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此生遇见你》 第1章 再次重逢 s市国际大酒店的大厅里，前台一位个子娇小的女孩儿引起了来往客人的注意。 她正用极流畅的日语对几个日本客人介绍着酒店的房型与价格。她的声音甜美动听，小嘴轻吐着日文，一张一合间尽显东方女人的娇羞与含蓄。其他几位前台接待员也正应接不暇地忙碌着，为大厅里排起队的客人们办理着入住手续。 那几位日本客人终于办理好了手续，在离开大厅的时候还特意向刚才的翻译举起大拇指致谢。 叶璟终于舒了一口气，拿起电脑旁的水杯大口地喝起水。连续说了这么久的话，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呢。这都怪汤小依那个热心的八婆，叶璟愤愤地想着。 下午，汤小伊和叶璟一起入住酒店时，恰好听到大堂经理正在焦急地打电话，听内容似乎是酒店的前台日语翻译突发急症已被送往医院，可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代班人。酒店是中日合资，入住的日本客人非常多，没有翻译可如何是好？ 汤小依那个家伙立即跳出来，指着叶璟对大堂经理道：“日语翻译？这是现成的哇！”经理望向叶璟，脸上立即出现了希望的曙光。经过一番交涉，经理与汤小依达成一致——请叶璟担任临时翻译，她们两人入住酒店半价。 在汤小依上楼之前，叶璟问她：“汤小姐，您还在乎那省下来的几百块钱人民币？” 汤小依无比深沉地回答：“那不是钱的问题，那是——我把你卖了的成就感。”汤小依那个样子，完全不像刚刚失恋的人，也完全没有了求着叶璟陪她去旅行时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叶璟笑着摇摇头，继续帮前台接待们打起了下手。她穿着一件临时找来的酒店前台黑色工装，小小的个子套在这件均码的衣服里，显得身材极为瘦弱。加上她又不爱穿高跟鞋，所以站在前台时，比身边几个高挑的又穿了高跟鞋子的接待员矮了一大截，那画面实在不怎么协调。 又有几位从日本到s市旅游的客人办理入住。叶璟再一次开口说着日语，笑容满面的回答日本客人提出的问题。这几个日本客人的背后，站了一对年轻的男女，叶璟只稍微瞥了一下，没有看清长相便又继续向日本客人介绍起来。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一拨客人，叶璟再次拿起水杯准备喝水。她站在接待员身边大约半米的距离，抬起头扫过等待办理入住的客人一眼，水杯送到了唇边。还没喝下去，却先对上了一个男人细长乌黑的眼。 “啊……”叶璟吓得一个趔趄，手一抖，杯中的水就洒了一些出来，沾湿了身上的工作裙。 是……是他么…… 叶璟再次抬眼望向面前的那个人，他也正用宁静深邃的眼神望着她。男人的个子很高，约有184厘米，这么热的夏天，他还穿着正式的长袖白衬衫配黑色西裤。曾经熟悉无比的轮廓似乎又俊朗了几分，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正折射着夏日的光芒。就这么站在人群里，他都是那样的玉树临风光彩夺目。 叶璟慌忙找纸巾擦拭裙上的水渍，躲避了他的注视。 正与男人一起办理入住手续的高挑女人看到这两人的表情，轻轻拉了下身边人的袖子问：“安远，是认识的朋友？” 顾安远没有回答她，只继续朝叶璟看着。叶璟也不敢抬头造次，只死死地假装那水渍擦不掉。前台的接待员温柔地问着面前办理入住的客人：“先生，小姐，请问你们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两间，谢谢。”顾安遥礼貌的回答。 “不，还是一间好了。”顾安远回头向接待员说了一句，又回头望着叶璟。 一间？叶璟又慌忙抬起头，他……有女朋友了？还是说……已经结婚了？这一抬头又与顾安远四目相对一时无处遁形，慌乱又无奈之下只好假装淡定地朝他身边的女人望过去。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外貌出众的女人，亭亭地站在那里，脸上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和与魅力。唔……身材嘛，也似乎比她这颗豆芽菜要丰满得许多。但看起来，她似乎要比顾安远大几岁呢！所以，顾安远这是抱到金砖了？ 叶璟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听到男人淡漠又讽刺的声音传来：“地大的计算机天才，竟然在酒店里做前台接待员？” “我……”叶璟一时涨红了脸，正欲解释，却又见顾安远倾下高大的身子，俯在叶璟的耳边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轻声问：“你去日本这几年，病，治好了没有？” 顾安远那个“病”字拖着极长的尾音，一听就是故意戏弄的口吻。叶璟顿时炸毛，瞪大了眼睛朝那厮仰望着，恨不得立即冲出去把他撕成碎片。刚好顾安遥的入住手续办好了，顾安远便故意牵了她的手往电梯走去，不再管身后那个就要爆发的小女人的目光。 顾安遥轻声问：“怎么只开一间？你怎么办？”走到电梯口，顾安远才回答了她：“没事，我等一下自己再去开一间。” 晚上，终于不辱使命的叶璟回到酒店的房间里，拿起枕头就对着边看电视边敷面膜的汤小依一阵暴打：“汤小依！让你多管闲事！让你把我卖了！” 汤小依转过那张正敷青绿色深海泥面膜的渗人脸，看到叶璟暴跳如雷的模样，只出声不动嘴地问：“难道前台那几个丫头欺负你了？” “不是！我看到顾安远了！”向来藏不住心事的叶璟立即道出了事情的经过，甚至连他问她“病治好没有”也全盘托出。 “哦？顾安远也回来了？那是好事啊！这说明你们前缘未了！”汤小依的眼里绽放出动人的神采，满脸期冀地望着老友。 前缘未了？叶璟重复着这句话。她和顾安远小学毕业八年后在地质大学重逢一次就可以了，可是在地大恋爱又分手以后，又要将重逢上演一次？ 叶璟正出神地想着，汤小依突然故意问：“不过——小璟，你的病到底治好了没有？”话音刚落，叶璟又砸了个枕头过来，然后开始咆哮：“汤小依！我去日本是留学！留学你懂不懂？” 汤小依站起来穿上酒店的白色拖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温柔地笑道：“我去洗澡。” 叶璟有些心烦意乱，百无聊赖地调起了电视频道。哈……终于找到一个好节目，卡通频道正在播放叶璟最爱的日语版动漫。她立即忘掉了刚才的不愉快，专心看起电视来。 此时，在洗浴室的汤小依听到动漫的声音，就知道叶璟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了。果然，她一走出来，就见叶璟紧张兮兮地看动漫里的网球比赛，连看都没有朝她看一眼。 汤小依也就安安静静地陪她看着电视。中途播放广告的时候，叶璟忽然转过头问她：“你这是第几次失恋了？” 汤小依闻言立即一副如临大敌又视死如归的模样，咬了咬牙说道：“第十三次。” 叶璟点点头：“你每失恋一次，我都能跟着你混吃混喝混玩，这样挺好的。” 叶璟说完这话，汤小依半天没有出声。终于忍不住回头朝她看一眼，才发现汤小依已是眼眶湿润泪光湛湛。 叶璟一惊，发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重了，刚准备开口安慰却听到汤小依带着哭腔说：“小璟……我这一次是真爱……” 听到这句话，叶璟微微叹了口气。 从大学一年级开始，汤小依就交过各色各样的男朋友。每次分手以后，莫名其妙得到好处的，竟然是叶璟。因为汤小依总会以失恋为由请她大吃一顿，或者邀她一起逛街然后给她买一大堆衣服，更有甚者……就是这次，刚好在叶璟从日本归来也是汤小依第十三次恋爱失败的时候……豪迈地邀请她去夏威夷散心。 另外，汤小依每次失恋后，总会说同样的一句话：“小璟，我这一次是真爱。”而在她下一次恋爱开始时，就会自动遗忘这“真爱”了。 “好好好，是真爱——不哭不哭……你的王子还在黑灯瞎火处等着你。”叶璟安慰道。 汤小依突然从床上站了起来，热烈地笑着说：“是吧！我也这么想！肯定有个帅哥，还在黑灯瞎火的地方等着我！等着我把他扑倒！嘿嘿嘿……”说完她自己还傻笑了几声。 变化真快……叶璟轻轻笑了笑，又继续看她的动漫。汤小依则认真上网阅读起夏威夷旅行攻略来。 晚餐时间，叶璟和汤小依一起到酒店餐厅去用餐时，汤小依突然没厘头地问了一句：“小璟，你说顾安远和他的‘金砖’也来了，那……他们不会也是去夏威夷吧？去度蜜月？” 叶璟被这个问题吓得心惊肉跳，不停地手抚心脏说道：“汤小依！你的假设还能再大胆一点吗？” 汤小依眯了眼：“小璟，为什么我觉得——你那么害怕顾安远？” 叶璟立即否认：“没有的事。” 汤小依拿了盘子和叶璟一起慢慢走着，又忽然说道：“小璟，如果——我是说如果，顾安远真的结婚了，你作何感想？” 叶璟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看那面前做得极诱人的寿司，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他真的结婚了，我就从长江大桥上跳下去结果了自己。” “顾安远？”汤小依故作惊喜的声音传来，叶璟还望着那寿司点点头说：“是的！我说的就是顾安远。” 等了半天不见汤小依回话，叶璟抬头望去，天……顾安远和“金砖”正站在她们面前。顾安远朝汤小依点点头，轻轻回答了她：“汤小依，好久不见。” 叶璟恨不得立即咬舌自尽，这个汤小依！又把她出卖了！可汤小依却热情地跑到顾安远面前叙旧去了，惹得她进也不成退也不是。 顾安远似乎听到了叶璟的“豪言壮语”，一边和汤小依说着话，一边还有意无意地眯了眼将目光扫过来。他还是没有改变多年来的习惯，无论什么场合都喜欢穿白衬衫配西裤，此刻在这样人头攒动的餐厅里，尤显卓然。 叶璟立即转身佯装挑选寿司。汤小依还在热情地打着机关枪问：“顾安远，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来s市了？以后会回云市吗？是不是来旅游的？” “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从s市出发出国去旅游，结束后就会回云市了。”顾安远简明扼要回答了汤小依所有的问题，眼睛还在叶璟这边扫着。汤小依见状立即把驼鸟叶璟拉过来说道：“顾安远！你看，叶璟也从日本回来了！真是好巧啊，想来都有三四年没见了呢！竟然在这里碰上你和你的……”汤小依本想说“金砖”，话到嘴边又觉不妥，才立即收了口。 叶璟被她拉过来，只好抬头向面前高大的男人打招呼：“顾安远。”两人的身高差距实在太大，从远处望，叶璟还不到顾安远的肩膀。 顾安远没有回答她，倒是他身边的顾安遥见到他与旧识重逢，轻声说：“安远，你们先聊，我去选餐。”说完便慢步走开了。 叶璟不想和顾安远再多聊些什么，于是立即对汤小依说道：“小依，我们也去选餐吧，我很饿了。”说完便立即拉着汤小依快步离开。顾安远望着她仓惶逃走的背影，微微眯了眼睛。 一吃完饭，叶璟就赶紧拉着汤小依回了房间，她的脸上还带着心有余悸般的绯红。原本旧情人见面，是件极暧昧的事情，可为什么到了她这儿，还是这么心惊肉跳？ 汤小依坐在叶璟身边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从前的大学时光。她刻意避开了和顾安远有关的内容，只说了些自己难忘的恋爱经历，顺便说了些俏皮话逗叶璟开心。 两个人聊到十点左右才各自上了床，叶璟睡不着，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明朗月光。 竟然……又遇到了顾安远。为什么她还是和从前一样，那么畏惧他？他们之间的问题，到底在哪里？ 叶璟折手臂为枕，保持着姿势久久不变。另外一张床上的汤小依轻叹了一口气：“小璟，为什么睡不着？在想他么？” 叶璟一惊，转来过身来望着汤小依：“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睡着？” 汤小依不答反问：“你在害怕什么？” 叶璟又回过身望向窗外不夜城的灯火。透过窗子，有不规则的白月光稀稀疏疏投在洁白的被单上，而她的心，仿佛也随这月光清冷起来。 汤小依等了半天不见她回答，却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原来是迷迷糊糊睡着了。汤小依轻轻叹了口气，爬起来穿上拖鞋轻声走到叶璟床前为她盖上了空调薄被。 月色里的叶璟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蝴蝶轻盈的翅膀，偶尔轻微颤动着。她的脸上有一丝恐惧，像是在梦里遇见了令人害怕的事情。汤小依心疼地摇摇头，轻握了一会儿叶璟冰凉的手指，才回床去睡了。 第二天清晨七点整，叶璟的闹钟准时响了起来。叶璟赶忙穿着衣服，边穿边喊：“小依，快起来！导游让我们七点半下楼集合的！” 汤小依含糊不清的回答她：“小璟……我再睡一小会儿……” 叶璟洗漱完毕后飞快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又将汤小依的行李全部整理好，这才掀开了她的被子。全身骤然一冷的汤小依瞬间清醒：“啊……啊！叶璟你这个流氓！女流氓！啊……” 汤小依全身弓着，像一只小虾米一样，背对着叶璟，然后用手护住重要部位。 “行了行了，你完全诱惑不到我半分。而且你不穿衣服的样子我看过无数次了，早已麻木，赶紧起来吧！”叶璟假装背对着汤小依说道。 汤小依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立即拉过薄被盖住身体，然后迅速穿起衣服来。 两人慌慌张张赶到酒店大厅的时候，旅行团的导游已经在清点人数了。叶璟和汤小依偷偷站在队伍最后面，为没有迟到而舒了一口气。 导游小姐可能将团员的名字都点过了，所以又大声喊了一次：“请问叶璟小姐和汤小依小姐到了没有？” “到！到！”叶璟和汤小依立即在人群最后举了手，像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一样。站在她们前面的团友听到答复也都纷纷转了身来朝她们看。前面的人接连转身，倒是给她们俩腾出一片空位来，正好可以望到站在正中间的导游。 导游再次清了清人数，才笑眯眯地开口：“各位朋友好，我是本次负责各位到夏威夷六天五日游的旅行团导游，大家叫我冯导或者小冯都可以。现在是七点三十五分，请大家到酒店餐厅用餐，八点整请大家在酒店大门口集合，旅行社的车将会送我们去机场。大家都明白了吗？” “明白！”游客们纷纷回答，然后转身朝餐厅走去。叶璟正欲转身，忽然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前排转身走过来，瞬间挡住了她面前的光线。叶璟惊恐万分的抬头，……顾安远正朝她们走来，旁边还跟着言笑晏晏的“金砖”。 “顾安远！难道，你们也是去夏威夷？”汤小依不顾老友的表情，开心地问顾安远。 顾安远点点头答道：“是的，我们先去吃早餐了。”他顺带瞥了一眼叶璟，然后带着“金砖”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璟看着顾安远的背影，半天才回过神和汤小依一起朝餐厅走着。可那脚步，却像是罐了铅一样，每走一步，都是刺骨的疼痛。 吃完早餐以后，导游小冯再次清点人数，然后发给大家旅行社的胸牌，让大家排队上了去机场的大巴车。叶璟和汤小依带的行李相当少，只各自带了一个大提包，装了些手机笔记本等必备品，因为不需要在车下排队摆放行李，两人便最先上了车。 叶璟选择了最后一排的位置，或许躲在角落里，她才比较有安全感。汤小依坐在她的身边，打开自己的小包检查自己带的随身物品。 看到汤小依卡包中一堆亮闪闪的卡片，叶璟终于忍不住轻问：“汤富婆，你这些卡里一共有多少钱？” 汤小依显然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使劲想了老半天也没回答上来，最后她只好问叶璟：“璟爷——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只回答你这个金额有多少位数？”叶璟点点头，汤小依就开始认真地掰着指头数了起来，数得不对时又一个指头一个指头伸出来重新数。看到她都数了七八个指头了，叶璟赶紧握住她的手说道：“行了行了，汤富婆，我已经受到了惊吓。” 汤小依抬起欢快的脸说：“璟爷，您放心！小的说了，您这次出行不管买啥，都由小的付账！您尽情地玩儿！” 叶璟淡淡地“嗯”了一声，开始闭目养神，还没有养到十秒又忍不住说：“你老爸的富养政策实在不错。” 汤小依更兴奋了起来：“是啊是啊！我老爸说了，女儿一定要富养，以后才不会被诱惑！你看我，虽然是富养的，但没有变坏吧？内心还是很纯净吧？” 叶璟斜着瞟了她一眼，又淡淡地说：“我说这个政策不错，是因为惠及到了我。”汤小依完全不介意她的话自顾自地答道：“也是，只要咱姐儿俩逍遥自在，还要什么男朋友？” 听汤小依这样一说，叶璟自然明白她是在自嘲她那无数次短暂的恋爱，唯有一个相处了半年，却被汤小依无意中无发他竟然拿着她的钱在外边找了个小女朋友，一气之下立即删除联系方式老死不相往来。 叶璟心一沉，正想安慰她，却见顾安远牵着“金砖”的手从车门朝后座走来。叶璟立即弓下身体，躲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不出声。汤小依朝前望了一眼，然后俯过身来低声对她说：“叶璟，你真丢人。” 下一秒，叶璟就听到汤小依欢快的声音：“顾安远，坐这边来啊！这里还是空的呢！”汤小依指了指她们前排的位置，笑容满面地望着顾安远。 顾安远轻轻点了头：“好。”说着就带着顾安遥一起坐到了那一排座位上。 顾安远个子太高，所以坐在软座上时，头还超出了靠背一截。叶璟盯着前面顾安远的头发望着，有一些走神。 他的头发短且硬，抓起来的时候……还会有一点扎手。以前骑在他的背上和他疯闹，打不过他就只好揪他的头发。他也从来不恼，心甘情愿被她揪着。等到她揪累了放手时，他才会立即伸出手臂来将背上的她转过来搂在怀里。每一次都搂得很紧，紧到叶璟喘不过气来。 汤小依猫着腰凑过来问：“小璟，你老盯着人家后脑勺看什么？” 叶璟顿时一惊，立即否认：“我没有！”声音很大，引得前排的几个游客纷纷回头来看她，叶璟立即又缩了身子蜷了起来，像一只驼鸟一样。 汤小依嗤嗤地笑了。大巴刚好开动，于是两人各自坐好不再说话。汤小依开始摆弄起她新买的手机。 不到十分钟，汤小依不知道启动了什么程序，造成手机无法正常工作。她一脸沮丧地将手机丢给叶璟：“璟爷，我才买的手机就坏了，心好累啊。”说完还撇了撇嘴，一副受伤的模样。 叶璟微微叹气，接过手机反复看了看，然后从随身的提包里拿出塑料的简易工具盒，开始给她维修。 叶璟认真做事的时候，有着让人无法抵挡的魅力。她的脸很小，但五官又极为精致，虽然算不上特别漂亮，但也算是清新独特。工作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专注地盯着手中需要维修的物品，排查原因，然后再对症下药。因为智商非常高，所以类似于维修手机这样的事情，她基本属于无师自通。 汤小依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高智商的人，怎么会没有办法维修自己的爱情？ 前排的某人从对面车窗玻璃里看到叶璟认真维修手机的模样，轻轻勾了勾嘴角。然后再稍微坐得矮一些，好让身旁的顾安遥靠得舒服一点。 “好了。”叶璟将修理好的手机丢给汤小依，闭上眼睛准备补眠。 “哦？你要睡觉了？那我就戴耳机看动漫了哇！”汤小依诱惑着她。叶璟一听，立即睁开眼问：“你下载了？” “是啊，璟爷。昨晚你迷迷糊糊睡着后，我一时兴起给您下了三十集，用来给你打发时间。” “知我者小依也！”叶璟飞快地抢过汤小依的手机，又迅速从她包里掏出耳机，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汤小依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的侧脸，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她心里默想着，叶璟，但愿这次旅行，你会真的开心。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大巴到达了机场停车场。导游最先下车，再一次清点人数。刚巧叶璟的电话响了起来，便躲到最后面去接听。 是叶珂打来的。“喂，叶珂！有什么事？” 叶珂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喝着冰咖啡。他俯身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听着妹妹没大没小的声音，也不气恼，只是宠溺地问：“叶小姐现在在何处呢？” “我在s市！哥，我在s市玩几天就回来……”叶璟换了讨好的语气，生怕被老哥知道她要出国去游玩。这事若是被父母知道了，她又少不了被唠叨几天。 “我看——你是要去夏威夷吧？叶璟小姐。”叶珂抿了口咖啡，笑意吟吟。 行程被拆穿，叶璟也不再讨好他，凶气巴巴的问：“叶珂！你怎么知道的？” 叶珂笑着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手机，那是汤小依的微信上发布不久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汤小依和自家妹妹的合影，那画面上鬼马精灵的汤小依笑靥如花，而叶璟却正低头盯着手机专注地看着。 “你看一下汤小依的微信吧！”叶珂说道。叶璟觉得疑惑，什么时候连老哥也加了汤小依的微信？正好导游点名叫到她，她立即答了到又赶忙对叶珂说：“哥，我要出发了，回头再打给你，再见。” 叶璟黑着脸拿出了汤小依的手机，默默打开了她的微信。最新的一条状态是她在半个多小时前刚上车时拍的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小依正明媚地笑着，而她却低着在修着手机。离今天这条动态最近的，是一周前她发布的一句话：“璟爷！您就陪小的去夏威夷走一圈吧！” 叶璟顺便翻开了她的好友列表，发现列表里除了叶珂外，顾安远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叶璟继续黑着脸走过去将手机丢给汤小依，开始对她采用冷暴力。汤小依不明就里，怎么叶璟只接了个电话就对她横眉冷对的？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汤小依就一直哄着：“璟大爷，小的哪里做错了请您明示啊！即使我不能改，您也得让小的知道错在哪里了呀……” 叶璟仍然不理她，只随着旅行团一起穿过机场大厅朝候机区走着。汤小依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不时地讨好卖乖。叶璟终于忍不住回了她一句：“走开！我要登机了！” 汤小依一愣，立即老泪纵横地将右手两根手指折下来，做成下跪的姿势用手指跪在叶璟身上，然后轻声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璟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说：“你发个什么破微信！被我老哥看到了！” 原本走在前面顾安远听到“微信”两个字，脚步忽然一顿，又不急不缓地跟上了大部队。 旅行团成员在导游小冯的带领下到达了机场国际航班第37等候区。叶璟正和汤小依两人坐在靠后面一排的银色坐椅上，安静地听着导游的介绍。 “各位朋友，请注意，这次旅行，我将和大家一起飞往夏威夷欧胡岛，到目的地后，将由我社聘请的地接导游全程负责大家这几天的出行讲解。我们的地接导游虽然是夏威夷当地人，但中文非常流畅，请大家放心……我们即将登机的航班将会在日本东京转机一次，然后直接飞往火奴鲁鲁……” 汤小依推了推叶璟的手臂说：“小璟，飞机会经过东京呢。估计有一些日本人也会搭乘这一班航班到夏威夷去。” “所以你想在飞机上偶遇一个日本帅哥？”叶璟直面戳穿她的潜台词。 汤小依眯着眼讨好的笑：“咦哟我的璟小姐，不要这么直接嘛……人家会害羞的……” “所以你又叫我当翻译，又希望我自毁形象？”叶璟再次道出汤小依更深层次的潜台词。 “这个嘛……你明白就好。”汤小依继续谄媚地笑。 叶璟抬头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顾安远和那块大“金砖”，轻声应了汤小依：“看情况吧。” 坐了大约二十分钟，导游开始通知大家拿好机票准备登机。一群人排着队往前走，叶璟和汤小依走在最后面。越过长长的登机通道，两人上了飞机，开始寻找自己的座位。旅行社给大家订的是经济舱，对于这一点，汤小依很是不满。可是在订票时又忘了请旅行社订头等舱，这时再加钱也没有用了。 叶璟正听着汤小依的抱怨，却见顾安远和“金砖”一前一后走了过来。看着过道旁边同排空着的座位，叶璟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金砖”先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上，顾安远放置了行李后也跟着坐了下来。“金砖”看到叶璟和汤小依，先伸手打了招呼，然后推了推顾安远：“安远，你的朋友们。” 汤小依礼貌地对着两人点头，然后对右边的叶璟说道：“金砖那一声‘安远’叫得好暧昧啊……” 叶璟自然是听到了的。那声音里带着平淡里的温醇，像是相恋多年默契十足的恋人一般。 叶璟没有转头，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汤小依所坐的这排共有三个位置，现在只坐了她和叶璟两个人。最右边靠窗户的座位上一直没有人过来，汤小依开始八卦地对叶璟幻想道：“小璟，你说在日本中转的时候，咱们这排会不会上来个超级大帅哥？就像木村拓哉那样的？” 叶璟偏头白她一眼：“要是真有，我一定认真地充当你们的翻译。”汤小依笑得花枝乱颤低下了头，这一低头叶璟正好对上了对面一道戏谑的目光。 糟糕……被他听到了。叶璟立即缩回脖子，吓得一愣一愣的。她在心里骂自己没用，分手那么久了还会如此在意他的眼光。 漂亮的空姐穿梭在飞机走道上提醒大家关闭手机并且系好安全带，广播里开始播放逃生衣的用法。叶璟不再说话，轻轻闭眼养神。 无端的，就想到了过去的事情。 想到从地大毕业前的某个晚上，她给顾安远发短信说晚安。说完晚安后实在忍不住，又发了一条：“安远……我们，还是分手吧。我……没有办法……”那一整晚，叶璟都没有等到他的回音。 她不明白自己从何时开始有了心理上的障碍，在日本的几年里，她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当初执意要与顾安远分手的原因。若不是顾安远之前在酒店提起来，她几乎就忘记了自己患有心理疾病。每次与他亲吻时，她都会觉得自己突然平移穿梭到了另一个时空，那一个空间的自己，总会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大学毕业以后，刚好日本东京大学应用数学系发来录取信，为了躲开顾安远，也为了学习进入东京大学学习，她义无反顾选择了离开。 一去三年。期间也断断续续听汤小依说起他的消息。说他终于走出沮丧变得平静，说他从地大设计系毕业后便去了意大利欧纳菲学院继续深造珠宝设计。这一切，都算是好消息吧？如果他过得好，那么自己的愧疚是不是也可以少一些？ 飞机终于开始起飞。 没几分钟，汤小依便起身去了洗手间。没一会儿，顾安遥也站起来朝洗手间走去，同排座位上只剩下叶璟和顾安远。 叶璟又开始慌乱，下意识的缩起了脖子。匆忙中她开始找手机来转移注意力，却在摸到手机的那一刻才懊恼地发现，手机因为飞机起飞而关机了。 坐在左边一排靠走廊的顾安远安静地看着小女人的促狭与慌乱，眼睛里带着一丝丝的温柔与缱绻，缓缓开口道：“过得好么？”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就像小提琴上极其动听悦耳的和弦。叶璟明显一征，转过头望向顾安远。他还是那样英气逼人，脸上轮廓如同被刀斧削出的英挺。他的脸上尽是温柔与宁静，全然不是调侃她“病治好没有”时的那一副模样。 “我……很好。”叶璟喃喃地回答了他。 “那就好。” 汤小依与顾安遥一前一后的回来了。叶璟看了一眼左边的汤小依，又侧过头去望着飞机窗外发起了呆。 几年前与顾安远分手的时候，她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爱一个人爱到极致时，你就会发现，爱情原来并不是平等的。总会有谁爱谁比较多，谁更愿意迁就妥协。 顾安远对于叶璟来说，就是这样的不平等与迁就。因为太爱，所以凡事迁就；因为害怕最后被他抛弃，所以选择奋不顾身的仓惶逃离。 好在时间是世间最强的愈合药。无论爱情让你受了多深的伤，无论你想将自己藏得多深，时间终会让你站在新的年轮上，带着逐渐愈合的伤口，回望过去那个可怜的自己。 那个比谁都害怕失去却不得不强迫着作出选择的自己。 汤小依第一次与叶璟一起坐飞机，似乎有些兴奋。她一会儿看看窗外洁白的近在眼前的云，傻傻的朝叶璟笑一笑，一会儿又忽然转过头去看看顾安远和金砖在做什么，完全消停不下来。 汤小依像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叶璟：“小璟，你回国以后投简历找工作了吗？” 叶璟没有睁眼，但还是回答了她：“嗯，投了不少职位。软件工程师，数学教师，珠宝设计师等等……” “哇塞……我家璟爷最厉害了，本科学计算机，选修珠宝设计，在日本又读硕士又主攻应用数学，不想当工程师的教师不是好设计师啊！想好要去哪个单位了吗？” “没还呢……哪个单位最早向我抛出橄榄枝我就去哪个……”叶璟含糊着回答。 汤小依一时又来了兴致，推了推叶璟的手不让她睡觉：“你说你一个女生竟然挑战应用数学系，是不是挺有成就感和优越感的？” 叶璟偏过头答：“没什么成就感。优越感倒是经常有……班上的男生总把我当班花捧着……” 汤小依笑了起来：“哦……我知道了。因为你在日本的时候，班上只有你一个女生。” 叶璟听了也不气恼，大方的点点头：“是的。” 两人说话说得有一些累了，才停下来各自闭上眼神浅睡。没过几个小时，等她们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停飞了。 “已经到了？”汤小依问道。听到有乘客大声地说“到东京了”才知道原来是到了中转站了。汤小依推了推叶璟：“哎！小璟，到东京了哎！你看！” 叶璟的声音很轻：“嗯……我看了三年了。” 汤小依一脸遗憾地说：“可惜没办法看看东京的风景了。” “你还没有看够？”叶璟侧过头望着她，“我在这里上学期间，你自己数数你来过多少次？” “是啊……全中国没有了你叶璟，我的生活也变得一片灰暗了呢。”汤小依的声音听起来很伤感，一点也不像那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仿佛只是无意间说了真心话，又像是刻意在顾安远面前调侃叶璟。这让叶璟一时无从回答。 顾安远，也那样灰暗过么？ 叶璟正胡思乱想着，就看到有日本的乘客正在登机，汤小依又立即得劲起来：“璟爷，不要忘记了我拜托你的事！” 叶璟点点头，和汤小依一起等着她们这一排的最后一位乘客。汤小依一直在心里默念：“来个大帅哥吧……” 实事证明，汤小依的人品果然好到爆。一个斯文帅气又儒雅如玉的日本男子朝这一排走了过来，让汤小依一时芳心乱颤。最后，汤小依紧捂着就要跳出来的心脏，假装斯文的给日本男子让了位置让他进到最里面的座位。 叶璟也不负汤小依所托，与日本男子聊了起来。叶璟讲日文的时候，声音轻且温柔，就像三月的春风拂过心头，让人觉得舒适又愉悦。 飞机起飞后半个小时，叶璟终于用中文向汤小依介绍了日本男子的情况：“佐藤景吾，29岁，东京人。到夏威夷出差，单身。” “那你向她介绍我了没有？”汤小依焦急地问。 “介绍过了，他还说你很美丽。而且——他不会对我有兴趣，因为我说我已经结婚了。”翻译叶璟尽职尽责，“现在，轮到你们自己交谈了，他会一点点英文，恰好你也会，自己沟通吧。” 叶璟打开安全带迅速与汤小依换了位置，正当她为自己刚刚搭了一座中日两国友好之桥而沾沾自喜时——才发现，她和顾安远只隔一条走道了。 那一刻，叶璟忽然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她又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一副极没有安全感的样子。顾安远的余光瞟到叶璟这个惯用动作，心里升起一丝尖锐的疼痛——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没过多久，空姐和空少们一边通知大家晚餐时间到了，一边发放着飞机套餐。看着眼前的飞机餐，叶璟蹙了蹙眉。 顾安远看了一眼盘中的食物，忽然快速的把面前那份例汤端到了叶璟的盘子里，又将叶璟盘中的小食端了过来，无比熟练又自然。就像几年前他们坐在一起吃饭时，他总会主动把叶璟盘中的肥肉夹走一样。 一旁的叶璟羞愧难当。向来感情直接的她这一刻也感受了走道上空弥漫着的暧昧气息，就好像她与顾安远，从未曾分开过一样。无意间又看到“金砖”疑惑的表情，以为金砖生气了，连忙轻声开口：“我……我没关系的……别这样……” 顾安远低头看向餐盘，温柔地说：“吃吧。”叶璟以为他那算作是给“金砖”的解释而根本不是与她说话，才脸红地低了头开始享用她唯一喜欢的例汤。 饭后，空服人员撤走了餐盘与残渣，汤小依继续与佐藤聊了起来。 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叶璟却觉得强烈的困意袭上来，于是径直闭了眼睛开始睡觉。 似乎梦到了顾安远。 梦到大二的时候被同学怂恿选修了地大最著名的珠宝设计课程，然后在多功能教室里遇见顾安远。那时候的顾安远如梦中干净俊秀的王子一样翩然出现，晃晕了她初开的情窦。 那时候他说：“哎？你是叶璟吗？” 她说：“是的，顾安远。我是叶璟。小学毕业时你说十年后你若未娶我若未嫁，我们就凑合的，现在，还凑不凑合啊？” 顾安远低头浅笑：“可是，现在才八年，还差两年怎么办？” 那时的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期满十年后，他们面对的，不是凑合，而是叶璟执意提出的分手，那样固执，那样绝决。 还梦到在一起后的某一天，顾安远打电话给她：“小叶子，对不起……对不起。”她心里一惊，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听见他说：“小叶子，我舍友把你送我的情侣杯打破了……我不应该拿出来显摆的……对不起……” 一杯子。一辈子。他们的一辈子，就是在那个时候碎掉的吗？ 叶璟睡得极不安稳，总会不时地皱眉，眼珠因为作梦而一直转动着。梦到那些过往时，又像是醒着时在回忆一起，想到甜蜜又伤心处，心就开始不自觉的抽痛。嘴唇还不停地张合着，时不时发出一声梦呓：“安远……”仿佛喊一声他的名字，那抽痛就会过去一样。 为什么她在梦里，也是如此害怕？ 顾安远看着身边的叶璟，在听到她在梦里喊到他名字的时候亦是一惊，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见她的手还搭在椅边上，不自然的向侧边垂着，顾安远终究忍不住伸了手去，用掌心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她的手很凉。六月的季节里，她的手像在寒冬里一样冰冷。 顾安远轻微叹了一口气，取出行李中的西装外套，轻轻盖在叶璟身上，又小心翼翼将她的手拿下来放在那外套下方取暖。叶璟活动了一下身体，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裹上那件外套，继续沉睡。 顾安遥安静地看着顾安远，轻声问：“是她吗？” 顾安远明白她的意思，又不想做过多的解释，只低声的回了句“嗯”。 听到弟弟的回答，顾安遥忽然就笑了：“还以为你真的是因为我和你姐夫离婚变成了孤家寡人心疼我才邀我出来旅行的。” “这也是主要原因。” 顾安遥不再说话，趁着天色变黑而侧头浅眠。顾安远转过头去看向叶璟，有了来自外套的温暖，她似乎睡得安心一些了。机舱内的暗黄灯光已经打开，照在她素净的小脸上。她的神情看起来无比安详，细长的睫毛被光影一照，拉长了身姿打在脸颊上，伴着她呼吸的起伏而细微摆动。 有那么一瞬间，顾安远就想冲过去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再也不放开，再也不让她逃走。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汤小依与佐藤聊得意犹未尽却又睡意袭来，只得回了头准备浅寐片刻。转过头发现叶璟身上多了件男式的西装外套，看那尺寸，她立即明白是顾安远的。 汤小依了然于心地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飞机在夜空里飞行，整个机舱里的人们都开始睡下以捱过这漫长的时光。唯有顾安远就那么一直朝叶璟看着，舍不得闭上眼睛。 这个智商160情商却为零的小女人，她的心底，究竟有着怎样的恐惧。而他，究竟能否驱走她心里的阴影，住到她的心里去，摆正她的爱情？ 许是长期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背颈有些酸疼了，叶璟忽然侧了下身。顾安远以为她马上就要醒过来，赶紧伸手去拿她身上的外套，刚刚拿过来又听到她呢喃的梦语：“好冷……”顾安远一恍神，又将衣服给她披了回去。 这一夜下来，叶璟的梦就是甜蜜的了。 梦到了小学毕业典礼时，他坐在她的身边。那时候文艺爱情剧刚刚开始泛滥，他学着电视里的人说：“叶璟，若是十年以后，我未娶，你未嫁，我们就凑合一下怎么样？”年少的他只当那是一句玩笑吧，只是一句清楚自己绝不可能没有退路的玩笑。 却还是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他恋爱。缘份真是种很玄的东西，在分别了八年以后，选修了他的专业课才发现，竟然他与她已同在地大两年。 多么温馨美好的过去，如同她身上那衣外套般温暖。叶璟再一次梦呓：“安远……” 第2章 到达终点 第二天清早，叶璟被身边的汤小依重重推醒。汤小依一脸兴奋地喊着：“小璟，快看！外面好美啊！” 叶璟活动了一下身体，身上早已经没有了那件男士西装外套。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努力适应着飞机窗外明亮的光线。 清晨的万米高空里，一朵接一朵洁白的云像是饱满的风帆，逍遥自在地飘浮于蓝天里。万丈晨光透过云彩洒下来，为白云的裙角镀上一道又一道的金边。 透过窗户俯视大地，形状不规则的湛蓝海域包围着几片青翠的陆地，无比静谧又朦胧。那美景像是一壶香醇的酒，能立即醉到人心里去。 到夏威夷群岛了呢。以前乘飞机去日本，叶璟也没有觉得那景色有多醉人。眼见这大好的风光，美丽的河山，叶璟忽然就想学着叶珂那样文艺一把。 白云在天，丘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叶璟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汤小依立即瞪大了双眼，像看怪物一般样看着她说道：“哎哟喂，我的璟爷，我以为你第一句话会说这山的正弦度数是多少呢！怎么也开始文绉绉起来了？” 叶璟瞟了汤小依一眼，答道：“这是叶珂以前在我耳边说过几次的话，我也不知道出自哪里。” 坐在左边的某人显然听到了叶璟嘴里念叨的诗。若有若无的笑意浮过他的脸，他想到那词的下一句——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希望你能长生不老，能再来与我相见。叶璟，在我心中，你比诗中的西王母还要美丽。 大约半小时以后，飞机平稳着陆。导游小冯最先站起来朝大家喊道：“请s市旅行社的十二位成员下了飞机后先集合！” 大家纷纷开始收拾行李。叶璟和汤小依的随身物品并不多，于是先站了起来。汤小依还依依不舍地与佐藤告别，约定以后再联系。 一下飞机，带着海潮味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叶璟猛吸了几口，然后从包里掏出手机开机。其他团员也陆陆续续下了飞机集合站定等着小冯过来。 叶璟无意间抬头，看到飞机门口处，顾安远正耐心地牵着“金砖”的手扶她下了楼梯槛。他还穿着昨天那件白色的长袖衬衫，一整夜下来，竟然毫无褶皱。在晨曦微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玉树临风。 有一股心脏猛然下沉和细微刺痛的感觉夹杂而来，叶璟立即低下头，边检查手机里是否有新的信息，边等着刺痛过去。 冯导清点了一下人数，然后带领大家出了檀香山国际机场。在机场大门外，有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正举着写有“中国s市旅行团”字样的接机牌等候着。 冯导与他会合，又将他带到了所有人面前，向大家正式介绍了这一位地接导游：“请各位团友注意，现在为大家介绍的是全程负责带领大家游玩的导游，他的名字叫做jim，大家可以用中文或者英文与他交流。六天以后，jim将会送大家到檀香山机场来，届时我将会和大家一同回国。各位明白了吗？” 大家纷纷应答表示明白。 jim笑着自我介绍了几句，然后让大家调整了手机上的时间。夏威夷和北京有着18个小时的时差，当叶璟得知这会儿的时间竟然与大家昨天在s市国际大酒店集合的时间一致时，还是有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仿佛时间停驻了一般。相同的一天，她过了两次。那种时光重叠的交错感，让她忽然感觉，似乎她一直停留在过去里，没有朝前走过。 jim带着大家上了旅行社的大巴车。随后，他登记了所有成员的联系方式，并公布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叶璟和汤小依都是第一次到夏威夷群岛，她们一看到这个世外桃源独具一格的美丽，立即兴奋得不停地东张西望。 大巴车大约行驶了二十分钟就到达了旅行社预定的hilton大酒店。汤小依一脸神秘地对叶璟说：“璟爷，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说重点。”叶璟白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点破她的鬼点子。 “好嘞！爷！小的就想说，今天白天不是自由活动嘛，我想一个人出去寻寻艳遇，劳烦您自己先逛逛成吗？”汤小依点头哈腰一脸讨好的模样实在逗趣无比。 “行。你去吧，我就在酒店睡觉倒时差。” 汤小依满脸期待：“小佐藤……等我哟……” 叶璟被她麻得一身鸡皮疙瘩，赶紧背了包跟上了大部队。 总共十二个人，共预定了八个房间。叶璟和汤小依自然是一间，顾安遥和顾安远一人一间，余下的八个人里，有三对夫妻和两个不愿意将就一室的女孩子。 jim再三交待大家注意倒时差另外不要走得离酒店太远，然后又通知了大家晚上集合的时间。 八个房间都在十一楼，大家拿了房卡去寻找自己的那一间。酒店超大容量的电梯同时进了团里的十二个人和几个其他的游客，显得有些拥挤了。叶璟像只驼鸟一样缩站在最角落里面，顾安远环着金砖的肩就站在她的身边。旅客们还在一个个往电梯里挤，叶璟已经无路可退，只得紧紧缩着肩膀以节约更多的空间。 最终电梯超载的声音响起，旅客们才停止了往里走。电梯里空间局促，站在叶璟正前方的两个男人时不时地往后仰着，有好几次都差一点撞到她。 顾安远忽然伸了长臂过来，将手掌撑在她旁边的轿厢壁上，把叶璟面前的空间环成一个圈，将她安全地保护在里面。叶璟有些羞涩地朝他望过去，却发现他竟然根本就没有望过来。她脸一红，又赶紧低下了头。忽然又想起他身边还站着“金砖”，害怕“金砖”会生气，叶璟又连忙朝右边的顾安遥望过去，哪知道顾安遥也正一脸探究地朝她望着，就更让叶璟尴尬和不安了。 叶璟拿手指轻轻点在顾安远的手臂上：“顾安远……不需要的……谢谢……” 顾安远转头朝她看了看，连名带姓叫他的小女人似乎在极力撇清跟他的关系呢。好在电梯速度够快，没多久就到了十一楼。等到其他人都出去了，顾安远才放下了环成半圈的手。 等到叶璟出来，汤小依立即牵着她的手一起去寻找属于她们的门牌号码。在路过叶璟房间的时候，顾安远似有意无意瞟了一眼那门上的数字，然后才离开。 房间布置得还算不错。全是白色的格调，窗台上还摆了几盆小花，正长叶开花卖力地生长着。汤小依把包往床上一丢，整个人呈大字往床上一躺，嘴里嘣出几声满足的“啧啧”声。 叶璟则仔细地拿出包里的电子产品开始充电，然后脱了鞋子换上酒店准备的拖鞋，顺便给阳台上的小花浇了些水，最后坐在阳台上欣赏着远处的海。 从阳台望出去，便能看到著名的威基基海滩。正是上午时分，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波光粼粼的海水带着一层又一层的浪花不断席卷到海岸上又迅速褪去。沙滩上有不少游客穿着比基尼戏水游乐，一副时光静好的模样。 叶璟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她以前看地理杂志介绍欧胡岛的时候，心血来潮地对顾安远说：“安远，我们度蜜月的时候，就去夏威夷吧。” 顾安远宠溺的笑脸还历历在目，而他身边的人，却已不是她。 心里还是会难过的吧。曾经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美好，现在已是他人眼中唯一的风景。 叶璟站了起来，准备回到房间里。就在转身的时候，她又忽然吓到想要立即蹲下来。顾安远正站在她隔壁房间的阳台上，微眯了眼远眺着那海滩。 他换了件浅白色长袖衬衫，手腕处的袖扣中规中矩地扣着，底下是一成不变的黑色西裤。双手撑在阳台上，在七彩阳光的照耀下，英俊得像一幅画。 他怎么会在隔壁的房间？导游安排房间的时候，似乎将那一间房安排给了团里的一个单身女孩子呀？叶璟有些纳闷起来。像是感受到叶璟的疑惑目光，顾安远缓慢侧了头，朝叶璟望过来。 叶璟立即回过头，避免与顾安远对视，然后穿过阳台的椅子就往房间里走去。因为紧张，她的腰还撞到了小桌子上。来不及查看，她就立即消失了。 汤小依躺了一会儿便站了起来，精神饱满活力四射地背上了她的小包向叶璟告别：“璟爷，我去寻找我的第十四任了。你好好休息哦！” 叶璟点了点头，将她送至了房门口。大约三分钟以后，忽然有人敲了她的门。叶璟以为是汤小依忘记带东西，立即光脚跑过去开门。 打开门才看到是顾安远站在门口。他一只手插在裤袋，显得休闲又随意。叶璟心一惊，立即关门将他挡在门外。顾安远伸了一只手进来，死死的扣住门板，大力地推开叶璟走了进来，顺便反手关上了房门。 叶璟吓得退了一步，支支吾吾地问：“顾安远……你要干什么？” 顾安远站着没有说话，静默几秒忽然迈开长腿上前两步，长臂一勾，将瘦小的叶璟整个圈进了怀里。他的下巴刚好抵着她的头顶，两只手刚好能将她完全环抱住。男人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压过来，充盈着叶璟整个的嗅觉器官。 那拥抱太遥远，又太陌生。可那熟悉的味道又像从不曾离开过一样。叶璟像受了惊的小兔子，靠着一点残存的意志，拼命挣脱着顾安远的手臂，想要从他怀里解脱出来。 顾安远在她耳边呼着温热的气息，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就一小会儿……”叶璟全身一麻，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任由他抱着。 没过两分钟，顾安远自己却放开了她。他深深沉沉朝叶璟望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便开门离开了她的房间。 叶璟呆呆地站在门廊处发了一会儿愣，又光着脚走到床边躺下来。顾安远那个拥抱是什么意思？旧情复燃的意味？背着现女友和前女友相会的刺激？ 如此想着，叶璟便有些心烦意乱。她顾不上窗外的大好美景，只将自己蜷缩起来，抱着个枕头开始胡思乱想。 或许是长时间乘坐飞机的缘故，叶璟确实有些累了。没过多长时间，她便进入了梦乡。刚开始的时候，睡得还算安稳。可到后来，竟又做起梦来。 梦里的自己很害怕。断断续续又梦到从前她发现自己偶尔心理不正常后执意要和顾安远分手的片断。梦里的惊恐比现实中的冲击更强烈，叶璟像重回到了过去那些甜蜜却又不得不放手的爱情里，一次次贪婪地闻着顾安远身上的浅淡气息，又一次次地将他推开。 这一觉，她睡了好几个小时。最终敌不过心脏的悸动，醒了过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汤小依还没有回来。她慢慢坐起来，回忆着刚才梦里的内容。 似乎几年过去了，她对自己也不太明白了。如果说人活着非得有什么精神支柱的话，顾安远就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信仰。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觉得害怕。刚刚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恐惧感就如影随形了。直到后来执意离开他，才没有以前那么惊恐了。 在她以为自己已经痊愈的时候，竟然又遇见了他。而当初那强烈的感觉，又像是找到了回家的路一般，沿着时光的轨迹再次侵袭到她的身体。 她和顾安远，终究还是不可能的吧。叶璟最终给自己下了这么个定义，爬了起来准备去淋浴缓解一下紧绷的神经。穿了拖鞋才发现，因为汤富婆来之前坚持不让她带衣物，说是到了之后再买新的，以致于现在她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叶璟只得再穿了自己来时穿的球鞋，稍微洗了个脸，然后背了随身携带的小包，去逛附近的服装店。 附近倒是有几家卖衣服首饰的店子，可叶璟光看那招牌就有些不敢走进去。那一排列着的全是汤小依经常念叨的世界奢侈品牌名店。即使她对奢侈品没有多大的兴趣，可是那品牌的名字她倒是记得不少。 叶璟又朝前走了一会儿，发现前边已经没有服装店了。眼下急着要换，只得又走了回去。 她随便挑了一家款式和品种多的店走了进去。叶璟随意地欣赏着那些最新款的夏裙。有和善的导购小姐走了过来，询问叶璟是否需要帮助。 叶璟摆摆手，用英文回答了导购她只是随便看看。 这家店里裙子的款式相当多。各式各样，各种颜色应有尽有。可叶璟多年来的习惯是不穿裙子的，无论什么场合，她总是穿着最简单款的牛仔裤和球鞋。 也是，在时不时需要她维修电路，疏通下水道或者修理电脑的时候，若是穿着裙子，确实不怎么方便。久而久之，自己倒也习惯了起来。 最终她给自己选择了两件浅色衬衫，两条七分牛仔裤，两套内衣和几双袜子后，便去付账。 导购小姐将账单递过来的时候，叶璟一下就红了脸。就这么几件衣服……总价竟然要7000多美金。汤小依那个小富婆信誓旦旦说她付账的，所以叶璟才没有带那么多钱出来。眼下卡里才四千美金不到，自然是不够付账的。 叶璟羞红了脸，只怪自己选衣服的时候看错了价格。叶璟顿时慌乱，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姐，不好意思，我不要了……” 导购小姐已经麻利地打好了包，这时又听到叶璟说不要了，有些诧异和疑惑地望着她。叶璟正想解释，只见身边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递上了自己的卡：“小姐，请刷我的卡，谢谢。” “不不不……”叶璟立即摇头，侧头看过去，……又是顾安远。 眼见导购小姐已经迅速刷了顾安远的信用卡，叶璟只好唯诺道：“谢谢……我——我会还给你的……” 顾安远也大方回答：“好的。”然后签完字拿起他的卡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璟拿了衣服回到酒店，汤小依正满面桃花地躺在床上哼着歌。看到叶璟大包小包提进来，她立即奔过来帮忙接着。汤小依看了看袋子里的账单，问道：“小璟，我不是说我付钱的吗？” “这是顾安远付的钱。我……没有那么多。”叶璟喃喃地说。汤小依立即跳了起来：“他付的？那我还给他。” 叶璟没有吱声，汤小依在一旁却是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说！”叶璟言简意赅。 汤小依这才讪讪地笑道：“小璟，昨天在飞机上，顾安远把他的外套给你盖了一晚上……” 难怪…… 汤小依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简单地说出了这个事实。见叶璟有出些神，她又立即换上了嬉皮笑脸和得意洋洋转移话题道：“小璟，我出去见到了佐藤！我们已经友好分手了！” 叶璟一惊：“分手？” “是啊，”汤小依郑重地点点头，“我想过了，我不想嫁到日本去，所以我不会再喜欢他了！” 叶璟抬起满是惊恐的脸，弱弱地问：“你们——这也算一段恋爱？” 汤大师无比高深莫测的点头：“爱情只有深浅和多少，不分时间的长短。所以不管是经年爱恋，还是露水情缘，那都是爱情。有的人在一起一生，可能都没有爱情。而有的人只在一起片刻，却像一生那样的满足。” “哦——，听不懂。”叶璟看了她一眼，开始剪着衣服上的吊牌。 过了一会儿，叶璟换上酒店拖鞋进了浴室。站在莲蓬头下，叶璟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喜欢东想西想了。而那每一次意游神驰，都与顾安远有关。 她又无端地想起了顾安远从前送给她的一份生日礼物。 那是一封写在纸巾上的情书。一整包清香的纸巾上，顾安远按顺序写着他对她的爱。其中有一页，他写道：“我有一个梦想，也有一个梦。我的梦想是事业有成站在行业之颠。而我的梦，就是你。” 那一次收到礼物的时候，叶璟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仔细地折好收起来，舍不得与任何人分享，那是心中的甜美秘密。后来闲聊的时候，顾安远无意提起，为了那一小包纸巾情书，他整整写废掉了十五包，才得以一张一张凑齐起来，做成完整的一份。 那样的画面要如何想象呢。他弯着腰专注地坐在宿舍的书桌前，趁着其他室友都不在的时候，在方形的纸巾一张一张写上心中的爱意。不断地写错，不断地戳破，然后一次又一次重新来过。 爱情并不是非要多少房子，车子和票子。只是再没了这样一个人，会为了她收到一份特别的礼物，牺牲自己好几天的时间。 如今他的这个梦，应该是醒了吧？ 叶璟裹了浴巾走出来，顺便还用毛巾理了理刚刚吹干的头发。栗子色的头发微卷，一朵一朵像梨花一般散落在裸露光洁的肩膀上，似有万种风情。 这让汤小依看直了眼：“小璟……你真的，可以尝试一下裙子。你的腿修长又笔直，穿裙子一定很漂亮。” “你不会又要鼓励我去交男朋友吧？”叶璟调侃着她，眯了眼笑。 汤小依笑着，没有答话。 擦干了身上的水，叶璟换上了新买的衣服。浅粉色中袖衬衫衬得她的肌肤白皙似雪，配上相同品牌的浅色系七分牛仔裤和白色球鞋，自是属于叶璟独特的青春味道。 叶璟的肚子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哎呀！我还没有吃午饭呢！”叶璟拉了汤小依的手：“走，陪我去吃饭。”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直奔电梯口，按了下行键。等了一会，电梯门开了，两人看到电梯里的顾安远正在为“金砖”擦着眼泪，那画面无比朦胧又暧昧。叶璟稍觉尴尬，就侧了头朝汤小依看着假装没看到这一幕。 汤小依朝顾安远和顾安遥分别点了头以示打招呼，就拉了还像个木头站在那里的叶璟的手进了电梯。 “这块‘金砖’，看起来套路很深嘛！”汤小依率先开口。 叶璟没有答话，倒是想起自己以前在顾安远面前极少有这种悲伤落泪的情况。她总觉得这些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是文艺女生爱玩的把戏。而她把自己定义为务实型，务实型的理科女，是不能这个样子的。 那时候因此被汤小依骂过很多次，她总是咬牙切齿地咆哮：“叶小璟！哪个男人喜欢比他还强的悍妇！你就不能至少装得柔弱一点吗？” 装得柔弱？那她真不会。如果是那样，顾安远会担心的吧？一切让顾安远担心和焦虑的事情，她都不能做。 酒店的走廊里，顾安遥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问身边的人：“不去跟她解释清楚吗？” 顾安远低头想了一会儿才回答：“不用，我和她的问题——不是在这里。你别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彼时，正在餐厅吃饭的叶璟，面对着好几样汤小依特意花高价买的美食，却觉得有些食之无味了。 下午，汤小依强迫叶璟一起再去逛逛名品店。叶璟本来想拒绝，却又不想拂了她的兴，只好一同前往。 汤小依一进那些店里，就开始双眼通红地血拼。等到两人逛完街的时候，叶璟手上已经帮她提了不少袋子。 回到酒店以后，汤小依去洗了个澡，然后换上了才买的dior裙子，还顺便洒了一点她最爱的香水。她在镜子前转了两圈，轻轻抿嘴冲自己一笑，十足的小家碧玉模样。 看到汤小依自恋的样子，叶璟毫不留情的拆穿她：“淑女是装不来的。” 果然，汤小依立即气急败坏，跳到床上就开始蹦起来：“叶璟！你就不能安抚一下失恋十三次的我脆弱的心灵？” “按你的话说——是十四次。”叶璟面无表情地还击。 汤小依败下阵来，斜了叶璟一眼，愤愤地咬咬牙，又继续欣赏着自己的美丽。 汤小依也算是个长相非常清秀的女孩子。当然，如果她不开口说话的话，每个初认识她的人，都会认为这是个出身自名门世家或者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她对自己的穿着极为挑剔，总是偏爱修身的及膝长裙，以及各式各样颜色靓丽的高跟鞋。 只有叶璟明白，隐藏在这美丽外表下的，是怎样一颗闷骚的心。她只是在随时作好结识英俊男人的准备而已。 在镜子前转了老半天，汤小依终于觉得自己的自信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才慢慢换上一双略微平跟的细带凉鞋。 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窗外是霞光万丈白云环绕的无垠天。从房间的阳台望出去，不远处的沙滩上已聚集了很多人，熙熙嚷嚷笑闹声一片。隐约还可以看到不少人在冲浪，叶璟忽然来了兴致，极力邀着汤小依去威基基海滩走一走。 汤小依也正有此意，于是背了个细带小皮包，装了手机房卡现金信用卡等物，随叶璟一起出了门。 威基基海滩的景色用汤小依的话来形容就是——美得惊天动地。当你真正置身于那有着凉爽海风的沙滩，踩着细软的沙子，看着身后被阳光拉得细长的身影时，你才会发现，那种感觉与看到海滩图案时截然不同。那是一种身心极致的愉悦感，一种可以抛却所有烦恼的欢乐感观。 叶璟和汤小依安静地在热闹段的沙滩区走着，时不时带着微笑望向那些正在游泳潜水或者冲浪的人群。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热情明朗的笑容，似乎没有任何烦恼。 逐渐西下的阳光里，海浪沙滩的椰林下，身材娇小的叶璟正努力抬了头朝那椰树上长满的果实望着。她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与周围穿着比基尼或者沙滩裤的游客形成鲜明对比。 汤小依立即拿出手机来，反复给叶璟的背影和侧影拍了好几张照片。终于，叶璟的脖子仰得有些酸了，才低下头活动了下颈部。无意间转过头，却见不远处的简易条椅上赫然坐着的，正是顾安远和“金砖”。两人靠得很近，正认真讨论着什么。 叶璟的心里突然一阵悸痛。她慌忙背过身，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汤小依正欣赏着自己刚才拍的照片，自然没有注意到叶璟这个细微的动作。 汤小依忽然朝叶璟跑过来，然后随意拉了个正在散步的女人：“小姐你好！麻烦你帮我和我的朋友拍一张照片好吗？” “什么？”女人说了日文，有些疑惑地望着汤小依。汤小依一听不是中国人，立即哈哈傻笑，这一笑让那个女人更加疑惑了。 汤小依没有办法，只好冲着叶璟大喊：“小璟过来！是日本人！你跟她说——请她帮我们拍一张合影。” 叶璟立即走过来，友好地用日文翻译了汤小依的意思。那名女人微微笑着同意了她们的要求。于是两人赶忙站在以蔚蓝大海为背景的沙滩上，笑眯眯地摆了pose。 日本女人将手机还给汤小依，叶璟用日文向她道谢：“小姐，谢谢你！” 那一位日本女人朝叶璟看了几秒钟，忽然用日语对她说：“小姐，虽然你拍照片时在笑，但我能看出来，你并不觉得快乐。”叶璟一愣，正想着女人的意思，又听到她说：“相信我，我的眼睛绝对不会看错。祝你快乐。” 叶璟还没有来得及问上几句，那个女人就转身走了。汤小依听不懂日语，只以为她们两个在说“谢谢”和“不用谢”，也就没有在意，只继续欣赏着自己美美的照片。 叶璟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叹了一口气，不再去想那名日本女人的话。她下意识地转身朝刚才顾安远的那个方向看过去，却发现那里已没有了他的身影。 汤小依笑嘻嘻地跑过来喊道：“小璟，我们脱了鞋子光脚踩沙子吧？” 叶璟点点头，脱了球鞋提在手里，和小依一起往前走。汤小依忽然神秘兮兮地说：“小璟，在这样的时刻，我一定要唱一首歌送给你！” 叶璟笑眯眯朝她望过去，等着她开金嗓。每次只要汤小依一唱歌，叶璟就能想到一句经典的诗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但汤小依又总是自我感觉良好，浑然不觉她自己五音不全声不在调。 汤小依一见叶璟满脸期待的样子，立刻开始唱了：“晚风轻拂威基基，白浪逐沙滩，也有椰林缀夕阳，还有一片海蓝蓝……一个脚印是笑语一串，消磨许多时光，直到夜色吞没我俩，在回家的路上……阳光，海浪，沙滩，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 一首极美的歌曲，偏偏被汤小依唱得惨绝人寰。叶璟也不多说，还是眯了眼朝她微微笑着。汤小依立即将凉鞋丢在沙滩上，两手牵起裙摆，做了屈膝谢幕的动作。 两人继续走着，叶璟无意间回头，又被猛然吓了一大跳，她们身后竟然跟了两个人，正是皱了眉头的顾安远和忍不住笑意的“金砖”。 看顾安远那神情就知道……他肯定是听到汤小依唱歌了。以前还学校时，汤小依就经常带着她的不知第几任男友和顾安远叶璟一起去唱k。汤小依是明显不在调的麦霸型，每次唱两个小时下来，都能将人折磨得欲生欲死。可那时候，顾安远和叶璟正浓情蜜意地恋爱着，也不管这破锣之音，只沉浸在二人世界里卿卿我我。 顾安远看到叶璟回头，简单地说了三个字：“集合了。”说罢又带着“金砖”转身离去。顾安遥终于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一扫之前的阴霾。 汤小依站在他们背后，死死地转着仇恨的眼睛，目送着顾安远和顾安遥的背影，恨不得喷出火来将这两人烧成灰。 “他们竟然笑话我？”汤小依一脸不爽。她张了八字腿站着，一手拎一只凉鞋，恨恨地说着。 叶璟还是清柔的神色：“小依，你这个样子，是吸引不到帅哥的哦！”汤小依一惊，立即紧紧闭拢两腿，换上一副伪淑女的笑容：“叶小姐，走吧。我们要集合了呢！” jim已经在约定的地方等着大家了，看到十二人到齐才说话：“各位团友，欢迎大家来到举世闻名的欧胡岛威基基海滩。这里的美丽想必大家已经领略过了，那么我们今天将先在这里进行我们的海滩日落party，请大家尽情享受！” 说着，四周的人围了上来，有些是当地人，有些是亚洲人，也有一些是自助游的游客们。 海滩背后大约二十多米的高空上升起了巨幅的白色幕布，远处有灯光投影师正调试着机器。周围的游客纷纷涌过来，加入到了欢乐的派对中。 汤小依爱极了这种热闹的气氛，兴奋得手舞足蹈。叶璟却生来不喜闹，只安安静静地看着海滩上的这一切。她偷偷瞄了眼顾安远——在这样的沙滩上还能穿白衣黑裤正装的，恐怕除了他再无他人了吧！ 偶尔这样悄悄看一看他，还是会有一些淡淡的愉悦。叶璟收回了视线，望向眼前的人群。她正看着那些来自世界各地欢乐的游客们时，忽然有一张熟悉的脸在她的面前闪过。 驼鸟心性的叶璟又有些惊慌起来。 是那个之前说她不快乐的日本女人。人群中的她显然也看到了叶璟，于是也大大方方地走过来，说了日语：“你好，又见面了。我叫上野千雪，东京人。你怎么称呼？” 叶璟连忙作了自我介绍：“你好，上野桑，我叫叶璟，来自中国云市。曾在东京留学三年。” “哦？”上野听说她在东京留学三年，似乎相当有兴趣，接着就问：“哪所学院？” “东京大学。”叶璟据实以告。 面前的女人轻笑起来：“叶桑原来是我的师妹呢。不过我已经从东京大学心理学系博士院毕业好几年了。你是什么专业？” “这个……应用数学……”叶璟知道她报出这个专业，无论是谁都会觉得惊讶。别人总觉得她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学习应用数学就像是什么天文奇观一样。 唯有上野还是表情淡定地回答了一句：“是这样啊。”完全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在里面，这下倒是叶璟觉得有些惊讶了。 上野似乎有一双能洞悉人心灵的眼睛。她敏锐地捕捉到叶璟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的讶异，清清淡淡地说：“我知道东京大学这个专业很少有女生，但并不算太稀奇的事情。” 叶璟又一惊，这个女人，未免也太厉害了！既然在她面前那么隐藏不住表情，叶璟也就干脆坦然起来。 夜幕已开始降临。热情的游客们自发地围成几层的大圈，开始在夏威夷吉他尤克里里的旋律下跳起了舞来。 汤小依热情高涨地和当地人学着草裙舞，时不时地看一下正与日本女人聊天的叶璟。顾安远和“金砖”坐在不远处的条椅上，正欣赏着眼前热闹的盛宴。 叶璟朝迷离灯下的顾安远望去。他脱掉了皮鞋，左脚踩在软沙上，右脚正前后摩挲着沙子，看起来无端地让人觉得温暖。他的脸上有一丝浅浅的笑容，在那朦胧的夜色里，柔情似水。 似乎感受到了叶璟偷窥的目光，顾安远隔空遥望了过来，准确地对上叶璟的双眼。叶璟立即回头，假装刚才只是无意间瞥向了那边一样。 “介意我对你做一个假设么？”身边的上野千雪忽然开口，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啊……什么？假设？”叶璟喃喃地问。 “是的。假设。我对你有三点假设，请你听听看，是不是如此。第一，我之前说过了，你虽然在笑，但你并不是真的快乐；第二，你常常会无端地觉得慌乱和害怕——从我和你为数不多的沟通中可以看出来；第三——”小野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刚才叶璟偷瞄的顾安远一眼，顺手用手指了他，“我猜想，你的不快乐、不安和恐惧，都与那个男人有关。” 顺着上野手指的方向，叶璟瞥到还在欣赏表演的顾安远。她立即回过头，如临大敌般地涨红了脸：“这……上野桑……” 上野千雪从随身小包里掏出张名片，递给叶璟：“叶桑，我相信，你会联系我的。”说完便莞尔一笑转身离去。叶璟在夜幕里看着那一张名片，上面写着“高级心理咨询师——上野千雪”。 ——竟然被她全部说中了。她的心事，有这么明显吗？ 叶璟仔细地将名片收在裤子的后口袋里，才慢慢地走到汤小依的身边去。汤小依套上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条布草裙，正热情欢笑地随着游人转着圈。看到叶璟过来，汤小依立即热情地拉过她的手，让她也加入进来。 叶璟被大家围在圈里，站着半天没有动。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影响到了大家的步伐，无奈之下只好随着人群一起提腿晃肩起来。 夜色沙滩上，顾安远眯着眼锁定着那个在人群里跳舞的小女人。怀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淡淡的香气。 顾安远忽然站了起来，将裤腿一层一层卷起，瞄准了位置就加入了欢畅的人群中。大家各自举着火红的布扇或者塑料草团笑着，跳着，并未发现又多了一个人进来。 叶璟和汤小依正热火朝天地聊着。汤小依大声的喊着：“丁满，你跳得真不错呀！” 叶璟笑着回她，“蓬蓬，你也很棒呢！” 两个人聊起的是经典动画电影《狮子王》中的名字，丁满和蓬蓬的草裙舞一直让叶璟和汤小依印象深刻。 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我是谁？辛巴吗？” 叶璟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听出是顾安远，立即被吓了一跳。她腿一软，一个不稳，差点就侧倒下来。顾安远伸了手臂，将摇遥欲坠的人稳稳接住，抱在怀里。 熟悉的味道又扑面而来。男人修长有力的手臂紧紧圈着他，丝毫不松手。叶璟的心跳骤然加快，一时呆愣住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中又想到之前在她房间时，顾安远那个情深缱绻的拥抱，一张小脸瞬间红到了脖子。 顾安远将她搂着，低声在她耳边说：“小叶子，你不是丁满，你是娜娜。”叶璟站定，赶忙退后一步，眼神开始四处飘忽。顾安远轻轻微笑，然后才转身离开。 他说，她是娜娜，而他是辛巴。意思是，她是属于他的么？ 汤小依这时才走到叶璟面前牵起她的手，饶有深意地朝顾安远的背影看了一眼，才问眼前的人：“小璟，你说顾安远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叶璟不说话，只顾着自己走神。她想到上野千雪的话——“你的不快乐、不安和恐惧，都与那个男人有关”。 是的。她默默地承认。所有这些无法控制的情绪，全部都是来源于顾安远。几年前和他恋爱的时候，她就开始恐惧。生怕哪一天，顾安远会负她然后弃她而去。那一段爱情里的天平，从来就没有平衡过吧。 汤小依有些气恼她这个样子。不是因为她忘不了顾安远，而是她从来都不肯正视自己真实存在的心理问题。 “走，回去吧。”汤小依拉住叶璟的手，一步步远离热闹，朝酒店的方向走去。叶璟也没有什么心情再去欣赏风景，也就任由她牵着走。 回去的时候，她们路过了酒店附近的一汪水塘，里面有无数条颜色鲜艳的鲤鱼正在灯光的照射下欢快地游来游去。叶璟朝那鱼看着，忽然对那鱼的自在心生羡慕，心里又有莫名的情愫涌上来。 ——叶璟。彻底与过去告别吧。你无法治疗自己的恐惧，而他的怀抱也早已属于另外一个人。 回到酒店的房间以后，叶璟平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汤小依站起来，走到叶璟床边坐下，晃了晃她的身体，开始咆哮：“叶璟！你准备懦弱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不肯正视自己的心？” 听到汤小依的话，叶璟转过头来，突然问：“小依，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交个男朋友了？” 汤小依立刻站好，温柔地回答道：“只有开始新的恋爱才能让旧情人，你看我……” 叶璟知道她又要开始炫耀自己的爱情史了，赶忙坐起来穿上拖鞋，轻声说道：“……我去看会儿风景。” 汤小依还沉浸在自己对前十四任的幻想里，不去管叶璟。等她回过神来时，叶璟正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出神的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沙滩。 刚才顾安远那一声“小叶子”余音在耳，停不下来。以前他总爱这样叫她，小叶子，小叶子。仿佛她真的就是一片需要保护的娇弱叶子一样。 第3章 心理分析 第二天一早，叶璟和汤小依揉着惺松的睡眼到酒店集合的时候，导游jim和其他成员都已经到齐了。 jim清点了人数，朝大家来了个夸张的笑容，开口说道：“请各位到酒店餐厅吃早餐。九点整请大家到门口集合，我们今天的目的地分别是大风口、珍珠港和天特拉斯山。” 汤小依边走边问叶璟：“小璟，珍珠港就是我们书上学过的那一个吗？” 叶璟点点头：“我们不是还一起看过《珍珠港》这部电影吗？你忘记了？”为了提醒汤小依，叶璟边走边哼起了几句电影片尾曲：“when i think back on these times， and the dreams we left behind， i will be d cause i was blessed to get， to have you in my life……（当我想到从前，那些我们没有完成的梦想，我很高兴在我的生命中，有你是多么幸运……）” “啊，我想起来了！”汤小依喊着，顺便也一起哼起了歌词，听到汤小依又准备开嗓，叶璟立即住了嘴，拼命拉着她：“吃早餐了小依！” 汤小依这才悻悻地闭了嘴，跟着叶璟往餐厅走去。 饭后，一行人都上了旅行社准备的小巴车，刚好能乘坐十几个人的那一种。车开得很慢，旅客们都在拼命汲取着清晨新鲜的空气，感受着清爽的海风拂面，顺便欣赏着路旁的风景。 叶璟正戴着耳机专心看着汤小依为她下载的动漫，看到有趣处便会随着剧中的人物一起笑出声来。个子小小的她缩在柔软的椅子里，在窗外明亮光线的折影下，显得格外娇俏动人。 路程并不远。没有多久，jim就通知大家已经到了。他摇了旗子走在最前面，边走边向大家介绍大风口连绵不绝的山脉地形，顺便介绍了一下此地的历史军事作用。 一行人走马观花式地参观完大风口时，已是当地时间十一点多钟。jim带着大家坐上小巴车，径直去了岛上有名的红花餐厅吃午饭。正是用餐高峰时间，餐厅人满为患。 所幸导游已经提前预定，让餐厅给游客导游以及司机一共十四个人预留了位置。 大家在包厢里坐定，叶璟这时候才看清楚那位司机的正脸。他一个胖敦敦亚洲男人，大约四十几岁的样子，细长的眼睛烔烔有神。 在jim点菜的时候，司机低声和导游说了几句简单的日文，大约是什么菜式比较合中国人口味一类。叶璟坐得离司机并不远，浅浅地听到了司机的几句话。待他说完后，叶璟才抬了头用标准的日语轻声问：“先生是日本人吗？” 夏威夷群岛上定居的日本人非常多，旅行团的司机是个日本人也不足为奇。胖胖的司机点点头：“是，我是日本人，祖上曾居住于东京。您也是日本人么？” 叶璟眯起眼睛笑：“不是的，先生。我是中国人。只是曾经在东京留学三年。” 两人聊着聊着竟觉得无比投缘，上菜之前，叶璟和司机从东京的天气一直聊到数学教育再到日本的信息技术行业前景，很有一番惺惺相惜的感觉。 坐在桌子对面听着两人日语来日语去的顾安远，强压住内心里窜出来的那一注莫名的情绪，只轻轻皱了皱眉头。 她对所有人都是如此淡定自若意气风发，唯有对他，永远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这究竟是她的问题，还是他的责任？ 终于开始上菜，叶璟和司机两人这才停止聊天准备吃饭。 下午按照计划去了珍珠港。 纪念馆建立在海面上，站在沿桥上往清澈的海水里看下去，还能清晰的看到当年被炸沉的亚利桑那号舰艇残骸。 那超出水面锈迹斑斑的残骸中，还不断的冒出一滴一滴的汽油来。jim说：“那是亚利桑那的眼泪，也是被炸沉的一千多名海军的眼泪。” 汤小依有些害怕面对这样的残酷历史，拉了叶璟的手大步朝前走去。叶璟此时也怀着沉重的心情，一步步朝纪念馆里面走着。 纪念馆入口有一个姓名清单，按字母顺序排列着。那是1941年被直接炸沉至水底的一千多名士兵的名字。叶璟和汤小依大致浏览了一会儿，又接着朝前走。 有一个小厅里正放映着的关于珍珠港事件的记录片，叶璟这种理科生向来对历史兴趣不大，随意参观了一下，就拉着汤小依出了纪念馆，等着其他团友出来。 叶璟正左顾右盼，就听到汤小依低沉的声音：“小璟，你看，这个纪念馆像不像一个巨大的白色棺木？” 叶璟被吓了一跳，像是晴天闹鬼一般，忽视觉得阴森森的。汤小依见状，又赶忙解释：“不怕不怕，那是海军们在守卫自己的祖国。” 正常人在说出这句话后，应该都是热血沸腾然后热爱祖国的豪情顿生全身。而汤小依说完这句话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不怕不怕？”下一秒，她却亮了嗓子开始唱：“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 叶璟被她的歌声逗得哈哈直笑。刚刚从纪念馆里走出来的顾安远听到她的笑声，便抬眼朝她望过去，这时叶璟刚好也转过头来，在叶璟对上他眼神的那一微秒，笑声戛然而止。她无意识的缩了缩了肩膀，假装往远处望过去。 顾安遥轻声问身旁的人：“安远？怎么感觉她很怕你的样子？” 顾安远点点头：“嗯，我这是与生俱来的震慑力。” 顾安遥无语，只得拉了他的手臂，低笑着跟上其他团员们。这一幕落到偷偷瞄过来的叶璟眼里，心里又不是什么滋味儿了。 随后参观密苏里号的时候，叶璟和汤小依都对那一份战时某国签署的无条件投降书产生了巨大兴趣。 不是因为那是一份投降书，是因为那投降书中有受降一方中国代表的亲笔签名：徐永昌。徐先生这三个字写得很清晰，毫无潦草的笔画，想来当初是一笔一划郑重写上去的。 到了这里，两人才觉得热血沸腾。走在后边的导游jim立即跟上来向大家讲解这段投降历史，他的声音忽视变得洪亮又高亢，那流光外溢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自豪。 汤小依张了嘴，又想高歌一曲，才冒出三个字，就被叶璟毫不留情的打断：“小依？” “怎么了？”汤小依是个直肠子，不知道叶璟这就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导游说趁天黑之前去吃简易晚餐，然后去天特拉斯山看夜景，再就回去了。” “夜景？”汤小依一语双关地说道：“云城已经有最美的‘夜景’（叶璟）了，我还要去看什么？” 叶璟拉着她的手，眯着月牙般的眼睛微笑，然后快步跟上大部队。大家都走了一天，似乎都有些累了，所以到了吃晚餐的简易餐厅后，一行人都累得不想再起来。 顾安远还是穿着他的白衣黑裤款款地坐着。即使在吃饭的时候，他也不曾将袖口挽起来过。这么闪闪发光的他，在穿着随意的旅客中，着实显得卓尔不凡，所以轻易捕获了团队中一名单身女子的芳心。 在等餐的时候，叶璟就明显发现顾安远有一些不对劲。他和右手边一名来自s市的女孩正火热地聊着天，时不时地还发声轻笑。 那女子故意柔声问：“顾先生是哪里人呀？” “云市。”顾安远礼貌地回答。 “云市？那离我们s市不算太远呢！正好我家也有很多生意在云市，说不定以后会经常见到顾先生……” “那是，那是。”顾安远点点头。他并没有听出这名女子话里的意思，只是边敷衍着边假装无意瞟了一眼又在和司机聊天的叶璟。 汤小依故作神秘地拉了拉叶璟的衣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小璟，快看，顾禽兽当着‘金砖’的面，又勾搭了一个年轻的小妞。” 汤小依口无遮拦，叶璟早已习惯，只是她忽然又给顾安远取了“顾禽兽”这么个名字，觉得逗趣无比，一时没有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顾安远见到叶璟并不在意他与其他女子聊得火热，脸上便有几条黑线悠悠地飘了上来，不再接口身边女子的话，只安静地坐着了。 饭后休息了半小时，天差不多黑了下来。jim带着炫宝般的得意对所有人说：“带你去看看这世界上最美的夜色。” 众人哄笑着跟上了jim的脚步，胖胖的日本司机已发动了车子，正安静地等着大家。 “小璟，你说——夜晚无非就是灯光啊什么的，有什么好看的？”汤小依刚刚坐定就开始发问。 “看的，或许是你的心情吧。你要是心情好，看什么都会觉得美。” 车内的游客或静坐，或合眼凝神，或轻声低语，唯有叶璟从车开动起就一直望着窗外因车速形成的灯光直线。 不到二十分钟，车稳稳地停了下来。“呀——”叶璟一声惊呼，汤小依也随着她的视线往外看过去，天，那究竟是多美的夜色？ 天还没有完全黑透，但明亮的月亮早已悬挂天际。神秘又浩瀚的星河已经开始调皮地争相眨眼，从高空里洒下一片耀眼的光辉。借着最后弥留的光线，能俯看到海水一层一层拍过来，聚集到海岸上，“哗”的一声后再褪开去。离海岸不远的山坡上，矗立着一幢幢灯火通明而形状奇异华美的别墅，那别墅群的七彩霓虹正与星光的璀璨遥相呼应。 众人正安静地欣赏良辰美景，忽然听到有一名女子说：“我们何不在这星辉斑斓里放歌？” 大家闻声纷纷转过头去。原来说话的正是吃饭前与顾安远聊天的那一名年轻女子。队伍中年纪稍长一点的几对夫妻纷纷点头表示应和，其中有一位男士善意地回了句：“您可真会应时应景引经据典！” jim看到大家兴致高涨，便组织了大家步行到一处山间晚亭去展开活动。 叶璟走在最后面，偏了头低声问汤小依：“她引用什么经典了？什么诗？” 汤小依也挠挠头：“我忘记了，我上网搜索一下，你等着。”汤小依随即拿出她亮闪闪的新手机，开始查找。 “呀，原来是《再别康桥》，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呢……”汤小依轻声告诉叶璟，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又被前面的几位同伴听到了。 大家都善意地笑，唯有紧跟在顾安远身后的那名年轻女子回过头鄙夷地望了望她们俩，轻轻“嗤”了一声。 声音很轻，只有走在她前面的顾安远听到了那声不屑之音。顾安远脚步稍顿，又立即快步走出去了。 到了供游客休息的凉亭里，导游jim为了带动大家的气氛，率先来了一首甲壳虫经典曲目《all you need is love》，他的声音饱满动听，带了些许美国腔调里的俏皮感，很有一番味道。结束之后，大家齐声鼓掌。 随后，jim提议了一个游戏规则，每一个唱完歌的人可以指定下一位接唱者，最后由大家投票选出“最好听声音”和“最难听声音”，惩罚是“最难听声音”送给“最好听声音”礼物一份或者香吻一枚。大家纷纷认可了这个有趣又刺激的游戏，于是jim开始指派下一位歌者。 他环顾了大家，最先选择了提议唱歌的年轻女子。那女子袅袅娜娜站起来，朝大家微微点头：“大家好，我叫沈青青，来自s市，为大家唱一首《你是我的歌》。” 沈青青开始轻声唱起来，她的声线较细，唱成歌来也还算婉转动人。但令大家觉得奇怪的是，唱到副歌部分，她竟然越唱越快，甚至有几处还唱破了音。原本大家都还认真欣赏她的歌声，可后半部分如此差强人意，便引得众人低头轻笑。 沈青青也不气恼，唱完后她的脸上还有一丝志在必得的神情。坐在最边上的叶璟观察了一阵，忽然想明白过来。 她凑上汤小依的耳朵，低声说道：“那个女孩是在故意丑化自己的声音，想当‘最难听声音’然后去亲吻顾安远，她肯定觉得我们八名女性都会把‘最好听声音’票投给顾安远。但她一定没有想到——” 汤小依急急地问：“没想到什么？”叶璟还没有回答，两人就见沈青青摆了副傲慢的脸朝汤小依一指：“下一个就是你吧！” 汤小依连忙站了起来，也不管叶璟没有说完的话就往中间走。叶璟只得把没说完的那后半句“最不会唱歌的汤小依大神在此”生生咽了回去。 看到汤小依上场，顾安远的眉头皱了皱，然后转过头假装去远眺海边的风景。 果然，汤小依大神一开金嗓，吓坏了众人。大神唱了首神曲——《爱情买卖》：“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那个调子随着她从国内一直跑到了美国。 汤小依一曲毕后，沈青青的脸上挂上了愤怒，顾安远则是一副终于停止受折磨的表情。而其他听众还是非常友好地大声鼓掌以示鼓励。 汤小依这一曲虽然唱得五音不全，却带动了大家的气氛。一时间，现场气氛就更热烈了。汤小依指了指叶璟：“下一个就是你啦璟爷！好好唱，争取拿‘最好听声音’，然后回国去参加新一季的中国好声音！” 叶璟有些羞涩地站了起来，心里想着：汤小依估计是“最难听声音”，那么她一定要争取拿“最好听声音”，不让好友的礼物白送给别人。 她站在正中间朝山下的风景遥望过去，忽然想到了下午参观过的珍珠港，又想到了电影《珍珠港》里那首曾让她感动至极的歌曲——《there you will be》（有你相依）。 清了清嗓子，叶璟向大家稍微介绍了下自己，又报了幕，然后开始低唱起来。 when i think back on these times， and the dreams we left behind， i will be d cause i was blessed to get， to have you in my life. when i look back on these days， i will look and see your face， you are right there for me. in my dreams i will always see you soar above the skies. …… 顾安远目不转睛地看着叶璟。在六月清凉的夜风里，瘦瘦弱弱的小女人，带着一丝伤感的情绪，回忆着《珍珠港》里伊雯琳的爱情，用低沉柔和的声音唱着这样一首歌。 她唱：“我会珍藏对你的记忆……你的爱让我坚持到底……我的心里永远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那一刻，有山间光影和万里柔情同时揉进了顾安远深如海水的眼睛。下一秒，他恨不得就要站起来冲过去，将那个娇弱的女孩儿紧拥入怀，再也不离开她。 叶璟曲毕，朝大家挥手示意。所有成员竟一齐站起来鼓掌，纷纷冲她竖起大拇指。叶璟一回头，竟发现导游jim已动容得掉了眼泪。他冲上来，不顾脸上的泪珠，大力地拥抱了叶璟，自顾自地点头：“叶，你一定会比伊雯琳更幸福的！” ……她竟然没有闪躲。顾安远暗暗咬了牙，朝jim抛过去一道凌厉的目光。 片刻后，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唱歌活动还在继续。叶璟看了一下大家，正思量着指定哪一位好时，忽然对上了顾安远的目光——他看起很愤怒，因为他无意识地咬着嘴唇。从前他生气的时候，总是会做这个动作。 叶璟吓得立即回头，随意指了一位其他的队友，就赶紧坐了下来。 大家一个接一个的唱着国内有名的流行或者古典歌曲，连“金砖”都唱了首蔡琴的《张三的歌》。游戏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叶璟发现顾安远竟然是唯一一个还没有唱歌的人。坐在顾安远右边的沈青青还一脸希冀地望着他，等他开口来震慑众人。 顾安远随意拉了拉他的长袖白衬衫，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似乎在抚摸着什么东西，清清淡淡开了口：“各位——实在抱歉，我生来五音不全，害怕唱歌，请大家原谅。我自认‘最难听声音’，送出我的礼物。” 沈青青满脸写着失望，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顾安远也不管她，继续说道：“所以，大家只需要评选出‘最好听声音’。”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叶璟惊讶无比。在她的记忆里，即使顾安远的歌声不能绕梁三日余音不绝，也绝不是如他所说的“生来五音不全害怕唱歌”。 大家也没有强劝顾安远，热热闹闹地就开始投票。投票的方式是将自己的游客证放入想要投的那个人手里，jim使用的则是导游证，如此方式简单又环保。 叶璟坐在最角落里，不断收到大家的游客证，一圈下来，她竟然获得了十票！众望所归荣获“最好听声音”。 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点，只是窘迫地站起来，捧了一堆证件向大家微微鞠躬点头，以示感谢。等到身边顾安远的强大气息逼近的时候，她才想起来，顾安远因为弃权而成为了“最难听声音”。 那么……他要送她礼物，或者……吻她了。 众人开始哄闹起来，也不管顾安远身边总跟着的顾安遥是不是他女朋友，只管一个劲地大喊：“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顾安远忽然伸手过来，无比轻柔地捧起叶璟的脸。叶璟一时愣住，只觉得那股熟悉的味道再次瞬间窜入她的感观。在微凉的夜里，她仿佛回到了大学与他恋爱的时候。 那时候他不太顾及场合，只要心情好的时候，便会突然伸手过来搂住她旁若无人地接吻。她总是气急败坏地躲开，然后假装无意地去看看旁人的眼光。那时顾安远朋友里的小四陈宇轩总会打趣：“老大，很甜是不是啊？亲完了没有？我也来一个……” 还在走神间，叶璟唇上一凉，一抬眼，顾安远冰凉的嘴唇已经完全覆盖了上来，逼得她无处遁逃。他的吻不像从前那么温柔，反倒是带了些侵略意味，以及发泄着长久以来积攒的压抑。他单刀直入，用灵巧的舌头撬开她的贝齿，去攫取他更想要的更多的甜蜜。 天阶夜色凉如水。怀中佳人如玉，恍若身在云端。 顾安远最终放开了处于呆愣状态的叶璟，末了他看似随意一般望向叶璟，补了一句：“愿赌服输。”仿佛刚才那热情的一吻只是为了配合大家的游戏规则而已。 ……怎么感觉有些失落呢。叶璟咬了咬唇，又赶紧像驼鸟一样迅速走开躲到了人群的最后面。旁边的汤小依一脸坏笑地对叶璟说：“我看哪，顾禽兽就是想占你便宜！” 叶璟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尴尬无比。因为她发现在人群中有两道强烈的目光正朝她望过来。一个是眼神里饶有深意的顾安遥，一个是毫不掩饰敌对情绪的沈青青。 幸亏jim及时出来作总结：“今天各位都玩得很开心，我感到非常高兴。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将送各位回酒店，明天早晨同一时间，我们会去酒店接大家，请大家注意休息！” 众人意犹未尽地站起来，又看几眼那精灵般的夜，跟着导游往小巴车方向走了。 回去的路上，叶璟的头昏昏沉沉的。……他那个绵长的吻，究竟算什么？真的只是“愿赌服输”？她的心里乱糟糟的，眼睛放空了望着窗外一排一排被灯光照耀得闪亮的别墅群。 汤小依看她一直望向那些别墅，以为她是喜欢上了那些房子，故意开口问：“璟爷？怎么样，那别野漂亮吧？喜不喜欢？买一栋作为结婚礼物送给你？” 坐在同排的沈青青刚好听到了汤小依的话，“切”笑了一声：“哟，200万美金一栋的别墅，你在这儿装大款呢！还别野呢，小学只怕都没有毕业吧！”沈青青一晚上都敌视着叶璟正找不到借口，这会儿听了她好友豪言壮语，忍不住攻击了一把。 “你说谁小学没有毕业呢！你说谁装大款呢！”汤小依立即在车里站了起来，气呼呼地冲沈青青大吼。 “爱谁谁。”沈青青说着一口吴侬软语的普通话，轻蔑地瞟了汤小依一眼，眼神又落到了小依旁边的叶璟身上。 汤小依气呼呼地从包里拿出手机。叶璟一看到她这个动作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八成是准备打电话给她家老头让他立即买栋海边别墅过来。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汤小依被奢侈品店的导购员告诫“只能看不能摸”的时候，她就会立即掏出卡直接付账。 看她有些冲动，叶璟立即抓住汤小依的手臂，轻轻摇摇头，示意让她来。 汤小依这才压着气住了手，让了位置让叶璟出来。叶璟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站在沈青青身旁，开始替好友出头：“沈小姐，我的朋友确实没有什么文化，只在中国地质大学念了几年书，所以算是比小学毕业多念了几天。中国地质大学您应该知道的，虽然比不上北大，在国内还算是靠前。我朋友家也确实不是什么大款——” 叶璟话音未落，沈青青又投了个轻蔑的眼神过来，意思是“看吧我就知道”。然后又听见叶璟的声音继续传来：“不过呢，她的父亲名列中国富豪榜前一百名，对于没能进入前十，伯父也觉得遗憾和可惜。所以跟沈小姐家比起来，恐怕还有一定的差距。所以这“大款”两个字，我的朋友真是不敢当啊。” 叶璟的声音虽细声细气又彬彬有礼，但这话里的意思太过明显，让沈青青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车上其他人见叶璟和沈青青并不是真的争吵，也不好劝，只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听着两人的对白。 沈青青冷哼一声，望向右边的窗外，不再说话。 叶璟见她哑口无言的模样，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她刚转身准备往座位里走，却见前排的顾安远抬了深邃的眸子望了过来。叶璟吓得一激灵，立即越过汤小依到左边的窗边坐了下来。 ……几年不见，口齿倒是伶俐了不少。顾安远想。 从前的她，可不是这样的。曾经她因与校草顾安远恋爱而被众多女生排斥谩骂的时候，永远都只会委屈地向他报怨却不懂如何还击。 汤小依一副完胜的表情，得意洋洋瞥了沈青青一眼，才轻声对叶璟说：“小璟，你真棒！” 说实话叶璟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去和沈青青争论，只是见到朋友受人欺负时，忍不住罢了。后来见到顾安远探究的目光，她竟然还是觉得……有些忐忑。听到小依的赞美，叶璟答道：“以后不要那么冲动，不然——你爸迟早破产。” 汤小依的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不停地“嗯嗯嗯”。结果叶璟又来了一句：“你爸要是破产了，我也会不好过的。” 两人都眯着眼笑了。 第4章 途中插曲 第二天上午，大部分团员因为熬夜和时差的问题，未能准时起床。jim便临时改了行程，只通知大家中午到餐厅吃过午饭后再出行。 到了中午，大家都休息得差不多了才陆续下楼吃饭。席间，导游jim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划破了大家用餐的宁静。jim不好意思地朝大家笑了笑，然后拿出了手机。——是中国s市带团导游小冯打来的。 “您好，冯小姐，请问有什么事情？”jim问道。电话那边小冯似乎说了什么重要事情，jim惊讶地回道：“什么？再加三个团员？也是从s市来的？已经上飞机了？……啊，好的，我明天一早会在酒店门口等他们，好的，非常感谢。” jim挂了电话后继续吃饭，并没有向大家解释什么。但一桌人还是听到了他说要加三个团员的消息，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众人还是接着继续吃饭，并没有提出什么问题。 饭以，jim通知大家下午的景点是钻石山，并向大家介绍着基本行程。 叶璟忽然觉得腹中一阵剧痛，刚开始时那痛虽然很尖锐但还算细微，没过一会儿疼痛感似乎越来越强烈直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她坐在椅子上，用整个右手臂环住了小腹，才让自己感觉舒服一点儿。同时，她时不时地抿着嘴唇转移疼痛。过了几分钟，她忽然感到身下有一注暖流自上而下倾下来。 ——好朋友造访了。叶璟有些懊恼。jim还在和大家热烈地讨论着，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不适。叶璟只好轻抬了手示意：“导游，今天下午……我就不出去了，我回酒店休息，可以吗？” jim这才注意到叶璟脸上似有些苍白，在他开口之前，先响起了两个声音。 “小璟，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 是汤小依和顾安远。两人都略带焦急地望向叶璟，叶璟抬着头，发现大家的目光都朝她看过来，一时慌乱，只好答道：“可能吃坏肚子了，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顾安远朝她看了一会儿，才淡淡地收回目光。 汤小依一听说叶璟不舒服，立即也举了手：“导游，我回去陪她！” 导游关心地询问了几句，便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两个人自己搭乘了公共巴士回了酒店。叶璟这才告诉汤小依她是有亲戚造访了，汤小依终于稍微放下心来。 正是经期第一天，流量比较大，叶璟提议就在房间休息，不再出去了。于是两人在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天，就各自开始睡觉。 汤小依再醒来时，已是下午七点。她看了看旁边床上的叶璟，好像还没有醒来。于是轻手轻脚起来准备到酒店餐厅去吃点东西顺便给叶璟打包一份。 她从新买的衣服里挑了一条连衣的粉色裙子，穿了中跟的凉鞋，跨了小包往餐厅走。 正是饭点，餐厅里的人比较多。汤小依端了餐盘，一家一家往前走，挑选着自己想吃的食物。酒店的餐厅布局是个四方形，汤小依走完一边转弯时，刚好看到顾安远高大显眼地立在那里，还穿着他一成不变的白衬衫。他的身边似乎有个女人一直在侧了头同他讲话，可因为被顾安远高大的身躯遮挡住，并不能看见那女人的脸。 汤小依继续选着食物，慢慢地走近。隔了几米远才看到顾安远身边原来是沈青青，沈青青似乎正说到“她可真是会装……”，汤小依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只顾低头看着食物。 顾安远似乎正站在那里等着一份什么汤，汤小依不想打扰他人谈话，便绕过他们继续朝前走，刚绕到他们身后，又听见沈青青的声音：“中国富豪排行榜前一百名？真是会编……她身上穿的看起来像是件件名牌，依我看哪，八成都是高仿货……” 汤小依这才大致明白沈青青是在说她，一时气不过，站在他们后面就开始大叫：“说谁会装呢？说谁会编呢？你这个女人还真是……谁穿的高仿货？” 汤小依皱了眉头，气鼓鼓地看着沈青青。沈青青背地诽谤他人被当事人刚好听到，自知理亏，轻蔑地瞟了一眼汤小依就立即朝前走。 看到她要逃跑，汤小依刚想追上去，就听到顾安远低沉的声音传来：“叶璟怎么样了？” 汤小依站住脚，转过身对顾安远认真说道：“她很好。顾安远，如果没有你那块‘金砖’，我想我还是会和之前一样，对你说一句‘加油’。但你为什么又带了其他女人出来？” “你是说‘金砖’？”顾安远突然笑起来。 “是啊！”汤小依脱口而出，说了之后才发现这样可能有些不太礼貌。 “‘金砖’确实比我大三岁，我回去问问顾安遥看她愿不愿意跟我凑合一下。”顾安远收起了笑容，那神色看起来，似乎又有些落寞。 “顾……顾安遥？”汤小依有些不清楚状况。 “是的，顾安遥。”说了这句话，顾安远就没再解释，拿了餐盘就朝前走了。 汤小依选好了餐，又给叶璟打包了一份，就直接回到了房间。叶璟已经起床，正在房间里看着电视。 汤小依将餐盒递给叶璟，笑嘻嘻地说：“璟爷，小的给您买了您最爱的蘑菇，怎么样？” “爱卿深得我心！”叶璟被她俏皮的语气逗笑了。 汤小依忽然想到顾安远的话，接着又认真说道：“小璟，我刚才遇上顾安远了，他说‘金砖’的名字叫顾安遥……” “顾安遥？”叶璟重复了一次，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凝神思索着。 “你认识她吗？”汤小依好奇地问。 “唔……不算认识。但我知道这个人，她——好像是顾安远同父异母的姐姐。我听到顾安远提到过，但那时候我也没有见过真人。”叶璟心里似乎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放松，仔细想想那放松是为什么呢，却又找不到原因了。 汤小依也偷偷松了一口气，但她并未明说。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才开始吃饭。 第二天一早，叶璟的肚子不再疼痛，于是她收拾了一些天使贴放进包包里，和汤小依一起到酒店门口集合。 jim正在打电话，声音很大地讲着中文：“对对对，黎先生，我们在酒店大门口，你们需要休息吗？不用？好的好的，你们直接下来与我们会合吧！” 众人听了知道是新加入的三位成员已经到了，也不觉得好奇，只安静地等着。 没过五分钟，三个穿着时尚的年轻人从大堂里走出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脸上挂着雅痞十足的笑容，他径直朝顾安远奔过来：“哟呼，surprise！”然后冲过来就是一个熊抱。 顾安远被一个男人用力抱了一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三个。 叶璟原先是背对着大门，这时听到有人说话，自然地转过来朝他望，结果一转身见到那人的脸，吃惊地退了一大步。说话的那个小伙子也看到了叶璟，于是小跑过来站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喊道：“大嫂好！” 叶璟立即窘迫得红了脸，不知如何回答他，最后只好吱吱唔唔地回了句：“陈宇轩……好……好久不见……” 陈宇轩立即回过头去冲着刚和他一起出来的一男一女大喊：“小二！老三！看，我没有说错吧！老大肯定和大嫂在这里！” 被叫作“小二”的男人和“老三”的女人都走了过来，男人穿着深色的短袖衬衣和深色裤子，有些不苟言笑。他先淡淡地开口：“大嫂，我是黎明，你还记得吧。” 叶璟愣愣地点点头，立即回答：“记得记得……” 最后那一位漂亮的女人十分熟络地牵起叶璟的手说道：“大嫂，听说你这几年去日本了？真是狠心，都不和我联系！”女子看起来约二十四五岁，盘着时尚的丸子头，那发质蓬松又柔软。她穿着白底碎花裙，戴了个墨镜在头顶上，显得俏皮十足。 “米……米蓝……”叶璟觉得有些晕，昨天听到导游说会加入新的三位成员，万万没有想到这三人竟然是顾安远的老友黎明、米蓝和陈宇轩！ 以前和顾安远恋爱时，顾安远曾经带她到其他几个人的学校去“显摆”。那时候小二黎明和小四陈宇轩都没有交女朋友，每次见到顾安远旁若无人地秀恩爱，陈宇轩总是会在旁边打趣。每逢这时，老三米蓝就总是嘟着嘴对陈宇轩说：“来，小四，抱抱……我好空虚寂寞冷哦……” 叶璟曾经无比纯洁地问过顾安远：“为什么你们四个的称呼分别是老大、小二、老三和小四？” 顾安远一脸坏笑：“因为小二是男人，不想被叫老二，老三是女人，不想被叫小三。你懂的。” 顾安远眯了眼望向眼前的三只：“你们三个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小四陈宇轩双手手掌指向黎明：“当当当当，金牌律师出手，还有问不到的行程？” 原来如此，顾安远不再说话。老二黎明的嘴上功夫，他一直都清楚。几年前，黎明还没有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和人合伙风生水起地办起了律师事务所，两片薄唇一条舌头，简直打遍天下无敌手。所以，搞定自己那个行程秘书，自然不在话下。 jim拍着手掌招呼大家：“好了！现在人已经到齐，请大家立即去用餐，我们今天的行程是——游泳潜水冲浪！” 人群中传来欢呼的声音，大家都对这个安排感到非常满意。 叶璟回头拉拉汤小依的手，叫她一起去吃早餐，结果发现汤小依竟然目不转睛朝前面的某个人看着，那脸上还带了恋爱般的潮红。 叶璟随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是陈宇轩。 因为和顾安远已经分手几年，叶璟也不再想和他那些好友有什么交际，这时只想站得远远的，等他们进去了再走，结果陈宇轩竟然站在那里不动，似乎是等着叶璟走上来。 叶璟没有办法，只好牵了汤小依的手慢慢朝前走着。陈宇轩无比自然地搂住叶璟瘦小的肩膀，故意用顾安远能听到的声音说：“大嫂，你和老大都那什么了，现在有没有可能考虑一下我？” 果然，走在前头正和黎明米蓝等人聊着天的顾安远听到陈宇轩这调侃的声音，不满地回了一下头，朝陈宇轩抛了个冰冷的眼神过来，又继续回头朝前走。 陈宇轩搂了叶璟的肩才发现她还牵着另一个女孩子的手，于是友好地朝汤小依打招呼：“嗨！美女！我叫陈宇轩，你好！” “你好。我叫汤小依。”汤小依友好地回答。 “小一？这……怎么级别都比我高……”陈宇轩佯装苦恼。 一句话逗得两个女孩都轻轻笑起来。 ——陈宇轩属于那种天生笑脸却又总是神情坏坏的男人。他的个子很高，穿着休闲的短袖长裤俊朗挺拔地站在那里，就是一道浑然天成的风景。无论跟谁说话，都会带着他招牌式的魅惑笑容，倾倒众生一片。 走在前头的顾安远低声问着黎明：“小二，你们怎么有空过来？”黎明无奈地耸了耸肩：“小四说你这难得休息的人，翘了班到夏威夷来，很有可能是因为叶璟在这儿，所以极力怂恿我才同意来的，为这，我推了好几个庭！” “嗯，破费不少吧，黎律师。”顾安远笑着调侃。 米蓝立即插嘴：“老大，别和小二说话，你知道他开一次金口很贵的，比我还贵。” 顾安遥听到米蓝的话，轻声笑起来。顾安远这才发现还没有向姐姐介绍这几个朋友，于是向左望过去对顾安遥说：“这几个都是我的朋友。这是小二，”顾安远指了指黎明，“和天王黎明同名，云市最贵的律师。”然后又指了指米蓝，“这是老三米蓝，英文同传。后边儿那个，陈宇轩，万千少女杀手，victoria集团的老板。” 然后顾安远朝小二老三看过去：“我姐姐顾安遥。” 米蓝十分乖巧地叫了声“姐姐好”，黎明则淡淡地点了点头以示招呼。 顾安遥对米蓝印象似乎非常好，她绕过中间的顾安远和黎明，走到最右边的米蓝身边，轻声问：“这么年轻的同声传译？” 米蓝垂下眼帘开心地笑起来：“谢谢姐姐夸奖。” 顾安遥似乎来了兴致，笑意吟吟地问米蓝：“即使是文言文，或者古诗词，速度也需要和普通中文一样快吗？” “是的呢，姐姐。所以你知道我一边学英文还要一边学习中国古文，实在痛苦。”米蓝谦虚地回答。 站在中间的黎明朝米蓝看了一眼，那眼神里有着难得的一抹温柔。 后边的陈宇轩仍然嘻嘻哈哈搂着叶璟的肩膀，跟着众人的步伐。到餐厅入口处时，米蓝见到他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低声友情提示他：“小四，还不放手的话，小心老大找几个人到你那几间会所进行消防突击检查。” 陈宇轩立即收回手，装出很怕的模样：“哇……我好怕呀。” 叶璟被陈宇轩摇头晃脑的姿势逗得笑出了声。已进入餐厅的顾安远听到叶璟清脆的笑声，立即站定了脚回头看。 小女人正面朝陈宇轩笑得含蓄羞涩，一张小脸绯红，两只星光闪耀的眼睛笑成了两道迷人的月牙弯。 顾安远丢了一记斜眼朝陈宇轩飞过来，陈宇轩原本还想打趣米蓝，这时一抬头看到顾安远的目光，忍不住在这六月的晴天，打了个寒颤。 ……死定了。陈宇轩立即越过他左边的叶璟，走向了叶璟身边的汤小依，以假装自己是在和新认识的美女聊天。 “你叫小依是吧？真好听的名字！”陈宇轩一边故意亲昵地拉了汤小依的粉色中袖，一边偷偷用余光瞟着顾安远。 汤小依不明白这其中缘由，只以为是自己的魅力折服了陈宇轩，不禁喜上眉梢，立即有一层浅浅粉粉的红从她白皙的脸上镀了上来。“是的，我叫小依。” 前边的顾安远这才收回了目光，拿了餐盘准备吃早餐。 走在中间的米蓝立即大笑，她不顾形象地猛拍了拍陈宇轩的肩膀：“小四，做得不错！” 一行人都拿了餐盘去各自选餐，等到叶璟选好早餐准备找汤小依一起落座的时候，才发现那边几个人已坐成了诡异的一桌。 一张桌子八个座位。靠门一边的四个位置已依次坐了黎明、米蓝、陈宇轩和汤小依，而对面的四个座位上……只有顾安遥和顾安远…… 所以说，她如果过去的话，要么就坐在顾安远的身边，要么就与他隔一个位置坐着。 叶璟正纠结着，陈宇轩带着迷惑众生的笑脸，大声喊：“大嫂！快过来呀！” 叶璟只好走过去，缩了缩羸弱的肩膀，轻轻坐在了最边上的空位上。 顾安远一抬头，发现叶璟与他隔空位而坐，眼睛里闪过一丝隐忍的不悦，很快又恢复镇定，他轻轻伸出长臂，拉了拉叶璟的手臂，无比宠溺地说：“过来，别闹。”那语气就像是在哄着因生气闹别扭的女朋友一样。 叶璟轻微一颤，不知如何是好。 一桌人都继续镇定地吃着饭，根本没有人管他们。陈宇轩还故意忽略他们温柔地对汤小依低声轻语：“小依，这个虾饺真是不错啊！你觉得呢？” 汤小依正沉浸于陈宇轩那一声温柔的“小依”里，也根本没空搭理叶璟，只顾着欣赏陈宇轩倾世绝人的微笑。 叶璟只好闷闷地站起来，端着盘子往旁边挪了个座。陈宇轩和米蓝等人这才热热闹闹地抬起头来与顾安远说着这次临时决定旅行的趣事，仿佛刚才那个小插曲都不存在一样。 忽然被顾安远强大的气场笼罩，叶璟觉得极不自在。只好低着头拼命吃着，尽量不与众人说话。 陈宇轩还是没能忍住，在吞下他的第n个虾饺后，抬头问：“大嫂，你和老大一起来度蜜月？” “不……不是。”叶璟一听到这问题就有些慌乱，手忙脚乱中又不小心撞到了桌上顾安远正随意放着的左臂，她立即像触电一般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情急之下叶璟抬头看了一眼顾安远，可顾安远竟然是一副笑意吟吟的样子！叶璟这才想起来，即使她否认是和顾安远来度蜜月，但这回答似乎又默认了“大嫂”这一称呼。 叶璟顿时大窘，只好低头闷闷吃饭。汤小依终于发现了好友的艰难处境，仗义地开口：“我们小璟还不是顾安远的女朋友呢！” 左手边的陈宇轩头也没抬：“早晚都是的。”话说完后大家一片寂静，陈宇轩立即抬头，才发现对面的顾安远竟向他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唯有叶璟还是低头吃饭不肯说话。 汤小依听到陈宇轩的声音，再次倒戈，只朝他眯眼花痴般地笑着，再一次将叶璟置于深渊而不顾。 带着这种暗涌诡异，一顿早餐总算是吃完了。旅行团的团员们趁着还没到集合时间，纷纷跑回房间去拿泳衣。叶璟这才像松了口气似的，拉了汤小依就往电梯跑。 黎明背了个男士随身包，包里装了陈宇轩、米蓝和他自己的潜水服和泳衣，所以几个人都不需要再上楼去拿。 顾安远没有打算游泳，所以并未上楼去，只站在门口与黎明说着话。黎明是顾安远珠宝集团的法律顾问，两人正讨论着公司的一些法律事务。老三米蓝觉得无聊，推了推陈宇轩：“小四，来，我们玩游戏。” 陈宇轩一脸惊恐：“姐姐……我直接给钱好么……” 米蓝无聊时最喜欢叫上陈宇轩玩游戏，游戏规则就是让陈宇轩说中文，然后她自己立即同传成英文。谁先停顿就算谁输，赌注是一万块钱。 本来这游戏应该是对陈宇轩极有利，说几句难翻译的古诗词如《离骚》之类的，就不信米蓝不卡壳。奈何米蓝的英文似乎比国语还要好，每次只要她提议玩游戏，陈宇轩就闷自在心里诽谤她：骗钱的又来了…… 米蓝杏眼圆睁，陈宇轩立即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只好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低头喊开始。 所以汤小依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有趣的景象。陈宇轩正和米蓝各自用中文和英文飙着速度。汤小依站过来，不清楚状况地问了一句：“你们在玩什么？” 陈宇轩像是遇上了救星，立即停止背诵那令人头痛的诗句，然后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依啊，米蓝正在表演她惊人的同传速度呢。” 陈宇轩一开口，米蓝也停了下来。她心情愉悦地抿嘴微笑：“小四，一万块哟……又可以买一个爱马仕钱包了！” “这也算？我是回答小依的问题去了！”陈宇轩痛心疾首。 米蓝不回话，只笑眯眯地跟着人群向前走。站在酒店正门口的黎明远望着米蓝的背影，那眼神竟温柔得如同夏威夷的海风。 顾安远转身发现叶璟已经下来，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于是他无比自然地问：“下来了？” 那语气就像是从前没有分手一样，自然又熟络。叶璟觉得极不自在，立即跳开往汤小依的方向跑去。 ……这感觉，越来越诡异了。为何小二老三小四几个人一来，就让人凭空觉得，她和顾安远还是一对处在热恋中的情侣？ 黎明瞅了一眼顾安远，低声问：“都三年多了还没有搞定？” 顾安远高深莫测：“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相视苦笑，跟上集合的人群。 第5章 遭遇溺水 这些天以来，叶璟心里恐惧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似乎只要顾安远一出现在她身边，她就觉得莫名其妙的压迫和惊慌。 她总觉得这感觉是来源于自己对他的愧疚。三年前分手的时候，只是她单方面提了分手，然后连面也没有见过她就去了日本留学，不曾给过他挽回的机会。 如今再次遇上，她仍觉得自己有愧于他，总觉得欠他，却再也还不起。 回到云市以后，或许一切就会回归平静了。叶璟想着，回去以后，就不会再见面，自然也就没有了这一切的烦恼。 司机开着车带着大家到了离酒店并不算很远的威基基海滩。大家兴奋地朝大海大声喊叫，然后冲往海滩边的公共卫生间去换衣服。 汤小依正换着一套色泽艳丽的沙滩比基尼，叶璟就提着包陪她聊天。汤小依换好后，像变戏法一样从包里掏出一套保守式泳装加平角沙滩裙递给叶璟：“看吧，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叶璟摇摇头：“亲戚造访，不能下水。” “不下水也可以换上泳衣呀！不然你穿着牛仔裤多突兀！”汤小依劝道。 之前叶璟上楼去，只是为了躲避尴尬。上去之后她就直接坐在床上等着汤小依。汤小依见她不动，知道她生理期不能下水，但还是顺手为她拿了套保守款的泳装。 那套泳衣很漂亮，上身是件浅绿底的细肩带抹胸，腹部有一整圈淡绿细流苏垂至胯部，底下一件是比较保守类型的百褶沙滩裤裙。 看到这套衣服第一眼，叶璟就非常喜欢，于是她欣喜地拿去换上，又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才寄存了包和汤小依一起走出来。 湛蓝的天空里，飘着一朵朵缓慢移动的白云。扑面而来的海风里，带着一丝清凉的夏日气息。 顾安远站在这样的背景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走过来的小女人。 多想和她天长地久下去。离开三年以后再见到她，顾安远清楚自己还是一如当年的心境。可是，如何才能治好她的心理问题？那么真实，而且伤害过他们的心理毛病？ 陈宇轩见到叶璟和汤小依出来，一时被晃得睁不开眼。他立即热烈地对身边的米蓝说道：“老三，快看！”陈宇转指着正走来的叶璟和汤小依，双手在空中作出虚有的s状：“看那身材，多正点！32d有没有？” 米蓝正想问一句“难道有你酒吧里那些夜夜笙歌的女人正点”时，却见顾安远带着愤怒的目光朝陈宇轩瞥了过来。米蓝只得再次友情提示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四：“小四，老大在用眼神警告你……” 陈宇轩一惊，也不朝顾安远看，继续假装着在欣赏着美女：“看，汤小依的身材……真是正吧！真是我喜欢的类型啊！”说完这话，陈宇轩的余光才瞟到顾安远回了头。他暗自捏了把汗，又低声对米蓝说：“我怎么感觉老大变得这么恐怖了……” 陈宇轩和黎明都穿了潜水服，看样子是准备潜到海里去。米蓝穿了套俏皮的淡蓝色连体泳装，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时不时和身后的顾安遥说上几句话。 唯有顾安远……竟然还穿着他千年不变的长袖白衫黑裤配皮鞋。在温暖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如此熠熠生辉又与众不同。 来来往往很多女孩子都不住地回头朝他抛着媚眼，他丝毫不为所动，只轻眯着眼时不时的看一眼叶璟。黎明、米蓝和陈宇轩等人像是知道他不换泳装的原因一样，一点儿也没有惊讶他的着装。 大家嘻哈热闹地闹了一阵就陆续开始下水。黎明和陈宇轩穿着带蹼潜水衣戴了防水镜就从浅水区域里往下走，米蓝和顾安遥也一边聊着天一边朝游泳水域走去。只有穿着正装的顾安远见大家都准备就位了，才穿着皮鞋踩着沙子，走向有着沙滩躺椅的休闲区。 叶璟和汤小依坐在沙滩上聊着天，汤小依带着些许的脸红，轻声问叶璟：“小璟，你说——陈宇轩这个人……人品怎么样？” 叶璟不回答反而问道：“第十五任？” 汤小依瞬间羞红了脸，下一秒，叶璟都以为她会脱口而出“这一次是真爱”了，结果就看到汤小依低下了头：“小璟，我配不上他。” 叶璟从来没有见过汤小依这一副沮丧的模样，即便是以前她拨足倒追某前任男友的时候，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神色。这个崇尚“钱是万能的”的女人，几乎从未遇过挫折。 叶璟想了想，轻声对她说：“小依，不要妄自菲薄。在我心里，你比谁都配得上。” 汤小依抬起脸，那脸上没有出现以前叶璟一鼓励就会自动生成的热烈神采，她只轻轻柔柔地说：“小璟，你真好。” 叶璟笑了笑：“好了，你去游泳吧！我去给你买饮料。” 两人都站了起来，叶璟朝远处的沙滩商店走去。汤小依踩着浅水，走向海水里。 汤小依的游泳水平还算不错，她会好几种不同的姿势。可或许是有心事，她总觉得自己今天游泳极不在状态，无论蝶泳蛙泳还是自由泳，总是不太顺畅。她只好浮在海面上，用手一下一下划着水，看起来就像一个游泳初学者。 汤小依的身边有几个初学游泳的人正用中文聊着天，那腔调听起来像是马来西亚华人。她们正一人挂一个游泳圈，浮在水上热情地聊天。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头戴黄帽的女人突然发现刚才还在离她不到三米处不停划着水的女孩似乎几秒种之内就不见了。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也没有见到刚才那位长像标致神情却落寞的年轻女子，一时惊慌就开始大喊：“有人沉到水底去啦！有人沉水啦！” 四周能听懂中文的人群都开始躁动起来，有人大声回应着：“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黄帽女子指着汤小依刚才飘浮的地方急切地说：“就是这里！这里！” 几十米外的顾安远正躺在遮阳伞下看着一份当地财经报纸，听到不远处人群的骚动，立即朝某个地方望过去。 顾安远心里骤然一惊，——那个穿着浅绿泳衣的小女人不在那里了！ 他立即跳了下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往黄帽女人所在的那一片海域。顾安远环顾周围，一眼就看到了米蓝和顾安遥，却独独不见了叶璟！ 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都开始往上窜，顾安远突然脆弱得像一个即将面临死亡的孩子一样，被莫大的恐惧笼罩着。 以前不是没有带叶璟去游过泳，但那时候她总是会安静地坐在岸边欣赏顾安远娴熟的游泳姿势。偶尔她下来扑腾几下，也会很快就回到岸上去拿着水和浴巾等着顾安远上来。所以，到如今，那个智商高超运动细胞却极缺乏的小女人，一定是还没有学会游泳！可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跑到海里面去？ 顾安远迅速地踢掉了自己的皮鞋，穿着袜子就从沙滩奔跑过来。他甚至来不及脱掉身上的白衬衫，就直接从黄帽女人说的那个地方往下游了进去。 往后的时光里，顾安远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种濒临绝境的绝望。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真正失去她。即使是分手以后，他都知道，只要时光还在，她还在，他就一定还有机会。 顾安远顺着水流方向快速划动着他的长臂长腿，寻找着那个让人担心的影子。岸边的米蓝和顾安遥也从其他方向游过来，焦急地讨论着。 没过几分钟，之前已开始潜水的陈宇轩和黎明忽然从水里冒了出来，陈宇轩的怀里还抱着个溺水的女人，米蓝和顾安远过去一看，原来是汤小依。 陈宇轩抱了汤小依在沙滩上平躺，汤小依呛水过多已近昏迷状态。她的脸色苍白，像一尾走向枯萎的人鱼。陈宇轩顾不得其他，立即趴下身去给汤小依做人工呼吸。 米蓝也跟着黎明往岸上跑，跑到一半才想起，刚才顾安远也潜下去了！而且，他没有任何防护！ 米蓝赶忙冲黎明惊慌地大喊：“小二！小二！老大刚才下去了！你快去找他！快去！” 黎明立即又戴上防水镜，从顾安远刚才下水的地点潜下去寻找他。 等到叶璟从商店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幅这样的景象。——沙滩边，陈宇轩正用力地给汤小依做人工呼吸，米蓝和顾安遥都焦急地在旁边等待。 叶璟一时慌了神，她丢了手中的饮料，就朝汤小依跑过来。几分钟以后，汤小依开始吐水，吐了几大口后，她缓慢地张开了眼睛。 叶璟吓得掉了眼泪，她一直紧紧地握着汤小依的手不放开。看到汤小依渐渐清醒了过来，她的眼泪一时越来越多，怎么也停止不住。 过了一会儿，黎明带着浑身湿漉漉的顾安远从水里出来，迅速地划向海滩。顾安远隔了几米看见那个娇小的人正蹲着哭泣，心头恐惧和疲惫一时无处可去，于是立即奔到了叶璟身边，不顾自己湿答答掉着水的衣服，蹲下身伸出手臂来紧紧地将叶璟拥在了怀里。 叶璟被顾安远紧紧抱着，有点不清楚状况。她在他怀里挣了挣，试图突围出来。怎料顾安远加大了力度，将叶璟抱得生疼。他的脸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嘴里喃喃地说：“小叶子……我好怕……” 叶璟这才明白，顾安远误以为是她溺水了。一时她也觉得心情复杂，只继续掉着眼泪。 时间大约静止了五分钟，汤小依坐了起来，望向因给她做人工呼吸而稍微气喘的陈宇轩，脸倏地就红了。然后随了大家的目光望过去，却发现顾安远正死死地搂着叶璟，而叶璟还一直在他怀里掉着眼泪。 又过了一会儿，顾安远终于放开了叶璟，伸手抹了抹头发上和脸上脖子上的水。米蓝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条大浴巾，给顾安远拿过来：“老大，赶紧把衬衫脱了，当心着凉。” 顾安远又抬头看了看叶璟，开始一颗一颗解着白衬衫的扣子。 叶璟转过头去，有些不好意思看顾安远裸着的上身。顾安远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脱着。感觉到顾安远站了起来，叶璟才再次转脸仰头看他。 叶璟的心忽然猛地一阵抽痛——她看到了顾安远的露出来的左手腕。 他的左手上，戴着一根她无比熟悉的红绳。那绳子看起来似乎戴了很长时间，因长期浸水，颜色已经不再亮丽，而是变成了亚光的黑红色，戴在顾安远还算白净的手腕上，甚是显眼。 ——“叶璟，如果有一天，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无论是多大的事情，只要彼此的红绳还在，我们就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无论什么时候，你用到这根红绳的时候，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年少时不经意的承诺，却还紧紧系在他左边的手腕上。 买红绳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时还在大学里，有一天，叶璟拉着顾安远一起去看一个珠宝设计展览，路过一个地下通道时，看到有一些小贩在卖一些手链发卡类的小玩意儿。 两人都已经走过了那几个小摊位，顾安远却因不远处一对正在吵架的情侣而停下了脚步。小情侣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谁也不肯让一步。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但都没有转身离开。 看得出来，这对情侣其实很相爱，只是在某些重要问题上意见不一致而已。最后，那对情侣里的女生皱着眉头闭了眼睛，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放下了争吵时的高分贝，似乎无奈地轻声说：“我们……分手吧。” 顾安远轻轻望了几眼那对情侣，回过头拉了拉叶璟的小手：“小叶子，送你一个小礼物，你要不要？” 叶璟有些莫名其妙，但听到礼物，还是热烈地回应：“好啊。” 顾安远当即就折回几步，蹲到小摊贩面前，细细地挑选了两根红色的不带任何串珠或者装饰的简单手腕绳。 付了钱以后，顾安远站在那里就给叶璟戴上。他在人来人往的地下通道里，一边轻轻扣着那绳子上的结，一边柔声说：“小叶子，如果我们以后发生什么误会，只要我们的红绳还在，就给彼此一个说话和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那时叶璟正沉浸在这份小礼物的欢愉里，想也不想就回答：“好。我答应你。” 距离买这一对红绳，已经过去五年之久了。叶璟呆呆地坐在沙滩上，远望着顾安远离开的方向，盯着他垂下来的手腕，一直看到湿了眼眶。 这会儿还躺在沙滩上的汤小依已经完全缓了过来，她带着一分少女般的羞涩，轻轻拉了拉叶璟的手。叶璟这才赶忙从红绳的记忆里走出来去扶汤小依。 叶璟等着她说一点什么，结果静静坐了几分钟，汤小依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无意识地舔着嘴唇，嘴角还带着若隐若现的微笑。 叶璟暂时忽略掉自己心中的那一抹悸动，轻声问身边的好友：“小依，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汤小依终于回过神，“甜甜的……暖暖的……嘿嘿……” 叶璟轻叹一声，知道她是沦陷在陈宇轩的人工呼吸里了，于是不再跟她讨论，只扶着她站起来，轻声说：“小依，我们回酒店去吧……” 汤小依这时像是来了兴致，只想坐在沙滩上等着她的王子归来，并没有注意到叶璟神色里的那一丝疲惫，当下就拒绝了她：“不要啦，小璟。我想在这里等着他。” 叶璟只好松开她的手，随便扯了个理由：“那我先回去休息一下。我……又痛经了。” 听到这个理由，汤小依也没有多想，甜蜜蜜地给了叶璟一个笑容，就向她挥手告别。 从海滩边走小路回酒店，并没有很远的路程。叶璟到公共卫生间换下了泳装，一个人慢悠悠地走着。 回去的时候，她又经过了那一汪金鱼池。上次经过这里的时候，她还拼命劝自己与过去告别，而此刻，却再一次因为那个人，乱了心智。 叶璟回到房间一个人安静地躺着回想顾安远手上的那根红绳。分手三年多了，他大可以对她提出要求来，大可以借这根绳子说出分手后他没有来得及说的话。可是，他却从来没有用过这个承诺。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一直戴着它呢？难道只是因为习惯？ 叶璟翻出自己的包，打开夹层的小拉链，拿出了里面的一个细长小小的丝绒盒子。把盒子拿在掌心抚摸了一阵，叶璟才将它打开。 ——那是那一对红绳里，属于她的那一根。 因为从来没有戴过，所以它看起来仍然光洁如新。两股细细的红线缠绕在一起，一圈一圈，到终点处，缠绵成一个打不开的结。 在日本求学的三年，叶璟一直带着它。无论换过多少个包包，夹层都一直属于这个小盒子。最开始时，是为了抚慰自己因为刚刚失去顾安远而带来的痛楚，慢慢的，竟也成了习惯。那红绳似乎不再是顾安远的象征，更像是一剂让她安心镇定不再恐惧的良药。 “咚咚咚……”叶璟的房门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叶璟立即警觉地站起来，迅速将红绳放入丝绒盒子里，然后将盒子压到枕头下面，轻声走到门口，用英文问：“哪一位？” 门口传来一个男士的声音：“服务员。” 叶璟打开了门，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服务员正站在门外朝她微笑。那服务员紧接着又朝他身旁的墙边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叶璟不知道他为何向面墙笑，有些好奇地探了身体出来往墙边望。刚伸了个脑袋出来，就见一个穿着白色的衬衫高大男子，环了手臂靠在门边的墙上。 “呀……”叶璟立即惊呼，收回脑袋就准备关门。顾安远一个箭步冲过来，迈开长腿就塞在门缝里，大力推开了还未关上的门。一眨眼他已飞身进入房间的门廊，顺便还背着手带上了门。 叶璟吓得赶忙一步一步往后退，顾安远大步迈上来，无比随意地坐在叶璟刚才躺过的床上。 “你……你要干什么？”叶璟有些语无伦次。 顾安远在光线旖旎的房间里，轻抿着薄唇，温和地看向叶璟：“小叶子，你今天……看见我的秘密了……” “秘密？”叶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重复了他的话。 顾安远开始解衬衫的左手袖扣，然后将那只袖子稍微挽起来，露出已经风干的红绳，然后点头道：“你看，这个。”说罢还轻晃了晃手腕。 叶璟立即像只受惊的兔子，眼神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枕头，又迅速转过来，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安远忽然伸手，将一米开外的叶璟拉过来，双臂一搂，将瘦小的她放在腿上坐着，然后将头低低地压下来，搁到叶璟的肩膀上，用带着魅惑的低沉嗓音说：“小叶子，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顾安远在她耳边吐出的那几口热气，呼得叶璟全身发麻发酥，可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回到了毕业前的她和顾安远。 那时候流行一句话，叫“毕业那天大家一起失恋”。据说大部分情侣，都熬不过毕业这个坎。有的人会因为分隔两地受不了相思的折磨而分手，也有人会为了现实的利益抛弃毕业时还一无所有的恋人。 而那时候，叶璟是铁了心要和顾安远在一起。因此，从前无比保守的她终于说服了自己，要和顾安远真正在一起，从而紧紧抓住他，不让他离开。 然而，不知是否操之过急，总之事与愿为。那些日子，是叶璟二十年来，最难堪的一段时光。 每次一到关键时刻，她总会出状况。她总感觉自己被瞬间平移到了另一个时空，然而另一个空间里她也总是觉得恐惧。每当亲热时，即使她想迎合顾安远，可是思想和身体，却永远不受控制。 每一次顾安远也会觉得很沮丧，即使他从不说出口，但叶璟也还是能感觉到他强压抑住的不悦。 在最深爱的人面前，在这个曾以为自己非他不嫁的人面前，她竟然发现自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亲热时的幻想与恐惧。 这样的人生，是多么可笑啊！ 曾经以为对于他们来说，毕业绝对不是失恋。也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就一定能克服这世间所有的困难。却从未曾想过，因为她不由自主的抗拒，最终让两人心里产生了嫌隙。 于是叶璟像一只驼鸟一样，收回自己的脖子，拼命想要逃离顾安远的身边。一逃，就是三年。 还坐在顾安远怀中的叶璟仿佛被触电惊醒一般，立即挣脱他的双臂站起来。她的脸上还带有一些惊魂未定，可那惊魂未定里似乎又带着些许软软的暧昧。她大声回答：“我不要！” 顾安远降低了声线：“小叶子，你答应过，只要我用红绳，你就给我一个机会的……” 叶璟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我不要！我对所有人都没有面对你时的那种恐惧！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出状况！” 那一瞬间，顾安远的心仿佛被刺刀划得生疼。他抬了抬眼，隔空望向叶璟，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那眼神，凌厉得似乎就要将叶璟生吞活剥拆吃入腹一般。 顾安远站了起来，放下了挽起来的左手衣袖，又朝枕头下未盖严实的似乎是装礼物的丝绒盒子瞥了一眼，低着气压就大步朝门外走去。 叶璟还在床边喘着气，丝毫没有意识自己刚才那句话有多么容易令人误会。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叶璟才算彻底缓过来。她将那个装着细红绳的盒子收进包包的夹层里，然后又在床上平躺下来。 ……他说，小叶子，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叶璟有些心烦意乱却又夹杂一丝甜蜜地想着顾安远这句话。她明白自己的心，同时却也明白自己的身体。无比渴望，却没有办法在一起。 或许因为正处于经期，叶璟饿得很快，这时又临近饭点了，而汤小依还没有回来。叶璟换了套衣服，准备一个人下楼去吃饭。她穿了件淡蓝色的中袖卷边修身衬衫，搭配着深蓝色的及膝牛仔裤，又穿了那双平跟的凉鞋，站在镜子前看一看，这装扮还是因为她个子的娇小而像极了大学生。 叶璟取下头发上箍着的黑色橡皮筋，将一头柔软的粟色头发放下来，再朝镜子照照，这才感觉稍微成熟了一点。 磨蹭了一小会儿，叶璟背上包出了门。因为担心会在酒店餐厅再次碰上顾安远，叶璟已计划好到酒店附近的小餐厅去吃饭。 走出电梯穿过酒店大厅，叶璟无意间听到大厅的休息区有两三个人正在用日语焦急地谈话。 或许因为叶璟对日语比较敏感，这时在酒店里听到别人说起，也不由得多听了几句。 “上野老师，这可如何是好，时间就快到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赶紧找人来帮我修理呀！重要的资料都在里面！”女人焦急的声音回答了她。 那声音有些耳熟，叶璟不由自主转过头朝说话的女人看过去。——竟然又是那位心理专家上野千雪。她正焦急地捣鼓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不断地上下左右的翻看。看这情形，似乎是她的电脑出了什么问题。 叶璟本不想理会，朝前走了几步又听见上野焦急的声音，想了想还是转了身。 “上野老师，是电脑出故障了么？”叶璟礼貌地用敬语问上野千雪。 上野千雪抬起头，见到叶璟，也不多解释，只轻轻点点头。 叶璟走到他们身边，从包里掏出一直随身携带的简易修理工具，轻声说：“上野老师，我帮您看看？” 上野千雪看到叶璟手中的工具，眼里闪过几丝希望，又带着几分惊喜：“叶桑难道会修理电脑？那真是太棒了。麻烦你看一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有一个重要的心理咨询，可资料都在电脑里。” “好的。”叶璟点点头不再说话，坐下就开始接电源检查故障。她仔细检查后大约清楚是什么状况了，拔掉电源线开始拆分零件，不到片刻功夫，叶璟就把这台笔记本拆得七零八碎。 上野千雪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忍不住问：“还能还原吗？能修理好吗？” 听到这话，叶璟一边继续手上的活一边侧脸面向上野：“上野老师，我不妨对你进行一个假设。这个假设就是——您是心理学方面的学术专家，但是对计算机的使用与保养却并不怎么在行。” 上野一听这话，立即想到第二次见到叶璟时，她作的那几个关于叶璟的假设，不禁眯了一双细长的凤眼笑了起来：“是的，叶桑，你这个假设作得很成功。” 叶璟也抿着嘴浅浅地笑着，继续专注地修理手中的零件。 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很多人都被这一幕吸引。一个年轻瘦小的女孩，低着头认真维修着一台笔记本。她正熟练地转动着螺丝，看起来像一位有着丰富经验的电脑维修师。若是个大男人也就罢了，偏偏她又是个看起来娇弱无比的年轻女子，这让路人们都纷纷赞叹。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叶璟重新组装了笔记本，然后连接了电源线却并没有按下开关。她自信地扬起头：“上野老师，我猜测，它已经好了。” 上野千雪满怀希望地开机，连接网络。她看到自己的老朋友能正常工作而欣喜不已。于是她真诚地向叶璟表达了感谢，并再次表示欢迎叶璟随时找她谈心。 叶璟笑了笑，收起工具，背着包往外走。出了酒店往右拐，是一排商店。过了这些商店，有几家当地菜式的餐厅。 中饭大约只花了不到三十分钟时间。叶璟一个人坐着，吃得很快。期间有一个帅气的当地小伙子过来搭讪，叶璟目不斜视爱理不理。那小伙子似乎较上了劲，也不管她的态度，端了饭过来就和她拼桌。 叶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大口大口扒着饭，然后在小伙子接二连三的发问里吞下最后一口，抹了抹嘴唇，逃一般地离开了餐厅。 ……真是到哪里都不得安宁。 回到酒店房间以后，叶璟躺在床上看新闻。当地的地区频道里，正在播放着一些珠宝公司的广告，有金属饰品，也有钻石首饰。 叶璟忽然想到自己回云市后就要找工作的事情，于是打开房间里的电脑登录了云市人才网浏览起招聘网页来。 这一浏览，让叶璟惊讶得下巴都恨不得掉下来。 首先是计算机类的工作。硬件工程师或者软件工程师，最低学历要求大多是硕士，而薪资待遇却又和本科生没有多大区别。 其次是珠宝设计师。首先设计学员就得是硕士毕业而且专业对口，就更别说那些普通设计师以及首席设计师了。 再次是数学老师。叶璟评估了一下自身的条件，发现自己竟然最多只能达到云市初级中学的教师标准。而在此之前，叶璟一直认为自己的智商和水平足以成为云市大学的讲师。 而这些工作有两个共同点：一是薪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二是大多职位都要求有工作经验。 叶璟有些沮丧，但还是无奈地制作了看相精美的电子简历，发送到了几家待遇稍强且在云市排名靠前的公司。 下午汤小依一回来，叶璟就忍不住向她报怨起云市的用人单位来。总结起来就是六个字：“要求高，工资少。” 汤小依听了她的六字总结，无比老练地点头：“小璟，你几年不在国内，是不大清楚情况。你说，21世纪是什么的社会？” 叶璟小声回答：“不是人才么？” “no no no，”汤小依摇头晃脑，“是金钱的社会。所以——”汤小依忽然双眼发光，“小璟，你到我爸公司去上班吧！这样我就可以天天见到你了！” 叶璟白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可是我对建筑行业一窍不通。” “要不——咱们先从办公室文员开始做起？”汤小依乐呵呵地提议。 “你问问看你爸能否给我税后两万的月薪，我再考虑考虑。” “真的？”汤小依闻言又开始摸手机。叶璟实在太熟悉她这个动作，立即奔过去制止了她。“汤小依！我随便说说的！你这个样子，我迟早把你家的家产骗光！”叶璟立即解释。 汤小依却忽然低下头来，轻声道：“如果是你骗我，我也心甘情愿。” 这话一出口又将叶璟堵得哑口无言。汤小依这个人认死理，只要是她认定的朋友或者恋人，她就一直认到死。无论幸福或者伤害，她都通通接受。除了她父亲给予她的钱财外，叶璟是她为数不多甚至几乎为唯一的友情财富。 这样的汤小依，常常会让叶璟感到心疼。 叶璟为了缓和这忧伤的气氛，立即对汤小依道：“小依，我都要留在云市了，你不开心么？” 单纯的汤小依立即笑呵呵地抬头：“高兴呀！再也不用飞到日本去看你了。” “本来……我是准备继续攻读博士的……”叶璟故意调戏她。 果然，汤小依又开始站起来气急败坏地数落：“璟大爷！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书读得太多，会嫁不出去的！” 叶璟几乎是立即就想到顾安远在她耳边说的“小叶子，回到我身边好不好”，与此同时大声的冲汤小依回答：“明明就有人要！” 汤小依再怎么简单，好歹也是交过十四任男友的人，一听到叶璟这话，立即露出狐疑的眼神：“从实招来。” “跟我在一起几年，你的智商……真是高了许多。”叶璟试图转移话题，可汤小依根本不吃这一套，继续问：“顾禽兽又招惹你了？” 叶璟闷闷的不说话。汤小依的语气却忽然软了下来：“小璟，回去以后，我们去看看医生吧，别再折磨自己了。” 旁边的叶璟低着头，表情凝重地在想些什么。汤小依叹了口气：“小璟，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明明喜欢着顾安远喜欢得要命。” 叶璟这时抬起头，面朝汤小依说道：“好了，不说这个。说说陈宇轩吧？” 汤小依立即换作了一副羞涩的初恋小女人模样：“陈……陈宇轩？他有什么好说的……” 两人正说着，叶璟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来自云市的电话号码。叶璟接起来，就听到陈宇轩热烈的声音：“大嫂！带着汤小依到08号房间来打麻将啊！四缺二！快来！” 叶璟有些莫名其妙，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哎呀！有小二在，万事不难。不说了，快过来呀！” 这边叶璟还没答复，陈宇轩已经挂了电话。汤小依听出了陈宇轩的声音，立即站起来急切地问：“是找我们去打麻将么？” 叶璟点点头。汤小依立即就开了柜子翻箱倒柜搭衣服。 ——打麻将。叶璟有些好笑。以前在学校时也和他们打过几次。那时候他们从顾安远到陈宇轩，明明一共有四个人，陈宇轩总说他们是三缺一。原因是小二老三小四几个人，极讨厌与顾安远打麻将。 他凭借着自己无与伦比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再加上一个逻辑思维缜密的头脑，总是能准确地分析出谁家大致在胡什么牌。每次不消一个小时，总得让陈宇轩几个裤子都输掉。 汤小依换了身明媚的长裙，袅袅娜娜地在镜子前转了几圈，又梳理了自己的头发，然后开始催促叶璟快一点。 直到出门时，汤小依都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她根本不会打麻将。 一进08号套房，叶璟就感觉自己有些尴尬。 顾安远和黎明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见到她和汤小依进来，两人停止了谈话然后安静地朝她们看着。 隔着客厅的透明玻璃能见到麻将桌旁坐着的陈宇轩，他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用手指猜牌。见到她们进来，陈宇轩立即站起来热情地打招呼。 开门的米蓝和叶璟汤小依一起走过来，路过客厅，叶璟没忍住朝顾安远看了一眼，结果恰好四目相对。那道目光里似乎藏着隐忍的温柔，又有些强抑住的伤痛，叶璟立即自觉地回头，假装低头走路。 才拒绝了回到他身边，又到他这边来打牌，叶璟觉得气氛无比压抑。 进了棋牌室，陈宇轩和汤小依坐对家，叶璟和米蓝坐对家。几个人刚坐定，就见陈宇轩拿出一堆筹码来，痞痞地笑道：“大嫂，现如今我们的起步价已不同往日了哟！” 叶璟这才想起来，电话里还没有问清楚打多大。这时见陈宇轩拿出筹码来分别发着，不由得底气不足地问：“这个……打多大？大学时不都只打五块起步么？” “大嫂……这个，我们就今天就两百起步好么？”陈宇轩的嗓音就像他的外表一样魅惑，他对面的汤小依立即举手：“好的好的，你说多大就多大。” 米蓝也表示赞成，叶璟不好再拒绝，只得硬着头皮上阵。 汤小依不怎么会打麻将，但因不怕输钱底气十足，再加上学习能力也还不错，另有好牌相助，一个小时下来，竟没怎么输钱。 反倒是叶璟，从开始到现在，就几乎没有怎么胡过牌。不说大胡，就连基础胡也没有胡过几把。 陈宇轩算是见人识相的角色，见叶璟手色不怎么好，表情也比较紧张，扯开嗓子就开始喊：“老大，快过来。大嫂找你！” “啊？我没有……”叶璟立即小声反驳。客厅里的顾安远又低声与黎明交待了几句，迈开大步走了过来。 “老大，大嫂的嫁妆……都快输掉了哟！”陈宇轩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调侃着叶璟。 叶璟听言瞬间脸红，又不敢抬头看顾安远，只好继续闷着头打牌。 顾安远自动忽视她之前的拒绝，轻轻在叶璟身后坐下来，然后在她耳边低声说：“不要怕，有我在。” 叶璟觉得有些拘谨，不自觉地调整了坐姿，坐得笔直起来。 接下来，就不时听到顾安远对叶璟说：“不要打二饼，小四胡这张，他清一色。” “不要打七条，老三胡四七条。” “五万是可以打的。这样，你胡牌的概率就又变大了。” 果然，在顾安远的帮助下，叶璟隔三差五的就胡一次，而且常常来的是大胡。两百的基础胡，外加翻倍，让叶璟赢了不少钱。 牌运前后截然不同，叶璟忘记了之前的尴尬，也变得轻松起来。偶尔还会拿一张牌举起来问身后的顾安远：“这张能打吗？” 两个人的搭配看起来亲密无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大学时代。 陈宇轩故意鬼哭狼嚎：“老大！你不用这么狠吧！” 叶璟听着好笑，一时松懈，将身体往后靠了一点，轻声对身后的人说：“安远，做得不错！”说着回头去看顾安远的脸，哪知顾安远正将头虚靠在她的肩膀上认真分析着几家的牌，一时没注意……叶璟的脸颊传来一抹冰凉。 她的脸，擦到他的唇了…… 男人薄唇上的些许凉意，在叶璟敏感的脸上迅速蔓延开来。他的味道还是和从前一样，冰冷却美好。如果是毒，也总有着让人饮鸩止渴的魔力。 叶璟立即如触电一般，缩了缩身子，往前猫着腰坐着，心猿意马地看着牌。顾安远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还是指导着叶璟：“汤小依应该就胡你手上那张牌。” 叶璟的心即刻被好奇心牵引，不信邪地将手中那张牌打了出去，结果汤小依笑哈哈地倒了牌：“小璟，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机器开始洗牌。顾安远抬了头，给了陈宇轩一个眼神。那眼神的意味是赞扬。陈宇轩抬头稳稳地接住这眼神，又看似无意地抛了一个“不用谢”回去，两人便隔空完成了这次简短的神交。 一场牌大约打了近三个小时。米蓝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大声说：“不打了！老大在这里，我只怕要连我的维秘也输掉。” 陈宇轩朝米蓝的胸前看了一眼，不正经地说：“你这个……这么小，不穿内衣也无妨。” 一旁的汤小依低头闷笑，米蓝则气呼呼地开始朝陈宇轩瞪眼。 而叶璟，还在认真地数着她赢来的筹码。……似乎是赢了不少呢。 米蓝和汤小依各输一万块，陈宇轩输得最多，差不多四万的样子。米蓝和汤小依拿回筹码，当即就给了现金，叶璟有些不好意思，不肯收她们的钱。 陈宇轩从口袋里掏出张支票，“刷刷刷”地在第一页上写了金额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豪气地递到叶璟面前：“大嫂，这是我的礼金。” “不……我不要……”叶璟有些喃喃地回答。 陈宇轩将支票放在叶璟面前就侧过头去和米蓝说话，米蓝一脸郁闷的样子：“小四，我输了一万块。又输了一个包包啊……咦，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米蓝的脸忽然阴转晴，热烈地提议。 “啊……”陈宇轩惨兮兮地瘫坐在椅子上，“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米蓝直接忽视他求饶的表情，拉着他就往客厅的沙发上走去。汤小依默默地看着感情如此好的两人，一张小脸上挂满了羡慕。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也随着他们往客厅走去。 叶璟抬头才发现棋牌室只剩下她和身后的顾安远，顿时觉得尴尬，支支唔唔不知说什么好。顾安远却站起来，拿过叶璟面前的那张支票，随意瞟了一眼，一脸不悦地抱怨：“礼金就送这么点儿？” 这话听得叶璟面红耳赤，好像谁真同意嫁给他一样。她飞快地看了一眼那支票上的数字，立即惊讶得放大了瞳孔：“这么多？三十……万？” 叶璟惊讶地转过脸去，正想询问顾安远是否应该把支票退回去，却忽然被他身上的光芒灼得睁不开眼。 ……天，又被顾安远色诱了。叶璟立即收回目光，开始整理刚才打牌赢到的现金。顾安远眯眼看了一眼面前惶恐的小女人，然后将支票塞到他手里：“小叶子，先收着。大不了他结婚我送得更少一点儿。”说罢他就转身往客厅走去。 叶璟一颗小心脏被他弄得扑通扑通乱跳，那感觉，就像是相恋多年的恋人已形成了高度的默契。 可是说实话……她，却很享受呢。 叶璟平复了一下心情，抱着两万块现金和一张支票往外走。 客厅里，米蓝正在哈哈大笑，而一旁的陈宇轩却苦着一张脸。米蓝不停的催促：“小四，给钱，给钱！” 陈宇轩哭丧着脸说：“老三，要不这样，我也就比你小几个月，你若是不嫌弃，我愿意娶你进门，这样我的钱全部是你的，我也不用再陪你玩游戏了，怎么样？” 米蓝立即戳了戳陈宇轩的手臂：“喂！小四，你这也算求婚？” 陈宇轩还没回答，就感觉到一左一右两道强烈的目光。 首先是左边汤小依正死死地朝他看着，那眼神里似乎带了些酸楚。这酸楚陈宇轩算是比较眼熟，从前他开支票给那些与她分手的前女友们时，偶尔也能见到这样的神色。 再就是右边的目光……来自原本一直在角落里安静地看全球经济周刊的黎明。那眼神里充满了犀利与告诫，以及他强忍住的攻心怒火。 可怜的小四一时不知道自己又错在了哪里，又只得跳起来投降：“老三，我输了我输了，我给钱，给钱。” 米蓝却不依不饶：“小四，说清楚！你是不是暗恋我？”陈宇轩立即抱头逃窜。 叶璟将怀里的钱往顾安远手中一塞，轻声说：“这都你是赢来的，给你。”然后走过去拉了汤小依的手，叫她回房。米蓝见状也站起来，笑道：“我去你们房间坐一坐吧？还不知道大嫂住在哪个房间呢。” 于是三人一起往外走，走在最后的叶璟顺手带上了门。几个人没走出几步，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了杀猪般的鬼哭狼嚎，似乎是有人挨打了一样。那痛彻心扉的尖叫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呀。叶璟本想再进去看看，转而一想，还是作罢。 房间里的顾安远正想着以什么理由把钱交还给叶璟比较好，结果就见千年难得动怒而且难得有表情的黎明从角落里大步走来，提起腿就给了陈宇轩一脚，陈宇轩疼得嗷嗷直叫，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千年冰山律师一般只在法庭上的时候才会侃侃其谈舌颤莲花，私底下话一直比较少，这让陈宇轩一向摸不透这个二哥的心思，才会在今天无意间冒犯了他的底线。 “小四，你给我离老三远点儿！”黎明低吼了一声，又准备提脚飞出去，陈宇轩可怜兮兮地抱头求饶，黎明这才收了脚，回到角落继续看杂志了。 陈宇轩身体受痛，大脑还是清醒的。他迅速清理思绪，作起了总结——叶璟自是不能碰，否则老大非剐了他不可；现在老三……也被小二占着，那他只能和汤小依聊聊真心谈谈真爱了！ 第二天的下午就是回国的时间了。早上jim没有通知大家集合，只挨个往各个房间打了电话通知下午将有司机过来送大家去机场，便挂了电话。 叶璟起床收拾了一会儿，然后又去掀汤小依的被子。汤小依可能正梦到陈宇轩而傻乎乎地流着口水，被子一空，身体受凉，汤小依立即惊醒，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正裸睡着，恼怒地大声喊道：“我的璟爷！我和他就快亲到了！你就不能等一会儿么？” 叶璟笑着回了句：“之前答应过陪你逛街。就今天了，起来吧。” 汤小依这才兴奋地坐起来：“哇哦……包包们，香水们，等着我哟！” 第6章 天才赢钱 叶璟和汤小依两人出门的时候，恰好隔壁的顾安远也开门走了出来。 顾安远知道她们准备去大采购，于是轻抬脚步走了过来。他将手里的卡递给叶璟，完全不征求她的意见，直接说道：“帮我买两套西装，我喜欢的牌子和这张卡的密码，你都是知道的。” 说完就将卡往叶璟手里一塞，转身去套房找小二小四去了。 叶璟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明明已经分手的两个人，怎么总感觉像是默契天成的恋人？……他喜欢的西装牌子，她确实是知道，那卡的密码呢？一时真想不想来。 身边的汤小依故意嗷嗷叫道：“璟爷，您真的给他去买？这男人命是不是也太好了一点儿？” 叶璟呆呆地想了半天密码，才想起来几年前顾安远似乎无意中说过那一句，他那张画着动漫形象的信用卡用的是他们大学重逢的日期作为密码。 两个人一到夏威夷奥特莱斯购物中心，汤小依就立即红了眼。 这个商圈标榜自己绝无假货。世界顶尖的一些服装和珠宝品牌，在这里几乎都能看到。汤小依拽着手里的信用卡，拉着叶璟就往离得最近的店里面冲。 两人疯狂shopping了一阵，出来时，汤小依已经提了满手的大包小包。其中还包含她送给叶璟的一些衣裙手表饰品等。 最后叶璟拿着顾安远给她的卡，直接就进了他钟爱的那家西装名品店。就像买一个甜筒那样随意地对店员说：“帮我打包两套黑色男士西装，唔，就这两套吧，尺寸是……” 店员麻利的将衣服装好收起来，然后接过了叶璟手中的卡。 “呀……”结账的店员忽然惊讶道，“您是帮顾先生买的？如果他的身材没有什么变化，那您拿的这个尺寸刚好合适。” 叶璟一惊，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店员笑道：“三年前，顾先生来过我们店一次，由于他当时购买的服装比较多，我们直接为他办理了贵宾卡，我们的系统里对客户的资料都有保存。” 叶璟听后只觉得内心莫名的情绪一直从丹田涌上喉颈，干涩得难受。所以说——顾安远在三年前就来过一次夏威夷了？ 叶璟很想八卦一下问店员是否记得顾安远当时是和谁一起来的，转念想想店员肯定也记不得，又只得把问题压了回去。 在门外一直等着的汤小依见叶璟出来，并未注意她掩藏的那一抹不自然，只笑着闹着和她一起往回走。 回到酒店，叶璟放好自己的东西后，就去敲顾安远的门。 “来咯……”门里一个戏谑雅痞的声音传来，门一开，原来是陈宇轩。 陈宇轩瞄了一眼叶璟手上包装袋外的logo，眼睛突然放光道：“大嫂，你买给老大的？哇哦…” 紧接着顾安远从陈宇轩身后走过来，然后将他拽开，面色温柔的轻声问：“买好了？”叶璟也不回答他，直接将两个袋子和他的信用卡塞给他，转身就要走。 ——她在生气。顾安远在那一秒立即就感觉到了，于是迅速伸出一只手去拉住了她的手腕。 门后陈宇轩交叉着双臂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顾安远右手还拉着叶璟的手，于是将怀里的东西用左手递给陈宇轩，低低地朝他吼：“进去！” 陈宇轩立即领命拿了东西就钻进了房间里，顺便还给他们关上了门。 走道上，顾安远轻轻将叶璟拉过来，然后两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俯身问她：“小叶子，怎么了？” 顾安远的个子太高，穿中跟凉鞋的叶璟还是得稍微仰头才能与他平视。眼前的男人面冠如玉，眉目俊朗，穿着簇新熨帖的白衬衫，光纤毕现地站在楼层的通道里，显得无比玉树临风。 叶璟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在他面前，她断然不好问三年前他来过夏威夷一次是怎么回事。只是那感觉，与这一次知道要与他一同旅行说好的蜜月地，又大不一样了。 她爱着的那个人，如此肆无忌惮地破坏着她心里的那一点美好，实在让人撕心裂肺难以接受。虽然明白，她给不了他幸福，却还是没有办法大度到接受他所做的一切。 叶璟心里忽然闪过几丝委屈，伴随着这委屈，眼眶就立即湿热了起来。身材娇小的她倔强地抿着嘴，一言不发眼睛红热，隐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又侵袭而来。 是的，她承认自己害怕。从前热恋时也是一样，虽然她从不惧怕那些所谓“顾安远粉丝团”的情敌们，可她畏惧的，一直是顾安远的心。 眼前女人忽然动容的模样，让顾安远很是不安。虽然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她的生气一定是因为他。 顾安远的心里浮略过一丝慰藉，随后立即被心疼所代替。他将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往后一倾，顺势就将她整个人搂进了怀里。他轻皱眉头，在叶璟耳边轻轻呢喃：“小叶子，不要生气。我……” 顾安远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胸前就感觉到了一股异样。齐他肩膀高的小女人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一搭一搭开始抽泣。胸前的衬衫被泪水浸湿一小块，立即和皮肤沾到了一起。 ——她竟然哭了。顾安远的心疼立即铺天盖地，他提起左腿脚掌朝下叩了叩门，没几秒种后，陈宇轩颠颠地跑过来开门。顾安远还搂着怀里的人，回头对陈宇轩说：“你们两个给我出去，马上。” 陈宇轩迅速朝房内喊：“小二，出来，快！”不明状况的黎明走出来，立即被门口的陈宇轩搂着肩膀，拖着就往他们的套房走去。 黎明回头多看了几眼老大怀里的女人，饶有深意地笑了一下，才转回了头跟着陈宇轩走。 看着他们走开，顾安远立即紧抱住叶璟然后带动着她往自己房间里走。叶璟一惊，抬起婆娑的泪眼，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于是立即开始挣扎着要脱离顾安远的怀抱，顾安远被她闹得没有办法，干脆手一抬，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用脚将门踢得更开一些，大步迈进了房间，顺便再用脚关上了门。 叶璟被顾安远紧紧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只好将脸埋得更深一些。他的身上，还有好闻的沐浴露味道，属于他的气息，也一如从前的温暖。 顾安远直接坐在房间的条形沙发上，顺势将叶璟横放在自己腿上坐着。他还是轻轻拥她在怀里，一点一点细细地帮她擦着脸上的眼泪。 “乖，不哭。”顾安远轻声哄着，就像哄着一个失去糖果的孩子。说实话，他爱极了她现在的样子，脆弱得像一个玻璃娃娃，能够激起他强烈的保护欲望。多想一直就这样，为她遮风挡雨擦干眼泪。 叶璟回到房间的时候，汤小依还在一件一件试着她大量采购的奢侈品。见到叶璟进来，汤小依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门边的叶璟低着头，简单“嗯”了一声。汤小依这才感觉到一些异样，回头惊讶地看着她。 “小璟，你哭过了？”汤小依瞬间炸毛地冲过来，“是不是顾安远那个混蛋惹你生气了？看我不去收拾他！”汤小依丢下手中的新衣服，愤怒地冲了过来，就准备开门到隔壁去讨说法。 叶璟赶忙用力拉住她：“不要去！不去……” 汤小依只好又停住脚步，柔声问：“小璟，发生什么事情了？” 看着好友关切的眼神，叶璟说：“小依，你不要问了。”叶璟不会撒谎，又不想说出实情，只好低头告饶。 看她不肯说，小依也约摸知道是什么原因。于是轻叹了一口气，拉着叶璟在床边坐下，温柔地说道：“小璟，那个上野老师的名片你还留着吗？” 叶璟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据实回答：“还在。” “好。小璟，给她打电话。我想见她。”汤小依笃定地说。 “为……为什么？” “小璟，”汤小依忽然也掉了眼泪，“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把你看得比谁都重。从前，有很多人想要跟我交朋友，也有很多男生想和我谈恋爱，我知道，他们很多人图的只是汤泽清的钱。你不一样，你永远是真心对我好。所以，我也是真心希望你幸福。 小璟，我们不再逃避了好吗？难得认识一个你说的像神仙一样的上野老师，我们就好好咨询她，怎么样，才能跨过你心里这道坎，好不好？” 汤小依一改往日的不正经，认真地跟叶璟说着。叶璟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随后从自己的常背的包包卡片袋里拿出上野千雪的名片，默默看着。 “飞机下午才起飞，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去见她。小璟，我和你一起去。”汤小依继续鼓励着好友。 犹豫了片刻，叶璟终于拿出手机，拨出了上野千雪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上野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她讲着好听的日语问叶璟：“叶桑，是要见我么？” “是的，上野老师。请问您是否有空？” “十分钟后，我就有空了。我在你入住酒店一楼侧厅的休息区，和我的朋友在一起，您可以直接过来。”上野说道。 叶璟和汤小依背了包包往一楼走。到了才发现，上野千雪似乎正对一个日本人做着心理辅导。看到两人过来，上野轻轻点头以示打招呼。 听了几句，叶璟便发现上野千雪对面的人，并不一定是她的朋友。她们的谈话更像是第一次见面，而且对面那个女人，应该是上野的病人。 而上野千雪在电话里说的是“我和我的朋友”，并不是“我和我的病人”。 叶璟忽然就对上野千雪另眼相看了。 过了几分钟，上野千雪站起来，微笑着送别她面前的那位“朋友”，然后转过来对叶璟说：“叶桑，我很愿意听听你的故事。” 叶璟站起来，有些拘谨。毕竟，下定决心向一个还算不上太熟的人说出自己的心理问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叶璟坐到了上野千雪对面，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轻声问：“上野老师，请问您的心理咨询费用怎么算……” 对面的上野正喝着水。闻言后放下杯子一笑：“上次叶桑帮我修好电脑，实在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不收你的咨询费，只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一个朋友一样，对我说说你的心里话。” 叶璟想了想，终于开口讲起她和顾安远的故事。大多的时候，她都在讲从前在一起时的欢乐时光，其中，她一直在强调顾安远这个人是多么的优秀。 顾安远是地大珠宝设计系的高材生，他随便用草叶编的戒指手镯就能让一帮女生惊叹，更不用说他细心画出来的那些钻石设计图了。 叶璟讲到以前，是如何和他重逢，又是如何和他在一起。他们在一次珠宝设计选修课程上偶遇，然后认出了彼此。那时候，叶璟也和许多女生一样，在见到顾安远的那时起，就喜欢他了。虽然叶璟情商虽不怎么高，但勇气却是一流的，在相处了一些天后，她抱了必败的决心向他告白。 幸运的是，顾安远说，他也喜欢他。 上野千雪在听着叶璟倾诉的过程中，一直没有说话。她就安静地微笑着，认真地听着叶璟的每一句话。叶璟大约说了十分钟后，才开始讲她和顾安远分手的原因。 她简要说了一下自己精神和心理上的问题，然后又重点开始强调她觉得顾安远很压抑，很不快乐。情至深处爱到浓时，总会因为她无法配合的身体而导致两人都郁郁寡欢。 上野千雪这才问：“所以，你们分手的原因并不是不再相爱了，只是你发现你存在的一点小意外，而觉得不能拖累他？” 叶璟点点头。 上野沉吟了一会儿，轻声问：“那么，关于你的身体，你去医院检查过吗？” 叶璟摇摇头：“没有。离开他以后，我觉得我不会再交男朋友了。我也不敢面对这件事情，因为总觉得自己太没用，所以没有去过。” 听到这里，上野大致明白了这其中原因。她缓慢说道：“叶桑，我的建议是——你回国以后先去专业的医院检查一次。如果身体确实没有什么问题，那么这个事件的根源便是来自于你心理上的恐惧。 恐惧的原因有很多种，有的人或许因为是第一次所以害怕，但后期就会自动调整。按照你的说法，你是一直如此，那么，你的问题来自于——你把顾安远先生看得过于重要。 你的倾诉中，全是你眼中他优秀的样子。你对他充满敬畏，所以你觉得你得更加完美才能配得上他。如此下来，你无形的在你的潜意识中给自己的心理增加了巨大的压力。久而久之，你的身体也伴随着你的心理习惯了这种小意外，才造成了这个局面。” 上野千雪说得很慢，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清晰。叶璟低头沉思着，脸上有着晦暗不明的表情。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上野又接着说：“叶桑，你回去后先去医院检查，然后将检查结果发给我。然后，你可以定期跟我进行视频通话，我会帮助你的。” ——我会帮助你的。这些话听到叶璟耳朵里，滋生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上野没有半点把她当病人看的意思，她的问题她只说是小意外，就连心理治疗，她也只是说帮助。叶璟立即对上野产生了信赖，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我今天只能和你聊到这里。和你聊天很愉快呢，叶桑。我的名片上有我的skype号码，你回国后用它与我联系。再次感谢你帮我修好了电脑，计算机天才。”上野真心地赞扬着叶璟。 叶璟听到上野的夸奖，心头一热。她不知道的是，那时候上野说的每句话，都已经是在开始对她的心理治疗。 远远坐在旁边沙发上的汤小依见两人都站了起来，立即走过来站在叶璟身边。她听不懂叶璟和上野两人的日语，但光是看到叶璟愿意将自己的事情说出心理专家听，她就觉得欣慰和高兴。 下午，旅行团的成员全部都在酒店门口集合。大家都提着疯狂购物买来的大包小包，喜滋滋的相互问询着。 负责送大家的还是那一位胖胖的日本司机。叶璟上车时，让汤小依帮忙提了行李找座位，然后站在司机身旁与他交谈起来。 叶璟与司机算是比较投缘，马上就要分别而且以后再难见到，叶璟还是有些伤感。车门处，顾安远正帮顾安遥提了东西上车，见到叶璟又在和胖司机聊天，心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叶璟给顾安远让路，顺便抬头看了一下他，两人目光在空在交汇，叶璟又迅速脸红，赶紧回过头继续和司机说话。 最后一个上车的是沈青青，她提着好几包大采购而来的奢华服饰，斜视了叶璟一眼，顺便送上一个白眼，然后侧头往里走。 车要开了，叶璟才不舍地往后面的座位走去。走到汤小依身边才发现里边的位置上已经坐了正眉开眼笑的米蓝。米蓝正和汤小依讨论cd这一季新款裙子的样式，两人像是知音一般一拍即合。 叶璟只好转身找其他座位。诡异的是……只有沈青青旁边有一个座位空着。此外，就只剩下顾安远身边那个空座了…… 两者权衡了一下，叶璟还是默默地坐到了顾安远身边。她不敢朝他看，不敢想上午自己的眼泪，不敢想顾安远怀抱着她对她说的那些话，只是默默地坐着。 到了檀香山国际机场，地接导游jim恋恋不舍地与大家告别，然后与带团导游小冯简单地交接。 上了飞机，叶璟才深刻的感觉到，她要与这片世外桃源般的净土说再见了，心里充满了不舍。 再见，夏威夷。 一夜飞行。第二天一早，飞机就抵达了中国s市。下了飞机后，陈宇轩提议先去吃饭。大家一致同意。叶璟和汤小依站在人群最后，默默地与他们拉开距离。 顾安远停下脚步，看到躲在最后的叶璟，然后立即回头给陈宇轩使了个眼色。陈宇轩收到信号立即用眼神回复，完成神交后就大步朝叶璟走了出去。 结果，他一过去就笑嘻嘻地搂住了汤小依的肩膀，亲呢无比地邀道：“小依啊，赶紧走啊，吃完饭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回云市呢。” 汤小依傻乎乎地点点头，大脑一片空白地迈了脚和陈宇轩一起往前走。叶璟见汤小依已经倒戈，只好默默跟上。 吃完早饭，黎明擦净了嘴，慢悠悠地从男士包里掏出一叠机票来，分别按着名字发给大家。顾安远、顾安遥、米蓝、陈宇轩、叶璟、汤小依，外加他自己，一共是七张机票。叶璟和汤小依这才明白，陈宇轩说吃完饭还要一起回云市是什么意思。 汤小依立即开口：“谁帮我们买的机票？你们怎么会有我们的证件号码呢？” 吃完最后一口水晶饺还没有擦去唇上清油的陈宇轩立即回答她：“我说过了，有小二在，没有问不到的事情。他可是我们云市鼎鼎有名的大律师哦！”陈宇轩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自家哥哥的炫耀。 米蓝望着正在说话的陈宇轩，他的嘴唇因沾着一点儿还没有擦掉的油，显得滑稽无比。米蓝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黎明抬起头，推了推脸上的平光眼镜，看了米蓝一眼，然后准确地把凌厉的眼神投向了可怜的小四。 陈宇轩凌空接受到信号，立即住嘴，又开始低头乐呵呵地和汤小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叶璟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拿出手机来一看，原来是叶珂。 “喂！叶珂，什么事？”叶璟大声地问。说完这一句，才发现众人都在望着她，她于是立即站起来往安静的大厅外走去。 云市某栋写字楼里，叶璟推开办公桌上厚厚的一堆期刊，带着无限宠溺的笑容问：“叶小姐，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应该是今天回国吧？” “嗯。我在s市，中午就可以到云市了。叶珂，我给你带了礼物！”叶璟像献宝一样讨好着哥哥。 “我知道了，注意安全，爸妈都很想你。”叶珂平静地抛了这么一句话。 果然，叶璟立即跳起来：“叶珂！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谁让你告诉爸妈我到夏威夷了？” 叶爸叶妈都认为，女孩子家家的，就应该安静地呆在一个地方，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相夫教子。前几年，也是叶璟执意要去日本，两位老人没有办法只好放行。如今好不容易学成回来了，也就不希望她再到处奔波。 结果叶珂平静地说：“我告诉爸妈你和小依一起在s市参加计算机研讨会啊。” 叶璟这才讪讪地笑：“亲爱的老哥，对不起哟，挂了！回家再说！”这句话又是典型的前恭后倨的作派。 电话这头的叶珂不理会她，只看了看时间，顺便把助理叫进来，让她去查一查当天中午从s市到云市的飞机是几点抵达。 叶璟回到餐桌上，大家都已经开始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了。汤小依见她回来，笑意吟吟地问：“小璟，叶珂找你要礼物了？” 叶璟点点头，自动忽略掉对面顾安远投过来的探询目光。 一行人拿了行李往机场内走。陈宇轩绅士地帮汤小依提了大包小包，与她肩并肩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叶璟被忽略，只好一个人慢慢跟上。 走在末尾的顾安远望着她娇俏的背影，浓情蜜意满溢眼底。 叶璟，回到云市，我们来日方长。 第7章 完美面试 两个小时以后，飞机稳稳地降落在云市机场。 叶璟一下飞机，就再次感受到了空气里熟悉的铺天盖地的热浪。云市处在长江中游，临江而立，每年的夏季，因地形的缘故，温度总会异常的高。 一行人出了机场，叶璟忽然看到门外一年轻男子正靠着车门打电话。男子表情谦和，穿着白色的简单款式t恤，配着面料和质地极佳的卡其长裤，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外分外引人注目。 叶璟立即热烈地奔了过去，大声喊声道：“叶珂！我在这里！这里！” 刚好叶珂也挂掉了电话，满脸笑意地望着奔过来的妹妹，不顾炎热地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了她。 机场门口的汤小依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陈宇轩，也往叶珂站的地方飞奔。叶珂瞟到汤小依，对她笑意吟吟地打招呼。抬起头朝后边的人群扫过去……心里忽然一惊，那人群里赫然挺拔站立的，竟然是顾安远。 叶珂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打开车门帮叶璟和汤小依放着东西。叶璟随口问：“小依，你家汤泽清没有来接你？”汤小依撇撇嘴：“他昨天就到北欧避暑去了。” 两人回过头向大家挥手告别，米蓝和陈宇轩也热情地回应，顾安遥和黎明站在一起，均是点头示意。只有顾安远，铁着一张脸，望着叶璟的方向。 ……他讨厌叶璟被别的男人拥抱，即使是她的哥哥也不行。 汤小依家里没有人，一个人住得冷清，于是到叶璟家借住。两个人到家以后，叶爸叶妈都寒喧了一番，无比感激地收了汤小依带给他们的礼物，又聊了一会儿才放她们进去休息。叶璟背着爸妈拿出了送给叶珂的卡地亚手表，哄得叶珂非常开心。 叶璟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汤小依就和她挤在一起。靠墙的衣柜里，也总有几套汤小依留在这里换洗的衣服，这次又买了不少新货，汤小依便一件一件开始往衣柜里搬。 叶璟一边开着自己的电脑一边问：“小依，你家泳池都比我家大，怎么老来蹭床铺？” 正在镜子前喜滋滋比划的汤小依头也没有回：“你妈妈做的饭实在无人能及，再加上我一个人回去孤苦伶仃的，还不如到你这里来陪你。” “呀——”叶璟忽然轻声尖叫了一下。汤小依立即丢下手中的衣服跑过来问：“怎么了？” “我收到了一份面试通知！我看看名称……是这个……诗雅国际珠宝公司。” “诗雅？”汤小依也算是奢侈品的忠实粉丝，对高档珠宝品牌也有一定的了解，于是对叶璟侃侃而谈：“这家公司我知道，它可是我们云市珠宝类的支柱产业，几十年前创立的时候并不叫这个名字，好像是发展到第二代继承人手里时，才改名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叶璟问。 “我在家听老汤提起过”，汤小依继续说，“这个名字好像是第二代继承人前妻的名字，一直用到现在。这家公司的门槛可是相当高呢，小璟，他们通知你面试什么职位？” “开发部绘图……工程师。”叶璟有些底气不足。她是计算机学士，数学硕士，对于珠宝设计，她一直只是业余爱好。 “什么时候面试？” “本周内都可以。”叶璟一边回答，一边查找是否收到了别家公司的面试通知，结果刷新好几次之后，仍然只见到了诗雅公司的邀请。叶璟顿时气馁，不满地抱怨：“小依，咱们云市已经发展到遍地是人才的地步了吗？为什么我申请的公司都没有给我回复？” 汤小依咯咯地笑：“小璟，和我一起去汤泽清的公司上班？” “不要！”叶璟立即拒绝。汤小依不再答复，只笑眯眯地继续挂衣服。 叶璟在网上搜索了一下诗雅公司的背景，参考了工作者对其的评价，又大致了解了一下它的福利待遇，才转身对臭美的汤小依说道：“小依，我明天就去面试。” “嗯，”汤小依点点头，“穿这套衣服，这双鞋子。明早我给你化个淡妆。” 叶璟回过头去看着汤小依挑的那套新买的淑女服装，惊讶得张大了嘴。过了老半天以后，才想起来要和诗雅公司hrm预约面试。 第二天，迫于汤小依的威力，叶璟还是不情愿地穿上了那身衣服，然后提了汤小依搭配的包包，打了个车到达诗雅大楼。 这栋建筑大约有三十多层，叶璟拼命仰了脖子才能看到大楼顶上闪闪发光的“siya”招牌。 进入大楼后，清凉的空气让叶璟稍微安了安神。前台的小姐见到叶璟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羡，但很快便一闪而过，然后礼貌地问道：“小姐，请问您找哪一位？” “你好，我姓叶，我预约了人事部陆经理。”叶璟彬彬有礼。 前台接待员立即拨打了内线电话。几分钟后，她热情地告知叶璟：“叶小姐，陆经理请您直接上17楼，电梯在大厅侧后方。” 叶璟点了点头，踩着高跟鞋走了过去。直到她转弯消失不见，前台小姐才收回了目光。 单双梯旁挂着显眼的“floor index”，上面清楚地写明了人事部、设计部、采购部、调销部、市场部、营销部、经理室等各部门及会议室楼层，看得叶璟眼花缭乱。 接待叶璟的陆经理是个年纪约摸四十岁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在一对一面试的时候，显得非常严肃。 “叶小姐，很抱歉，我应该提前复习您的简历，但我的计算机系统似乎出了一点小问题，能否麻烦你先帮我处理一下？” 叶璟接过会议桌对面陆经理递过来的电脑，快速浏览了一遍电脑蓝屏后屏幕上一直显示的英文，然后将手指放在正确的键位上，开始排查原因。 叶璟操作得非常认真，认真到连会议室顶上装了一颗小小的摄像头也没有发现。 三十一楼的总裁办公室里面，顾安远的眼睛，一秒也离不开他面前的电脑大屏幕。 他的叶璟，今天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 她一改从前衬衫配牛仔裤的休闲风格，穿着一条样式简单的明黄色及膝v领连衣裙，配着一双七八厘米的高跟鞋。原本瘦削的身材被这件衣服衬得曲线玲珑有致，两条光洁的玉腿笔直纤长，就像去了表皮后的白皙藕段。 她略施粉黛，娇嫩的脸颊透着一层淡雅的红，一圈一圈在脸上荡漾开来。粟子色的头发在她的脑后盘成一个蓬松的精美发圈。前额处还垂下了几缕斜斜的刘海，愈发显得她娇美温婉。她低头认真检查着计算机的问题，一排浓而密的睫毛扑闪下来，宛若清风里的泓波。 今天的她，美得像电影里的明星，惊艳得顾安远睁不开双眼。 大约五分钟以后，叶璟将笔记本推给陆经理：“陆经理，我帮您重新设置了系统，以后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 陆经理赞许地点点头，接过电脑打开了叶璟的简历。“叶小姐，您能谈谈为什么会选择我们诗雅国际吗？” 叶璟很想说只有你们一家公司给我发送了面试通知，但还是菀尔一笑，柔声回答：“诗雅公司是云市甚至是国内的珠宝龙头企业，是一流的专业化的公司。若能有幸就职于此，将是我职业生涯中，非常幸运的事情。我也愿意将我所学，运用到工作中，为公司奉献一点我的力量。” 陆经理不断点击着简历附件后边，叶璟绘制的一些珠宝设计图。那些设计看起来虽然不是那么的专业，但她的想法很新颖，构思也很独特。尤其是在一页黄金饰品绘制图中，她竟然巧妙地将中国生肖属像和国外流行的星座相结合，勾画了几副美轮美奂的作品。 随后，陆经理又问了一些专业性的问题，叶璟都对答如流。这时陆经理心里才暗暗接受了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孩子。 最后，陆经理将公司的具体薪资待遇讲了一遍，叶璟均表示接受。两人站起来，友好地握了手，陆经理客气地说：“叶璟，欢迎你加入诗雅。你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希望你能在工作中一切顺利。” 叶璟朝他友好地笑：“感谢陆经理给我的机会。”然后礼貌告别。 等叶璟走出房门，陆经理才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拨打了内线3101：“顾总，我面试过了。是个难得的人才，我并没有对她半点纵容，她也表现得相当完美。” 顾安远听到下属的汇报，唇边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淡淡说道：“知道了。暂时不要让她知道我在这里。” 叶璟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子艰难地走向电梯。转过弯时，发现下行电梯正在缓慢地关门。叶璟立即挎着包往前小跑起来，电梯里的男人见有人过来，立即按下了开门键。 或许是因为极少穿高跟鞋，叶璟在进电梯时一不小心趔趄了一下，细长的高跟鞋跟子突然卡进了电梯门缝里，叶璟站得不稳，顿时就差点倒下来。 电梯里的男人眼疾手快地伸出右臂，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叶璟，在低头那瞬间，他侧过脸对上了她的眼。 ——那是程序这二十六年来，从未曾有过的心跳。 “叮……”电梯的关门信号响了起来，程序这才赶紧放开叶璟，用脚抵住电梯门，让叶璟走进来。 “谢谢你。”叶璟友好地道谢。程序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声问：“你是哪个部门的？” “设计部。我今天才来面试的……” “啊，是么？”程序忽然满脸喜悦，“你好，我也是设计部的，我叫程序，是产品开发部门的程序员。” 面试结束后，叶璟回到家就立即脱掉了脚上磨人的鞋子，然后轻揉着因受力而疼痛的关节。 汤小依一脸谄媚地迎上来：“爷，面试得怎么样？” “还算顺利，明天可以正式上班，税后月薪7000元，包含各项保险福利。”叶璟一口气答完了汤小依想要问的问题，然后开始换衣服。 汤小依没有问题可以再问，只好讪讪地笑着。没一会儿，她又笑眯眯地凑过来：“璟爷，为了庆祝你成功获得你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我们今天晚上去酒吧玩玩怎么样？” “不要！”叶璟想也没想就拒绝，她实在不想穿得那么招摇去酒吧听那些吵死人的重金属音乐。 汤小依一副讨好的模样央求着：“去嘛去嘛，不是说陈宇轩有几家酒吧么？我想去玩一玩……” 叶璟看汤小依一副可怜的样子，忽然就想到了从前。 汤小依每次失恋，得到好处的都是她；以前每次被顾安远粉丝团欺负，都是小依跳出来替她出头；她在日本留学三年，小依每个月都去看望她两次；她坐车犯困，小依为她下载动漫；她作心理咨询讲日语，小依就安静地等候；她每次情绪一有不对头，无论小依手里拿着多么漂亮的衣服，都会在第一时间冲过来。 安安静静的汤小依，就这样在叶璟身边以最好朋友的身份存在了七年。七年里，小依交过无数男友，却永远只有她这样一个真心的知己。 现在，她爱了一个人，她低声下气央求想去酒吧，只是为了去见陈宇轩。 “行！我和你一起去，不过，我有个要求！”叶璟的心里闪过一丝疼惜。 “我付账嘛！我答应，我答应！”听到叶璟同意，汤小依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要去见意中人一样开心。 “不是这样，”叶璟淡淡的否定，“我的要求是，我要穿我觉得舒服的衣服，不要穿你买的礼服！你还不许觉得我丢你的脸！” “行行行……爷，您说了算。” 晚饭后，汤小依先回家去开了辆大黄蜂过来，换了套靓丽的衣服，然后精心化了个美美的夜妆，才妥妥地拉着叶璟出门。 直到出门后，叶璟才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她并不知道陈宇轩的酒吧在哪里。 汤小依也急了，催促着叶璟赶紧问。叶璟忽然想到前几天陈宇轩打过她的电话约她打麻将，于是立即翻出手机通讯记录查找起来。 电话里，陈宇轩显得有些惊讶，但还是非常热情的告诉了她酒吧名字和地址。 晚上八点，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汤小依开着车，驶入了车流里。 陈宇轩的酒吧“夜色”处于江滩边。此时，在酒吧街迷离灯火的照耀下，路上行人的表情都显得无比朦胧。汤小依泊好了车子，牵了叶璟的手，就朝“夜色”走去。 酒吧里面冷气开得很足，舞池里的年轻男女们都已经开始热了起来。汤小依向洒保定了位置，点了啤酒就开始四处张望。 “夜色”酒吧非常大，一楼正中是一个圆形的舞台，外边就是散座和卡座。二楼是酒吧的包厢，包厢外是一圈可以直接俯视舞台的白色矮围桩。 叶璟坐在高脚凳上，一口一口喝着红茶，然后无聊地环顾着四周。 这座城市有太多属于夜晚的人。他们都在夜色降临之后，才显露出最真实的自己。只在这一刻，他们才能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压力。 汤小依等了好久，也在人群中看了很久，始终没有看到陈宇轩。她的心情有些低落，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啤酒。 没过多久，汤小依就已经自己喝掉了两瓶啤酒，又觉得一个人喝得不够尽兴，开始拉着叶璟玩骰子，谁输了谁喝酒。 叶璟有些担心她会喝醉，而且又是开了车来的。汤小依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样，豪气地一拍丰满的露了一小半的胸脯：“爷，你放心！我给老汤的司机打电话了，晚上他会来接我们的！” 叶璟只好陪着汤小依玩了起来。以前叶璟总觉得骰子这个东西应该是非常简单的，凭她的智商，绝不可能输得太惨。只是后来玩得多了，才发现，骰子讲究的并不是计算，而只是去猜测对方的心理。 对于心理学，叶璟几乎一窍不通。 很快，叶璟就连着喝了好几杯啤酒了。她有些不服输地站起来，弯着手臂靠在桌子上，对着汤小依说道：“小依，再来！我怎么会算不过你？” 继续玩了几把，叶璟还在输。她嘟了嘴，不情愿地喝了手中的酒。 玩着玩着，叶璟才感觉到身边的异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两个瘦瘦的男人，一个是光头，另一个戴着眼镜，正一脸坏笑地盯着她们。 “妹妹，要不要一起玩啊？”光头男先开口问。 汤小依笑得花枝乱颤，一起一伏间，尽是关不住的满园春色。“哟，帅哥，今天我们姐妹两个想单挑呢！” 光头男伸过手去轻握住汤小依的手腕，邪魅地笑着：“妹妹，不要这么扫兴嘛！相逢就是缘，哥哥陪你玩！” 汤小依被陌生人抓住了手腕，很是不爽，抽出手臂来用力一甩，轻喝道：“你干什么？” 光头男不屑地笑：“咿呀，打扮成这个样子出来，还装什么清纯！”说罢又伸出手去抓汤小依的手。一旁的叶璟看到小依负欺负，一时心急就准备冲过来，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她身边的眼镜男抓住：“小妹妹，不要怕嘛！我们都是好人！” 叶璟身材本就娇小，被男人这么用力一拉，根本动弹不得，急得就快哭出来。 叶璟穿着她喜欢的天蓝色短袖衬衫和米白色软布料七分裤，那模样就就像是一个清纯的大学生。眼镜男打量了一下她，“嘿嘿”笑了两声，转头对光头男说：“这个，是我喜欢的类型哦……” 汤小依被握住了手，气急败坏，开口说道：“再不放手，我让你在这个城市没有立足之地！”汤小依说的是实话，她太明白她的钱可以办到什么。 听到汤小依的话，叶璟也忽然有了底气，大吼一声：“你给老娘放手！” 眼镜男显然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在耳边，忽然凑了头过去，就像是要将脸贴上来一样，叶璟受到惊吓，连连后退。退了几步忽然脚踩上了别人的脚，背部也撞上了后面人的胸。 顾安远顺势将退过来的叶璟环手一抱，一脚就踢到了眼镜男的腿上。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裤，就那么玉树临风的站着，也凭空增添了几份凌厉。 光头男见眼镜男被踹了一脚，心有不甘，跳了上来就准备反击。顾安远环着叶璟转了一圈，用自己的侧身对着那两个男人，怒火熊熊地盯着他们。 眼镜男这时倒自己失了底气，他拉住光头男，假装恶狠狠地对顾安远说道：“今天算你走运！走！” 顾安远看了看正朝小四傻笑的汤小依，轻皱了眉头说：“你送她回去。”然后双手拖了叶璟就往外走。 从酒吧一楼到大门口，顾安远一直不说话，只用力地拖着她。他的表情很难看，就像暴风雨即将来临一样。 从陈宇轩打电话告诉他叶璟询问酒吧的具体地址开始，他的心就没有平静过。匆匆结束加班开了车来找她，结果一进门看到的就是她被别的男人拉住的场景。 叶璟默默跟着顾安远走着，不敢说话。她明显感觉到了顾安远在生气，却不知道要如何才打破这僵持的局面，只好任由他牵着。 顾安远带着她坐上了自己的车子。两人就那么安静地坐着，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之前叶璟喝了不少酒，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被车窗外夹杂着江潮热浪的夜风一吹，就更觉得晕乎乎了。 “安远……”叶璟忽然亲呢地喊着顾安远的名字，“嘿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叶璟决定装醉装傻。 顾安远心一软，扭过头来，垮着一张俊脸问：“你喝了多少酒？” 叶璟傻乎乎地笑，还摆了摆手：“不多不多……才……才三瓶……” 顾安远脸上的黑线更多了，他忽然俯了身子过来靠近叶璟，直直地盯着她问：“你刚才让他们给谁放手？” “老娘啊！”叶璟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才发现这句话中带了那么点霸气，而更多的……竟然像是在顾安远面前撒娇。 “嗯。”顾安远点点头，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把头继续往前倾，逼得副驾上的叶璟无路可退，只好缩了脖子微眯眼看着他。 顾安远又说道：“你知道不知道，你穿成这样到酒吧来……对男人是多大的诱惑？” 顾安远的气息就在自己面前，他睁大了眼睛朝她看着，逼得她无处逃避。叶璟垂死挣扎：“我穿得这么朴素……哪里都没有露……” 顾安远低低的伏在叶璟耳边，呼着热气道：“可是小璟，你诱惑到我了怎么办？” 叶璟的脸原本就因为喝了酒而绯红，这时又听到顾安远的挑逗，一时觉得醉意袭来，忍不住直往后退。 顾安远浅尝辄止，放开了叶璟的手。原本伸出的想要捏一捏她脸蛋的手，最后还是落在了她的肩膀上，然后他温柔地说：“我送你回家。以后如果没有我在场，不许再到这种地方来。” 顾安远这句话用的是命令的语气，根本容不得叶璟反驳。叶璟的行动因为酒精影响有些不受控制，但她能清楚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那是被爱的喜悦。 第8章 孤立风波 头天晚上喝酒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叶璟第一天上班迟到了。 她穿着休闲款的夏装，搭着一双简易款式的白色球鞋匆匆赶到诗雅大楼23层的时候，楼层的设计组和产品开发组正在开着例行早会。 叶璟敲了敲门，不好意思地冲大家笑：“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 正在作主会发言的设计部经理grace wong扫了叶璟一眼，不悦地说：“叶璟小姐是吗？先坐下吧。”grace看起来大约三十五岁，衣着时尚，妆容精致，戴着最新款的珠宝项链，一副女强人样子。 叶璟悄悄吐了吐舌头，快速走到最后一排找到一个空位坐下，然后拿出了笔记本。 前面一排隔着两个座位的男人忽然回头轻声问：“怎么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了？” 叶璟抬起头，对上男人湛黑的眼，欣喜地小声说：“你是程序？” 女神能记得自己的名字，程序感到非常愉快，正想继续小声说点什么，叶璟看到grace wong不悦地朝最后一排扫了过来，于是立即轻声提醒程序：“专注一点。” 二十分钟以后，例会终于结束。设计部经理grace wong走到叶璟身边，然后回头看了一眼一众高挑美貌的设计师们，红唇轻启：“ada，你过来。”然后指了指叶璟对她说：“这是今天刚过来的同事叶璟，以后由你带她。”两句简单的话交待完，grace就踩着细高跟笃笃地走了出去。 叶璟礼貌地笑：“ada小姐，麻烦你了。” ada是个眉目清秀的女人，她带着叶璟边走边介绍：“欢迎你来到设计部。我大致向你介绍一下设计部的职位，刚才发言的是我们设计部经理grace wong，我们设计师的级别有首席设计师、普通设计师、设计员、学员，另外产品开发类的有绘图工程师、绘图员、程序员、机器操作员、雕蜡师等等。 以上职位全部同属于grace的管理范围，我是普通设计师，已经在诗雅工作四年，以后我们工作上会常有接触。” ada和叶璟一出会议室，还在座位上整理资料的设计师设计员们就开始热烈讨论起来。 “哎，听说她就是昨天来面试的那个绘图工程师？没有17楼说的那么漂亮嘛！穿得也很一般！” “是呀是呀，穿休闲裤来上班！简直拉低了我们设计部的品位！” “喂……你们知不知道……据17楼说，她有可能是空降部队呢……” “难怪一进来就是绘图工程师！公司里做到工程师级别的哪个不是工作了两三年才有机会晋升的……？” “啧啧……人不可貌相啊！不知是攀上公司哪棵大树了！” ada带着叶璟熟悉了经理办公室及五位首席设计师的独立办公室之后，才带她来到位于楼层中间的集体办公区域，向她一一介绍各职位的不同方位。 最后，ada带她来到一个空位说：“这是你的办公位置，你有什么需要或者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找我，今天你先熟悉一下你桌上的这些资料，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叶璟点点头，然后目送她离开。 舒了一口气后，叶璟开始坐下来认真研读桌上设计部工作内容的资料。那些资料全部都是文字内容，还夹着非常多的专业术语。叶璟是理科出身，向来喜欢以简单明了的统计图、线性图或者直接的数据来反映问题，这次一下要看这么多的资料，还是觉得有些头疼。 程序刚刚暂停手上的工作，准备到楼层的茶水间去休息一下，路过叶璟的办公桌，见到她一张小脸掬到一起，粉嫩粉嫩的，可爱极了。于是走过去轻轻问：“有什么问题？” 叶璟抬头看到程序，心生莫名的好感：“感觉这些资料里的非重点太多，看得有些头疼。” “慢慢来，工作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有问题可以找我。我是程序员程序，随时为您服务。”程序幽默地说完就走去了茶水间。 叶璟在心里轻叹：世人对理科男工科男实在有偏见啊。大家都认为所谓的“程序猿”们都是千年宅男或者万年神经型，以为他们不懂得幽默和浪漫。可到了程序这里，啧啧，还真是另外一番形象了。 中午，ada过来叫叶璟一起去公司12楼的员工餐厅吃饭。一同进电梯的有同部门另外几位设计师。一放下工作进入电梯，一群人又开始八卦起来。 “lily，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在餐厅见到总裁？” “算了吧，我上次偶遇他，还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而且秘书室说总裁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不在公司了，不知道回来没有呢。” “还有还有啊，我就说总裁还是单身你们都不信吧！我都听说了，上次过来的那个女人，总裁叫了她一声姐呢！” 众设计师迅速作幻想状，一副自己还有可能的模样。 被挤在最后的叶璟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也不想加入这些八卦的谈话，只好一个人缩着脖子靠角落站着。 出了电梯，ada笑着问叶璟：“怎么样，上午还习惯吗？” 叶璟微笑着点了点头，不说话。 “哦，对了，”ada又继续说，“刚才大家讨论的是公司的执行总裁顾总，办公区域在31层，是一年前才从国外留学回来的新锐珠宝设计师。据说他过目不忘，能记住所有向他介绍过自己名字的同事。不过，我们应该没有什么机会见到他，因为他只主持部门经理会议，而且，他有自己专用的电梯。” 顾总？叶璟有一瞬间的失神，但还是忍住了好奇心什么也没问。 两人正吃着饭，ada忽然问叶璟：“你有没有英文名字？” 叶璟想起来，大学的时候，顾安远曾经给她取过一个英文名叫“lynn”，意思是“love you forever”，顾安远还解释说，两个“n”就表示延续不断的意思，所以是“forever”。叶璟天真地问过顾安远：“那你的英文名是什么？”那时候顾安远的回答是：“叫我anyuan gu就好。” 话到嘴边，叶璟还是咽了下去：“ada姐，我没有英文名，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ada点点头，表示认同。 下午的工作终于不再是看文案资料，ada拿了一些前辈完成的绘制图给叶璟，让她研究一下钻石的切面结构以及制图技巧，然后按照他人已经完工的作品重新绘制一次。 于是，叶璟开始专心地工作。 几个小时过后，办公区里忽然有一个女声传来：“it’s teatime！” 然后大家纷纷站起来，伸了懒腰。坐在叶璟对面一排的设计师anna突然对叶璟说：“叶璟，我要不加糖的咖啡，谢谢！” 叶璟有些莫名其妙地站起来，以为anna是在问她要什么，于是有些拘谨地回答：“我不需要，谢谢……” 这时其他的同事们却都轻轻笑了起来。叶璟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见程序走了过来，站在她的身边对大家说：“今天我来帮大家拿，你们都要什么？”然后他一一记下了各位设计师的要求。随后，程序又轻声在叶璟耳朵边说：“跟我来。” 23楼的茶水间非常大，里面摆放了各种各样的咖啡、饮料以及茶叶。程序一边按清单配着下午茶，一边温柔地向叶璟解释：“每天下午四点都是下午茶时间，部门有不成文的规定，最晚来的同事要无条件为大家配送下午茶，明白了吗？” 刚刚成为职场新人的叶璟对这一项所谓的“不成文”规定非常不理解，所以这意思是——如果两年内本部门没有新人加入，她就要一直为大家跑腿？ 程序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说：“其实，也有好处的，这样你与大家接触的时间多了，能学到的东西会更多。珠宝设计的理论与实践其实差距非常大，即使你在学校里理论基础打得再牢，与实践还是有很大出入。所有今天熬成首席设计师的同事，当初都为大家派送过下午茶，一步一步慢慢来，保持平常心。” 程序调咖啡的技术娴熟，看起来像是也做过这个工作。叶璟的心慢慢平静，然后也加入进来。 她一趟又一趟地为大家派送着茶水。偶尔听到大家的闲聊，内容无非是女a说她身上的裙子多么贵，然后女b接口说她的鞋子全球限量，女c就会加一句她新买了辆车子……叶璟自动忽视这些闲谈，继续替大家端杯子。 大楼里的某一层中，有一个人正盯着某一个监控画面，稍稍皱起了眉头。——叶璟今天穿着随意，正为23楼的同事们跑进跑出端着咖啡茶饮，像一个茶水小妹一样。但更重要的是——她竟然在半小时内对同部门那个小子笑了至少十次！ 顾安远紧握着手中的杯子，专心致志地生气，连门口有人敲门都没有听见。等到画面里的女人又进了茶水间时，他才发现主秘似乎在门口站了很久了。 “jenny，你去设计部问一下grace，看看程序最近是不是很闲？如果他工作不多，我准备将他调往市场部。”顾安远对人脸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有一次设计部经理grace wong向他汇报工作时，曾提到过程序一次，当时顾安远只通过监控画面瞟了一眼程序，再没有了交集。但今天，他还是能够一眼就准确地认出程序并感到愤怒，只因是个男人都能看出程序眼中对叶璟浓浓的爱慕！ jenny放下手中的资料夹回答道：“好的，顾总。”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叶璟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下楼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是本地的一个陌生号。叶璟接起来就听到对方问：“听说你上班了？感觉怎么样？” 那是她失去记忆也不会遗忘的声音。叶璟呆愣了一下，喃喃地开口：“还不错……同事们对我都很好……” 男人坐在车里，听她说着“还不错”，唇边勾起一丝宠溺的笑，那线条明朗的脸上闪过一丝温柔：“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叶璟立即摇头：“不用不用！” 一直到坐了公交车回到家，语言细胞愚钝的叶璟都没有意识到，顾安远说的是“要不要我送你回家”，而不是“要不要我来接你”。 一回到家，叶璟就把包包摔在床上，然后将自己摆成大字在床上躺着。汤小依又走到她的房间，带着热情的笑容问：“小璟，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见到汤小依，叶璟本来是想问她昨天和陈宇轩后来怎么样了，结果汤小依关心的仍然是她的事情，于是顺着她的问题回答：“我即将要和一群才华横溢趾高气扬贪图虚荣热爱攀比的同事共事。” 汤小依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小璟，我觉得叶珂对你影响很大啊！你现在竟然可以如此流利地使用四字短语！我真想给你点一个赞！” 叶璟白了她一眼，又问道：“你昨天没有借着一点酒劲把陈宇轩就地正法了吧？” 一抹红晕迅速飞上汤小依的脸，她嗔斥道：“小璟，你不要这样……人家可是很正经的人……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他就送我回去了……” 叶璟抿着嘴偷笑，本来想问一句“你想做什么”，而后想了想却又严肃地说：“小依，你真的想好了吗？你想好就是他了吗？你知道，——这也可能是我个人的偏见，经营娱乐场所的人，总会有那么一点灰色的历史。” “我不在乎他以前怎么样。我只在乎，遇见我，他以后会怎么样。”情圣汤小依再一次用爱情的哲学折服了叶璟，逼得她接不了下文。 过了一会儿，汤小依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叶璟：“刚才你说有些同事爱慕虚荣喜欢攀比是什么情况？” 于是叶璟原原本本把同事们闲聊时的话题讲给了汤小依听，到最后汤小依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问了一句：“你每天几点下班？” “六点整。”单细胞的叶璟想也没有想就回答。 第二天上班，有两件事情让叶璟倍感意外。 第一件就是一上班，就听说程序要调到其他部门去了。他正在整理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叶璟觉得有些不舍，毕竟他是第一个友好待她的同事。 叶璟安静地站在程序身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程序却忽然转过头来笑一笑，然后递了一张名片出来：“叶璟，这上面有我的msn和skype还有电话号码，希望你……希望能和你做朋友。” 叶璟接过名片来，点点头：“恩，很高兴和你做朋友。” 第二件意外的事情，莫过于六点整叶璟和同事们一起下班后，看到的的公司大楼门口那辆大红色aston martin跑车。 众人正惊羡这是哪个公子哥儿的惊艳座驾，就见那跑车里忽然下来个穿着灰色职业套装加深色高跟鞋的女子。 那女子戴了副黑框眼镜，两手交叉在胸前，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来。最后在叶璟面前站定，无比谦卑地俯首说道：“小姐，您的车我开过来了，您是需要我送您回去还是另有安排？” 叶璟有些惊恐地看着汤小依，不知道她这是唱的哪一出，可身后一大群同事正用探询的表情看着她，又让她觉得极不自在，只好扫了汤小依一眼，轻声说了句：“走吧。” 看着叶璟朝大红马丁走去，汤小依还故意用标准的淑女微笑向一排人点头示意告别，然后又稳稳地踩着高跟鞋朝驾驶座走去。 叶璟提了包坐在后座上，不去管门口众人或羡慕或忌妒的目光。她轻靠在后座靠背上，阖着眼养神。 直到车子离开，公司门口的一群美女同事们才像炸开了锅一样。 “看！我就说吧，一定是空降来的！坐车都习惯坐在右后方！” “原来真是低调的千金小姐啊，上班穿得那么朴素，像谁会觊觎她的钱一样！” “我们……会不会很惨啊，一直让她端茶送水来着……” “阿斯顿马丁啊！今年才上市的一款车型……我倾家荡产也买不了……” 汤小依一边开车一边爆笑：“怎么样，璟爷，我戏演得还不错吧！” 后座的叶璟淡淡的回答：“这车又是你新买的？又花了你老爸多少钱？” “哎哟，不知道多少钱，林姐帮我买的，你只要坐得舒心就好。而且，从明天起，你们那些同事一定不会再在你面前攀比虚荣，而且也不会让你泡咖啡了！”汤小依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叶璟继续靠着，不再说话。 果然，第二天上班，再没有一个人敢让叶璟去冲泡咖啡，大家不约而同的自己倒了茶然后回到座位。闲聊的时候也不再有人拼衣比鞋，都只是简短聊一下工作。无论哪位同事与叶璟碰到时，都只是用眼神飞快地打量一下她，然后就迅速地走开。 过了一整天叶璟才发觉，——她好像被大家孤立了。 从早到晚，没有一个人和叶璟说过一句话，就连一直对叶璟和和气气的ada也不再约她一起去吃午饭。叶璟也不怪她们的现实，当你发现人群里有一个人站在你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时，你总会自动拉开与她的距离。 下午，设计部经理grace wong从办公室出来时，才发现这诡异的情况。大家喝着下午茶聚在一起，唯有叶璟一人被晾在办公桌旁。grace觉得莫名其妙，叫了ada到办公室去问话，不出几分钟，便了解了其中的情况。 下午茶过后，grace wong正好要去31楼找顾安远汇报本季诗雅国际的主打设计，也就把这件集体孤立新同事的事情放在了一边。 顾安远一边看grace敲定的设计图，一边随口问道：“听说你们部门来了个智商160的小姑娘？” 听到老板的话，grace只以为他是惜才，于是接口答道：“是的，我听人事部陆经理说过，确实是个计算机类的天才，而且硕士期间攻读的是数学，对珠宝设计又有自己的见解。但是——” 顾安远听了前面的话还觉得比较舒畅，结果听到grace转折的一句“但是”，心里咯噔往上一提，抬起头就看向grace。 grace wong只好继续说：“但是今天大家好像对她有一点误解，以致于她受到了同事们的孤立。” 顾安远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低头看着设计图，又看似无意地问：“什么误解？” 他这一问倒让grace觉得很奇怪，平时顾安远绝不是一个会打听手下员工这些细枝末节小事的人。但老板既然已经开口问了，grace就只好回答说：“听说昨天叶璟家的司机开了aston martin来接她，那款车的型号是am-dbs，据说总价近五百万。同事们因此有些疏远她。” 顾安远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汤小依开了车出来招摇过市，又不能向grace解释，于是只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设计图。 终于，看到最后，顾安远合起了文件夹，认真说道：“做得不错，可以定稿。”就这么一句话，立即让grace觉得设计部多日来的辛苦没有白费。要知道，顾安远执掌诗雅这一年来否决过无数的case，也从来不曾表扬过任何部门和个人。 grace拿了文件夹准备出去，顾安远想了想，还是没能忍住叫住grace说：“如果你说的那个新员工真有这么厉害，调过来给我做特助。” grace脚步一顿，又转过身来，不明白老板的意思。顾安远只好再开金口：“明天让她上来见我。” “好的。”grace觉得有些纳闷，但又不好直接问顾安远这两天来她连续失去两位大将是什么意思，只好沉默着走了出去。 grace wong一回到23楼就把叶璟叫到办公室表转达了总裁的意思，叶璟本来还想表达她很热爱绘图工程师这份工作，但一想到同事们的冷淡，又加上调岗是总裁的意思，也不再多说什么。 grace也只是例行公事一般表达了失去人才的惋惜，但还是真心恭喜了叶璟能够在上班第三天就升任至总裁特助，并期待她更好的表现云云。 谈话结束后，叶璟拉开经理室的门走出来，这时门口有几个聚在一起的同事假装偶尔路过经理室一样无比淡定地走了回去。叶璟看了看走道，经理的办公室在最西头，无论去哪里都不可能经过这里，才知道她们肯定是来偷听了。 叶璟觉得有些心寒，原本理想中的工作和同事并不是这样。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都是同事们下班后一起连络聚餐组织活动什么的。而到了她这里，上班才第三天，就受到了同事的一致孤立。 ——这只能说明，这些同事还是很团结的。 叶璟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回到办公桌前开始收拾东西。电脑右下方的skype忽然响了起来。叶璟点开一看，竟然是上野千雪。 上野千雪用日语问她回国后的情况，叶璟本来想直接笼统回复还不错，但一想自己已下了决心要请上野千雪治疗自己的心理问题，所以还是说了实话。她把上班的不愉快简要说了一下，又告诉她自己即将调任总裁特助。 上野的回复很简单：“叶桑，大家都忌妒你，证明你确实优秀。” 真是这样么。叶璟问自己，她找不到答案。以前总有人说她是个逻辑思维能力比男人还强的天才，她都觉得是谬赞。因为在顾安远面前，她就觉得自己是那么不起眼。顾安远的身边总有一些身材高挑匀称又丰满的漂亮女人围绕着，他们看起来是那样般配，不像她站在他旁边的时候，只能仰望着他。 和上野聊了几句，叶璟才想起来，她还没有去医院检查过身体，于是立即在skype上表示本周末她就立即检查，拿到结果后就会立即通知上野。 晚上下班时，汤小依换了辆稍便宜的大黄蜂过来接她，穿着中规中矩的职业套装，一副忠诚女仆的模样，再一次炫亮了众人的眼。但众同事已见怪不怪，见到了就当没看见，神情冷淡地瞟了一眼后就各自离开。 上车以后，汤小依问：“怎么样，没有人再使唤你了吧？” 叶璟没有什么好脸色：“是呀，托你的福，我被她们所有人孤立了。说我是空降部队，说我深藏不露……还被迫换了岗位。” “换岗？”汤小依忽然来了兴趣，“把你换到哪里去？” “设计部经理说是总裁特助，应该就是老板秘书的意思。”叶璟没好气地说。 “那好啊！说不定你能上演一出办公室恋情的戏码，然后不用多久，你就会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嫁给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啦！”汤小依戏谑道。 叶璟不理会她的调侃：“汤小依小姐，我拜托你以后不要来接我了，我自己会回家，你也赶紧回公司去上班！” 汤小依想了想便答应了，随后又接着讲：“我听说诗雅公司现在已经到了第三代继承人手里，但这个继承人并不是‘诗雅’的儿子，他的母亲名叫江雪儿。所以你要是来一场办公室恋情，就要卷进这些豪门风波咯！” 豪门风波？那是多么遥远的词！ 出门之前，叶璟稍微纠结了一下，还是换上了一条款式简单大方又不那么招摇的连衣裙去上班，毕竟今天就要到总裁办公室去报道了，再穿休闲服确实不妥。上班没有几天就被调任为总裁助理，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电梯楼层索引上没有总裁办公室这一项，但叶璟还是记得ada告诉过她，执总办公室在31楼。 叶璟提着包，深吁一口气，出了电梯。 31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非常大的磨砂玻璃门，门上写着三个金色大字——“秘书室。”叶璟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首先看到的是七八个非常大的办公隔间，每个隔间后面都有一个巨大的展示架，那些架子上按原材料分别挂着一些明晃晃的首饰，看起来像是前期打磨的样品。 有几个衣着时尚长相出众的同事正在看着电脑，并没有注意到叶璟。叶璟只好开口：“不好意思，我是今天刚刚调过来的叶璟，请问……” 秘书室最里边的一个高挑女子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化微笑问：“叶璟小姐是吗？请您稍等。”于是jenny立即拨通了内线电话轻声询问：“顾总，您昨天交待过的助理秘书已经上来了，现在……” 电话那头的人可能是下了指令，jenny礼貌地回复：“好的，我知道了。” jenny叫过叶璟，指了一个办公位置给她，然后为她介绍了秘书室所有同事，再简要说明了她的工作范围。大家都是友好而礼貌地朝她笑笑，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工作。 一早上，叶璟看到除她之外的八个人都像打仗一样的工作着，丝毫没有停歇的时间。她们桌上的电话不断地响起，她们应答得也非常快。 “您好，诗雅秘书室，明天下午两点吗？我稍后回复您，我需要核对一下顾总明天下午的行程安排。” “市场部吗？我是jenny，请把你们本季度公司销售报表核对好了再发给我！” “您好，诗雅秘书室，我们的产品已经断货了？请您联系市场部，谢谢！” 叶璟一个人默默地坐着，听了老半天才听明白，除了主秘jenny是万事兼顾外，其他的七个人分别负责着总裁行程、商场外联、内务事务、设计审核、琐碎杂事等各方面事宜。 坐在叶璟对面的设计审核秘书kelly忽然走过来，拿着一堆设计手稿递给叶璟：“叶璟，帮我绘制出这些图。”说完又立即回到自己的位置开始下一项工作。 大家的节奏非常快，叶璟有些跟不上，但还是安静地坐下开始制图。 半天下来，叶璟逐渐适应了秘书室的气氛，也习惯了办公室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同时自觉地调整了自己工作的速度，愈发认真起来。 设计图差不多快要绘制完的时候，jenny忽然站起来，然后一个一个拿起众秘书放在自己办公桌最左上方架子上的文件，分类整理后夹到了自己的夹子里。这个过程中，她们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但那默契看起来又像是浑然天成。 看到叶璟有些疑惑的目光，jenny还是友好地解释：“总裁不喜欢很多人去打扰他，所以我们每天需要签字的文件都集中在上午一起拿给他，这些都由我负责。”说着扬了扬手中的资料夹。 叶璟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又开始工作。 jenny刚准备出门，她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你好，秘书室jenny，什么？local工厂模具出了故障？好，我马上处理。” jenny立即坐下来开始打电话，才拨出号码又发现找总裁签字的文件被搁置了，其中有几份是急需确认的。jenny一边拿着听筒一边环顾众秘书，大家都还像女超人一样忙碌着，最后，她将眼神定格在叶璟身上，趁电话接通前说道：“叶璟，你帮我拿去隔壁办公室给顾总签字，记得先敲门！” 叶璟赶忙站起来，接过主秘手中的资料夹，转身出门朝隔壁的办公室走去。 往楼道里面大约走了十五米，才看到漆红门上挂着的“board chairman office（总裁办公室）”标识。门是虚掩着的，叶璟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进来。” 叶璟轻步走进去，看见老板的办公椅背对着门，而男人正坐在椅子上朝后方的架子上翻找着什么东西。叶璟正准备开口，就听见老板说：“jenny，她工作得怎么样？” 叶璟不明白老板问的是什么，一时愣愣的：“我……” jenny从来没有如此含糊的时候，这让顾安远觉得讶异，于是拿了手中的资料转过皮椅来，才刚转过来，他的视线就像被定格了一样，征征地望着才进来的叶璟。 四目在空中交汇。叶璟明显也受到了惊吓，她连退了几步，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然是顾安远。她一时心慌意乱，抱着文件夹就转身准备往回走。顾安远隐去眼神里的一抹流光，叫住了她：“叶璟，站住。” 叶璟只好又转过身来，呆呆地看着顾安远。 顾安远决定先发制人，他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问：“你……怎么会在这里？”那模样就像真不清楚情况一样。 这时叶璟只好踱上前去，把文件夹往顾安远桌上一放，然后迅速退后几步，换上一副怀疑且惊恐的表情问：“我来这里上班你真的不知道？” 顾安远演技一流，他耸耸肩：“我从来不负责人事招聘这种工作，都是老陆负责的。” “那我上班才三天就被调到31楼来，你总会知道吧？”叶璟不相信他的话，愤愤地问着。 “jenny说她那边需要一个技术秘书，正好设计部经理说她那边新来了个女技术员，所以我就下了人事调动令。”顾安远第一次在工作时间向她的员工解释这么多。 叶璟想想，觉得他的解释没有什么问题，再加上他一脸天真和自己也被蒙在鼓里的表情，让叶璟又稍微平静了一些。 但是——这感觉还是很奇怪！ 和上司若是因为工作关系发展到恋人倒无可厚非，可是，他们是已经分手好几年的情侣，以后得抬头不见低头见，再加上她对他的那么多的小心思，要怎么样才能忍住每天上班面对他时的心跳？ 男人正玉树临风地倚靠在办公椅上，他今天仍然穿着簇新耀眼的纯白长袖衬衫，袖扣规矩地被扣好，双手交叉支在办公桌上。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又像是正隐忍着不明显的笑意。 他有着好看的眉眼，或许没有哪个女人能抵抗他的专注。那眼神里看似无意流光，却又深情到极致。 ……叶璟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指着文件夹说：“这是jenny让我给你的，另外，我会辞职的！”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才走了几步就听到顾安远的声音传来：“你说你已经上班几天了？那么，劳动合同你一定是签过了吧？” 糟糕。叶璟立即停下脚步，被顾安远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来，正式上班的时候，她就签好了劳动合同给了人事部的陆经理。那合同上分明清楚地写着：本合同一年一签，合约期内，解聘方或辞职方需要赔付对方该员工一年的劳动薪资。 签订劳动合同的时候，叶璟并没有想到过这一条有违劳动法，只是单纯想着在诗雅工作一年应该没有问题。现在被顾安远这么一说，计算能力超强的她立即计算出如果解约，她将要赔付给诗雅的总金额。 叶璟沮丧地垂下头，又缓慢地踱了回来，可怜兮兮地朝顾安远望着。 顾安远爱极了叶璟示软的模样，于是心情大好地站起来朝叶璟走过来。看到男人高大的身材渐渐逼进，驼鸟叶璟又开始一步步往后退缩，一直退到门边无路可退，顾安远才停了下来。 顾安远伸出一只手去，撑在叶璟肩膀边的门。他低低地压过头来，一双眼睛盯着她。顾安远的脸越来越近，叶璟以为他是准备亲上来，立即死死地闭上眼睛侧转了头。 看到小女人一副势死抵抗的模样，倒着实勾起了顾安远的兴趣。原本他只是想要挽留她，这时也管不了这些，伸出左手去轻轻掰回叶璟的脸，然后俯下身子就吻了上去。 男人身上的气味永远那么熟悉又好闻，有那一么瞬间，叶璟只想溺在这样的怀抱里，不再去想明天。 顾安远低头亲了一阵，然后嘴唇掠过叶璟娇嫩的脸颊，像一股清风般拂至她耳边，略带磁性地轻声说：“小叶子，留在我身边，不要逃跑。” 这话的含义太晦暗不明，她不清楚顾安远到底是在挽留她留在公司，还是和上次一样问“小叶子，回到我身边好不好”。正好这时，身后被顾安远关上的门发出了一阵敲门声。叶璟吓得一惊，立即推开还压着她的顾安远，用手抚了抚脸上的绯红，然后走开好几步，离顾安远站得远远的。 顾安远望着小女人邪魅地扬了扬嘴角，然后顺手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jenny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看了一眼在旁边呆呆站着的叶璟，快步跟上了顾安远的步伐。 “顾总，local二工厂的模具忽然坏掉，导致今天的任务完不成，我想立即从a市调运两台机器过来，这是资料您看一下……” 顾安远在办公桌前坐定，瞟了一眼还站在远处的叶璟，就开始看起文件来。他一目五行地看到完了资料，然后在最末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叶璟一看没自己什么事儿了，轻轻地迈了脚步就准备偷偷出去。顾安远余光瞟到，淡然轻笑，也不多言。 等到叶璟出去，顾安远才把手里的资料递给jenny，“顺便”又“随意”地说：“你多花时间教教她，尤其是穿着什么的。” “是。”jenny是职场老手，没有丝毫的八卦心及好奇心，向来只无条件服从老板交待的工作任务。 而顾安远真正的意图却是，低头去吻不穿高跟鞋的她，脖子真的很酸…… 等到jenny走出去以后，顾安远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汤小依的电话。 “汤小依，要不要来做一个交易？”顾安远抱着必胜的决心，说出了这句话。 第9章 七彩烈焰 在秘书室上班的第一天，叶璟觉得非常适应。每一位同事都有着自己忙不完的工作，她们专心，友好，且没有任何八卦好奇心。就连午后闲聊都只是说空气太干燥买什么牌子的加湿器会比较好。 然而在这种适应里，叶璟还是没有忘记隔壁的总裁就是顾安远这个事实，一直到下班，她都还没有想好，到底是去还是留。 下班的时候，汤小依果然没有再来招摇撞骗，叶璟稍微舒了一口气，走下了大厅外的台阶。 门口是一条车道，过了车道就是公司的绿化带。叶璟才走下来，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原来是才被调离设计部的程序。 程序站在一颗高大的梧桐下，正提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包，款款地站着。见到叶璟回头走过来，他快步地迎上去，带着温柔的笑容柔声问：“怎么样？叶璟，我听设计部同事说你调到秘书室去了？” “是的，现在我变成老板的技术秘书了。”叶璟自然地撇了撇嘴，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么娇俏。 “那不错啊。”程序开心地鼓励。 叶璟苦笑了一下，难道要告诉程序老板是她的旧情人？算了，她还是换了个话题：“你在等我？有什么事情么？” “嗯，是这样的。明天有一些计算机类的硬件软件高手会在城东的‘夜幕’会所来一个聚餐交流会，本市有名的黑客红客白客都会过来一些，所以我准备邀请你一起去参加。”程序讲了重点，他这话一说出来就能知道他已经了解过叶璟的资料了。 “老k也会来？”提到本市有名的黑客，叶璟首先想到了他。这是个本市计算机行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事实上，在日本的时候，叶璟就碰到过某大型官网被他黑了的情况。 “是的，他会来！他很乐意参加这种群体交流活动。” 叶璟思考了一下，慎重地点了点头：“好的，我和你一起去。明天你要是先下班，就在大厅门口等我。” 两人告别以后，叶璟搭乘了地铁回家。刚刚到门口，就发现汤小依站在那里花枝招展地笑着。 “你没有去上班？”叶璟问。 汤小依笑意吟吟地帮叶璟提着包，然后跟着她走：“去过了，不过上班太闲，我提前下班了。你呢，上班上得怎么样？”汤小依故意问。 “小依，告诉你一个劲爆的消息，诗雅的第三代继承人……竟然就是顾安远！”叶璟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一样。 汤小依立即装作被吓到，愣了好几秒才说话：“真的啊？那好啊，那你说不定就能和顾安远旧情复燃了！” 原本还以为汤小依会说“顾禽兽就是腹黑”，结果她竟然是另外一种态度。叶璟懒得理她，进了房间就把自己丢到床上。 坐在床边的汤小依嘴里开始念起来：“我以前听老汤说，‘诗雅’是第二代继承人前妻的名字，那么应该不是顾安远的母亲？那么……”汤小依假装认真思考，“这样说的话，顾安遥的母亲会不会就是诗雅？” “我没有兴趣。”叶璟简单地打击了汤小依的八卦心理，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汤小依终于开始说正题：“小璟，璟爷，您明天晚上能帮我一个小忙么？” “讲。”叶璟言简意赅。 “明天晚上，有一个所谓的名流舞会，你能不能陪我去？”汤小依小声地讨好。 “不能。”叶璟以前就很不喜欢这些上流社会的年轻公子哥儿和名媛淑女以聚会为名的暗中相亲，她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举手投足也确实没有那些富家千金优雅，她也极讨厌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打量。从前她陪汤小依去过一次，穿着高跟鞋回来后，脚就肿了两天，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愿意作此牺牲了。 汤小依一副委屈的模样，叶璟看了心有不忍，但又实在不喜欢那种光影声色的场合，于是轻轻拉了小依的衣袖：“你不去不行吗？” “我……已经答应主办方了……”汤小依眼眶湿润，一副委屈的样子。 叶璟受不了磨人的汤小依，举手投降：“好吧！几点钟？” “明晚七点半。‘夜幕’会所。” 一听到“夜幕”两个字，叶璟顿时想起来，之前她已经答应程序明天要去参加计算机交流会了。她计算了一下时间，觉得有些来不及，抬头又对上汤小依央求的目光，心一软，还是答应了下来。大不了带两套衣服，七点半参加完交流会，再去找汤小依。 休息了一会儿后，叶璟去厨房做饭，叶父叶母昨天回老家去了，叶珂也没有回来，所以她只需要准备两个人的晚餐。 看到叶璟进了厨房，汤小依偷偷地打电话：“喂，ok！没有问题，放心！汤小依出马，绝对ok！” 餐桌上，叶璟讲起了劳动合同上违约金的事情，顺便懊恼自己为何是个法律盲。 说完以后，叶璟生怕汤小依热血一上来就要帮她赎身，立即开口抢先道：“你不准去偷偷给我拿回合同！我准备就在这里好好上班！”说完之后她才发现，原本自己是想要离开诗雅的。 “这就好，”汤小依眯眯一笑，“你签字了的东西，你就得对它负责任对吧？” 叶璟以为汤小依终于变成成熟稳重，心里一时高兴，也没有管她为何会突然变了性子，只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班，叶璟已经能基本跟上大家的节奏了。幸运的是，这一天下来，她都没有机会到隔壁的总裁室去，因为所有需要找顾安远沟通的事情，主秘jenny都会亲自去处理。 很快就到了下班的时间，叶璟一边看表一边收拾着东西，时间一到，她就立即到洗手间去换上了一套休闲的运动装和一双纯白的球鞋，然后折起手上那套衣服放进了办公室的柜子里。同时，她的包里还有一套汤小依硬要塞给她的礼服长裙和一双轻巧的透明高跟鞋。 出了办公大楼，程序果然还站在昨天的那棵树下等她。见她走过来，用力挥了挥手。两人会合后一起走，边走边还讨论着某些计算机技术性的问题。 两人打车到了“夜幕”会所后，参加交流会的成员们已经陆续到齐了。带上他们一共是十二个人，都是本市顶尖的计算机高手们。 叶璟跟着程序往里面走，然后朝已经坐下来的各位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程序站着向大家介绍在场这位唯一的女孩子：“各们朋友，我们的队伍又有新成员加入，成功写过choris、cdc等软件的大师，我们请她自我介绍一下。” 面对这些纯技术爱好者，叶璟也不那么拘束，落落大方地就开始介绍起自己。成员中有人戏谑：“叶璟，我们这些技术宅都难交到女朋友，但你这样的女孩子应该不愁嫁吧？” 大家纷纷轻笑，气氛一下就活跃了起来。程序一一为叶璟介绍着在座的成员们，他指着一个看起来极年轻的小伙子对叶璟说：“叶璟，这就是老k。” 老k戴了个低低的前檐帽，他抬起头来，朝叶璟友好地笑了笑。叶璟一时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个老k，未免也太年轻了！他个子不高，更重要的是，他看起来就是个未成年人嘛！ 叶璟实在想像不出来，有几个被黑的外国网站里署名为“老k”的爱国黑客竟然是这么个毛头小子。老k似乎看出了她的惊讶，再次朝她温和地笑：“姐姐，请多指教。” 气氛再次热烈起来，叶璟也抛开年龄和性别的局限，坐下来和大家一起讨论关于计算机的专业话题。 这次交流让叶璟觉得非常愉快，她找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针对某个问题某个程序各抒己见。他们都是一群天才般的计算机爱好者，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在讨论时也能对别的话题慷慨陈词。 综合了大家的特点，叶璟发现自己在这群人中最擅长的竟然是……计算机硬件维修。虽然大家所讨论到的那些热点，她也曾涉猎，但境界还是与他们差了一大截。 交流会大约持续了两个小时。等到大家起身告别的时候，叶璟这才想起来，她答应了汤小依去参加那个恼人的晚会。 叶璟匆匆告别程序，提着包就往一楼的洗手间跑去。洗手间里有两个衣着明艳的女人正对着镜子补妆，看到一身休闲装扮的叶璟跑进来时，被吓了一大跳。随后两人女人又开始一边描着眼线一边继续之前的谈话。 “你说他不会是个gay吧？每次晚宴他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 “我看啊，说不定是哦……” …… 叶璟换完了衣服拿出手机，发现手机上已经多了十二通未接来电，都是来自汤小依。糟糕！叶璟立即回了过去，才接通就听见汤小依暴跳如雷的声音：“叶璟！你放老娘鸽子！” 叶璟急忙讨好：“我到大厅了，到了到了，你人在哪儿？” 不过一分钟，就见怒气冲冲的汤小依冲出来，揪着叶璟的耳朵大骂：“你玩儿我呢！”叶璟吃痛不断吸气，大声求饶：“开交流会忘记时间了！对不起，下次不敢了……” 汤小依这才放手，脸上还是愤怒的表情，结果一回头就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走了出来，汤小依一对上她的脸瞬间换上了一副大家闺秀般的微笑。 叶璟轻提着裙摆跟着汤小依往宴会厅里走。一路上，汤小依不断地和各色俊男美女温婉地打着招呼。不远处，顾安远正被几个高挑美女围着讨教珠宝的问题，一见门口那个迟到的小女人进来，立即向身边的人点头致意：“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 顾安远盯着叶璟，迈着长腿走了过去，然后从汤小依手中接过叶璟的手，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怎么迟到了这么久？嗯？” 那个“嗯”字里满是宠溺的味道，在场不少单身女性的脸瞬间变色，然后齐齐把目光投向那个个子瘦小长相也不算特别出众的女人来。 叶璟感觉到众人仇视的目光，立即缩了缩脖子，感觉又像回到了学生时代被顾安远粉丝团仇视一样，一时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顾安远却忽然俯下头来，在叶璟耳边说：“不要怕，跟着我。” ——不要怕。跟着我。 顾安远略带魅惑的话让叶璟瞬间安静了下来，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慢慢跟着顾安远走着，然后轻轻将脸附到顾安远耳边问：“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正举着酒杯言笑晏晏地朝四面八方的宾客们打着招呼，听到耳边人的问题，侧过脸轻轻一笑：“怎么？不希望见到我？” 叶璟看到众多朝顾光远投来迷恋目光的光鲜女郎，心底不知从哪里上来一丝生气，低低地对顾安远说：“还以为来参加这什么高级宴会会有意外的艳遇。” 正迈步朝前走的男人忽然停了下来，让叶璟有些猝不及防，穿着高跟鞋的脚一时没有站稳踢到了顾安远的皮鞋上，顿时身体前倾就要狼狈地倒下来。 顾安远迅速转身，高举了左手的红酒杯，用右臂整个托住了叶璟的身体，然后后退一步让她站稳，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即使是挽救即将失态的灰姑娘，他也仪态翩翩恍若穿云而来的王子。 他永远都是那一身的白衣黑裤，无论任何场合，总是如此闪闪发光。 叶璟盯着顾安远有一秒钟的走神，随即便立即清醒过来，一张小脸也因刚才的窘态顿生几抹红晕。顾安远又俯过来，轻声问：“叶璟小姐，你期待的，是我这样的艳遇么？”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灯光投下来的璀璨流光。叶璟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耳边有不屑的声音传来：“看来，这个世界每天都有灰姑娘幻想变成公主的戏码呀……” 叶璟抬头望过去，对面两个女人看着有些眼熟，想了一下才记起，她们是她去洗手间换衣服时遇见的那两个补妆的女人。被人误解不是什么愉悦的事情，叶璟想着要怎么解释一下，又看见两人中的另外一个牵着裙摆优雅亭亭地走过来，脸上带着一丝高傲的笑，淡漠流离地问：“请问，您是哪一家的千金？” ……又来了。叶璟最讨厌的，莫过于这个问题。难道她要在这群打算看笑话的女人面前说，她的父母都是退休的中学老师？ 叶璟四处张望了一下，希望找到汤小依来救场，可扫遍人群才看到，汤小依正在某个角落里和陈宇轩愉快地聊着什么，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 这时，耳边顾安远略带磁性的声音忽然响起来：“钟小姐，这位是我的女友，请多包涵。” “女友”两个字一出口，叶璟立即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嗖嗖嗖的冷箭，她立即抬头直视那一位钟小姐，不卑不亢地说：“你好，我是顾先生的老同学，请多指教。”说完还转身朝顾安远看了一眼，结果发现他眼里有一丝让人难懂的寻味，似乎在抗议她的拆台，吓得叶璟又立即低了头。 “我就说嘛，”钟小姐拖着极长的尾音，“我们顾少怎么会看上这样的灰姑娘？刚才在洗手间的是你吧？穿着劣质运动服装穿得好好的，也不知道这租来的衣服穿着习不习惯？” 顾安远忍着没有说话。他忽然伸出手来，将叶璟的左手轻握着，牵着她就想往前走。刚走没两步，又有一个才进来的女人见到了叶璟，一时口快道：“哟！五分钟前才送走前面一个男朋友，现在又到这里来寻艳遇？” 顾安远终于忍不住，朝那些看热闹的女人厉声说道：“请各位管好自己的嘴，否则不要怪我没有风度！”在众淑女目瞪口呆之时，顾安远牵着叶璟的手就大步往前走。叶璟穿着透明的水晶高跟鞋，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跟上他的脚步。最后，他终于找了个稍偏的角落坐下来，冷着一张俊脸就说：“我想听你的解释。” “额……我之前刚刚和程序一起参加完计算机交流会……”话一出口，叶璟又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她和谁在一起做什么为什么要向他解释？ 很快，顾安远的脸上升起一抹寒意和高深莫测，即使在闪亮的灯光下，也能看到他眼里那极力隐忍着的不满。叶璟被他吓到，立即站起来，傻乎乎地笑道：“那个……我去找点东西喝……” “夜幕”的一楼宴会厅非常大，长长的条形桌上分别按酒水、糕点、小吃等摆满了各式各样诱人可口的食物。叶璟没有吃晚饭，这会儿真有些饿了，于是拿了几块小寿司轻啃着。 走到长桌尽头，叶璟忽然看到一个巨大的波浪线条玻璃罐，里面层层叠叠深深浅浅地置放着好几种颜色的液体，令人惊奇的是，那些颜色竟然完全没有融合到一起去。 玻璃罐外有水晶般的龙头，叶璟一时好奇就拿了个空杯接了一杯下来，放在鼻边闻一闻，立即就被那醉人的香味迷倒，端了杯子就要往嘴边送。 “不要……”视线一直未离开叶璟的顾安远低声脱口而出，等他大步流星跨过来时，叶璟已仰头喝下了那一杯颜色绚丽的饮料。 顾安远看起来有些怒意，叶璟还没有来得及问他原因，就感觉自己的头脑忽然飞天盖地的旋转起来。不过一瞬间，那些刚才还好好的灯光，那些站着不动的人群，都开始在叶璟大脑里不停地来回闪动着。她的脸迅速升起了大片绯红，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了。 顾安远伸出双臂让她倚在自己的怀里不至于滑落下去。 陈宇轩这时正和汤小依一起朝餐桌走着。“小璟？”汤小依一见到顾安远怀里晕晕乎乎的叶璟，立即飞奔过来，咬着牙齿愤愤地说：“顾安远？你对她下了什么药？” 一旁的陈宇轩注意到桌上那个还残留了一丁点儿液体的杯子，大惊失色道：“大嫂……喝了这个？” “这是什么？”汤小依将两手覆上叶璟已红得发烫的脸颊，拼命摇着，希望能将她摇醒过来。 “这是‘七彩烈焰’”，顾安远冷冷地开口，“我先带她走了，小四，你自己解释。”说完就扶了怀里的怜香软玉一步步往外走。 身后，陈宇轩正低声向汤小依解释着：“这是我‘夜色’酒吧的调酒师调出的最高酒精浓度的烈酒……因为加入了特殊的香精，不会有太大的酒精味道……一般只作欣赏不作饮用……” 顾安远让人将车子开了出来，然后把已经醉得不醒人事的叶璟横放到后座上，才启动了车子。车子开出数百米远之后，他才想到就这样贸然将她带回家去，势必会引起母亲的误会和反感，而他自己还没有购置单独的房产，这会儿还真没有什么好地方去。 车子在大马路上穿行着，车窗边不时晃过“云市国际大酒店”、“云市大饭店”等各种闪亮的霓虹招牌，顾安远扬了扬嘴角，脸上闪过几丝若隐若现的笑。 已是晚上八点半，诗雅大楼的门卫撑了个懒腰，正准备关上车辆入口的收缩门，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车牌号向大门驶了过来。他于是立即按下了摇控开门，让顾安远的车子顺利通过。 门卫以为顾安远是回来加班，心里立刻升起了对老板强烈的盲目崇拜，瞬间觉得自己的工作也神圣了起来。 诗雅大楼31层执行总裁办公室后面，有一间大大的套房，里面全部是黑白色的简易装饰，看似单调，可那样样内饰都显示出主人低调的奢华。 顾安远打开休息室的房门，直接横抱了叶璟放在床上，又蹲下身来脱掉她的高跟鞋。开了空调以后，他就在床边凳上安静地坐着凝视着她。 床上的女孩已然沉醉，嘴里一边嘟囔着呓语，一边毫无形象地翻着身。她身上那件裙子的百褶纱布实在太多，翻身的时候总会压到裙角，于是睡梦中的她还不断伸了纤手来拉扯着那繁兀的裙边。 看她睡得不安稳，顾安远站起来帮她脱去了衣服。他动作极轻，生怕弄醒弄疼了她，解开后背带子的时候，叶璟忽然又翻身，嘴里低低地喊着：“安远……对不起……” 睡梦中的她，竟然满脸都是歉意。她重复了两次“对不起”后才没有了声音，看起来她是梦到了从前一些伤感的往事。顾安远想起来，大学毕业的时候，每次他们亲热不成，她就会环抱了自己了双膝无比颓败地轻声说：安远，对不起…… 坐在床边的男人紧抿着嘴，然后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心脏。那个位置，有几道尖锐的疼痛正在升起，淹没了他所有的思绪。 清早，有碎金般的光线从厚窗帘缝隙里照进来，窸窸窣窣打在纯白的床单上。床上的人翻转了一下身体，忽然从这陌生的环境里醒过来。 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天花顶上亮闪闪的水晶吊灯，再环顾四周，发现这环境着实陌生，不像酒店，不像家里，但这地方又过于奢华，让叶璟顿觉疑惑与恐惧。 用力向上收坐起来，叶璟忽然像想到了什么，立即掀了空调薄被来看。“啊……”叶璟一时没有忍住，大声尖叫了出来。 如果说，在这个场景里，穿着男人长长的白衬衫风情万种什么的也就罢了，可是——那衬衫里面的东西呢？ 叶璟头昏脑涨地想起来，昨天先去参加了计算机交流会，而后又去了陈宇轩的宴会，那么——昨天是穿的礼服吧？那……她配礼服用的隐形胸贴呢？ 环顾四周，叶璟忽然发现，那两片用塑料扣相连的粉色胸贴竟然大剌剌地躺在床边的矮凳上！ 是谁把她带到了这里？又是谁取下了她的胸贴？ 没过几秒钟，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迎着线状的光线走进来。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配着质地精良做工考究的黑色西裤和皮鞋。 “啊……”叶璟又叫了一声，顾安远怎么会在这里？他们不会……了吧？叶璟自动脑补着，几秒后她的神情却迅速黯淡了下来，不可能的，他们……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那一抹黯淡的眼神没能逃过顾安远的眼，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走到窗户边去拉开厚重的挡光窗帘。室内顿时光线明亮，照得一室旖旎芬芳。 顾安远这才迈了长腿向叶璟的床边走来，叶璟立即用被子围住自己连连后退，嘴里惊恐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的休息室。”男人玩味般瞟了一眼矮凳上的胸贴，简要地回答。 哦……他的休息室，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叶璟有些懊恼地思考着，可怎么也记不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一回头间，她再次看到了那凳子上的两片小粉红。 叶璟的一张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她立即伸出手去将那胸贴抓过来藏到被子里，双眼充满愤怒地望着顾安远，等着他的解释。 坐在旁边的顾安远显然不想过多的帮她回忆，他轻描淡写地问：“你和市场部的程序很熟？” 等来的话不是自己想要的，叶璟有些没好气地说：“是的！我和他志同道合！不像你，只会脱我的衣服！” 话一出口，叶璟才发现这句话有多么暧昧，尤其是她还穿着顾安远的白衬衫坐在他的床上。那感觉仿佛回到了几年前，他们之间还不存在嫌隙的时候，她依偎在他怀里，用手指一次次去勾他下巴时的温暖。 果然，顾安远挑了挑眉毛，张了薄唇轻声问：“叶璟小姐，那么我今天应该算你旷工还是请假？” “啊？现在几点？”叶璟立即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手里还抓着自己的胸贴，光着脚就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她的腿笔直且纤长，如同新鲜的藕段一样光洁动人。适合顾安远身型的衬衫套在娇小的叶璟身上，别有一番味道。 顾安远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叶璟看过的一部叫《喜剧之王》的电影，那里面的张柏芝也是简简单单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坐在窗台上吹着风，不时用手捋顺被风吹乱的发。那情形，似有千种风情，万种滋味。 “我的衣服呢？我的包呢？”叶璟的神志一点一点清醒，她想起自己昨天参加交流会的时候，还穿过一套运动装。 “在‘夜幕’。”顾安远起身往门口走去，似乎是要出去。叶璟一慌，脱口低声乞求：“安远……别走。” 听到她轻言细语的央求，顾安远的脸上闪过一抹明媚，随后才转身说：“你今天恐怕要在我这里呆上一天了，你的好闺蜜汤小依已经给jenny打电话帮你请假，说你……生病去医院了。” 叶璟穿着白衬衫傻愣愣地站着，先是舒了一口气随即又想起来：“小依怎么会知道jenny电话？” “她问了我，”顾安远再次转身，“早餐在桌上，吃完后你可以看电视，迟一点我会拿衣服过来给你。”他迈着大步走向门口，极力压制住叶璟带给他的诱惑。 叶璟红着脸点了点头，在鞋柜上找了一双拖鞋穿上，一搭一搭地走到浴室去洗脸。用清水将自己浇得清醒以后，叶璟才忽然想起来，顾安远跟她绕了一个大圈子。顾安远告知了汤小依jenny的电话，那么小依一定知道自己在顾安远这里，而顾安远就是老板，还需要请什么假？难道是顾安远特地给汤小依打电话的？ 叶璟的逻辑思维能力超强，但那也只用在计算机和数学上，对于这种拐弯抹角的情感逻辑，却实在不是她的领域。涮洗完毕后，叶璟吃了桌上还温热着的早餐，然后打开了休息室内的电脑。 休息室门外的总裁室里，顾安远拨打了内线电话：“jenny，帮我去docky goods拿一套夏款女装，就说是我预订过的。另外配一双235号鞋。” jenny没有丝毫惊讶，轻声应答后将要求报给了内务秘书。 叶璟打开skype，程序的头像刚好亮着，看到她上线，程序的消息立即发了过来。 “叶璟，昨天的交流会还不错吧？老k他们几个都认为你是女中豪杰呢！” “老k这么年轻，让我非常意外。真是天才出少年！” “在你少年的时候，也是天才了，不是吗？”程序顺着她的话回答。 叶璟笑。每次和程序聊天的时候，她都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仿佛在他面前，她不需要任何的伪装，只需要随着内心的想法与他真诚沟通，便总能找到一种千里知音来相会的感觉。 叶璟正在网络上与程序聊得火热，连顾安远什么时候进来站在她身后了都不知道。网络那头，程序说了一句：“我现在有点忙，再聊。”叶璟才遗憾地关了页面。 结果一回头，见身后站着的某人，大吃一惊，结巴地问：“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 “衣服，拿去。”顾安远摆了张臭脸，将手中的大纸袋子丢过来，冰凉的视线扫了叶璟一圈，就转身准备出去。 叶璟不知道他在生什么闷气，以为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她不好安慰他，只闷闷地接了袋子低头仔细看衣服。 已经快走到门边的顾安远又折回来，凶巴巴地问：“你不跟我解释一下？” “啊……？解释什么？”叶璟一脸错愕，不清楚他问的什么，恰好这时候她拿出了那docky goods袋子里的衣服，看到是自己喜欢的颜色和款式，眼睛倏地又亮了起来。 小女人背对着落地窗台站着，上一秒她还在惊讶，这时候却因手中一件极衬心的衣服而明媚起来。她低头浅含着笑，薄薄的嘴唇勾成好看的弧度，双眼里是亮闪闪的红色桃心，一张小脸也因此显得分外明亮。 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得到心爱洋娃娃的孩子，无比欣喜又满足。 见此情景，顾安远的心头一软，哪还顾得上生气。他轻脚走到叶璟面前，温柔地问：“怎么样，还合你的心意吧。” 叶璟满心欢喜地点点头，忽然又想起来这么平白无故地收他礼物似乎有一些不太妥当，于是又将那套粉色夏款女装塞回袋子里面去，抬了小脸问：“多少钱？我会还给你的。” 男人闻言心里顿时涌现一丝失望，随即又恢复了镇定。他淡定自若地看了一眼叶璟手中的衣服，然后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放心，会从你工资里面扣的。” 叶璟再看了一眼那纸袋上的logo——docky goods，是个没有听过的品牌，连夏威夷奥特莱斯购物中心都没得卖，说明也不会贵得离谱。于是她点点头，扬起明媚的笑脸：“好的，老板，就从我工资里面扣吧。” 有那么一丝不明显的笑容爬上了顾安远的唇际。 没呆几分钟，顾安远就接着出去工作了，叶璟换了那套粉色的女装，稍微照了一下镜子。 那套女装是两截式，上装是件镶了白色亮片的修身v领短褂，下装是一条笔直的九分铅笔裤，在腰头处左右各有三道暗褶，衬出了薄布料的质感。 叶璟望了一眼镜子里精神焕发的人，无端地想到这几年来不停作过的梦，心一下子又跌到了低谷。 她怏怏地走到电脑桌前坐下，打开了云市第一医院的网页，浏览了一下明日在诊医师，选择了其中一个进行网上预定挂号。 ——是时候要去面对自己的问题了。叶璟下了决心，如果自己的病并不是生理上的，那么，她就好好的接受上野千雪的治疗。 没过多久就是诗雅的午餐时间，叶璟计算了一下秘书室同事离开的时间，飞快地将自己昨天穿的那套晚礼服随意塞到一个袋子里，然后清理了一下房间，开了门就准备往下溜。 叶璟并不知道这间休息室的门与总裁办公室相通，只以为是像秘书室一样是单独的隔间，于是也没有顾忌地推开了门。结果一开门，就见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在那里呈丁字步娉婷地站着，怀里还抱了几个文件夹，那不是jenny是谁？ 可能因为叶璟开门的声音太大，正低头仔细阅读合同文件的顾安远和jenny一齐回头朝她看了过来。叶璟立即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顾安远看起来比较淡漠，他只回了一下头便又接着看他手里的文件，只是那速度似乎加快了许多。而站在一旁的jenny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眼神无意瞟向叶璟手中的袋子，那袋子分明写着docky goods，似乎是早上内务秘书提的那一个，于是眼神更加深邃难懂起来。 还站在门边的叶璟一时不知该进还是退，只好站在那里定住不动。好在顾安远很快打发了jenny出去，她才不再那么紧张。 “顾太太，你——这是准备向所有同事承认我们的关系了？”顾安远忽然问。 叶璟站在门边傻乎乎地笑，然后直接忽视了顾安远那个称呼和问题，转移话题道：“既然我今天请假了，那我……还是先回去了。” 男人根本不吃这一套，他站起身就朝叶璟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袋子把她又往休息室里拉，一直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他才又问了一遍。 “顾太太，你穿着我为你买的衣服，明目张胆地出现在jenny面前，我能理解成是你承认我们的关系了？”顾安远坐在她身边温柔地问道。他的声音原本就温润悦耳，如此略微降调，愈发显得魅惑不可抗拒。 坐在沙发的上叶璟死死地抿着嘴，不理会顾安远的“自言自语”。后者等了半天不见她回答，还是好脾气地笑笑，然后伸出手轻轻抚摸了她因为紧张而透红的脸颊。知道不能把她逼得太紧，于是就此打住。 “饿了吧？陪我去吃饭。”顾安远站起来，自然地牵了叶璟的手拉她站起来，然后一步步往门外走。 有那么一瞬间，叶璟忽然觉得自己是一叶靠了岸的偏舟。兜兜转转几年，在海上漫无目地的漂浮了几年，以为从此与他再无牵连，却在他忽然叫出“顾太太”的那一刻，心里的坚冰全部化作雨水瞬间土崩瓦解。 “顾太太”是她曾经最想要的称呼。“计算机天才”、“数学天才”、“女中豪杰”等光环她根本就不在乎。 进了总裁专用的电梯，叶璟才想起来要拒绝他：“安远……哦不，顾总，我不去吃饭……” 结果顾安远根本没有给叶璟拒绝的机会，电梯一到十二楼，他就迈了长腿准备出去，看到她还傻在站电梯里准备逃遁，又折回来如蛊惑一般地问：“要我牵你出去？” 叶璟吓得心惊肉跳，牵着出去？那正在十二楼餐厅用餐的同事们不得把她生吞活剥？顾不得多想，叶璟赶紧从电梯跑出来，与顾安远保持了一定距离，装作她是从员工电梯出来的一样。 走在前面的顾安远不管她的小心思，只迈着步子朝前走着。 设计部的一众设计师正拼了桌在吃饭，有眼尖的立即看到穿着纯白色衬衫的顾安远走了进来，一口饭卡在嘴里，瞬间成雕塑望向顾安远的方向，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总……总裁……” 众人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但还是顺着她的眼光望了过去——她们的男神总裁竟然来餐厅吃饭了！ 这个男人，长得未免也……太好看了吧！他就是那么随意地站在自选餐面前，气质卓尔不凡，容貌自成一景。即使是那么简单的白衣黑裤，也被他穿得优雅淡然而犹不自知。 顾安远感觉到背后众人的目光，于是轻轻转了头过去，朝一群花痴般的女人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又继续选择手中的餐点。 这个时候，叶璟才故意磨磨蹭蹭走了出来，看到顾安远站在自远区，立即与他拉开距离走到了寿司区去。 设计部门的同事们刚才还在讨论顾安远那一回眸是在看向谁，这时又见到叶璟走了进来，那些眼神瞬间化作难以平息的嫉妒与愤怒，直勾勾地朝她盯着。 “果然是个富家女啊，连docky goods的衣服都能买得到。”某位设计师说道。 设计师们的眼睛本来就毒，只要与时尚有关的东西，她们几乎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所以，叶璟那身衣服一出现，她们的眼睛就像自动装上了扫描仪一样，嗖嗖嗖扫上几下，就能迅速读出它的出处。 “据我所知，docky goods从去年开始就只接受私人定制了呢！她还真是有背景啊……” 叶璟随意挑选了一些餐点，回过头看到了设计部几张熟悉的面孔。“ada姐！”她欣喜的喊了一声这个她初进公司时负责教她的前辈。人总会对自己第一份工作时的导师心怀感激，叶璟也是一样。 她端了餐盘走过来，轻声问ada：“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坐吧。”ada的语气还算友好，淡淡的点了点头。 叶璟刚一坐下来，就听见一个没有打过交道的设计员说：“叶小姐，你的docky goods可真漂亮呢！”那语气听起来是羡慕，可在座的人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韵味。 “谢谢。”叶璟以为对方只是单纯地夸她衣服漂亮，赶紧笑了笑真诚道谢。这一谢倒把对方呛住，也不再好说什么了。 结果没过几分钟，就见顾安远端了个盘子朝这边走过来，众设计师们又开始暗暗脸红，然后暗暗偷瞄着身材颀长的老板。 顾安远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淡粉色的小女人，然后不动声色的走过来，又看似随意地在两位首席设计师旁边停住，抬了俊脸朝一众双眼冒桃心的女下属点点头，然后坐了下来。 右边的首席设计师linda开口道：“顾总好。” “嗯，”顾安远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linda说，“grace给我看过了你这一季的设计作品，我认为风格可以再大胆一点，不要局限于现有的思维模式，尤其是对于黄金图案的构想。虽然年轻人是我们的消费的主流人群，但也不要忽视其他的潜在客户。” linda点点头，没什么表情，然后接着吃饭。如顾安远所料，其他设计师的目光果然转移到了linda身上，这让叶璟顿时轻松不少。 linda是天生的少言面瘫，典型高冷设计师风格。现在总裁亲自提出建议，她也只是淡淡地回应，定会引得他人转移注意到她身上来，那么，某一个人就可以安心吃饭了。 一顿饭吃得在座的设计师设计员们春心荡漾，双眼不停地偷瞄着难得一遇的英俊老板，然后那小眼神里的红心一颗接一颗冒到饭盒里面去。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一顿饭的时间，竟然只像一首歌那么长。 顾安远站起来，绅士地朝大家笑笑，说：“我先走了，大家慢用。”说完后那眼光还有意无意的扫过几眼正抬起了头的叶璟，含着饶有深意的眼光，转了身慢慢朝门口走去。 叶璟明知他那眼神里的含义，却还是假装磨磨蹭蹭的嚼着米饭，不去看他。终于等到他进了电梯上行，她才慢慢站起来朝大家点头说：“我吃完了，大家慢用。” 叶璟一走，几千只鸭子又开始讨论起来。 “顾总真是……帅得一塌糊涂啊！” “是啊！竟然亲自和linda交流关于设计的问题！好有爱哦…” 正是云城的夏季，窗外的阳光正明晃晃地焦烤着大地。 叶璟站在热浪袭人的公司门口，才想起来自己的那身衣服还在顾安远的休息室里，一时又懒得上去，干脆决定等下次有机会再去拿。 她一步一步朝路边的出租车站走着，一路上竟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目光。这一路回头率看得叶璟心生疑惑，还以为自己刚才吃完饭脸上还有残留的饭粘子，可伸手去摸，却又找不到任何残留物。 心怀疑问地打车回了家，正好接到汤小依的电话。 汤小依的心情似乎很好，叶璟一接通她就热烈地跳出来喊：“小璟，恭喜我吧！我……准备强势攻下我的第十五任了！” “陈宇轩？”叶璟立即反应过来，惊讶得张大了嘴。 “嗯，是的……”汤小依的声音忽然软粘了下去，像带着一抹莲花般的娇羞。 “恭喜……”那一刻叶璟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一方面是为好友“再次”寻到真爱而为她高兴，而隐藏在心底的另一方面的心情……则是让自己忽略不了的羡慕。 为什么她不可以像小依那样，敢爱敢恨，敢说敢做？为什么她永远就像一只驼鸟，因为自己那可笑的病情，从来都迈不开脚？ 想到这儿，叶璟有如一只丧气的皮球，焉焉地躺了下去。 房间里的冷气开得很足，白色的半截窗帘拉开了一半。叶璟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窗外的蓝天。不时的能看到几只鸟儿从窗棱前飞过，隔着厚厚的玻璃，仍然能听到它们欢快地鸣叫。 何谓有幸，何谓不幸。 不知躺了多久，家里忽然有开门的声音。 叶珂在玄关处换了鞋子，看到妹妹房间的门没有关，提着包就走了过来。 “今天没有上班？”叶珂放下手提包，走到床前问。 “嗯，请假了。” 叶璟这时才注意到妹妹身上那套衣服，看起来无比眼熟的。他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上一期期刊封面上的某位著名女星就是穿着同一个牌子的服装。 “docky goods？”叶珂忽然来了一句。 叶璟知道他是在说衣服，轻轻“嗯”了一声。 “汤小依送的礼物，也太……”叶珂省略了后半句。他才想起来，这种价位对于汤小依来说，也并不算什么。 “顾安远买的。”思维还有神游的叶璟并没有经过太多的考虑，就对老哥讲了实话。 “顾安远？”叶珂一听，表情立即深邃起来。 第10章 梦魇重现 第二天就是周末了。叶璟起了个大早，穿上最合自己心意的休闲衣裤，坐车去了云市第一医院。 云市第一医院的妇产科在门诊大楼四楼，东侧为妇科，西侧为产科。 叶璟上来的时候，看到不少准妈妈们挺着大肚子，被身边小心伺候着的丈夫扶着，满心喜悦地去做产检。她的心里忽然莫名地上来一股感动，为那些没有出生的小生命。 会不会有一天，顾安远也这样陪着她？ 叶璟站在分叉口静看了一会儿，就转身朝东头的妇科走去。 排了一会儿队，就有护士站在就诊室门口喊：“网络预约253号叶璟女士！” 叶璟立即走过去，进了房间。坐诊的是一位姓郝的妇科老专家，她戴着一副厚底眼镜，正看着一份文件资料，见叶璟走进来，示意她坐下然后开始发问。 “哪里不舒服？”郝医师的语气温柔地问。 “我……”叶璟突然有些讲不出口，脸也顿时红透了，一抬头望向医生温情的目光，她压了压嗓子，还是决定讲出实话。 听叶璟述说完，医师并没有多大的惊讶，仍只是温柔地开导：“我们先做检查你再回到我这里来。”然后开了处方单子让她先去做超声波检查。 当冰冷的医疗器械如一颗摄像头温柔地进入她的身体120度旋转的时候，叶璟忽然打了个寒颤。 在那短暂的时间里，她的大脑忽然陷入了浑浊迟滞的状态。一些隐藏在记忆底层的画面忽然如电影画面一样在大脑里掠过。周遭变得死一般的沉静，只有耳朵边传来遥远的声音。暗青色的巷子折折弯弯，向外延伸，哭泣的年轻女子正一声接一声地呼叫着“救命”。然后有一阵呼呼的风刮过，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紧接着下一个画面闪现。顾安远站在窗户边，眉目凝重地盯着远处的房子，一言不发。她蹲坐在床角里，双臂环腿，把头埋到臂弯里去，嘴里低喃着：安远，对不起…… 顿时，她身体发出了抗拒，医疗检查被迫停止。 “小姐，你不要紧张，没有什么问题的。”检查科的医生在她身边温柔地说话，然后伸了手来轻轻抚着她冒汗的手心。医生的手非常柔和，带着一股柔软的清凉，那清凉一丝一丝传到叶璟的手心里去，让她稍稍安定了下来。 检查终于在内心惶恐中结束。叶璟坐在检查室的门外等着检验单子。她想起自己刚才在检验台上想到的画面，眯了眼皱了眉却忽然再也想不起来，似乎有听到女子的哭泣？那是谁？ 正想着，检验科医师推门出来喊着：“叶璟小姐，请拿单子！” 叶璟立即站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接过单子时忍不住问了一句：“医生，我……没有什么问题吧？” 检验医师朝她友好地笑，然后说：“让主诊的郝医师给你讲解吧！” 回到就诊室，叶璟将几份彩色的检验单子递给郝医生，等待着宣判。医师推了推眼镜，看了数秒，然后指着单子上的专业术语，温柔地开口：“叶小姐，恭喜你，你很健康，各项指标都正常。所以，你说的那个问题，完全只来源于你的心理，和身体毫无关系。因此，我建议您向心理医生寻求帮助。” 下午回到家，叶璟打开了skype，发现上野千雪正好在线，于是立即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上野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并将这喜悦不断地传达给了她。分享喜悦也让叶璟愉快了起来，不由的和上野多聊了几句。 上野话峰一转，问道：“叶桑，你是在h省云市吧？我一个礼拜以后正好要去那边参加心理学术交流会议，要不要见见我？” 叶璟立即欣喜应允。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上野身上有着一股莫名的亲和力，即使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她却总是愿意她敞开心扉。 又是周一。 总裁秘书室里忙得昏天暗地。叶璟的桌上待绘制的图纸堆积如小山，摆头看一眼其他年轻的女战士们，都如同打仗一样工作着。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战士们或温柔或愤怒但又语速极快的回复，一拨接着一拨。 叶璟忽然想到动漫里的青春无敌美少女战士，再看看眼前这些人，低头浅笑然后继续干活。 众人忙得焦头烂额，忽闻首席秘书jenny亲和的声音传来：“苍山雪绿么，好的。顾总您稍等。” jenny挂了电话，手一挥，语速极快地说道：“vivian，苍山雪绿两杯。”说完之后又继续翻阅着手中的文件。有好几个秘书同时抬了头朝jenny看了一眼然后又继续工作，只有kelly轻声说了句：“夫人来巡视公司了呀。” 被点到名的内务秘书vivian应了声“好”就立即站起来朝旁边的茶水室走去。叶璟有些好奇，抬头望向vivian的方向。只见她先用热水温了玻璃杯，然后熟练地从高柜里拿出一瓶茶叶，用勺子舀出几勺来放在两个杯子里，用开水洗茶后滤掉水，又重新再冲泡了一遍。整个置茶、理茶、涤茶的流程一气呵成。 随后就见vivian端着茶托出了磨砂玻璃门往总裁办公室走去。叶璟想问问是谁来了，但又见大家忙碌得脚不着地手不停歇，只好打住。 到中午时分，叶璟搁置了手中的工作，约了几个秘书准备去12楼员工餐厅吃饭。刚走到秘书室门口，就见走道上有三个人并排走过来。 走在中间的是一位衣着华美的贵妇，约摸四十几岁。丰姿美艳，体态轻盈。乌黑亮泽的头发盘了起来，发髻上斜插了一枚亚光的华丽簪子。妇人皮肤细润如柔光的温玉，略施粉黛已是极致风情。她身着一条浅绿色及膝裙，优雅大方，步履缓慢，正轻轻仰了头在和她左手边的顾安远说着什么。 叶璟联想到之前的苍山雪绿，又想到那一句“夫人来巡视了”，立即明白眼前这一位高贵典雅华容婀娜的女人，应该是顾安远的母亲，也就是汤小依曾经提起过的……江雪儿。 三人越走越近，叶璟抬眸朝妇人右边那一位年轻的女士看过去，忽然一愣。 那个女人如此熟悉，可……她怎么会和江雪儿在一起？ 站在江雪儿右手边正满脸微笑着听旁人讲话的，——竟然是沈青青。就是在夏威夷旅行里不断嘲讽汤小依又不断讨好顾安远的那一位。 叶璟本来站在门口，这时忽然转身朝办公桌走去，假装遗漏了东西。这时候江雪儿正好也走到了秘书室门口，抬眼望了一眼秘书们，只朝她们微微一笑，以示招呼，然后继续和顾安远说着话，走到了总裁专用的电梯口。 秘书们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见了江雪儿的眼神，立即打了招呼，vivian、kelly等秘书还顺便捕捉了来自沈青青高傲不屑的打量眼光。 直到总裁电梯下去，叶璟才从里间走出来，跟同事们一起去吃饭，而内心里却难以平静下来，就像是守着自己最后一块乐土的兔子忽然被人占了领地一样，矛盾又忧伤。 整个下午，叶璟都没精打采的。甚至jenny叫她的名字，她也因为走神没有听到。 “叶璟！”jenny又大叫了一声。 “啊……在！”叶璟这才收了神，立即站起来。 “总裁找你，过去一下。”jenny说了这句话后又开始继续忙碌。众秘书仍然连头都没有抬，她们向来不关心八卦，没有好奇心。 叶璟慢慢悠悠地往总裁室走，心里还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生气。 顾安远正低头仔细看着手中的文件，右手还拿了一支笔似乎在修改着什么，看到门口抬着手准备敲门的叶璟，直接低声说：“进来。” 顾安远还是穿着他千年不变的的白色长袖衬衫，爽朗清逸，气质自然。叶璟走近，在他的办公桌旁停下来，安安静静地站着，等着他开口。 大约一分钟以后，顾安远抬起头，朝叶璟看过来。 “休息室里……”顾安远终于开了口，“你的衣服还在。” 衣服？难道顾安远叫她来就是让她来拿衣服的？叶璟有些疑惑，但……上班时间提着她的晚礼服出去，有些不太好吧？ 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忽然勾唇一笑，伸了长手臂就将叶璟拉过来，温柔地说：“小叶子，做得不错。” 这让叶璟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想到上午母亲进休息室后又立即出来的不满脸色，顾安远就知道她肯定是看到了叶璟上周偷偷逃走时落下的礼服。 站在办公桌旁边的叶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沈青青……怎么会在这里？” 小女人就站在办公椅旁边，肌如白雪，脸似樱桃。一张小嘴紧紧抿着，眼神波光盈盈却难掩那一抹生气。 顾安远忽然心情大好，伸了双手搂住了叶璟窄弱的肩膀。 等了半天不见顾安远回答，叶璟扬了头，又问了一次：“沈青青怎么会在这里呢？”此刻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在她面前的，是她的老板。 看来，再温柔的兔子被侵犯时，也是会生气的啊！ “她的父亲，和我母亲是旧识。”顾安远言简意赅，并没有说得很详细。 叶璟还想接着问夏威夷同行的事儿，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在争风吃醋的小女人。更重要的是，顾安远还只是她的……前男友。 于是立即回神，后退一步，有些局促地望着顾安远。 他明白她的心理变化，好脾气地温柔笑一笑，说：“我明天要去s市工厂出差，你陪我一起。” 叶璟有一些呆愣，原地站了一会儿，像想起什么一样问：“去做什么呢？可是……我好多业务还不熟悉啊……” 还没有等到顾安远的回答，就听到他拿起电话打了内线：“jenny，帮我订两张明天上午到s市的机票，顺便通知华东地区负责人，我明天将会去工厂了解情况。随行秘书叶璟。” 娇小的叶璟静静地立在旁边，看着顾安远打电话时的侧脸。他的完美，让人百看不厌。 “看什么这么入神？看我么？”顾安远低沉有磁性的声音传来，惊吓到了正在神游的叶璟。 她立即慌张的转移了目光，连礼服的事情都忘记了说，支吾地说了句：“那我……我去准备出差的资料……”然后转了身就往外走。 顾安远也不叫她，只看着她逃走的清秀背影，笑容蔓延了他整张脸。 一整个下午，叶璟都在秘书室首席秘书jenny的指导下做着准备工作。jenny无疑是个优秀的职场导师，非常有条理地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又检查了一遍所有的文件资料，才放下心来。 直到下班的时候，叶璟才大致弄明白s市几家诗雅工厂以及原材料供应商的基本状况，记清楚了地接负责人的基本信息，也了解了此行出差她需要做的工作。 对于一个习惯用进制用数字或者明了的绘图表现工作的职场新人叶璟来说，这些工作简直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好在她还算仔细认真，慢慢学习慢慢记忆，倒也能攻克下来。 下班以后，叶璟揉着眉心往外走，包里还背着一些需要回家继续温习的设计资料。一出诗雅大楼，又见公司门口的大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影子。 叶璟立即走了过去，热情地招呼着：“程序，你在等人吗？” “嗯，我在等你。”程序一点也不含蓄，直接就脱口而出。叶璟也不觉得尴尬，从头至尾只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同事而兴奋。 两人往地铁站边走边说话。 “告诉你一个有意思的事情，”程序开口，“老k这两天又做了个事情，你绝对意想不到。” “哦？”叶璟显然很有兴趣，于是催促着他，“快讲快讲。” “最近不是某个公司的航班接二连三出事么？老k昨天把该国航空公司官网给黑了，还在黑屏的网页上留了几句话……” 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刚刚把车子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的顾安远将车子停在公司大楼外的空地上，黑着脸看着前面的小女人笑得花枝乱颤。在看到她笑得无意识地伸手去抓了几下程序的衣袖时，车里的男人，脸上结起了冰霜。 第二天，顾安远和叶璟顺利到达了s市。 由于高温持久不降，近几年来的s市几乎要与全国的几大火炉城市齐名。炙热的骄阳烘烤着大地，树桠上的知了蝉虫们声嘶力竭地叫唤着，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步履匆匆，即使撑着遮阳伞与隔绝不了天气的炽热。 顾安远和叶璟入住的还是s市国际大酒店。进大厅时，阅人无数且过目不忘的酒店大堂经理竟然还一眼认出了叶璟来。彼此寒喧了几句，大堂经理又再一次提到并感谢了之前请叶璟帮忙做日语翻译的事情，叶璟客气地摆手表示举手之劳。 顾安远到前台办理着入住手续，突然想到上次重逢时也就是在这里，他还问了她一句“病治好没有”。他又看了一眼身后正和大堂经理客套的叶璟，似有一抹笑意升上来，低声对前台接待说：“豪华大床房两间。” 几分钟后，顾安远拿了房卡，朝身后喊了一声：“走了。”叶璟立即逃脱似的向经理告别，小跑几步，跟上了顾安远的脚步。 上楼以后，顾安远刷开了房间，叶璟呆呆地跟着走了进来。开了空调才发现，为什么顾安远会和她在一个房间里？ 男人此地无银地说：“我住隔壁，先来跟你对一下资料。” 也对，下午约见了s市的原材料供应商和诗雅华东地区负责人，对一下资料是应该的。 结果这一讨论就到了中午，顾安远半点也没有要回房去的意思。叶璟自然是不好赶他走，只好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任劳任怨地工作着。 下午的会面还算顺利。 事情的起因是诗雅公司在华东地区的最大原材料供应商因合同到期而不想再与诗雅续约。供应商兰女士是一位接近五十岁的富态女人，一见她身上那些珠光宝气的首饰就知道她对珠宝颇有研究。 之前工厂的负责人就对顾安远说过，这位兰女士是个难缠的人物。对此顾安远来之前就做足了功夫。结果一会面，这一位富态的珠宝原料商一见到顾安远，那双红心乱蹦的眼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 事情比想象中要顺利许多。在谈判桌上，兰女士和顾安远例行公事地讨论了一会儿，表示了双方将继续友好合作之后，就开始聊到了其他事情上。 “顾总真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啊！不知道结婚了没有？”商谈中忌讳直截了当询问对方私事，但是作为底气十足的独家供应商，兰女士并不管这样问是否礼貌，似乎只等顾安远一回答，她就要开始说“阿拉s市哇……到处是美女伐”。 顾安远两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略微含笑地瞟了一眼身旁的叶璟，云淡风清面容优雅地回答：“暂未成婚，但已经不是单身。” 话音刚落，顾安远就感受到身旁小女人一征，又迅速低了头去。叶璟不由的想到之前在他休息室的门外，他温情的一声“顾太太”，脸越发红了起来。眼前的兰女士似乎极为失望，她带了一丝尴尬的笑，连声说：“恭喜恭喜啊。” 在谈完工作回酒店的路上，叶璟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我听小依讲……”才开了头她又一停顿，可那脸上却飞快地闪过一抹红晕。 坐在她身旁的顾安远自然没有忽略她的脸红，前一秒还在思考着问题，这一秒却好脾气地问：“讲什么？嗯？” 那个“嗯”的尾音太过宠溺，听得叶璟心里发麻，于是她立即飞快地说：“小依讲，在s市有一些有钱的富婆会想要寻找一些年轻英俊的男人那什么的……”话一说完她才发现，她竟然像是重新回到了大学时代，与顾安远肆无忌惮地讨论一些社会问题时的那种亲密无间。 “所以，你认为——兰女士想这样对我？”顾安远说得直接，倒是让叶璟有一些措手不及，只好装傻地笑：“今天真的好热啊……” 顾安远径自低头笑了。一直到汽车稳稳地停在s市大酒店门口，他在下车时才温柔地说了一句：“但愿，我有机会。” 走在另一边的叶璟自然没有听清他的话，又不好多问，只得抱了公文包跟上他的步伐。 晚上，顾安远拒绝了诗雅华东区负责人的宴请，而是叫了叶璟一起去s市国际大酒店的自助餐厅吃饭。 出了房间门的时候，叶璟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一样对着顾安远看了半天。终于在十秒钟的确认之后，她问：“你……终于换衣服了？” 顾安远换了一件颜色极浅的蓝底细斜纹的衬衫，还是配着纯黑色裁剪得体质地精良的手工西裤，带着一丝浑然天成的从容优雅，愈发显得他俊逸清新，胜比城北徐公。 “你的意思是，我从来不换衣服？”顾安远转了身朝电梯走。 “啊……不是，”叶璟立即跟上，“我的意思是，不再是白色了……” 两个人到餐厅开始觅食。走了几步，顾安远忽然问：“上次，你在这里说了什么话来着？” 叶璟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歪着头想了半天，又问：“什么话？” 顾安远背过身去随意地挑选食物，但还是回答了她：“你说如果我结婚了……” 本是一句无厘头的玩笑话，可这一瞬间，那句话却像大风一样灌进了叶璟的耳朵。那一次，就是在这里，她对汤小依说：“如果顾安远结婚了，我就到长江大桥投河自尽结果了自己。” 叶璟心口莫名的一疼，仿佛是眼前这个男人真的结婚了一样，那感觉比她当年坐在床角上颓败懊恼还要难受无数倍。 时光不会等待啊。即使你不再逃避，你曾经似若生命的那个人，还会站在原地等你吗。 七月的大雨，突然倾盆而下。 晚上，电视里在播放叶璟最爱的日语动画片。小女生软糯糯的台词一句接一接，用着日语里生来撒娇的语气。 叶璟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眼睛只是出神地盯着窗外的雨，想着顾安远的话。 她问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放手了？ 自己回答：以为还有未来。以为还有机会。 她接着问：那么现在呢？又遇上他了的现在呢？ 自己回答不上来。 叶璟有一些心烦意乱。回想起从前她像一只驼鸟一样，不顾一切，不敢面对一切地逃离他，其实那时候，心里还是有期盼的。在心底那么深的一处角落里，总认为顾安远不会变心，也经得起等待。而终有一天，她的心理问题也能不治自愈。 到了那个时候，灰姑娘终会变成公主，然后与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窗子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一道闪电加一声巨雷忽然袭来，划破了叶璟的神游。她立即站起来走到窗边，将巨大的落地窗帘拉拢，然后迅速爬到床上，蒙上了被子。 酒店的房间很大，冷气开得很足，电视独自孤寂地低音播放着。叶璟紧紧地裹着空调被，强迫自己入睡。 顾安远还在房间里翻看着白天的工作记录，听到雷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窗外被雨雾蒙上阴影的灯光，皱了皱眉头。 夏季的雷雨来势凶凶，丝毫没有停歇之意。偶尔伴随着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将部分天空闪得恍若白昼。 顾安远放下了手中的资料，穿了拖鞋就往外走。 叶璟正将自己裹得像一只粽子，忽然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在这风雨交加雷电交错来袭的晚上，遇见这样的敲门声……实在让人觉得诡异，就像在拍恐怖片一样。 她感觉更害怕了，于是将头深深地埋在被子里，也不出声。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叶子，开门。” 是顾安远。 ——叶璟害怕打雷。从童年起，就一直如此。小的时候总会在打雷天气与妈妈挤在一张床上，后来在学校里仍然没能学会独立和坚强。 这一刻听到顾安远的声音，她突然就静下心来，感觉自己的害怕终于可以找到一个托附一般。那是她对他发自心底的信任。 房间里的灯还开着，叶璟光着脚跳下床去踩在地毯上，飞快地开了门，然后又以同样的速度奔回床上。 顾安远穿着浅灰色的夏季款丝绸睡衣，脚上踩着一双轻便的拖鞋，反手带上门就大步走了进来。 正躲在被子里的叶璟伸出半个头来，看见顾安远直接坐到了她的床沿上，正想问询，就见顾安远九十度一转身，扯过床上宽大的薄被，钻进了叶璟的被子里。 男人身上熟悉的好闻的清香味瞬间扑鼻，仿佛是这可怕的雷雨夜里能让人迅速镇定的一剂良药。叶璟的心跳得很快，对于顾安远的忽然造访并直接跳上床有些难为情。 她刚张口想说点什么，就又听到窗外几声连绵不断的巨大雷声传来，振聋发聩。 “啊……”叶璟尖叫了一声，立即将头缩回到了被子里面去，娇小的身子还伴随着呼吸轻轻地颤抖。 顾安远伸出长臂来，将她整个人拥进自己宽阔的怀里紧紧抱着，用下巴抵住她的头顶，轻声安慰道：“小叶子，不要怕，我在这里。” 被圈在温暖怀抱的叶璟渐渐安静了下来，她用鼻尖在顾安远胸前蹭了蹭，下意识地将肩膀缩得更紧，然后又将头埋在了男人宽厚的胸膛里。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陪你吃苦一天，好过天堂一生。 叶璟的心平静了下来，就在那样雷风来袭的夜晚，她下定了一个决心。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雷声与闪电才停息，雨也慢慢止住了。 叶璟翻了个身，顾安远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保持着拥抱她的姿势，手臂已麻木到没有了知觉。叶璟见此，低低地说：“安远……谢谢你。” “怎么报答我？”顾安远躺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 “我……以身相许好不好？”叶璟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在嗡一样，但顾安远还是清楚的听到了。他转过头去看着还躺着的她。 ——她穿着一件真丝吊带裙，侧躺在枕头上。她的红唇近在眼前，柔软，轻盈，唇面上还有她舔舐过的湛湛水光，在灯光的照耀下格外动人。 叶璟见他半天没有说话，心中一急，似有一层波光在眼珠里蔓延，紧接着又轻喃地问：“安远……你，还要不要我？我……会努力治病的……”话一说完，她似乎又有些沮丧，轻轻侧过了头。 她就像一个知道错误想要改正的孩子一样，向他保证不再逃跑努力治病。可是，她需要多大的勇气，才敢在他的面前直面自己的痛楚，还承诺说她会去接受治疗？这对于驼鸟小姐来说，恐怕比写一个程序要难上一百倍吧？ 顾安远的心前一秒还像吃了蜜一样甜，后一秒就变成了难以压抑的心疼。他俯下身，轻轻环抱着叶璟，在她耳边呼气轻喃：“这种话，当然应该由我来说……叶璟，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好。”这一次，叶璟没有像在夏威夷酒店那样犹豫，而是立即说出了答案。 顾安远扶着叶璟坐了起来，然后两人躺在舒服的靠背上，安静地坐着。顾安远的左手臂还搂着叶璟的肩膀，手掌在叶璟胸前垂下来。她无意一瞥，又见到了顾安远因为穿着睡衣而露出的手腕上，那条色泽已不再鲜艳的红绳。 叶璟的心跳又开始加快，她无意识地伸出双手来，轻轻摩挲着顾安远手腕上的红绳子。 “你的那一根呢？还在么？”顾安远问。 “在！”叶璟像是在表明真心一样，立即空出一只手来就伸向床头柜上的包包里翻找。“看！”叶璟举起那个装红绳专用的丝绒长盒，在顾安远面前晃了晃。 ……唔，有点眼熟。似乎在夏威夷时见到过，可此时顾安远实在没有心情再去管那定情用的小信物，只觉得在这冷气十足的房间里，他……越来越燥热。 他侧了身就将叶璟双手搂住，将背放低了一点对准她的红唇吻了下去。 他吻得很温柔，一点一点，轻轻细啄，似在尽量克制着自己。可那唇实在太香甜，让他有些如痴如醉，只想攫取得更多。于是伸了舌头去轻抵她的贝齿，一下一下，引导着她。 两人正温情似火，叶璟却忽然打了个寒颤。她仰起小小的脸蛋，似有泪光在眼中流转。顾安远看此情景，知道她又将自己幻想到了另一恐惧的空间里去，随后，她的脸上立即升起明显的害怕。 他清楚此事急不得，也深知不能再给她压力，以免适得其反，所以立即忍住了身体的燥热，一手握住叶璟的手，另一只手开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蛋。良久之后，叶璟才慢慢回过神来，表情也重新恢复平静。 第二天一早，叶璟刚睁开眼，就有一张男人俊朗的脸放大落入了她的眸子里。男人正深情地盯着她，嘴角含笑。 “安远……”叶璟轻轻叫了一声，如此自然平静地叫一声他的名字，也是幸福。 “嗯，老婆。”顾安远应了她一声，又继续看她，像要把这几年不在身边的她补看回来一样。 ……刚才，他叫她什么？是……老婆么？叶璟的脸上升上几片红云，她也立即沉浸在那羞涩的幸福里享受着。 以前恋爱的时候，顾安远总是会亲呢地叫她“小叶子”，有时也会叫“小璟”，却从来没有叫过“老婆”。 而现在，这个男人，正躺在她的身边，轻轻地，温柔地，呼唤她“老婆”。 叶璟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喜悦。她忽然将脸凑过去，轻轻地在顾安远唇上一点，随即又退后说：“morning kiss。” 顾安远被她挑起了兴致，一把将她拉过来，迅速将唇附了上去。缠绵绯侧的法式热吻再次上演了一次。 直到九点，顾安远才穿上自己的睡衣，回房去换衣服。 叶璟拉开窗帘，太阳已经升了起来，万里金光洒在一栋栋高楼大厦上，透过无数各种角度的玻璃折射出闪耀的光。路面上，已经没有了昨夜大雨的痕迹。 她的心情忽然也如这阳光般明朗了起来。 “嘀嘀嘀……”手机忽然响起，她回过身去拿起手机来查阅信息。 是上野千雪发自日本：“叶桑，我将于两天后到达云市。上野。” 第11章 爱与疑惑 云市是具有历史文化底蕴的中部大城市，近年来经济发展迅速，大有称霸中原之势。其中最繁华的商业区临长江而立，而诗雅大楼就位于这条寸土寸金的沿江大道上。 顾安远和叶璟从s市回来，已是下午时分。公司派了车将两人接回了公司，于是叶璟一回来就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 所有出差的秘书都需要提交一份工作详情说明给主秘jenny，叶璟不擅长这类文字工作，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回忆并草稿了这次出差她所参与的公事内容。 正写着报告，电脑屏幕右下方忽然弹出一条邮件提醒。 叶璟点开来看，原来是公司人事部发来的工资到账明细表。才看了不到三秒钟，叶璟就发现那明细上的总数字与劳动合同上的说法不一致。人事部在她的那一份邮件备注里，清楚的注明了一项：“总裁室通知扣除杂项6000元。” 扣除杂项6000元？！她有些莫名其妙。草草整理好要提交的报告后，叶璟轻手轻脚走出秘书室准备去找顾安远问个究竟。 31楼的走道里铺了地毯，即使是高跟鞋也踏不出声音。叶璟走到了顾安远门口，抬了手正准备敲门，却听见虚掩着的门里传来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顾安远，我们还真是有缘份呢，你说是不是？” 隔了半天没有人回答，又听见那个女人继续说：“我说我爸为什么极力建议我去夏威夷旅行，原来是他早就和你母亲安排好了的，不过你母亲肯定没有想到，你以前喜欢的那个女人也会去吧……”是沈青青的声音，她重点突出了“以前喜欢的”这几个字。 这才听到顾安远回了一句：“你想说什么？” 沈青青似乎有一丝得逞后的轻笑，顿了半晌才骄傲地说：“可是怎么办呢，伯母好像比较中意我，你知道的，我们沈家的传媒业可是少有人能企及的……” 顾安远却忽然笑了，他淡淡地开了口：“或许，我母亲会更加中意汤小依，你知道的，那一位是去年富豪排行榜上名列87位的地产大鳄汤泽清之女。” “你——”沈青青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下一秒似乎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她好像站了起来。 无意间听到两人对话的叶璟立即转身往秘书室大步走去，这会儿也不管那扣除的“杂项”是什么内容，只想赶紧去理清头脑里那繁乱不堪的思路，顺便避开沈青青。 为什么顾安远会说“我母亲会更加中意汤小依”？为什么沈青青说“原来是我父亲和你母亲早就安排好的”，他们说的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璟的心里瞬间被苦涩充涌，大脑里面一片混乱。可是，前一天晚上，顾安远还紧紧地拥她入怀啊？可现在，到底又是什么状况？ 秘书室里的女超人们都在各自忙碌着，没有人注意到叶璟失魂落魄的脸。 叶璟打开电脑里一张张的钻石八星切面绘制图，一页一页地看着，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可那胸腔里凝滞混沌的感觉总挥之不去，她只好停下手来，任它蔓延。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来。叶璟一惊，朝那电话上的数字看过去——3101，顾安远的分机号。 犹豫片刻终于接起来，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音，轻声说：“顾总。” 电话里顾安远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只简单地说了一句“过来一下”就挂了电话。 叶璟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站起来往总裁办公室走去。 一进去，已经没有了沈青青的身影，顾安远正在飞快的阅读出差这两天桌上积压的文件，不多时便飞快的在末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见叶璟进来，顾安远便直截了当：“叶璟，把昨天兰女士提出的几个新要求整合一下，按照之前的合约，拟一份新的合同给我。” 等了半天不见答复，顾安远抬起头来，却见她正委屈地站着。顾安远立即走过来来牵起她的手，轻声问：“老婆，怎么了？” 叶璟心里还想着沈青青的事情，本来还可以在心里磨一磨，可这时听到顾安远温柔的一声“老婆”，眼眶顿时就湿热了起来。 顾安远不明就里，心生怜惜，用力拉过叶璟将她搂过来坐在身后的会客沙发上。 此刻便是有千言万语，叶璟也不知道如何问出口，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人事部你说扣我工资了……” “哦？”顾安远一愣，然后松了一口气，原来她是因为这件事情？于是便顺着回答了她：“之前，你不是说那套docky goods的钱从工资里面扣么？” 叶璟只觉得心里酸楚难忍，无数个问题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拼命地压制住对顾安远的疑惑，最后泪眼婆娑地问：“那套衣服到底多少钱？” “15万……”顾安远说了实话，本以为怀里的人会一蹭就起，却没想到她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他以为她只是心疼钱，于是轻轻为她拭着眼泪哄着她：“好啦……是准备发双倍的年终奖金给你的……不哭……” 男人清淡温热的气息盈满鼻尖，叶璟稍稍平静了一些。那些疑问还在脑海里漫天飞着，她却只坚定心中的一个“不要怀疑顾安远”的信念，顿时就好受多了。 她整理了一下妆容，站起来拉拉了衣袖，平复了心情后轻声对顾安远说：“我这就去拟合同。” 顾安远看着她走出去，陷入了沉思。 临近下班的时候，顾安远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下班后等我一会儿。”叶璟只好放下收拾好了的包包，继续工作。 秘书室的美女们已对顾安远格外“垂青”叶璟早已见怪不怪，主秘jenny更是明白个中关系，所以都不发表任何意见。 六点十五分的时候，终于见顾安远从走道走过来站在秘书室磨砂门外等着她。叶璟赶忙拿了随身的包走出去。 顾安远开了辆黑色的车子从地下停车场驶出来停在公司门口，叶璟环顾了四周，正是下班的高峰时段，不少同事正从大厅里走出来。好不容易瞅准一个空档，才立即抬了脚跨上顾安远的副驾驶座上。 身边的男人专心地开着车，叶璟侧了脸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去哪里？”叶璟终于想起来问道。 “约会。”顾安远言简意赅，却让叶璟心头涌上一丝甜蜜的暖流。她这才更加清楚地记起，即使他是她的上司，可现在，他已经……是她的男朋友了。 下午的不愉快一扫而光，管它明天在哪里，只想现在在一起。叶璟的心忽然明朗起来，在内心里不断劝诫自己：不要怀疑他，叶璟。 车子在一家装修豪华的饭店门口停了下来，饭店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招牌上写着两个字——“夜曲”。 叶璟惊呼：“这不会也是陈宇轩家‘夜’的系列吧？” 男人将钥匙交给泊车小弟，快步走上来，点点头答道：“是的。我投资了他的下一家店，名字叫——” “哦？什么？”叶璟仿佛对“夜”的系列有着非常大的兴趣。 “夜景。” 叶璟愣了一刻才立即缓过神来：“啊？怎么会和我名字一模一样？” 顾安远没有告诉她的是，他的叶璟要比夏威夷天特拉斯山的夜景更美。 一进大厅，就有认识顾安远的大堂经理迎了出来：“陈总他们都已经到了，在楼上包厢，这边请。” 叶璟边跟着走边四下打量着这一家“夜曲”，它的装饰就如它的名字一样，神秘而独特。正中间的厅壁上挂了一副巨大的牡丹国画，大朵盛开，热烈至极。那画的旁边并没有像大多数饭店一样摆上两个青花瓷的瓶子，而是放置了几座三维线性立体雕塑，中西结合，却别有一番新意。 一进包厢，首先是一张大的旋转餐桌，餐桌后的墙壁上挂了一副装裱好的字画，那画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画着几匹骏马策马奔腾。叶璟不大懂古玩字画，却还是知道落款处的“徐悲鸿”是为何人。 听到有人进来，坐在里间的汤小依和米蓝立即跑了出来，叶璟这才知道，原来顾安远说的“约会”是与朋友们聚会。 “好几天没有见面啦！我的小璟，mua…”汤小依冲过来，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就要抱叶璟。 “恩，不重色轻友，就不是汤小依。”叶璟含着笑与好友开玩笑。 里间的长沙发上，腹黑律师黎明抬起头来看向顾安远，然后目光掠过叶璟一眼，轻声问：“搞定了？” “嗯，知道s市会打雷。”真正的无敌腹黑顾安远回答。 一旁的陈宇轩跳起来跑向叶璟：“大嫂！我就知道！你会重新回到大哥的怀抱，我的小心脏啊……碎了一地呀。” 汤小依听言立即奔过来，揪住陈宇轩的衣服，怒吼一声：“老娘好不容易把你追到手，现在我还在这儿，你就敢造次？” 陈宇轩立即讨好卖笑：“哎，老婆老婆，您下手轻一点儿，回头让我这儿底下的经理们见着，我就没法在云市立足了！” 年轻朋友聚会，总是让人分外愉悦。 席间，汤小依和米蓝不断讨论着新上市的衣服与珠宝，谈到珠宝处，叶璟时不时地也能插上几句话，几个人聊得轻松又愉快。 顾安远、黎明和陈宇轩三人被冷落到一边坐着，也低声聊着天。 “小二，就差你了。”陈宇轩似有意调侃黎明。 “不急，必是我囊中之物。”黎明抬了漆黑的眼，扫过正掩面大笑的米蓝。 顾安远半晌未说话，沉吟了一会儿，却抬了凌厉的眸子，望向左边的陈宇轩：“小四，你这次是认真的？” 陈宇轩正把玩着手中的一只水晶杯，上下左右，不断旋转。听到顾安远的问题，他的唇际勾起一抹招牌的勾魂摄魄的笑，顿了一小会儿，才轻声回答：“谁说不是呢。” 是啊，谁说不是呢。 几个人都不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恰好开始上菜了，几位女士也停止了谈话。 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美酒珍馐端上来，让人食欲大开。几位女士完全不顾形象的开始大快朵颐，尽显活力。 饭后，有餐后水果送上来，米蓝开始热情地提议打麻将。陈宇轩一听脸又垮了下来，连忙举手投降，直接回了米蓝：“老三，你要多少钱吧，你开个价。” 米蓝亲昵地拉住陈宇轩手臂处的衬衫，然后将另一只手臂搭到他的肩膀上去，笑嘻嘻地附在他耳边说：“行啊，小四，我要这一家‘夜曲’。” 陈宇轩豪气地一拍胸脯，说道：“行，你想要就拿去！除了我家小依不能送你，其它的，都拿去！” 原本坐在边上的汤小依还有些吃醋，但是这会儿听了陈宇轩的“告白”，低头“嗤嗤”地笑了。可是，陈宇轩还是感到背后有一束如火炬般灼热的眼神向他投过来，嗖嗖嗖地放着刀子，于是他立即放开了米蓝的手，大声告饶。 最后麻将还是没有打成。顾安远牵了叶璟的手，向屋里的几人淡淡点头打了招呼，转身就离开了。 晚上顾安远喝了点酒，自然是不能再开车，于是索性将车停在陈宇轩的“夜曲”，牵着叶璟走出去。 “老婆，我们去江滩边看看夜景吧？”顾安远提议。 叶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有这样的雅兴，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打车到了江滩边时，属于夜的乐章已经奏响。长江两边高耸的建筑沿壁上，亮起炫彩斑斓的灯。有无数注投射远景的巨大彩灯不断旋转着，时不时照亮江面上缓慢行驶的货船。岸两边的路灯明亮高昂，将江滩照耀得宛如白昼。 顾安远一直牵着叶璟的手，缓慢地走着，并不说话。散了一会儿步，听到前方有悠扬的琴声传来，叶璟忽然来了兴致，拉了顾安远的手就大步朝前走。 有一位年轻的男孩正在路灯下认真地拉着小提琴。他的手指滑弦速度极快，那曲子拉得细腻悠远，吸引了不少路人的驻足倾听。他面前的小提琴盒子敞开在地面上，里面有一些零星的纸币，放置琴弓的夹扣上，别了一张醒目的白纸，上面用墨头笔写了几个大字：坚持音乐梦想。 叶璟听出来，男孩拉的是一首巴赫的《小步舞曲》，拉得节奏分明，令人赞叹。几分钟后，他结束了这一曲，然后变幻成了一首中国经典曲目《梁祝》，那琴声忽然变得如泣如诉，婉转凄凉，让人闻之伤感。 叶璟打开随身的包包，从钱夹里抽了一张纸币出来，放在男孩的小提琴盒子里，再多看了几眼那男孩，才转了身慢慢踱步走开。 顾安远一直跟着她，这会儿终于没忍住地说道：“以后看别人的男人，时间不许超过十秒。” 十秒？叶璟侧了眼去看他，他……这是在吃醋么？她笑了起来，眼睛弯如天上的明月，那眼眸里，还有星星投射进去的闪耀光芒。 “你笑什么？”顾安远问。 “你这是在吃醋吗？”叶璟笑眯眯地问。 顾安远没有说话，此刻他的思维忽然因拉琴的男孩而跳跃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要不要把公司那个恼人的程序员小子程序调到分公司去？ 正想着，顾安远无意朝江边一瞥，却忽然驻足停下来。他们已经走到长江大桥下，那里有一处水中搭建起来的防护台，离岸边大约有三米，偶尔戏水的人群会到那台子上休息。 她的话又在他耳边回想起来，那是五年前，他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扬起倔强的小脸，指着安全台对他说：“顾安远，如果你不要我了，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年轻气盛，热烈张扬。可后来，却明明是她先放开了他的手。 叶璟见顾安远停下脚步，也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望，见到那个几年未见的安全台，她的心忽然往上一提。 她也想起来了。她在这里说过的“豪言壮语”。 那时候，对着深爱的人赌咒发誓究竟是为什么呢？是在拥有的时候，不惧怕失去，也不会对自己没有信心么？ 如果回国再见他，他已经有了新的女友，她该何去何从？若是他没有在等待，没有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她该如何告解心中的遗憾？ 胸中凝滞的感觉再次袭来，叶璟转了身不再去触景生情，死死地咬了嘴唇，然后伸了双臂去拥住了顾安远的腰，将脸紧紧贴在他的怀中。 感觉到她的内心的变化，顾安远也伸了长手臂搂住她的背，将她摁在怀里，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似在无声地安慰。 “安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真的会好好治病的……”怀里的人呢喃地开口，为了压制住内心的疼痛而不得不再一次提到自己的伤疤。 顾安远的眼睛放空望着长江对面巨大的正闪着光的“民生银行”四个大字，听到女人的告白，他低了头去，在叶璟的耳边轻声说：“叶璟，我——会爱你一辈子。” 男人的承诺很重，托付一生的话，这是第一次说。 夜已渐深了。 江滩边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去，英俊的年轻男孩也收起了他的小提琴。 顾安远轻轻牵了叶璟的手，走出了江滩公园。 叶璟看着那些喝了酒以后随车离去的男人和女人，忽然说道：“云市和s市……还真是不一样。” “嗯？”顾安远显得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侧了头温柔地朝她看着。 叶璟这才发现她的话似乎过于轻浮了，立即拉住顾安远的手，走到马路对面去打车。两人正等着，顾安远忽然在叶璟耳边拖长了声音说：“小璟……今天晚上……” “不行！我不回家，我哥会打死我的！”叶璟立即抢着说道。 旁边的顾安远只好把没说完的“我很开心”四个字咽了回去，换了个深邃的表情，浅浅淡淡地开口：“原来夫人心中的真实想法，是想跟我走。” 叶璟被说中心事，脸一红，转过头佯装等车不再说话。 路上的车辆呼啦啦的风驰电掣，在周身一片喧嚣嘈杂里，叶璟的心却忽然平静了下来。在出租车来之前，她终于回过头开口问：“安远，为什么沈青青会在这里？” 她想听他的答案。 顾安远知道她心有疑惑，于是伸出手来，揉了她的头发，说：“你不要担心，我都会处理好。” 夏夜的江风阵阵袭来，清凉无比。 叶璟回到家，轻轻打开了门。一进屋就发现客厅沙发上，叶珂正两腿交叉坐着看一份文学杂志。 “哥……”叶璟有些心虚地打招呼。 “电话为什么打不通？”叶珂穿着棉质的家居服，戴着一副无边框的细架眼镜，看起来温润如玉，气质怡然。 “啊……可能是没有电了。我……我出去玩了……”叶璟赶忙解释。 “和顾安远？”叶珂的脸色不算很好，尤其是提到顾安远的时候，平静如水的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不满。 叶璟老老实实在他身边坐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一定是他么？”叶珂问得简洁，但叶璟还是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能是他。”叶璟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叶珂却忽然叹了口气，伸出手来环了妹妹的肩膀，低哑地说：“好了，早点休息。” 那天夜里，叶珂独自在客厅里，沉思了很长时间。 第二天叶璟上班，在一楼大厅里遇见顾安远，恭恭敬敬停下来打招呼：“顾总好。”顾安远稍作顿足，淡淡的点了一下头，又继续朝总裁专用电梯走去。 叶璟执意坚持不在公司公布两人的关系，顾安远对此不置可否，但最后还是随了她去。 一上午，女超人办公室里又忙得昏天暗地，秘书们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众超人们的语速也堪比有“中国好舌头”之美誉的某著名主持人。 中途，主秘jenny抬起头，语速飞快：“vivian，苍山雪绿，两杯。” vivian正在拨打电话，听到主秘的吩咐，立即点点头，然后起身朝茶水间走去。叶璟一听，猜测又是夫人过来了，也不好明问，赶紧低头绘图。 这时候刚好jenny站起来，手里托着每日需总裁签字的资料，扫了一眼正忙得不可开交的秘书们，然后开口：“叶璟，把这些顾总要的资料拿去给他，top urgent（加急）！” 叶璟心里顿时一惊，……她这一去，就必定会见到江雪儿，茶泡了两杯，不知道另一位是不是沈青青……此刻她有一点犹豫，可是又不能违背jenny的吩咐，只好怀了心思慢吞吞过来，接过了jenny手中那个青色的文件夹。 她慢慢地踱到了总裁办公室门口，那门是虚掩着的，叶璟敲了敲门。 “进来。”熟悉的声音传来。 叶璟推开门，发现会客区的沙发上正坐着两位背影窈窕的女士，幸好，她们没有回头看。叶璟赶忙走到顾安远的办公桌旁，把文件夹往他的桌上一放，轻声面向顾安远坐的方向说了一声：“顾总，您要的文件。” 面对门坐着的顾安远看到进来的人是叶璟，眼里闪过一抹惊诧，心知叶璟是不愿在这里多停留，于是点了点头。 叶璟像得到解脱一样立即迈了步子准备出门，可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沈青青的声音传来：“咦？你怎么在这里？” 叶璟心生懊恼，恨自己为何不早一点转身，这时听到沈青青的声音，只好再侧过身来，不卑不亢地打了招呼：“你好。” 沈青青穿着一件明黄色的抹胸收腰及膝裙，那颜色在这以灰白色调为主的办公室，显得格外亮眼。她化了精致的妆，想必是为了来见顾安远精心打扮过。脸上即使是疑惑，也在那疑惑里带了无懈可击的微笑，显得素养良好，落落大方。 一旁坐着的江雪儿听到沈青青的声音，也回了头看。结果一见到办公桌旁站着的叶璟，脸色突变，站起来就说：“叶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日本了么？” 江雪儿的话让叶璟有些莫名其妙。事实上，她从来没有正面与江雪儿接触过，但奇怪的是为什么江雪儿见到她第一眼，就能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甚至还知道她去了日本？ 对上叶璟疑惑的目光，江雪儿自知失言，立即坐下来，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沈青青自会察言观色，见到江雪儿不太友善的发问，顿时放下心来，有意无意地说：“江阿姨，上次去夏威夷，她可是也一起去了呢。” 这下江雪儿的脸色更加冰冷了，正欲说话，却见顾安远温柔的眼神朝叶璟望过去：“你先出去。” 叶璟立即像得到大赦一样抬了脚就往外走，在过道里遇上了端着苍山雪绿过来的vivian，也只是点了一下头。 总裁办公室内，江雪儿的话题瞬间就从沈青青家世优良转变成了对叶璟以及对儿子顾安远的不满。她抬了冰冷又清亮的眼，问顾安远：“夏威夷她也去了？她怎么知道你会去？” 顾安远突然变得很不耐烦，面无表情地回答母亲：“事实上，我是因为她要去度假，我才决定过去的，就如同——”顾安远停顿了一眼，扫过一眼沈青青，“您从我秘书那里拿到我的行程，安排了其他事情一样。” 这个“其他事情”顾安远不挑明，但江雪儿一听就知道他说是她安排沈青青一同前往的事儿，眼下沈青青也在面前坐着，她自是不好接上这个问题，只好改变了方向，带着些怒气对顾安远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从明天起我不希望在公司看到她！” 门外，vivian听到江雪儿的声音，一时不知应该是进是退，等了片刻发现里面没有人说话，这才轻轻叩了门。进去放下了两杯茶，正转身走，就见顾安远站起来，带着无比生硬冷冰的语气，说：“妈，我不会答应你的条件，也不会同意你今天的要求。另外，我希望你不要再调查她。” 顾安远的脸像笼罩了一层千年寒冰，带着冷冽分明的疏离，使得别人不敢靠近。就是江雪儿，也似乎被儿子的表情震慑住，一时也只低头品茶。vivian立即表现出优秀秘书的良好素养，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便端了茶托转身轻步走出去。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叶璟才看到江雪儿和沈青青两人从总裁室出来，经过了秘书室的门口。江雪儿冷冷地扫了一眼秘书室里间，才转了头继续走。 叶璟看着电脑桌面未成型的钻石切面图，有些心不在焉。她有些忐忑，又有些疑惑。她想弄清楚江雪儿为何对她如此熟悉，也想知道沈青青一而再出现在诗雅大楼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是，她又想起来那一天顾安远对她说：“什么都不要担心，我都会处理好。”最终，对顾安远的信任让她终究平静了下来。 坐在叶璟侧面的内务秘书vivian有些担心地抬头朝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低下头去，继续忙手中的工作。 八面玲珑，善察颜观色，无好奇心，不八卦是非，是这些秘书们能通过层层考验进入31楼的首要原因。 午饭时间，叶璟有些味同嚼蜡。她正小口嚼着米饭，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一条信息。 “叶桑，我已到达云市，入住在云市江景大酒店，房号2708，欢迎你来找我。”原来是上野千雪已经到云市了。 叶璟觉得莫名其妙的心安。在她心里，上野除了是一位料事如神的心理学专家，更是她心里寄托重望的医生。在夏威夷威基基沙滩上，上野对她说“你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来自于那个男人”的时候，她就相信，上野必定是她生命中的贵人。 下班的时候，顾安远打来内线电话：“叶璟，一起去吃晚饭？” 叶璟立即回绝：“不要，今天晚上我有约了。” 有一丝笑容在顾安远唇际蔓延开来，他甚至都没有问她是和谁有约，就回答：“那好。” 叶璟迅速收拾了东西离开办公室。 云市江景大酒店位于长江边上，离诗雅公司并不远。叶璟搭了出租车过来，只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2708房间。叶璟敲了门。 上野千雪走出来，脸上带着老友之间久别重逢的笑容。她一改从前的装扮，开始走活力休闲路线。她穿了件宽大的中袖长摆灰色t恤，下身穿着纯白色的收脚薄棉布裤子，再搭了一双大街上四处可见软底松糕鞋。 看到上野的这身打扮，叶璟非常惊讶，可惊讶之余，说出的话却十分随意起来。“上野老师！好久不见，你真的好年轻啊！” 上野用日语回答了她：“啊，是么，非常感谢，快进来。”说着便将叶璟迎进房间里，走了几步又继续说：“不要叫我上野老师，你可以直接叫我上野。” “啊……好的，上野……桑。”叶璟俏皮地吐吐舌头，和上野一起走到房间外靠江景边的阳台上。 整个江景酒店最大的特色，或许就是这临江的大露台。大约二十平米的样子，露台的四周有一些侧空悬挂的花盆，零零星星种植了一些驱蚊的花草。坐在栏边的竹藤椅上，俯瞰不远下的江景，吹着江风，喝着茶，实乃一大乐事。 长江里，百舸争流千帆过尽，江水自西向东缓缓流淌。从27楼的临江台望下去，很能让人心安宁静。 “平时喝咖啡吗？”上野忽然问。 “啊，不，我从来不喝咖啡。”叶璟礼貌地回答。 “那——”上野好像在故作玄虚，“来品尝一下我的咖啡吧。” 叶璟不明白为何她拒绝了咖啡，上野却还是力邀她品尝。她不好再拒绝，只得看着上野在桌旁煮着咖啡。 没过多久，上野递了一杯咖啡过来，然后在叶璟身边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端了自己的杯子开始慢慢品尝。 那咖啡的味道醇香浓厚，在冷气蔓延的露台里，尤其突显芳香馥郁的气味。即使是不喝咖啡的叶璟，品尝了这属于夏季的80度咖啡，也忽然觉得静心。 上野千雪忽然说：“我此次来云市，估计会呆一段时间，一个人实在寂寞，能否邀请你到酒店来陪我一些时日？” 两人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到如此熟络之处，上野提出的这个要求也未免唐突。叶璟有一些犹豫，表情里也有一丝为难，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叶，从现在开始，你要完全相信我，我一定会帮助你的。”看到叶璟的犹豫，上野抿了口咖啡，温柔地说。 “那……好吧……”叶璟只好点头。 那时叶璟不知道，上野千雪在日本的心理咨询费是以分钟计费的。 两人又随意聊了一些天气生活之类的话题，上野提议去餐厅吃晚饭。叶璟便欣然陪同。 江景餐厅也是江景大酒店的一大特色，它位于酒店的顶楼上，建筑与底层有些不一样。它呈大半圆型，270度的江景尽收眼底，能让人食欲倍增。 上野在叶璟的建议下，点了几道云市名菜。两人边吃边开始聊天，大多时候是上野在问，叶璟在答。上野的话题总是很轻松随意，叶璟也总能跟上她的节奏。 席间，有侍者端了一份粥过来，礼貌的用英文对上野说：“女士您好，这是您中午定的羊肉粥。” 上野立即对叶璟用日文惊呼：“羊肉粥！我最喜欢的食物！来品尝一下吧？” 那粥里除了已经煮得与水融合的大米和薄羊肉片外，还有一层黑色粘化如肉沫之类的东西，叶璟只以为是粥里的配料，没有多想就接过了上野递过来的碗。 第12章 温暖的家 一顿饭吃得意犹未尽。 和上野千雪在一起，总会有一种让人心沉气定的魔力。上野是一位温柔美丽的东方女子，有着细长的瓜子脸，那脸上带着与生俱来的亲和，无论是谁都会轻易在她那双微弯如月的眼里卸下防备。 饭后休息片刻，叶璟站起来作了友好的日式鞠躬，轻启朱唇：“上野桑，我先回去了，明天下班以后，我再收拾一些东西过来，祝您晚安。” 上野千雪微微浅笑，点点头，然后挥手作别。 回去的路上，叶璟一直有些疑惑。上野千雪是日本心理学会最年轻的心理学专家，偶然和她在夏威夷的海滩边上遇见，后因猜中她的心事而相识，最后因她帮助上野维修了计算机而相交。 按道理来说，这种所谓的“君子之交”应该淡如水才对。可是，上野却偏偏愿意不远万里从东京而来，即使她说是参加学术交流会议，却还是对叶璟表现出了莫大的关心。 “你要完全相信我，我会帮助你的。”叶璟想到上野对她说的这句话，一时觉得有些耳熟，想了一下才回想起来，顾安远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他说：“相信我，我都会处理好。” 这是世界上最温暖动听的话。 叶璟回家时，刚好遇见叶珂开了部白色的车子驶入小区，于是就站在停车场外等着他出来一起上楼。 到了门口，叶珂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然后伸手敲门。 “哎，来啦。”门内的叶父很欢快地应了一声，然后快步走过来开门。 从前没有出国之前，叶璟就问过叶珂，为何自己有钥匙却总要敲门麻烦爸妈跑一趟。那时候叶珂眯着眼带着满脸的温柔笑容和文人的穷酸回答她：“幸福就是回家的时候敲门，而不是自己找冷冰冰的钥匙。” 后来，叶璟自己回家时也试过，每次爸爸或者妈妈开门的时候，虽然会问一句“是不是忘记带钥匙啦”，但爸妈脸上，却总是一副相同的怜爱和幸福的表情。 “咦？今天一起回来的？”叶父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儿子和女儿，已渐苍老的脸庞上升起一抹光亮。 叶璟忽然想到回家时看到的那温馨的一幕幕，调皮地点点头：“嗯，爸，我妈呢？晚上没吃饭，再加一点…” 叶父乐呵呵地笑道：“你妈在给你们热菜，你哥说了晚一点回来吃饭，结果没想到这么晚。” 正说着，叶母从厨房里端了汤出来，大声吩咐：“叶老师，快快快，这碗好烫……”叶父于是立即奔上去，接过叶母手中的碗。 叶母这一辈子，一直称呼叶父为“叶老师”。年轻的时候，他们在学校相遇，相识，然后相知相爱，平淡地过了大半辈子。叶母没有什么华丽的语言，没有像年轻人那样，温柔地叫叶父“老公”或者“亲爱的”，在提到他时，她永远是一句饱含了一生爱意的“叶老师”。 一家人洗了手开始吃饭。叶璟原本是吃了晚饭的，可这时候，在白炽灯光下，在家的浓浓氛围里，还是再喝了一大碗汤。 饭后，叶璟终于想起了正事，开口向父母说道：“爸妈，我从明天开始要到外面去住几天。” 叶父叶母抬起头看向她，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叶珂也抬了眸望过来，那眼神里写满疑惑，以为是妹妹要去和顾安远……同居。 “啊，哈哈，”叶璟看到家人的表情，立即开始傻笑，“我有一个朋友，从东京来的，到云市参加心理学方面的交流会议。她不会讲中文，我去陪她几天，顺便当她的导游和翻译。” 叶老师三人这才松了脸下来。 饭后，照例是叶珂到厨房去洗碗，叶璟则到房间去接电话，——是汤小依打过来的。 “呀，璟爷，几天没有联系了，你猜猜我在哪里？”汤小依的声音永远那样清亮热情。 叶璟笑意吟吟又饶有深意地问：“莫非和陈宇轩在‘夜幕’哪个包厢里做坏事？” “呀！小璟，你变坏了！哈哈……我和陈小四到哥本哈根了，今天刚刚到的！你那边现在是晚上吧？我又出来度假啦！”汤小依避重就轻地回答。 叶璟却没有跟着她的思维走，只继续问了一句：“来嘛，说说看，你和陈宇轩到几垒了？” 电话那头的汤小依显然被呛了一下，停顿了两秒，她开始装傻大笑：“璟爷，北欧真的很美啊！以后，一定要让顾安远那个家伙带你来玩一玩哦，我回来时会给你带大大的礼物，mua…再见！” 汤小依匆匆挂断了电话，不肯回答叶璟的问题，但叶璟却还是找到了答案。她在心里默默叹口气，自言自语：“陈宇轩，希望你是认真的。” 挂了电话，叶璟开始拿了行李包收拾衣物。没过多久，电话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是顾安远。 “喂……”叶璟想到在公司见到盛气凌人的江雪儿和沈青青，顿时没有了好心情。她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老婆……”顾安远的声音软软粘粘的，像是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后卸下全部的精力。 “嗯……”叶璟顿时就沉浸在了男人甜腻的嗓音了，面带绯红细细品着那称呼里的深情。 “老婆……你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来陪我加班……”顾安远带着央求的语气，听起来让人却让人觉得魅惑无比。 “你还在加班？”叶璟惊呼，都已经九点多了呀。 还坐在办公桌旁的顾安远推开面前一摞一摞的文件，揉了揉眉心：“是啊，我要存钱娶老婆啊。” 叶璟立即就被他打败了，心里暖洋洋的，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只安静地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男人轻细的鼻息。 过了数秒，顾安远才像下了决心一样的开口：“小璟，我放你一个星期的假，这一周不用到公司来，我跟jenny已经说过了。” “啊，为什么？” “因为心疼你啊，怕你太累了。放心，我不会扣你年终奖金的！”顾安远故作轻松地说。 叶璟本来还想坚持问到底，但听到顾安远那略带疲倦的声音，一时心疼，认为他这样安排自是有他的道理；再一想到休息一周，她也可以多一点时间在上野老师那边治疗自己的心病，也就不再追问，轻声答应了顾安远。 挂了电话之后，顾安远放下办公椅的靠背呈120度，稍微躺了一会儿，又撑开右手虎口用大拇指和无名指的指腹分别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才收拾了一些要紧的资料装进公文包里，准备着再一次出发去s市。 第二天上午，叶璟事先电话告知了上野千雪她休假的事情。吃过早餐之后，她就坐了车前往云市江景大酒店。 到达2708房间的时候，上野千雪正在煮早茶。满屋子里都弥漫着茶叶的浓郁芳香，让人在夏天的上午心旷神怡。 上野千雪端了一杯过来，眯着细长的眼睛笑了笑，说：“叶桑，我新研制成的茶，试试看？” 叶璟端过来呼了呼气，然后轻呷一口，那茶苦而浓的味道迅速在舌尖上蔓延开来。那味道太浓烈，习惯了江南清茶的叶璟自是不大适应，可又不好拂了上野的美意，只好放了茶杯尴尬地坐着。 上野千雪目光如炬，瞬间看透了叶璟的想法，但还是极有涵养地朝她笑道：“叶桑，这茶很苦对吧？但喝完了之后，会不会觉得茶的余味清甜无比？” 坐在藤椅上的叶璟闻言，又重新品了一下嘴里的味道，果真发现那茶苦过之后，满溢在唇齿之间的，竟是醉人的香甜！ 于是叶璟又端起那盛茶的瓷杯，轻轻品尝了起来。身边上野千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品过早茶过后，上野对叶璟的第一次深入治疗开始了。 两个人从面向江景的露台进来，面对面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许是喝了那茶的缘故，叶璟只觉得气定神闲，心态无比轻松。 上野千雪知道她已入佳境，于是让她闭上眼睛，然后开始了提问。 “从现在起，我问你的每一个问题，你都如实回答我，可以吗？” “可以。”叶璟毫不犹豫。 “你从心里相信我吗？” “是的。”没有迟疑。 “你觉得你自己生病了吗？” “可能是这样。”略微停顿。 “你觉得你很爱顾安远吗？” “是的。” “据你自己所说，每次与他亲热，你的身体和思想就莫名其妙地不受控制？” “是的。” “如果我告诉你，你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你会同意吗？” “我……不知道。”非常迟疑。 “你此时觉得身体很轻松？” “是的。” “你完全相信我，无论我怎么样对你？” “是的。” “如果我说，你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你会同意吗？” “我……同意。”略有迟疑。 “你的医院检查结果是你的身体完全健康，是吗？” “是的。” “你很爱顾安远，不管付出多少辛苦你都愿意和他在一起，对吗？” “是的。” “如果我说，你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你会同意吗？” “同意。”毫不停顿。 上野知道自己避重就轻的提问，已经攻克下了叶璟心里的第一关。 “好，睁开眼睛。”上野温柔地说。 叶璟睁开眼，看到上野又递了一杯茶过来。这一次，她没有嫌弃茶的入口苦味，而是无比享受地饮用了两口。 两人又像是闲聊一般说着话。 “叶桑，我下午会要去参加交流会，地点是云市国际学术交流厅，你可以在房间里休息，或许出去逛一逛。” “哦，好的。”叶璟还有细细的品茶，软糯糯地靠在沙发上。 “必要的时候，我会对你进行催眠，你能接受吗？”上野问。 “催眠？”叶璟立即坐正起来，脸上带着对催眠的好奇，可那好奇下又掩盖了一丝恐惧，“像《催眠大师》里那样的催眠？” “你在害怕什么？”上野不答反问。 叶璟没想到上野的眼睛如此锐利，但还是坦诚回答了她：“感觉那样的催眠……会让人没有隐私。” 上野千雪听后轻轻地笑：“那是严重的心理疾病，进行的是深度催眠。叶桑是健康人，我只会用到浅度催眠来了解一下你的内心。” 上野的话婉转动听，让人如沐春风。叶璟放松了心情，继续歪在沙发上小口啜着苦茶。 两人又随意聊了一阵，上野千雪抬腕看了看时间，站起来对叶璟说，“叶桑，我要出去了。再见。” 叶璟也跟着站起来，微微颔首：“再见。” 上野走后，叶璟独自一人打开电视来看。换了无数频道，终于找到了正在播放柯南的金鹰卡通。 看了一会儿电视，她又登录了skype与程序老k等人嘻嘻哈哈聊了一阵。没过多久，大家纷纷说要去吃午饭了。叶璟这才发现自己也有些饿，于是在网络上向朋友们告别，拿了包包和备用房卡，出去吃饭。 等电梯的时候，叶璟拿出手机来，想了想，发了一条短信给顾安远：“顾先生，我去吃午饭，你还在工作吗？” 等了老半天不见顾安远回复，叶璟于是讪讪地收了手机到酒店餐厅去吃饭。点菜的时候，叶璟忽然想起昨夜与上野千雪一起吃过的羊肉粥不错，很适合在夏天食用，于是叫了昨天的那一位服务员过来，要求点这一道粥。 “小姐对不起，我们没有食材，所以不向客人单售这道粥。”服务员彬彬有礼。 “不单卖？可是，我昨天都吃过了的呀！就是羊肉粥，里面还有一层黑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总之味道很不错。”叶璟觉得非常疑惑。 “小姐，您说的那是肉苁蓉。是我们一位客人寄存在酒店餐厅的，只有那位客人要求，我们才会使用。抱歉，小姐。” 叶璟只好点了其他的菜。想着还是觉得困惑，于是拿出手机来搜索“肉苁蓉”。……直到看到网络上关于这一味药材的介绍，叶璟的脸都红透了。 ——原来，这道羊肉苁蓉粥，竟然是上野为她特定的。并不是如上野所说那样的她自己非常喜欢。 叶璟瞬间又联想到昨天到酒店时，上野即使知道她不常咖啡的情况下还是执意请她喝了咖啡，而今天见面时又换成了颜色浓厚味道浓郁的苦茶。 或许，这其实都是上野安排好的吧？而每次，上野都会说，那是她自己无比喜欢的，希望能邀请叶璟一起来分享，从而让叶璟总是能够以“成全”的姿态去接受原本就是给自己食补药。 有那么一些感动从心底升上来，如泉涌一般，一注一注涌上心头。此刻，叶璟对于上野千雪，不光是信任，更多的是敬畏她的职业操守与处事方式。 她总把病人当朋友，总是拿真心与人交流。就连见面时，她都会特意换上早就准备好的让人觉得轻松的休闲服装。 思及于此，叶璟对上野更加依赖了几分。她从心底完全信任上野，就像信任一位相交多年的老友一样。 吃了饭以后，叶璟意外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叶小姐，我是顾安远的母亲，我们见过的，听说你休假了，不知道你今天下午三点是否有空，有些事情，我想我需要和叶小姐谈一谈。”江雪儿开门见山说了来意。 叶璟有些惊讶：“啊……”还未正式答复，对方就以为她是答应了，于是江雪儿的声音又传来：“沿江路如约茶轩，再见。”说完便挂了电话。 叶璟呆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顾安远的妈妈约她会是什么事情？她们之间确实没有什么交集啊？ 她瞟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离三点还尚早，于是又乘了电梯回到房间去看电视。边看着，又再次打开手机短信看了一眼，顾安远还是没有回复她。 叶璟有些不安，打开了拨号键就想给顾安远打电话，想问问他有没有吃午饭，工作是不是很忙，还想告诉他江雪儿要约她见面。 犹豫了半天，叶璟最终还是关掉了手机。 下午，叶璟准时到达了沿江路的如约茶轩。那一家茶轩隐匿在一排旧却保存完整的使馆建筑中，门口种了数盆各式各样的花草植物，就连玻璃门上都长了几束郁郁葱葱的藤萝。 茶轩里冷气开得十足，穿着美丽制服的服务员正托着盘子送茶与点心，她们即使穿着高跟鞋都能走得不发出尖锐声音，一看便知训练有素。 叶璟没走几步，就见到了正临窗而坐的江雪儿。她穿着一身亮白的短袖套裙，那套裙上除了左边胸口处别了一别闪亮的钻石胸针，再无其他装饰。叶璟认得那胸针，因为那上面的钻石设计便是诗雅首席设计师之一的linda最新力作。 叶璟走过去，礼貌地打招呼：“夫人，您好。” 江雪儿手中端了个青花瓷茶杯，抬了眼望向叶璟，淡淡地点头：“嗯，坐。” 叶璟放下包，在卡座里坐下来。 江雪儿已近五十岁，可眼下见着，怎么看都只像个三十出头的丰韵女人，即使就这样安静地坐着，任谁也能看出她非凡的气质与身份。 “服务员，加一杯苍山雪绿。”江雪儿抬了头，仍是淡淡的开口。 “夫人，不知道您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叶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这时江雪儿又抬眼看了一眼叶璟，像是在嘲笑她的沉不住气，但还是徐徐接了口：“关于你和我儿子的事情，我自认为，在三年前，就同令兄叶珂说得够清楚了。” 叶璟大惊。 江雪儿优雅地举杯品茗，而叶璟的心里却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她的哥哥叶珂，认识江雪儿？而且他们还谈得“够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璟喃喃地开口：“夫人……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哦？”江雪儿放下手中的瓷杯置于托盘上，微眯了眼看向叶璟，又接着说：“三年前你和安远在一起的时候，令兄叶珂就答应过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我儿子，怎么？你们分开这都几年了，你还不知道原因？”江雪儿话说得直接，字字锥心。 叶璟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呀？“夫人，我想您误会了……我和顾安远分开……并不是因为——” “无论什么原因，”江雪儿打断她的话，“现在我不清楚为什么你会到诗雅来上班，也不清楚你什么时候进的总裁秘书室，但我告诉你，不要再做攀富贵的美梦！不然——请转告令兄，三年前我说过的话，依然有效！” 叶璟心一惊，不知道三年前江雪儿对叶珂说过什么，又觉得她需要向江雪儿解释一下他与顾安远分手的误会，话还没有说出口，江雪儿的声音又传来。 “叶小姐，我不是说你不好。但是，沈青青这样的名门闺秀或许更适合我儿子，希望你能认清现实。”江雪儿庄严秀雅，说起话来却咄咄逼人，说罢也不再给叶璟说话的机会，手一抬，叫来侍者买了单。 叶璟只觉得头脑一片混乱。自己的一段恋情怎么会牵扯到叶珂？顾安远和沈青青又是什么关系？一时间，她只觉得自己的大脑陷入深层混沌里，理不清头绪。 江雪儿坐了一会儿，见叶璟并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于是站了起来，声音冰冷地说了一句：“再见。”随后便提了她的cd包包，优雅地离去。 过了好大一会儿，叶璟才渐渐缓过神来。 下一秒，她立即翻了手机出来给顾安远打电话。她想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到底应该如何是好？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转入来电提醒，系统已记录了本次呼叫……”顾安远的电话关机了。叶璟忽然心生不好的预感，联想到昨天顾安远临时允她休假，这感觉就愈发强烈起来。 于是叶璟又拨打了秘书室jenny的电话。jenny算是知道她与顾安远的关系，那么向她问一问情况，应是没有关系。可等了好几声之后，却是另一个人接的电话：“您好，诗雅秘书室，我是vivian，请问哪位？” “v…vivian，我是叶璟，我想问问顾总今天是不是不在公司？” “是的，顾总和jenny出差去s市了，今天早上的飞机。” ……果然不是无端要让她休假的。可是，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昨天突然准了她的假，今天他就和jenny直奔s市了？可是……她联系不上他…… 紧接着，叶璟一刻也不能等，拨了电话给叶珂，原本是兴师问罪的情绪，可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却软下来：“哥，你现在能不能来见我……？我……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听到妹妹的声音，叶珂心生担忧，丢下会议室里正热烈讨论新周刊改版事宜的一屋子人，开了车就奔驰而来。 叶珂走进如约茶轩的时候，叶璟还目光凝滞放空地神游。她看起来气色很不好，一张小脸原本就娇小，这时因为没有了血气而如同一尾脱离了深海的人鱼。被帘子外忽明忽暗的几缕阳光折射照耀着，更加显得脸色苍白如纸。 “发生什么事情了？”叶珂急急地走过来，坐在之前江雪儿坐过的那个位置上，轻轻握住妹妹的手，无比怜爱又担忧地看着她。 “哥——你认识江雪儿？”叶璟的声音还是怏怏的，没有什么生气。 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却瞬间让叶珂变了脸色。他颓唐地往身后的沙发背上一靠，手却还搭在叶璟的手上，抬着望不穿的眼晴朝她看了过来。 “你知道了？”叶珂原本俊秀的脸上，这时也没有了什么颜色。嚅了嚅嘴唇，发出了干涩的声音。 叶璟不说话，却还是直直地盯着他。叶珂没办法，又继续说：“三年前，我确实因为她的威胁答应过她的条件，但是，小璟，你要相信我，我确实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她威胁你什么？”叶璟的声音听起来丝丝凉凉的，与这炎炎夏日格格不入。 叶珂并不清楚今日江雪儿说过的话，听到妹妹的质问，也只有轻叹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句地说：“让爸妈‘被退休’，然后收购我的杂志社。” 叶璟闻言这才转动了眼珠，似乎无比自嘲苦笑地看着叶珂，回想着哥哥刚才的话。 三年前，父母还在中学里任教，还差一年，就到了正常退休的年龄。两老一生清心寡欲桃李天下，口碑甚佳。若这个时候，他们“被退休”，那他们一向重视的名誉和清高，将被置于何处？ 三年前，叶珂才刚刚创办了他的这家杂志社。那是从文的他，一生的梦想。当时杂志社还不大，却倾注了叶珂所有的精力。她记得他那些晚睡早起起早贪黑审文的日子，即使辛苦，却是他最富有的精神财富。 看来江雪儿已经把她家的底调查得清清楚楚。虽然未直接来找叶璟，却还是扼住了家人的要害，逼得叶珂作了让步。 而那时候，正是她发现自己身体和心理异样决意要离开顾安远的时候。 不早不晚，刚好，就是那个时候。 叶璟喝了一口早已冷却的茶，看向叶珂：“哥……你那时候，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叶珂原本做好了妹妹生气的准备，这时听到她表示理解的问询，就像有一只温柔的手轻抚过他柔软的心脏。 叶璟用指腹揉了揉眉心，串起了江雪儿和叶珂两人的话。原来，当年她和顾安远分手，江雪儿一直以为是叶珂促成的，才在如今得知叶璟重归顾安远身边的时候，再次亮出了她当年的威胁。 “哥……我觉得好累。我是不是不应该回来？”叶璟将自己窝在沙发背上，那脸上还带着茫然与凄凉。 此话一出，叶珂立即听出那其中的潜台词，伸手握住妹妹的手问：“江雪儿找你了？” “嗯。她说了同样的话……” “混蛋！”叶珂低声咒骂了一句，斩钉截铁地说：“小璟，不要管她！你如果认准了顾安远，就别害怕！爸妈早就退休，她伤害不了他们！我的杂志社也早已经稳定下来，不是她想收购就能收购得了的！哥当年答应她的要求，一直觉得对你愧疚……” 后面的话，叶璟再也听不进。她此刻急迫地想要再次联系上顾安远，想听听独独对她时才有的温柔声音及解释。可是拨了电话，还是关机。 叶璟的心很乱，静静坐了一会儿，才轻声对叶珂说：“哥，我不怪你。如果是我，我也会答应的。你……送我去江景酒店吧……” 叶珂叹了一口气，默默注视着叶璟的脸，站起来牵着她往外走。 叶璟没有穿高跟鞋，足足矮了叶珂一个头那么多，瘦瘦小小的，面无表情，就像一颗已然没有了生机的小草。 回到酒店，叶璟如行尸走肉一般拿了房卡打开房门，却见上野千雪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边喝茶边看着心理学类的视频演讲。 “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上野千雪一针见血。 叶璟点点头，却不想回答她。只换了拖鞋轻轻地在她身边坐下来。上野知道在这种状态下，不利于心理治疗，于是也不再追问，只轻轻关掉了平板上的视频，伸了手臂拢住叶璟的肩。 “叶桑，去洗个澡出来，我帮你做身体减压？”上野温柔地开口。 叶璟不明白是怎么样个身体减压法，却想起之前的咖啡、苦茶以及羊肉苁蓉粥，相信上野如此说必是有她的道理，于是也不拒绝，轻轻点点头，然后朝浴室走去。 没过几分钟，叶璟穿了睡衣从浴室走出来，还是一副清浅淡雅的模样，也没有什么话想说。她的大脑还在神游着，思考着关于顾安远和她的一切。 上野极度配合地什么也不问，只叫她在沙发上平躺，然后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瓶清油，隔着细窄的瓶口倒了一些出来，均匀地涂抹在叶璟的脚掌心里，然后开始用指腹帮她做足底按摩。 上野的手法相当娴熟，力道也能把握得恰到好外，叶璟不知道上野按到的是哪些穴位，只感觉开始有一些疼痛，但疼痛之后，却是无比的舒适。没过几分钟，身体彻底放松后的轻松悦感从脚底传来，蔓延全身。 持续了大约二十分钟之后，上野用干净的毛巾擦去了叶璟身上那些清油，然后擦了擦手，对叶璟说：“叶桑，下一步就是腰部放松了，请你翻个身。” 叶璟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她不用付给上野治疗费就能享受得到她这么多的帮助。于是有些喃喃地开口想要拒绝。上野看穿她的想法，淡雅一笑，那细长的眼睛里满是温情和鼓舞，然后徐徐开口：“叶桑，这是我帮助你的一部分，你都需要接受。” 于是叶璟只好翻过身来，趴在沙发上，背朝上。上野在她的腰部又用恰到好处的力气细细按了十多分钟后，才告诉她身体按摩已结束。叶璟翻了身坐起来，惊讶地发现自己现在全身的脉络像是都融汇贯通了一样，竟觉得无比惬意。连带着之前的不快，也减轻了许多。 “真的很感谢你，上野老师。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叶璟有些拘谨地说道。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现在我能来与你谈谈心了吗？”上野的声音轻且细，无论什么时候，总让人听着愉悦。 叶璟知道她说的是如同上一次一样的问答，轻轻点了点头。 房间里的气温适宜，叶璟靠背坐在沙发上。上野走到阳台边拉上了整幅的落地窗帘布，挡住了窗外晴朗的光线与时远时近的喧嚣。瞬间房间里就变得暗沉，上野打开了叶璟所坐的沙发旁的壁灯，那灯发着淡黄的光，照得屋内一片朦胧。 “叶桑，你作好准备了吗？请你闭上眼睛，我要开始了。” “嗯。好的。”叶璟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变得轻飘飘的，思维也有些不受控制了起来。 上野千雪静静坐了约摸一分钟，细细地观察了叶璟闭上眼睛后眼球的转动，心知她已进入心理治疗的佳境，才温柔清浅地开了口。 “你毫无保留地相信我吗？” “是的。”叶璟仍无迟疑。 “如果我说，你的心理一点问题也没有，你同意吗？” “我同意。”或许是受了上次问答的催眠，叶璟这次答得很快。 上野也非常满意她的表现，停顿了一小会后继续对话。 “你还记得以前你与顾安远每次不成功时的细节吗？”上野忽然就奔了主题。 “……记得。”叶璟有一丝尴尬，但很快作答。 “每当前戏开始时，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停顿了至少五秒后，叶璟才回答：“脑子里很乱，但心情是紧张。” 叶璟是闭着眼回答问题的，在听到这个问题时，她的眉心轻微地蹙了一下，这个细节自然没能逃过上野的眼睛，她很快判断出，叶璟似乎没有说实话。 “你说过你是真心喜欢顾安远的是吗？”上野换了一个方向。 “是的。”叶璟毫不犹豫。 “你能向我详细地描述你当时的紧张和恐惧吗？” 片刻停顿，叶璟开口：“我的心跳得很快，呼吸也非常急促，我希望他能享受我们的——欢乐，希望自己好好表现，可是……我却总是觉得恐惧，身体也不受控制……他有一些懊恼，我的心……跳得更快……” “在你心跳得很快，呼吸很急促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上野兜了一圈，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 叶璟再一次蹙了眉，久未松开，数秒后才回答：“我忘记了……好像很乱……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我不记得了……啊，我不记得了！” 说了最后几个字，叶璟猛然睁开眼，盯着眼前这陌生的环境。上野这时候有了自己内心的判断，于是轻轻伸出右手手掌来，在叶璟眼前以缓慢的频率上下晃动，嘴里轻声说：“叶璟，你现在很累了……闭上眼睛吧……” 于是叶璟乖乖闭上了眼睛。 “叶璟，现在……你的头很重，就像有无数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一样……很重……一块接一块，下起了石头雨……”上野开始了浅度催眠。叶璟的身体在按摩的时候已经得到了充分的放松，这时听到上野的话，脑海里自动出现一片巨大的石头雨。 “叶璟，现在……你觉得口很渴……再不喝水，你的喉咙……就快干裂了……”叶璟的意识因为石头雨已经有些下沉，这时听到有人说她很渴，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喉咙。 “叶璟，现在……我数到5，就能把你送回到过去，记住，一定要数到5，你才能回去……”上野千雪站了起来，走到了叶璟身边，用一种更加蛊惑的声音引导着：“1、2、3、4，5！”上野念到“5”时，打了个响指。 这时候，叶璟的双手手臂伴随着上野的响指，神奇地瘫软在了沙发上。她闭上了眼睛，可那眼珠还在转动着。上野知道，自己得到了想要的效果。 “叶璟，告诉我，你在哪里？”上野开始提问。 “我在回家的路上……”被催眠了的叶璟声线没有半点情绪，就像一个听不见自己声音的人在说话。 “周围是什么样子？” “快要中考了，所以放学很迟。我刚刚打扫完教室的卫生一个人往家走，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在等我吃晚饭……” “你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我听到……”叶璟的眉头这时蹙得更深：“好像有人在哭泣……” “叶璟，去看看，是谁在哭泣？往前走，去看看吧……” 良久以后，叶璟的脸上突然变得恐惧和惊慌，声音也开始有些颤抖：“我看到巷子里……有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在哭泣……有一些人在围着她……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 “叶璟，告诉我，他们在做什么？” “啊……有一个男人，在欺负那个女孩，红裙子的女孩子……她在哭……她一直在哭……”叶璟终于走回自己的梦境里，看到了自己的记忆选择遗忘而身体却保持了条件反射的那一幕。 那天傍晚，天几乎快黑透了，在一条鲜少有人经过的巷子里，她隔着一条青石板的小道，目睹了那个女孩被侮辱的一幕。那一晚，风在耳边呼呼地吹过，女孩在大声哭泣，可是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哭声。而这一幕，也只有因为晚回家经过那条回家小路的叶璟看到。 “那个女孩……很悲伤吗？”上野继续提问。 “是的，刚开始她还在呼叫救命，可是……风好大……没有人听到……她就开始哭，伤心欲绝……然后又开始惨叫……有一个人，很高……很高，走到她前面去，捂住了她的嘴……”叶璟被催眠以后，面色从详和渐渐变得局促，上野看得出来，那或许就是隐藏在她潜意识里恐惧的根源。 “叶璟去救她了吗？” “我……我没有……我个子小……打不过那些人，我好害怕……我好害怕……红裙子的女孩又一直在哭……” “那些穿黑色衣服的男人看见叶璟了吗？” “他们没有……他们在笑……没有人朝巷子口看……” 上野已经问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也知道叶璟现在处于无助的梦境里，于是在叶璟耳边轻语：“叶璟已经睡醒了，当我数到5，叶璟就会醒来，来吧，1、2、3、4，5！”伴随着“5”字刚落音，上野又打了个响指。 叶璟的眼睛睁开来，努力适应了一下屋里昏暗的光线，有那么一丝奇怪的记忆浮现在她的脑海。她似乎听到新闻里正在播报本市破获了一起劫财劫色的案件，涉事人员已全部归案。 可是，她的脑子里为何会突然掠过这则新闻？刚才她为什么会听到有人在哭？是谁在哭？她的头为什么那么重？等等，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在她去医院检查身体时，那冰冷的医疗探头进入她身体时，也似乎听到过这样的哭泣？ 一时间，无数疑问堆积而来，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上，她的脸色看起来非常苍白没有血色。 上野千雪拉开了窗帘，又打开了卧室的白色圆圈日光灯，然后端了杯事先她就煮好的苦茶过来递给叶璟，刚准备开口，像是想到什么，立即说了日语：“叶桑，来，喝杯茶。” 叶璟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手脚有些疲软之外，并无其它感觉。接过上野的茶喝了几口，又远眺了一会儿阳台外边的江景，感觉自己精神好了很多。 “刚才你睡着了，就一小会儿。”上野眯着笑意吟吟的眼，轻声说道。 “啊……不好意思。”叶璟有些尴尬，立即为自己的“失礼”而道歉。 上野千雪还是一脸包容谦和的笑容：“叶桑，我们是朋友，没事的。你介意和我聊聊天吗？就随意的聊一聊。” “啊……好的。”叶璟不知道她想聊哪一方面，但还是遵从了她的提议。 “叶桑似乎从小就是个天才？据我了解，你对计算机，对数学都颇有造诣。”上野称赞人的时候，并不显得夸张，倒让人觉得她确实是发自内心的赞美。 叶璟微微笑一笑，然后回答：“天才不敢当，只是……中学时代开始，突然对念书特别有兴趣……” “哦？”上野捕捉到她话里的“从中学开始”，仍然不动声色地问：“你的智商应该……至少160以上？” 叶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红着脸轻点了一下头：“在学校时做过智力测试，不知道为什么，结果是这样……” “但我很想知道，小学期间的叶桑，学习成绩如何？”上野的问题听起来，没有任何破绽。 “那个时候有些贪玩，书念得不好，总被爸爸妈妈批评……往事不堪回首啊。”叶璟半开玩笑似的说了这句话，上野知道她已经从刚才催眠的梦境里走了出来。 上野极配合地笑，仿佛亲眼看到了童年时代被父母批评的叶璟一样。她心知今天的治疗只能到这里，便不再提问，于是提了陶瓷的茶壶，左手扶壶盖，为叶璟又续了一杯茶。 坐在沙发上的叶璟微低着头，半张脸背着光。轻啜了一点那杯已经习惯了的苦茶后，她轻声开口问：“上野桑，其实这茶，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吧？” 上野见她已洞悉其中真相，也不掩饰，大方承认道：“是的，叶桑，这是我特意从日本带过来的苦叶茶，对于缓解心理压力有着极大的帮助。还有你喝的咖啡也是，根据美国著名心理学家allen cooper在《pharmacology、biochemistry and behavior》（药理学、生物化学与行为学）中得出的结论，咖啡可以促进女性增强某些方面的欲望，对从不喝咖啡的女性尤其有效。” 果真如此啊……难怪她第一次到酒店来见上野，上野得知她从不喝咖啡的时候，还是坚持为她煮了咖啡。还有这苦叶茶也是，明明是苦到极致的茶，却在唇齿间留下草药般的苦甜味。 叶璟心知这一切都是上野千雪的苦心安排，内心感动无比。对上野报了感激的微笑，然后继续品了口茶。 “叶桑，你真的完全信任我吗？”上野千雪忽然又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是的，上野桑。”每一次，叶璟都回答得毫不犹豫。明明是认识时间不久的两个人，却像是已相知数年的金兰之交一般，彼此信任，相互坦诚。 “那好。”上野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从桌上拿起她的平板电脑，又继续说：“叶桑，请你带着艺术的眼光，和我一起欣赏这部影片，好吗？” 叶璟不知道她要播放什么影片，猜想可能是暴力血腥之类。即使她从不观看这类电影，但出于对上野的尊重与信任，她还是点了点头。 上野千雪再一次拉上了窗帘，关上了顶灯，只留了一盏床头壁上暗黄色的台灯，然后点开了已缓存的电影。 电影播放大约三十分钟，叶璟就知道为什么上野说让她带着“艺术的眼光”了。 影片讲的是一对青年男女一见钟情却因外界原因无法在一起，一起经历了挫折后，终于迎来了二人的幸福生活。 影片里正在放映着他们温存之前的前戏。两人都脱了衣服，热烈地在亲吻。叶璟有些局促，这画面似乎又勾起了她潜意识里的某些回忆，但定神想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上野清楚她的心理变化，只用非常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叶桑，你要相信，这是艺术。” 叶璟终于静下来，她压制住内心里莫名其妙的一股燥热，带着所谓的“艺术眼光”，细细地欣赏着电影里的亲密镜头。 男主角的演技十分纯熟。他的表现相当逼真。他轻轻搂着女人光滑细嫩的背部，深情地吮吻着她的唇。那电影里的爱呢太过深情，那前奏太过热烈，那音乐太过缠绵，竟让叶璟看出了几分感动的味道。 女主角也配合得十分完美。她倚在男人的怀里，眼角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动，仿佛为这来之不易的爱情而垂泪而感恩。 两人手掌对手掌举起来，这时，女主角终于落下了珍珠般的眼泪。 爱情来得不容易，得到时才应该更加珍惜。下一个镜头，便是技术剪辑却又欲盖弥彰的最后一步了。 不知为何，在影片结束的时候，叶璟的眼角也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泪珠。 第13章 催眠梦境 接下来的几天，叶璟一直安安静静地呆在酒店的房间里。有时上野千雪去参加会议，她就一个人躺着看动漫，可时常会心烦意乱地想到她与顾安远的事情。 休假的前三天，她还是尝试着打电话给顾安远，但听到的永远是一句冷冰冰的“您拨打的电话已转入来电提醒”。忽然有一天，她拉开窗帘看到长江里那些缓慢逆流而上的船只时意外顿悟——当一个人想躲着你的时候，你把全世界翻过来也找不到他。 于是作罢。 一共178集的日语版《网球王子》她已经来来回回看过好几遍，对于每一个细节也早已了然于心，但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开它去听一听不二周助永远温柔的声音。 多么好。不二周助永远不会老去。 和上野千雪住在一起的这几天，日子过得重复、简单。叶璟已经习惯上野为她准备的咖啡与苦叶茶，也接受了浴后上野提供的穴位按摩。有时吃过晚饭后，会欣赏那么一两部真正的艺术电影，然后再沉沉地睡去。 在餐厅吃饭时，还是会吃到那一道肉苁蓉粥，但偶尔，上野会要求换成枸杞鸡汤。叶璟一直都安静地配合上野的治疗，但上野还是能看出来，她这几天有心事。 这样的蛰伏的平静一直隐藏到第五天下午。 那一天，刚好是云市国际心理学术会议闭幕的那个下午，上野千雪去参加闭幕式及晚宴活动。叶璟仍旧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留在酒店里，偶尔回复一下程序发过来的关切信息，也会上线skype，指导一下老k的英文作业。 仍旧心烦意乱。 叶璟关了窗户关了电脑关了电视关了手机，双手交叉为枕置于脑后，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上未开的水晶吊灯。 忽然有人敲门。 叶璟看了下时间，估摸着是上野回来但没带房卡，于是光了脚走过去开门。门一开，叶璟顿时一愣。 穿着白色衬衫系着深色领带的高大男人正提着一个大公文包站在门外，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脸色看起来无比疲惫，像是经过长途跋涉之后赶到这里一样。 叶璟的心里瞬间被温柔击中，心往上一提，眼睛顿时就湿润了。 顾安远没有说话，抬了脚就走过来。他一手提包，一手环叶璟的身体，带着她往房间里走顺便还关上了门。 房间里灯光明亮，顾安远放下包然后轻轻一拉，将叶璟抱在怀里倚靠在沙发背上，然后将头靠上她的肩膀以寻求温暖。叶璟完全没有考虑过顾安远为何会知道她在这里，一门心思只想着，这些天他去做了什么，为何如此疲倦。 顾安远张了嘴在叶璟耳边轻呼：“小璟……我好想你。” 原本叶璟以为顾安远是在躲她，这时见了他疲软的状态，知道他到s市必是去处理了令人头痛的问题，顿时心疼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好伸了手到他脑后去，轻轻抚着他的脖颈。 这时顾安远却伸手摆正她的头，将脸凑过来准确地攫住了她的唇，一点一点细细地吻了起来。顾安远很用力很主动，不断地伸着舌头过来诱惑叶璟。她受不住他的温柔折磨，张了牙齿与他舌吻相依用力纠缠。 过了好一会儿，顾安远才放开她，然后用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看着眼前的人。 “安远……”叶璟终于开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在这静谧的房间里，话一出口，却叫人听出了几分委屈的味道。 “我去处理了一些事情，一直没能使用电话……”柔白的灯光照进顾安远的眼睛里，泛起阵阵耀眼的光芒。他不想解释得太多，却又不能让她心中结梗，只好一句带过。 叶璟蠕动了嘴唇，江雪儿约她见面并威胁她的话就要说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顾安远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用手掌抚上她小小的脸庞，柔声问：“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情了？” 叶璟伸手覆在顾安远的手掌上，来回轻轻摩挲，然后张了嘴回答：“安远……你的妈妈……好像很反对我们在一起……” 但顾安远立即听出了这句话的背景条件，背一僵，问道：“我妈找过你了？” 对面的小女人不说话，但也不否认。顾安远立即猜到大约发生了什么事情，沉默了几秒后他开口：“小璟，你要相信我。我说过我都会处理好，你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等着我。” 灯光朦胧而迷离。叶璟背光坐在顾安远的腿上，看着他疲倦的脸，轻声说：“安远，我相信你。” 两个人相拥而坐良久以后，顾安远才放开了叶璟，然后提上了他的公文包，对她说：“小璟，我先回去，你周一记得来上班。”说罢又轻轻覆上她的唇，如蜻蜓点水般掠过一吻。 叶璟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还出神地想着顾安远的背影与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他说，相信我，我会处理好。可是，她害怕的是江雪儿的那些威胁吗？叶璟问自己。 她得不出答案。 房门口忽然传来房卡遇磁开门的声音。这一次，便是上野千雪回来了。 看到叶璟一个人独坐神游，上野似乎并不觉得奇怪。打了招呼后，上野又去煮了苦叶茶，顺便拉开了落地窗帘。 夕阳已经西下，残余在天际的火红色光芒透过云层投射下来，给天空染上了一层炫目的红色。 上野走到露台上，遥望着那江中正游泳嘻戏的人群和缓慢航行的轮船，脸上顿生无限惬意。 “出来坐坐吧？”上野招呼着叶璟。 叶璟没有回答，但片刻后还是起身穿上了拖鞋，走到了露台外凭栏远眺。 上野的茶已经煮好，她端了一杯给叶璟，又自己拿了一杯放在扶栏上，同叶璟站在一起静静地看着高楼下的景色。 “叶桑，你怎么看待日本的文化？”上野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这让叶璟有些答不上来。以前在家里不是没有翻看过叶珂放在家中的类似于《菊与刀》之类的书籍，但并不喜好文字的她对此也从来没有认真研究过。 见叶璟默不作声，上野又接着说：“除了武士精神之外，是不是觉得其他方面过于开放？但是，这正是人性里需要解放的天性。” 解放天性？叶璟有些不明白。 上野轻尝了一口茶，话锋却一转：“叶桑，三天后我将回国，我观察过你，也催眠过你，其实我觉得你的心理非常健康。” “你催眠过我？”叶璟惊讶地问道，她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是的，”上野承认道，“今天晚上，我会再次催眠你，我事先告诉你，是要你放松心态，能做到吗？” 叶璟并不清楚自己在被催眠后说过一些什么话，但她完全相信上野所以也不多问，只轻轻点头。 两人悠闲地望着江景喝着茶，随意地聊着天。上野非常注意聊天的技巧，往往引出一个轻松的话题，然后让叶璟接话讨论就此先自我心理催眠以致心态轻松。 直到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夜幕开始升上来时，上野才提议让叶璟先去洗澡然后进行神阙按摩。 窗外已经升上了无数跳跃闪烁的霓虹灯。给叶璟做完穴位按摩以后，上野拉上了厚重的帘子，然后关上了房间的日光顶灯。 叶璟靠在暗黄色壁灯旁的沙发坐下来。上野千雪就坐在她的对面，带着轻盈的微笑。 “叶桑，我再问一次，你完全相信我，是吗？” “是的。” “你的医院检查结果以及我对你的心理检查结果，都显示是健康，是吗？” “……是的。”略有停顿。 “叶桑，你能否谈一下，‘爱情’与‘性’的关系？” 叶璟思考了片刻，轻轻开口：“我觉得……‘性’是‘爱’最美的升华……” ——上野知道这些天给叶璟精心挑选的那些爱情文艺片起了一定的引导作用。而叶璟潜意识里存在的恐惧画面已日渐淡化。 片刻后，上野说：“叶桑，看着我的手。” 叶璟抬眸望向她。只见上野手中拿着一个古铜色的怀表，用细链着穿着，她提住链子的顶端固定不动，然后让那小怀表左右轻轻摇摆起来。 叶璟却忽然来了兴趣：“上野桑，这……是电影里那种催眠方法吧？” “是的，叶桑。请你保持平和的心态，看着它。”叶璟立即照做，双眼跟着那两边摇晃的怀表转动了有三十秒之久后，才听到上野轻柔的声音传来：“叶桑，我数到5，你就会觉得很累，你很想要睡觉……1、2、3、4，5！睡吧！” 叶璟的意识变得混混沌沌，在听到上野那句“睡吧”后轻轻阖上了眼睛。 良久之后，上野才开始说话：“叶璟，石头雨又开始下了……你去找一个地方，去躲一躲雨……”上野的声音轻且细，轻悠悠地飘进叶璟的耳朵，一点一点，开始控制她的意识。 仿佛真的有石头雨从天而降，在清醒与混沌的意识之间，叶璟有轻微的蹙眉，但片刻后，听到她没有感情的声音传来：“我躲到山洞里去了……” 上野知道她已进入到了自己浅层幻想的意识世界，于是继续轻声引导她：“石头雨过一分钟就会停，叶璟，回家去吧……回家去吧……爸爸妈妈，还有哥哥……都在等你吃饭……” 上野不确定自己的催眠能否让叶璟此时的臆想强制进入到她看到红裙子女孩被凌辱的时候，但她必须得试一试，必须去解开叶璟心中的这个结。 幸运的时，叶璟的眉头蹙了一分钟以后，终于舒展开了。处于被意识催眠的她声音显得毫无感情：“石头雨终于停了……” “快回家去……快回家去吧，大家在等你……”上野的声音在这暗沉的房间里独具煽动力。看到叶璟面色详和的沉睡，上野知道她已经进入了下一层的意识世界。 过了一小会儿，上野才轻轻开口问：“叶璟到家了么？” “快到家门口了……”叶璟无意识地回答。 “呀！不好！叶璟的书包忘记带回家了！”上野说得逼真极了，仿佛是在代替叶璟内心的声音在提示自己一样。 果然，叶璟的小脸上又升起一丝愁云，表情也变得非常懊恼起来。 “回学校去拿吧……叶璟。还有好多试卷没有做……”上野一步一步诱导着她。 停顿片刻后，叶璟才说话：“只能回去拿了……” 这时候，上野没有立即接话，只是马上打开了手中的怀表，看着时间。等到指针转到自己想要的刻度之后，上野才轻声问：“叶璟走到哪里了？” 她清楚这时候在叶璟的深层意识里，由于时间紧迫而要回到学校去取书包，叶璟必然会抄小道走近路。 果然，这时候叶璟回答说：“走到巷子里了，很快就可以拿到书包了……” “叶璟，你听我说，你再走快一些，学校快要关门了，不要回头看，也不要左右看，一直就朝前走，朝学校走，不要回头看……”上野一直重复着让叶璟不要回头看。 “我听到……”叶璟张了张干涸的嘴唇，想要说话。 “听到了什么？”上野知道自己不能心急，只能柔声轻语地引导她。 “好像有女孩子在哭，哭得很大声……”叶璟有一些皱眉。 “叶璟，你听我说……听我说……你不要看……你一直朝前走，一直走，学校要关门了……” 终于，叶璟不再说话，只闭着眼睛在意识境界里快步地走着。 良久以后，终于见到叶璟安静平和的表情。上野知道，她或许是走过了那一关顺利拿到书包了。 这个时候，上野才开始继续说话：“叶璟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优秀的男朋友，你们会深深相爱……” 叶璟的脸上忽然升起一丝少女的羞涩与红晕。 “以后会有一天，”上野继续，“等到叶璟长大的时候，会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他，你们会很快乐……就像，叶璟听到有人在哭泣一样……那是幸福的声音，是爱情在‘性’里得到了升华……虽然那个人在哭，可是她很快乐……”上璟在叶璟耳边轻声细语，谆谆诱导。 叶璟脸上的绯红渐渐减少，随即又变得平和，似乎她的意识已进入深层思考状态。 此后大约有两分钟，上野都没有再说话，她在等着叶璟自我消化，然后格式化以前的潜在记忆。 上野再看了一眼手中的怀表，声音忽然变得铿锵有力：“叶璟，你已经休息好，当我数到5，你就会醒来，数到5，你一定要醒来……1、2、3、4，5！”上野打了一个响指。 叶璟终于睁开了朦胧的双眼，可那双眼睛里还带着没来得及褪去的星光般的柔情。 周一的早晨，叶璟收拾了行李，离开了江景大酒店的2708房间。而上野千雪，也结束了她的行程要回东京去了。 恰逢周一，叶璟得去上班，不能为上野送行，她觉得无比愧疚。上野千雪却永远是那一副温柔的笑脸，如同知心大姐姐一样说：“叶桑，不管怎么样……我很高兴认识你，后会有期。” 叶璟紧紧拥抱了上野千雪。回想这一周以来，上野为她做的点点滴滴，实在涌泉难报。上野从夏威夷开始就已经进行的语言鼓励，努力争取到的她的信任，到云市来为她煮的咖啡与苦茶，每天的穴位按摩，有心的食补，以及用心的几次心理催眠治疗，都是她无以回报的恩情。 还记得那几次催眠以后，叶璟忽然觉得心态莫名的轻松。就好像内心深处一直埋藏着的事情，在那以后被全部清理了无痕迹。 “我会去东京看你。上野……老师。”叶璟轻搂了上野的肩，真诚地说道。 长假后的工作格外繁忙。 从叶璟提着那个来不及放回家去的小行李箱进入办公室开始，就接二连三地听到其他超人秘书叫她：“叶璟！be hurry！这些图纸，今天全部要搞定！” 叶璟一一接过来，坐下就开始仔细计算角度切边。 大约十分钟之后，好像有高大的身影从秘书室玻璃门外经过。叶璟抬头飞速扫了一眼，与隔门而来的顾安远的眼神碰上，四目交汇后，她又迅速低下头来接着制图。 自始自终，没有一个人八卦过叶璟与大老板的关系，也没有一个人问过她忽然休假一周的原因。有时候，虽然觉得人际冷漠，但你又不得不钦佩这些素质优秀的秘书们，她们有着一般人没有的优良品质，让人根本无需去面对那些可怕的流言与八卦。 忙了一两个小时以后，jenny站起来开始收集众秘书办公桌上需要总裁签字的文件。待她收完后，却又回到自己的主位上，朝叶璟手一抬：“叶璟，拿去给顾总签字。” 叶璟紧张地站起来，左右看了看其他同事们。可她们仍然在继续忙着手中的工作，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叶璟这才赶紧碎步走到jenny身边，接过了文件夹。 长吁了一口气，叶璟走到总裁室门口敲门。里面的人似乎知道是她过来了一样，正抬着头深情地看着门口。 叶璟推开门，顺着那目光走到他办公桌旁边，放下了文件。 顾安远却忽然站起来，走向门边，然后轻轻关上了门还顺便带上了反锁。紧接着，他迈着大步走到叶璟身边，一手放在她的背上，一手开始往下滑。叶璟心一提，正欲说话，可是下一秒，顾安远却忽然把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他后边的休息室。 顾安远用脚踢开休息室的门，进了后又用脚踢着关上，走到床边将叶璟轻轻扔到了床中间，然后开始动手松领带。 男人的样子魅惑十足。他穿着簇新的白色衬衫，腰身扎到黑色西裤里面，腰上系着一条集团新出品的ks真皮腰带。他的脸上仍留有些许疲倦，可那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眼里却闪着极渴望的光芒，那光芒就像猎人看到心仪的猎物时，那种独有的心动。 叶璟见她正在松领带，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环住肩，紧张地问：“安远……你要干什么？” 此刻顾安远想着这一周来的辛苦与相思，着实想把眼前这个恼人的小女人就地正法，但一看到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却又不忍心如此草草了事。于是他蛊惑地笑了笑，然后在她身边躺下来，轻声说：“不会吃了你……就想抱着你躺一躺……” 顾安远的怀抱宽阔而温暖。瘦小的叶璟躺在她的怀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男人气息，一时有些晕眩。曾几何时，她在东京的研究生宿舍里，无数次梦见过顾安远这样的温暖怀抱。每一次梦到，都不愿醒过来。即使醒来了，也要再闭上眼睛，细细回味梦里那逼真的温柔。 顾安远一直抱着叶璟，没有说一句话。他把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上，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与她独处的短暂时光。 怀里的叶璟，耳朵正对着顾安远的心脏位置。顾安远的心跳，她听得真切。一下一下，带着足以感动她的神秘魔力，在她的耳边跳跃。 我在你怀里，你的心跳在耳边。 过了好一会儿，顾安远才放开了她，却还是轻轻用手拈着她一束粟子色的头发有意无意地玩弄着。顾安远瞟了一眼叶璟，同样穿着白色职业衬衫的她，胸口正因略微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小璟，一周不见……怎么好像变丰润了？”顾安远眼含灼人的热情忽然开口。 叶璟一听此言，脸一红，可意识里又瞬间想到上野最近常点的肉苁蓉粥以及枸杞汤什么的，那张小脸就更加红润了。 可是，接下来，她的脸在顾安远伸手抚上来的时候，就开始烧热起来了。 他表现得很好，很快就让她的身体有了反应。这时，他忽然翻了个身，重重地吻了下去。 热情地吻了一会儿，顾安远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虽然此刻已天时地利，但顾安远内心里仍然坚持，他要等到叶璟的身体和心理能够完全接受他的时候再展开攻式。否则——他就仍然如同三年前一样，是在伤害她。 面前的人忽然起身，让叶璟有一秒钟的失落。 顾安远已在床边站定，伸手将拉散了的领带又重新拉紧系上，然后捋了捋衬衫上刚才被压上的细小褶皱。叶璟也站了起来，低着头整理衣襟。 顾安远忽然又投了视线过来朝叶璟的胸前风光看着，嘴上勾起一抹坏坏的笑，假装正经无比地问：“老婆……你——不是数学天才吗？考你一个问题。” 听到他认真的声音，叶璟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想一想，”顾安远眯了眼望向某处，“将正弦函数负半轴沿x轴旋转180度后图像波峰为10厘米……”他故意加重了“波峰10厘米”几个字。 叶璟并没有注意他的语调轻重，只在脑海里迅速成像，然后将顾安远给的数据代入进去，大脑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她接了顾安远的话问：“是想求角度还是弧度？” 这时候顾安远毫不掩饰自己在叶璟胸前来回扫过的小眼神儿，淡淡了接了一句：“让你求一下cup大小。” 啊！叶璟心里一惊，再随着顾安远的视线跟着看，这才发现自己被他耍了……顿时双手环胸：“顾安远！你——” 顾安远却忽然温柔地笑了，他走到叶璟身边轻轻牵着她的手往休息室外走，然后解释：“老婆……我其实知道你的尺码，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下。” 叶璟有些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瞪了他两眼，然后恢复了表情。 “顾总，您先忙，我出去了。”叶璟双手交叉置于腹部，换上标准的职业化微笑，朝顾安远点头。 角色转换得可真快……顾安远想着，也极配合她的话换上了总裁淡漠的腔调说了一句：“行，叶秘书，你出去吧。” 叶璟回到秘书室，自然有一点微微脸红。她去总裁办公室送个文件都能送这么久，着实很难让人不好奇和疑问。可是，办公室里除了jenny抬头朝她看了一眼，其他秘书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还接着忙碌着。 果真是中国好秘书啊！难怪顾安远那么重视她们！ 叶璟坐下来接着绘制之前未完成的图画。 第14章 职场规则 接下来一周，诗雅集团忽然变得异常忙碌，就连办公室的空气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叶璟的办公桌上，每天从产品开发部送上来需要审核的图表堆积如山，工作用的foxmail邮箱里每天都是一大堆需要处理的图纸，以及客户提出的各种需要修改的问题。桌上的电话也总是在挂断没有几分钟之后就会再次响起。 每天提前上班，推后下班，叶璟还是忙得焦头烂额，还总被jenny催促。秘书室似乎形成了一个新的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管叶璟多忙，每天需要请总裁签字的文件全都是她送过去。 由于这忙碌，超人主秘jenny缩短了大家的午餐时间，由原来的一小时改成了半小时，多出来的时间她便用来召开每天的例会。 “你这是审核的什么东西！草稿吗？”jenny在秘书室长形小会议桌上，拿着一个文件夹朝设计审核秘书kelly面前一摔，大声怒斥。 被点到的名的kelly满脸通红，接过那文件夹打开，看到某一页上jenny标注出来的小错误，低声的道歉：“对不起……” 这些日子，经kelly审核的图纸实在太多，她自己都已记不清在某一页里有一个她没有看出来的明显错误。可是最后经jenny浏览终审的时候，却被一眼就挑了出来。 “你的薪水是不是发给我？”jenny相当生气，“如果你的薪水发给我，那你的工作我来做！” 众秘书们脸色都不大好，她们向来荣辱与共，因此一个人被批评，其他人都很郁闷。 叶璟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才张嘴说了一个“她——”就立即被kelly按住了手。这一个小细节落入了jenny眼中，她瞟了叶璟一眼，然后厉声说道：“想给她求情？先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紧接着，jenny又拿过另一份文件来，扔到叶璟面前：“这就是你绘制的八星切面？简直是个笑话！” 叶璟朝那图纸看一眼，瞬间就变了脸色。那是个设计行业初学者都知道要避免的问题，可到了她这却因为大意而被忽视了。 ……一桌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只听着jenny严厉的批评。 好不容易散了会，大家都拿了属于自己的“成绩单”，纷纷回到办公位上再次检查并修改。没有一个人跟jenny顶嘴，也没有人相互讨论，只是在这还未结束的午餐时间里，专注地工作。 过了一会儿，叶璟接到顾安远的内线电话：“叶璟，过来一趟。” 叶璟放下手中的工作站起来朝门口走。她知道，看也不用朝别人看，因为没有人会好奇她要去做什么。 走到总裁室门口，叶璟敲了门走进去。顾安远也似乎忙得不可开交，他正背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皱着眉看着手中的一幅幅设计图。 见叶璟进来，顾安远抬头朝她望一眼，还没开口说自己找她的正事儿，就发现她神色有些不大对劲。 “怎么了？”顾安远放下手中的资料，换上温柔的宠溺脸孔。 叶璟不答却问：“顾总，您找我什么事情？” “被jenny骂了？”顾安远以问作答。 见叶璟稍微低了头不说话，顾安远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于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走到叶璟身边牵起了她的手，然后顺势拉着她坐到了沙发上。 “被她骂是好事，说明你做得不够好，以后便会更加努力。” “你怎么知道是我不好？”叶璟顿生戾气，带着一些宣示主权的意味有些撒娇地说道。 顾安远还是温柔地笑，用手掠过她的额头去轻抚她的头发，轻声说：“jenny的工作风格我非常了解，她敏锐，严谨又认真。如果她骂你了，就一定是你的问题。因为，她绝不是一个会公报私仇的人。” 顾安远明知在女友面前夸另一个女人是绝对忌讳的，但他就是想看看叶璟此刻为他吃醋的模样，哪知叶璟根本就没有小资文艺女的那一套，听到顾安远中肯的评价，她竟然点头表示认同：“如果是这样，那我就认了。” 小女人坐在男人腿上回想着jenny对她提出的那些问题，可是顾安远又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今天叶璟穿了一件浅灰色立领短袖衬衫，前门襟的胸前两边各加了四道内褶，显得她的胸前丰满又突出。底下配着薄棉布细脚长裤及黑色细带中跟凉鞋，很有职场女性的味道。 她学会了略施粉黛，也学会了如何盘职业化的发型，眼下安静地坐在顾安远怀里，显得无比知性又美好。 “jenny是不是特别厉害？超级女强人？”顾安远刚伸了手准备温柔抚上属于叶璟的柔软，叶璟却忽然侧过身来，望着顾安远问道。 顾安远只好收回自己的爪子，转而放到她的背上，然后点头回答：“是的。她是我在欧纳菲认识的一位学姐，能力超群。她是院长最得意的门生，比我早两年回国，等我回来时，她已经从设计部调到秘书室，我接手公司后，她成了公司的chief secretary首席秘书。” “你们……早就认识？”叶璟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些不满与醋意。 “是的，不过——”顾安远忽然话锋一转，“在我心里，你才是真正的女超人。” 叶璟还想说什么，顾安远却拉着她站起来，说了一句：“过来，我说正事。” 听到这话，叶璟立即调整了自己的状态，静下心来听顾安远说话。等她意识到自己角色转换得如此之快时，才发现她早已经被其他秘书们带动得如此公私分明了。 “本周设计部一定也忙坏了，可是她们近期的作品，似乎都还缺那么一点儿神韵。”顾安远打开他桌上那些图纸，一页一页随意地翻着，又继续说道：“在本月内，因为……我们要推出一款能风靡全国的产品，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叶璟听出他省略了那个“因为”后面的原因，只以为是公司的战略问题，于是不多问，只柔声说：“有什么问题吗？设计部那么多作品，没有一份合适？” 叶璟近来也作了不少设计理念与图纸的审核，清楚设计部交上来的草案情况。由于一个多月以后的黄金周是结婚旺季，而顾客对于珠宝首饰的设计却又越来越挑剔。叶璟想，这或许就是顾安远对于本季主打作品如此头疼的原因。 “没有一份能够让我有耳目一新的感觉，”顾安远直截了当，“她们全拘泥于原有的模式里跳不出来。所以我找你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因为之前，你并没有独立设计过，或许有着与众不同的创意。” 叶璟微微低着头，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片刻后，她抬起头来，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认真说道：“顾总，给我三天时间，我要仔细思考一下。” “好。”男人点头。 “那我先回去工作了。”叶璟稍稍颔首，转身往外走，才走几步又听到顾安远的声音：“小璟，下班后等我一会儿，一起去吃饭。” “嗯。” 顾安远又看了一会儿桌上的资料，然后站起来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脚下的车水马龙。从31望下去，大马路上的汽车就像玩具一般大小，一个接一个缓缓移动。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顾安远又走回办公桌前拿出私人电话，打了个国际长途。他只说了一句话：“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对方大约回复了几句，顾安远笑了笑，然后挂掉了电话。 秘书室的女秘书们一直忙到六点半才陆续下了班，叶璟坐在桌前还在认真地对着电脑屏幕工作，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秘书室里只剩下了她和kelly两个。 kelly今天被主秘骂得很惨，所以还在加班加点地工作。叶璟终于忍不住叫了她一声，然后轻声问：“kelly，组长那样说话，你也不生气？” 哪知kelly只飞速看了一眼叶璟又低头继续做着手中的事情，同时说道：“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生气？” 叶璟想想，确实如此。工作就是工作，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直到kelly也下班了，顾安远还没有打电话过来。叶璟想着他或许还在忙碌，于是也没有打扰他，只慢慢翻看起诗雅公司网站里历年来各类璀璨夺目的珠宝成品图片。 网站上有linda等首席设计师们的介绍资料，以及她们各自近乎完美无缺的作品。叶璟看着那些星光耀眼的图片，实在觉得自愧不如。心里想着，看来要有负顾安远的重望了。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叶璟拿出来一看，原来是程序。这才想到似乎有些天没有与他联络了。 程序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电话一接通他就热情洋溢地说：“叶璟，老k和‘技术渣’他们吵着让我约你一起吃饭，这个周末你有空吗？” 叶璟并没有听出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老k和“技术渣”两人想约她吃饭，于是没有过多思考，就立即答应了。 等到她笑眯眯地挂了电话，抬起头才看到秘书室门外站了个高大的身影，白衣黑裤翩翩然地站在那里。 “叶璟，走了。”下了班，顾安远就不再那么严肃。 叶璟赶忙关了电脑，收拾了东西之后提着包小跑出来，同顾安远一道往外走。 两人吃晚饭的地点就在公司附近一家湘菜馆，叶璟爱吃辣，顾安远可一直都记得。到了饭桌上，叶璟一扫工作的压力，面对着桌上那几盘剁椒鱼头、红烧鳝片还有姊妹团子，她胃口大开，不顾形象地就开始大快朵颐。 顾安远吃得少，只安安静静地给她夹菜，在她辣得痛快时，递几张纸巾给她擦嘴，顺便帮她将飘散至脸上的长刘海捋到耳后去。 “老婆，我爱你。”顾安远的胳膊撑在桌上，宠溺地望着眼前的女人，忽然真情流露低声说道。 叶璟正享受着那剁椒带来的刺激，一听到顾安远这句话，那辣椒顿时卡在喉咙里，呛得她满脸通红。她开始剧烈地咳嗽，拼命的用手顺着脖颈，一时间上气都不接下气了。顾安远慌忙站起来，倒了凉水给叶璟，然后站到她身后去，帮她顺着后背。 过了好半天，叶璟才平静下来，她面色红润，佯装嗔怒：“顾安远！能不能不要在我吃辣椒的时候表白！” “表白？什么表白？”顾安远不动声色，换了一副疑惑的神色望向叶璟。 他这个表情倒又让叶璟足足愣了一会儿，难道……刚才是她幻听了？ 叶璟愤愤地继续吃饭，不理会顾安远。 饭后，顾安远挥了手招呼服务员：“来壶红茶。” 叶璟还在为刚才自己幻听的事儿耿耿于怀，闷闷的不说话。一张小脸紧蹙着，看得顾安远愈发心生怜爱。 茶上了上来，顾安远倒了一杯给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浅品一口，然后说道：“正宗的正山小种红茶，尝尝。” 之前和上野在一起天天喝茶，已让叶璟爱上了茶叶。这会儿见了这小种红茶，心生欢喜，立即端了一杯来呼气降温。 顾安远想到某人在电话里的建议，又看到眼前小女人热爱喝茶的样子，眼里顿生吟吟的温柔笑意。 终于到了周六，叶璟就像一个刚刚结束高考的高三学生一样，抛开所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工作资料，回到家连饭也不想吃，爬到床上就呼呼地睡了一整天。 叶父叶母知道她工作劳累，也不忍叫醒她，只给她留了饭菜放在锅里用水汽热着。 直到下午五点，叶璟才睡饱了醒过来。她摸摸肚子，才发现自己有些饿了。于是穿着睡衣趿着拖鞋，蓬散着头发就走出房间，大声喊道：“妈……我饿啦！” 叶父的眼里满是心疼，看到形象如女鬼一样邋遢的女儿，他挥挥手：“快去洗脸，完了来吃饭。” “嗯。”叶璟又蓬头垢面地往房间走去换衣服。刚才换好，手机响了起来。 “喂……”叶璟还有些迷糊地接着。 “叶璟，我们今天约了吃晚饭，你没有忘记吧？就去沿江路的西西餐厅怎么样？七点？”程序的声音非常轻柔，每一句话都在征求叶璟的意见。即使在是电话的这一头，也能听出他在说话时忍不住的温柔笑意。 叶璟这才瞬间清醒，原来她今天晚上有约了！于是匆忙答应了程序，然后又跑到客厅去大喊：“爸，妈，我不吃饭啦！我晚上约了别人啦！” 看着女儿风一样地收拾着自己，叶母忍不住对叶父说：“叶老师，女儿莫不是谈恋爱了吧？” 叶老师想了一阵，点点头说：“也是要谈恋爱了，只要不是她出国前的那种小子就成。” 叶父叶母虽然没有见过顾安远，但当时叶璟坚持要出国去留学，他们还是猜测到她是因为恋爱失败而心情灰暗。所以即使舍不得女儿，他们还是放了手答允她离家万里去求学以调整心情。 六点多的时候，叶璟终于拾掇清楚了，她跨了包就往外走。叶母还在她背后叮嘱着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叶璟也就傻乎乎地挥着手应答。 沿江路的西西餐厅非常好找，几年以前她和顾安远以及他那帮朋友们就来过很多次。这家餐厅的名字其实叫西西西餐厅，老板是个单身的中年女人，可能名字叫西西，而这家店又是主营西餐，于是有了这让人过目不忘的名字。 叶璟匆匆从地铁站跑出来冲进餐厅时，程序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我没有迟到吧？”叶璟放下包，坐到程序面前。 程序是千年不变的温柔笑脸，接过话说：“没有没有。”他那一脸俊雅如风淡雅自然的模样，任谁也猜不出他是一名整天只对着机器工作的程序员。 “不是说……老k和‘技术渣’他们要过来？”叶璟心生疑问。 程序立即明白她可能是会错了自己话的意思，心里顿时有一些失望，但转瞬又释然道：“他们临时有事，过不来，我们先点着吧。” “那行。” 程序和叶璟两人各自点了一份牛排套餐，又点了一些小食，就开始闲聊起来。 “哎！程序，咱们这个交流协会最近有没有什么活动？怎么感觉大家都很忙的样子？”叶璟问。 程序点点头，说：“主要是老k升高三了，时间比较紧。再加上你这些天不也忙得焦头烂额吗？” 程序这样一提，立即点中了叶璟的心中事，她轻拍桌子，似向好朋友诉苦一样道：“程序呀，你是不知道！我们秘书室忙成什么样儿了！不仅忙得昏天暗地，还要时不时地被jenny大人训斥。” “jenny？那可是真正的职场超人啊。”程序说。 原本不怎么八卦的叶璟这会儿听到程序也这样评价，忍不住问：“你和她很熟？” “嗯，”程序点点头，“你忘了？在你进公司的时候，我还在设计部。jenny在设计部呆了一年后才调到秘书室去，所以我们共事了一年。” 叶璟喝了口水，把秘书室“不八卦不好奇”的精神抛到了九宵云外，刨根问底地问：“那她怎么个超人法呢？” 程序抬起温润如玉的白皙脸庞，眯着眼笑了一下。坐在对面的叶璟看到这眼睛的弧度，立即想到了不二周助那万年不变的俊俏笑脸，一时竟看呆了。 但程序似乎没有注意叶璟的意游神驰，还以为她的确是对jenny的故事感兴趣，于是只好开口说道：“据说是哪个设计学院的高材生，回国后被诗雅高薪聘请，一进公司直接跳过学员和设计员，从设计师开始做起。从不八卦，从不多话。是一位优秀的设计师。 一年以后被调到秘书室，做了一年的审核秘书，后来顾总回来接手公司，升任她做了首席秘书。工作期间，据说从未出错，也从不将私事带到工作中来。秘书室有几位秘书都是她带出来的。还有一点，她似乎有些不合群没有朋友，因为没有人知道她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情。” “哦…原来是这样啊！”叶璟点了一下头，又想到顾安远说过jenny是他在欧纳菲学院的学姐，这样算起来，就是说她去日本以后，顾安远就认识了jenny？ 正理着头脑里的这些思绪，牛排上来了。叶璟只好暂停思考，拿了餐布举起来。 两人都开始吃饭。席间，程序忽然放下了刀叉，双臂撑在桌上缓缓地开口：“叶璟，其实我有话想对你说。” “嗯？”叶璟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程序。 “我……我很喜欢你。就从……从你面试那天进电梯差点摔倒开始。” 窗外天还没有完全黑，但餐厅里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吊灯下的程序，眼睛里似含了千种柔情。那样温柔的笑脸，那样轻柔的话语，就像真的有一个不二周助坐到了叶璟面前。 叶璟张了张嘴，刚吐出一个“我”字，就立即被程序打断：“叶璟，你不要急着答复，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考虑的，真的。” 叶璟又想说话，再一次被有些紧张的程序抢断：“希望你不要觉得有压力。” 这时叶璟只好不说话，低了头继续吃着盘中的食物，可吃着吃着，却觉得有些食之无味如同嚼蜡了。 吃完饭后，叶璟有些不敢看程序的脸，幸好他还在低头专注地吃着，于是她便开始东张西望环顾四周起来。 正是吃饭的点，餐厅里人很多。大部分人都是成群结伴的来吃饭，但还是有不少人形单影只地一个人坐着，默默喝着手中的果汁。 有孤独的女子歪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玩着手机。也有穿着正装的男人，一个人匆匆地享受着美味。在他们脸上，叶璟忽然看到一个共同的词语：孤单。 叶璟的脑细胞像是瞬间被神点化了一样，她忽然想出一个绝妙的创意。 正好没有多久，程序也吃完了，正拿着餐巾擦嘴。叶璟一刻也不想停留，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对程序说：“程序，我忽然想到一个新的设计方案，我现在要回家去画图，下次再聊！” 程序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突然表白而难为情，也不勉强留她，只微笑着点了点头。 等叶璟出了门以后，坐在西西西餐厅某一个隐秘角落的黎明开口问对面穿宝蓝色衣裙的女人：“你真要把照片发给老大？” 米蓝点点头：“是呀！这家餐厅可是我们那时候的革命根据地，大嫂和别的男人约会共进晚餐，太伤老大的心了！” 彼时，还在家里工作的顾安远收到一条微信，是老三米蓝发来的。微信上是一张照片，他的女友和别的男人单独吃饭，脸上还有着淡淡的笑容。可惜那男人背对着镜头，看不清他的脸。顾安远的脸瞬间就变得铁青了。 当天晚上，叶璟一回家就扎进了她的房间，事先还向叶父叶母叶珂三人打了招呼，谁都不要打扰她。 忙活了大半夜，叶璟才画完那张灵感乍现的设计图。最后，精神又实在亢奋，她又打开电脑将那草稿润色成了成品效果图。 直到那图片让她怎么看怎么满意时，她才心满意足地搂着自己的手稿睡觉了。 星期天的时候，叶璟照样睡得个昏天暗地不想起床。直到叶母的午饭做好，叶珂便领命进了叶璟的房间去叫她起床。 叶珂轻手轻脚打开她的房门，一眼便看见满地狼籍。那电脑桌下，有无数团被随意丢弃被揉皱了的草稿纸，窗台上也有几团。 她的双手放在被子外边，那手里还拽着一张已经被揉皱的白纸。叶珂走过去从她手里轻轻抽出那张纸来看了看，发现就是一张普通的珠宝设计手稿，于是又轻轻塞回她的臂弯里去，这才推了推她：“小璟，吃饭了。” 推了好几下才推醒她，叶璟一睁开眼就看到叶珂那张放大的脸就在自己眼前，立即惊叫：“哥！你怎么能随便进我的房间？要是我裸睡怎么办？” 叶珂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说道：“小时候又不是没看过，身材也就那样儿……”叶珂说着还假装用眼神在她盖着被子的身上扫来扫去，直到看到叶璟马上就要炸毛了，他才立即接着说：“赶紧起来吃饭，都在等你。”然后转身迅速溜之大吉。 叶璟吃完饭才发现手机里安静地躺着几条顾安远的短信，以及他的两个未接电话。于是趁着叶珂去厨房洗碗的时间溜出去打电话。 顾安远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很累。 他说：“叶璟，你昨天在做什么？” 顾安远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她，让叶璟顿生不详的预感，果然，她还没有说话，顾安远的声音又传来：“你昨天和谁约会去了？” 一听这话，叶璟立即气急败坏，提着嗓子就问：“你派人跟踪我？” 顾安远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冷冷地回复她：“西西告诉我的！” 西西？哦，叶璟想起来，顾安远从前和那西西西餐厅的老板就是认识的，这会儿也没往西西是不是还认识她这一点上想，她就立即缴械投降：“程序说是计算机交流会！……哪里知道，其他人都没有来……” 叶璟带着一点撒娇的意思，降低了声调。唯恐顾安远生气，她又立即转移话题道：“安远……我昨天熬了半个通宵画了一个设计图，草图和成品效果图还有设计理念我都整理好了，我发给你看看？” 顾安远正在心里腹诽着程序的“计算机交流会”，根本就是他会“计算”吧！ 等了几秒顾安远没有说话，知道他还有些闷气，叶璟于是又立即大声说：“好！就这么决定了！我马上去发给你！”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没过几分钟，顾安远的邮箱便收到了叶璟发来的邮件。 他一页一页点开来看，看到最后，眼睛再也离不开最后一页的那一份成品效果图。 周一一大早，诗雅总裁顾安远就紧急召集了各部门经理以及主秘jenny开会。 顾安远坐在长会议桌的主位上，正专注地看着手中才打印出来的彩色底案文件。他的眼睛深邃如宝石，在锋型完美的剑眉下，灼灼发光。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袖口的两副袖扣随意扣着，显得活力又不失威严。 顾安远安静沉着的时候，浑身散发着一种天生的王者气质，即使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人，也能一眼在人群中识别他的卓尔不凡。 jenny已经向各部门负责人分发资料完毕，然后安静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顾安远扫了一眼大家，带着让人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开口问：“诸位觉得，你们手中的这一份设计怎么样？” 各部门经理都低头认真看着那一份设计稿。 他们拿到手里的资料一共三页，第一页是手绘流线图，第二页是成品效果图，第三页是设计师理念。 众人看到第一页，只以为那是哪个设计学院未毕业甚至是未入门的新手所作，因为，哪有人画心形钻设计图时，只画半颗心？而且那半颗心还能有37个切面？这样的切割怎么可能？ 看到第二页的成品效果图时，众人才知道，原来设计师想要的风格是在铂金的耳钉上镶嵌只有半颗心的异形钻。成品效果图上，一左一右绘制了两颗，那两个不规则的半颗心拼起来，刚好就是一整个。众人这才明白设计师想要通过这一副设计表达的含义。 直到看到最后一页设计师理念时，众部门经理门才纷纷恍然大悟又啧啧称赞。 这一款铂金底针上镶钻的耳钉，名字为“告别单身”。旨在打破传统只针对新婚受众群的模式，以开辟新的销售空间。 市场部吴经理几年来深谙市场需求，眼下见到这份设计，面露喜色，第一个对顾安远说道：“顾总，这是公司哪位设计师的作品？确实很不错！”其他几名经理闻言也随声点头附和。 顾安远抬头朝右边的jenny轻声说了一句：“叫叶璟进来。” jenny到秘书室唤叶璟时，叶璟觉得有些诧异。因为每周的中高层例会上，她并没有资格参加。但她随着jenny走进会议室看到众人手中那几页文件以后，立即明白了其中原因。 顾安远看到叶璟进来，举起手中的图纸说道：“叶璟，来讲解一下你这一份设计。” 第一次参加此类会议，叶璟还有些拘谨。但看到顾安远手中举着的成品文件，她便变得信心十足。那是她熬了大半夜画出来的作品，凝聚着她心血。 叶璟轻轻走到顾安远身边，接过他手中的资料，深吸了一口气，面对大家惊诧的眼神，她开始认真地讲述这件作品的内涵。 “大家好，这件作品……我初步命名为‘告别单身’，其实有两层意思。 第一，它的受众群可以是已经告别单身或者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因为这一整套有两只，铂金底针上镶嵌异形钻，我……个人感觉是比较新颖的款式。第二，单身的人也在这个受众群里，因为……这一对耳钉是两只，只卖给单身的人一只，如果他的耳朵上只戴了一只耳钉，就表示他是单身，想通过这一只耳钉来‘告别单身’。” 叶璟说得很慢，与会的所有人也听得认真。讲完这些理念以后，大家还热情地朝她看着，她于是又接着说了下去。 “对于这款钻石耳钉，我还想将它分为耳针式和耳夹式。因为它是一款耳钉，将会面临到有耳洞和没有耳朵洞的消费者，所以，它的底座我们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区分。 现代人生活节奏快，可能在交友或者恋爱方向，有些不明方向，但往往你并不清楚你新认识的朋友是否是单身。那么，现在我们可以按照这个来区分，只戴了一只钻石耳钉的人，他/她就是单身，可以去追求，这就是我命名为‘告别单身’的意义。” 在座的各部门经理频频点头，营销部经理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似乎他已经想到如何为这款作品进行广告宣传了一样。 但是设计部经理grace却提出了疑问，一针见血地说：“想法是很不错，但在我看来，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是，我认为大部分男士不会乐意佩戴切面如此多的钻石在耳朵上，第二个是，我认为这个半颗心型钻如果按照你的总共37个切面来计算的话，对于我们的雕蜡师和切割师来说，难度将非常大。” 听到grace的质疑，众人又纷纷投了目光到叶璟身上来。 叶璟站在顾安远身边，面对专业级别的grace的疑问，稍微显得有点底气不足。一转头看到顾安远眼睛里满溢的鼓励，这才定了定神，深呼吸之后再说话。 “所以，我的想法是，男士佩戴的和女士佩戴的钻石分开，女士用的原料我想选用市面常见的水晶钻，而男士用的则需要用到黑色的彩钻，从而能达到低调的效果。这样子我们更能一眼分清楚，别人是否‘告别单身’了。 至于雕蜡和切割方面，我前天晚上作过精密的计算，得出的结论是钻石上的角度都是能够成立的。如果大家认为我的设计可行的话，那么现在，我认为最主要的矛盾，是工厂调试机器的问题。” 叶璟这么一说，所有人又陷入了思考。 顾安远认真听完了叶璟的话，觉得她的想法非常有可实施性。在短时间内作了判断以后，他直接下了命令给服务部经理，让他去与工厂协商沟通，务必在最短的时间调试出机器，以备生产。同时，也下了命令给采购部，准备原材料的采购。另外还吩咐了市场部，准备着手筹划传媒宣传事宜。 之后便散会。众部门经理都走了出去，叶璟也抬了脚准备往外走，顾安远轻轻唤了一声：“叶璟，你等一下。” 原本还在收拾资料的jenny听到顾安远的声音，立即放下手中未收完的文件，随着其他经理们走出了会议室，而且非常友好地带上了门。 顾安远一扫前面凌厉总裁的威严模样，神情温和下来，眼里似含了笑意与赞许，一伸手就将叶璟拉过来。 “小璟，看来你当时选修设计课程是认真听讲了的。”顾安远笑意满盈。 这时候叶璟却忽然瘫软下来，倚着顾安远的手臂，拍拍胸口：“天哪，我好紧张。从来没有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发过言，好害怕。” 顾安远伸过双手来，将叶璟圈在怀里，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轻声在她耳边呼着气对她说：“老婆，你可帮了我大忙。” “嗯？”叶璟有些疑问。可顾安远似乎不想再解释，只安静又老实地把她抱着，然后把头搁在她肩膀上，呼吸均匀。 过了几分钟，看顾安远还没有动静，叶璟便拍了拍他的手，说道：“好了，还在上班呢！” 顾安远这才松开她的手，将她转过来在她唇上深深一吻，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周一的工作极为忙碌，但诗雅local工厂的办事效率极高，到了下午就给公司回了话，证明方案可以实施，但他们要求从广州工厂调两名经验丰富的老切割师到云市来协助开发。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为了这一款产品，叶璟在接下来的一周里跑了四次工厂，与工厂的工人师傅进行沟通并反复试验。她原本个子就小，再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连续到工厂出差，陡然变得又黑又瘦。 好在辛苦没有白费，如此高强度的工作以后，第一批成品终于被打造了出来。叶璟看着那些装在盒子里精美绝伦美轮美奂的钉式或夹式带钻耳钉，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值得。 与此同时，多家电视台广告上已播出了几天诗雅“告别单身”耳钉的广告。消费者追求新颖，爱赶潮流，才不到几天的功夫，这一款特别寓意的珠宝已在消费者中广传开来。诗雅的网站点击也猛然增长，各商场的专柜里，大量的订单已让人应接不暇。 钻石耳钉首战告捷，公司的忙碌终于告一小段。叶璟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喝着苦叶茶，一边看着网络上消费者分享的喜爱，就如同写出了一部传世经典之作的作家一样，心里全是无尽的快乐与满足。 叶璟正看着，foxmail邮箱提示又有新邮件进来了。点开一看，原来是又到了发工资的日子。仔细看看，发现财务部除了发给她正常的每月薪水外，还附带了一笔“杂项补助”6000元。 看来，顾安远是打算不收她那套docky goods衣服的钱了。 没过一会儿，顾安远的内线电话打了过来：“叶璟，过来一下。” 叶璟快步走向总裁室，敲了门后进去。顾安远正靠在他的宽大的boss椅上，朝门口望着。他的手肘搁在椅子上，满脸心疼地望着叶璟。 “最近辛苦了，看看，都晒黑了。”顾安远说道。 站在他面前的叶璟并不说话，只是脸上有一丝带着成就感的笑容。 顾安远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首饰盒子出来，递给叶璟。 叶璟一愣，心往上一提，脱口而出：“干嘛？你要求婚？”电视剧里的桥段都这么演，深情款款的男主角拿出戒指盒，递给女主角后会温柔地说一句：“嫁给我吧！” 听到叶璟的话，顾安远微微眯了眼，片刻后他才说：“打开看看吧。”他并没有像电视里的男主那样起身跪下。 叶璟这才狐疑地接过来打开，原来是她自己设计的那一对“告别单身”钻石耳钉。她会错了顾安远的意，瞬间脸红。 她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即使是第一件，就已经一举成名。 正细细看着，顾安远的声音传来：“以后，你就带着它，两只都要带着。” 顾安远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就是想召告天下，叶璟已经“告别单身”，特别是让市场部那个叫程序的小子看见。可叶璟却问：“戴自己设计的作品，会不会有些……显摆？” “必须得戴，没得商量。”顾安远冷冷地抛下一句后，便开始投入工作。 第15章 单身耳钉 已是八月份立秋之时，天气终于不再那么炎热。 叶璟看着桌上顾安远送的这一对钻石耳钉，陷入了苦恼。若真戴上吧，她确实担心别人会认为她是作为此产品的设计师而显摆；可是不戴吧，顾安远的态度又太过于强硬。 着实为难。直到下班的时候，叶璟望了望周围忙碌的秘书们美丽的发型，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于是，不等顾安远来电话约她吃晚饭，她就先发了信息给他告知她今晚已有约。 一下班，叶璟就收拾了包包冲进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高级发廊，匆匆翻阅了杂志上那些模样的发型，然后指定了一款齐肩的时尚小卷发。 叶璟在中学时代打过耳洞，所以顾安远送她的一对耳钉是针式的。等到头发弄好散下来，不就能遮住佩戴了钻石钉的耳朵？ 简直是个完美的计划。 第二天一早上班之前，叶璟就美滋滋地对着镜子戴上了那一对凝聚了自己心血与顾安远爱情的耳钉。 一进入诗雅大楼，忽然发现一楼大厅里似乎人头攒动，像在围观什么新鲜事一样。走进去一看，叶璟顿时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程序站在大厅里，他面前的地上放着一束超级大的玫瑰花。前面有问清了女主角的同事们看到叶璟进来，纷纷自动让出一条道来，让程序和叶璟能面对面站在同一条线上。 叶璟从门口的光里走来，第一眼就晃得程序睁不开双眼。 她烫了卷发，头顶上的刘海用暗卡增高卡住，其余的头发从耳边放下来，显得纯净又淑雅。她特意在脸上铺了一层增白霜，来稍遮前些日子被晒黑的皮肤。她略施了些粉黛，一双晶莹流转的眼睛，在这夏末的早晨里，格外顾盼生辉。 程序一步一步走过来，直到呆愣的叶璟面前停住，一手指花，另一只手忽然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盒子来。 “叶璟，上次我说了我喜欢你，可能说得还不够清楚。这是1024朵玫瑰花，我凑了个整，希望你会喜欢。”程序说着就把花往叶璟面前递。 叶璟立即就反应过来，在计算机的世界里，1024确实是一个整数。可是奇怪，她为什么首先想到的是这个数字，而不是程序灼热的表白？ 程序看到叶璟没有伸手，只以为她是像老k参谋建议时说的那样是因为女生的羞涩，于是也不恼，于是伸了另一只手，单手打开他手上那一只盒子。那盒子里躺着的，是一颗女式的水晶钻耳钉——正是叶璟设计的那一款。 “我非常喜欢你设计的这一款‘告别单身’，我想……现在可能是我送出这一半的时候了。叶璟，做我的女朋友好吗？”程序在深情款款地告白。 叶璟的驼鸟心性又瞬间上来，她退后了一步，一抬头才发现，由于程序刚才侧着头，她竟然没有发现他已经戴上了这一副男女对针的另一只男款。 还没有到上班时候，一旁看热闹的同事也不着急，只轻轻笑着站在旁边等着看两位主角的结局。 这个时候，顾安远和jenny一同从大厅外走了进来。两人一看这阵式，立即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顾安远的脸立即变得铁青，那眼睛里顿生一道熊熊的火焰。众同事还紧密关注着叶璟的态度，并没有注意到站在最后面的顾安远与jenny。 “顾总……要不要我去——”jenny低声问。还未等jenny说完，顾安远就已经伸了一只手搭在jenny的手臂上，示意她不用。他忽然想看一看，今天打扮得如娇美动人的小女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叶璟正组织着拒绝的语言，眼睛无意一瞥，就看到了远远站在人群最后的顾安远，他似乎有些气恼，但那眼神里，更多的是探寻。 对上顾安远的眼，叶璟一个激灵，迅速收回了视线。可是这一刻，她的心却忽然安定了下来，也不再想说什么拒绝的话，只是向程序轻轻浅浅地喊了一声：“程序……”下一秒，她便掀开了自己耳边的粟色头发，将它们别到耳后去，露出了耳朵。 这一露耳，程序立即大惊失色。她的两边耳朵上，都戴了她自己设计的那一款“告别单身”钻石耳钉！她戴的是一对！所以，她根本无需开口，就向他传达了她已经告别单身这个事实！ 有一些颓败的神色立即在程序脸上蔓延，随后却是有些气恼。他并不在乎这一刻在其他同事面前是不是丢了面子，却只是气恼在上次表白时，叶璟没有告诉他真相。 人群后面站着的顾安远对叶璟的表现似乎很是满意，他抿着薄唇遥望了两眼叶璟，就转了身朝他专用的电梯走去。 叶璟注意到程序脸上的情绪变化，上前一步，急急地开口：“程序……对不起……”可是程序却瞬间转了身，费力的把地上那一大捧玫瑰抱起来朝大厅的接待台走去，然后将那捧花放在台面上，耷拉着脑袋就往电梯走去。 看热闹的人们见没有看到他们想要的结局，也各自耸耸肩然后轻声讨论着朝电梯走。叶璟一个人站在最后面，有些不知所措。但最终还是放下了耳后的头发，然后跟上众人的步伐，站在队伍最后等电梯。 进了秘书室，其他秘书都已经到齐了。除了vivian和kelly等人都评价了她一句“发型很漂亮”之外，没有一个人提到刚才表白的事情。 这样也好。不提，也省得尴尬。 众秘书迅速各自进入了自己的工作状态。直到十点时，叶璟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去收集大家放在自己办公桌左上角需要给总裁签字的文件。 叶璟稍微整理了一下那些资料，用一个夹子夹着，然后走到顾安远的办公室门口去敲门。 顾安远正在核对本月的账务报表，知道是叶璟过来，只轻轻点了头，却并没有朝她看。 叶璟把文件夹放在顾安远桌上，见他没有什么要交待的，转了身就准备往外走。 “等等。”顾安远却忽然开了口。叶璟又只好转过去看向他。 “叶璟，你今天很漂亮。”顾安远的眼底有一抹得意，像一个抢到了棒棒糖的孩子一样，紧接着他低下头去看他手中的文件，看似随意地说：“还有，做得不错。” 无需解释，叶璟立即就明白他说的是早上她撩发拒爱之事，脸一热，心里却突然涌上一丝甜蜜，荦荦绕绕缠上心来。 “嗯。”叶璟轻应了一声。那张娇小的脸上，升起一抹抹的红晕。 顾安远忽然站了起来，以风驰电掣之速走到叶璟身边将她整个人侧过来，双臂环上她的背，对准了她柔美的红唇就吻了下去。 他吻得很温柔。一点一滴，似在细细探寻。那吻像是奖励，又像是诉说，一寸一寸蔓延在叶璟的心里。 叶璟早已习惯他不打招呼的亲吻，此刻也只安静站着，仰了头努力配合亲吻着，双手却无意识地缠到了男人背后去，轻轻抓住了他的衣服。 顾安远感受到她的回应，只觉得有一鼓燥热从心底升起，那燥热一直往上升，瞬间控制了大脑。这时，电话铃声却急切地响了起来。 本来顾安远不想理会这铃声，可他抱着叶璟转身时瞟了一眼那电话上的数字——是jenny打过来的内线。他知道jenny此刻打电话必定有急迫的事情，于是只好又放下叶璟来，稍稍整理了衣襟然后去接电话。 “jenny，夫人过来了，现在已经进电梯了。”前台接待的小姑娘尽职尽守，见到江雪儿过去后就给秘书室打了电话。jenny知道此刻叶璟在总裁办公室，担心会造成什么尴尬，才立即打了内线过来。 挂了电话以后，顾安远走到叶璟身边轻捏了几下她的脸蛋，柔声说：“小璟，先回办公室去。” 叶璟点点头，也稍微整理了一下衬衫前门襟，然后走出了顾安远的办公室。刚出了门没走几步，就见到江雪儿正从总裁专用的电梯里走了出来。 两人面对面地走着，江雪儿抬了脸朝叶璟看了几眼，嘴唇轻启，欲语却休。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在叶璟说“夫人好”的时候轻轻“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江雪儿没有敲门就直接走进了儿子的办公室。顾安远端坐于办公桌前，等着她进来。江雪儿看到他毫不意外的脸，也不拐弯绕圈，开口就问：“安远，你接手公司也有一年多了，你究竟准备什么时候换掉公司名字？” 顾安远没有直接回答，却问了另一个问题：“妈，我兑现了我的承诺，你现在是不是可以不要再打着友好合作的幌子让我去联姻？” 两个问题看似毫无关联，实则联系紧密。顾安远清楚江雪儿一直是因为忌惮父亲的前妻，也就是顾安遥的母亲盛诗雅会联合公司部分元老回来夺权，而拼命撮合他与传媒大亨沈先瑜的女儿沈青青。 听到顾安远的逼问，江雪儿一言不发。秘书室vivian端了苍山雪绿过来敲门，正好稍微缓解了母子二人谈崩的尴尬。 到最后，顾安远到底软了下来，他走到江雪儿身边，坐到她身旁的沙发上，柔声哄着母亲：“妈，公司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你放心。你要相信我的能力。” 江雪儿这才转过脸，看着这些天因忙碌而略微削瘦的儿子的脸庞，心头涌现出心疼。 “唉，”江雪儿叹了一口气，“安远，妈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些年我在顾家势单力薄，我……” 顾安远清楚她的顾虑，而此刻，却也只能说一句：“妈，相信我。” 两人在办公室谈了很长一阵，江雪儿才踩了细脚的高跟鞋从总裁办公室走出来。路过秘书室的时候，她刻意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对门坐着的叶璟正低头忙碌着，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她。 叶璟。江雪儿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然后面无表情地回身继续娉娉婷婷地朝电梯走去。 忙碌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秘书室也不再像前些日子那么席不暇暖。 到中午午餐时间时，主秘jenny意外地走到叶璟身边，主动开口：“叶璟，一起下去吃饭？” 共事已有几个月，叶璟已深知jenny向来独来独往的性格。而她这一邀，却还是让叶璟受宠若惊，于是连忙站起来，合上面前的工作资料，随了jenny一起往外走。 两人安静地等电梯。 叶璟忽然发现，她与jenny除了工作外，竟然没有任何可以聊的谈资。而此刻又绝对不是聊工作的时机，只能沉默地等着。 稍站在前面一点的jenny忽然开口：“其实，我早猜到是你的。” 一句话让叶璟莫名其妙不明所以，抬起了探寻的目光朝jenny看着。jenny却只是微微一笑，刚好电梯上来了，便什么都没说走进了电梯。 叶璟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在电梯下行的时候，轻轻开口问：“jenny，早猜到……什么是我？” “早猜到，你就是那个女孩。”jenny的话模棱含糊，根本让人听不出其中味道。她这样一答复，却叫叶璟更加疑惑了。 两个人点了餐，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jenny细嚼慢咽，还是缓缓开了口。 “从你自设计部调到秘书室的那一天，我猜想，你就是顾总从前念念不忘的那个人。”jenny说出了答案。 念念不忘？叶璟立即惊讶得说不出话，这是怎么回事？这时，她却忽然想起来，顾安远之前对她说过，jenny和他曾经同是欧纳菲珠宝设计学院的学员。 所以几年以前，jenny就知道她的存在了？ jenny今天一反常态，与叶璟谈了很多与工作没有关系的事情。她说：“你想不想知道，他在欧纳菲那些日子的生活？” 叶璟默不作声，可是jenny却继续说了下去：“严格的来说，我是顾安远在那间学院的师姐，虽然在那里只相处了几个月我就回国了，但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忽然被人提到了自己与顾安远分手以后他的生活，叶璟心里还是有些轻微的压抑与难过。一提到那些日子，她就无比憎恨自己的软弱无能。只想着逃避，以为那是解决事情的最好办法。 jenny说话的时候没有什么表情，倒是极符合她平时的冷艳气质。 “相处的那几个月，顾安远没有笑过一次。他真是一个天生的设计师，每次设计的作品都能让院长和导师们惊艳，但他却好像从来没有真的高兴过。”jenny第一次除了工作外对叶璟说了这么多话，可她看起来似乎并不想就此打住。 “直到有一次中国留学生的聚会，他喝多了酒，一个人倒在包厢的角落里不断重复着‘你为什么要逃跑’时，我才大致猜到他的心事。可惜那时候，我已经毕业，马上就要回国。” jenny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突然注入了一丝怜惜，可是下一秒，那眼里的流光却忽然被黯然取代。 即使叶璟再怎么低情商，却还是能够捕捉并明白jenny那些眼神里的含义。心头忽然像有石头堵了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jenny，我……”叶璟张了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又低下头慢慢嚼着餐盘中的食物。 “所以，在你调到秘书室的那一天，我想应该就是你了。”jenny又重复了一次她的总结。 “为什么？”叶璟没能忍住，脱口而出。 “因为……秘书室的每一个人，都需要通过我的面试，只有你不需要。”jenny稍微犹豫，还是回答了她。 “我……”叶璟实在不知如何去回应她。 两人沉默着吃了一会儿，jenny又再度开口：“之前顾总去s市出差的那一周，可真是一场磨难。” jenny提到了这件事情，立即点中叶璟心中的疑问。那一个礼拜，就是她休假跟着上野千雪做心理治疗的那一周，是jenny陪着顾安远去了s市。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叶璟急切地问。 等了好一会儿，jenny才说：“他是为你去的，为了你去与沈先瑜谈判。……沈先瑜，沈青青的父亲。” 叶璟的头脑瞬间有一些混乱。每一件事情，就像是一颗颗凌乱的珠子，她拼命地在脑海里理着头绪，试图将它们串连起来。 看到叶璟迷惑的神情，jenny微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汤勺，接着说：“那一周，我们等了沈先瑜六天，满以为谈判无望的时候，顾总一句‘在商言商’感动了他，他才同意与我们会面。” “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叶璟终于弱弱地问出了口。 jenny抬起了没有表情的脸，可她的眼睛里，分别写着酸楚。不论她平时的工作里，是多么的强悍精干，可她毕竟，也只是个有感情的女人。 “诗雅的传媒合作伙伴一直是沈先瑜的公司天艺传媒，夫人早作了打算，而且……在顾总去夏威夷度假的时候，她问过我顾总的行程。可是，顾总坚决反对以私人感情来论工作，又恰逢……天艺与诗雅的合约期已到，所以……” 叶璟脑海里那些混乱的珠子终于串了起来。所以，三年前，江雪儿私自联系叶珂的时候，早就调查过她并已经为顾安远作了打算？所以，他们在夏威夷遇见沈青青并不是一个意外，而是江雪儿刻意的安排？所以，江雪儿约她喝茶，也是希望让她知难而退，好给顾安远和沈青青制造机会？ 这个女人，竟如此步步算计！ 所以，顾安远出差去s市的那一个星期，该是多么的劳累与疲惫？不用想也能知道，对方必定因为护女心切，不会待见他。 在他出差的前一天，还故作轻松地说放一周假给她。在他回来的时候，连家也没有回就直接到酒店去找她，倚在她的肩上也只是轻声说一句“我好想你”，殊不知那时候，他是为她打了一场胜仗凯旋回来？ 顾安远，还要怎样来爱她？ 过了好一会儿，叶璟才回过神来，大胆地问了一句：“那……后来谈得怎么样了？” jenny已经差不多吃好，拿了餐巾纸在擦嘴唇，听到这个问题，沉思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沈先瑜同意本季的新品设计宣传全权由天艺传媒代理，并需要支付高昂的代理费用。前提是，公司本季设计的新品，必须让沈先瑜满意。而且他会因此决定合约的续签问题。” 叶璟忽然想到设计出来的那一天，顾安远对她说：“小璟，你帮了我大忙。”可是，她现在才知道，她那么努力那么拼命的完美设计，原来拯救了她自己的爱情。 可是这一切，顾安远却从来不和她多说。他永远只说一句：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样的男人，她要多狠心，才能在三年前一言不发一转身就逃到了日本去？ 午餐吃完，叶璟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而问jenny：“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jenny盯着她发丝遮掩下的钻石耳钉看了几秒，转了身朝前走，同时才说：“希望你珍惜。” 希望你珍惜。原本属于你，可是曾被你狠心放弃的爱情。 那是几年以来，jenny唯一一次在公司谈到这些私人的话题。只为自己内心里压抑已久却找不到豁口的单恋。她走得很快，不想被叶璟看到她的眼里闪烁的星星点点的泪光。下一分钟，当电梯上来的时候，她又恢复如常，换上了她常有的脸色。 叶璟的心一直被一些酸楚又甜蜜的情绪塞得满满当当。回到秘书室坐着，仔细想了想jenny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似有一股力量在心底推动着她：去找他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整理了一下心情，站起来就往隔壁的总裁办公室去。即使她跟着jenny职场心情学得再好，也压制不了此刻激动的情绪。 顾安远的门是虚掩着的，站在门口能听到他在打电话，他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他正说：“叶璟（夜景）？好，我知道了，我当然要去。” 叶璟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等到里边没有声音了，她才敲了敲门走进去。 顾安远看到叶璟进来，也显得很高兴，张了嘴想跟她说点什么，却见叶璟脸上带了一丝委屈朝他走过来。顾安远立即站起来，柔声地问：“怎么啦？” 叶璟没有说话，却只是大步走过来，踮起脚尖就将唇往他嘴边送。 她的嘴唇温热，吻在他的唇上不带一丝其他的冲动。只是那样细细吻着，似有千万般诉不尽的柔肠。顾安远不明原因，却还是极力配合了她，俯下身来努力回应。两人正亲密相拥相吻，顾安远的脸却感受到了丝丝的凉意。 他睁了眼睛看，叶璟正闭着双眼认真亲吻着，可是她的眼里却流出了晶莹剔透的眼泪。那眼泪在这夏末的清风里，如珍珠般美好。 这是两人重逢后，叶璟第一次如此主动。可是，她闭上眼亲吻他的温柔，在此刻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两人亲亲呢呢缠绵了好一会儿，叶璟才放开了顾安远。 顾安远睁着如墨一般的眼睛朝叶璟望着，等待着她的解释。叶璟被他看得心里一阵酥麻，又不愿意道出此刻她心里因他而生的感动，于是装起傻来。 “那个……今天天气真不错，也……不那么热了。”叶璟站在沙发前，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小圈，然后没话找话。 顾安远也不勉强她，抿着薄唇轻笑着，坐到了身后的会客沙发上。 片刻之后，顾安远轻声开口问：“明明那么喜欢我，为什么不说呢？” 听到这个问题，叶璟的心立即漏了一拍，刚觉得有些面红心燥，话到嘴边却突然转变：“明明是谁？她……喜欢你？” 顾安远知道她是要将装傻进行到底了，有些无可奈何却又极宠溺地配合她：“你……，你出去，我想静静。” 这会儿叶璟不用思考，就能跟上他这句话：“你给我说清楚！静静又是谁？” 叶璟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假戏真做的意思。她睁了杏眼，假装怒目而视，一张娇小的脸庞因为刚才的亲吻而透着极美的红润，一副争风吃醋的小丫头模样。 就这么一个普通的表情，却让顾安远瞬间联想到了大学时代，那时叶璟总是跟在他身后眯眼斜视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他的女同学们。她每一次都躲在他身后，嘴里念念有词，还带着佯装仇视他人的目光。可是每一次顾安远与别人打完招呼回头看她时，她却立即又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神色。 “以前，你是不是觉得很累？”顾安远忽然问。 这时叶璟还沉浸在自我感觉良好的演戏模式里，愣是没反应过来顾安远说的什么。一脸疑惑地看了他半天，他却也不解释，只顾言笑晏晏地望着她。 看叶璟愣了半天，顾安远站起来，走向他的办公桌，脸却还望着她说：“小璟，周六下午有一个活动，你陪我去参加。”在叶璟刚张嘴想说话，顾安远又紧跟着说：“不许拒绝。” 哎……这些男人都是怎么回事？都不让人说话的？ 可是叶璟此刻却一点也不想拒绝顾安远，只要和他在一起，她就会安心。就算让她现在就下地狱，只要是为了顾安远，她就再也不会害怕。 第二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叶璟忽然接到汤小依打来的电话。 汤小依在电话一接通时就兴奋的大喊：“小璟！我回来了，给你带礼物了哟！” “汤小依！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重色轻友也要有个度好吗？”叶璟咬牙切齿地咆哮。 “好啦，叶璟小姐，我们周六见咯！我要进电梯了，再见！”还没等叶璟说话，汤小依便挂了电话。 可是，为什么汤小依也说周六？叶璟拿起桌上的日历看了看，8月26日，周六。没什么特别的呀？等等，8月26日？那……不是她的生日么？ 看来最近实在是忙昏了头，连自己本命年的生日也要忘记了。叶璟又拿起那日历看了看，发现了一个更巧合的事情，那一天，竟然是农历的七夕情人节！ 难怪顾安远说要带她去参加活动，难怪汤小依说给她带了礼物，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周六那天上午，叶母知道叶璟要出去与朋友聚会，便早早地做了午饭。叶珂买了一个叶璟最喜欢的慕斯蛋糕，也在家里陪着她。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午饭。叶父叶母和叶珂纷纷端着果汁祝叶璟生日快乐，叶璟一一与他们碰杯然后慢饮了几口，忽然，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开始大叫：“哥！你……耳朵上……！” 叶珂故意没好气地瞟了她几眼，不满地问：“你才看到？会不会太不关心我了？” 原来，叶璟看到叶珂的左耳上，竟然带了一只“告别单身”的男款黑钻耳针！ 叶母顺着叶璟的视线看，也看到了儿子耳朵上的耳针，立即开始数落叶珂：“都快三十的人了，也还不交一个女朋友，还戴个这么花哨的耳钉，我说叶珂，你能不能……” “妈，这耳针是妹妹设计的，近期可火了。”叶珂温和地笑，“而且这耳针，戴一个表示单身，戴两个表示非单身，我这样戴个男款的，寻个女友可方便多了！” 叶父叶母听到这话，明白这耳针的含义，于是才乐得呵呵笑。可这时候，叶珂却忽然问了一句：“小璟，你会不会戴自己设计的作品？” 叶珂这么一问，叶父叶母都朝叶璟垂下的卷发上望。叶璟没办法，又不能向父母说谎，只好点头：“嗯，会戴的。” “我看看我看看。”叶母来了兴致，就想看看这女款是什么样子。 一家人都朝叶璟望着，她只好捋上头发，露出了耳垂。 “真漂亮！”叶母夸赞道，过了几秒钟，她又寻思起叶珂的话，睁大了眼睛问：“女儿，你戴了两个就是说不是单身了？你交男朋友了？” “嗯。”叶璟老老实实点头，然后她又立即举手：“爸妈，不许骂我！我过生日呢！” 叶老师呵呵地笑，怜爱地看着女儿说：“怎么会骂你呢，我和你妈高兴还来不及呢！只要你们是认真的，爸妈就没有意见！只要他不是……” 叶母闻言立即瞪了叶老师一眼，让他生生把那句话咽了下来。 叶璟哪会不明白他们想说什么呢，可是，迟早还是要让他们知道，还不如趁这个时机向他们说明。 “爸，妈，哥，我……恋爱的对象……就是顾安远。”叶璟不敢看他们的脸，低头说道。 叶珂一点儿也不惊讶，还是温文尔雅地笑着。到是叶老师问了一句：“顾安远？” “嗯。就是……大学那一个。”叶璟惶恐不安。 “怎么又是他？不行！”叶母插话。当年叶璟执意要去日本，两老一直以为她是被男友抛弃心灰意冷才愤然出国，所以眼下一听到她说还是大学那位男朋友，立即就投了反对票。 叶璟还没有开口，叶珂清润的声音就传来：“为什么不行呢？当年妹妹可是狠心离开了他，人家苦苦坚守了好几年呢！” “是这样……？”叶父叶母有些不敢相信。 叶璟知道哥哥现在是把错往她身上揽好让父母放宽心，加之也是实话，也就顺着他的话说道：“是……是这样的。” 叶父叶母这才松了口气，叮嘱女儿有空带回家看看之类的，便继续吃饭。 饭间，忽然有人敲门。叶璟自觉地站起来走去开门。 门一开，一位同城快递的先生就问：“请问您是叶璟小姐吗？” 叶璟点头称是。 快递员捧着一个巨大的纸盒子，递到叶璟面前：“叶小姐，你的同城快递，请签收。” 叶璟签了字，抱着盒子进屋，然后将它放到房间里的床上，拆也没拆，就又折回饭桌上吃饭。 叶母问：“是什么？” 叶璟咬了一口呛生菜，含糊不清地说：“不用看，肯定是汤小依送的礼物啦！她每年都这样。” 饭后，叶珂去洗碗，叶父叶母坐在客厅看电视。叶璟回到房间去，开始拆着那个盒子。结果才拆开快递专用的暗色纸盒，她就被那礼物的包装盒子吓了一跳！ 那银白色的礼品盒子上系着浅蓝色的丝带，可那丝带下方，分明写着“docky goods”这个logo！ 难道是顾安远送来的？上次那套这个牌子的衣服价格，还深深刻在心里啊！虽然最后他没有让她还钱，可还是留下了阴影好吗？ 叶璟打开礼品盒，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小礼服裙。裙子上方，有一张顾安远手书的卡片：“今天下午两点，请着此裙随我出席活动，我会来你家楼下接你。”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可叶璟一看就知道是顾安远的笔迹。他的字刚劲有体，力透纸背，呈现出的美感丝毫不输给他的珠宝设计图。 叶璟看了看时间，才一点钟。于是轻轻关上了她的房门，站在镜子前开始试起礼服来。 礼服非常露，叶璟来来回回试了好几次，总觉得就这样穿出去，势必会引得回头率无数，想了想，还是将它收了起来，然后换上了自己的浅色短袖条纹t恤和牛仔短裤。 两点整的时候，顾安远的电话果然打了过来。 “我在你家楼下，下来吧？”顾安远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期待，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她穿上那件礼服后的样子。 叶璟背了她的休闲大包，再在里面装了个淑雅款式的小手包和一双细脚高跟鞋，然后提着那个礼服盒子就向叶父叶母打了招呼出门。 顾安远坐在车里，望向楼道口，等着她出来。 没过几分钟，叶璟俏丽的身影果然出现，可是，她穿的是什么？ 一件宽松版的短袖圆领t恤，一条不超过四十公分的牛仔短裤，脚上还穿着人字拖？这是那一个设计出“告别单身”作品的设计师叶璟？ 顾安远别过头。那画面实在……落差太大，他不想看。 叶璟提了礼盒上了副驾驶。顾安远满脸受伤地问：“叶璟小姐，作为我的女伴，你准备就这样去参加新店开业典礼？”顾安远说着，还无意识地皱了下眉。 “嘿嘿……”叶璟傻笑，然后指指那鼓鼓囊囊的休闲包和礼服盒子，“在这儿呢！到了再换。” 叶璟说着，顺便偏过头认真打量了一下顾安远。 他又将头发剪短了一点点，那发丝看起来精神抖擞根根有力。他穿着了一件浅蓝底细斜纹的长袖衬衫，那袖口上的两副水晶袖扣在阳光照射下熠熠发光。他的手扶在方向盘上，即使就那么随意坐着，也能自成一景。仿佛那深邃宁静的气质都揉进了他的眼里，周身淡然却不自知。 就那么打量着他的侧脸，叶璟忽然想到一个词：天生气质。 顾安远看到叶璟傻乎乎地朝他看着，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小璟，你打算在哪儿换衣服？下车时，可能就会有一些媒体记者要拍照了。” “媒体记者？为什么？”叶璟愣了。 “这个……今天是七夕节，又是新店开业，总会有那么一个两个记者的……”顾安远含糊其辞。 可叶璟丝毫没有往那新店与记者方面想，这时只苦着一张脸思考起换衣服的事儿来。 顾安远启动了车子，打了方向盘开始倒车。看到叶璟蹙着的小脸，顾安远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就在我车上换好不好？” “流氓！”叶璟下意识地嗔吼。 顾安远转过脸后专心地开车不再说话，可嘴角却带了那么一丝隐约的笑容。果然，在车子开了几公里之后，叶璟哭丧的声音传来：“能不能在路上找个公共洗手间……” 中途，顾安远果然把车停了下来。他先下车，随后给叶璟开了车门，然后一手举在车门顶上另一手牵着她走下来。 等等，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看起来像个时尚沙龙？不是说好去……公共洗手间的么。 叶璟提着她的包和盒子，就那么趿着人字拖被顾安远带了进去。熟悉顾安远的导购小姐立即笑脸迎出来。 顾安远把叶璟往导购面前一推，温柔地说：“帮我给她打扮一下，她手上有衣服。” “放心！交给我！”导购小姐笑得花枝乱颤，拉了叶璟的手朝里边儿走去。 顾安远便找了一清净地儿坐下，开始翻阅杂志架上的《时尚珠宝》，等着叶璟出来。 第16章 叶璟夜景 沙龙的装修富丽堂皇，一楼靠门的一半是服装区，后面是vip化妆区及休闲区，二楼则是养生区。 顾安远就坐在一楼的休闲区里，随意地翻看着手中的杂志，时不时地看看时间。 从坐在这里等候叶璟开始，顾安远就做好了她出来后震慑到自己的心理准备。眼下，她真从里边的化妆区走出来的时候，他的心跳还是着实漏了一拍。 叶璟穿着他送的那件黑色礼服长裙，配着一双同色系的丝带细高跟鞋，显得典雅又大方。那件裙子上前后开v领的设计，将叶璟美好白皙的脖颈和前胸露了出来，温婉如玉。 裙子上没有过多的装饰物，只在收腰的裙带上别了一个细小的由布料制成的花儿，努力绽放着。 再抬头看她的脸。化妆师给她配了一套适合宴会的清新淡雅妆容。她的粟子色头发被盘了起来，只留两缕卷发垂在两边，显得风情十足。 她巴掌大的小脸上，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睛珠子，就像寒夜里的星星那么耀眼，配上那小巧的鼻子和柔软的薄唇，整个就像一副巧夺天工的完美画作。 转眄流精，光润玉颜。袅袅娜娜，如空谷幽兰。妆后如此耀眼的叶璟站在顾安远的面前，竟叫他目不转睛再也挪不开眼。 直到之前那名导购小姐笑着问：“顾先生，您还满意吧？”顾安远这才回过了神。 他放下手中的杂志然后站起来，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望向那导购：“很不错。把我的外套拿过来。” “哦，是是是。”导购员立即折到服装区去，拿了一件西装外套跑过来递给了顾安远。顾安远接过来穿上，然后稍微整了整衣脚，顺便捋了捋袖口。 个子高的男人，穿西装……实在好看养眼啊！这下又换叶璟朝顾安远目不转睛地望着了。可下一秒她却忽然想明白过来，所以顾安远早就来了这家沙龙？还把外套落在了这里？ “走吧，小璟。”顾安远一手牵起叶璟，然后用另一手提着她的休闲大包就往外走。 叶璟穿了细高跟鞋，走得不快，顾安远也就陪着她小步小步地走着，那模样任谁看了都会羡慕。 两人上了车，顾安远稳稳地将车子驶入了车流。大街上，到处是抱着情人节玫瑰花带着甜蜜笑容的女子，这让坐在副驾驶上的叶璟频频回头张望。 顾安远用余光瞟了几眼叶璟暗暗羡慕的神色，随后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开着车。 没过多长时间，车子就到达了目的地。顾安远将车子停在门口，下车走到副驾门边为叶璟开门，然后将手中的钥匙丢给了迎上来的保安小哥。 叶璟拿着小手包在顾安远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走着，站稳之后抬头，望向那气派会所的招牌名字。这一看，她就立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夜景”。这两个鎏金的大字在阳光闪闪发光，无论是谁从这里经过，都会要忍不住朝它望上几眼。在这条繁华的主干道上，这么一家又是以“夜”字打头的餐饮娱乐会所，实在是尽显奢华却又不觉突兀。 叶璟终于回过神来，抬了清亮的眸子望向身边的男人：“安远，你……是认真的？” 有一次在“夜幕”吃饭，顾安远说他投资了陈宇轩的下一家名叫“夜景”的店，她还以为他是在以她的名字开玩笑，可是今天这么一见，才知他当时的话竟然是认真的。心中似有无边感动漫天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她的神志。 顾安远不说话，只是望着她，却见她眼里闪了晶莹泪花，似落非落，欲滴将滴。 “好啦……小璟。进去吧？”顾安远温柔说道。 还没有等叶璟开口，却听到一个高亢的声音传来：“诗雅的顾总来了！” 两人闻声一齐转头看，却见一堆拿着各家logo话筒或无线麦的记者蜂拥而至，瞬间围至他们身边，问题接二连三脱口而出。 “顾先生，贵公司的珠宝‘告别单身’上市不到半个月就迅速风靡全国，请问这款设计背后特别的含义是有什么渊源吗……” “顾先生，‘夜景’开业，传言你是背后的大股东，并且特意赶在情人节开业，请问是这样吗？” “顾先生，请问您身边的女伴是您的女朋友吗？” 顾安远伸手护住身边的叶璟，生怕她被踩到或者被伤到。而后他抬了完美的笑脸面向众记者，回答道：“各位的问题我等会儿在里边都会回答，借过。” 记者们正为顾安远不肯回答而失望时，又听见有一个人的声音传来：“汤泽清先生来了！”这时候，记者们再次如蜂拥般涌上后边儿那辆黑色的车子，给顾安远和叶璟让了路。 汤泽清？叶璟立即捕捉到了这个名字，那……不是小依的父亲么？ 顾安远拉着转头遥望的叶璟向前走，然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先进去吧。” 一楼会场内已经来了不少衣着鲜亮衣香鬓影的世家小姐和名门淑媛，正三三两两握着高脚酒杯谈笑着。 见两人进来，一身西装笔挺的陈宇轩急忙跑了过来，开口说道：“哎呀我的老大，你怎么才来啊！” 说完，陈宇轩再看向挽着顾安远手腕的叶璟，立即被她的美丽惊艳，低声呼道：“大嫂！你——怎么可以这么美？” 叶璟听到陈宇轩的赞美，羞涩得咯咯笑，却不答话。倒是顾安远又低声提了一句：“汤泽清已经来了，后边儿，快去迎接。” 陈宇轩立即二话不说就迈出大门，恭候着他未来岳父的到来。 顾安远牵了叶璟的手，慢慢走到饮品区，然后给她端了一杯无酒精的浅色饮料，自己却挑了杯度数略高的白葡萄酒。 两人在大桌边浅抿了几口手中的饮品，刚准备走去宴会区，叶璟的眼睛忽然盯在某处挪不开，那脸上的神色也是如临大敌。 那……那究竟是什么？ 顾安远顺了叶璟的目光望过去，原来又是一大罐来自“夜色”酒吧的“七彩烈焰”！看着叶璟惊恐的脸，顾安远忽然不怀好意地倾过来，低声在叶璟耳边说：“小璟，你要是再喝了这个意识不清，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叶璟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上次喝醉的事情，脸一红，不说话。 正好有顾安远熟悉的青年才俊名门淑女们过来打招呼，顾安远就温柔地牵了叶璟的手，八面玲珑地应付着。 一群人正说着话，就见大家的视线全部往门口投过去。 叶璟转了身，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笑若春风的汤小依正挽着汤伯父的手走了进来。难怪一家新店开业，会引来这么多记者在记者专区采访拍照，只是因为“汤泽清”三个字在云市乃至全国的名声都足够响亮。 地产大亨汤泽清今年五十二岁，已过知天命之年的他仍如一个壮年小伙子般精气十足。他进来后，显然也看到了叶璟，于是立即抬了步子走过来，站到一众人面前，却是对着叶璟说：“小璟，最近没上家里去玩儿啊？是不是和小依闹别扭啦？” 汤小依在一旁笑嘻嘻的，也望着叶璟，顺便还重复了一句他爸的话：“是不是和我闹别扭啦？” 叶璟抬着眼看着汤泽清：“伯父……最近工作了，有些忙……”其实她内心里的潜台词却是：伯父，是汤小依重色轻友不带我玩儿了。 汤泽清爽朗地笑，然后点点头，才望向顾安远。顾安远立即伸出手来：“汤先生好，我是叶璟的男友顾安远。幸会。” 两人友好地握手。 往往在这种情况下，生意人或许都会急着把自己推荐出去说一句“在下诗雅集团顾安远”，可顾安远今天给足了叶璟面子，处处捧着她。 果然，老道高深的商人汤泽清显然很满意顾安远的态度，再次开口道：“诗雅的顾安远？我知道你，后生可畏啊！” “不敢不敢。”顾安远客气地回应。 两人寒喧着，汤小依也跑到叶璟身边去说悄悄话。没过多久，就听到场内音响里传来陈宇轩的声音。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各位参加‘夜景’的开业典礼，……首先我们有请本市地产之王汤泽清先生致辞！”陈宇轩简单地说了几句，就点到了开幕嘉宾。 台下掌声如潮。汤泽清也就精神焕发地走到台上去，站在高架麦前，开始致发言辞。 “各位朋友，我很高兴在这里为‘夜景’的开业致辞。我简单地说几句，‘夜景’店是victoria集团‘夜’的系列第九家分店，为此，我对该集团负责人陈宇轩先生表示衷心的祝贺。 另外，本店的店名用到我的干女儿，也就是叶璟的名字，我想，这背后应该有一些特别的意义，那么，随后我们请陈宇轩先生来为大家解释。 最后，祝愿‘夜景’迎四面财路，交八方好友！” 台下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陈宇轩再次走过来，这时却换了一副柔和好奇的神气对宾客们说道：“关于店名的背景故事，我想请我的老友，也就是本店的股东之一顾安远先生向大家说明。” 台下，叶璟正低声问汤小依：“我怎么变成你爸的干女儿啦？” 汤小依“嗤嗤”地笑答：“他一直是这样看待你的啊！” 两人还在低头说话，顾安远忽然伸出手牵了叶璟的手腕朝前走去。走到台下正中，他才放开手，然后大步跨上了台。 顾安远朝叶璟柔视了几秒才开口：“对我来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今天是中国农历的情人节，也是我们的新店‘夜景’开业的日子，也是我的女友——叶璟小姐的生日。” 顾安远的手掌指向台下的叶璟，顿时场内的欢呼声伴随着掌声一起涌过来。 “这一家‘夜景’，是我送给我的女友叶璟小姐的情人节礼物，希望她会喜欢。”顾安远又继续开口，“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希望大家，帮我作一次见证。因为今天，我想向我的女朋友叶小姐求婚，希望大家帮帮我，让她千万不要拒绝。” 台下的人都被顾安远逗乐了。而此刻叶璟却惊讶地看着顾安远，可那惊讶又被一阵强烈的温暖包围向她的心脏袭来，他……说的是要求婚么？ 这时候顾安远开始往台下走着，舞台背后忽然出现一个人，怀抱着一大束玫瑰花站在那里等候。顾安远接过服务员手中娇艳欲滴的花儿，朝他点头致谢，然后一步一步朝叶璟走过来。 在巨大喜悦来临的那一秒，人们往往不会立即感应到喜悦应有的心情。在那时候，常会有那么短暂却又漫长的一秒钟，让人呆愣无法回神。 顾安远手捧着那一束美丽的花儿站在叶璟面前，单膝跪下，面朝她款款深情道：“原谅我是一个没有新意的男人，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向你求婚，也请你体谅我多年来想娶你的决心，所以，叶璟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叶璟两手死死地拽着手包，以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是要嫁给他么？多么诱人的字眼。从大学重逢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幻想过以后嫁给他是什么样子，他会求婚么？还是两人自然水到渠成？他会老土地送上鲜花与钻石么？还是两人心心相印不求仪式？ 从没想过会分手，也从没想过会再重逢，更加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向她走来，怀抱玫瑰，赠她“夜景”，跪下来恳求她嫁给他。 周围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像电影里边儿那样大喊“嫁给他”。可所有人都空了双手面带笑容只等她答应的那一刻便欢呼鼓掌。 顾安远早就安排好，请大家给她安静的思考时间，绝对不要因为他人的热情影响到她看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如此，无论过去多久，她都会记得被求婚那一刻自己心里的真实心情。 大约过了一分钟那么久，这一分钟对顾安远来说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在害怕，害怕此刻的叶璟又如驼鸟一样退缩，害怕她因为曾经那可笑的心理疾病而拒绝他。 终于，叶璟接过顾安远手中红艳艳的花朵，哽咽着却又一字一句地回答他：“顾安远，我愿意。” 无论前路如何，我愿执你之手，与尔同老。 现场立即迸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顾安远站起来，深情拥抱了叶璟，然后在她唇上啄上一吻，牵住她的手就朝后方走去。 陈宇轩继续上台去主持着开业典礼，可是，叶璟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唯有顾安远的“嫁给我”三个字如潮水，划过一拨一拨喜悦来，吞没她的意识。 顾安远带着叶璟上了五楼的电梯。然后找到房号，刷开了门。 叶璟这才发现被他带到了会所的客房里面，于是才回了神，抬起一张小脸迷惑地朝顾安远看着。 “老婆，来，休息一下。”顾安远接过叶璟手中的花放到桌上，然后脱去了西装外套搭于立衣架上，拉了她到沙发上坐着。 叶璟靠在顾安远肩膀上，眼睛里浮上一层雾气来。她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又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顾安远说道：“安远……我怕……” 话未说完，顾安远就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两个已经分手的人，再复合时，需要有着比第一次恋爱在一起时更大的勇气。彼此都要相信，对方是自己此生的唯一，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绝对不会因为同样的理由分开第二次。 “不要怕，有我在。”顾安远侧过肩膀来，将叶璟整个搂在怀里，低声安慰她。顾安远知道，或许叶璟现在的心理疾病早已治愈，但是于她的心里，仍有着那道过不去的坎儿。 “生日礼物，要不要？”顾安远忽然扶正了叶璟，带着一丝神秘的表情问道。 “啊？”叶璟一愣，“不是送了么？这么漂亮的鲜花……”叶璟呆呆地回答。 “那是求婚用的，不是生日礼物。”顾安远解释，随后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购物盒子出来递给叶璟，“呶，本命年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个很精美的盒子，上面有些浅淡的花纹，契合开口处还用丝带紧紧系着，显得雅致又清新。可是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那是什么，叶璟于是就坐在沙发上开始拆起丝带来。 呀！叶璟一拆开那纸盒子看到里面的物品时，瞬间羞红了脸。 那是一套大红色的女士内衣，上下两件，都是极薄极软的面料制成。那衣服上，有着漂亮精致的大红蕾丝花边，让人一看便爱不释手。 叶璟还低头红着脸看着这礼物，又听到顾安远说：“老婆……听说，本命年都要穿大红色，是这样吧？” 这时叶璟才抬了通红的脸看向他，想到前些日子他在办公室问她：将正弦函数负半轴沿x轴旋转180度后图像波峰为10厘米……原来，那个时候，他就打算好了！ 叶璟不答话，只是再看了两眼后将那衣物折好放回了盒子里，又将盒子放在桌上。顾安远忍着笑意，身子倾过来，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晚上穿给我看……唔？” 还没有等到叶璟嗔骂他，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说：“走吧，下去看看，仪式估计差不多结束了。” 已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压了回去，叶璟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才把手放到他的手心里，跟着他往下走。 一楼大厅的仪式果然已经结束了，众人都在纷纷地往后厅的餐会厅走着。 汤泽清工作繁忙，这会儿早已经离去。汤小依挽着陈宇轩的手，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小璟，礼物！给！”汤小依笑道。 “是什么？一栋威基基海滩边的别墅？”叶璟打趣好友。 “说好那是结婚礼物的，这个是生日礼物！”汤小依挂在陈宇轩的手臂上，一副中国好闺蜜的模样。 “别！你可千万别！”叶璟摆摆手，“那别野住着多潮湿啊，还不如我家的三室两厅呢！” 汤小依将礼物塞过来，然后转头去含情脉脉地望向陈宇轩。 陈宇轩宠溺的用指腹刮了一下汤小依的鼻子，然后对顾安远和叶璟说道：“老大，大嫂，我们的包厢在107，去吃饭吧，小二和老三都已经过去了。” 几个人一起走去107包房。黎明和米蓝果然已经在房间里坐着了，见到这两对情侣过来，米蓝止不住的打趣：“哎哟喂，你们一个接一个告别单身，只剩我和小二还是孤家寡人，看得我是好生羡慕哟！” 米蓝的耳朵上戴了叶璟设计的“告别单身”女款钻石耳钉，冲他们应时应景说着。几个人正嘻嘻笑着准备接她的话，坐在她身边的黎明看了一眼她的右耳，用询问的语气说道：“要不，我们两个人也去把这‘单身’‘告别’一下？” 黎明一语双关，任谁都听得出来。他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或许因为律师这个职业的关系，他往往说话都非常谨慎。 可是米蓝就愣是没听出来黎明的话里话，只侧身点头回应他：“是的，小二，你说得对极了。哎呀，我的王子啊，你在哪里呢，我的婆婆啊，你快发货啊！” 众人均不顾黎明那张铁青着的臭脸，嘻嘻哈哈落座，开始吃饭。 汤小依今天兴致相当高。饭后，她极力邀请大家去唱歌。顾安远和叶璟都皱了皱眉头，不发表意见。可是陈宇轩没有听过汤小依唱歌，于是兴致高昂地应声附和着。米蓝生性爱玩，听说接下来还有后续活动，便立即举了双手赞成。这样一来，黎明也自是没有意见了。 顾安远没有办法，只好点头同意。 “夜景”三楼有专门的休闲区域，其中有一些隔音效果甚佳的k歌包厢。六个年轻人酒足饭饱聊天尽兴之后，就一起出门直奔三楼的休闲区。 包厢很大，几个人分散着坐着。米蓝率先去点歌，然后拿起麦开始唱。叶璟和汤小依两人坐在另一排的沙发上，附在对方的耳边聊着天。 “小璟，你是什么心情？”汤小依问。 叶璟知道她问的是被求婚的事，于是轻盈一笑，说道：“感觉好极了。” “那就好。小璟，我真的很开心你能走出来。不管之前怎么样，不管……只要你觉得是幸福的，我就什么都愿意。”汤小依省略了那个“不管”后面的话，但是真心实意地诉说着感情。 “你什么都愿意？”叶璟听出那话里别样的意思，抬了疑惑的双眸朝汤小依望着。 “哎呀，我是说我出多少钱都愿意啦！哈哈哈哈……”汤小依打着马虎，然后立即转移话题问：“我送的礼物，你不拆开么？” “啊，拆。”叶璟这才想起来，一直被她紧握在手里的礼物盒子还没有拆。 在就这光线醉人的包厢里，叶璟拆开了那个小小的盒子。按照她对汤小依的了解，只以为那又是什么名贵项链或者旅行券什么的，结果拆开一看，她却立即傻掉了。 那是整整一盒日本原装进口的冈本。浅色的盒子上还用日文写着“附送两枚”。叶璟一眼就看清了那些日文，脸一热，迅速将包装盒子塞回礼物盒子里面去，然后大喝一声：“汤小依！” 汤小依立即谄媚地笑，似讨好一般地说：“璟爷，小的祝您生日快乐！留着，一定用得到的。” 叶璟气呼呼地，不说话。这时候，陈宇轩和黎明站起来说一起出去抽根烟，以免影响到在场的女士吸二手烟。汤小依便泪眼婆娑感动无比地朝陈宇轩点头，一副“快去吧”的表情。 叶璟和汤小依又聊了一阵，米蓝忽然回头大喊：“《爱情买卖》！谁的？” “我，我！”汤小依立即站起来接过了麦，跟着前奏开始摇晃身体。叶璟这时候坐到了前排顾安远的那排沙发上去，然后和他相视苦笑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想到在夏威夷天特拉斯山上看夜景拼歌时，汤小依唱此神曲摇头晃脑的模样。 叶璟站起来，附在顾安远耳边说：“我去上个洗手间。”顾安远以为她是要出去透气以避开汤小依唱歌的时间，便一副“我懂的”的表情说：“好的。” 叶璟把手里的盒子放在了顾安远面前的茶几上，便娉婷地出了门。新店开张，洗手间不怎么好找，叶璟在楼道里找了几个来回才找到女士洗手间。 洗手间外是男女共用的洗水池区域，叶璟结束后从里边出来准备开门去洗手，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裙子有一截卡在腰里了，于是又只好停下来站在门内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回到包厢的时候，汤小依已经结束了她的鬼哭狼嚎。 叶璟提着裙摆，轻盈袅娜地走过来，然后把手放到顾安远的掌心里，牵着坐了下来。 没过几分钟，就见陈宇轩和黎明两人推门而入。 陈宇轩满面春风，很开心的样子。一进包厢就立即把温情的眼神投到汤小依的身上，一张脸也随着她摇摆的身姿而笑意盈盈。 下一首歌……竟然是汤小依点的《忐忑》。 顾安远和叶璟看到那大屏幕上的字幕时，相似一笑，然后两人默契十足地坐到了最后一排的沙发上去。 叶璟倚在顾安远的怀里，看着热热闹闹的暖场王汤小依正声嘶力竭唱着，陈宇轩一副怜爱的样子，轻轻给汤小依和声，一副爱似海深的模样。 当汤小依唱到“啊咿呀咿啊呀哟…啊呀哟…”时，叶璟往顾安远肩上蹭了蹭，像一只小小的猫咪。看着她类似撒娇的模样，顾安远忽然来了兴致，侧了头在叶璟耳边说：“宝贝，要不要我唱一首歌给你听？” 叶璟当下便震惊。倒不是因为他说要唱歌，只是……那一声“宝贝”叫得那么自然和……甜蜜。 愣了两秒，叶璟才说话：“嗯，好。我想听《k歌之王》。” 顾安远极少唱歌，但他的粤语歌唱得一流。眼下叶璟开口点了歌，顾安远当即便遂了她的心愿，站起来就朝点歌台走去。 众人一看顾安远即将开金嗓，纷纷退后让路，让他过来。顾安远也不客气，直接点了《k歌之王》然后优先。 叶璟坐在最后边的沙发上，在一圈朦胧迷离的彩灯里，看着他深情温柔地为她浅吟低唱。 “我唱得不够动人你别皱眉/我愿意和你约定至死 我只想嬉戏唱游到下世纪/请你别嫌我将这煽情奉献给你 谁人又相信一世一生这肤浅对白/来吧送给你叫几百万人流泪过的歌 我唱出心里话时眼泪会流/要是怕难过抱住我手 我只得千言万语放在你心/比渴望地老天荒更简单未算罕有……” 顾安远至始至终没有看过一眼屏幕上的歌词，他只是隔空柔情地朝叶璟望着。他的眼睛里有灼热的光，和动人的柔情蜜意。唱到一半处，或许因为有些热，他左手握麦，用右手解开了左手的衬衫袖扣，然后折上来，接着又右手握麦用左手解开右手的袖扣。 瞬间便像有钟鼓正用力敲击着叶璟的内心。她看到七彩灯光下，顾安远左手手腕上，始终戴着的那条早已变色的红绳。 那时候，顾安远正在唱：“我唱心里话时眼泪会流，要是怕难过抱住我手……” 终于再也忍不住，叶璟的眼泪夺眶而出。 要多么不容易，才能于六十亿人中遇见你。要多么不容易，刚好在我爱你的时候，你也在爱我。要多么不容易，我狠心离开你的时候，你始终站在原地等着我，不曾离去。 而如今，受伤的驼鸟再次回到他的怀抱，听他说一声“嫁给我好吗”究竟是耗尽了她几辈子的运气？ 叶璟歪在沙发里，默默地流着眼泪。从前，她不是矫情穷酸的人。她以为，爱情就像数学里的公式一样，只有成立，或者不成立。可是，当一切以这么文艺的形式回到她的面前，她才发现，眼泪竟也是表达爱情的方式。才发现，她爱着顾安远，爱得竟是那么的深沉。 一曲毕了，众人皆尖叫鼓掌，电脑里也传来喝彩的声音。 叶璟扑到顾安远的怀里无声地流泪。她也说不清，那眼泪的滋味。是后悔，是心疼，是感动，还是愿与君共度此生的决心。 前面几个人还在热闹地唱着，没有人关注顾安远与叶璟的二人小世界。叶璟在顾安远怀里靠了一会儿，抬起哭花的脸，泪眼婆娑地说：“老公……我想到房间去休息一会儿……” 顾安远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平日驰骋商场纵横捭阖的男人，在这一刻，却乱了心智。 “你……叫我什么？”顾安远似讨好一般，轻咬着叶璟的耳朵，在她耳边呼着热气低声问道。 叶璟被挠得痒痒的，立即缩了肩膀，然后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软软粘粘又叫了一声：“老公……” 顾安远眯了眼，似乎非常享受这一称呼。他再一次回味了心里的喜悦，这才牵着叶璟站起来，轻声说：“老婆…那我们先上去。” 随后顾安远拿了前排沙发上他的西装外套披到叶璟的肩膀上，然后搂着她朝门口走着，玩得正high的那几人也只是朝他俩看了一眼，又继续唱歌，一副心照不宣的神情。 顾安远朝他们点头致意，就带着叶璟出了门。刚一走出门口，顾安远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让叶璟先在门外等着，他又走进去到茶几上拿起了汤小依送给叶璟的那一份生日礼物。 小二老三小四等人死憋着脸，等顾安远再次走出去，才放开声音大笑出来。顾安远也不管他们，把那盒子往西裤口袋里一塞，环了叶璟的肩就走。 一回到五楼的房间里，叶璟就立即踢掉了高跟鞋，换上房间里的拖鞋，然后去洗脸卸妆。顾安远弯了腰把她踢得东倒一只西歪一只的鞋子提起来，放到了门口的鞋架上，然后坐在椅子上等她出来。 汤小依送的那份礼物放在桌子上，顾安远若有所思的朝它看着。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叶璟才出来。她正用一条大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身上还穿着那身礼服。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透过房间的窗户，能看到云市美丽的夜色。 顾安远站起来，轻轻拥住叶璟，似恳求一般询问：“老婆……今天不回去了好不好？” 记得有一次，两个人从陈宇轩的“夜色”酒吧出来，顾安远的话被她误会，她扬起一张急切的小脸对他说：“不行，我不回去，叶珂会打死我的。” 顾安远已经作好了准备，如果她开口拒绝，他就再也不会强留她半分。给予女友最大的自由与尊重，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 叶璟拿着毛巾停顿下来，抬头望着顾安远的脸。他也正看向她，那目光仿佛一秒也舍不得离开一样。 就那么静静对视几秒，叶璟的心立即就软了下来。不再去管那劳什子的心理恐惧，这一刻，她只想衷于内心的想法，与他深情相拥。 “好。”良久，叶璟轻轻点了头。 顾安远微眯了眼睛，伸出手来抚了抚叶璟的脸，然后轻声说道：“你先吹头发，我去洗澡。”然后他脱了皮鞋和袜子放到鞋架上，也换上了拖鞋。 等到顾安远进了浴室以后，叶璟才看到桌子上那个小小的盒子。那不是……汤小依送的冈本么…… 假装没看到一样，叶璟继续吹着头发。可是，她的眼神再次被某个盒子吸引了过去。——放在窗边桌上的那一份顾安远送的礼物。 没多久，顾安远就披了睡袍从浴室出来，他正用毛巾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浴后的他看起来精神很好，清清爽爽的样子。 随后换叶璟去洗澡。她想了想，又趁顾安远不注意，还是偷偷将他的那个礼物盒子带到了浴室。 顾安远擦干了头发上躺在床背上翻看起报纸等着叶璟出来。他的心里也有一丝紧张，他不清楚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知道她心理的紧张与恐惧是否已完全瓦解。他害怕自己又会不小心伤害到她，怕她会和从前一样，为此而自责、逃避。 没过多长时间，叶璟推开了浴室的门。她裹着一条巨大的浴巾，慢慢走出来，站到顾安远的面前。 顾安远那一刻忽然无比文艺地想到了一句诗：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顾安远放下报纸，伸出手将叶璟拉过来倚在床边，然后用温热的手掌一下一下抚过她的脸颊。 叶璟伸了手抚上顾安远的左手手腕，轻声说道：“安远，以后就不戴了吧？” “好。”顾安远点头，“你已经回到了我身边，它已经帮我完成了心愿。” 顾安远看着叶璟的眼睛。她的眼漆黑而明亮，像有星星藏进了她的眼里，正一点滴绽放着耀眼的光芒。男人忽然觉得燥热，一把将叶璟环抱了过来，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个动作来得突然，叶璟有些重心不稳地侧压下来，松开了卡在腰里的白色腰带。瞬间肩上浴袍就开始往下滑，等到叶璟反应过来，那袍子已滑落至了胸前。 顾安远自然是看到了那袍子里大红色的镂空薄布和细丝带，顿觉有无限的火焰从他身体里面烧了起来，瞬间便淹没了他的意志。 他将手抚上叶璟的肩，正欲有下一步动作，叶璟却抬了清亮羞涩的眸子轻声说：“关灯。” 顾安远面含浅笑，抿了一下嘴然后轻声商量：“留着床头灯好吗？” 叶璟想了几秒钟，点点头，然后把脸埋到了枕头里去。顾安远关了顶灯，拧开了床头那一盏泛黄温馨的台灯后便拥过来，细细地品着床上这片小叶子的美丽。 叶璟隐约想起来，似乎曾经有人在她的耳边说过：以后，叶璟会遇见一个很爱很爱的人，你愿意把自己交给他…… 终于，她脱落了心里最后一点自我保护的壳，在顾安远的温柔里，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17章 温柔的夜 夜是美好又神秘的。 大多数人往往都更喜欢黑夜。只因为在深沉的夜幕里，能卸下自己所有的伪装，看得到内心里最真实的自己。 顾安远无疑是一个合格的男友。在这温柔的夜里，他拼命忍住了自己的冲动，只为了引导、带领他视若珍宝的女人，教会她幸福道路的方向。 他曾经犯过错。现在，他想赎罪。 几年以前，如果他能及时意识到叶璟的心理问题，并温柔妥善地引导她、帮助她，而不是因此怀疑她对自己的爱不够深的话，那么如今，两个人必是另一番光景了吧？ 他错过一次，失去过一次，现在，历经千辛万苦，她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含泪向他点头：我愿意。 身边的女人嘤咛一声。叶璟的脑海里就像在放电影一般地掠过无数画面。好像听见有人在哭泣，那声音听起来似痛苦，又似幸福。 床头的灯盏正努力散发着柔和的光，一圈一圈的光线晕开来，轻轻渺渺地打在两人的身上。万籁寂静，只余此温柔的夜。 终于，不久以后，叶璟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给顾安远。他大喜过望，心知近日来她的心理治疗已取得了预想的效果，这才认真地、诚挚地将自己满腔的热情拿出来，双手奉在她的面前。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一室旖旎一晚深情过后，是临近秋天爽朗的晴天。 顾安远醒得很早，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叶璟还像一只小猫一样甜腻腻地趴在他怀里睡着。他抬了抬右手臂，惊讶地发现那只胳膊已近麻木。这样的睡姿是维持了多久？ 窗外已有柔和的阳光透过帘子洒了进来，明暗变动的光影照在了她的身上。她像一个没有心事的孩子，将自己的一切托付于身边的这个男人，然后，在自己的世界里甜蜜安睡。 顾安远从前也这样躺着抱过她。只是那时候，因为他对她感情的猜忌，她对自己心理的质疑，让他们并没有享受过如此静谧的休闲爱恋时光。 叶璟忽然扑闪了几次睫毛，背着那几道明媚的光线，睁开了眼睛。 “老婆……你醒了？”顾安远深邃如井水的眼睛正温柔地朝她看着，他的唇边似有笑意，像等了她很久一样。 叶璟立即惊呼起来，嚷道：“啊！几点了？上班要迟到了吧？” “你真是个敬业的员工……”顾安远撑了一只手臂在头上，笑意吟吟地望着她。 “别闹啦！”叶璟匆匆忙忙爬起来，一掀开空调薄被，又惊叫一声：“呀……”然后立即羞红了脸用被子把自己盖住。 看到她满脸局促的小脸儿，顾安远不再逗她，轻轻柔柔地开口：“老婆，今天是周日，你不会要丢下我，跑去公司去加班吧？。” 叶璟一听到今天是周日，便稍微放松了一点，裹着被子就开始找衣服。 她刚将身体探到床沿边去，忽然见那地上被随意扔着的安全用品，还是稍微有些发愣。 顾安远以为她是害羞，只抿着唇在她身后无声地微笑着。可是叶璟朝那地上看了一会儿，认真地转过头扬起一张小脸对顾安远说：“安远……昨天，我们是不是很顺利？” “郑重申明，如果在我们独处时，你直呼我名字，我将拒绝回答你任何问题。”顾安远一本正经地说道，可那一本正经底下却掩着狡黠的光。 “老公……”叶璟也就顺着他，“我，是不是好了？” 叶璟问得很模糊，但顾安远还是清楚她说的是自己的心理疾病。他也坐起来，轻搂过叶璟的肩，柔声说道：“老婆，不是你‘好’了，是你从来都没有问题……一直都是我的错，对你不够体贴，不够温柔。” 听他这一席话，叶璟知道他是在宽慰她的心，可还是觉得非常受用。她不说话，捡起地上的睡袍套在身上，就准备去洗脸。 才走了两步，无意望向昨夜被顾安远丢到地板上的那套大红色的蕾丝花边内衣，脸上迅速抹过一丝羞涩，可是羞涩一过，她却又自行开始脑补起来。 是顾安远亲自去买的？还是让jenny代劳的？如果是jenny……那以后要怎么面对她？ “怎么站在那里发呆呢？”顾安远问。 叶璟转身面向顾安远：“安……老公，这套衣服是你去买的？”她的脸上带着春意十足的红润，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动人光芒。 “这个……”顾安远迅速低了头，组织着语言想给她一个最完美的答复。 “说实话哦！”看他犹豫，叶璟就知道他不准备告诉她实情。 顾安远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抬了头，咬咬牙开口：“是小四送的！你知道，我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去女士店选这种……” “陈宇轩？”叶璟大惊，伸手双臂交叉环胸，眼睛里忽然露出了佯装凶狠的光。 兄弟，得罪了。顾安远在心里为小四默哀。为了朋友，他可以两肋插刀，为了女人，他……可以插朋友两刀。也难怪，他要怎么告诉叶璟，他特意开了十几公里的车到城南的一个商场里戴着墨镜认真挑选了这一套大红喜气的内衣？要怎么形容在他付完钱出门身后极力憋着笑的那几个女导购的脸？ 洗漱结束以后，叶璟稍微清理了一下房间，然后两人一起到“夜景”一楼的餐厅吃早餐。 快吃完的时候，叶璟见到好友汤小依正睁着惺松的睡眼挽着陈宇轩的手臂来了餐厅。叶璟立即打了招呼。 汤小依一见叶璟马上来了精神，笑嘻嘻地坐到她身边去，偷偷在她耳边问：“怎么样，璟爷，我送你的礼物好用吧？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汤小依神神秘秘地问着。叶璟一听她的话就立即咬了唇不说话，只微眯眼睛露出假装斜视的光。汤小依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全垒已经过了，还想继续问点什么，但稍一思量，就此打住，等着日后的惊喜。 陈宇轩点了早餐过来坐到顾安远的身边空位上，才一坐下，就立即感受到对面叶璟投过来的愤怒嗔怨的凶狠小眼神儿。汤小依还在低头浅笑着，并没有注意到叶璟的神色。 就这么一个眼神，让陈宇轩顿时一个激灵，他微缩肩膀，一副害怕的模样凑在顾安远身边问：“老大，什么情况？大嫂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犀利？我又犯错了？” 顾安远低头喝着粥，没有答话。等到对面两个姑娘又嘻嘻哈哈谈到别的事情时，他才稍稍侧头，用只有陈宇轩能听得到的声音说：“女人嘛，总时不时地阴晴圆缺，你多担待。” 陈宇轩苦着一张俊脸，悄悄抹了抹汗。 饭后，顾安远开车送叶璟回家。天空下起了中雨，路上有一些堵车。 顾安远缓慢地将车子驶入车流中，他紧闭着嘴唇，像在认真思考什么事情一样。几分钟以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小璟，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介绍给你的父母？” 顾安远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有一些不自然，就像一个急着吵着要名份的男人一样。 叶璟“噗嗤”一声笑出来，假装打量了几眼身边的男人，换上俏皮的语气道：“想见我爸妈了？看你表现吧。” “表现？”顾安远又倾过头来，“你说的……是哪一种表现？我的实力……难道你还不明白？” “别闹。”跟他在一起久了，他含糊不清一语双关的话，叶璟总也能听出几种意思来。 顾安远却忽然严肃了起来，正了嗓音说：“我是认真的。找个时间，我想去拜访一下岳父岳母。” 车前雨刷正卖力地刷着不断落下来的雨水，顾安远专注地盯着前方的车辆。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衬衫的底子扎在腰带里。他的衣服熨帖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就要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了吗？就要带他去见爸妈还有叶珂了吗？ “等等，”叶璟像想到了什么，“顾安远！” “怎么了？”顾安远很少听到她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可在他看来，偶尔来这么一次，却又别有风情。 “你应该先去拜见我爸妈，然后再求婚！现在你都求婚了，再去见他们，这样算不尊重！”叶璟振振有辞。 “好，”顾安远却爽朗地笑了，“下周末，我去登门拜访岳父岳母，负荆请罪。” 叶璟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只好轻轻点了头。 堵车近一个小时，道路才畅通起来。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叶璟才发现堵车不全是因为下雨，还因为路口有三辆车连环追尾了。交警正在处理，保险公司也在准备拖车。 “马路杀手又上路了。”顾安远淡淡地说。 “你怎么知道是女司机？你又没见着人！”叶璟愤愤不平。 “三辆车连环追尾，最后一辆车下地面上有很长的一段的刮痕，而且我想，果绿色qq这种车，是女士专用的。”顾安远冷静地分析。 叶璟只好不说话了。 又过了半小时，顾安远才千辛万苦地将叶璟送到了家。车上有备用的伞，顾安远拿出来给了叶璟，然后倾过大半个身子到副驾驶去，轻轻吻了她的唇，然后替她解开了安全带。 “小璟，别忘了跟岳父岳母提一下我要上门拜访的事儿。”顾安远还不忘交待叶璟。 “知道了！小顾！”叶璟俏皮地喊了一声，然后挥手告别转身进了楼。 叶父叶母还有叶珂三人正坐在客厅看电视。见到叶璟回来，叶老师立即站起来大声问：“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回家？怎么没有提前跟我们说？” 叶母也紧张兮兮地等着女儿回答。 “这个嘛……”叶璟傻乎乎地笑，“我去小依家了！昨天玩得太晚，就和她睡了一晚上！”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叶璟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叶父叶母这才放下一直提起来的心。 叶珂看一眼妹妹极力掩藏的春意盎然的脸，只轻轻眯着眼睛笑。他什么话也没有说，继续陪着父母看电视。 一上午，叶璟从房间到客厅进进出出不低于七八次，假装找东西，又假装出来坐一小会儿，然后又不断偷偷打量着叶父叶母的脸。 在一个广告间隙，叶珂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叶璟，有事直说。”他说得言简意赅，可脸上却是极度宠爱的表情。 叶父和叶母闻言也转过头来望着兄妹两人，露出疑惑的神色。 “求婚的事？”叶珂又继续问。 “求婚？”没等叶璟说话，叶父叶母立即异口同声。 叶璟一看这阵势，就知道老哥肯定已经知道昨天顾安远在“夜景”店向她求婚，而且还未告知父母。于是她傻乎乎地笑，然后一咬牙，说道：“爸妈，下周末顾……安远想来拜访你们……” 她这点小心思果然被叶珂猜中，他不再出声，只微笑等着父母的反应。 两老心疼女儿，加之前面听说是女儿辜负过人家，这会儿态度也比较温和。叶老师站起来：“小璟，那你就答应人家吧，我们每天在家也没有什么事情，你妈除了晚上去跳会儿舞，其他时间也都在，让人来吧。” 叶璟立即兴奋得像小鸡啄米般点头。随后，她冲叶珂作出个作揖的手势道：“老哥！大恩不言谢，我就不说谢谢了！” 叶珂拿她没办法，只得轻轻勾唇微笑。 叶母毕竟是过来人，一听未来女婿要上门，赶紧拉了女儿过来问他的具体情况，姓名啦，年纪啦，家庭条件啦，父母工作之类的。 叶璟一一回答，但尽量避开了江雪儿那一段，只说顾安远事业有成、家庭和睦。 两老这才满意地点头。 可是叶珂这时却忽然说：“小璟，要是你们真在一起了，你有信心处理好未来的婆媳关系吗？” 叶珂意有所指，叶璟一听便知。 两老一听这话，以为叶珂认识女儿的未来婆婆，立即紧张地问：“叶珂你认识他们家人？未来婆婆不好处？” 叶璟一脸紧张地望着老哥，而叶珂却朝那液晶电视上的苦情家庭剧一指：“戏里不都这么演的。” 另外三人同时放下心来。叶母笑呵呵地说：“儿子，你带了老婆回来，我就和你爸回老家去，不耽误你们，也不会有这电视里这种，啊，天天吵架的婆媳关系。” 叶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又听到父母已经把矛头转向了老哥，于是朝他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回房去了。 叶珂好脾气地听着母亲的唠叨，找了个合适的时间一边插话一边用手指电视：“妈，秋月的婆婆又刁难她了。”叶母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转过头去专心地盯着电视机。 午休时间，叶璟还在迷迷糊糊地睡着觉，就听见家里传来很大的声响和动静。 她穿着樱桃小丸子的连体睡衣，顶着胡乱蓬松的头发，踩了拖鞋开门大嚷：“叶老师！叶夫人！叶珂！你们要搬家吗？要拆房子吗！” “你的男朋友不是要来？你爸说家里要大扫除，趁你哥也在家能帮上忙，你也赶紧过来一起收拾收拾！”叶母拿着扫帚系着围裙回答道。叶老师和叶珂两人正齐力搬开沙发椅子，好让叶母打扫。 叶璟又折回床上趴了一会儿，才带着些起床气起了床。 一家人忙活了几个小时，才终于把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焕然一新。 终于到了约定好的周日。 叶父叶母很早就起床去超市买了菜，又给儿子和女儿带了早餐，才推着购物小车回家。 四个人坐在餐厅吃了早餐，就各自坐在沙发上等着顾安远的到来。 约摸十点钟的时候，楼下有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叶母连忙跑到靠小区的房间去往楼下看，只见一个高大的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又打开后座提了东西出来，然后转身往楼栋里面走。 “小璟，快去迎接，他来了。”叶母走过来，满脸高兴地推了女儿一把。 叶璟百般不情愿，似撒娇一般嘟嚷：“他自己又不是没脚……” 推嚷了一阵，叶璟才站起来去开门，结果一开门便看到顾安远高大的身姿立于门口，一手提东西，一手正准备按门铃。 两人相视心照不宣地一笑，然后一起走进来。坐在沙发上的叶父叶母叶珂也站起来迎接。 “伯父伯母，哥，你们好，我是顾安远。”顾安远彬彬有礼地打招呼，然后把手上提着几个礼品袋放到客厅的茶几上。 “好好好，快来坐。”叶老师非常热情。 “伯父伯母，来之前也没有什么准备，不知道您都喜欢些什么。听叶璟说，您二位以前都是语文老师，我就自己作主给你们带了这件礼物，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意。”顾安远说着，便拿出了那礼物盒子里的一个暗红小盒子。另外一个装字画用的滚筒盒子就先放在了桌上。 叶母打开来看，欣喜不已：“叶老师，快看！” 那是一块长约二十厘米宽十厘米的青色砚台。砚面上雕刻着张泽端先生的《清明上河图》的缩小版（部分场景），刀功细腻，栩栩如生，好一副热闹和谐的太平盛世景象。 那砚身上用行书刻了两行字：淡泊明志一生畅行，平和心气世事皆宁。那字体大气磅礴，入骨三分。叶父叶母均是教师，自然能一眼识出每一个狂草的字。叶珂算是文化人，也清楚顾安远这砚台上的“淡泊明志”四个字算是拍马屁拍到点上了。 两老非常开心，啧啧品味了一番，才恋恋不舍地收了起来。 顾安远拿过那个字画滚筒盒子，递给叶珂：“哥，叶璟说你在文学杂志社工作，想必对于鉴赏字画也有心得，前些日子有朋友捎了一副画给我，可我又真没有这个鉴赏能力，今天借花献佛送给哥，还希望你会喜欢。” 叶母帮忙把那字画打开，一下子又被紧紧吸引了眼球。 那幅画上，画着一匹正在奔腾的骏马，头朝左，前边两腿因角度而交叉，后蹄抬了一只，似正迎风驰骋。马儿的鬃毛随风后扬，马尾也因速度和风而高高扬起来。 好一幅骏马奔腾！ 画的左边落款处，竖排着写了几个字：一马愿当先。紧接着，是一笔一划毫不潦草的“悲鸿”二字和一枚红色的方形印章。 叶珂一看便知这是徐悲鸿大师的真迹，眼神里顿时露出明亮的光。顾安远的意思显而易见，“一马愿当先”便是形容白手起家的叶珂，他也正如这骏马一般奔腾着。 叶璟也伸了脑袋在旁边看。看了半天她突然想起来，有一次一群人在陈宇轩的“夜曲”店吃饭，那包厢的正中间也挂了这么一幅类似的画作。 叶老师将礼物收起来，招呼着叶璟倒茶。然后拿了烟盒出来抽出一支递给顾安远。顾安远坐在东头独座的沙发上，见着烟立即摆手：“谢谢伯父，我不抽烟。” 叶父叶母赞许地点头，然后时不时地问一些问题，顾安远也都礼貌客气地回答。 岳母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顾安远生得高大，面目又俊逸，谈吐之间彬彬有礼，一幅翩翩贵公子形象。叶母聊着聊着忘了时间，只顾找些话题来旁敲侧击顾安远的性格。 叶老师拉了叶母一把，说道：“做饭去吧。”叶母一看时间，这才赶忙站起来朝顾安远笑了笑，然后往厨房走。叶珂也跟着起来，对叶父和顾安远说：“我去给妈帮忙。” 叶璟去了洗手间，客厅里便只剩下了叶老师和顾安远两人。 叶老师开口问：“小伙子，你看上我闺女哪一点？” 顾安远当真认真想了想才回答：“每一点。” 叶老师笑，然后才敛了笑容继续说：“我听说你是叶璟上班公司的老板，我有一些担心，也不妨和你说说。 我们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日子也过得去，原本也没有指望说女儿嫁到有钱人家，不瞒你说，我们真不贪图钱，只要女儿觉得好，我们就好。你们认识多年，又是同学，也算知根知底，我也放心。但是，叶璟如果真到了你家，你能保证她今后都不会受到委屈？” 叶老师的话说得委婉，但顾安远是个生意人，善于听潜台词。他一听便明白，叶父是在询问叶璟能否与他的家里人处好关系。 顾安远站起来，朝叶父微微点头鞠躬，然后说道：“我向您承诺，无论何时何事，必将给叶璟公道。” “好好好，坐。”叶父点头。许是因为这两个男人间的谈话过于严肃，让客厅的气氛有一丝紧张。 正巧叶璟这时候从洗手间出来，一看到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都不说话，笑道：“你们比静坐呀？” 叶父假装责怪一声：“没礼貌！”叶璟笑嘻嘻地走过来，坐在两人中间热情提议：“爸，顾安远，你们俩下军棋吧，我给你们当裁判！” 不等两人同意，她便从茶几底下拿出军棋盒子来，然后热情张罗摆棋：“来来来。” 顾安远一直没吭声是因为他以为那是国际军棋，他倒比较有兴趣。结果等叶璟将棋子拿出来一看，原来就是一页质量极差的塑料纸，上边儿画着“团长”、“营长”之类的格子，然后以大吃小就能胜利的益智游戏。 两个男人都在边上笑，见叶璟兴致勃勃，于是开始战斗。 虽然只是简单的游戏，但两个人都下得很认真。但很明显，裁判是个一边倒的家伙，总是维护着叶老师。 叶老师很高兴，也很享受女儿的“偏爱”，乐得脸得上泛起层层的笑纹。 没多久，叶珂就出来通知叶璟可以开饭了。于是几个人都去洗了手，然后顾安远帮着叶璟收拾了桌子。 饭桌上，顾安远夸奖叶母菜烧得极好，哄得叶母笑意满面，慈爱有加。在这么和谐的氛围里，顾安远的“负荆请罪”算是划上了完美的句号。 饭后顾安远便告辞。四个人都送他到门口，叶老师小声叮嘱：“小顾，别忘了我的话。” 顾安远再次郑重点头。 站在门口的叶璟被叶母一推：“小璟，去送送他。” 几个人相互告别，叶璟送顾安远下了楼。 走到他的车边上，叶璟忽然伤感地说：“我猜我爸爸妈妈现在的心情肯定不好受，就像一颗好白菜被猪拱了的心情。” “谁是猪？”顾安远挑了她话里的意思，假装生气地问。 “啊，哈哈，你快上车吧。”叶璟又装傻，“我还要回去睡午觉呢！” 直到顾安远的车子驶离了叶璟的视线，她才愤愤地说：“当然是你是猪，走都不抱我一下……” 第18章 一起领证 顾安远满以为求婚成功以后，叶璟会有更多的时间陪伴他。哪知道她因为汤泽清一句“怎么没上家里来玩”就真的搬到汤小依家去住了大半个月。就连周末，她也和汤小依腻在一起说着闺蜜私房话。 这一天又是周末。顾安远开着车子到达汤小依的家晴川颖园时，刚好看见陈宇轩的车从另一条道开了过来，他是过来找小依的。 两个男人停了车，然后一起往铁门里走。小依家的秦阿姨刚好出来倒垃圾，见到他们二人过来，立即笑眯眯地打了招呼。顾安远和陈宇轩二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过来，秦阿姨也早已熟识了他们。 顾安远和陈宇轩一齐往里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汤小依在那里高呼：“陈小四太没用了！战斗力一点儿也不强！一点儿也比不上顾安远！” 陈宇轩一听，立即垮了脸。他灰着一张英俊的脸庞，默默地走到汤小依身边去，用小手指戳她的手臂，委屈地问道：“老婆，我哪里不如顾安远？战斗力？唔……你说的是战斗力？” 陈宇轩一副邪痞样儿，话中带话问着汤小依。汤小依一听，立即跳起来，双手叉腰指着陈宇轩骂：“陈小四，本宫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夜景’店开业的时候，我分明在小璟那盒礼物和我自己那盒上都扎了小孔的！你看，人家小璟都怀孕了！” “真的？大嫂怀孕了？哦天，老大，我能自行想象一下你这么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变成一个超级奶爸的样子吗？”陈宇轩立即转移话题。 “你怀孕了？”顾安远立即欣喜地坐到叶璟身边，轻轻搂住她问。 “嗯。”叶璟脸色微红轻轻点头，脸上一片向往，“昨天小依陪我去检查了。” “太好了！”顾安远的脸上涌起明晃晃的幸福与激动。他想把叶璟用力地抱起来欢呼，却又因为她已怀孕，只得用宽厚的手掌抚摸着她还未突起的腹部。 “小轩子！夜晚给本宫侍寝！”汤小依又开始咋咋呼呼。 “是，娘娘。小轩子今天……战斗力超强。”陈宇轩一脸谄媚讨好。 “说件正事儿，”顾安远兴奋过后又冷静地说道，“我老婆已经怀上了，我打算马上去领证，然后趁她的肚子还没隆起，赶紧举办婚礼。” 听到顾安远的话，叶璟娇羞地靠在他的肩上，笑意盈盈。 汤小依忽然又跳起来：“陈宇轩，你是准备让老娘向你求婚么！”趾高气昂说完这一句，她又一脸苦样儿地望向叶璟：“璟爷，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我都准备扑上去了，他还不求婚。” “那么，小依，你愿意嫁给英俊帅气玉树临风气宇轩昂风流倜傥的大帅哥陈宇轩吗？”陈宇轩假装正经，自戴高帽问汤小依。 “行吧，嫁了算了。”汤小依答复得随意，可下一秒，她望向顾安远，却又变得热烈起来：“顾安远，快说快说，你们哪一天领证，哪一天办婚礼，我们一起好不好，好不好？” “汤小依！你到底是跟我结婚，还是跟顾安远结婚？”陈宇轩佯装受伤地质问她。 “我是要跟小璟一天结婚，不关你事儿。”汤小依说得轻巧极了。 叶璟挽着顾安远，乐得“嗤嗤”地笑。顾安远搂着她站起来，优雅地说：“小四，我准备明天就去领证，一周以后在‘夜景’一楼举办婚礼。你自己看着办。”说完便牵着他老婆的手，走出了门去。 房子里只剩下陈宇轩和汤小依。汤小依正琢磨着明天是个什么好日子，陈宇轩就像饿狼一样扑过来，将她按倒在沙发上，流着口水说：“汤小依……来，让你看看爷的战斗力。”说着就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汤小依假装配合地嚎叫了几声，然后忽然正色问道：“在这里？” 沙发对面有一面镜子，汤小依抬起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一张脸透着绯红，双眼里满是柔情似水意乱情迷。 “小依，说说看，你是不是准备随时勾引我？”陈宇轩看到汤小依红润的脸，忽然问道。 “是的，我的陈小四。我等着随时把你扑倒。”汤小依也不害羞，直接回答。 “爷就喜欢你这样儿的！”陈宇轩调戏道。 “说，我的战斗力强不强？”事后，陈宇轩还耿耿于怀这句话。 “强强强，简直让人醉生梦死啊！”这回换汤小依谄媚讨好了。 而刚刚离去的叶璟，坐在顾安远的车上思考了良久，才最终对身边的男人说：“安远，在和你领证前，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我一定据实回答。”顾安远打着方向盘，温柔地答道。 “三年以前，你是不是去过一次夏威夷？”叶璟轻声问。 顾安远瞬间明白过来，上次在夏威夷，她帮他买西装的时候为何会无端生气了。但他也不打算隐瞒，于是实话实说：“是的，我去过一次。在我出国去欧纳菲学院之前，我一个人来了一场毕业旅行。那时候，我以为我永远失去了你，于是，一个人去了我们说好的蜜月旅行地。” ……叶璟闻言，忽然鼻酸。她扭过头去望着窗外，不再说话。 第二天是领证的日子。 顾安远穿着修身得体的西装，里边儿是洁白如新的衬衫配着浅色系的领带。他的个子本来就高，配上这样一套裁剪合身做工精良的西装，愈发显得身材颀长肩宽腰窄。 他的头发认真打理过，一根一根极有精神地竖起来，尤显俊朗非凡。 照了老半天镜子，他终于满意，这才带上户口本和身份证，开车去接叶璟。 顾安远内心里有些激动。只差那么一个证明，他深爱的女子便将成为他的妻。从此将与他携手走向白头。 爱情来得不容易。中间或许有算计，有刻意安排，有引君入瓮，但幸好，她终究回到了他的身边。 车子平稳地驶在宽阔的马路上。顾安远无意间瞟过一眼路边刚刚过去糖果市场，嘴角轻扬，又打了方向盘调头。 此时叶璟正坐在家中的沙发上等待着顾安远。她娇俏的脸上挂满了甜蜜的期待。 叶珂坐在她的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疼爱地问：“妹妹，你确定自己想好了？” “我确定想好了。隔了几年，还能够嫁给他，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叶璟的声音很轻，却很笃定。 叶珂把户口薄递给她，让她装进包包里，又以兄长的姿态交待：“一定要很幸福。” 叶璟眯着眼轻轻地笑。 楼下传来汽车停车的声音，叶璟连忙站起来想到窗户边去看。叶珂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你坐着，矜持一点儿。” 叶璟只好坐下来，眼睛却不停地瞟向门口。过了一小会儿，终于听到了门铃声。 叶珂再次摁住她，自己迈开步子过去开门。顾安远衣冠楚楚地站在门外，来迎接他的新娘。 “去吧。”叶珂朝顾安远打了招呼后，回头对妹妹说道。 叶璟立即站起来，走到门边轻轻拉了一下叶珂的手：“哥，我走了。” 叶珂那一瞬间忽然觉得失落。多年来，自己心疼宠爱的妹妹，从此只属于另外一个男人，这让他心头莫名地难受。 门外的顾安远伸手牵住叶璟，也向叶珂打招呼：“哥，我们走了。” 叶璟今天也认真打扮过。她穿着一条款式简单大方的裙子，配着黑色细中筒靴，显得亭亭玉立。她略施粉黛，一张甜美的小脸红扑扑的，粟子色的头发全部挽上来，露出了柔美的耳垂。那耳垂上，她自己设计的作品“告别单身”正绽放着闪亮的光芒。 顾安远将她拉过来，在她嘴唇上印上一吻，然后搂着她细窄的肩膀往下走。 “老婆，有什么感想？”顾安远边启动车子边问。 “好忧伤，以后不能有艳遇了。”叶璟俏皮地说道。顾安远的脸迅速黑了下来，一手扶方向盘，一手伸过来轻轻捏住叶璟的左边脸蛋：“还想遇见一个战斗力比我更强的？这世界上，战斗力能超过我的人，估计没有。” 叶璟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汤小依赞美他战斗力很强一事，顿时又开始嗔怪：“为什么她会清楚你的‘战斗力’？难道你们……试过？” “叶璟！”顾安远终于低声怒吼，“这是明摆着的好吗？你都怀孕了！你看看我的基因有多么优良！” 这个男人……切，还真是小气又臭屁。 两人到达民政局，叶璟背着自己的包包，下了车站在一旁等着顾安远。她刚一下来，就听到门口有人在热烈地叫她：“小璟，你们快点儿！” 叶璟闻声望过去，看到汤小依和陈宇轩两人正耀眼地站在门口，冲她挥手。 陈宇轩今天帅气极了。他穿着黑色的正装，打着花哨的粉色领带，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往后捋着。颀长的身材往那儿一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他简直帅得让人魂不守舍。 顾安远提着两大包糖果走过来，就看见自己的老婆正盯着别人的老公流口水。他的脸一黑，怒吼一声：“小四你给我过来！” 陈宇轩立即迈了长腿跑过来，接过老大手中的一包糖果，问道：“帮我带的？” 顾安远不回答他，只稍微打量了一下他的装扮，然后拉着叶璟的手往里走去。陈宇轩也笑眯眯地牵着汤小依跟着他们走。 民政局一楼有一些审核资料的窗口。顾安远提着昂贵的糖果，一个窗口一个窗口地发着，嘴里还说道：“我今天要结婚了，谢谢大家。”陈宇轩这才明白老大给他带糖果的原因，于是立即痞气十足地跟上去，一边发着糖，一边重复着顾安远的话。 一楼发完了，四个人才一起走到二楼。顾安远把糖果先搁在了一边，领了登记用的数份表格过来，和叶璟一起填着。 领证进行得很顺利。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不出二十分钟，两对新人就各自拿到了结婚证。随后，民政局的小礼堂为他们举办了宣誓仪式。 仪式结束以后，顾安远又开始每个窗口发着糖果，全然没有珠宝公司凌厉总裁的模样。他的身后还跟着个笑靥如花的英俊男人，也跟着在发。 那模样看起来，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们俩在登记…… 发完糖果后，几个人便揣了结婚证往民政局外走。顾安远和叶璟走在前面，正甜蜜地讨论着什么，陈宇轩突然在后边喊道：“老大，我们才结完婚，不去庆祝一下吗？” 顾安远回头答：“不庆祝了，我们要先回家去，你也回吧。” 随后，顾安远载着叶璟回家，他“随意”地说：“老婆，你是不是有一个朋友，叫做上野千雪？” “是啊，你认识？”叶璟立即问。 “不认识，”顾安远低下了双眼，“我只是觉得我们下周就要举办婚礼了，你是不是应该邀请你的朋友们？” “那是当然，如果没有她，我不会那么快——”叶璟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安远抿着嘴，暗暗地笑了。 婚期十月十日终于来临。 四个人早早地去了新婚沙龙里换礼服与化妆。叶璟和汤小依坐在一个化妆间里，心情激动又美滋滋地期待着那神圣的一刻。 顾安远和陈宇轩换装很快，礼服师给他们配的都是笔挺的西装和锃亮的皮鞋，以及洁白崭新的衬衫加亮色系领带。 两个男人打理好后，一左一右地坐在休息厅的沙发上，随意翻看着桌边的杂志。这两个男人，一个俊逸，一个雅痞，自各叠腿而坐，气场浑然天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有什么感想？”顾安远忽然开口问。 陈宇轩一愣，才知道他问的是关于结婚的感想，于是勾起邪魅的笑容说道：“我要跟你一起结婚了。” 顾安远“刷”地将手中的杂志丢到陈宇轩身上去，低声怒斥：“小四你给我正经一点儿！” 陈宇轩接过书，还是坏笑，过了一会儿他才认真说：“我觉得我挺不容易的。我这样一个不相信爱情的人，能在三十岁之前结婚，是我从前想都不会想的事情。” “能把你大嫂追回来，也是我不敢想的事情。幸好，我的计划都成功了。”顾安远淡然说出口。 “计划？”陈宇轩忽然来了兴致，“来，说说，怎么个计划法？”陈宇轩的眼睛里忽然冒着绿幽幽的光，“难道是在夏威夷的时候趁月黑风高一把扑倒迅速拿下？” 顾安远不理他，只抬起清冷而凌厉的眸子朝他看了一眼，又继续翻着其他的杂志。 正好这时，化妆间的门被打开，叶璟和汤小依提着洁白婚纱的裙摆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两个男人立即迎上去，扶过自己的新娘。 叶璟穿着一件抹胸收腰大摆式婚纱，上身及腰处镶了不少亮闪闪的钻石，亭亭玉立地站着。她的头发全部用暗卡卡住，间隙间镶着一些细小的满天星。那张红润的脸上带着优雅美丽的妆容，睫毛扑闪间，如动人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汤小依穿的却是一件洁白的包肩收腰百褶婚纱。她比叶璟稍微丰满一点儿，穿着这婚纱自是另外一番风韵，让陈宇轩一时看直了眼。 “这位美丽的小姐，你长得很像我的老婆啊！”到这时候陈宇轩还不忘调侃，绅士地向汤小依伸出手去。汤小依将手轻放在他的手心，盈盈地笑着。 “夜景”一楼已经热闹非凡。 这绝对是一场夺人眼球的婚礼。诗雅公司总裁顾安远与“告别单身”的设计师叶璟、全市有名的victoria集团老板陈宇轩与全国地产大亨汤泽清之女汤小依的婚礼，都设在了同一天的同一酒店。 现场的媒体区已经来了不少媒体记者，正安静地坐着等待。 黎明和米蓝作为现场负责人，正在帮所有持请柬的客人安排位置。宾客们陆续的进场，婚庆公司也正在调试着现场音响、幕布和灯光。 到了十二点整的时候，从后台走出一位主持人。他拿着麦克风，翩翩然地走到舞台中间，试了音后正式报幕：“顾安远先生叶璟女士、陈宇轩先生汤小依女士的婚礼，将于十二点零八分，准时进行！” 众人皆惊。那舞台上赫然站着的，不正是红遍本省乃至全国的金牌娱乐主持人陆楠？他穿着亮红色的西装，衬衫的领子处打了一个同色系的蝴蝶结，这正是他在娱乐节目里受人熟悉的装扮。 现场不少宾客开始热烈地鼓掌。陆楠微笑颔首，走下了舞台。 两位新娘已经走进了舞台对面的鲜花纱门下，而两位新郎就各自在纱门外几米处站着。过了一会儿，良辰吉时终于来临。陆楠走上舞台致了答谢辞，然后郑重地请上了今天婚礼的主婚人——云市市长唐春强先生。 唐市长非常随和，他接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开始说道：“女士们先生们，受老友汤泽清所托，今天来为这几个孩子主婚……” 唐市长的话说得很诚恳，一点儿架子也没有。说到动人处，一次次被现场所有宾客的掌声打断。 随后，主持人陆楠接过话筒，神秘地向大家介绍今天的证婚人。他说：“这一位证婚人，见证了顾安远先生和叶璟小姐的爱情，婚礼策划组向她发出了邀请，希望她能讲一讲他们的故事。” 台下掌声如潮。站在纱帘里的叶璟也在翘首期盼，谁见证了她和顾安远的爱情？ 一位衣着素雅的女人从后台走出来，她的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叶璟透过纱帘望过去，不由的一惊，竟然是上野千雪？ 上野千雪娉婷地站着，轻声开口：“大家好，我是来自东京的上野千雪，今天很高兴站在这里，为顾安远先生和叶璟小姐证婚。” 上野一开口便让叶璟惊讶得目瞪口呆，她竟然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她不是只会说日语么？ “顾安远先生和叶璟小姐曾经因为误会而分开了一段时间，随后顾先生去了意大利深造珠宝设计，而叶璟小姐则留学东京。两个人都学成归来的时候，却没有任何交集。我的朋友顾安远先生委托我和另外一位美丽的新娘汤小依小姐，一起策划了一次美好的夏威夷远洋之旅，才渐渐有了后续故事……”上野的普通话相当流畅，甚至还带着一些标准的儿化音。 拱门纱帘下，叶璟的心往上一提，轻声问旁边的汤小依：“去夏威夷是你们早就安排好的？” 汤小依脸上满是幸福甜蜜的笑容，她小声地对叶璟说道：“小璟，继续听哦！我们做的，可不止这一点儿！” “就在当时，我受到顾安远先生的委托，去帮他打开一些叶璟小姐的心结。为了与叶小姐尽快熟悉，我不断的对她作着心理分析，因此叶小姐越来越信任我，才让我有机会去化解叶小姐和顾先生两人之间的误会，中间得到汤小依小姐的帮助，我才能如此圆满地完成好友的重托。”上野千雪一句一句慢慢说着。 “你怎么帮助的？”叶璟又在纱帘里偷偷地问小依。 “是我不断刺激你让你以为顾安远的姐姐是他女朋友，是我去找上野来帮我们拍照然后她讲着我听不懂的日语，是我告诉她我和你在哪个位置然后制造偶遇，是我劝你去找她咨询，也是我劝你留在诗雅公司的……”汤小依的声音轻轻的，还带着一丝得意的狡黠。 叶璟的心一时激动无比，那激动甚至超过了她此刻作为一位新娘的兴奋。有这样几个人，为了她的幸福，不惜花如此长的时间，来医好她的心病。她究竟要耗尽多少运气，才能遇见这样的朋友和爱人？ 叶璟这时才想起来，最开始见到上野时，她在耳边说：“我猜，你的焦虑和不快乐都与那个男人有关。”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知道。 那么所谓的云市心理学交流会也是子虚乌有的？ 那么，在每一次催眠的时候，上野都说的是中文？人在被催眠状态时说的话只会是自己的母语啊！可是那时候，她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叶璟隔着纱帘望向台上离她只有几米远的顾安远，那个英俊深情的男人，也正朝她望着。隔着一层纱布，他们看不清彼此的眼神，可是，无论那帘子有多厚，他们都能明了对方的心。 还好又遇见了你，我的顾安远。还好我没有再一次像从前一样，轻言放弃。 半个小时以后，婚礼圆满结束。而属于顾安远和叶璟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我们这一生，一定会遇上那个对的人。无论早，或是晚，都一定会遇见。无论我们是否曾经错过，无论我们是否坚持执着，在这茫茫人海里，我们必将重逢。 因为爱情，一定会将你送回到我的身边。而我的一生，只要有你，便已拥有了圆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