饶有兴致的进行着他的演技培训大业,也不知成果如何。总之最近闲的很,率先给出了一个没什么参考价值的答案:问你的指导老师呀! 其他诸如顾歆艺、裴继诚他们在百忙之中也出于对这个问题的兴趣,断断续续跟她交流了不少。不同的经验心得跟着剧组一日日的进展不停的交汇——演戏如同人生,未必有什么确凿的结论,此一时与彼一时的感悟会随着际遇而变,急于求全责备反而无益。 “莫姐建议了,”看桃子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回过神来的牧之甩了甩手,解释:“我现在驾驭与自身反差太大的角色还不能做到自如的出戏如戏,不如沉浸式进入角色,把阵线拉长,不局限于摄影机下,收获会更大些。” “哦哦!” 莫宴大神的指导当然要奉如圭臬,桃子当即头如捣蒜:“莫姐人真好,都过了这么久了,还这么尽心指点后辈。” 过了一会儿想了想又补充说:“但你可得心里有数点,拍戏的时候有点……不雅的行为就算了,别真养成习惯那可不行。” 听了这话,牧之强忍住想去挠头的手,尬笑:“那当然啦,哈哈。” 这电影的主题是家暴,自然少不了家暴的场景,虽然也算不上多大的动作场面,但对演员间的配合要求不小,因此每每排到相应戏份前,为了拍摄更顺畅,大家都自觉的约一堆儿对一对戏提早排练下。 今天她收工的比对手演员早,留了点处理私人事件的时间,因此看到手机里唐嘉嘉已经打过来有一段时间的未接时,她立刻愉悦的本着年轻学者不该有睡眠的心理,估摸着那边也就天刚蒙蒙亮,当机立断回拨了回去。 “我掐指一算呐,你这次找我准有急事,所以一分钟不敢耽搁就拨回来了!”语音一接通,她立刻急吼吼的剖白自己的不怀好意。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懒洋洋带着幽怨的叹气声,显然亲闺蜜之间那点捉弄心思不必多言:“赵牧之,我为你掉的每根头发都记着数呢,你给我等着。” 唐嘉嘉恨恨的声音飘忽忽传了过来。 “等你,我会怕了不成!” “我没什么事,”这声音听着就还在被窝里,带着睡梦般的模糊劲,哼哼唧唧的继续说,“我那可都是为你操心,你的新剧,就那个正在播的,自己看了么?” “有看啊,不过没跟着追,你就想说这个呀?”牧之整理着一会儿对戏用的几页剧本和她自己草草画了几笔的动作流程图,熟练着一心二用。 当然,她的好闺蜜唐嘉嘉也是一样,她用一种似梦非梦的语调迷迷瞪瞪的继续聊:“你第一次承接这么大面积的剧情,我当然要支持一下了。我跟你说,可真太难为我了,那都什么脑残剧情?” “就小甜剧常规梗吧,无法无天,少条失教,但是情深似海。” “嗯……”唐嘉嘉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像是稍稍醒了一点儿,继续说,“那我就要采访一下了,你怎么get到‘情深’的?” “我不用get啊,我是女主,我的男主生来为了爱我的,有问题么?”她驾轻就熟的切换成脆生生带着欢喜清甜的少女音,手头上不停顿的过着资料,但良心稍稍占据上风了一点,“我说你要不睡一会儿,聊这个咱也不必要非得即时沟通吧。” 唐嘉嘉懒洋洋的哼哼了一声,依然倔犟坚挺的带着睡意说:“我想问得就是这个,你不是女主么?你的镜头怎么那么少?” 牧之耸了耸肩:“那可能是之前老板们散房卡聊戏份调整的时候我错过了……” “还有这种事?”唐嘉嘉立刻就不困了,“潜规则现场啊,快给没见识的我讲讲!” “好的,”牧之的腔调也一下子就拉起来了,她模仿着剧里霸道总裁的口吻,捏着重重的鼻音:“那唐小姐今晚来我房间,我好好教教你,什么是潜规则!” 听了这句,对面可疑的沉默了,牧之等了等,忍不住问:“还是很油么?” “我想知道你当时干了什么。” “总之就是桃子事后评价:油光水亮且得罪人!” “懂了懂了,趁我还拥有没听过的耳朵,不要再勾引我沸腾的好奇心了……” 有来有往的贫了几句,唐嘉嘉又忍不住问:“但是把你的戏份砍成这样——看着跟串场的女n号一样了,你们公司也不替你出头么?” 听她聊到这,资料也整理的差不多了,反正还有时间,牧之在沙发上滚了一滚,点开剧继续看,还不忘回她:“臣妾现在又重得君王宠爱,老板说这种剧少点镜头也挺好。” “你们老板可真是雷霆手段,海底针一样的心思,想一出是一出,什么都要推行到底呢!” 说着对面的背景音就响了起来。唐嘉嘉的记忆力极其优越,这几句台词的前后的剧情一下子就在脑子里转了个来回。原本她以为这就是个没用脑子做的作品,剧情飞一样的赶,想一想却都没什么嚼头,白烂无味,现在说是特意删了牧之的镜头,她心中一动,联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说,咱学姐这一串前后反复矛盾的动作,是有什么我们凡人看不懂的深意,还是中间某一步做错决定了,一路在补锅?” “嗯?”牧之一下子坐直,按了暂停键。飞速将事情捋了捋。 “算了,”唐嘉嘉又开口,“反正不管哪种可能,都不可能叫你看出来,领导的心思咱少猜,她又重用你了,听话就是了。” 牧之撇撇嘴,确实是这么回事。这当口桃子敲了敲门,给了她给眼色。她立刻会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知道啦,我们要开工了,准你再休息一会儿吧,年轻学者!” “诶!”唐嘉嘉看了看时间,长叹了口气,踢了被子起床,“翻遍我学者的字典也看不到‘休息’二字。你快去吧,这个角色是你咋呼了这么久才得来的,可要把她演满,演好,不然你可就算是输给我喽。” 牧之会意,信心满满的回:“我怎么可能输给你!” “那就走着瞧喽,小演员!” 第245章 也算是没有辜负这座西南小城多雨的溽暑酷夏。 日常里那时常阴沉着灰暗昏黄的天,人们不用妆容多做强调就泛着油光的脸,还有肉眼可见被汗水浸满叫人心慌的热,把片子里要的压抑、愤懑的氛围呈现的淋漓尽致。 白露刚过了没有几天,剧组就一点儿波折也没有的如期准备好杀青了。 排的最后一个镜头也是影片最后一个长镜头——拥挤又凌乱的客厅里狼藉一片,过眼所及处全都是残缺的物件。镜头扫的不急不缓,因而那些物件儿上还没干透的,斑驳的鲜血那浓稠又热烈的红真真能叫眼尖的人心中一凛。 颤抖过后,注意力随着镜头踉踉跄跄的追过去,绕过不当不正倚靠着沙发胡乱支棱的折叠桌,再跳过被拖拽出来又推翻在地的简易沙发,还有因为拖拽而移位搞得大面积凸凹不平的塑料地革,及其上散乱的枕头被褥什么的,视角一转,在沙发和发霉的墙壁间那个狭小又突兀的夹角里,需要推进镜头才叫人赫然发现,那里塞着一个人。 那人蜷缩成一团,抱头含胸,瘦弱极了,说是特意镶嵌在那里的一个人形装饰也能说通。镜头试图转了几次,也看不清人的面貌,她好似没有呼吸一般平静。沙发的布面被扯烂了,里面劣质的泡沫散出来许多,就有些黏在这人的胸口,更显得一丝起伏也没有。 疑惑缠绕着镜头谨慎的向她靠过去,几乎快要触碰到的时候,那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吸声,好像是几近窒息的那种溺水的人,突然破开水面回归人间那一瞬发出的那种恨不得把肺都挤出来的急迫呼吸——她动了。 镜头里的那个人小心翼翼的漏出了一双眼睛,通红肿胀,瞪的滚圆,惊惶的打量了出来。但她全身上下只有胸腔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的近乎于奢侈,其它连发抖都谨慎到微极。过了有一会儿,应该是确认了空气里没有什么看不见的危险,呼吸终于慢慢平缓下来,试探着缓缓松开一直紧缩成一团的四肢。 “嘶……” 动了这一下,人就彻底回到了这个恍如暗无天日的现实世界,疼痛在她浑身上下遍布的各色伤口上贪婪撕咬,即便没有那断断续续的小声呻吟提醒,也好像能通过视线传染到观者身上。 客厅拥挤逼仄,四面无窗,视野里能看到旁边杂乱无章的开着两三扇门,也不知都通向什么房间。只是通过它们,外界的光与声才得以来到这里——光是暗淡的光,望一眼便知道外面的天阴着,完全是在酝酿憋闷着无边怒火,不能轻易善了。蝉更是在这样的光里不要命了一般环绕着嘶喊。 里里外外,都没什么意思。 “呵。”疼痛倒叫她清醒,将哭未哭的一张脸,先没趣的哼笑一声,然后信手抹了把脸。镜头陡然切近,目之所及里大半张脸都被打肿了,伤口绵延纵横,纤毫毕现,这动作叫她和观者一起龇牙咧嘴了起来。也叫掌镜的人赶紧拉远了些,看她深呼吸了两口,缓了一缓,拿一双眼睛平泛的在一地狼藉上扫了一圈,长吐了口气,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把两个完全耷拉着已经不对称的嘴角努力提了一提,伸出只手,撑起身来开始收拾。 镜头飘乎乎追着她,她的腿脚跛着,一瘸一拐的,但动作尚算麻利,足见家务做得是极顺手的。 东西不意外的扔了满地,锅碗杯筷,扫把剪刀,碎了的针线盒,缺个口子的烟灰缸,还有些小孩子的玩具什么的,夹杂着这一件那一条旧旧的衣服鞋袜,内衣内裤之类的…… 看得出来,这客厅是全家的活动空间,也是这个女孩的生活空间,她的各种私人物品也全都堆在这里。 她熟练的收拾归置,对自己的东西也没什么特别偏好,手头有什么就处理什么,突然一个弯腰间捡起来个不知哪掉出来的破旧灰黑色旅行袋,这个麻木的家务机器由此停顿了下来,盯着旅行袋出神的看着,脸上慢慢换上了另一股似乎是坚定的神色。 她咬了咬嘴唇,不小心触到伤口,又嘶了一声。这次的疼痛似乎格外尖锐,一下子破开了她眼中的呆滞,人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一把拉开旅行袋,没头没脑的,看见自己的东西就往里塞。 这样动起来,就好像是忘了该轻手轻脚,在客厅弄出了乒乒乓乓的声响,同蝉鸣交和起来,听起来居然意外的和谐。 房子里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也没什么别人出面来喝止咒骂。 她的东西并不多,但被扔的到处都是,因此整个人像只苍蝇一样转来转去,动作却越来越慢,手脚也越来越软……等到蹲在地上去抽一件压在沙发下的汗衫时,终于不堪重负,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把一直挎在臂弯里的旅行袋也顺手扔在了地上。 喘息良久,她像是忘了自己之前想做什么,归拢了下头发,站起身,又开始收拾屋子——浑身是伤,腿脚不灵便,人也瘦小,难为她还能一点点吭呲吭呲把地革抚平,沙发归位,桌子摆好……忙活了会儿,屋子里大体有了原来的样子。 装了半满的旅行袋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离沙发不远的地方,一不留神就把人绊了一个趔趄。就着这个间隙,她呆呆的站了会儿,突然跨过一地细碎,径直来到到洗手台前,像是想要先整理下自己。 出于节俭的习惯,水流只开了小小细弱的一条,掬了会儿才掬起一小捧,泼在脸上,却又不急着洗,任水涓涓流着。她拿手撑着洗手台,躬着腰,踮起脚,贴近了去看自己镜子里的脸。 镜子里是张叫人不忍卒睹的脸,即便是用小指勾去黏在脸上的一团团碎发,脸的主人恐怕也认不出自己看到的到底姓甚名谁。 镜子外的人苦笑了一声,里面也跟着露出个难以辨认的笑——明天还要上班,得自己想办法找个借口跟同事们圆过去。现在同事们倒是无所谓了,就算有人问也不过是想添点谈资而已。可被打成这个样子,明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抛头露面去做促销的——不促销收入就少,收入少就有人会不高兴,不高兴就有可能有下一顿暴打…… 一个如同前世般久远的,学生时代学过的成语焦躁的在舌尖跳动—— “唾面自干。”她操着沙哑的嗓音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低低将这词生挤了出来,话说出口,又觉得相当陌生,不解其意。只伸出手指想要碰一碰自己的脸。 “嘶……” 应该是对着镜子掌握不好距离,她的手指戳的重了些,换来长长痛呼,肿胀的脸颊又渗出些血丝来。 不过这个人显然对疼痛耐性已经十足,并没有因此放下手,手指反而沿着脸的轮廓向下探索,拨开乱发,来到颈项间。 屋子里光线很差,刚刚的她又一团混乱没有重点,直到现在呈到镜中,才叫人跟着一起发现她那脖子上青肿酱紫的一圈痕迹。显然是曾有人紧紧的,狠狠的掐在她咽喉上,并且持续了不短的时间,才能留下这样触目惊心的痕迹。 镜中的眼神瞬间惊惶,眼白微微上翻,呼吸重又急促了起来,就像是……就像是又被人扼住喉咙,一切重演:一开始是疼痛,迅速导致缺氧,渐渐的感觉不到自己与四肢五脏的联系,只有砰砰砰的心跳在脑中愈来愈重,愈加醒目,似要冲破耳膜一把将人推至濒死…… 哗啦…… 她奋力挥手打在水龙头上,终止了梦魇,再一次跳起来,冲向旅行袋,把四散的物件不要命的往里塞。 塞着塞着,也说不上为什么,这劲头再一次濒临破散,动作也慢下来,人愈加犹豫,直对着手里的旅行袋皱眉头。 这时墙壁上老式的挂钟咔嗒响了一声——钟表这种东西老了,再顾不得自己贵贱,涎皮赖脸的找各种机会罢工,有一次她挨揍,就是因为这钟停了……想到这里,她再一次振奋起来,继续往里塞…… 如此反复了几次,到底是没有几样东西,再没什么借口好犹豫了。 但这旅行袋是多年前不知因着什么赠送来的,不大,她塞得又没什么章法,最后一双拖鞋怎么也塞不进去。此时这拖鞋仿佛化身她的命根子,不带走是万万不行的。 奋力塞了几回,她终于放弃。 砰得一声,旅行袋掉在地上。 再砰得一声,她整个人也失去了力气,直直跌坐在地上,微张着嘴,似要哭泣,又实在没有眼泪,眼睛里连一丝光都借不到。 就在事情几乎要尘埃落定的时候,从里面死寂了许久的屋子啪嗒啪嗒跑出来一个小男孩,抱了个粗糙的招财猫存钱罐,一气儿小跑到她跟前。又像是有些怕这幅鬼样子的她,嫌恶的后退了几步,甩手把罐子扔到了她的怀里。 没说话,也没当时走,伸着脖子小心去看她的脸。 镜头再次靠近她的脸,显然她用上一会儿反应了下,但没从燥热胀痛的脑子里整理出个所以然来,眼睛因此似乎动了两下,结果还是一脸呆滞,回手把存钱罐往男孩儿那边送了送。 “妈!”男孩儿见状偏过头,对着里面的屋子喊了声。 “你走吧。” 屋子里再次意外传出来一个干涩苍白的女声。 走? 她惊了下,眼睛闪了闪,手里没拿稳,存钱罐摔在地上,应声而碎。里面的硬币角币撒了一地,还飘出来几张红通通的百元大钞,应该是刚塞进去的。 片刻,里面的声音叹了口气,没有露面,继续说:“宝儿年纪还小,他爸不能出事,家里……不能死人!我身上就这些钱,多少是点意思,你快走吧!” 死!窒息的惊恐又重回她的记忆,她再次抓紧旅行袋,把地上的钱三把两把抓起来塞了进去,顺手无意识的把掉在地上拖鞋也攥在手里一只,没有再说话,逃一样的往外跑。 也说不上是逃离伤害,还是逃离软弱的自己。 可惜跑到门口时被地上什么绊了一跤,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脸顺势拍在冰冷的门板上,挣了下,她的腿脚又迈不动了。 啪,就着手里的拖鞋,她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声音大的摄像的手差点抖了下,哇的一声,这个看起来精神和体力都已经山穷水尽的女孩终于哭了出来。 她身后的男孩儿无措的揉了揉鼻子,并没有安慰她的意愿,只是小声念叨了句:“我爸快回来了。” 这句没什么意思的话终于送了她最后一程——女孩拉开门,一边嚎啕着,一边头也不回的跑了。 镜头摇摇晃晃对着门洞,老房子,一梯两户,局促的公共空间里塞满了各自的垃圾,豁牙露齿的水泥楼梯诉说着岁月的破败,像过去,像现在,也像未来。 “cut,”导演喊了一声,顿了下:“这条过了。我宣布:繁花似锦,杀青了!” 第246章 对导演的话反应最快的,当属在本场中已经练成刺客绝技,把腿完全跑断了的摄影团队。听到“过了”,他们就一秒也没耽误,护好器材,人全体瘫了,连杀青的欢呼都比别人慢了半拍。 而牧之作为这场杀青盛宴的绝对主角,离开镜头范围后,被桃子陪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心力整理好自己。 “走吧,我们上去。”她将递过来的酸梅汤一饮而尽,借着冰凉的畅快舒了口气,牢记着演员的自我修养,重又把肩背挺得笔直,同身边围了一圈的工作人员说:“我们也快上去庆祝吧!” 再回到那个小客厅,那里早已经是另一副样子——哪还有狂风过境般的压抑混乱,小小的客厅里灯火通明,鲜花、蛋糕、酒水和掌声环绕,真正的繁花似锦,烈火烹油。 “来来来,我们的女主角到了!” 她一出现,响亮的欢迎声就蹦了出来。刚刚的戏里牧之情绪消耗太大,乍一切换到这么明亮的环境里还有些晕头晕脑的,只能摆出得体的微笑被人拥簇着往里走去。 “我们抓紧拍张照,切个蛋糕就转战酒店哈,”张导招呼,“这儿实在是……” 他重重叹了口气,挥着手里的剧本徒劳的扇了扇风,实在是对于发福的中年人来说,这个没有空调也没有直接通风口的小房间过于憋闷闷热,工作的时候尚可忍耐,现在这么多人拥进来堵在这里,简直喘口气都像打仗一般艰难。 这话一出,现场一呼百应。牧之晕乎乎的,被人推到合适的位置,不知从谁手里接过切蛋糕的餐刀,对着镜头作势微笑,一套流程配合的行云流水,身边是谁一概不知。 拍照之后,人群一哄而散,有人忙着奔出去到车里吹空调,有人忙着收尾整理东西。忙慌慌中牧之被人带了个趔趄,又被谁扶了下,她还没来得及道谢,扶她的那个人自然而然的拿另一只手覆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好像有点中暑了……” 她听见那人说,后面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不过那都不重要,光听到这个声音就已经可以安心了,整个人放开手脚依靠着他。 “嗯,有点难受。”她带着小小的任性嘟囔。 头顶有愉悦的笑声传来,听得她一直漂浮着不大安稳的心终于顺着这笑声慢慢落到了踏实处,顺带把脸也埋进了人家的怀里:“你怎么来了?” 颜晟安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没着急答话,反倒是先跟别人说了句:“您见谅,姜总!” 姜总?牧之一个激灵,试图亡羊补牢把自己拔出来,让自己看起来端庄些。没想到甫一用力整个人愈加头晕眼花的,站不稳当,被一把又按回了怀里。 “没事,”姜书青充盈着冷调质感的声音不意外的在她耳边不远处响起,“刚才这幕辛苦了,我们下去再聊。” “好,那我们就先下去了,”颜晟安替她答了,还顺手拍了拍她的头,画蛇添足的问,“好么?” 完蛋,牧之像只鸵鸟一样埋着头跟着往下走,一边走一边还支棱着耳朵听到身后姜总跟张导交代:刚刚那段特别好,表演和运镜都很完整,希望正片里尽量不要剪辑。 谈到戏,她支棱的更明显了,颜晟安见状只好放慢脚步,方便她偷听。 原本这段戏并没有做过多的设计,除了几个关键转折点外,张导让她尝试着来自由发挥,没想到这一发挥,前前后后就有了七分钟多一点点。并且现场调度和摄影团队也同时都有超水准的发挥,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凌乱的走位,但整个镜头十分完整,干净利落,几无瑕疵。 但七分钟……对一部电影来说,实在太长了。张导扛着姜总不断施加的无形压力又走了两步,才犹豫着回:“实际剪辑再看看吧……我尽量。” 他捏着衣角,一边抹着头顶的汗一边思忖——也确实,有这样一个体量的挣扎反复加入进来,才是一个足够完整又看得出足够幸运的脱离过程。如果说家暴是个布满碎玻璃茬和狼牙棒的泥潭,那对于那些被以家庭之名,不幸裹入其中的殉道者而言,如何在层层刻板伦理、教条规章和道德绑架之中逃离升天确实是不能回避的一环。 之前他想的还是简单了点:一番挣扎,然后断尾求生即可。现在看了这段表演,才觉得自己之前对这个过程的安排,无论从时长还是情节上来看确实是还有欠缺的… 杀青的庆功宴香槟还没开,他整个脑袋已经开工琢磨剪辑了。 而姜书青那边的考量就浅白很多——电影目前看是不错,但全新人阵容要突围,七分看天意。这题材又注定了票房和关注度都没什么指望,但有这样一个完成度超高的长镜头在,那么不管是用通稿来刷存在感和好感度,还是拿到大佬眼皮子底下争资源,都算是有了可以操作的底牌。 助理给她拉开车门,她非常风度的礼贤下士,示意让牧之他们先上。 “先上车再说,”颜晟安赶紧低头跟挣扎着想要客气一番的牧之低声耳语,然后快速的客套:“您有心了,谢谢!” 车是姜书青带来的,宽敞舒适,空调早就备着,温度调得刚刚好,牧之一上车就用力呼吸了好几口,憋闷的胸口缓和了些,赶紧跟紧随着上车的领导道谢:“谢谢您姜总,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她们跑出镜头后已经简单的卸过妆了,不过时间紧没多拾掇,因此现在基本上是素着一张脸,扬起来迎着阳光和飞扬的尘埃,看上去也有年轻的样子,也有岁月的痕迹,还有这段时间来工作的记忆。 姜书青正了正鼻子上装饰用的眼镜,仔细的打量了圈,随意哼了一声,信口回答:“电影杀青了,我过来看看。”随即又转过头去跟坐在他们后面的桃子交代,“气色看着不大好,皮肤状态和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得注意修复……你们后面的行程也紧,这样吧,话剧过后,我再给你们两个月的时间,一定要调整回来。” 桃子赶紧点头。 她交代起工作来,节奏感的掌控力十足,语速虽然不算快,但是让人很难找到机会插进来。他们的车子最先出发,一路上畅通无阻,就着这样的节奏,她继续布置任务:“纪宣在酒店那边盯着,到了后你们先整理下再露面。我公司那边还有事,一会儿可能亮个相就要走,没时间多交代,你跟纪宣讲下,这段时间一应的安排调整做一份计划,明天下班前给我交一份先过一下。” 自家这边的事情收到了满意的回应,她又转过头去跟颜晟安笑了笑,自然的转换成长辈和善妥帖的态度:“本来工作刚告一段落我也没想盯这么紧,但你那话剧日程接的太紧密了……你也知道,女明星要的就是一个面子,既然都是自家人,那就麻烦你……” “不敢说麻烦,都是我该做的。”颜晟安赶紧接上,“我一定协调剧组上下全力配合公司的需要。“这话倒不是在客套,他拍了拍牧之放在膝盖上的手,语气十足诚恳,“我也知道,话剧,特别是我这种新人做的话剧,其实对一个上升期的艺人来说没有什么加成,您能放手她来,剧组上下真的非常感谢……” 姜书青摆摆手,笑道:“我们就不用浪费时间说这种客套的话了,这个话剧虽然不在我原本的安排内,倒也还算在对牧之规划的范畴内。而且你也算……有利可图。” 她轻松愉快的做结,伸出手来姿态十足的同颜晟安握了下,然后对眨巴着眼睛看他们进程的牧之说:“小师妹,再教你个生存哲学:好好听老板的话,然后叫男朋友听话,这日子才能越过越红火。” 第247章 时间的流逝通常有着连续不显着但跳跃着看却惊人的表征,就比如说小礼堂外面的枫树,仿佛转眼之间就从青翠染满霞红,现在正密谋着把色彩也往山上蔓延,仿佛拖着秋的裙角迤逦而上。 晨起下了场雨,临近中午渐转为淅淅沥沥,把礼堂外面的廊檐打得湿漉漉的,四处都蒙上层了水雾。一场秋雨一成寒凉,雨大大小小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算是已经收到了冬天的拜贴。 趁着这会儿休息的间隙,牧之溜了出来准备透透气,抬眼望去就看那近树远山层层叠叠,水墨般流淌的色彩自此处往远方晕染绽放,从视觉上给人以极为顺畅的舒适感,不由得连做了两个深呼吸。 “怎么样?” 身后传来个阴魂不散的声音,牧之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却又忍不住笑着拉长了声音嗔道:“季监制……” “好啦好啦,不是来监督你的!我又不是周扒皮,这点休息时间都不放过,”季胖子摆了个举手投降的姿势,“我就是来八卦下,进组也有段日子了,拖后腿的感受如何?” 牧之吸了吸鼻子,攥着栏杆的手紧了紧,眼望着远方感叹:“很焦虑!” 季胖子了然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丝毫不嫌弃往打湿的栏杆上潇洒一靠,神情散漫着打了个呵欠:“是好事儿,人生百味,都是经历。这些经历吧,别人少撞上是顺遂,但我们做演员的多积攒一个才算多赚一个。体会过,才演的出来,玩的出花嘛。” “我知道,”牧之向着远处眺望,目光跳过山与云的轮廓,仿佛延伸到比天际线更远的地方,片刻,她伸了个懒腰:“道理我都懂,但也得允许我有两分钟失落嘛!” 群山不言,雨声舒缓,但是潮湿的感觉却不大舒服,季胖子摆够了范儿,拍拍衣摆挺着肚子站了起来:“实话实说,咱们剧组庙小,但供的神佛正经不少,除了你,那都是业内叫得上号的腕儿。你一个新手,在这里面受挫太正常了,看到了不足那就是咱们成长学习的良机……” “谢谢季监制的思想辅导,”牧之当机立断阻止了他的长篇大论,狡黠的挤挤眼,“我这就进去,更加努力更加认真的学习去!” “诶呀,”季胖子这个人,绝不愿让一般人轻易讨了口舌上的便宜,非要多嘴念叨上两句讨讨嫌:“挺好,老板娘懂事,上进,值得高兴。” 闻言,牧之眯着眼睛看了看他,然后学着他随意的样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做结:“嗯,辛苦了!” 剧组里有位老师说过:有的时候,承载话语的语气和态度比语句文字本身更能传达丰富的信息。 “嘶……”季胖子僵硬着拧过脑袋看她离开的背影,深觉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从方方面面都透着让他不大是滋味的不简单。 这两个人不愧是一对儿,都这么不好招惹!他搓了搓手上的水汽,没趣儿的思忖,想着想着又笑了——真不愧是一对儿。 其实对拖后腿这件事也没什么不适应的——牧之穿过不那么明亮的剧场坐席,一路上剧组里每个人或坐或立都有自己的位置——从入行以来,她的每个脚步都在奋力追赶尚不熟悉的进程,大跨步着去争取最终的认可甚至惊叹。她打小就习惯了不再环顾同期的竞争者去完成自我认同和进行自我定位,与她而言,前进的路只有“刚起步还没完全掌握”和“超标准完成任务”这两点一线,不需要去绕路其它。 刚起步难免会有失落,但那没什么…… “回来啦?”蹲在舞台边缘垂着腿休息的一位老师一见她就立马招呼了声,“来,我们把刚刚那段再练练吧,我觉得衔接还是有点涩……” “好嘞,”牧之三两步跳上了舞台,“我就从这儿开始?”她用脚点了个位置。 这部话剧没有传统意义上绝对的主角,几个主要人物分担了绝大多数戏份,牧之作为话剧届的新手小白,以一己之力,为整个剧组争取了多两个星期的排练时间。因此几乎是繁花似锦一杀青,转天她就风尘仆仆的扎进这个位于郊区的小剧场,开始跟各位大佬请教学习。 说起来电影是演戏,电视剧是演戏,话剧也是演戏,可演戏跟演戏却不是简单的嫁接技巧就能应付的来的,声台形表的分寸全都要重新调整熟悉。 好在话剧的排练不比影视剧,时间上稳定很多,牧之得以过上了早出晚归,蹭车上下班的日子。 只不过在原本的预料中,两个人都在一个剧组,总能多些相处的时间,而实际上颜晟安还有许多后期巡演场地和排期的调整要跑,一周中也少见几回人影。 更何况,在工作中见到他也没有想象中惬意美好。此前在无所依着里温柔风趣、有求必应的人生导师仿佛是个错觉,每每颜监制来现场看着的时候,整个剧组的气氛都紧张严肃了起来。 究其原因,虽然他从不说重话,但对细节的把控近乎严苛。每次他提出问题,那就意味着真的存在问题。“差不多”,“还凑合”这种在他那里统统都是不能接受的辩解,且他的批评意见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不管是长辈老师,还是上班前还卿卿我我的女朋友…… 总之,颜编眉头一皱,余人全都惶惶,开始自觉的反思自己刚刚的表现哪里存在问题。 “啊,简直是吹毛求疵!” 之前有次休息的时候,有个消息应该不大灵通的同事偷偷跟她说小话抱怨。 牧之谨慎的环顾了一下,也暗戳戳跟着吐嘈:“他以前一定干过小学班主任,训人的架势都是那个范儿!” “噗,”那人被逗笑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新人都要有这样一个‘千夫所指’的阶段,磨过去就好了。” 想也知道,问题最多的,一定是一时间找北还有点难度的赵牧之她本人。 牧之正扬起脸给对方回一个痛苦面具,那人身后的帘子撩了起来,颜晟安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走了过来,抬抬眉毛表示他的不认同,身后还跟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季胖子。 “啧啧啧,老颜你这也太不近人情了,你看把我们女主角吓得,脸都白了……”季胖子唯恐天下不乱,一张嘴一门心思在拱火。 “颜编,您别介意,都怪我,是我……” 牧之的吐嘈搭子非常仗义的站出来想替她扛一扛,被颜晟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阻止了下面的话。 “你先去忙吧,”他对那人笑了下,充满深意的眼神重又盯在正在脚趾动工的牧之身上,“小学班主任,要跟他的学生……”他意有所指的欺身上前,加重语气,“单独聊几句。” 那人一腔焦虑,没看懂气氛,还磕磕巴巴试图替牧之再找补几句,被季胖子揪着走了。 …… 到了现在牧之基本已经上手,犯的错误越来越少,他来的次数却也越发少了,想显摆下都艰难。听说是已经准备开拍的大河往事那边有跟组编剧时间上出了点问题,原本他可以等话剧周期结束过去的,现在却要忙着两边跑。 剧场里开始调整灯光,牧之趁着这个空档默默的感慨了番:人家谈恋爱恨不得每天都黏在一起,他们这不是你有工作就是我有工作……还没感慨出个结果,有人叫她对戏,就赶紧跑过去了。 第248章 时间忙忙活活的过,越临近公演,牧之的紧张小情绪吊的越高。 “一想到等表演的时候,这下面人头攒动,全都在近距离围观,出了问题所有人都能立刻发现,我甚至能看见他们的反馈表情……听说演的不好还会被喝倒彩!我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午间休息的时候,她抱着饭盒直接席地坐在舞台一角的边缘上,磕着腿跟纪宣小声嘀咕。 纪宣头也不抬的点着手机在给人回复什么,哼了声暂做回应,余光带着寒刃瞟了眼她还欢快做蹦哒状的腿脚,成功让她老老实实把身形仪态端了起来。 一旁忙活的桃子一边忍着笑一边旋开保温壶,奶白色鱼汤的浓郁香气一下子窜了起来。 “先喝口热汤吧,木木熬了好久的。” “我爱木木!”热腾腾的美食当前,牧之暂时搁置了她的烦恼,三两口一碗就见底了,伸过碗去还要。 这会儿功夫里,纪宣回完了信息,也就着香气往保温壶那边探了探脖子:“最后一碗,剩下都是我们的了!”然后她抬起头,对牧之露出了恶魔的微笑:“公演期间要严格保持体重!” 牧之回给她一个鬼脸:“本来也没想多喝,热量我都是算过的。” 她说话的间隙里,纪宣又瞄了眼手机,回过头来没再纠结热量这个话题,反倒折回去戳她的焦虑点:“害怕公演么?那我再给你加加码!这里只是排练的小剧场,首演的那个剧场能比这大两圈,莲花台上的观众想的话,抬抬手都能摸到你……” “呃……” “还有啊,你想过没有,话剧是小众艺术,颜晟安又是新人,这剧就算再上座,它的宣传效果对公司想要的规模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姜总为什么同意你拿出宝贵的时间来参与?她一不图宣传,二我看也不是为了照顾颜晟安的面子,你猜她要看的是什么?” “什么?”牧之把背脊挺得简直要发射出去,眼睛瞪的滚圆,问。 “呵,你看啊,在剧组里就已经有很多表演届的大拿了,以颜晟安的背景,到时候文艺圈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来看看他做出来的成果,其中不乏‘泰斗’级别的前辈,行业话事人……”她手指泛泛的往下划了一圈,回手接过桃子递过来的汤碗,浅浅抿了一口,“他们就坐在这下面,围观你的表演。到时候不要说有什么错误疏漏,就算你有一滴眼泪偷懒没有到位,他们都一清二楚。” 她把话断到这里,满意的看牧之哽住的样子,居然有闲心指挥桃子摆放菜肴,待到一切都布置妥当了,才回过来继续敲打还僵在那里消化的小艺人:“而且还有什么你知道么!” “还有什么?”牧之生无可恋,“您一口气说出来吧,让暴风雨全冲着我来!” 纪宣看着她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嗤笑了声:“出息!” 挑挑拣拣夹了几筷子菜,又舒服的呷了口茶,吊足牧之的情绪,纪宣才慢悠悠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们全都知道颜晟的女朋友在这戏里……”她不怀好意的又顿了会儿,欣赏够了牧之风干石化的表情,继续说,“你想啊,他们既有专业的身份,又是颜晟安的长辈、亲友……当然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你在他们心中的身份,到底是颜晟安的亲亲小女友,还是一个可以合作、能够培养、有潜力的演员……有待你的表现!” 话说到这里,算是已经说尽,碗中的汤也渐渐冷却浓稠,纪宣抖抖手腕转了转碗里的汤,开口指示:“快吃饭吧,下午排练要开始了。” 有了这个不和谐的插曲,这顿饭气氛一下子闷了下来,大家都没再说话,迅速的扒拉了几口,牧之去了趟卫生间。 看着她离开,桃子才喘了口气,小声跟纪宣抱怨:“姐,你怎么在这当口吓唬她?” “这是吓唬嘛,这难道不是事实?”纪宣无所谓的甩甩手。 “那应该让她早点准备的,这过两天就要去首演的剧场走场了,她没有舞台经验,心理压力可大着呢。” 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又叫添了碗,纪宣笑了声:“压力?她这种人,肯定打小好胜心就比别人强,最不怕的可能就是压力了!你看吧,只有她说自己不行的份,绝不会让别人有机会说她还不够好。足够大的压力,反而能成就她!” 桃子忙着收拾餐具,把这番话在脑子里反复过了两遍,终于鼓了鼓腮,认同:“真还就是这么回事!” 没多一会儿,她就听到纪宣低声笑了句:“你看,她准备好了!” 桃子抬起头,就见牧之走了回来,穿过舞台一簇一簇的光线,她的神情轻松自然,一如往常带着举重若轻的自信。 “学着点”,桃子听到纪宣在她耳边轻声说,“这个时候,就要给点奖励了。” 话音刚落,桃子就看见她状似随意的递了个pad给牧之:“赶快,简单给你同步下这段时间的数据我就回去了。” 这是一件非常有仪式感的事情,纪宣习惯定期跟艺人同步这段时间内的臧否得失,数据变化,舆论焦点。但从她再次接手牧之后,这项工作就只剩下这个仪式,每次简简单单的总结“没什么变化”即可完成。 牧之耸了耸了肩,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接过pad,同样很有仪式感的扫了眼…… “咦?”骨子里的数据敏感性让她当即就惊呼了声,“最近发生了什么嘛?” “不愧是专业人士,”纪宣偏过头来瞄了眼屏幕,调侃:“一眼就看出来了!” 伸手往后调了两页,纪宣曲指点了点一个有点眼熟的人的资料:“还记得他么?你那部网剧的男三,歌手出身,最近有个在播的音乐类综艺,意外火了起来,粉丝回溯作品的时候找到了你们那部网剧。” “哈?”牧之心虚的挠头,数据趋势图上有上扬的讨论度,但是正向还是负向就全凭猜测了…… “倒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儿,”纪宣从她的语气就能判断出她在想什么,“那部戏没有哪哪是成的,难得你演得认真,在一群敷衍了事里显得独树一帜。并且戏份被砍的七七八八,作为曾经的女主,既推动了剧情,显得人物挺靠谱,露脸又不多,不招人烦,反馈还是挺好的。”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牧之来回想了一圈,只想到这个词。 “娱乐圈可没人自比鸡犬,”纪宣嫌弃的啧了声,继续说:“这只是其中一个讨论点,帮我们试了下水,看起来效果不错。公司接下来会逐渐进行小幅宣传,你要做好准备,尤其下面就是公演期,不可避免的要应对公众和媒体,公司整理了些可能出现的问题和应对,晚一点等姜总批过了……桃子,你监督她练好,不能出差错!” 两人赶紧点头,她又翻了一页,上面有个视频的“还有,刺槐开始投放宣传物料了,孟导相当疼你,首版片花就给了你12秒的镜头……”给了一点儿惊讶兴奋的时间后,她点开视频,精准的拉到牧之的镜头,雕花大门里,配合着利落的光影流转,女孩儿脸庞柔弱精巧的轮廓和其上狠戾肃杀的表情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她点着屏幕志得意满的说:“除非是红线问题,否则不管你是被误解还是真做错了什么,只要实力够强劲,这个娱乐圈就会永远欢迎你!” 顺着她的指引看去,这个预告已经上传了将近48小时,点赞数,转发数和留言量都相当可观。下面做了简单的数据分析,牧之饰演的大小姐数据被整理了出来,综合数值在男女主和大反派之后,位列第四。 要知道,这个角色只是个算上彩蛋才几分钟的特出。 “这一行永远不缺奇迹,奇迹就在任何一个你全力付出的机会里,”纪宣轻描淡写的说,动动手指,又翻过一页,“这就是回报。” 页面上的视频自动播放,里面将牧之迄今为止少的可怜的几个角色巧妙的剪辑在一起,加上了统一滤镜,截取了她的原声台词,居然做出段完整的小故事。 “这是……” “粉丝做的混剪。这东西看着短短三五分钟,不是真爱花了大心思做不出来!” “这……不是公司做的吧!” 再自信的人有的时候也不是那么敢直面好消息。 纪宣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开始整理自己:“计鸿下午有活动,我得去现场,就先走了。你闲着没事多看看台下,想想你过两天要面对什么,别在这个时候浪费公司和你粉丝的努力——这个叫‘嘉清’的id,确实是你的粉丝,公司调查过了,从无所依着开始就关注你,当时出事因为替你说话差点被人肉了。从发言来看挺理智也挺聪明的,刺槐的预告一出来他就上传了这个。当然,这个视频能有这么大的传播量,公司是暗地里帮了把小忙的。” 全都收拾妥当,她挽了挽头发,一改刚刚轻松带着调侃的语气,郑重交代:“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现在正是你的关口期,要全力以赴啊!” “我什么时候都是全力以赴的。”牧之微笑颔首。 第249章 不需要知道名字的平庸社会人某某过着不需要知道年岁几何的平庸生活。某某每日每日的生活就像是梦游,脚步粘粘乎乎,眼神迷茫,反应也看着有点迟缓,日出出门工作,深夜才能归家,今天跟昨天还有之前的任何一天都差不多。 这个某某,他忙碌,自足,并不觉得孤单,但是最近他偶然发现,如果自己能在每天的凌晨一点零三分前进入睡眠,那么这个时点一到,他的世界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梦境里,他也不知为什么自己就明确的接受了很多不那么符合常理的事情。比如小时候和他一起玩的邻居小女孩儿长大了,好像自然而然的就又出现在他身边,还像那时一样,带着他四处冒险。不过这次,他们不再是在家附近的那些“神秘”场所探秘,随着他们一起长大的,还有冒险的地图。 每次女孩儿出现,他们就顺理成章的能够在天上飞翔也能在水里遨游,可以去未来驰骋,也能回到远古求索。他们带着一如童年般无拘无束的心,一起拜访了分别发生在“过去”、“当下”和“未来”的三段别人人生的转折点…… 牧之饰演的这个梦中女孩儿并不是传统的男孩子心目中秋水伊人的形象,她既不神圣也不羞涩,既不知情识趣,也不体贴温柔,她完完全全是一个有着自我独立又跳脱思想的人,她会跟男主角吵架争辩,会固执己见,会犯错误,会提出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 简单的说,这个角色并不是男主角在梦境中凭空为自己打造的慰藉,而是有着自己勃勃生命力的一个存在。 按照男女主各自的设定,这个想象力飞起,好奇心爆棚,行动力max的女主角需要在舞台的各种位置游走出现。因此对于演员来说,牧之的走位最凌乱,场景最复杂,造型换的最频繁,几乎没有安静候场的时间,一转到后台就需要跟打仗一样抢时间…… 而且舞台剧没有绝对完美一说,不管台下练了千万遍,演员记得多熟练牢靠,配合的多么天衣无缝,总会出现各种各样或大或小的意外,这就很考验每个人的应变能力和心理素质,尤其对于新人来说。 舞台的灯全数转暗,幕布缓缓落下,牧之全副精力一直坚持到落幕的乐曲的最后一个音节结束,方才长长的呼了口气。 “很棒哦!” 身边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嘉许。 幕布的另一侧,坐席上掌声不绝,幕布的这一侧,台上的演员和后台工作人员也不约而同的给她这个优秀但一直绷着一口气的舞台新人鼓掌鼓励。 首演无疑是成功的。这场表演,台下观众半数都是受邀而来的专业人士,颜晟安坐在观众席中,耳听八方仔细收集着嘈杂中小声交流的许多感想——他从前也受邀看过无数场话剧,能分辨出那些掌声和喝彩是不是出于礼貌或者客套——终于把吊着心放下,伸出手,跟季胖子简单击了下掌,站起身来上台跟全体剧组成员一起谢幕。 幕布缓缓拉起,台上台下灯火通明,也没再额外请主持人,季叔平举着话筒挺着格外灵活的肚子全场游走,叫这个发表感想,拎起那个提问,鼓动观众、演员互动,追着大佬要表扬…… 这幕谢了一次又一次,在场众人全都意犹未尽,亏得他在剧场这边面子足够。 直折腾到夜深,好不容易才能告一段落,季叔平和颜晟安当然得带着各位拨冗前来的大佬们去庆功,但为了不耽误隔天的演出,全体演员和主要工作人员都得回去好好休息。 后台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如此人多眼杂,颜晟安的一腔思念也不好尽数表达,只能满带怨念的捏了捏牧之的手,叮嘱她回去好好休息,交代桃子一应饮食起居要多用心,还捎带跟纪宣念叨她都听了一百次有余的各种注意事项…… 纪宣在内心狂翻白眼儿,面上却一丝不苟的听着——她也不想杵在人家小情侣这讨嫌,只是这两位都是忙人,这当口上,一会儿有人找这个,一会儿又有人找那个,实在不太方便给他们俩辟一个僻静的地方让他们诉衷肠,索性带着桃子来当个门神,还能帮他们挡一挡…… 想着,就看姜书青一路寒暄着往这边走来。 “姜总来了!”提醒了这一声,纪宣赶紧迎了过去。 看她脸上的神情,就知道这轮反馈完全超过预期。 果不其然,姜书青一过来就亲切的揽着牧之的肩膀,不吝赞美之词,夸赞之后又殷殷交代纪宣打理好接下来的各项事宜…… 纪宣跟了她这么久,深知此时自己老板一方面是十分满意心情颇佳,另一方面也是着意在众人面前给牧之做下“公司力捧”的面子,赶紧配合着垂手应声。 “来,”又同颜晟安客套过几句,姜书青带着他们往停车场走去,“明天排的是你表演还是b角演员?”她边走边问。 “是我,前期为了尽快熟悉节奏,没有太大的变故都是我。”牧之答。 “那还吃得消么?” “我觉得可以,除了临场应对比较紧张,强度感觉不算大。” “嗯,”姜书青拍了拍她的手,“那今晚也跟我们一起去吧,跟几位长辈打个招呼。” “也不急在这一时,”一直跟在她们身后帮着拿东西的颜晟安赶紧抢着插进句话来,“明天下午就要演第二场了,还是保证休息比较重要,几位老师也都理解的。” 姜书青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打个招呼就走,我心里有数的。” 话虽这样说,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不妥,颜晟安赶了两步,想要再争取下,却被牧之拉住轻轻扯了扯。可能是后台温度不高,她的指尖有点凉,颜晟安下意识的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暖着。她扬起的脸上明媚的眼睛狡黠的冲他眨了眨,于是他的担心也只好忍了回去。 姜书青对这边的一切恍若未知,步伐丝毫没有迟滞,只是嘴角稍稍弯了弯,快到自己的车子,她才说:“要不,颜编我们一起吧,”她比了个请的手势,“路上还有些工作,您也一起听听,帮我们参详下。” 聚会的地方参考了几位老师的住址,因此离剧场不算近。一上了车,姜书青就言简意赅的总结了下上个周期的进度,又核对了番下个周期各项安排,整理出一些小的调整。 即便到今时今日,牧之跟自家老板见面的次数也不算太多,不过她深深知道,老板说的什么都是通知,自己只需要知道了解,有什么问题回头再跟纪宣聊,因此只是点头。 车没开出去多久,姜书青把工作简单的交代完,才终于想起了叫颜晟安上车的目的:“刚刚跟戴挺和傅博两位老师简单沟通了下他们正在筹划的项目,我想还是让牧之早点跟他们打个招呼,交流下,趁着这会儿能加深下印象,我们占个先手比较好。” 这算是解释了下一定要牧之此时出席的原因,颜晟安赶紧点头:“当然是看您的安排。” “还有件事我原本以为是你促成的,”姜书青笑意不变,轻描淡写的转到正题:“刚刚想了想,可能你还不知道。刚巧也都在,对方答复要的急,就直接问问你们意见。今天下午,大河往事剧组通过公司征询牧之的合作意向……” 话停在这,她满意的看着牧之两个交换了个茫然的眼神。 “大河往事?”颜晟安先开口,“我不知道这件事,这剧的角色据我了解早就全部谈好了,现在已经开拍了有一段了……” 姜书青神色了然的点点头:“给到我们的信息是一个叫‘申洪英’的角色,下乡知青,原来的演员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办法继续参与拍摄……”说到这里,她语气一转,“原本是说这部话剧结束,给牧之两个月时间休息下,也调整下状态,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这么高频的工作确实辛苦了。不过‘大河往事’这个剧颜编应该最清楚了,国家重点文化项目,能接到这个邀请都已经是对我们的认可了……” “申洪英……”颜晟安沉吟了下,“我大概也知道一点前情。这个角色是一个外表看上去很文静,但是性子非常刚烈直白的这么一个人。她下乡之后牟足了一口劲儿要证明自己积极进步,什么重活累活都抢在人前……因此她的戏有很多繁重的劳动场景,什么骑马冬钓,巡山护林,赶猪喂羊……还曾经掉到过河里……这个角色中途意外离世,这些都是发生在冬天的事。今年的冬天寒潮范围广,持续时间长,前期拍摄的时候就有人撑不住。你们知道的,剧组保护措施做的再好,在大自然面前都不够看……” “心疼啦?”姜书青看着他皱地紧紧的眉头,忍不住笑着问,“那你们写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心疼演员呢?” 被戳中双标的小心思,颜晟安只得讷讷无言。 “那你怎么看?”姜书青也没有继续逗他的心思,转过去问牧之。 “时间上会有冲突么?” 牧之的手已经被捂的热烘烘的,正伸着指尖偷偷戳颜晟安的手掌闹他,听见问却能立刻思路清晰的回了个实在的问题。 “时间确实……”姜书青想了下,“话剧正在公演期,这段时间肯定不能三心二意。我听那边的意思,你还只是备选之一,应该也有时间上的考量。不过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重点,你需要考虑的是:一,它会把你接下来的空余时间全部占掉,什么时候能给你下一次假期我没法承诺;再有,如颜编所言,这是一个寒冬,已经有人受不了退出了,我的要求是,要不就别上,安心休假,上了就必须给我撑下来。你怎么看?” “我没问题,我想争取下。”牧之毫不犹豫。 “好!这个角色是你的了。”姜书青对结果毫不意外,聊完这个,她放松的靠在椅背上做出一副要休息的样子,“我的事儿都说完了,你们随意吧,当我不存在就好。” 后座上的两个人交换过一波眼神,看着牧之装作小心讨好的表情,颜晟安忍不住小声恨恨的说:“你可厉害了!” 牧之赶紧也小声安抚:“那跟你一起进组,不就是休假嘛!” 噗,姜书青疑似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她也没多做解释,坦然的把头翻到另一侧,一副铁打不动正在休息的样子。 颜晟安看她没了动作,又转过头来,更加幽怨的嘟囔:“我不去的,我怕冷!” “不是你跟我讲的,”牧之装作不懂的样子,小声翻旧账,“风穿过大兴安岭的林区发出巨大的呼噜声,你当时说像一千只十月看见了罐头那样一起着急的呼噜,好像千军万马即刻要奔腾而来,挂在人身上就不离开。还有看着就叫人热血沸腾的冬泳,还有渔猎……怎么就许你看,不带我看?” 当时为了跟她多说上几句话,信口胡嘞嘞的往事被翻了出来,颜晟安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气得抽出手去噼里啪啦按手机。 牧之也不恼,伸了脖子去看,他做作的躲了两下,还是把屏幕送到她眼前。 “我不要这个。”牧之发表意见。 “这个木木重点推荐,说御寒效果特别好!”颜晟安反驳。 “但它的味道怪怪的!” “那你要什么味道?” “橙子,橙子的味道闻起来特别温暖。” “味道能暖和么?” “啧,这都是有心理学依据的!” “那让木木找找。” 他又噼里啪啦打字,手机那头的可怜小助理看着屏幕上一会儿一变的要求气得想摔手机,气还没过,眼前晃过个人,她立马端起成熟稳重的形象:“您这边请,颜老师他们马上就到,您先休息下,我们庆功宴马上开始!” …… 第250章 the end 这餐厅是有点意思的。 深秋的天早早就暗了下去,暗了太久总给人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等缓出一口气来看时间的时候,几乎赶的手忙脚乱。唐嘉嘉着急赴约,手头上的事一收拾,紧赶慢赶出了门。 路况不错,可能知道她赶时间,一路的绿灯。约定的餐馆也不难找,就在商业街不错的位置上,复古的霓虹港风灯牌,远远的一眼就能望见。只是门脸小小,唐嘉嘉在门口抬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很好,比约定早了五分钟。 推开门,迎宾礼貌的问了预约,对方还没到。唐嘉嘉跟着服务生往里走,她倒是好奇这么小的门脸在寸土寸金的商业街怎么别有洞天的,结果服务生领着她推开一道窄门,直接往地下去了。 “您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吧,灯光有点暗,小心脚下。”服务生贴心的提醒。 往下延伸的通道装潢连带着其间的风光都弥漫着老港剧特有的做旧款昏黄色调,暗是暗了点,不过完全不影响视野,台阶也平实宽阔,没什么安全隐患。 唐嘉嘉回以他一个微笑,跟着往下走,没几步就到了餐厅——与其说是餐厅,看着倒更像是酒吧的氛围。 餐厅的整体不算大,乱中有序的划分为几个空间,光线看着比刚刚的走廊还暗上几分。 一下去最醒目是右后方打光最足的长吧台,巨大的饮品柜摆的满满当当,琳琅满目的酒水饮料在设计好的灯光下折射出丰富又绚丽的色彩,却没有灯光那么扎眼,看着像波西米亚风的碎玻璃拼接。调酒师手上闲闲的动作着,边和吧台前的几个客人聊着天,看着都是熟客的样子。 吧台到走廊这段空间散乱的摆着四五张小桌,要低下头才能看出是依着地面上用小石子铺好的小径布置的,像是树干上结出的果实。 沿着小径一直走下去,在一眼望得到的应该算树冠位置有个小小的舞台。上面有个男生闭着眼弹着吉他轻声哼唱,舞台能借到吧台的光,从唐嘉嘉的角度可以轻易看到他鼻翼涔涔的汗。 服务生领着唐嘉嘉穿过这个区域往左边走,舒缓低沉的歌声浮在耳边,声音不大,仔细点又恰恰好能听清,还怪好听的。 “这什么歌?”孤陋寡闻的唐嘉嘉忍不住问。 服务生犹豫了下,脚步不停:“待会儿我给您问问。” “那谢谢您了!”唐嘉嘉开心。 左边这一大片空间光线更暗,最前面摆了个不大的幕布,上面在放一部不知道哪国的黑白老电影,说着肯定不是英文也不是法文的语言,最要命的,它连字幕都没有…… “这是您预约的座位,要现在点单吗?” 幕布前五张桌子,有两人位也有四五人位,位置摆放的很讲究,彼此离得很远,谁也挡不着谁。除了眼前的一张,其他都坐满了。 唐嘉嘉心里嘀咕:相亲还选这么暗的位子,面上却一点看不出来:“来壶茶吧。” 说完简直想咬自己的舌头——这地方这么西式,看着跟茶可不搭边,不过她惯于装腔作势,依旧淡定的问:“都有什么茶?” “茶水在这一页。”服务生体贴的帮她翻动菜单。 出乎她意料的,茶水不仅有,而且价钱还很上档次。 嚯,她诧异的看了看那上面的数字,又忍不住往前翻了翻菜单,这家餐厅消费可不算低。张老师当时说对方是做什么的来着?她忙着手头上的报批资料没走心听,莫非真是什么青年才俊? 这“青年们”一旦临近快要过不了青年节的年纪,就会被打上“大龄”的称谓,此后人来人往,逮到另一个不同性别就要给介绍一番。唐嘉嘉自认人设“直爽可亲”,颇好相处,不管刚见面才几秒钟,只要她想,都能聊的热火。因此人缘好的离谱,给她介绍的也格外的多。尽管每次都没成,不过也都好聚好散宾主尽欢,所以从没打扰过别人牟足了劲给她配良缘的热情。 唐嘉嘉本人对这种事是没什么观感的,既不热衷也不抗拒。有人给介绍她就开开心心赴约,散了后还兴高采烈的跟朋友分享过程。总之,算是还挺享受相亲的。 “要不……” 她刚想说先来杯苏打水吧,身后突然插进句话:“这里的冻顶乌龙不错,听说是老板去选产地亲自选的茶叶,要不试试?” 唐嘉嘉赶紧准备起身打招呼。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公司的事情实在太多。”对方十分强势的按着肩膀将她按下,“坐,唐小姐是吧,没想到你年纪轻轻,也有品茗的习惯。” “呃……”唐嘉嘉被这突然的一手搞得有点懵,条件反射的看向来人,西装革履但不拘谨,服装品味在男士里算是相当好的,看着确实是精英。中等身材,体型微胖,不像是泡在健身房的类型,但应该平时也有注意保养。面貌平常,就是万千人中彼此随便路过的长相。只不过……听张老师说才30刚刚出头,不论是气质还是语气都比没小两岁的她稳重许多,确切的说,是相!当!稳!重! “没有,”唐嘉嘉迅速的调整了个与人设相符的笑容,做作的看了眼手机时间:“严格的说,算上从门口到这里的时间,您将将准时。骆先生好,”她伸出手,“唐嘉嘉。” “骆远。” 服务生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丝毫不彰显存在感的看着他们两个寒暄。 “那这样吧,”骆远没让他等多久,立刻轻车熟路的给自己和女士点了两份套餐并几个小菜,“这家店我也算常客,这几道菜相当有特色,唐小姐一定要尝尝。另外,”他又转过头跟服务生继续讲,“再来一壶上好的冻顶乌龙。” “啊不了,”唐嘉嘉对他旁的自作主张倒也还好,只是拒绝了这壶茶,“时间也不早了,喝了浓茶不好入睡。” 骆远思考了下:“也是,那给这位小姐换成蜜桃乌龙吧,”他对唐嘉嘉笑笑,“你们女孩子都喜欢这种甜甜的,唐小姐看还需要些什么?” 从他点单到现在,一眼菜单都没看过,看来确实是熟客。唐嘉嘉摆弄了下一直在手里的菜单,递回服务生:“已经很好了,谢谢。” 餐厅里的光是暗的,声音是柔的,谁和谁都不大声说话,幕布里不知道哪种语言的对白和换了首歌的音乐声交汇融合,一点也不觉得冲突。 两个人按照一般相亲的流程互相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又礼貌的询问了对方不痛不痒的近况,然后话题慢慢顺着骆远的思路开始蔓延。 唐嘉嘉无可无不可的应着,她是比较擅长找话题,不过对方习惯掌控全盘,她也乐于配合就是了。 幕布上的光影变幻,但结局早就注定,演员们早就心知肚明最后会怎样,却还都装模作样的努力挣扎。直到屏幕转暗,不知道哪国语言的字幕流水一样平静的划过…… 察觉到她的视线停留在屏幕上,骆远自然的把话题也转到了这里:“捷克电影黄金时代的作品,现在的年轻人里,对这个感兴趣的不多了。” “原来是捷克语。”唐嘉嘉敬业的调动苹果肌微笑了下,内心疯狂吐槽:实在没必要整出一副代沟很深的样子啊,大哥! 这部电影结束,下一部没让人等多久就放了出来。屏幕又亮起来,从仓灰渐渐转为昏黄再慢慢填充上平泛的日常色彩,生活中细碎的声音小声喧哗着,还没有看到人影,单凭这些,唐嘉嘉就已经认出了这部电影——这不无所依着嘛! 她咧开嘴角,愉悦的笑了起来。不想她对面这位先生却因此有了几分不悦:“诶,”他叹了口气,“没想到这里选片的水准也开始下滑了。” “嗯?”唐嘉嘉梦游般回过头,有点懵,“这片子获过挺多奖。” “现在的奖啊,啧,不提也罢。”电影鉴赏先生感慨了声,既然侃侃而谈,“这算是近几年还能入眼的影片了,不过……” 前几分钟唐嘉嘉还试图插进两句自己的看法,后面几十分钟只让她反复确认,自己跟人家的眼界差的实在太多。眼看着满桌珍馐转凉,她礼貌的保持倾听的姿势,垂下的手盲打了条信息一键发送出去。 “再说,”电影鉴赏先生终于对现代电影痛心疾首完毕,想必要总结陈词,唐嘉嘉打起精神扬起脸,打算完美糊弄过这段完事,就听他大言不惭的说:“我认为艺人作为诠释角色的载体,人品也很重要,这部作品选的艺人……”他摇摇头,痛心疾首的下定论,“一言难尽。” 手机震动起来,唐嘉嘉果断掐断,她挂在脸上的笑容似乎没变,又似乎黏的太久了,僵了冷了:“哦?怎么说?” 以为她对这话题感兴趣,对方将袖子挽至手肘,摆出一副长谈的样子:“唐小姐视野光明,可能对这种圈子的藏污纳垢没什么了解——这越是看着光鲜亮丽的,凑近去,越发臭不可闻。”他装模作样拿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架着膀子对屏幕虚点了下,“她,莫宴,厉害了,一代影后,也拿过几个奖,在这代演员里算是做的不错的。那又怎么样呢?有她的地方就满是是非。她的过往里一有长串男人的名字铺路,如今功成名就,却无一人愿与之携手,可谓真正的祸水红颜。” “哧!”唐嘉嘉发出一声嗤笑,“莫宴?国内外能拿的奖都拿的差不多了,能得的终身荣誉也都已经加身了,随便一个路人都知道,她已经是注定写在影史里供一代代影视学子拜读的人物,换您的角度,居然可以这样贬低?真是……” 她的手机又在掌心震动,被再次毫不犹豫的按掉,也因此被对方追了句:“是,成王败寇,将来史书标榜的,只会是爬上来的那个,不论是怎么上来的。这一点,我佩服她。” 唐嘉嘉翻了个白眼儿,伸手去看了看插在一侧的单子——话不投机半句多,这种玩意儿也没必要跟他废话下去。 没想到那货一点眼色也不会看,继续信口开河:“她也就算了,这两个……”他又比了下屏幕,那上面牧之扮演的孩子正在一个清晨醒来,幕布上的小姑娘脏的像棵可怜的酱菜,一双眼睛却澄澈如翠玉,美丽、清澈、易碎,但讨论她的那张嘴却泛着多年人品堆积出来的积年陈味:“她的事当年闹的那么大,唐小姐应该有所耳闻吧。娱乐圈,其实就是这么回事。这个赵牧之走的路子都在致敬莫宴——影帝情人捧上位,出了事,影帝殉了,她还能踩着别的门路杀出来……” “真看不出来,”唐嘉嘉满脸讥诮,冷漠的截断他的话,一丝客气的矫饰都懒得给他,动动手指敲了敲手机屏幕,就开始收拾东西,一套行云流水还不忘继续嘲讽,“骆先生一副出土文物做派,造谣八卦起来,跟个陈年垃圾桶一样娴熟。” “你什么意思?” 她话说的毫不留情面,骆远被怼的猝不及防,勃然变色,声音都高了八度。 “公共场合,注意下你的言行,你的教养呢?”唐嘉嘉轻蔑的嘲讽,举起手机晃了晃,“看来我们不合适,饭钱就aa吧,已经转给你了,不再见了。” 说完还刻意的当着他的面删除了联系人,转身就往外走。 深秋的闹市街面绚丽萧瑟,风随意的刮着,衣角被牵动往东西南北乱走,唐嘉嘉举着手机打车,目的地还没输完就猛地被人扒拉了一下,回头一看,不愧是老顾客,骆远已经结完了账追了出来…… “骆先生,我听说您是位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不至于相亲不成,还纠缠不休吧!”语气很不耐烦。 骆远平时疏于运动,全凭一口恶气一路追了出来,此时先喘了三喘,才端出副骄矜的态度来:“相亲成与不成我无所谓,但话要说清楚,唐小姐为什么突然当众对我口出恶言?” 愚蠢的人通常不自知,唐嘉嘉不想理他,翻了个白眼儿,回过去打算继续打车。 “哦,”没想到那货却对惹恼别人十分在行,“我懂了,”他愈加端着矜傲的劲头,语气是十足的欠儿,“我想起来了,就是在聊戏子的时候唐小姐翻脸的,你怕不是那个……那个……什么‘饭圈女孩儿’吧!呵,介绍人跟我说你是名校出身,没想到啊,啧啧……那我们确实太不合适了。” “呵呵。”终于发送出订单信息,唐嘉嘉决定也不能太惯着他,反正自己好心,趁着等车的空档,教这位“成功人士”重新定义下成功好了! “您说的没错,我就是脑残粉。那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了,我干脆给您科普下我们‘全世界最好的偶像小姐姐’,也让您掂量下,就你这可怜斤两也配口出狂言!” 那边的骆远一派占据了上风的表情,倨傲的整理了下大衣,不屑的吐出几个字:“不必……” 可唐嘉嘉哪是那种事事都让人如愿的性子,她也不管人家什么态度,张口就说:“我们牧之小姐姐当年在大马路上随便溜达就被季叔平副导演慧眼识珠,虽然非科班出身,但在这部后来席卷各大电影节奖项的优秀电影里,作为纯新人表现相当亮眼。虽然后来被逻辑能力低下的俗人们误解,沉寂了一段时间,但不管是在粗制滥造的网剧里还是那种出演一两分钟的龙套角色,她都给出了可圈可点的表演……”她看着骆远愈加嘲讽的表情,微微一笑,补充,“这可不是我们粉丝说的,这是无数观众的观感选择,还有大多数影评人,业内专家们给出的评价……嘶,我多嘴问一句,听起来骆先生对电影品评很感兴趣,但你好像既不了解专业知识,又看不上大多数观众的品味,那您是凭什么选片的呢?哪里小众钻哪里?就那个捷克电影黄金年代的作品,你能说点别人影评里没有的东西么?你对捷克那段时期的时局与社会环境,人文景观有什么独特的高见么?” 满意的看着他的脸色往愤怒奔腾,唐嘉嘉一点插嘴的机会也不愿给他,继续说:“说回我们牧之小姐姐,她凭借着出色的角色诠释重回公众视野,首次出演话剧就好评无数,座无虚席,拿奖什么的,都是顺理成章的事。献礼剧大河往事,数九寒冬里高水准出演高难度角色,一众老艺术家到哪都是赞不绝口的。去年年度爆剧云纹,讨论度收视率比照任何一部现象级都不带差的,出演的首部电视剧就斩获视后。今年戛纳开场展映,收获好评如潮的繁花似锦,眼见着明天的电影节就要继续横扫。这样的工作成绩,我再多嘴问一句,您是凭借什么瞧不上的?凭您蹉跎十多年磨到所谓高管的战绩,还是您毫无逻辑,凡是往下三路想的思维习惯?” 她这番话说的又快又清晰,一口气把骆远的角色憋成了猪肝色,但他到底还是有几分风度在的,拿手指几乎戳到唐嘉嘉脸上愤怒的虚点了几下,到底控制住了情绪,徒劳又干巴巴的再拎起自己虚无的优越感:“算了,跟你们脑残粉没法说话,按你们粉丝吹的,个个爱豆都该上天。” “骗自己干嘛呢,”唐嘉嘉冷笑,“我再能吹,那奖项可是人家国内外专家研究后颁发的,有就是有。不过也是,无知者无畏,对您这种人来说,你不了解的就是容易的,‘造火箭’也不过就轻飘飘三个字而已,对吧。不过我也可以照顾你的智商,跟你说点你也能懂的。众所周知,我们牧之小姐姐曾就读于我国顶级学府重点学科,学科排名在全世界都是前列,她更是当年的优秀毕业生。那您为什么不来我们学校呢?是不喜欢么?” “你……” “哦,对了,听说骆先生财经类专业毕业哈,巧了么这不是,我们牧之小姐姐二学位就是财经类,当年的毕业论文拿了优秀毕业论文……”她用做作的身体语言继续恶心骆远,“当然啦,这是太小的事儿了,优秀毕业论文而已,难道有人拿不到吗?”她满意的看着对方愈加狰狞的表情,继续添油加醋,“我还听说骆先生研究生就读藤校,难怪如此眼高于顶,想来必定是人中龙凤,不可能是那种默默无闻,平平无奇,好不容易混到毕业的普通人吧!” 这最后一句话字字清晰响亮,带着锋利的小冰碴,轻蔑之情溢于言表。 “你……你这个人,你不可理喻!” 坦白讲,以骆远的条件,虽说不上是万里挑一,也确实算值得自矜的优秀了。只是他太不巧了,唐嘉嘉和赵牧之这一双光辉璀璨着长大的姐妹花,等闲履历放她们眼前根本就不够瞧。而他更不巧的是得罪的是口才无敌的唐嘉嘉,她不想给人面子的时候,真是让人如置悬崖峭壁,一丝找补的台阶都找不到。 骆远被羞辱的无言以对,只能落荒而逃。 “哼,”唐嘉嘉吵架大获全胜,暴躁的将围巾扯开了点,抬手接起震了半天的电话:“没事了,我自己解决了!” “嚯,发飙啦?”电话那头她的‘牧之小姐姐’慢条斯理的说。 “有人五行欠怼,我满足他而已。” 打的车时间掐的刚刚好,此时刚刚停稳,接到了个恢复优雅的唐嘉嘉。 “相亲而已,怎么发这么大的火?”那边笑意吟吟的八卦。 “三观不合,没法交流。他敢对我偶像出言不逊,我当然不能惯着他!” “你至不至于……”牧之简直无语,“你哪个偶像?裴继诚啊?要不要我替你跟他邀功啊?” “不说这个了,明天我自己过去吧,也让我跟着热心观众一起感受下追星氛围。” “要跟你说的正是这个呢,明天你带我一个粉丝一起过去吧。人家从我一出道就开始粉我,中间鞍前马后作图出物料的,这个颁奖礼我必须邀请他。” “不是吧,你们公司不会连个工作人员都挤不出来吧!”唐嘉嘉嫌弃。 “这不是不好官方出面私联粉丝嘛!你就帮我这个忙,到时候帮我好好照顾人家,有什么要求你看着满足,拜托拜托拜托!”说着电话那头一片嘈杂,片刻,牧之急急的说:“我这边还有事,那就这么定了啊,约了会场附近的金拱门,下午五点半你给我准时哦!他的id是‘嘉清’,手机号码我发给你了,帮我照顾好我粉丝啊!” 话音还没落,电话就挂断了。 “嘉清,”唐嘉嘉咂摸了声,对这个id还挺眼熟的,确实是个高智商,逻辑和审美一流且喜欢了牧之多年的理智粉,“行吧,这位小妹妹,姐姐疼你!” 直到转天,她如期在金拱门拨出了那串号码,才发现对方居然是个熟人,她的手机里还存着人家的号码呢! “学姐,”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转过身,就看对方晃了晃叮咚作响的手机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你终于从国外回来了。” “郑清文?”她表示不可思议,“你这也……你真是赵牧之的死忠粉啊!” …… 这是国内最权威的电影奖项之一了,当晚群星璀璨,衣香鬓影,光彩熠熠,光是红毯就够叫人目不暇接的。 当晚角逐奖项的佳片都相当精彩,奖项一项又一项的颁出,观众席上掌声如潮,有人欢喜有人遗憾。 郑清文略略侧过头去看坐在身旁的唐嘉嘉,一开始,她还同记忆里一样,爱说爱笑,开朗直爽。但随着颁奖典礼的进行,她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到了典礼最高潮,公布最佳男女主角奖项得主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绷紧成一座硬梆梆的雕塑,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台上。 台上宣读最佳女主角奖项的正是一代传奇影后莫宴和另一位荣誉等身的老艺术家,他们默契的逐一公布了提名人选,在国内外广受好评刚刚拿下最佳影片的繁花似锦女主角扮演者,赵牧之,毫不意外跻身提名演员之一。 “吴老师,”获奖卡片一展开,莫宴就难掩激动之情,“对不起……让我来宣布这次得主吧!”她请求道。 吴老师十分了然,绅士的将手卡交到她的手上,还顺便替她调整了下话筒的位置。以往奖项的颁发都是要故作悬念,调动下观众情绪的,但她这话一出来,得奖的谁基本已经不用猜测了。 几年前,无所依着横扫同一个电影节的那个夜晚,不止一家媒体在这片子拿下每一个奖项的时候都要顺手给坐在下面微笑鼓掌的牧之镜头,那天晚上跟她毫无关系,电影的另一男主角薛建因故缺席,她的坐姿和笑容的弧度从头到尾每一个镜头都没有变过。 这个没什么意义的八卦当时就热闹了好久,随着她再回公众视野时不时会被提起来,颁奖典礼前还翻上来在各八卦论坛激战良久。此时镜头直接给到牧之脸上,所有人都没来由想到了这件事。 “获得本届最佳女主角的是……”莫宴丝绒般质感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无所依着……啊,对不起,对不起,”她立刻笑了,“我太紧张了,张导你一定要原谅我,是繁花似锦,聂春花的扮演者,赵牧之!” 场中掌声雷动,郑清文位置很好,目送着一袭月白高定的牧之迈着优雅自信的步伐走上台去。他若有所感转头去看唐嘉嘉,却发现她并不是想象中的激动或者兴奋,她哭了,坐在人群中哭的无声无息泪如雨下。 还好他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抽出一张递了过去,观察了会儿再抽出一张递了过去…… 台上的颁奖嘉宾巧了也是牧之的熟人——季修正导演和程梁洁导演。郑清文沉默的递着纸巾,听着台上不论是宣奖嘉宾还是颁奖嘉宾还是获奖者逐一发表感言。 这个最佳女主角,颁了格外长的时间。 做了这么久的粉丝,郑清文当然知道奖项珍贵难得,但如今的赵牧之已经不需要某一个奖项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了。但这个奖不同,这是给她自己,给她身边所有人悬了许久不甘的一个交代。 拿到了,有些事就真的过去了。 光线的黯淡处,站在下台的楼梯旁,颜晟安仰着头耐心等待着,那个会跟他携手来往于任何舞台的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刻并不需要他等很久。 …… 直到典礼结束,唐嘉嘉都没有说一句话。郑清文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比较好,幸好人们开始离场,她低头回了条信息,突然问他:“他们晚上有庆功宴,我叫桃子带你过去吧。” “你呢?你不去么?” “太晚了,我想先回去。” 郑清文看着她一脸掩饰不住的憔悴痕迹,很理解她的选择:“一起吧,我明天还有课。”怕她拒绝,又赶紧补了句,“我听说,今天学姐的任务是全程照顾我。” “走吧。”唐嘉嘉什么反应都没有。 说是全程照顾还有课的小学弟,可她出了门就闷头走,哪条路上人少走哪条,根本没有回学校的意思。郑清文像只影子一样跟着她,也并不着急。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路上基本看不到人了,只有沉默的路灯间隔亮着,她突然停住了,无数的话语涌上嘴边,此时此刻她就很想说点什么。 “你是她的粉丝,你应该知道的吧,当年她出道的时候,真可谓是一路顺风顺水。出演了知名大导演的电影,签约大公司,直接签在娱乐圈传奇经纪人的名下,拿下大ip的女主。其实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从我认识她开始,什么东西到她手里都会变成最好的,但凡同她合作过的人没有不肯定她的。应该说,她的人生本该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纯爽文人生,却被那个可笑的绯闻兜头浇灭……”她吸了吸鼻子,很满意自己这个听话的倾听者,“当然,我们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属于她的,她一定能都拿回来,什么都拦不住她,只不过,只不过……” 看她说的艰难,郑清文轻轻的接过来:“只不过当年那个绯闻的女主角,并不是她。”他未卜先知的再递了张纸巾过去,无视她震惊的神情,“省着点用,没有几张了。” “你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看到照片那会儿就知道了,我认得你那顶黑色帽子,那件橘红色卫衣,那个登山社的纪念挂饰,还有你头发的颜色——赵牧之之前没染过头发,你有段时间发尾染了很接近自然褪色的奶茶棕。”时隔了这么久,郑清文还是很清楚说出了这些她本人都不记得的细节。 路灯的灯光昏暗,但昏暗之下,他的目光也不知从哪借来的光华,简直灼人,唐嘉嘉不敢直视,只能避其锋芒,低下头,梓梓的说:“那你记性真挺好的。” 她还想说:那你不为你偶像委屈么?本能却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给忍了回去。 “你的东西都挺好记的。”憋了良久,他只憋出这句话来。 他们相对沉默了片刻,唐嘉嘉呼吸了两口深秋冷夜的空气,觉得这从前憋在心里无处倾倒的话已经说出来了,人就舒服很多了,头也不疼了,心也不堵了,连腿脚都轻便了许多,抬首四顾,才发现已经不知身处何处。 “诶呀,”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过的哽咽,人看着却已经活泛过来,“这是哪儿啊……你等会儿我打个车,我们赶紧回去吧。” 说着她低头打算掏手机去打车,却被人轻轻揪住了衣角,她垂眼看去,只见郑清文委委屈屈的扯着她,幅度又不敢大,像个超大个儿的小孩子一样,小声嘟囔:“你就打算这样转移话题,装听不懂么?” “嗯?”唐嘉嘉满头问号。 “我是听人家说……”他继续期期艾艾的嘟囔,“要追女孩子,讨好她的闺蜜也很重要,所以……所以我才……” “哈?”唐嘉嘉顿时化身黑人问号表情包,“我没理解错吧,你的意思是,你想要追姑娘,采取的手段是去讨好大明星?这……很聪明嘛!”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郑清文看,倒是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眼见着这小伙子白净脸庞上的红霞从两颊一溜儿跑到耳朵根,终于忍不住轻笑了出来。 见她笑了,男孩儿也跟着笑了,他的手还攥着她的衣角,有点可怜巴巴的意思,磕磕巴巴的说:“虽……虽然曲折了点儿,可是……可是有效果了,不是嘛?” 唐嘉嘉一向是个爽利性子,最不耐烦看人家扭捏作态,但这个时候看这个小可怜儿倒看出几分眉清目秀的可爱来。 看了看时间,也不算太晚,反正现在也是心情大好,她想了一下,问他:“诶呀,我们这些搞科研的,熬夜是基本素质吧……”看着对方迷茫的脸,她继续诱哄老实孩子,“不然,我们去你偶像的庆功宴溜一圈,也跟着热闹热闹,给你机会接近偶像嘛。” 郑清文绷不住笑意,害羞的抿抿嘴:“不是说,官方不好私联粉丝么?” “说也是,不过换个角度,你这算是大明星闺蜜的追求者,沾亲带故的,不算是私联。”她满不在乎的说。 “追求者……”男孩儿支支吾吾,眨巴着眼睛小心试探,“不能是……男朋友么?” 抓着他的手,把衣角成功拯救出来,把人家的手规规矩矩的放在他自己身侧,唐嘉嘉拍拍皱了的衣服,冲他挤挤眼睛,洒脱的说:“早了,坦率的说,我现在对你还不大熟。” 明月高悬,繁花似锦的人生,从来是自己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