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诡异仙》 0001 穿越神诡聊斋世 睁眼,闭眼,复睁眼。 躺在床上的南奕,看似在看木制的房梁,实则是在看一片只存在于他意识之中的光幕。 【志名:南奕。】 【志类:生灵。】 【志述:大离王朝-楚郡-南山县-南石村人;无相书院-南山学舍学子。】 【生龄:十六岁又四月。】 【寿元:九十九岁余。】 【天赋:洞真。】 【状态:极度虚弱。】 这片看起来很像游戏面板的光幕,并不是来自系统,而是来自南奕的天赋「洞真」。 南奕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穿越了不说,还身具「洞真」天赋,可以解析一些信息流。 这是一个很实用的能力——如果是在凡人流修仙界的话。 只可惜,这个世界的画风类似于聊斋志怪文,看起来颇为注重戒律禁忌,连「洞真」天赋都有着「不可言虚说谬,故意欺诳他人」的代价。 而自己,也并没有可以豁免代价、无限白嫖的金手指。 南奕对此心情复杂。 他在蓝星有车有房无贷款,且上不用养老,下不用娶妻供娃,虽然身怀癌症,但只是中期,平时一个人小日子过得好好的,每日神游诸多游戏世界、小说世界,根本不想穿越。 结果稀里糊涂的,一觉醒来就穿越了。 穿越倒也罢了。往好处想,至少不会被癌症给折磨至死。 如果是穿越到普通修仙世界,再来点金手指,南奕看了这么多年小说,倒是觉得他上他也行。 可问题是,现在金手指没有,系统没有,就一個继承自原身的「洞真」天赋,有代价限制不说,还是在神诡风的聊斋异世做穷苦书生,着实是让南奕感觉心里发慌。 神诡世界第一准则,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聊斋志怪默认套路,就属穷苦书生事多,啥也不做都能招诡引妖。 南奕原身,就是与疑似诡魅的存在有过交集,进而觉醒天赋神通。 而在觉醒「洞真」天赋后,更是只因为抬头看了眼太阳,便意识崩溃破碎,直接一命呜呼。 接收记忆,弄清楚原身死因的南奕,只觉此世太过危险,还是蓝星天夏待人友好。 原身姓南名一,在因缘际会觉醒「洞真」天赋,且明悟其效果后,便难耐兴奋、意气风发地走到寝所门口,昂首挺胸,先迈左脚,跨出了房门。 然后,他的视线扫过太阳,「洞真」天赋生效,开始被动解析太阳。 紧跟着,不等原身右脚也迈出房门,脑子里突然炸开的信息流,就堪称狂暴地直接淹没了原身意识。 原来,和蓝星不同,此世太阳,竟是由一位名为「阳神」的伟岸存在,道身幻化大日,高居天幕中央以光耀四方。 普通人扫过太阳不会出事,但原身的「洞真」天赋被动生效,妄想尝试解析太阳,便成了惹火烧身,自取灭亡。 除了成功知晓太阳乃「阳神」道身幻化这一未加密信息外,剩余无法解析的信息流,就像是一团炽焰,直接将原身意识灼烧殆尽,真灵崩散。 在原身暴毙后,魂穿过来继承「洞真」天赋的南奕,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步了原身后尘,因为看了不该看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而莫名暴毙。 他连忙在心里对「洞真」天赋之效加以限制:被动生效时,不再直接进行解析尝试,而是先试着判定获取信息的对应层次;若层次高于「洞真」天赋,则立马舍弃,并不强行进行解析尝试。 好在这个世界的天赋神通,是真的随心而动、如臂使指,不仅能瞬间叫人明悟神通效果,更是连具体效果的发挥程度都能随意念进行调节限制。 南奕在限制完「洞真」天赋的被动效果后,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至少是不用担心走在路上会莫名其妙地因为“你瞅啥”而突然暴毙了。 然后,南奕的注意力,方才从原身死前经历,转移到了原身死后,即自个当下的情况。 原身南一是在准备出门时,因看了眼太阳而暴毙。但他的暴毙,更多的是在意识层面上暴毙,被无法解析的信息碾碎了意识,进而崩解真灵。 若是套用南奕前世的说法,就像是原身南一san值以极快速度归零,整个人刚开始发癫发疯,就直接成了植物人,一头栽倒。 在旁人眼中,南奕原身则像是突发痫症,在一阵抽搐痉挛后,吐着白沫摔倒在地,直接摔晕了过去。 南山学舍的其他学子,听到动静后赶至,一看这情况,立马便将“昏迷不醒”的南奕原身送至医馆。 等南奕穿越过来,悠悠睁眼时,他已经在医馆病榻上躺了好一会了。 只不过,因为身体状态极度虚弱,南奕想起身都难,一时半会间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默默接收原身记忆。 他心情复杂地接受了穿越这一事实,勉强用这个世界虽然危险,但至少摆脱了癌症困扰来安慰自己。 正当南奕准备琢磨自己后面该怎样过新生活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脚步声,似是有人正从医馆前堂,向这边后院的病房走来。 南奕微微眯眼:似乎觉醒天赋神通,也多多少少加强了一下五感? 思绪忽起,南奕立马压下,只留意房外。因病房门扉未掩,他此时已没法闭眼装睡,便稍稍偏头看向房外。 来人着一身青衫,浓眉大眼,却是南奕原身在南山学舍的同学,名为宋忠。 宋忠捧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汤,进得病房,见南奕已醒,当即笑着说道:“南兄醒了?正好,该吃药了。” 南奕原身乃南石村乡民出身,取的是贱名,唤作南一,倒是与“南奕”之名差相仿佛。 但是,在原身记忆中,他与宋忠往日里并不算多亲近,往常路遇一般也就是点下脑袋相互招呼的程度。 却不想,在原身摔倒晕过去后,竟是宋忠将原身送至医馆照料。 宋忠在病榻旁的小凳上坐下,端着药碗说:“南兄,我已经问清楚了,医官说你主要是平素吃食太过简朴,体虚气弱,入不敷出;又逢近日读书,许是太过用功,心神耗损过重,以至于突发痫症。” “我专门请医官为你开了药,精气神同时滋补,可以安心宁神。只需要你静养数日,便能恢复如初。” 宋忠举起还冒着热气的药汤,示意南奕准备服用。 南奕看向药汤,「洞真」发动。 【志名:补气益神散。】 【志类:凡物。】 【志述:由活血草、紫蓝根、安魂草、赤参须等药材熬制而成的上品普通药汤,可以滋补气血、滋润精神,并助人入眠。】 确如宋忠所说,这份药汤于南奕现下的身体状况算是对症,且并没有添加药性可疑的成分。 但南奕的脸色却不太好看。因为,此世药价颇贵,等闲开不起药。 “敢问宋兄,这药汤作价几许?” 第一次用这个世界的语言发音说话,南奕在问话时略有些沙哑与磕磕绊绊。 但这份磕磕绊绊,考虑到原身的家境,却是颇为应景。 “十枚铜元。”宋忠轻叹,“我知南兄囊中羞涩,已先行替南兄垫付好药钱。他日等南兄有了闲钱,再还于宋某便可。” 在大离王朝,铜钱分为小钱、大钱。小钱即民间常用的文钱,而大钱则称作铜元,又名平安通宝。 一枚铜元,相当于百文。十枚铜元,则等若千文。 而南奕原身在南山县,吃糠咽菜,混到营养不良的地步,一个月也仍旧得花上至少五元。 换言之,光这一碗药汤,就抵得上原身两月开销。 最关键的是,由于再过不久便是新年,原身年初从家里带走的盘缠,所剩已无多。他此时身上,总共就剩三百多文,根本付不起药钱。 南奕抬头看向宋忠,勉强笑道:“这可真是麻烦宋兄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同为学舍学子,互帮互助,正是应有之举。”宋忠说完,见南奕四肢依旧无力,便将南奕扶起半靠在床头,亲手喂南奕饮下药汤。 南奕垂眸饮药,心中暗叹:「唉,穿越异世,刚开局就倒欠了药钱跟人情债,好似继承了原身的花呗账单一般。」 他大致能猜到宋忠心思,临近岁考,有意与原身打好关系,让原身欠下人情。 再过大半月,便是新年。而在新年之前,南山学舍会进行一次岁考。 岁考第一,将得到南山学舍推荐至南天学院深造的推荐信。 类比来说的话,相当于南奕前世七八十年代的天夏,由高中保送省城大学之资格。 原本,南山学舍众学子中,原身南一与宋忠两人,最为拔尖,且难分伯仲,很难说谁能拿到今年的推荐信。 但现在,宋忠却凭借垫付药钱,让原身欠下了人情。 当然,宋忠多半只是想着处好关系,之后即便还是原身南一拔得头筹,也可亲近往来,多加走动,不会亏了这笔人情投资。 可南奕旁观者清,心下寻思,若是依原身敏感自卑却又死命要强的性子,欠了宋忠这么一笔药钱,肯定会有些寝食难安。 然而,物是人非,宋忠还是宋忠,南奕却不再是南一。 他仍旧会承宋忠的情,认下原身所欠的“花呗账单”,但穿越过来心态疏离而理性、脸皮远比原身南一厚的南奕,却并不着急还清欠债。 如何还债,也是一门学问。 ———— 0002 医者仁心为哪般 南奕饮下药汤,细细体会,只觉药汤入肚后化作暖流散入四肢百骸,确实让自身状态从极度虚弱转为只稍显力乏气虚,堪称有立竿见影之效。 只能说,此世药钱虽贵,却是一分钱一分货。虽仅一碗,却像是中药版本的特效药,直接便大抵补足了元气。 他看向宋忠,愧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宋兄还是赶紧回学舍去吧。我待会恢复过来,自行回学舍即可。” 宋忠也没有过多客套,取过空碗后便自告辞。 岁考在即,考前这段时间的学习讨论会,对普通学子来说确实十分紧要。 看着宋忠远去的背影,南奕虽谈不上心情复杂,但也略感头疼。 君子论迹不论心,不论宋忠是否是有意让原身欠下人情,看在他暂时搁置学习,亲自将原身送至医馆照料,并垫付药钱的份上,南奕都必须替原身承下这个情。 只不过,来自蓝星的南奕,清楚知道:唯有先提高自身的身价,才能更容易地赚钱、更轻易地还债。 而眼下,于他而言,唯有拿下岁考第一,得到南山学舍的推荐信,才是最为靠谱的晋身之法。 「好在,宋忠既然没有挟恩图报,没有暗示我岁考放水,便说明他只是想与我打好关系,多走动多亲近而已。」 「甚至于,名为药钱,实为人情,真要说起来,他也不一定希望我立马还清人情。」 南奕垂眸,收回看向宋忠远去背影的视线。 其实南奕本身,对南山学舍的岁考并不太在意。比起老老实实读书考试,他对这个世界的神诡异事更感兴趣。 但无奈,原身实在是太穷了。 出自穷苦山村,家境贫寒,全靠父母兄弟省吃俭用辛苦操劳,才勉强凑出供他在县城读书的基础开销。 南奕继承南一的身份,面对的首要难题便是没钱。如果不抓住岁考机会小小地跃一下龙门,南奕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像原身那样,受得住每日吃糠咽菜的生活。 所以,即便是为了以后不吃土,南奕也得想办法拿下岁考第一,以及想法子赚钱。 这两件事,缺一不可。 趁着眼下身子虚弱,还难以下床走动,南奕专心盘算后续规划。 这个世界,类似聊斋志怪那种神诡异世,于王朝治世下暗藏神诡。同时,原身所在的大离王朝,虽与蓝星天夏古代王朝相仿,却似隐约处于资本主义萌芽的前夕,朝气蓬勃。 但对普通人来说,想晋升阶级,最靠谱的门路还是读书。 事实上,原身作为南山学舍的佼佼者,只要愿意做南山县任意一家豪强地主的门客幕僚,乃至于入赘做赘婿,贫贱出身的南一,便已经突破了固有的阶级。 只不过,得陇便望蜀,原身在有希望争取到郡城学院深造机会的情况下,自然不甘心只在南山县里做一個小小的门客幕僚乃至赘婿。 而穿越过来的南奕,自然是更加看不上县城的这些地主豪商。 他自忖,就算出于谨慎考虑,在解决吃饭问题前不急着去接触此世的神诡异事,也应该努力地往上读书卷编制。 此世岁考,虽非三年一度的科考,但也是由郡府组织、各县学舍每年统考。 一共四门考核科目,分别为政考、策论、文赋、经义。 其中,政考类似于南奕前世的行测,考核治政场景应对的综合能力; 策论类似于申论,侧重于模拟政策法度的思辨与推演; 文赋类似于命题作文,既看文采,亦重眼界格局; 经义则类似于学习强国里的文学知识答题,只不过全是填空题那种。 总之,由于岁考题目繁杂,每年岁考前夕,学舍学子都会在讲师带领下进行最后的冲刺学习,并尝试押题猜题等。 而南奕因为原身觉醒「洞真」天赋所导致的意外,不得不被迫静养数日,在考前冲刺这块,无疑会落下一截。 但好巧不巧的是,南奕前世,在查出身患癌症而病退静养前,正好是小镇做题家出身的编制一员。 他回忆了一下楚郡辖内的历年岁考考卷,感觉好像有戏。 托原身读书用功的福,对于书本上的知识学说,原身基础牢实,掌握得还是十分到位。 平常限制其考试成绩的点,主要还是在于眼界。对于一些大离王朝新近流行的思潮与热点,没钱买官报的原身,很容易两眼摸瞎。 所以对南奕原身,乃至南山学舍大部分普通学子来说,岁考前夕由学舍出资购买官报,并就此组织学子间展开的讨论会,十分重要。 但南奕有着来自前世的见识,虽然大部分不能直接套用,可眼界方面,肯定不是此世普通人所能比的。 是以,南山学舍今年的岁考第一,南奕仍旧有信心去争上一争。 在南奕回忆思索历年考卷内容时,时间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又有人靠近病房。 南奕偏头看去,却是医馆的医官,姓许名洛,一袭蓝衣。 处理完前堂问诊的病患,刚刚得空的许洛,来到后院病房,温声问道:“小郎君,你可还有不适之感?” 一边说着,许洛一边伸手探向南奕左手腕,为其诊断。 而南奕,却在看见许洛时,下意识地微微眯眼,接着垂眸看向手腕处说道:“有劳许医官费心,我这会好多了,感觉再缓上一会便能起身下地。” “脉象确实已经平稳。不过你这身子底子太差,回去静养,每日两餐还是要尽量多吃些才行。”许洛声音清朗温和,忽而说道,“早先宋郎君来为你开药,说过你的家境,问询是否有更便宜的药方。但你的身子着实太差,元气匮乏,确实需要好生补补,方可治本。” “你若是为药钱发愁的话,可以等学舍岁考完后,来我这医馆帮忙,为我盘盘账本。” 许洛好似看出了南奕的窘迫处境,善意而诚恳地为南奕备了一份零活。 一股暖意自南奕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 他努力控制着表情不露异样,顺着心中暖意自然而然地抬头,从看向自己被拿捏的左手腕,变为迎向许洛视线。 “多谢许医官好心。”南奕诚惶诚恐地开口,迟疑了一下,才接着道,“等岁考完后,我到时候再看看情况,考虑考虑。” “也罢,看伱自己了。”许洛眼底依旧带着浅浅的温和笑意,“但身体为诸事之本,小郎君你务必要多上心才行,切莫因小失大。” “嗯,我省得,多谢许医官提点,我后面会多加注意。”南奕连连点头。 许洛收回右手,说:“约莫再过一柱香,药力化完,你身子便算是初步恢复过来。到时你再下床离去,回你们学舍静养上三五日即可。切记,后续数日务必要静养,不可劳神忧思,以免伤了身体根本。” 南奕抿唇,不语,但是点了点头。 许洛没有再说什么,从床边小凳上起身,复又赶回医馆前堂去坐诊。 但即便是许洛早已远去,南奕也依旧绷着心里的弦,不敢做出不符合自己此时应有状态的行为。 他靠在床头,似乎是在为囊中羞涩而自怨自艾,无声长叹。 可借着叹气的动作,南奕却暗中长舒了一口气,缓缓放松心弦,不让自己肌肉太过僵硬。 就在片刻之前,南奕看向朝病房走来的许洛时,「洞真」发动。 【志名:许洛。】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 【志述:大离王朝-楚郡-南山县-保安医馆妙手医官。】 【生龄:三十三岁又八月。】 【寿元:▇▇】 【能力:▇▇】 「洞真」天赋本身的阶秩是黄阶下品。 在南奕对「洞真」进行限制调整后,它只会保留不超过黄阶、且南奕能理解认知的信息。 换言之,保安医馆的医官许洛,不仅不是普通人,还是位至少黄阶中品、能力未知的修士。 发现这一点的南奕,几乎是一瞬间便在心中提高了警惕。 而后,许洛看似好心善意的话语,根本感动不了南奕。 但即便如此,南奕适才也不由自主地心生暖意,险些为许洛的善意言行所感动。 「是蛊惑类能力!」 心中微惊的南奕,努力表现出迂腐书生羞涩腼腆之模样,推说容后考虑,没有明确拒绝或答应。 不过说实话,对于自己的表现是否会让许洛心中起疑,他心中根本没底。 他唯一清楚的只一件事:非亲非故下,许洛适才忽然表露出的善意,绝非出于单纯的医者仁心。 「或许,许洛也拿不准自己是否是个普通人,所以想给个由头让我主动待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好多观察一段时间?」 南奕有些猜测,但不敢确定,也只得暂且将此事抛诸脑后。 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隐藏住自己觉醒天赋神通的事,只保持普通人身份,准不会有错。 在暂且不清楚此世修行界风气、习俗之下,南奕权且当自己是在玩狼人杀,隐藏身份,先苟为敬。 他宁可先在此世卷考试卷编制,立住根脚,也不愿现在便仓促探究或与修行界相关的神诡异事。 而且,南奕刚刚又翻了下原身记忆。 在原身印象里,保安医馆的医官许洛,对外说辞中,今年应是四十有六。 可在「洞真」之下,许洛分明才只三十三岁。 或许有许洛从医,为了让患者信服诊断而谎称年龄的可能。但南奕下意识倾向于恶意揣测,觉得谎称年龄的许洛,绝对有异。 毕竟,防人之心,绝不可无。 幽幽感叹着,南奕闭目假寐,又捱过了一炷香时间,等四肢气力恢复,便自病榻上起身。 他理好被褥,自后院来到医馆前堂。 许洛此时正在翻看着账本。 南奕见状,轻声招呼道:“许医官,我这边就先走了。” “好的慢走,回去以后记得注意静养。”许洛含笑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南奕便径直出了保安医馆。 在南奕离去后,许洛依旧在翻着账本。 但翻了几页,原本每页都记得满满的账本中,突然出现了一页大半内容都还是空白的纸张。 许洛提笔,在空白之处写上: 【南山学舍,学子南一,疑结道果。】 在这行字上方,还有好几个以前写的人名,皆以所结道果备注。 只不过,这些人名,早已被许洛划上横线—— 一笔勾销。 ———— 0003 文抄神雕英雄传 南奕出了医馆,走在大街之上。 眼见行人往来密切,摩肩接踵,显现出人声鼎沸的闹市景象,南奕微微有些恍惚。 自己果真是穿越到了一个与前世面貌大为不同的异世王朝。 在这里,自己或许将过上全新的生活,亦或是命如草芥,不知何时便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心中默叹了一口气,南奕收回思绪,开始面对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肚子饿了。 中午被人送至医馆,折腾许久后此时已将近五点,到了晚餐之时。 若是原身,会去找一些餐馆,看是否能廉价买些客人吃剩的残羹,以及糙米混糠的米饭,多少沾些油水。 但换做南奕,实在是不愿去吃这种,不知由多少客人残羹凑足的剩菜。 掂量了一下兜里余钱,南奕最终还是决定去吃面,至少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肚子。 钱,没了可以再赚,实在不行也可以再借。 但身体,却是革命的本钱。 他走到一家客人不少的面馆,点了份大碗面条,寻桌坐下。 此店,店名南洲面铺,售价为小碗五文,大碗八文。 回忆了一下各式物价,基本可以简单粗暴地将此世的一文钱,视作前世天夏的一块钱。 而南奕此时的全副身家,总共只有三百三十八文,以及欠宋忠的千文药钱。 今天十二月十号,岁考在二十五号,新年则是一月一号开始。 以三百多文钱捱到新年,南奕自忖自己不是那块料。 所以,不管是否着急还宋忠的钱,都得先考虑赚钱。 此时面已上桌,南奕一边吃面,一边思量赚钱的法子在哪里。 但思来想去,只觉得难搞。 此世生产力不低,各类商品都基本成熟,并不存在靠什么蓝星土法技术便能快速挣钱且无需本钱的正经办法。 在不打算依仗「洞真」天赋去赌钱的情况下,一时半会间,似乎只能出卖脑力。 比如原身以前,就是靠着偶尔给人代写书信、对联等途径赚些零钱。 不过,南奕目光扫到面馆斜对面的一家书店时,心中忽地一动:或许可以试着给报刊投稿,写点话本小说赚稿费。 此世毕竟还是古代王朝画风,娱乐手段不多。于大众而言,话本小说可谓是最为流行的娱乐形式——有钱就直接买刊载小说故事的民间报纸,没钱就聚在茶楼听说书人说书。 在这种情况下,撰写话本小说,只要确实写得不错,倒也不愁赚不到稿费。 而南奕前世,恰好是位老书虫,不仅看过许多小说,也有着一定的写作功底。 趁着天色未暗,吃完面的南奕连忙结账起身,赶去斜对面的书店。 书店主人正准备关门去吃饭,见南奕匆匆赶至,便暂时停下手上动作,问道:“小郎君是来买书还是买报?” 南奕也不客套,径直开口:“敢问店家,若欲投稿话本,该当如何?” 书店老板狐疑地看了两眼南奕。见南奕虽然年幼,但毕竟是书生打扮,便道:“有心投稿的话,可以先将文稿予我过目。若我觉得故事精彩,或你能说服于我,我便将你的文稿推荐至书行,由书行管事决定是否采用。” “原来如此,那我明日携稿再来,请店家鉴赏。”南奕说完,扫了眼店里书架上的《南天民报》。 他其实有心买份民报拿回去细看。但考虑到囊中羞涩,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比起研究参考这個世界的流行小说后再自个原创,南奕更倾向于文抄魔改前世作品。 毕竟,文抄才是保持小说更新的第一生产力。 而读书人的事,那能叫抄吗? 那叫英雄所见略同! 反正此世话本小说,原身记忆中也有大概印象,多为志怪传奇或宫闱艳情,类似于《聊斋志异》或《金瓶梅》。 这类小说,南奕看得不多,在没有文抄金手指的情况下,便是想抄也无从抄起。 反倒是金老爷子的武侠小说,南奕不仅小时候看过好几遍原著,还看过相应电视剧,于前世有过写金老爷子武侠同人的想法及准备。 虽做不到一字不差地复制粘贴,但记得主要内容,倒也足够自行增改了。 更何况,他也不可能直接文抄。 南奕犹记得,自己「洞真」天赋还有着一个“不可言虚说谬,故意欺诳他人”的戒律。 单纯文抄,应不至于触犯戒律。 但如果日后有人来问他,这些小说是否为他本人所写。 南奕自忖,自个是没法理直气壮地自称原创。 所以,必须魔改。 唯有在原著基础上加以魔改,拒绝无脑文抄,南奕日后才敢义正严词地说自己是花了心思来写文的。 再者,都站在巨人肩膀上了,不想着进一步优化,只做搬运文抄,委实是不思进取之举。 走在回南山学舍路上,南奕终于捋清了思绪,决定对金老爷子的肩膀伸出魔爪,顺带圆一个前世不敢写已变为冷门小众的武侠小说之梦。 而具体的文抄对象,则是《射雕英雄传》与《神雕侠侣》。 南奕准备将两本书融为一体,写一本神雕版的射雕英雄传,姑且名为《神雕英雄传》。 故事仍旧是以牛家庄开局,引出郭杨两家后人的十八年后比武之约。 但主角却不再是郭靖一人,而是郭靖、杨康双男主,由杨康走他儿子杨过的路,让杨过无路可走。 这也正应了南奕穿越前的最新俗语:“反正阳过,最好阳康。” 回到文中,前期郭靖的剧情线基本不用改,只需从杨康开始改变剧情。 怎么改呢? 给杨康找个姑姑就好。 却说西毒欧阳锋,有一私生女,亦是名义上的侄女,名唤欧阳珂,为白驼山庄少庄主,自幼苦练武功,不晓俗事。 因欧阳珂年岁渐长现月事,需要婢女教授相关知识,欧阳锋便受了完颜洪烈重金礼聘,携欧阳珂同往赵王府。 欧阳锋自去为完颜洪烈办机密之事,只留欧阳珂在赵王府中。 却不想,赵王府中有个小王爷,年少俊美,竟惹得欧阳珂心中欢喜。而杨康见欧阳珂武功高强、面容艳丽,亦为之倾慕。 对上眼的两人一拍即合,这个说你武功高强教我可好,那个却道传武可以得先拜师。 杨康表示:我之前师父是个牛鼻子道士,最是讨厌,心里总在骂师父;因此,我拜师可以,却不能叫你师父。 欧阳珂想了一会,说:那你就叫我姑姑吧。 于是师徒二人开始在王府练功,一个愿教,一个愿学。 ———— 0004 天残地缺人亦然 南奕赶回南山学舍时,不少学子正从学舍中出来,准备归家。 他们本身便在县里有家宅,不必在学舍寝所留宿。 见得南奕出现,好些人神色都有些异样,下意识地退让躲闪,似是不想与南奕挨得太近,以免沾上痫症晦气。 倒是宋忠迎了上来,面色如常,关切问道:“南兄,可需将今日笔记借给你誊抄翻阅?” “劳烦宋兄挂念。但医官叮嘱我须好生静养数日,这几天暂不可劳神忧思,却是不急着誊抄笔记。”南奕连忙推辞。 其实亟需静养心神的是原身南一——如果南一侥幸没死的话。 穿越过来的南奕,意识清醒,虽说受限于原身底子太差,可能有些低血糖,却远未到心神耗损必须静养的地步。 但此时此刻,于南奕而言,考前冲刺只能算重要却不紧急之事。 而尽快搞钱,则是虽不甚重要却分外紧急之事。 离新年还剩大半月时间,原身留下的三百多文,吃糠咽菜犹嫌不足,更遑论南奕并不想过于委屈自己肚子。 所以,誊抄笔记,了解时事热点,只能往后稍稍了。 “那你好生休息。”宋忠还道南奕是真的心神萎靡耗损过重,连忙告辞,不欲继续耽搁南奕。 南奕错身让过这群同学,跨入学舍小院,快步回到原身寝所。 看着只有一床一桌一衣柜,连凳子都没有的蜗居寝所,南奕虽早有预料,仍感心累。 这寒窗苦读,未免也太寒了点。 他关上门扉,将窗户推开。 此时天色近暗,但看着外面天上的太阳,南奕心情有些微沉。 此世天地法则,尤其是日月星辰这块,大相径庭于前世蓝星。 不仅有十二轮月亮散布天穹,太阳更是高居天幕中央永恒不落。 简单来说,不论白天还是夜晚,太阳都一直挂于天幕正中。 只不过在晚上,随着月亮发光,日光月华相交织,天上会渐渐生出灰雾,使得明明太阳月亮都在发光,夜晚天色却看着显暗,灰灰蒙蒙。 在此世民间故老相传的说辞中,夜空灰雾被视作不祥之气,应尽量待在屋中避免外出接触。 但在南奕眼中…… 【志名:源炁灵雾。】 【志类:异物。】 【志述:万道源炁混杂,受日光月华同时照耀而凝形,呈灰雾状;若吸纳过多,易受源炁冲突影响,生不祥。】 源炁? 南奕将这个词记在心底,感觉应当会和此世修行法门有所关联。但他暂时无意深究。 他之所以开窗,不为别的,只为借光。 在没钱买油灯的情况下,想晚上写稿,只能借天光照明。 毕竟,此世夜晚,日月皆耀,虽因灰雾弥天而显昏暗,但未至深夜前,透下来的天光倒也勉强够照明。 正如此世形容读书艰辛之成语,非是「寒窗苦读」,而是「夜读天光」。 南奕坐于床榻,取出原身为读书做笔记所备的几张白纸,就着天光开始伏案写稿。 所写的倒也不是《神雕英雄传》正文,而是先推演剧情,将魔改后的剧情大纲定下。 先写大纲,再写正文。 即便是再怎么急着搞钱,南奕也会耐着性子这么做。 毕竟,在正式写文时,他还得参考大离王朝古史,重新包装小说背景。所以,必须得将大纲做在前头。 而后,将神雕融于射雕,写成双男主小说,主要是得处理好两条剧情线的交汇。 南奕前世乃是小说爱好者,平常亦有写些短文。想好背景处理方式后,他略一思索,当即开始动笔(后续千字可略过,直跳下章看主线故事): 却说某日,梅超风练功走火入魔,自王府地窖中跑出乱窜,正遇上欧阳珂。两人一个是东邪弃徒,一个是西毒私生女,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怎料梅超风歪练九阴真经,招数诡异,竟于数十招后点中欧阳珂穴道,令其动弹不得。更有龙骑士奉丘处机之命来找杨康,见白衫女子被人点中穴道,一副任人采摘之模样,鬼迷心窍下忽生邪念,暗行背刺之举。 待杨康回时,一问三不知。欧阳珂误以为杨康提起裤子便不认人,悲痛欲绝,愤而离开王府。 杨康后续,亦离府去寻欧阳珂,却在一路上遇见穆念慈、程遥迦等女子,不经意间处处留情,自不必多提。 他某天更是遇到一位逃出古墓派的少女李莫愁,自称傻蛋。 因相聚时多,李莫愁渐渐移情杨康。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杨康一颗心始终挂在姑姑身上。 而某次在酒馆,武三通追杀李莫愁而来,杨康出手相救,邻座少侠郭靖也仗义出手,两人联手对战武三通。 不一会,黄蓉、陆冠英骑马赶来,合力杀退武三通。杨康遂与郭靖、黄蓉、陆冠英相识。 又过了数月,丐帮举行英雄大会,杨康过去凑热闹,没成想竟遇到了姑姑欧阳珂。两人久别重逢,相拥而泣,发誓再不分离。 却不想,杨铁心竟携丘处机出现,不仅揭露杨康身世,更是指责杨康和欧阳珂在一起是为师徒乱伦,为世不容。 杨康顿时一蹶不振。 此外,龙骑士和赵志敬吵架,背刺欧阳珂之事竟被黄蓉听了去。 碰巧,黄蓉和欧阳珂就「东邪西毒孰强孰弱」争执不下。黄蓉一时性急,把欧阳珂遭龙骑士背刺之事骂了出来。欧阳珂如遭雷击,再次离徒而去,前往追杀龙骑士。 杨康对此毫不知情,偶然听到陆冠英和郭靖要为了黄蓉比武,心中烦闷下,竟出手击败二人,信口表示蓉妹妹是我的,你们都别想了。 怎料黄蓉正好寻过来准备说欧阳珂离去之事,听见杨康如此轻薄话语,羞怒交加,愤然拔剑。 杨康不察,又是战后疲敝,竟被黄蓉从背后斩下了左臂。 他亦是惊怒不已。但听闻欧阳珂离去,杨康疲弊之下强忍怒意,顾不得与黄蓉算账,草草包扎,便再次去追欧阳珂。 再往后,郭靖黄蓉绕回桃花岛,走完射雕剧情主线后,开始坚守襄阳。 杨康则是走完绝情谷第一轮剧情线后,于剑冢随神雕练剑,准备去襄阳找黄蓉报仇。 但国难面前,杨康终是放下私仇,还救下了黄蓉之女。 至此,整個剧情都可以开始朝神雕后期剧情收束。 唯一还需要再改的,就是杨康傻等十六年后才跳崖的时间。 南奕觉得,金老爷子设定十六年,是为了让小郭襄长大成人,即便不把郭襄扶正,也没想过让小龙女活着。 可金老爷子许是架不住读者压力,最终还是撕设定,让杨过跳崖得见小龙女。 但现在换成杨康跳崖,无心扶正郭襄的南奕,大手一挥,直接把十六年改为了十年。 他准备抄上几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后,再让杨康跳崖得见欧阳珂。 “珂儿啊珂儿,你知道这十年我都怎么过的吗?” ———— 0005 小说漫画两相宜 蓝星有王朝周期律一说,自秦以后,王朝能有数百年国祚便属难得;改朝换代之事,可谓常态。 但此世,或许是因仙神隐于幕后,大离王朝绵延近万载,竟至今未绝。 好在不同王朝间亦有征伐,南奕自大离史书上寻了个每逢战时兵家必争之边境,倒也能作为小说背景。 在做好大纲后,他灵感爆发,泼墨挥毫,竟顶着「补气益神散」的助眠睡意,连夜写好了万字文稿,至天光彻底被灰雾遮掩方止。 如果不是天光被掩,南奕甚至有可能继续往后写下去。 但停笔之后,南奕却是怔然半晌,长叹了一口气,暗自自嘲一笑:魂穿异世,果真不假。 他适才所写,既是在写文,更是在发泄情绪。 按理说,南奕服食「补气益神散」,实会受到药汤带来的助眠睡意。 但突遭穿越,身陷神诡异世的南奕,茫然焦虑之下,却偏偏不愿顺着药效入眠,而是硬顶着睡意,文抄前世熟悉的小说。 待到万字文稿写完,南奕心绪才终于平静了下来,坦然接受自己已然穿越一事。 前世,已经回不去了。 而今,只看当下。 南奕长叹一声,终于放弃抵抗睡意,和衣躺下,沉沉睡去。 不过次日晨,只睡了后半宿的南奕,依旧早早醒来。 或许有原身生物钟之故,但主要还是给饿醒的。 南奕低头,左手捂肚,只觉腹中空空,着实饿得心里发慌。 一天只吃两顿,本就难以饱腹,更别说他昨晚熬夜写稿,消耗更甚。 此世中人,无论贫富,都习惯只吃两顿正餐,分别是在上午八九点与下午五六点左右。 但富人只有两顿正餐,是因为他们中午会吃点心、喝茶饮。 而穷人如原身南一,则是因为竭力之下,亦只勉强吃上两顿正餐。 南奕很想恢复一日三餐之习惯。 但兜里没钱,连想一下都是奢望。 一文钱能不能难倒英雄汉,南奕不知道。 可他知道,自己快要被没钱这事给逼疯了。 南奕看向昨晚战果。 他想立即拿去投稿换稿费。 但睡了一觉,南奕思绪清朗,意识到自己昨天有点分心,问题想得有些简单。 毕竟是文抄魔改自蓝星天夏武侠小说,相对此世流行的志怪传奇或宫闱艳情,俨然属于非主流。 对于此稿是否能过审过签,是否能适应此世水土,南奕并无十足把握。 甚至于,就算稿子过审,也未必能立马拿到稿费。 要想求稳,必须倾尽全力,将有望提高过稿成功率的法子全给用上,出奇制胜。 念及此,南奕强忍饿意,又取出几张白纸,开始画画,为文稿配上插图。 在蓝星,金老爷子的武侠著作,固然风靡于整个天夏文化圈,却并非独是小说之功。 能达到家喻户晓之地步,很大程度上亦是受电视剧改编加成。 可以这么说,是金老爷子与多位电视剧编剧联手,数十年来不断完善润色,多次迭代补全,才最终成就武侠巨著之名。 南奕虽不可能在此间搞出电视剧。 但看过电视剧的他,却可以生动形象地为文稿配上插图,有效加强文稿故事画面感,起上先声夺人之效。 恰好此世书生用笔并非毛笔,而是名为墨笔,颇类南奕前世铅笔。他只需适应好手感,便能以墨笔进行素描作画,为文稿配好插图。 等插图画好几幅,南奕抄起稿纸,径直出了南山学舍。 他先随便找了家早点摊子,四文钱买了两馒头,又四文钱买了碗浓稠米粥。 总计八文,又没了。 这还是南奕能接受的伙食下限。 照这般吃法,一天十六文打底,他身上的三百余文倒是够吃到年底,就是没了回家盘缠。 如果稿子不过签,南奕觉得自己恐怕是真的得认真考虑,要不要昧着良心去赌场作弊搞钱。 “唉。” 将早餐钱递给摊子大妈,南奕叹了口气,起身赶往昨日书店。 书店名曰北河居。 在流行「南」字的大离楚郡,取这么个招牌名,倒是反而显得有些醒目。 “店家,我已将文稿带来,烦请过目一阅。” 书店老板正在开门。他见又是南奕,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小郎君,你怎生不是踩着我关门的点,便是踩着开门的点来?” 将门锁取下放进店里,老板一边接过南奕文稿,一边瞅了眼南奕面色,嘀咕道:“小郎君,你该不会是连夜现写的稿?” 南奕笑了笑,不语。 老板也不在意,示意南奕取过椅凳坐下稍候,便回到柜台里翻阅文稿。 一开始,老板还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但翻了两页,见到南奕画的素描配图后,他登时一怔。 他诧异地看了眼南奕,接着正色起来,认真往后细读。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看完文稿的书店老板,甚至沉吟了一阵,方才开口: “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敝姓南。”顾虑自身「洞真」天赋之戒律,南奕只言姓、不说名。 老板改口道:“坦白说,南郎此作,胜在行文顺畅、用词凝练、叙事细腻,但背景方面毕竟化用自燕郡古史,就楚郡而言,失之实感,总体上只能算作是中规中矩。” 南奕点头并无异议。 他毕竟是基于记忆而作,并非直接照搬金老爷子原文,于文笔方面只要不拖后腿便可。 而身在大离南端楚郡,却写千多年前的北境燕郡,代入感欠缺,也是再正常不过。 但欲扬先抑,他等着老板夸他。 果然,书店老板旋即便叹道:“却不想,南郎画功竟如此了得。寥寥几笔,便道尽故事。跃然纸上间,令人如临其境。” “以文绘图,以图配文,图文并茂,熠熠生辉。”书店老板眸光甚亮,“南郎不仅画风别具一格,画法理念亦独树一帜,我竟险些小瞧了南郎。” 南奕不欲太过高调,羞涩道:“店家谬赞,小生只是担心投稿不过,决定作画插图,以为噱头罢了。” 素描画法本身并不算出格,只是不论在天夏古代还是此世,都是重神韵而轻写实,以至于工于写实的素描画风,乍看之下有些稀奇而已。 真正让老板动容的,在于形式。 此世印刷术普及不久,尚未发展出小人书连环画这般图文同刊之形式。南奕插图配文,直接搞出了连环画,自然是夺人眼球。 “在下姓谢,名北河。南郎唤我谢叔即可。”书店老板自我介绍了一番,表示亲近,旋即又从柜台走出。 “依谢某愚见,南郎插图配文,其实是有些用力过猛。但是,猛得好,猛得妙呀。”谢北河取出门锁,准备关门带南奕去书行。 书店老板,亦是商人。身为商人,最重视的便是话题性。 南奕抛出的噱头越强,越是夺人眼球,谢北河便越觉兴奋。 “谢某担保,南郎此作,不日即可刊印。届时,谢某将全力操持,广为推荐,必使南郎少年成名。” 谢北河算计得很清楚。 南奕之作,纯以文稿论,是否大卖,尚难定论。 但有着插图配文的噱头,似文亦似画,初期定能先声夺人。 只要开篇卖出去了,往后销量,便是取决于宣传力度及故事质量。 而在谢北河看来,南奕写的故事,虽于题材方面有些不合主流。 可文稿质量,其实不差。 ———— 0006 合谋书商创明报 谢北河关上书店,引着南奕前往书行。 书行,即书商行业之协会。 此世,似乎格外重视规矩与组织,各行各业都有相应行会。 赶至书行,南奕抬眼望去,竟是个小院。 院外粉墙环护,绿藤周垂,门楼上悬「南天书行」匾额。 院中奇草异藤依墙而生,穿石绕檐,纵是岁末,亦翠色不减,散发扑鼻清香。 更有一汪清池,流水潺潺,环拥凉亭,给人一种清幽淡雅的感觉。 只可惜院主人却是个胖子,肥头大耳,竟将一身蓝衫穿出紧身之感,与小院画风着实不搭,有失文雅。 “竟是北河居士亲至,费某有失远迎,还请见谅。”自称费某的胖子,听得动静从屋里走出,见立于门外者乃谢北河,连忙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他将南奕两人请入小院、引至凉亭。亭中有一张石桌和四方石凳,可供休憩小坐。 “我来介绍下。这位是费进费执事,乃南天书行驻我县执事。”谢北河接过话头,并将南奕文稿递予费进,“这位是南小郎君,文采斐然,画功了得,今日特来投稿刊印。” “哦?能得北河居士如此称赞,定是佳作无疑。” 嘴上这么说着,费进仍旧取出文稿细看。 但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费进胖脸上顿现惊色。 作为书行执事,费进对插图配文这一连环画形式,同样十分敏感。 它代表着印刷术普及后,书报作品后续演化发展之方向,于当下属于一种全新理念,必将引领风潮。 此时此刻,南奕文稿故事质量如何已不重要。只要不是稚童弄笔,写得狗屁不通,就一定能打出名气。 费进简单扫了眼后面内容,见文笔不差,便不再细看。 他放下文稿,说:“南郎此作,确为佳作。我今日便发信郡城,请书行管事刊印此稿于《南天民报》。” 《南天民报》,乃南天书行直接运营之报刊。其上内容须由郡城管事裁定,非县上执事所能轻定。 但听费进说完,谢北河却笑道:“非也、非也,格局小了。今日前来,非为投稿《南天民报》。” 一直默声不语,任由谢北河代为操办投稿事宜的南奕,乍听此言,亦是惊讶不已。 不为投稿,那来作甚? 谢北河看出南奕疑惑,笑着说:“报送郡城排期刊印,还须苦等。我观南郎此作,故事背景不小,似是长篇。既如此,不若直接刊印,自成一报,尽早分发售卖。” 南奕恍然。 谢北河这是看出他稿子有大火潜力,决定踢开《南天民报》,自行成立新报。或者说,是以报纸形式每期连载,直接出书。 可问题是…… “我囊中羞涩,出不起刊印费……”南奕尴尬开口。 谢北河却大手一挥:“没关系,这钱,我投了。” 他略作盘算,旋即道:“我知南郎手头紧,可先取十元,作为预付稿费支给南郎。再取四十元,作为刊印费,请费执事安排印刷,尽快刊出。” 谢北河望向南奕,诚恳说:“等新报售出,文稿所占盈利,与南郎三七分成,我三君七;待南郎他日名扬楚郡,更可改为一九分成。” “不知这般分账法,南郎可有异议?” 南奕闻言大喜,当然没有异议。 不说画饼的一九分成,光是三七分成,也远比前世某点的五五分成强。 “可是如此分法,谢叔你又该如何盈利?” 南奕有些诧异。利益关系才是最稳定的关系,倘若七成乃至九成盈利都归了他,他实在不解谢北河为何帮他。 听见南奕疑问,谢北河脸上浮现笑意,竖起一根手指,沉声道:“我只一个条件。新报版面,由我来定。连载期间我最多可占三成;若是南郎之作连载完毕,则一应版面皆由谢某安排。” 南奕懂了。他写的是书,谢北河要的却是新报。 书有连载完毕,乃至更新不力之时。可报纸一旦打响名头,却能长久做下去,乃至于收费打广告。 所以谢北河十分大方,不贪南奕小说内容之稿费,而是以南奕小说为根基,搭建平台创新刊,另行盈利。 而且,南奕稿费分账,还要先算文稿所占版面。若只七成版面,说是三七分成,其实也只约等于五五分,与前世某点区别不大。 不过,南奕疑惑问道:“画稿也能印刷么?” 说实话,南奕画素描插图,主要目的是为了震住谢北河,让谢北河连带着对文稿也高看一眼。 他本身其实没想过此世印刷术能将画稿一并印刷。 费进笑道:“既然文稿都能临摹印刷,画稿自然也能。只要将稿纸送去郡城书行,其实也就排版布局还需费点心思。” 南奕恍然想起来,在原身偶尔瞥见的报纸上,印刷之字,实是与人手写之字极像,并非雕版活字。换言之,此世印刷术,可能连原理都不同于他前世所知的印刷术。 解完南奕之惑,费进放下架子,主动向谢北河套着近乎问道:“谢兄,你竟如此看好南小郎君?” 谢北河成竹在胸,捋了捋半长胡须,笑着说:“此事前景,只怕比我想象的,还要来得好。” “那谢兄你看,我该怎样入上一股?”费进眼热,“你可别诓我说没戏。既然谢兄来我这商量此事,定是存心拉我入股,不会只让我抽点刊印费佣。” 谢北河也不再吊费进胃口,径直说:“小小南山县,谢某一人便能吃下,自然分不了羹给费执事。但费执事身为书行执事,南山县外,楚郡各县,皆有人脉。所以县外分销事宜,还得仰仗费执事。” 费进一听,当即拍桌,大声道:“谢兄放心,此事包在费某身上。” 费进在书行,只能拿死工资和南山县刊印抽佣。 《南天民报》作为书行业务,无论销量好坏,皆与费进无关。 但如果新报能搞出成绩,打响名头,只要他掺上一脚,赚的钱可都是有他一份。 公事私事,孰轻孰重,自是不消多言。 南奕在旁看着难掩兴奋、正商量新报刊印发行事宜的两人,忽然觉得: 论起搞钱,这两位貌似比自己更加积极。 当然,也确实不一样。 不管写文还是作画,南奕都属于内容提供方,赚的是稿费,稿尽则费止。 而谢北河与费进,合谋新报,则是在创业,立足商业逻辑来赚取钱财。这商业逻辑,一旦跑通,在很长时间段内都将十分畅通。 南奕安静坐在一旁,不参与两人创业细节之商讨。 不过,谢北河忽然看向南奕,问道:“南郎,新报既是由你而生,不若请你为新报取個名?” 南奕微一沉吟,想起金老爷子的肩膀,遂缓缓道: “依我看,可叫《明报》。取明日之意,隐喻未来潮流。” ———— 0007 立约大离双龙传 “明报?”谢北河品了品,并无异议,“可以,就叫《明报》。然后书名、笔名,也请南郎告知。” “笔名,可称「奕名」,对弈之「弈」字。至于书名……”南奕略显迟疑,“按后续剧情,我原定书名为《神雕英雄传》。” 谢北河皱眉。 他想了想,婉言说道:“南郎你写江湖武夫事,又是初次作文。「英雄」二字非比寻常,只恐把握不住。至于神雕,是有何特殊之处?” 南奕讪笑,并不准备现在就说什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此世重名,好些词汇不能滥用。单以新人新书而论,《神雕英雄传》,自非此世书名之首选。 他略一思索,说:“那叫《大离双龙传》,如何?” 此世并不尊崇龙凤,在民间传说故事中,所谓龙凤与其他凶兽区别不大。南奕猜测,大抵是此世真的有龙凤,且在上古年间对人族并不友好。 谢北河沉吟,虽觉用双龙喻指双男主有些奇怪,但武夫小说,武夫蛮横强大若凶兽,倒也说得过去。 “我以为此名尚可。不知费执事可有指教?”见费进摇头,谢北河接着道,“若无异议,那便请费执事起契定约。” “好。” 费进当即起身,回屋里取出纸笔与印泥,开始起草契约,将适才商定《明报》与《大离双龙传》发行之事宜,写于纸上,一式三份。 而后,费进从怀里摸出一枚银元,压在契约上。 南奕双眸微眯,看向银元。 一枚银元,可抵百枚铜元。 官面上定此比例,可于钱庄兑银为铜。 但若想兑铜为银,此类业务,钱庄却是不予受理。 费进将印泥盒打开,接着双手合十,看向契约正色说道: “太一玄妙至尊阳神在上,玄苍归寂灵封月宰为证,天启三年十二月十一日,费进在此立约。” 说完,费进右手拇指轻沾印泥,在三份契约上分别按下指印。 南奕却是耳朵一动,敏锐抓到两词:阳神、月宰。 继而又从原身记忆中,好似搜索一般忆起些许常识。 阳神、月宰且先不说。费进此举,乃大离签订契约之习俗,曰「立约在钱」——于签订契约时,取任意一枚大钱作为见证。 其中,如意通宝,即金元,为最佳选择;吉祥通宝,银元则居其次;平安通宝,铜元,堪可忝陪末座。 待谢北河也立完约,南奕依葫芦画瓢,照着开口:“太一玄妙至尊阳神在上,玄苍归寂灵封月宰为证,天启三年十二月十一日,南奕在此立约。” 他眨了眨眼,内视己身。 【志名:银契。】 【志类:印记。】 【志述:以银元为媒介,请得司魂之力见证,与费进、谢北河共同契约,议定《明报》、《大离双龙传》发行事宜。】 玄苍归寂灵封月宰,又称司魂月宰,在此世号曰「二月司魂」。 而南奕扫过费进、谢北河,确信两人都是普通凡人。 所以,哪怕是凡人,基于此世传统习俗走流程,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形成神诡之力?还是说关键在于银元? 南奕连忙扭头,赶在费进收回银元前,一眼「洞真」。 【志名:吉祥通宝。】 【志类:法器。】 【志述:由工部造物司与商部财度司联手铸印之货币,附有▇▇法阵。】 法器?就这玩意居然是法器?还附带有他暂时无法解析之法阵? 南奕略感错愕。 不过考虑到他对此世修行界还不了解,南奕倒也没有多纠结「民间货币居然是法器」一事,只是忽而有些感慨。 此世神诡异力,似乎已经融入凡人日常生活方方面面,却并不明显,而是道法隐秘、神诡暗伏。 他想起前世《周易》,书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百姓日用而不知。」 所以,此世凡人王朝,恐是神诡隐于幕后,并非真个全是凡人。 南奕定了定神,收回思绪。 谢北河正在向费进告辞:“那《明报》首期排版刊印,就请费执事上心,争取本旬之内完成,好在新年前夕打响名头。” “好说好说,一切包在费某身上。”费进拍着胸脯保证。 谢北河起身,看向南奕:“南郎,再随我回趟北河居,我好支些铜元预付稿费。” 南奕当即点头,跟在谢北河身后辞行。 不过将出小院时,却见院门口趴了只缩作一团的黑猫。 听到有人从院中出来的动静,黑猫一个激灵,猛地起身跑开。 南奕瞥了眼黑猫,虽未看清其长相,但观其毛发光泽,非是野猫。 或许,是左近谁家家养之猫。 南奕也没在意,跟着谢北河重回北河居。 谢北河回到店中,取出十枚铜元交予南奕:“南郎,后续文稿不用着急赶。岁考乃人生大事,剩下半月你先备战岁考,等岁考过后,再交稿于我。” “好的,有劳谢叔关心。” 由于刊印之事须送往郡城才能完成,所以三人商定以旬刊形式发行《明报》。 一旬一刊,一刊一章。 南奕昨夜赶出万字文稿,能拆成三章,足够支持到岁考之后。 他并不扭捏地接过铜元,复又告辞,往南山学舍回赶。 今晨他醒得早,出门也早,错开了诸学子来学舍上课之时间。 又随着谢北河来回跑了几趟,此时已将近晌午。 南奕估摸了一下时间,干脆又在外面吃了碗面,等学舍开始午休小憩时,方才重新回到学舍。 看见南奕姗姗来迟,学舍讲师朱献,面色有些不豫。 宋忠倒是给他说了,医官建议南奕近几日静养之事。但南奕一大早便跑到外面晃悠,不知去了哪,可跟静养一说沾不上边。 不过读书学习上心与否,终究是学生自己私事。朱献忍住指责之意,只淡淡开口:“南一你若需静养,自回寝所歇去,不必再来告假。” 南奕小步快走,行至讲师朱献跟前作揖请罪:“今晨料理琐事,未及告假,还望朱师恕罪。” 见南奕认错态度尚可,朱献面色稍缓:“学业本自为,岁考往日成。你自个心里有数便好。” “学生知道,自不敢怠慢功课。不过医官有言,学生需静养数日。纵是不敢松懈,这几日恐也不便与人讨论,只求旁听与会。” 朱献想了想,点头道:“可。” 南奕遂入室就座。 ———— 0008 初窥此世革新势 午休时间只半个时辰,很快便又开课。 讲师朱献慢悠悠走到讲台上,捧起一份官报:“老夫接下来要说的,堪称是今年时事之热点,岁考之时可谓必考。” “就在旬日以前,也就是十二月一号,离皇下旨,要求各郡引入北方坎朝蒸汽技术,更新物器。我楚郡虽处大离最南端,但至迟在明年,肯定也会引入蒸汽外道这一新兴技术。对此时事,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尽情讨论一二。” 南奕一听,顿感诧异。 他本道大离王朝还只是隐约有着资本主义萌芽苗头,却不想大离北方的大坎王朝,早就已经搞出蒸汽技术,只是大离最近才开始准备引进。 在朱献说完时事,由众人自行讨论后,学舍诸学子中,当先起身发言者,乃宋忠。 他却是分析起了离皇下旨背景: “当朝离皇,登基不足三载,威望尚浅,又是以小宗入大宗,并不为皇室宗老所喜。然而,外无朝堂亲信效命,内无皇室宗老支持,离皇他却一心想为生母追加尊号。” “自半年前离皇再起心思,复议生母尊号后,大离朝堂便格外活跃。依宋某愚见,此次新政,应是离皇有意开放国策,换取九部支持,尤其是工商二部,以此来压制皇室宗老,好追封生母为皇太后。” 大离国体,在南奕看来,介乎于分封制与君主立宪制之间。皇威不出离京,使得大离风气十分开放。 百姓议论郡守私事,尚且有些忌讳。但讨论国事国策,却可畅所欲言,无所顾忌。 宋忠说完坐下后,又有一人起身道: “宋兄言之有理,但此等朝堂争议,尘埃未定之前,恐不在岁考出题范围内。余以为,楚郡今年岁考,或会着眼于百工行业更迭上。正所谓「万象风情看本根」,物器既更新,百业必更迭。” 接着,陆续又有人起身发言,如说:大离承平日久,人口增长甚快,就业难定,反成隐患;须得引入蒸汽技术,兴办工厂,方可安置新增之民。 对于诸位同学发言,南奕看得出来,说是交流讨论,其实皆有保留,只是浅浅抛出一个话题,略微说下一己之见。 可以这么说,一众学子只做“抛砖”,无人亮出心中“宝玉”。 不过即便如此,众多话题发散思绪下,仍能叫人有所悟、有所得,注意到自身疏漏之处,远比独自一人闭门造车来得强。 当然,藏拙最狠的还得属南奕。 他借着医官建议静养的由头,只旁听不发言,连“砖”都不准备“抛”一个。 其实南奕并非没有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键政之欲。 只是顾虑「洞真」天赋不宜说谎,身为穿越者,南奕自觉还是先藏拙几日较好。 他虽继承有原身记忆,可真要说来,继承的只是原身记忆库、知识库,能在遇见相应事物时快速“回忆”。 但本人主观认知上,对于此世政治制度,乃至传统习俗等,皆感陌生。 如果不旁听数日以熟悉此世思潮观念,直接高谈阔论,很可能一不留神就会说出些惊世骇俗之言论。 这种言论能否让他于人前显圣,南奕并不清楚。 但南奕怀疑,自己言行举止上若是太过高调且出格,在此神诡异世,即便不暴露穿越者身份,也很可能稀里糊涂便被人给捉了去。 事实上,若非是实在缺钱,又受不了吃人残羹剩饭,南奕连文抄小说赚钱一事,都不会着急。 好在原身作为一個书生,突然写起小说并非不可理喻之事,听起来亦不算过于突兀。 南奕囊中羞涩,实在是不想等到岁考之后再设法赚钱——而且医官许洛邀南奕岁考后去保安医馆算账,南奕不想去,也最好是在岁考前便能找到赚钱路子为好。 时间在众学子交流讨论中缓缓流逝。 待下午功课结束后,南奕招呼上宋忠,避开其他同学,来到学舍外一处稍显偏僻的街道角落。 南奕从兜里摸出三枚铜元,塞到宋忠手里:“宋兄,昨天多谢你垫付药钱,感激不尽。今日先还你三元,待岁考过后,再还剩下七元。” 宋忠惊讶不已。 他当然不会以为南奕是连饭钱都不留,直接便将身上积蓄全还给了他。但宋忠着实不解,明明才只过一天,原本囊中羞涩的南奕,是哪来的钱? 他蹙眉问道:“南兄,你该不会是赌钱去了吧?” 在大离,由于娱乐活动匮乏,赌博就格外容易让人上瘾。在此世读书人眼中,沾上赌字,无异于蓝星天夏沾上毒字,为人鄙弃。 南奕摆手:“当然没有。我这是去北河居,找书店老板预支了些稿费。等岁考之后,我会写些小说故事交付过去。” 南奕没有说他已经交付开篇,不日便将刊印发报之事。不过真话只说部分不算说谎,并不会触犯「洞真」戒律。 宋忠还道南奕是遇到了心善之人,以年后投稿之说辞,变相找北河居老板借钱,然后来还他垫付的药钱。 他面色略显微妙:“原来如此,那我先预祝南兄小说大卖。” 谢北河预支南奕十元稿费,其实已足够南奕还清欠债。 但真要是一天便把钱全还了,于南奕身份而言,却是稍显出格。 而且,宋忠垫付药钱,应是为了让南奕原身欠下人情,方便亲近往来。 如果南奕还钱太快,全然一副不想欠半点人情的模样,还反倒会有些恶了宋忠。 所以南奕略做盘算,只先还宋忠三枚铜元。 不多不少,刚好削去一截原身欠下的人情。 只要还钱还得够快,原本救命救急的大人情,就成了临时救急的普通人情。 这样一来,南奕仍旧可以念着宋忠的好,却不必过于顾虑人情债。 岁考之时,他亦可以毫无负担地全力发挥,争取拿下南山学舍今年岁考的魁首之位。 但南奕削去一截原身所欠人情,他自个倒是轻松了。而走在回宋府路上,收回部分药钱的宋忠,却轻轻叹了口气。 于他而言,十枚铜元虽不算什么小钱,却也并不紧要,可以拿来投资人情。 只要南奕欠下人情,即便岁考头名最终归了南奕,宋忠也不亏。因为宋忠看得出来,南奕原身性子要强,看重旧情,一点人情便能换来他日厚报。 但若是没了人情债,又未能拿下岁考第一,于宋忠而言,这么折腾一通就显得有些索然无味。 好在南奕暂时只还三元,是表明他虽然不愿欠下太大人情,却仍旧愿意承宋忠的情,亲近来往,交个朋友。 宋忠想通此节,倒也不至于太过失望,只是轻叹一声:「或许今年,是真的无望岁考夺魁。」 宋府最近几天在闹怪事。 宋忠为此,多多少少也受了些影响,状态欠佳。 即便宋忠已经决定搬出宋府住半个月,暂时不回宋府,他也不敢保证岁考当天,自己能否如常发挥,乃至发挥出色。 这也是宋忠昨日自告奋勇,主动送南奕去医馆,施恩卖好之因由。 他与南奕争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考虑,如果争不赢,该如何交好南奕。 毕竟,说是两人难分伯仲。 但一个是县城子弟,衣食无忧,自幼蒙学。 另一个却是山村乡民,全凭天资读书,时不时还要找些零工散活赚钱。 这都能难分伯仲,其实已经分出了上下。 ———— 0009 神诡暗伏百姓家 南奕闷头旁听数日,又温习一番原身留下书籍,总算是大概熟悉了此世思潮,准备参与讨论。 十二月十四日上午,吃过早餐的南奕,以及宋忠在内大部分学子,都已在学舍教室入座,等待着讲师朱献到来。 忽然,竟有个穿着蓝灰色麻布衣裳,似是家仆的男子狂奔进学舍小院,惊得众人扭头看去。 男子冲到教室门口,神色焦急,但仍按耐着,没有冲入教室,只是在门口四下张望。 南奕正疑虑这是谁家家仆时,却见宋忠脸色忽地一变,匆忙起身赶至门口,一边出教室,一边压低声音问道: “你怎来了?可是家里出了事?” 那家仆附耳轻语,即便是座位离门口最近的南奕,都没听清家仆说了什么。 但刚出教室没两步的宋忠,闻言却是身子一晃,脚下也是一个踉跄,险些没能站稳。 家仆慌忙去扶宋忠。 宋忠却是抬手直抓家仆衣领,似要追问究竟。 但许是顾虑到场合,宋忠嘴唇刚动了两下,便又立即合上。 他松开手,忽地折身回走,向座位离门最近的南奕低声道:“南兄,我有事需回宋府一趟,待会麻烦你代我向朱师告一声假。” 说完,宋忠与其家仆,便匆匆出了学舍小院。 南奕心中疑虑,一时间并未挪开视线,只是看着宋忠两人背影远去。 而宋忠出了院门,右转弯时竟险些踩到一只黑猫。他骂了声晦气,接着继续往宋府赶去。 那黑猫受惊,却是躲开宋忠,从院门外的右侧区域,跑向左侧区域。 它行动矫健,只是一息,便从院门外一闪即逝,重新跑到另一侧的院墙外。 但南奕偏偏看到了这一幕。 他之前习惯性地「洞真」扫视,自宋忠家仆身上看到了一行若隐若现的小字。 【状态:诡灵印记。】 正犹豫是否要激活「洞真」天赋主动之效时,南奕却又看到了院门外一闪而逝的黑猫。 他眉头微蹙。 这猫,似乎有点眼熟。 前几日他自南天书行于南山县驻点小院出来时,也曾看到过一只黑猫。 两只猫是否是同一只猫,南奕并不能完全确定。 黑猫跑得太快,连「洞真」天赋的被动解析都没能跟上,南奕自然也没看清黑猫长相。 但从毛发光泽上看,两次所见黑猫,似乎都不像是野猫。南奕便顿时多留了个心眼。 身在神诡异世,南奕十分从心:但凡有点异样,他都会多加留意。 当然,除去似乎第二次看见的黑猫外,他眼下更多还是对宋府家仆身上若隐若现的「诡灵印记」颇为在意。 联想到前几日立约银契之志述说明,南奕大概能猜到,「印记」指的是受到影响。 也就是说,宋府家仆当有受到一位诡灵的轻微影响。至于影响很轻、若隐若现,则可能是因该诡灵并未针对此家仆之故。 但大概率,诡灵就在宋府府中。 南奕对此心生好奇,犹豫自個是否要随宋忠一起去趟宋府。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一无主角光环、二无攻伐神通、三无系统在身,还是从心为上,不去瞎凑热闹为好。 南奕打定主意,珍爱生命,稳健从心。 除非提前搞清楚此世修行界具体情况,或者能走正规门路接触修行界,否则南奕并不是很想主动往神诡事件边上靠。 他就不信了,大离王朝绵延近万年,民间百姓还能是动不动就被神诡妖魔直接一城血洗的不成。 但…… 南奕心中闪过一丝阴翳。 他不担心自己会莫名其妙地被地图炮殃及池鱼,却就怕会有针对性的神诡异事,将他卷入其中。 穿越至今不过四日,除去敌友莫辨、意图不明的医官许洛外,宋忠家里又牵扯上了神诡异事。 这让南奕感觉,此世神诡,离凡人百姓或许并没有太远。 更何况,南奕原身之所以能觉醒天赋神通,也似与神诡有染。 十二月九号晚,原身南一回学舍路上,碰到一位卖冰糖葫芦的小女孩。 女孩拿着一串糖葫芦,怯生生地问原身:大哥哥,要买糖葫芦吗? 昏暗天光下,原身看着小女孩可怜兮兮的大眼睛,一时心软,咬牙摸出两文钱,买下了糖葫芦。 等回到寝所,原身吃下糖葫芦,不觉间便困意上涌,连书也没来得及看,直接合身睡下。 等到第二天醒来,原身便已然觉醒「洞真」天赋,兴奋难耐,继而却在出门时因看了一眼太阳而意识暴毙。 南奕继承原身记忆,对原身缘何觉醒天赋自然是非常在意。 原身觉得傍晚时分都还在卖冰糖葫芦的小女孩可怜。 南奕却觉得她十分可疑。 面容陌生不曾在附近见过不说,皮肤比学舍中的女同学还要来得白嫩。虽然是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南奕回忆起来,却只觉诡异。 只不过南奕无心追究,一直将此事深埋在心底。 直到此时发现宋忠家里摊上事了,感叹此世神诡并未远离百姓的同时,他才又想起卖冰糖葫芦的小女孩,微感不安。 “不过原身之所以会死,主要还是因为运气不好,觉醒「洞真」天赋,被动解析太阳隐秘却承受不住,反受其害。但天赋神通觉醒为「洞真」,或许怪不到小女孩头上。她应该不会是故意害我才对。” 南奕在心里宽慰完自己,收拾情绪,将心思重新转回日常。 等白须白眉的讲师朱献,慢悠悠来到学舍后,南奕立即替宋忠告假。 听见宋忠走得匆忙,朱献有些蹙眉。 他看向南奕:“南一,午休时你去趟宋府,看看情况。如果宋府中是出了什么大事,你便告诉宋忠,家事为重,允他多请几天假。” 南奕微怔,旋即点头应是。 他倒是忘了,前几日是宋忠送他去的医馆,又垫付药钱。 在讲师眼中,他欠了宋忠人情,虽不至于为宋忠抛头颅洒热血,但跑个腿传个话,却是理所应当之举。 所以兜兜转转,宋府这边,南奕还是得去上一趟。 等到中午,其他学生小憩休息时,南奕起身外出,直奔宋府。 不过…… 在快步走出学舍小院的同时,南奕有意扫了一眼,果然又见到一抹一闪而逝的黑影。 那猫,究竟是什么来头? ———— 0010 宋府丧事喷水婆 南奕赶到宋府外。 见宋府门联换了白纸条,立知是府内有人去世。 又见周围邻里面色如常,猜测宋府府中之事,或许诡异,却不算恐怖。至少,不会让人进去了便出不来。 他以「洞真」远观片刻后,看清诡灵底细,心下稍定,方才几步来到宋府门口自报身份,请人去唤宋忠。 不一会,宋忠出来,双目红肿,俨然是痛哭过一阵。 “家祖母今日去世,不便招待,还请南兄见谅。” “宋兄言重。我来是替朱师传话,若宋兄家中有事,我回学舍后便替你多告数天假。” “那就劳烦南兄,替我告假三日,言守孝之事。不过南兄既然来了,正好进来吊唁一二。” 宋忠欲引南奕入府。 已知诡灵底细的南奕没有拒绝,跟着宋忠进了宋府,四下环顾。 未及灵棚,瞥见宋府后院今早新挖之坑,南奕止住脚步。 其坑突兀,在南奕「洞真」视界中,更有异样灵光残留。 宋忠诧异回身:“南兄怎了?” 南奕抬手指向大坑,神情肃然地问:“宋兄,宋府今日具体遭遇何事,可便告知?” “家祖母年老,今晨方知其已在屋中去了,并无他事。”宋忠不欲多言。 南奕沉声开口:“宋兄,我吊唁之后便可离去。而你与家人,却是要在宋府继续久居。若是当真有事,欺我倒是无妨,就怕宋兄自欺。” 嗯? 宋忠一怔,旋即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什么,瞳孔微张,紧紧看向南奕。 南奕轻轻点头。 早在宋府门外,他便看到宋忠身上同样出现了「诡灵印记」。 但和早上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南奕不再只做被动解析,而是果断发动「洞真」天赋的主动之效。 【志名:洞真。】 【志类:天赋。】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洞真解法,窥虚知机。主动激发时,可以快速解析不超过黄阶之信息;被动生效时,可以悄然解析不超过黄阶下品之信息,且一定不会被察知。】 【灾厄·一:真人失德,其名不实——不可言虚说谬,故意欺诳他人;如有犯之,能力封印,恢复时间视欺诳程度而定。】 【灾厄·二:祸福无门,唯人自召——能力封印期间,每历十二时辰,福运折半。】 「洞真」天赋被动生效,胜在安全隐秘,不会被人察觉。但信息搜集与解析,却需要一定时间,未必及时不说,还解析有限。 而主动激发时,却如鉴定术一般,能直接洞真解法、窥虚知机。 他顺着宋忠身上的「诡灵印记」逆向解析,不仅得知盘踞宋府的诡灵名唤喷水婆,还是状态极度虚弱的银样蜡枪头,于今晨刚脱离封印。 原本,南奕一直都在犹豫,是否要介入宋府之事。 但发现喷水婆勉强逃出封印,又是极度虚弱,俨然相当于新手怪时,南奕心中顿时不再犹豫。 哪怕在宋忠面前暴露些许秘密,他也要替宋忠出头,为其祖母报仇,灭杀诡灵。如此,还清原身欠宋忠的人情债不说,还能让宋忠反过来欠他人情。 虽然不管谁欠谁人情,都不影响两人有意亲近往来。但如果有的选,南奕还是更希望自己不欠谁。 而今日之局面,正是天赐良机,要他为朋友,往诡灵身上两肋插刀是也。 南奕语气从容,神态平静,只将选择的权利交由宋忠自定。 宋忠见状,顿觉半惊半喜。 家中怪事宋忠本不欲声张。但见南奕从容不迫,似有非常之能,他自然不再遮掩,和盘托出。 原来,宋府最近不太安宁。 宋忠祖母,最近总在说夜深时有奇怪声音,还会疑神疑鬼地问其他人可曾听到。 宋忠每晚回家吃饭,都会被宋老夫人反复问上好几遍。他岁考在即,被问得心烦,甚至已经搬出去,在外面住了好几天都没回宋府。 而宋府内,除去宋老夫人外,并无他人在晚上听到异样声音。宋忠之父,宋玉书,只当老夫人是年纪大了,疑神疑鬼,还专门多叫了一个丫鬟,晚上候在老夫人屋里伺候其入睡。 却不想,就在昨夜,老夫人突然醒来,说她终于听清楚了,是有人自口中喷水之声,噗噗噗的,就在院里。 老夫人叫两丫鬟起来,扶着她去窗边,从窗纸上捅了个小孔往外看。 只见院子里有个驼背老婆子,身体很矮,头发雪白如扫帚,挽着一個二尺长的发髻,正围着院子走,一边走一边自口中喷水,这里喷点花,那里洒点草。 宋老夫人对丫鬟说:你们瞧,我没说错,确实是深夜有奇怪声音响起。 两个丫鬟也是十分惊愕。 但听到屋里人声后,院子里的驼背老婆子竟忽然逼近窗前,直冲窗户喷水。 水柱冲破窗纸,溅在宋老夫人与两个丫鬟脸上后,三人便一齐倒在了地上。 等到今晨,宋府其他人才察觉不对,连忙破门进屋,看见三人似是死在窗旁的地板上。 宋玉书摸了摸,发现其中一个丫鬟还有体温,立即让人扶她起来,灌水灌醒。 不多时,丫鬟醒转过来,说了昨晚见闻。 宋玉书十分悲愤,细问了丫鬟那驼背老婆子隐没之地,便命家仆于院中深挖。 掘地三尺时,挖出了白发。继续往下挖,又挖出了一个囫囵尸首,正是丫鬟昨夜所见驼背老婆子。 宋玉书含恨命人砸她,砸烂老婆子骨肉后,发现皮肉内全都是清水,才稍稍因恐惧而冷静下来。 随后,宋玉书先是叫人去请县城武安卒过来,带走驼背老婆子被砸烂的尸体;接着则是为宋老夫人殓尸沐浴,准备丧事,走复礼、哭礼、命赴、吊唁那些流程。 南奕来时,宋忠正是刚结束哭礼不久,双目红肿未消。 听见宋忠说完其中经过,南奕面色古怪,长叹道: “宋兄糊涂啊,昏迷不醒之人,能灌水灌醒乎?而且一个昏厥一夜的丫鬟,就算没死,又是如何得知的驼背老婆子隐没消失之地?” 前一个问题,南奕很有话说。如果原身南一看似昏厥、实则意识消散后,宋忠等人当时不是想着将他直接送去医馆,而是用其他法子尝试唤醒,或许魂穿过来的南奕,也就不会遇到许洛,不必担心被其惦记。 听完南奕之问,宋忠愣了愣神,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后才猛地一拍大腿,恍然间恨声道:“原来如此,那丫鬟必定有异!” 南奕再次看向宋忠,暗中「洞真」,发现宋忠在终于想通此中关节后,其身上「诡灵印记」,也自消散。 看来,那诡灵老婆子是在一定程度上干扰认知,令宋府众人脑子进水,忽略此事异常,只按寻常丧事来料理后续。 只不过,这种认知干扰并不强。南奕三言两语,仍旧能让宋忠及时醒悟。 ———— 0011 为友人两刀插诡 宋忠摆脱干扰,意识到昨夜幸存的丫鬟有异,当即大怒:“好个贼婆,我这就叫人打死她!” “别急,其他人被贼婆迷惑,你让动手多半会迟疑。”南奕连忙拉住宋忠,“不若这样,你先带我去厨房,取把刀给我。等我待会过去见上一面,确定那丫鬟果与贼婆有关,我自会出手。” 宋忠一脸愕然,万没想到南奕身为读书人,竟想亲自动手,而非叫家仆出手。 南奕却是在心中暗想:虽不清楚此世是否有打怪升级之说法,但好不容易遇到个状态极差、几乎无甚威胁的新手怪,肯定得亲自出手试上一试才行。 念罢,见宋忠犹自震惊,南奕又催促了一通。 宋忠今日遭遇诡事,方寸大乱。见南奕心意已决,他也不再多想,当即引南奕折往后厨。 进得厨房,南奕取了把尖刀,握于右手,缩在袖中,不叫外人瞧见。 接着,他随宋忠复往后院行去。 后院已搭起灵棚,聚人甚多。 不用宋忠指明,南奕扫了一眼,已然锁定那位没“死”成的丫鬟。 【志名:喷水婆。】 【志类:诡灵。】 【阶秩:黄阶。】 【志述:▇▇之墟邪,百年前被人随手镇压于此地,于昨夜借人心惧意侥幸脱离,并夺舍凡人重塑诡身。】 【状态:诡身重塑,极度虚弱。】 【规则:渊水。】 【能力·一:积水成渊——以水为媒,影响改变他人心智。】 【能力·二(封印中):沧渊化洪——以水为引,具现他人心中的负面情绪。】 这是南奕之前在宋府外远观,即靠着被动解析探知的诡灵底细。 正是看见诡灵状态极差、无甚威胁,南奕才有着进入宋府与诡灵正面相会的底气。 此刻,初次接触诡灵这等超凡存在,南奕心中疑惑颇多。比如所谓诡灵,似是依赖规则行事。那么,修士呢? 但来日方长,南奕不急着寻求心中关乎修行之疑惑的答案。 他现在,只想知道有没有消灭诡灵喷水婆的办法。 于是,「洞真」,解! 从被动生效改为主动激发,原本无法解析的内容,也自南奕心底浮现说明。 【志述:归墟之墟邪,百年前被人随手镇压于此地。镇压方法为灭杀诡身后,扫清方圆五十尺内人心魔念,绝其灵识依附,迫其灵归诡身,于五尺土层下葬之。】 「洞真」之下,竟无彻底灭杀之法,只能镇压。 不过,足矣。 南奕心中大定,眼神一厉。 喷水婆似是察觉到南奕窥探,扭头看向南奕。 南奕却于此时,无视后院众人,径直扑向喷水婆。 喷水婆夺舍之丫鬟,勃然色变,当即张口,欲向南奕喷水。 南奕却面色沉着,赶在喷水婆喷出口水前,右手猛地探出,刺入其咽喉。 这一扑一刺,既令喷水婆喷不出口水,也令其身形不稳,被迫往后退步。 南奕也没站稳,在惯性下踉跄往前迈步。 不过他不等站定,右手回缩,拔出尖刀的同时顺手往下压,然后又是猛地朝前一捅,捅进喷水婆腹部,再强转刀身往上划,强行剖腹。 此时此刻,周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有惊,有恐,有怒,面色不一而足。 其中,怒者有宋忠之父宋玉书,既恼南奕目无尊长失礼仪,又恨南奕竟敢在宋府行凶伤人,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下一刻,愤怒不已、正欲叫众家仆拿下南奕的宋玉书,脸上表情突然一滞。 原来,在南奕剖完腹、拔出尖刀后,从丫鬟肚子中喷洒出来的,竟不是鲜血,而是清水。 水很清澈,看起来也很清凉。 但宋府众人的心,亦瞬间变得冰凉。 满腔怒火如宋父者,就像是被泼了一头冷水,怒火陡熄。 而原本便惊恐不安,被南奕悍然举动震慑住心神的人,则更是惊惧,生出莫名不安。 不过不等这股惧意扩散蔓延开,南奕猛地大喝:“所有人,往外退出后院!” 喷水婆并未死去。 即便南奕看似重伤了其诡身,也并不等于对诡灵造成有伤害。 只要周围还有人有着负面情绪,诡灵喷水婆,就非是身无法力者所能真正伤之。 但偏偏,南奕眼下虽是凡人,却觉醒「洞真」天赋,知晓镇压喷水婆之法。 只要在杀死其诡身后,不让方圆五十尺内出现负面情绪,就能让喷水婆失去可以循着负面情绪依附躲藏的载体,迫使其灵不得不回归诡身尸首,再行葬之。 而五十尺方圆,只不过是宋府后院大小罢。只要让其他人都退去前院待着,周围没了人,自然也就没了负面情绪。 如果喷水婆还在全盛状态,倒也没这么简单。 她可以影响心智,控制宋府中人围攻南奕;乃至于引爆众人负面情绪,使出南奕现下无法想象的手段来对付南奕。 怎奈何,南奕就是看见喷水婆正处于诡身重塑、极度虚弱之状态,连能力「沧渊化洪」都用不出,方才以凡人之躯,挺身而出。 他虽不能真正伤害喷水婆,却能将喷水婆强行镇压封印。 毕竟喷水婆状态不佳,这会只能简单干扰,稍稍影响众人思绪,却远未到颠倒黑白、扭曲认知之地步。 不用担心宋府众人被喷水婆蛊惑着与他为敌,南奕自然无惧。 而看见喷水婆肚子伤口喷水,宋府众人当即醒悟,意识到南奕才是自己人。 听见南奕大喝,宋忠与宋玉书,连忙吆喝着众人撤至前院。 随着方圆五十尺内人越来越少,喷水婆夺舍的丫鬟,外貌也开始变化,变得越来越像昨夜那位驼背白发老贼婆。 等到只剩下南奕时,原本容貌秀丽的丫鬟,彻底变成喷水婆原本模样。 但南奕一直注视着尸首,从喷水婆毫无变化的面板内容上看,感觉喷水婆仍未回归其诡身尸首之中。 或许是自个身上也有少许负面情绪?南奕心想。 他也不纠结,反正就是自個先往外退,看看情况再说。 南奕倒退着,视线一直锁定在喷水婆尸首上。 果然,等到他退出五十尺后,「洞真」所见当即一闪。 【志名:喷水婆。】 【志类:诡灵。】 【阶秩:黄阶。】 【志述:归墟之墟邪,于天启三年十二月十四日,为南奕所败,破诡身,断灵识。】 南奕不敢怠慢,仍旧只是一个人重新走回喷水婆尸首旁,制止宋忠等人赶过来。 他抄起喷水婆双脚,将尸首拖至后院今早挖出的坑旁。 「洞真」扫过,确认没有异样后,南奕将喷水婆尸首踢进坑里。接着拾起铁铲,将今早挖出、堆在不远处的泥土,重新铲进了深坑,并压实。 等到一切做完,南奕长舒了一口气。 无论收获如何,至少成功斩获此世首杀,值得纪念。 南奕正如此想着,却惊觉,有股不知打哪来的热流,忽然流入自己体内。 ———— 0012 此间事了变新局 灵性。 众生众灵最纯粹之质。 可炼化法力增进道行,亦可蕴养天赋强化神通。 南奕蓦地升起一股明悟:在他成功镇压喷水婆后,喷水婆部分灵性,基于此世天地法则所衍机制,自发转移到他身上。 此即,降伏诡灵之灵性反馈。 而灵性,则如前世游戏之经验值,可用于人物升级,即增进道行;亦可用于技能升级加点,蕴养提升天赋神通之阶秩。 当然,也可以先放着,留备后用。 南奕眼下并无修行功法,不知法力应当如何炼化。他想了想,干脆将新得灵性投入「洞真」天赋,稍作尝试。 但喷水婆果真不愧为新手怪,实力微弱不说,镇压后的灵性反馈亦不多,远不足以令「洞真」天赋升级。 南奕自嘲一笑,知道自己是想多了。技能加点,绝不简单。 不过他也不觉可惜。就这么点灵性,根本没有留着备用的意义。 南奕收回思绪,平复呼吸,扭头看向宋府众人道:“好了,贼婆已去,大家可以进来了。” 不过,即便南奕如此说了,宋府众人仍是有些迟疑,不敢进后院。 还是宋父最先反应过来,当先迈步,重新进了后院,迎向南奕。 宋忠也急忙跟上宋玉书,来到南奕跟前,向宋玉书介绍道:“父亲,此乃孩儿学舍同学,姓南名一。” 南奕主动招呼:“宋叔好。” 宋玉书此刻,心中其实有点凌乱,不知该怎样称呼南奕为好。 他既觉南奕非是常人,又觉南奕终是宋忠同学,太过恭敬反为不美。 宋玉书定了定神,方才开口:“贤侄,眼下具体是何情况,可否说道一二,给个章程?” “宋叔,具体来龙去脉,其实我也不敢十分确定。”南奕斟酌用词,接着说,“不过先前听宋兄说起,贵府今早是从昏厥丫鬟处得知贼婆埋尸地点,我便意识到不对,知你等当是受了贼婆蛊惑。而这贼婆,也定是神诡之流,绝非凡人。” “虽然我对神诡之事不甚了解,但贼婆变作的丫鬟,看起来并不厉害,我便斗胆出手,试着将其解决,免得你们后续步老夫人后尘,同受其害。” 宋玉书着急问道:“那这贼婆,究竟解决与否?” 南奕面现无奈之色:“宋叔,我对神诡之事,亦感懵懂。但想来,我只是一介凡人,要说彻底杀灭贼婆,肯定不可能。不过就现下而言,当是暂时解决了才对,于短时间内无需担忧。只是,要想彻底根除隐患,恐怕还是得找真正的奇人异士。” “既然神诡之流非是话本小说虚言杜撰,那些奇人异士,应该也有些是确实存在。奈何此等异人,神出鬼没,我又怎生找得到?”宋玉书叹了口气。 对于神诡之说,大离王朝并无官方定论,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相关口径上,或可用四个词总结:神诡莫名、神诡莫测、神诡莫言、神诡莫近。 大意就是说:神诡之流,就像是凡人编造的妄说,莫名其妙;既难以弄明白它们的言行逻辑,也没必要去探究神诡真伪;甚至于,倘若真的遇到了神诡,也不必声张;或许,越是喜欢讨论神诡之人,就越是容易遭遇神诡。 在大离王朝此等宣传口径下,民间对于神诡之流是否真实存在,是真的有些迷糊。 基本可以说,只要不是自己当真遇上,大多数人都更倾向于认为:神诡之流,当是志怪小说家编造杜撰的戏说妄言。 宋玉书回忆往昔,顿起唏嘘: “这宅院,乃我昔年调来南山县为官时所购。当时还在想,县里居然轻易就能买到空的偌大宅院。但现在看来,恐是因此宅院不甚干净。” “贤侄既已杀死贼婆,这宋府应是能得至少几年清静。不过此地终非善地,不宜久居,我也得考虑将其出手。” 言及此处,宋玉书便对宋忠说:“忠儿,今年岁考好好考。等你考完,明年直接举家搬去南天城。” 宋玉书在南山县有着官身。但此世官身,一方面与南奕前世编制身份比较像,另一方面,由于此世各行各业都格外重视规矩,不同行业规矩相互制约下,也使得此世官员,并不存在多少油水可捞,更像是一种职业身份。 是以,在大离王朝,官员,尤其是宋玉书这等小官,想往上升职或许不太容易,但申请同级调动,却不算太难。 许是因南奕在场,宋忠讪讪笑曰:“父亲,今年岁考,孩儿怕是得名落南兄。” 宋玉书浑不在意地说:“拿不到岁考第一,无非是去不成无相书院。但南天城又不止一个书院,大不了花钱拜入其他书院。” 大离朝廷,下设九部,即文武工商农民刑礼吏九部。 各部都有对应之书院。其中,文部对应无相书院,亦是书院魁首,颇类蓝星天夏教育部,于各城设学院、各县设学舍,普及教育。 而其他书院则有点类似于南奕前世的职业学校,只在各郡郡城开设分院,教授与各部政务相关之学识。 作为书院魁首,无相书院竞争最大,只有各县学舍岁考第一才能得到推荐信,继而拜入郡城无相书院深造,且免收学费。 不过岁考成绩只要不差,薄有家资者,其实亦能花钱拜入其他书院,不至于就此绝了读书考官之路。 宋玉书看向南奕,恳切说道:“贤侄,若是岁考时犬子侥幸拿了头名,你亦可拜入其他书院。届时一应学费开支,由我宋家一并包之。” “此外,忠儿你速去取一银元答谢南侄。今日多亏贤侄识破贼婆奸计,才让我等脱离危局。” 宋忠闻言,立即亲自去取钱。 南奕则是连忙推辞。 但盛情难却,南奕最终还是收下了谢礼。 而后,南奕祭奠过宋老夫人,便自告退,回返南山学舍。 在南奕走后,宋玉书立马将宋忠叫到书房,细问道:“忠儿,对你这位同学,伱此前可有了解?” “回父亲,孩儿了解不多,只知南兄他是乡民出身,家境贫寒,却天资聪敏,一身学问绝不在孩儿之下。”宋忠迟疑了片刻,继续道,“不过最近几日,南兄给人的感觉,稍显陌生。” “哦?何出此言?” ———— 0013 宋家父子定后计 “四日前,南兄他莫名晕厥,摔倒在地。我特意亲送他去医馆,还垫付了十元药钱,给他补气培元,意欲结个善缘。” 宋忠一边回忆,一边缓缓道:“但自此之后,南兄性情便似是略有变化。往常我总觉得,南兄天资虽好,却终是乡民出身,内心敏感多疑,又有莫名傲气,不是太好亲近。” “可最近几日,南兄他竟是把傲气化作自信,神态从容淡定,不复敏感多疑。虽然他这两天稍显寡言少语,却更显温和谦逊,颇有君子之风。” “而且,他似还以投稿小说预支稿费之名义,找北河居士借了些钱,并特意先还了三元孩儿垫付药资,似是仍旧承情之余,却不愿亏欠太多。” “最陌生的还属今日,南兄他看破贼婆诡计不说,更是丝毫不惧,主动要孩儿引他去后厨,取了把尖刀暗藏袖中,于后院悍然搏杀贼婆。” 宋忠愈说,愈是疑惑。 他有些纳闷,明明南奕当时是欠了十元药钱,咋次日再见,就突然变得跟腰缠万贯一样,底气十足,连带着把一些性情小缺陷也给消了去? 宋忠百思不得其解。 而听他说完,宋玉书却是蹙眉。 北河居?小说投稿? 身为南山县官吏一员,宋玉书官职虽不算高,却最是容易听到许多风声。 而除去年终岁考之外,南山县近日,传出风声最多之事,正是北河居即将创办新报,且豪言声称:要以此新报,令全县文人全都大开眼界。 听闻南奕与北河居扯上关系,似有投稿交流,宋玉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忠儿,你这同学,恐怕未必是找店家借钱,而是真的预支稿费。”宋玉书将北河居创办新报一事告知宋忠,感叹道,“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看来,你这同学才华着实不浅,日后成就定不可限量。古人云,‘人无才,终无财’,忠儿你日后,还得多向其学习才是。” “孩儿知道。”宋忠应着,眸底深处却还是有些疑惑。 小说稿费,或许能解释南奕的底气何来,但性情上…… 不等宋忠多想,宋玉书突然加重了语气,打断宋忠思绪,沉声说: “忠儿,你只需记住,南一天资聪敏,才华横溢,前途不可限量。至于搏杀贼婆,南一乡民出身,许是宰鸡屠鸭惯了,自会使刀。那贼婆非人,当是徒具人形而已。南一杀贼,自是不必留手顾忌。” 宋忠微怔。他看着宋玉书沉凝面色,忽地醒悟过来,缓缓点头。 南奕性情是否有变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宋忠眼下是南奕同学,而之后,更可以是南奕好友。 只等今年岁考结束,明年便可跟着南奕,同去郡治南天城。 其实本来的话,只要没超适龄之年,宋忠都可以继续留在南山学舍,等待明年岁考再战。 但在宋玉书眼中,与其复读一年去争明年岁考头名,不如与南奕保持好关系,多走动,多亲近。 这是诸天万界通用的、被蓝星称之为「抱大腿」的朴素智慧。 见宋忠想通此节,宋玉书欣慰地点了点头。 人的一生,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也要考虑到贵人的扶持。 而在宋玉书看来,南奕表现不凡,他日定成贵人。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南奕这头,他在宋府动手杀诡时,之所以那么干脆,全无犹豫,是因为「洞真」视界中,喷水婆并不像常人,而更似塑胶娃娃,且身体中空,全是清水。 他对充水娃娃怒下杀手、悍然插刀,自是毫无迟疑。 虽说为此展露了自身些许异常,但南奕并不担心此事会宣扬开来。 按照大离「神诡莫言」之习惯,宋家父子又非蠢人,不管是南奕悍然杀诡之举,还是南奕本身有异之事,都不会大张旗鼓地乱嚼舌根。 包括宋家家仆,也会在宋玉书看管下闭牢嘴巴。 是以,比起喷水婆之事会否引出波澜,南奕当下放在心上的,其实是早上那黑猫。 他从宋府出来,回学舍路上张望过几次,皆未再见到黑猫。 但他疑心既起,自然不会轻易消退。 主要还是因黑猫毛发太过柔顺油亮,一看就不像野猫,却在书行小院与学舍小院外都有瞧见,着实有几分古怪。 南奕抱以最大的恶意揣测。 有六分可能,当是与医官许洛有关;至于剩下四分可能,或是未知身份者暗行窥探。 南奕缩了缩右手。 在他袖中,赫然反手握着之前捅杀喷水婆的尖刀。 许是之前在宋府,南奕藏刀入袖的动作太过自然,宋府众人皆未在意,都忽略了尖刀去向。 南奕自觉有恩于宋府,又不想多做解释,稍一犹豫,见无人在意,便顺手带走此刀。 ——主要南奕是想将此刀藏作底牌之一,能不被黑猫幕后之人注意到才好;所以尽管宋府给了一银元作为谢礼,南奕也不好拿着这钱自行去市场上买刀备用。 好在他今日替宋府除诡,算是有恩,倒也不至于为此太过愧然,权且当自己是在向翻箱倒柜的冒险者学习。 言归正传,经喷水婆一事,即便喷水婆属于状态极差的新手怪,管中窥豹下,也让南奕心中对此世神诡有了几分底。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 他此前,最怕的就是此世神诡,以及修士之流,不讲道理,有着诸如免疫物理攻击之特性,根本不在凡人所能应对的范畴内。 但现在看来,诡灵虽不会被凡人伤到根本,可其诡身,仍旧能被凡器所伤。 以此推之,修士,至少最底层的修士,也应该能被凡器伤到才对,远未到前世某些小说中「只要炼气筑基便能绝胜常人」之地步。 故而,南奕此时心底,对或许不怀好意的医官许洛,虽仍旧有着忌惮,却也不至于过分忧虑。 大不了,舍命一搏,看谁先死。 心里发着狠话,南奕赶回学舍,看见讲师朱献眉头稍蹙时,却立即赔起了笑脸。 他在宋府一通耽搁,赶回学舍时险些便过了下午开课时间。 朱献中午是躺在院中躺椅上午休。他正自起身,见南奕此时方回,奇道:“怎生耽搁了如此之久?” 南奕只得答:“宋兄祖母过世,我去吊唁祭奠,又赶上宋府出了些乱子,便多耽搁了会。” 朱献不疑有他,没有细问宋府具体有何乱子,只是叹道:“生死无常,赶上此事确实难料,只望他尽早调整过来,莫误了岁考。” 朱献慢悠悠地转身走向教室,忽地又问:“宋忠可有说他守孝几日?” “守孝三日。” 南奕说完,抓紧时间小跑回寝所先放刀,接着才快步赶回教室坐下。 ———— 0014 新报发刊学子议 守孝,是一种美德,亦是一种习俗。 上推数百年,守孝最短都要三年。 但随着无相书院普及教育,大离面貌日新月异,守孝动辄三五年,早已为不少人诟病。 时至今日,大离朝廷只要求丧亲者守孝三月即可,且不推崇立马去职守孝,觉得手上之事料理完手尾再去守孝,方是更负责也更合情理之事。 至于守孝三年者,以大离当下舆论倾向,在外人看来,则多有沽名钓誉之嫌疑。 不过说回眼下,宋老夫人非是宋母,乃宋忠祖母。 宋忠为其守孝三日,已然足矣。 朱献摇头轻叹,却未有多言。他将怀表揣回兜里,掐着时间悠悠走到讲台上。 他捧起官报,说:“本月初,大离水军成功探明瀛州岛位置,正在肃清海路。预计明年始,或可自瀛州岛上采回银矿。消息传出,大离震动,有不少人上书朝廷,请开海禁。离皇暂未答复,只说容后再议。” “此事之后续,犹未可知。但想来,今年岁考策论题目,亦有不小可能会落在此处。汝等可就开放海禁之利弊,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说完,朱献便在讲台座椅上坐下,任由一众学子尽情讨论。 有人说,海上物产丰富,如果放开海禁,允许民间船舶下海远洋,能极大丰富大离当下的商品市场;若是还能发现如瀛州岛这般矿藏丰富之岛屿,更是能有效壮大我朝国力。 有人则说,海上凶险,水军探索都未必能讨得好,民间船舶下海远洋,不亚于干草点灯,十有九空。 总之,这种讨论会,就相当于考前猜题押题,方便学子提前整理思路。至于最后究竟能否猜中,则全靠各县学舍讲师的眼力劲。 南奕暗暗思索。 不过他的思绪,一时间却并不在海禁上,而是在城镇化上——字面上的城镇化,倒是没一般意义上的城市化那么高级,只是指人口聚居于一定范围,如所谓县境,不怎么往荒野深山里散开散居。 相较蓝星古代,大离王朝城镇化进程颇高,人口多集中于各地县境,而非乡野山村。 按原身南一的认知,是觉得山野之地多凶兽,所以有条件的人家,都爱抱团居于县城;再不济,也是县城左近扎堆,聚为屯镇。 海禁也差不多同理,因海中凶兽难以应对,所以禁止百姓入海太深。 不过南奕现在却觉得,凶兽固然有,但只怕凡人真正难以对付的,并非凶兽。 ………… 考前冲刺复习,看似枯燥,却过得极快。 南奕埋首书海,除去每日吃饭外,几乎足不出南山学舍院门。 不知不觉,便又过了半旬,来到十二月二十一号。 这一日,离今年岁考,还有四天。 但这一天,却是《明报》首刊发行、《大离双龙传》正式刊登问世之期。 南奕一心温习经书,并未留意新报动态。而谢北河知道南奕岁考在即,也特意没来打扰告知。 但架不住学舍中有些学子,今年才入学舍,不怎么在意岁考,且是住在自家屋宅,不时会注意到一些外界动态。 南奕这天早上,吃完早餐便回到座位上看书。 此时还没到开课时间,加之讲师朱献尚未至,有些来得早的学生便在三三两两地闲聊。 闲谈间,有人聊道:“话说,中午可要去趟北河居,看看他家出的新报究竟如何,竟敢大言不惭地夸下海口?” “你也听说他家创办新报?我爹还收有邀请,请去参加开业仪式。” “我家里是我大哥收到的邀请。那边派人来递请柬时,言之凿凿地说新报内容定会令人大开眼界,也不知其是否是在故弄玄虚。” “你们说,这北河居士咋想的?竟敢在县城开新报?要是郡城倒也好说,可县城之中,何来足够内容供他刊报印发?” “咋想的?呵,依我看,他家就是故作惊人之语,唤起我等好奇,好诱去买报。还大开眼界?我也不是刻意贬低,但就算他头几期内容精心准备,等时间一长,后继乏力,也难维系得住。” 几人闲话,有好奇者,也有不屑者。 南奕却只在旁静听,不发一言,不做解释。 这些同学分心他顾,有心思谈论起南山县最新热闻,或是因年岁尚小初入学舍,还能再读两年;或是因心中自知前十无望,备考之意不浓。 只要讲师朱献还没来,就多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不够专心致志。 在这种情况下,南奕也不方便凑上去说:你们这会闲聊的新报我知道,上面刊载的正是我近日所著小说。 他怀疑,他要真这么说了,完全是在同学里拉仇恨。 还是一个人安静看书吧。 南奕保持低调,继续缄口不言。 却不想,有同学周青,忽地自院外跑进来,苦笑道:“诸位,说个事,朱师刚刚去北河居买了新报,被新报内容迷住,暂时无心讲课,让我赶来知会大家:今上午自行看书,便宜行事。” 啊? 一众学子面面相觑。 刚刚还在讨论要不要中午去买北河居的新报,却不想,讲师已然先一步沦陷。 有人不欲轻信,质问道:“周兄,你莫不是在消遣我等?朱师,他当真被一份新报给迷住了眼?” 来传话的周青不悦道:“如此之事,岂是我敢随意编造?” “周兄息怒,非是不信于你,只是乍听此言,着实有些难以置信。”立即有人接话圆场,转而问,“话说,那新报上究竟是何内容,竟能让朱师无心讲课?周兄,你既从北河居赶来,可曾看到?” 周青郁闷不已:“就是未曾见也。今日新报首刊,特价只一文,欲购者甚众。我去了之后只能排队,眼瞅着即将排到我时,却不想朱师也来了。排队众人大都是朱师桃李,自都拱手让位。朱师后来居上,直接便进店买了新报。” “本来这也没啥,不影响我排队。怎料朱师看了新报内容后,惊为天人,脚都迈不动了。一心看报前,他还不忘把我从队伍里拎出来,让我赶来学舍知会大家,说今上午的课,改为自行看书。” 周青面色无奈。他本来都已排到长队前列,即将购得新报。但正是因为排太前,被讲师朱献一眼看到,吩咐跑腿。 他再是不愿,亦只得应下。 而听完周青所言,众学子犹觉始料不及。 朱献是喜欢看报不错。但报纸嘛,就那么些内容,三两下看完不就行了,怎生还有迷住人心思,需要反复琢磨之理? “我确实听说北河居士对新报颇为自信,豪言会令人大开眼界。但如此夸张,未免有些过分开眼界了吧……” 因大感惊讶而陷入一时安静的众人,忽地又讨论起来。 “我还是不信新报内容有如此迷人,除非,让我看看。” “既然朱师都说今上午便宜行事,不若我等先去买份新报?” 不少学子都已被新报挑起了好奇心,闻言蠢蠢欲动。 “可是岁考在即……” 有人迟疑。 只换来一声轻笑。 “少复习半日,又影响不了啥。再说了,伱还能和南一争第一不成?” ———— 0015 卖报郎君毕胜克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南奕。 却见南奕坐在座位上,正埋首看书,根本没有参与进众人闲聊。 见状,闲聊的一众学子,莫名有些意兴阑珊。 比你强的人还比你用功,这咋玩? 那当然是干脆玩个开心啦! 周青振奋精神,说:“你们去吗?不去我就自个去了。” “去,当然去。”“同去同去。” 七嘴八舌间,一众学子结群出了教室,往北河居而去。 转眼,教室便空了,除南奕外,只剩下一些家境不错,有意争取岁考前十,好拜入其他书院的学子。 南奕习惯性地抬手,想起自己没戴眼镜了,便改成摸了摸鼻子。 他刚看书,倒也没那么认真,还竖着耳朵在旁偷听。 只是身为新报当事人,他不便参与进讨论。 却不想,竟被这群同学认定为学卷。 不过南奕对此倒也不在意。岁考之后,他转去郡治南天城,多半是与这些同学再无交集。 他略感失笑,微微摇头,继续看书。 不一会,宋忠来了学舍,到南奕身边。 他搬来一张凳子坐下,见没人注意,将手中报纸递了一份给南奕,低声说:“南兄,我知你不欲声张,不过这《明报》创刊号,颇具纪念意义,我特意为你带了份回来。” 南奕微感讶异。 宋忠能猜到他是《大离双龙传》作者,与《明报》有牵扯,倒是正常。毕竟之前他还宋忠药钱时,提过一嘴,算是露了底。 但他接过《明报》,顺口问道:“新报限购,你怎拿了两份?” 南奕之前在书行小院旁听,大概知道谢北河的宣传策略,比如特价一文,与限购一份等等。 宋忠嘴角微扬:“我跟北河居士说,这多的一份,是特意给伱送来,他便直接给了。” 看出宋忠有意与他拉近关系,南奕亦配合着聊起来。 正好,适才听闻学子议论,方才后知后觉想起今日即是《明报》首刊发行日后,南奕对北河居售报情况也有些好奇。 南奕便问道:“宋兄,你从北河居过来,不若说说今日售报之况?” 宋忠点头,当即略作回忆,缓缓开口。 ………… 宋忠知道《明报》刊载之书多半是南奕所写小说,特意早早便出了门。 但他去早了也没用。 因为北河居没那么早开门。 他只得候在店外先排队,听着其他人讨论猜测新报究竟会有怎样的内容。 这些人大多是被首刊特价吸引而来。 寻常报刊,售价十文起步,贵的甚至能到二三十文。即便是读书人家,也会选择性挑选报刊入手。 但特价一文钱的《明报》首刊,再加上谢北河这段时间的各种宣传,不少识文晓字者,都愿意试购一份,一来是留作纪念,二来是看看谢北河创办《明报》的底气何在。 于是,长队如龙。 时至八点,谢北河陪着南山县的知县,出现在北河居外。 南山知县毕胜克,带着三分惊叹、七分欣然,专程为今日《明报》创刊发行致辞道: “很多人好奇,北河居士新创《明报》,到底是要刊载何许内容,竟敢号称可让我等众人大开眼界。实不相瞒,本官之前也是一样好奇。直到昨晚,北河居士亲自送了份样刊过来,本官才算是解了惑。” “首先须把话说在前头,《明报》暂时是以刊载小说内容为主,并未涉及时事消息,不属时报。” “但在小说这块,它别有创新,另成一派,确实当得起大开眼界之说。本官甚至敢放言,不出半年,此报必将风靡于楚郡,至多一年,更是有望面向整个大离。” “至于其具体新在何处、开了何派,就得诸位自行阅报,一探究竟了。”毕胜克话锋一转,卖了個关子,“总之,本官在此,预祝《明报》新刊大卖,早日名扬楚郡。” 在看过样刊后,对于《明报》,毕胜克不仅看好,更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他虽然从《明报》上分不得油水,可南山县在他治下,若是出了份可以风靡楚郡的新报刊,乃至于可以引领大离文坛风潮的新理念,却也算他政绩。 是以他今日来为《明报》创刊发行仪式进行致辞,在发言态度上可谓是情真意切,由衷称赞。 而听到毕胜克如此盛赞,本来听到《明报》不属时报还感到有些失望的不少人,倒也随即生出好奇。 区区小说,再怎么创新,还能引流社会风潮不成? 嘿,它还真能! 在南山知县毕胜克的发言致辞结束后,谢北河正式开门售卖《明报》。 他搬了桌椅至书店门口,就在店外卖报,一手交钱一手交报。 所以排队队伍虽长,却推进极快。 大部分人都是将报纸带回家看,但也有少部分性急者,往外走了没几步,便抖开报纸看起来。 这些人一眼扫过报纸,本来只是想心里先对《明报》的排版布局有个大概的数,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墨印插图上。 图?报纸上带图? 迷糊点的,还在恍然:哦,原来是给小说剧情配了图。 反应快的,却是已忍不住猛拍大腿,跺脚暗道:直娘贼,居然还能这么玩! 风潮风潮,所谓风潮,便是风向所指、潮汐所往,有云集响应,从者甚众。 插图配文,看似简单,于眼下的大离文坛,却是全新之理念。 而全新,也就意味着: 报告南山知县,这题,我能抄! 只要抄得够快,甚至能有望后来居上,抄出全新领域的文抄神座,并坐在座上愉快分羹。 当即,便有人加快步伐,匆匆往家里赶,准备回家后好好研究一番,看看从何抄起。 南山知县毕胜克,发表完致辞后并未走远,而是与宋玉书等一众官吏,进了附近酒楼的二楼雅间,正好可以俯瞰到北河居店外街景—— 这也是谢北河安排酒宴答谢知县致辞时,所特意挑选的。 毕胜克立在窗边,看到北河居外已经买到报纸的不少人,或是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热烈讨论起来,或是若有所思且跃跃欲试地匆忙赶路,忍不住抚掌击节道: “妙啊,插图配文,委实是个好点子。等我南山县的文人骚客,将其抄出潮流,风靡楚郡,本官必能以此政绩,入郡守法眼。” ———— 0016 谆谆教诲说更新 听完宋忠转述北河居售报之情况,南奕摊开《明报》一看。 在第一版上,除去《明报》刊头和《大离双龙传》书名大字,以及故事正文内容跟插图外,还有一小部分版面,是谢北河写的序——既是为《大离双龙传》写序,也是为《明报》写序,说些创刊感言等。 「……历来文坛盛景,无不从革新始,久未闻大离文坛有革新开道者,尝引以为憾也。今得《大离双龙传》,融图文于一体,合印刷之新术,是为别开生面,再辟新道,定文坛未来之潮流也。故北河斗胆,创办新报,请未来百年之文坛盛景,自《明报》始。」 南奕一目十行地把序看完,不禁有些摇头失笑。 宋忠见之,诧异开口:“南兄何故发笑?” “我笑,是因为我不知该笑自己,还是该笑他人。” 宋忠听了,愈发摸不着头脑。 南奕便道:“我之前,本是想靠着作文写书来筹谋资金。却不想,信手为之的故事插图,竟反占鳌头。” 其实一开始,南奕画插图,只是想用来说服谢北河,继而预支些许稿费,等待小说过稿刊印。 但他没想到,此世印刷术,居然连插图也能印。虽需送去郡城制造印模,但阴差阳错下,倒也令谢北河起了自行创办新报之心思。 听出南奕语气中的微妙,宋忠讪讪一笑:“大抵是因为插图配文形式新颖,更容易夺人眼目。” 他先前取过报纸便直接赶来学舍,尚未细看。但刚刚扫过报纸,一眼之间,亦是被惟妙惟肖的故事插图给吸引去。 南奕不置可否,对此也没有太过在意。 反正是文抄魔改,虽也花了些心思,却终归不如自身原创之作,视若己出。 就算《大离双龙传》没有被人吹捧,做不到光凭故事本身便能风靡大离,南奕心里亦是淡然。 只要稿子能赚钱,能细水长流地持续赚稿费,他并不在意稿子热度究竟是源于故事还是源于插图。 南奕翻到《明报》的第四版,发现谢北河也不是完全没对小说故事上心。 在第四版,谢北河额外留有互动版面,印了两张下期插图,并提有与书相关的问题,专与读者互动,请读者分析猜测,放言每期将为最早来信答中的前三位读者,备上神秘奖励。 南奕微微颔首。 只要谢北河对小说确有上心,他就安心当个甩手作者,只按时提供更新,保证内容供应,然后坐等稿费分成即可。 至于《大离双龙传》的运营宣传推荐等事宜,全权由谢北河负责。他一外行,自是不必过问。 粗略扫了几眼,南奕将《明报》折好收起,准备继续看书备战岁考。 毕竟,他自己写的稿子,当然不用细看。 而刚刚看了个故事正文开头的宋忠,见状也只好跟着收起报纸,准备等晚些回了宋府再继续看。 他将适才借用之凳放回原位,重回己座。 但与此同时,宋忠心里不由嘀咕:「南兄此文,似乎有些意思。虽不如画功别具一格,却也绝对不差。」 ………… 岁考在即,南奕本以为《明报》刊行一事,最多也就在今上午夺走半日热度;等到下午,会自然回归备战岁考之正轨。 但真到了下午,看着讲师朱献拿着份《明报》悠悠走向讲台,南奕微感错愕。 他心中纳闷:「等等,朱师你干嘛?怎拿着明报?岁考在即,你得支楞起来,带我们押题猜题!怎生如此糊涂,拿着明报上去讲台……」 南奕一阵无语,实在是不知该说啥为好。他又不想暴露身份,只得面色古怪地眼睁睁看着朱献持《明报》上台。 “今日上午,北河居所创新报开始发售。此事想来,汝等多半知晓,甚至也已趁着特价,买下首刊。” “老夫今早前去买报,本道是寻常报刊,却不想一眼之下惊为天人,乃至于为此缓上半日功课,专心研究其上内容。” “汝等或是觉得老夫所言过于夸张,有些小题大做,觉得此报噱头无非是插图配文,即便会影响后续文坛潮流风气,也不过尔尔。” “但老夫要说,此言差矣。其上内容门道很深,绝不简单。若此报能早上半年发刊,或许汝等今年,便会在岁考题目上,得见此中玄妙。” 朱献有些感慨地叹道。 而听见朱献将《明报》捧得如此之高,一众学子目瞪口呆时,南奕也有些茫然,不解朱献究竟何出此言。 好在朱献很快就接着说:“首先,其上插图配文之形式,合乎印刷之术,必将革新文坛,引领后续风潮,正是「道随时移」之显现。这一点,想必汝等皆能参透。” “但老夫想说,当今之世,「道随时移」者,岂独印刷之术?远的不说,蒸汽技术引入在即,百业更迭就在眼前。届时,又有多少「道理」,将随时而变?这些问题,汝等可曾想过?” 朱献悠然长叹:“今早,我言便宜行事,汝等有多少人,是留在学舍之中自习功课?老夫知道,汝等不少人自觉前路已止,读书之心已然淡去。但汝等可知,「道随时移」,而时至今日,已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将近哉?” “未来百年,定是大离时局万象更新、重定纲常之百年。汝等要想人生无憾,最该做的,便是立足于「道随时移」,去挖掘把握全新之「道理」。” “譬如这《明报》之上的插图配文,只是一点全新理念、全新形式,便能合乎印刷术新近普及之环境,开辟新时局,革新旧文坛。” “若是这位「奕名」,乃汝等当中一员。就算他岁考成绩不佳,汝等觉得,他的前路可会断绝?” 啊这…… 前面都好好的,但陡然听到朱献来上这么一句,南奕险些没绷住表情。 他已经意识过来,朱献是想赶在岁考前,再给诸学子打气,激励众人莫要就此松懈。 但南奕怀疑,如果他「奕名」身份暴露,有可能原本很不错的激励效果,会瞬间变成暴击,对这些便宜同学们的幼小心灵,造成极大伤害。 ———— 0017 暴躁离皇几何罪 “此外,「奕名」之画,亦不简单。” 朱献捧起《明报》,看了眼其上插图。 “或许有人觉得,只是插图配文之形式,恰巧应了潮流而已。想着也为自己文章画上几幅插图,送去投稿,便能直接跟风,赶上这股风潮。” “但老夫想说,看似容易,其实不然。” “在画技这块,「奕名」同样画出了新意,别具一格,自成一派。” “寻常画法,归根究底,不过是水墨画法。但水墨画,与印刷术其实不搭,很难刊引出效果。这或许也是印刷术普及数年,此前却未曾出现插图配文新形式之缘由。” “「奕名」画法,老夫姑且称之为直描法。这直描法,看似简单,实则学问不小。老夫琢磨研究半天,暂时只能看出于结构、阴影之上,玄机暗藏。但老夫总觉得还有些关键学问,暂未参透。” “倘若有人真想跟风,恐怕还得买上好几期《明报》,反复模仿学习,才能勉强做到工于写实之风、合乎印刷之术。” 南奕听到这里,暗道厉害。 朱献不愧是多年讲师,眼光毒辣,不仅在猜题押题上经验丰富,分析起素描画法,亦是头头是道。 几乎只差透视技巧,便算是摸准了素描画法脉络。 只不过,在蓝星,即便知道正确的技巧方向,按着教程从头学习,常人也须练上至少半年,才姑且算是能有所成。 而此世读书人,没有专业的素描教程,光靠着琢磨南奕糅合素描、速写、漫绘技巧的插图,却不知得模仿多久才能掌握到位。 “最关键的是,汝等以为,这直描法,只能用于画人物、故事之插图乎?” 朱献没有过多分析南奕的绘画技巧,而是话锋一转,道:“适才说,如果此报早出半年,或许今年岁考,便能得见相关题目。老夫何出此言?不在于「道随时移」,而在于其「避虚就实」。” “当朝离皇登基以来,推崇务实,最恨虚言,甚至曾以「几何罪」罢免商部、农部、民部诸多官员。若是叫离皇得知此等画法,岁考之时,指不定就会来道绘画题,考校田地问题。不过,今年虽是不用担心此节,但明年岁考,汝等之中有意复读者,怕是未必赶不上趟。” 此言一出,一众学子先是一惊,接着忍不住有些怨声载道起来。 按当朝离皇性子,在考卷上出绘画题,这种事,他未必做不出来。 毕竟,岁考四科中的「政考」,也就是类似蓝星天夏「行测」之科目,正是在天启元年,由离皇钦定新增的考试内容。 而朱献刚刚说的「几何罪」,也是发生于天启元年、大离王朝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贬官去职案。 此世格外重视规矩条约。 不仅不同行业、不同部门间存在多维度的相互约束,连朝堂之上,皇权与士权,也是互为掣肘。 离皇年纪不大,又是自小宗入大宗,仓促继位,外无亲信效命,内无宗老支持,在朝堂之上,有些政令经常被九部官员驳回。 离皇恼怒,便也发了狠,亲取九部账册。 他选了商部财度司、农部务农司、民部民务司开刀,直接在朝会之时当场追问三司账册数据细节。 先是商部财度司,离皇问完大离人均收入与税收情况后,又问离京一地人均税款。 财度司的账册,往常只做了各地各类经济数据之总账,并不涉及人均数据。 离皇问起人均税款,没有相应数据,不能直接答复,是为失职一。 而在引入民部的人口数据,分别算出大离与离京人均税款后,离皇更是发出了灵魂拷问:“堂堂京城,达官显贵盘踞,豪商巨贾云集,人均税款为何还没整个大离的人均税款高?” 财度司司长,苏光,还是答不上来,此乃失职二。 于是,离京财度司,大小官员,全部去职。 离皇直接从各郡火速抽调财度一系的官员,让他们加班加点,重新做好天启元年的财度账册;并许诺,表现优异者,直接破格提拔,正式留任京城。 接着农部务农司、民部民务司,离皇也是差不多操作,根本不管什么「约莫」、「大概」、「总计」,就是一个劲地追问细节、盘算均数。 只要算出来每年户口数据、亩产数据等等,存在一成不变者、自相矛盾者、或者数据变化很有规律者,都统统贬黜。 一阵盘账,务农、民务二司虽不像财度司那般全军覆没,但最终也是折了一半还多。 离皇的策略很简单。 既然九部百官拿规矩压他,用士权制约皇权。 那他就直接追究官员屁股坐得正不正。 规矩?世间最大的规矩,就是「在其位,谋其政」。 朕也不管你贪没贪,朕就问你本职工作做没做好。连本职工作都没做好,还好意思窃据高位?统统给朕滚! 可以说,离皇这一下,是直接打在了百官死穴上。 在离皇一声声“几何”追问下,三司官员,贬黜甚多。 主要是很多账册,由地方账册汇总而来。 地方官吏懈怠,没几个会真的认真更新账册,尤其是户籍信息、田地信息,沿用过往数据,再稍微改一改、编一编,便算是应付过去了。 京城大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跟往年一模一样,就基本不会深究。 毕竟,向来如此嘛。 可向来如此,便以为然否? 离皇表示:你们要是觉得向来如此,朕大可送你们下去见历代先皇;在朕这里,只有就事论事,没有向来如此! 离皇本人,可以说是走在破除旧例、革新开放道路上的大离第一人。 因为如果要依循旧例,当朝离皇,根本没法为自己生母追加皇太后尊号。 毕竟,上代离皇暴毙,因皇室嫡脉无后,方有当朝离皇以堂兄弟身份继位,是为小宗入大宗。 按惯例,他得过继至皇室嫡脉,认上代离皇的生母为皇太后,续嫡脉之嗣,才能得到皇室宗老支持。 但离皇根本不愿过继。 这皇位,朕既然坐了,那朕就是离皇,是皇室之主,是大离之皇。 焉有坐皇位而无皇权可掌之理? 皇室宗老不支持,朝臣百官不听令,他便一人独战群臣,逮着「规矩」追问百官称职与否。 如此在规矩内慢慢换血九部百官,当朝离皇才得以艰难地伸张皇权,逐渐坐稳皇位,发号施令,换来自天启元年起,大离税收翻倍、国库充盈、百姓富足的日子。 又有一系列锐意革新,志在开辟盛世大治的举措。 毋庸置疑地说,对于当朝离皇,百姓们可谓鼎力支持。 但唯独科考与岁考时,「政考」的一系列数学考题,是让许多学子苦不堪言,不敢支持的。 现在,又听朱献说,待得他日,直描之画也有可能登进考卷,化作岁考题目,当真是让一些年龄还小的学生,直接傻眼。 其中,年龄最小的周青,忍不住嘀咕道:“阳神在上,一定别让离皇看见《明报》……” ———— 0018 武风有异现端倪 自二十一号《明报》首刊发售后,离二十五号的岁考,只余三天。 这三天,转眼即逝,很快便到了二十四号的晚上。 南奕今天,甚至特意去炒菜馆点了几样炒菜,大快朵颐。 他自宋府得银元一枚作为谢礼后,短时间内已经不缺钱用。 但他不欲与原身表现差异过大,并没有在饮食上太过高调放纵,前阵子每天也就是在路边摊上吃面吃粉的程度。 直至今日,他才特意为自己打了个牙祭,并在回学舍路上,顺路买了一小匹粗布。 南奕打算用粗布裹住取自宋府的尖刀,充作刀鞘。而有了刀鞘,等岁考之后,他便可以将尖刀绑腿,或藏靴里。 至于明日岁考,南奕重视,却并不感到紧张。 于他而言,岁考主要是脱离贱籍的良机,可以鱼跃龙门,转入楚郡郡城,不被困于南山县小小池塘。 但即便是当真出了意外,南奕眼下,也有其他办法跟途径,改易户籍名牌,彻底脱离山村贱籍。 是以,他并不紧张。 准确说,他不仅不紧张,反倒还有空遐想: 此世修行界隐于凡人王朝幕后,但修士与凡人之间,不可能完全没有往来互动,只要自己混的圈子愈发上流,应该是能走正规门路接触此世修行界才对。 那么,自己只需要稳扎稳打,先从卷编制开始立足,再缓缓图谋修行之谜。 唯一的不可控因素,应只在医官许洛是否存有恶意上。 在南奕看来,他穿越至今,最大隐患就是医官许洛——主要南奕拿不准许洛之前对他施展蛊惑能力,是否真的会有什么图谋。 若是能确定许洛后续不会对他出手,或者干脆能除掉许洛,他在此世,便算是步入正轨,暂无后顾之忧。 南奕如此思忖。 但他忘了,从词义上来讲,只有自己都不知道,或者不确定会出问题的事,才能称为「隐患」。 而可能在暗中窥伺的许洛,于他有意提防下,顶多算是明面「风险」。 南奕不知,他真正的隐患,其实在于《大离双龙传》。 此世神诡暗伏,很多事情,并不像南奕想象的那般简单。 南奕在文抄《大离双龙传》前,因囊中羞涩,舍不得花钱买报研究大离市面上现下流行的小说题材。 他只是凭借记忆,在排除志怪传奇与宫闱艳情题材后,确定大离有着关于江湖武夫的传奇小说,又因为前世本就有过写武侠同人的想法,灵感足用,方才决定对金老爷子伸出魔爪,文抄魔改其武侠小说。 可没有实际调研此世武夫小说市场的南奕,忽略了一件事。 金老爷子的武侠小说,即便在蓝星天夏,亦是被称作新派武侠,而非最为传统、不带私设的武侠小说。其与大离现有的武夫传奇小说,更是截然不同。 ………… 宋忠倒在榻上,有点睡不着觉。 确定不论岁考成绩如何,明年都会转去南天城,不再留于南山学舍复读后,宋忠心态上已经放平,毫不紧张。 按理说,他眼下不应该睡不着觉。 但偏偏,他前几天看了《大离双龙传》。 因知道此乃南奕所作,宋忠不像旁人只顾着研究插图画法,而是仔细看了故事正文。 结果,细看之后,宋忠莫名觉得此书颇为古怪。 可他偏偏说不清楚古怪在哪,便记在了心里。 在最近几天,每当宋忠感觉南奕表现相较往日微有变化时,因着其父宋玉书之言,他都会特意岔开思绪——而他岔开思绪的方式,则是从琢磨南奕变化,改为琢磨《大离双龙传》的第一章究竟是何处古怪。 关于《大离双龙传》的章回内容,南奕此前熬夜创作时,自然不可能按原著修订版那样,写成浓缩四十回的超级大章。 事实上,在连载期间,即便是金老爷子也不行。 射雕连载版共118回,神雕连载版共110回,平均1回即是一万余字。等到金老爷子后面修订,才统统浓缩至四十回,每回皆是超级大章。 南奕之前写了万字,拆作三章,其实大体对应射雕修订版第一回的故事内容。 其中第一章,除去将故事背景改用位处大离东北之燕郡来包装换皮外,主要写的是丘处机,与郭啸天、杨铁心因误会而大打出手的剧情。 在大离读书人的眼中,《大离双龙传》的第一章,文笔固然不差,可主要还是在铺垫背景,虚构一段发生于北地燕郡、坎离震三国边境交战期间的江湖故事,也就是所谓的武夫传奇。 在相当于只看了第一章的情况下,读书人对此故事,期待感有归有,却不大,远不至于只看一章就惊呼神作。 所以南山县的读书人,普遍没怎么在意小说剧情,而是在研究插图画法。 但宋忠却对故事内容颇为上心。 一开始,他是为了方便跟南奕套近乎,后来则是为了搞清楚心中莫名古怪之感,究竟是古怪在何处。 他又将小说剧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天下自有聪明绝顶之人,文才武学,书画琴棋,算数韬略,乃至于医卜星相,旁门奇术,无一不晓,无一不精!只不过你们见不着罢了。」 回想至书中曲三说的这句话时,宋忠思绪陡然一滞。 “武学?什么是武学?关于武技的学问?” 宋忠复又想起第一章章尾,郭啸天与杨铁心,二人合战蓑衣道人的打戏描写,猛地惊觉: “难道,南兄此作,竟是想着力于武技跟打戏不成?” 原来,大离市面上的武夫传奇,多是着眼于人,写江湖恩怨与爱恨情仇。 而南奕所著《大离双龙传》,却将武技武道抬得颇高,甚至上升到学问层次,在画风上大相迥异于大离武夫传奇。 只不过《明报》目前只刊载了一章,在这一块还比较遮掩,不是很明显。须得等到第二章,道人丘处机自报家门,引出全真派后,关于武技武道的画风差异,才会渐渐彰显出来。 宋忠提前参透此节,先是下意识地觉得好笑:粗鄙武夫,不过是仰仗兵器之利,逞凶斗狠,还能有什么学问不成? 但下一刻,宋忠又想到了南奕所画插图。 南奕画故事插图时,并不全然是小人书连环画的形式,有时也会像漫画一般分镜,展现画面张力。 回想起书中角色较量武技时的插图,宋忠迟疑间,倒也淡了抵触之意。 虽然还是觉得南奕将「武学」与「文才」并列,有些过分抬高武夫地位。但任意一门技艺练到深处,也确实称得上学问。 宋忠去了心中疑惑,念头通达,很快便沉沉睡去。 ———— 0019 黑松使者墨之精 宋忠睡去之时,南山学舍的一众学子中,有一人不仅未睡,反倒还点着油灯,伏于案前。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山学舍年龄最小的学子周青。 不过,周青并不是临考前想着努力看书,而是在折腾《明报》上的小说插图。 他将报纸铺于桌案,而后取出墨笔,小心翼翼地打开笔盖。 “点点,快出来。”周青声如蚊呐,嘴唇微张。 随着他的低语,墨笔笔尖上,出现了一滴墨滴。接着,这墨滴竟变作了一个如蝇大小的小人。 小人探头一看,见出现在他眼前的还是《明报》插图,面色发苦道:“青哥儿,明日便要岁考,你不早点休息,还折腾这插图干嘛呀。” “岁考又不急。我今年才入的学舍,起码再读两年,才有望岁考争先。明日岁考,我不过是重在参与,感受下章程罢。”周青忽地咬牙,“但两年后,我怕到时候当真会如朱师之言,出现绘画题,不如尽早将其学会,还能赶上潮流为人作画,赚些稿费。” “可是这画法好难呀,完全是自成章法,我也无从学起啊。”小人哇哇大叫起来。 “别怕,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点点你每天都学,迟早能学会。到时候点点你再教给我,我就可以去帮人画插图,趁早赚得画稿费用。” 周青算得清楚。他不怕直描画法难学,反正也不是他学。 只要等点点学会,转授于他,他便能无师自通。在这种情况下,直描画法越难,其他人模仿学习得越慢,于他而言就越有优势。 他大可趁其他人学会之前,专门做给人画稿的活。 “点点,别畏难。须知直描画法可是日后潮流,能赚大钱的。你想啊,只要你学会了,我再去替人画稿,收入多多,以后每天都能喂你一个铜元吃。” 周青哄着小人,一个劲地描绘未来美好图景。 听到每天都有铜元吃的美好日子,小人神往不已,嘴巴里都快流出了墨水。 “好呀,那我继续努力。”他又打起了精神,“不过青哥儿,伱得先把今天的铜钱备好才行。” “那是当然。”周青说着,取出了一文钱放在报纸上。 他为了让点点学会直描画法,前后已经买了好几份《明报》。而在二十一号的首刊特价后,《明报》更是恢复正常售价,即十文。 周青连买报的钱都花了,自然不差喂给点点的钱。 点点看着铜钱,在脑子里将其想象成铜元的模样,顿时食欲大动。 他顺着这股食欲,重新化作一滴墨滴,跳在了《明报》插图上,大口吞吃插图之墨。 不一会,《明报》上插图所在的地方,竟重新变为一片白纸。 原来,这小人竟是墨精,又称黑松使者,属于很特殊的一类精怪。 他可以通过食墨,学会所食之墨背后的知识;又可以吐墨予人,将这些知识转授他人。 对读书人来说,墨精的这种神通,堪称学习神器。历来与墨精结缘的读书人,无不将墨精奉为宝贝。 只不过,墨精现在的日子不好混呀。 以前食墨,都是食人手稿。手稿自带神韵,墨精食之,轻松便能学会背后知识。 但现在印刷术普及,吃的都是印刷之墨,不仅学习背后知识变得艰难,更是极其难吃,再好的文章都变得味同嚼蜡。 点点艰难吃完报纸正面插图之墨,重新化作小人模样,干呕了两下。然后,他迫不及待地跑到铜钱那,像吃饼一样,小口小口地快速吃了起来。 周青强自按捺,等点点吃完铜钱,方才开口问:“点点怎样,学会否?” 点点正舒服地瘫倒在报纸上,满脑子都是铜钱味道。 听见周青发问,他才甩了甩脑袋,研究起出现在脑子里的新知识。 他口齿不清地道:“还早着呢,只学废了一点点。这直描画法好生奇怪,线条虚实轻重,完全自成章法,还有些感觉很奇怪的技巧杂糅其中。除非青哥儿你能找到手稿原稿,不然点点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彻底学废哦。” 周青早有预料,闻言倒也不是很失望。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儿,点点学得再慢,也肯定比其他人快。只要等点点学成,我就能直接画稿赚钱,大有可为!」 自我勉励了一阵,周青掀起报纸,将其翻面,说:“来,点点,加把劲,还有背面的插图。” 点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哭道:“呜呜呜,印刷墨水好难吃。” “钱难挣,屎难吃,现在这世道,是这样的。但点点别灰心,只要趁早学会直描画法,就能趁早赚钱,早日过上拿铜元当饭吃的好日子。到时候,苦尽甘来,岂不美哉?”周青温言细语,努力哄着点点。 “钱、钱、钱……”双目无神的点点,呢喃片刻,复又强自振作起来,大声道,“我要吃钱!” 说完,他又一头扎向报纸背面插图。 ………… 南山县的另一角。 保安医馆内,医官许洛,也正翻看着《明报》。 一只黑猫跳到他腿上,喵喵叫着。 许洛一边左手轻抚猫背,一边暗思:“靠写小说赚了稿费,所以并不需要再找零工散活挣钱么……” 他右手翻页,看向报纸上画风别具一格之插图。 “这种画风,属实少见。难道南奕所结之果,竟与绘画有关?可八方法脉卦象中,没有哪一卦的道果,会连画技画风都影响到才对。” 许洛心生不解。 不过虽然想不清楚其中究竟,可许洛却能确定一点:南奕,绝对有异。 要么是结了道果法种,即觉醒天赋神通;要么便是被人夺舍,借体还魂。 无论是哪种情况,南奕都相当于半步灵修,即光结了道果法种,却还没有功法护持。 这种半步灵修,亦是最容易被人捉去,采摘道果法种,炼作大药的倒霉蛋。 只不过许洛隐于南山县,乃是为了躲避仇家。 加之县城内设有龙气法禁,许洛不欲强行掳人闹出动静。 他本意是想等南奕来他医馆打零工时,将南奕哄去城外采药。 却不想南奕扭头便傍上了北河居,从谢北河那里赚得稿费。 如此一来,岁考之后,南奕自是不必来医馆帮忙。 但没关系,许洛可以等。 岁考之后,便是新年。南奕届时,该回南石村过年。 就算南奕今年过年不回去,若其岁考成绩喜人,也肯定会转去南天城。 许洛对南奕所结道果并不急切,只是想顺手采摘。 他有的是时间等到南奕出城的那一天。 ———— 0020 岁考成文一日毕 十二月二十五日晨,浓云蔽日,半晴半阴。 一众学子吃过早饭,早早便在学舍外集合等待。 而在学舍小院中,已然站了两排武安卒,拄刀而立,冷眼旁视。 这些武安卒,一身铁衣寒光粼粼,无端生出压抑沉凝之气场。 讲师朱献在学舍院门口唱名,被叫到的学子,一个接一个地走入小院,穿过两列武安卒,然后在教室门口被一男一女两位文吏搜身,确定没有夹带小抄后,方能入室坐下。 南奕看在眼里,觉得大离岁考在防人舞弊这块,虽然没有到脱衣检搜那般夸张,但让一群武安卒杀气腾腾地盯着,也委实有些搞人心态。 有心舞弊夹带小抄的人,会不会被吓住,南奕不清楚。但南奕感觉,普通学子经这么一遭,在做题时发挥能不失常,便算不错了。 或许,因为岁考招录名额有限,便在心性上也有些隐性考核? 南奕感慨着,视线扫过院中武安卒后,又随意扫了眼自己的一众同学。 忽然,他的目光突然一凝,落在了周青身上。 准确说,是落在了周青手上。 因为搜身检查,要求衣内不准藏物,所以墨笔之类的答题文具,都得拎在手里。 而南奕,竟在周青手中墨笔上,看到了一点灵光。 他凝视数息,灵光展开。 【志名:墨精。】 【志类:精怪。】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墨滴诞灵,化作精怪,又称黑松使者。其色如墨,其形百变,好说教,喜食金石。】 【神通:食墨。】 【神通·志述:顺用,则食人墨水,拾人文慧;逆用,则衍墨予人,授人才智。】 南奕微感诧异。 好家伙,是打算靠着墨精舞弊不成? 不过他转念一想,想到了火影里的忍者考试。 此世神诡暗伏,大离上层不可能不知道神诡存在。倘若是凭非常手段舞弊成功,在上层人物眼中,应该也算人才。 所以,岁考实际上,或是只禁普通手段作弊。 南奕暗暗啧了一声,只把墨精存在记于心中,倒也没有多事。 等朱献叫到他的名,南奕直入院中,过士卒,历搜检,入得教室。 室内有三名从郡府下来的监考官,正在闭目养神。 南奕依顺序坐下后,也自闭目,静待发卷开考。 第一门科目是「政考」,即与「行测」相类的各种场景题。 考试时间为一个时辰,自上午9点至11点。 南奕有着原身的学识打底,又有着前世当小镇做题家练出的技巧傍身,不仅顺利答完,还有些许时间检查疏漏。 考完第一科后,学子当在座位上休息两刻钟,不得起身,不得告假如厕。 到了11点半,「策论」开考。 南奕接过考卷一看,今年「策论」考海禁政策,让考生自选海禁政策该废除,还是该维系,并进行策论答辩。 因南山学舍之前猜题成功,有就海禁政策进行过讨论交流,南奕稍稍思索,便自提笔写到:《论维系海禁政策之必要》。 与前世大明不同,大离王朝并不存在倭寇侵扰问题,其海禁政策,是真的在为民着想,避免危险。 而且大离只是禁民间船舶下海远洋,本身并未轻视海运探索,不存在海禁会导致大离海运探索受限的说法。 真要是放开海禁,商人逐利,为了探索海图,搞些小船就开始乱闯,反倒是平白添了许多家破人亡事。 当然,申论策论,最重觉悟。 政治觉悟不够高,答得再好,也难免扣分。 对于海禁政策,离皇要是有心放开,早就在离京众人上书时便答应放开,也不至于推诿说容后再议,一路拖成了今年岁考「策论」题目。 不过,单纯的支持海禁,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要想答卷出挑,还是得切中要害才行。 而在海禁政策这块,要害就是:为何有人想放开海禁? 只要摸清试图放开海禁者的诉求与立论依据,针对其立论所需的民众基础,给出其他满足民众需求的办法,消去放开海禁者的民心支持,夺其根基,自可成矣。 南奕反向破题,运笔如飞,同样顺利答完。 到了下午1点半交卷后,休息时间比上午长些,足有半個时辰,从1点半到2点半,还可以告假如厕。 只不过如厕会有武安卒陪同,寸步不离地盯着。 南奕没有如厕,只是伏在案上假寐,温养心神。 岁考的四门科目,要在一天之内考完,即便是南奕,也略感到了一丝疲惫。 其他普通学生,更是不乏心力枯竭者。 好在到了2点半,第三门考试科目为「经义」,以填空题为主,突出一个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偶尔有些简答题,考校对不同经义融会贯通的程度,也不算太废脑力。 南奕依着原身学识,不紧不慢地答题,自忖应该出不了多大错谬。 到了4点半,又是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不过这一次,会有专人送来盒饭,供一众学子与监考官就餐。 等吃完,来人收走餐具后,还会每桌都配上油灯,添油点灯,免得晚上昏暗不便答题——主要是教室深处不在窗边,随着晚间生起灰雾,难为天光所照。 5点半,南奕摊开最后一门「文赋」考卷,先在考卷边缘写好姓名与学舍,接着看向题目。 题干大意为:随着技术革新、百业更迭,大离民间将会有日新月异之变化,请考生展望未来,推演假想百年后的大离局势,或社会风貌,并在此基础上,作文一篇,不拘格式,不限文体,只要求千字以上。 审题后,不少人都是眉头微蹙。 今年岁考,不少人闭着眼睛都敢押题,说「文赋」考题定是与蒸汽技术引入有关。 而眼下,题干上虽未明言,但又是技术革新,又是展望未来,其实就是在说蒸汽技术引入会带来哪些变化。 但偏偏,题干要求推演百年之后,而非十年后的变化。 若是单说蒸汽技术引入后的十年变化,大部分学子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甚至有门路者,还能直接照着北方坎朝最近变化来写。 但是往后推演百年,就鲜有学子提前思之。 一阵犹疑后,大部分学子都准备围绕一个点展开推演,或写交通出行方式之变,或写战争后勤形式之变,或写务工民众之壮大,或写格物教育之普及。 毕竟,考试时间有限,诸学子仓促间,不敢细想太深。 ———— 0021 骆驼祥子在大离 社会风貌,百年后? 南奕阅完题目,不禁双眸微眯。 他品出了不对。 单说社会风貌,南奕身为穿越者,对于工业革命带来生产力提高,继而所会呈现的社会风貌,至今仍旧历历在目。 其他人最多照着北方坎朝变化来答,南奕却能照着前世蓝星之发展,对比分析。 可以说,南奕「文赋」答卷,优势极大。 但阅完题目,南奕第一反应,乃是此题有坑。 离皇下旨,令各郡尽快引入蒸汽技术。 正常来说,不是歌功颂德,也该是各种好话,强调引入蒸汽技术的必要性。 可偏偏,郡守出题,不仅没有明言蒸汽技术引入所能带来的好的转变,还直接要求推演的是百年之后。 须知,一旦时间尺度拉长至百年,看待问题就得以宏观视角全盘审视,并不能简单考虑好的或坏的影响。 这也就意味着,楚郡今年岁考的「文赋」题,看似是要夸赞蒸汽技术所能带来的好处,实则夸得越好,越是不讨郡守喜欢。 南奕隐有所悟。或许,离皇希望引入蒸汽技术,尽快解决人口增长后民间就业压力;但楚郡郡守,未必乐意。 一方面,可以说楚郡郡守目光长远,对蒸汽技术引入百年以后的时局变化,还是心存犹疑,并不会盲目乐观。 另一方面,许是楚郡郡守忧心郡内世家,会借助蒸汽技术引入,进一步膨胀势力,垄断民生。 当然,这是挑好话来分析。如果简单粗暴一点,直接理解成离皇是革新派,而楚郡郡守是守旧派即可。 南奕右手肘撑在桌上,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托住下巴,陷入思索。 答题首重觉悟,但现在,离皇与郡守,心意相左,该当如何? 南奕心中,很快便有了答案。 此世国体,介乎于分封制与君主立宪制之间。各郡郡守,更像是封国之王,只需每年向朝廷上缴一定税金即可。 这就意味着,在楚郡,郡守旨意,比离皇旨意更管用。 南奕稍作琢磨,便心生决意,既是楚郡岁考,自该坚决拥护楚郡郡守。 不仅如此,他更是决定另辟蹊径,从底层人物入手,侧面展现未来社会风貌。 反正再差也落不出岁考前十,南奕打算小赌一手。 就算赌输,无法免去学费拜入无相书院,南奕也不怕。原身没钱,才想着必须岁考夺魁。 他不愁学费,大可放手直抒胸臆,顺便博一个郡守青睐的机会。 所以,就决定是你了,骆驼祥子! ………… 悠悠百载,国富民强,物资丰腴。 怎奈何,百业物价随之而涨,富者愈富,穷者恒穷。 却说,郡府治下,有一驼背乡民,名罗祥。家虽贫,却好学,赶上学院扩招,倒也入了学院,于学成后留在郡城就业,做蒸汽租车车夫,每日载客送客。 他辛勤工作,省吃俭用,一身衣衫穿了几年也不换新。为了省钱,他在城郊与人合租,每日起早贪黑赶去开车,甚至为了省钱,都不敢倾慕女子。 辛苦十年,他终于攒够了房子首付,又去钱庄借了贷,找建房商人买了购房凭据。 正当罗祥觉得生活有盼头时,建房商人卷钱失踪。 罗祥不仅没了房子住,还得继续还钱庄的三十年贷款。他问钱庄能不能停贷,钱庄表示不还贷就把他打入失信人名单,让他从此找不到正式工作。 罗祥大受打击,背也更驼了。但日子还是得过。 这时,在罗祥就职的租车行,爱慕罗祥的车行行长之女,名胡柳者,暗把罗祥算计。她趁众人聚餐日,罗祥借酒消愁时,竟灌醉了罗祥。 待到次日,罗祥一觉醒来,竟与胡柳同睡一床。 罗祥性情淳朴,夺了胡柳初夜,不愿背弃。 他还在心里暗道:胡柳貌虽粗鄙、性虽骄纵,但总归家里有钱;若是与之成婚,当能免了三十年努力,有望买到房子。 罗祥思索良久,终是应了胡柳,愿和胡柳成婚。 怎料胡父大怒,嫌弃罗祥是乡民出身,不肯同意婚事。胡柳气恼,便与罗祥私奔。 私奔后,胡柳被胡父断了经济来源,只剩些私房钱,勉强给罗祥买了辆车,让其做个独立车夫,挂靠在滴滴车行下,继续每日载人拉客。 自家有车,只是挂靠滴滴车行拿载客牌照,辛苦载人的费用,被车行分去占比,便会少上一截。 因此,虽然胡柳贪恋房事索取无度,险些掏空了罗祥身子,但夫妻俩的日子,到底是步入了正轨,有了盼头。 奈何好景不长,胡柳怀孕期间好吃懒做,不爱运动,竟使得胎儿过大,分娩难产,急需抢救。 罗祥送胡柳去医馆急救,医官却要罗祥先交了诊金才肯施救,说这是医政新策,必须先交诊金。 罗祥出门仓促,没有带钱,只得匆忙回家取钱。但因为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胡柳最终还是难产而死。 罗祥本来想着胡柳还存有私房钱,欲将其取出,给胡柳办个葬礼。结果胡柳的私房钱,竟存在鬼谷的何南钱庄。 钱庄说胡柳没有存钱,而是买的理财产品,理财失败,分文不存,根本取不出钱。罗祥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卖车给胡柳办了葬礼。 经此一遭,罗祥生无可恋,已然是十分绝望。 但他和胡柳私奔期间,合租认识的室友肖福,愿意与他同甘共苦,又让罗祥看到了点活下去的意义。 肖福同样也是乡民出身,因家里人重男轻女,被卖到了郡城龙家给一傻子为妾,后来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逃了出来。因为没有路引,肖福去不了外地,只得留在郡城当黑户,于一家小酒楼中做個端茶倒水的店小二。 罗祥与肖福约定,等生活条件改善一点后,便和肖福结婚。 但赚钱心急的罗祥,却又中了骗局。好不容易才攒的一点钱,又被一姓庞的骗子给骗了去。 万念俱灰时,罗祥突然又得了消息,肖福在酒楼雅间送酒水时,竟发现雅间里是之前将她买去的龙家家主,也就是傻子他爹。 龙父好色,先是强了肖福,接着还想将肖福抓回龙家,继续给傻儿子做妾。 肖福性烈,不堪受辱,竟择机跳楼自杀。 武安卒过来查问情况时,由于龙家背景深厚,肖福的死,最后竟被当做是意外坠楼,不了了之。 罗祥想为肖福求个公道,准备去找郡守上访。 但龙家得知消息,派人盯着罗祥。罗祥不仅见不到郡守的面,还被龙家下人给打瘸了腿。 经此打击,罗祥的心沉到谷底,再也没了生活的希望,彻底堕落。 他赖了钱庄的房贷不还,也不再租房,直接搬去三合广场,做个睡广场的流浪汉。偶尔在三合广场做些工钱日结的工作,再加上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就这般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由于不再攒钱,罗祥手上不留余钱,还三番五次去找暗娼。 却不想,遇到一个得了性病绝症还故意出来卖的娼妇,让罗祥也染上了病,晚年不详。 罗祥放弃治疗,继续放纵,终于在某一天,悄无声息地死了。 ———— 0022 小说断兮岁考毕 写完最后一个字,南奕停笔,轻轻叹了口气。 虽说是基于《骆驼祥子》文抄魔改,不全然原创,但南奕到底也是要投入感情,将自身情感灌注到文字之上。 心中共情,便难免会感到有些沉重、压抑。 南奕之所以选择化用《骆驼祥子》,私心里主要是想着出奇制胜,博一个郡守青睐之机。但与此同时,他也多少有些作文警示之念。 毕竟,技术革新,生产力固然提高。但落到百姓手里的好处,未必有多少。 若此文传到郡守眼前,或许能让郡守在颁布民生政策时,多考虑一二,注意到一些底层民众真正切身的痛点问题。 倘若果真如此,那南奕自觉,多多少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自感宽慰。 念及此处,南奕心底走出了骆驼祥子所带来沉闷思绪,抿唇间嘴角微勾,泛起了笑意。 他也不再回看前文,放下墨笔,闭目养神起来,静等收卷。 而见南奕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一位在教室中不时走动巡视的监考官,心生好奇,有意走到南奕身旁。 南奕耳朵微动,知道有人来了身旁站定。 但他依旧没有睁眼,不为所动。 反正考卷交上去后,是送到郡府教化监糊名批阅。不论身旁这位监考官是否记住他答题文章,都不会影响他成绩。 南奕也就懒得装出拘束模样。 名为莫如锋的监考官见状,暗赞了一声心性不错,但也没有多在意,而是自顾自地垂眸看向南奕考卷。 第一眼看完,他微感讶异:竟是篇小说。 第二眼…… 莫如锋的视线凝住了。 莫如锋做过十次岁考监考官,见过许多人的「文赋」作文。 虽然作文要求里写了不拘格式、不限文体,但当真用小说来答题的学子,却是少之又少。 主要是考试时间有限,想在一个时辰内写出一個好的小说故事,还要能切合考题,难度可谓极大。 莫如锋心生好奇,本只想着过来随意一瞥,就如之前他也看过好些其他考生文章一样,并未往心里去。 结果,南奕「文赋」作文,竟是在写小说? 莫如锋心中暗思:此子委实轻狂,就是不知其小说,是有真材实料,还是不过尔尔? 好奇之下,莫如锋继续往后看。 见南奕竟是从百年后的底层百姓视角展开小说,他心里还暗赞了一声胆魄不小。 须知,策论成文,可以直接推演假设百年变化;小说体裁,侧面描写社会风貌,却得叫人信服才算合格。 而南奕不仅选择写小说,还是以底层百姓为主视角,妄图以小见大,怎一个狂字了得! 莫如锋视线凝住,心思不觉间,竟沉浸在了故事之中。 “老莫,收卷了。” 到了晚上7点半,另两位监考官见莫如锋看得认真,喊了一句。 莫如锋嗯了一声,可视线仍是落在南奕考卷上。 另两人见状也未多言,开始自顾自地收卷。等其他考生考卷都收完后,发现莫如锋居然还在看南奕的考卷,他俩不禁讶道:“老莫,还看啊?” 莫如锋努力偏过头,强自开口:“快把它收走,装袋密封去。” 另两位考官虽然也起了好奇心,但收卷为重,还是将南奕考卷拾起,混入其它考卷,一并装入袋中。 接着,一众考生才得以有序退场。 等考生都退出教室后,一位监考官打趣说:“老莫,你是看了何等雄文,竟还入了迷?” “雄文谈不上,不过是篇小说,思路奇诡,确实夺人眼球。”莫如锋苦笑,“若非是待会就得连夜赶回郡府,我都想叫住那学子,让他将后半截故事重新说与我听。” 听见南奕写的竟是小说,另两人也有些好奇起来。 但毕竟没有亲眼看到,便不像莫如锋那般心里直痒,还能继续打趣道:“不是我说,老莫,就你这样子,可曾记住彼学子之名姓?” “我确实没有记其名姓,但只要说声他写的是小说,还是能轻松找到无疑。”莫如锋虽然深感遗憾,但脑子却没糊涂,仍旧清醒。 “那我去找本地讲师说一说?让他请那位学子,明日再将故事写出,专程给你送信寄去?”另一人目光闪烁,似是想着自己也看一看。 “罢了,不必多事。等后续考卷批阅完,我再去教化监找一找、问一问便是。” 莫如锋摇头,不想与考生私下里平白多了牵扯,落人口舌。 于是三人不再多言,收拾完四门科目的所有考卷,便在武安卒护送下,星夜兼程直往郡府。 而像他们这般队伍,在今夜,遍布于大离各郡各县。 天启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夜色如水,明月如霜,而「岁考」毕也。 ………… 南奕出了学舍小院,一众同学立即围上来,问他究竟是如何作文。 毕竟,莫如锋之前被南奕文章吸引住的样子,众人都看在眼里。 不仅另两个监考官好奇,南奕诸位同学,一样也很好奇。 南奕谦虚道:“大抵是我写的文,思路奇诡,角度刁钻,才让考官一时怔住,算不得什么。” 还有人想细问具体内容。南奕不欲答,只是推了推宋忠,然后道:“时辰不早,天色已暗,大家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南奕便和宋忠一道往外走。 其他人见状,也只得熄了好奇追问之心思。 临走出人群时,南奕还有意无意地瞥了周青一眼:灵光依旧,那墨精仍在周青所携墨笔之中。 宋忠看得出南奕只是不胜其扰,欲避开人群躲个清静,故而随南奕往外走时并无疑惑。 走出几步路后,宋忠笑问:“南兄写的可是小说?” 他知道南奕「奕名」身份,比起其他同学,倒是更好猜测一些。毕竟,除了小说故事以外,寻常文章体裁,很难让人一时便看入迷。 面对宋忠,南奕不必遮掩过多,把头干脆地一点,答道:“然也,确是小说不错。写了个百年后贫苦乡民在郡城的故事,走以奇破题、以正合题的路子,兴许是讨了巧,正合监考官喜好。” “破之以奇,合之以正?”宋忠品味片刻,叹道,“南兄果然大才,随口一句,都称得上是良言警句。” 闻言,南奕心里忽然一紧。且看着周围的黯淡天色,隐约有种或许正被人窥伺的错觉。 ———— 0023 年关将近明报利 南奕状似随意地扫了眼四周。 在其「洞真」天赋的特殊视界中,并未见到灵光闪烁。 这意味着,在其切换「洞真」视界时,附近并无涉及超凡的人或物。 但经此一遭,面对宋忠之夸赞,南奕谈兴顿消,一时也没了心情商业互吹。 “谬赞谬赞。”他连连摆手,眼眸微动,复又接上半句话,“莫怪我平日里在课上藏拙便好。” 虽然知道宋忠只是随口感叹,但莫名生出的、似是错觉的直感,让南奕决定给自己的人设打个补丁,假装自己当下表现与往常不一,是因为以前在藏拙。 宋忠没有南奕心里这么多弯弯绕绕,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把南奕的话往心里去。 藏拙的之人不在少数。 但有的人藏拙,是真藏拙;而有的人藏拙,是本来就拙。 南奕止住脚步,估摸着此时学舍小院外同学都散了,院里那些武安卒也该走了,便向宋忠告辞,准备折回学舍寝所。 宋忠挥手别道:“回去早些休息,不过《大离双龙传》,还请南兄多加更新。” “哈哈,催更我没用,得去催北河居、催《明报》。” 南奕摆了摆手,转身往回走。 一步,两步,三步…… 南奕提着心,弓着脚,但一直到走回学舍,都无异常,仿佛他只是自己在吓自己。 他也没做什么表情变化,在回了寝所后关上门扉,又从被褥下摸出之前放好的尖刀,置于手边,这才入榻躺下,长打了一个哈欠。 然后借打哈欠的动作,长舒一口气,闭上眼帘。 不过闭上双眸的南奕,脑子里仍在飞速运转着。 他略一思索,暗道那隐隐约约的窥伺感,或许是来自于此前时而出现在他周围的黑猫。 即便没有依据,即便看起来无事发生,南奕也选择相信自己的直感。 固然是出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防范之心,也是因其「洞真」天赋,有着被动生效之特性。 须知,被动解析之前提,乃是被动收集周围信息。 即便南奕需锁定目标,才能展开对应目标的信息面板,但这种信息的被动收集,无形中也让南奕直感变得更强。 他在心中暗叹: 岁考虽然结束,但今岁未过,自己摊上的事,也未必就此了尽啊。 ………… 次日上午,一众学子仍旧来到学舍坐下。 岁考虽然结束,但学舍还有一场正式表明今年结课的散伙课,需要学子们挨着报一下自个明年的初步意向。 是继续在学舍读书,还是放弃学业,亦或是决定只要考进前十,便要拜入郡城书院深造等。 轮到南奕时,他先是表示只要在前十,无论具体名次都会前往郡城书院深造,接着道: “朱师,还有件事须麻烦您。等岁考成绩下来,我想重新取個名字,届时恐怕还需朱师出面,为学生请托一二。” “好说好说。”朱献立马扶须,答应得十分痛快,“只要你岁考成绩位列第一,老夫亲自出面,去民务所为你改易户籍名牌。” 户籍名牌,相当于身份证,如果没有,就是黑户,在当地可谓寸步难行,连零工都很难找。 像南奕原身,之所以能入学舍读书,也是靠着全家省吃俭用,辛苦攒钱,才在两年半前来到南山县,耗资五千文,方以乡民之身勉强求得户籍名牌。 眼下,南奕想将名字由原身贱名南一,改为「南奕」,需要在衙门民务所更换户籍名牌。 其实改名原本不难。但由于更换户籍名牌后,县上的民务所,还需将此事往郡城民务监上报,便不欲轻易办理,非得请县里有身份的人请托一二,才肯办事。 南山学舍的讲师朱献,执教多年,桃李满南山,身份倒是足够。但如果南奕岁考成绩不佳,也很难请动。 对此,南奕只能说,承平日久,吏治僵化,懂的都懂。 除此外,与户籍名牌关联颇深的,还有一物,名叫「路引」。 没有路引,寻常百姓却是去不了县外之地,只能在南山县境内活动。 若南奕能拿下今年南山县的岁考头名,由南山学舍开具推荐信,本质上也是一种路引。 不过整个楚郡统一阅卷,成绩出不来这么快。 加之赶上年关,要等到年后的一月十一日,岁考成绩才会正式明传各地学舍。 眼下的话,学舍既然结课,南奕便往北河居赶去。 “谢叔,《明报》现在销量如何?” 来到北河居,南奕一边问着,一边扫了眼店里布局。 放着《明报》的书架,从店外街道上,挪至书店门口,仍旧可以取过以后直接在柜台结账。 “南郎来啦,岁考发挥可有把握?”见南奕来了,谢北河连忙自柜台里起身走出,“《明报》销量颇为喜人。首批千份,当日便售尽了;第二批,到现在也差不多卖出去了七七八八。” 不考虑印模的情况下,批量印刷一千份报纸,成本就在十铜元。算上印模成本三十铜元,谢北河之前投的四十元刊印费,刚好够建模并印制一千份报纸。 首日特价一文,回笼的一千文,也就是十元,拿来印第二批的一千份。 从第二批开始,哪怕只是定价十文,若由北河居直销,每份报纸都能盈利九文。 而现在已经卖出去了七百多份,意味着不仅《明报》第一期的印模成本已经追回,连第二期的刊印成本,也差不多有了。 再往后卖,就是纯利润了。 虽然单期报纸在南山县内的市场余量,已经不大。但在其他县城,还有着非常广大的市场。 即便其他县城不像南山县,没法由北河居直销,须得折价批发给其他县城的书商,其盈利依然十分可观。 如此盈利,南奕只是稍一心算,便觉惊人。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得是建立在报纸有人愿意买的基础上。如果创办新报无人问津,只怕是连印模成本都赚不回来。 这也难怪谢北河,在估量出南奕直描画技的惊人潜力后,毅然决定自起炉灶,创办《明报》。 “南郎,可要再支些稿费给你?” 其实《明报》暂时还未真正开始盈利,只是刚填上了前两期报刊的印模成本。但只要金额不太离谱,谢北河并不介意提前预支稿费给南奕。 ———— 0024 南奕之意不在笔 南奕之前在宋府得了一银元,眼下暂时不缺钱用。他不急着预支稿费,便摇头道:“不用了,等年后我去郡城之时,再来分账也不迟。” “那好吧。”谢北河倒也不强求,转而又道,“不过南郎,你回老家之前,可得先再给点后续文稿才行。” “知道,我今天过来,主要也是与谢叔你商量下《明报》后续。” 谢北河神情一肃,与南奕低声商讨起来。 《明报》眼下,已然是在南山县站稳了脚跟,除去按期刊印后续内容外,剩下的无非就是往外拓展外县市场。 在这一块,一方面是书行执事费进,依托本身人脉在联系外县的书商与书行执事;另一方面,则是谢北河在努力向郡城带货了。 包括昨日岁考,三位监考官固然是全程待在教室内,没与外人交流。但他们的随行文吏,要负责联系安排考生晚餐等事宜,会在外走动。 谢北河昨日,便寻着机会,往这些吏员送了几份《明报》,塞了些小钱,请他们后续择机,将《明报》呈给几位监考官。 总之,各种宣传推广手段,零零碎碎的,倒也无需多言。 主要还是在于,等后面南奕去了郡城,拜入南天学院后,《明报》,该当如何。 谢北河早有思索,此时便道:“我与费执事已经商定,印刷事宜,仍旧在南山县操办。然后慢慢铺开销售网,逐步扩大《明报》名气。” 知道谢北河两人是担心跟去了郡城后,或会被人强行收购《明报》,南奕点了点头。 “那我以后文稿,是写信给谢叔你寄来?” 谢北河笑道:“我有个侄子,你应该也认识,名唤迦南,正在南天学院读书。届时你可将文稿交给迦南,由他寄回来。此外,平时若是遇到麻烦,也可找迦南帮忙处理一二。” 南奕恍然。谢迦南,正是南山学舍两年前的岁考魁首。 那年原身南一刚刚才进南山学舍求学,与谢迦南虽然不熟,但也认识。 见谢北河已想好后续安排,南奕也就不再管了。 反正,他只需要保质保量地按时提供小说文稿即可。 眼瞅着诸事已定,南奕转身便欲回学舍寝所,将《大离双龙传》的第四、第五章先行写出来。 但这时,有客登门。 “老板,买份《明报》。”来人说着,看到南奕,微微讶道,“南一,你也在这呀?”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奕同学,敢带上墨精参加岁考的周青。 在周青眼中,南奕一直是位只知闷头读书的书呆子,学识虽好,却少有熟人。 他陡然看见南奕与谢北河相谈甚欢,微微一怔间,略感讶然:“南一,伱也在这呀?” 南奕浅笑应道:“在这和谢叔闲聊,正听谢叔介绍他在南天学院读书的侄儿。” 听出南奕话语中笃定自己能拿下岁考头名的强烈自信,周青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那提前预祝南兄今年岁考夺魁。”周青说完,忙从兜里摸出十文钱,递给谢北河。接着,他轻车熟路地直接取走一份《明报》,匆匆离开,不想再与南奕呆在一块。 而南奕,看着周青远去背影,面上笑容不减,心里却是思索起来。 周青付钱以后直奔书架,都未细看,便直接拾起一份报纸转身离开。 看起来,就像是周青在北河居买过多次《明报》,早已驾轻就熟。 念及此,南奕好奇问道:“谢叔,这位可是经常来买《明报》?” “是,这位小郎君,基本每天都会来买上一份。”谢北河略感奇怪,“他应该是在模仿学习南郎你的插图画技,只是不知为何,确实买得勤快了些。” 虽说其他人也有来买不只一份的,或是给家里其他人,或是脏污折皱后想要换份新的,但总归不至于每天都买。谢北河记得周青,此时说起,亦觉疑惑。 南奕一听,回想起墨精神通,却是在心中暗笑:模仿学习,应该是真的,奈何真正在学的,未必是周青本人。 说到画技,谢北河起了兴致,继续道:“《明报》如今声势,倒是有九成功劳,皆在南郎画技之上。旁人想要吃透,只得将报纸买回去慢慢研究。” “是以,南郎你后续文稿配图,可以酌情画些技法不一之插图,让他们追着买,权且算是收些学费。” 谢北河私下里自己也有在学南奕画技。他比旁人多了两章插图,明显意识到,在没有南奕手把手教的情况下,须得结合不同角度、不同构图之插图,模仿学习方能更易。 “我省得。”南奕点头应是,接着告辞,大步出了北河居,直追周青而去。 周青走得不快。不一会,南奕便追上了周青。 “周兄请留步。” 周青停步回望,奇道:“南兄怎的,有事找我?” “有事想找周兄聊聊,打个商量。” 周青一脸狐疑,上下看了南奕两眼,方道:“何事?” “周兄现下,可是在学《明报》插图之画技?” “正是。我又不像南兄你,今年便能岁考夺魁。若来年岁考果真要考直描绘画功底,自当现在便要勤加练习。” “只是为此乎?”南奕定定看着周青双眸。 周青蹙眉,不是很想继续往下聊。但念及南奕家境比自己还差,说出来也不会丢了面子,便道:“倒是不瞒南兄,此法既是未来潮流,又如此难学,我便想着趁早学会,之后可以代人画稿,赚些画稿费用。” 赚钱嘛,不寒碜。 周青家境虽在南奕之上,但终究只是小民小户,称不上家大业大。对于明显赚钱的法子,周青亦是颇为在意。 “确实,这直描画技自成章法,常人想要学个大概,恐怕都得花上半年多功夫。不过恰巧,我有個法子,倒是可以让周兄很快学会。”南奕笑道,“我想借此法,与周兄换一样东西。” 周青听完,虽觉南奕可能是在开玩笑,寻他开心,但仍顺着问了一嘴:“南兄欲换何物?” “换周兄昨日岁考所用之笔,原封原样,须毫不少。” 南奕终于道出来意。 周青闻言,先是疑惑,接着反应过来,脸色微变:“你——” 南奕之意不在笔,在乎笔中墨精也。 ———— 0025 说客登门点墨争 周青有些薄怒,右手抬起,下意识地指向南奕。 南奕却接着笑道:“不若周兄请我,去得你家中再聊?” 周青把手收回,不想和南奕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此事。他哼了一声,也不说话,扭头迈步,径直往自个家里回。 南奕跟在周青身后,一路进了周宅,到了周青自个屋舍。 周青为南奕抬了张凳椅,然后径直坐在书桌旁,抓住桌上墨笔,沉声问道:“你都知道多少?” “墨中之精,黑松使者也。”南奕气定神闲,一口道破墨精身份。 周青闻言,不再维系同学之间的表面客套,讥诮道:“哼,你果然知道。但你既然知道我早晚能学会直描画法,便合该晓得,我根本不可能把点点让给你。” 周青此刻,甚至觉得南奕脑子有毛病,居然提出这种让他拣了芝麻丢西瓜的要求。 南奕仍旧是一脸从容,微笑道:“周兄,你不妨先让墨精出来,露个面。” “伱想干嘛?”周青顿生警惕。 南奕却道:“我俩既然在谈论墨精,事涉其身,自该让墨精出来旁听。再者,我既堂堂正正求换墨精,当要你与墨精,二者皆应。倘有一者不应,我自回也。” 于南奕而言,要的是墨精归心。若靠着虚与委蛇、坑蒙拐骗,就算骗得墨精,也终究只能骗得一时。 所以,他干脆直言,尝试以利相合,谈出個三赢局面。 南奕眼角带笑,看向周青,轻声问:“难不成,周兄连话都不敢让我说完?” “呃……”周青一时无语,不知该怎样回答是好。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南奕一脸微笑,周青反倒是觉得不好置气,不想自己表现太过跌份。 可是,看见南奕从容淡然,周青心中怔然,亦觉疑惑:南一哪来的底气,自信能说服他与点点? 周青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南兄既已知晓,倒是不必再让点点躲着。” 说完,周青取过书桌上的墨笔,打开笔盖,说:“点点,且出来一叙。” 如人有姓名一般,墨精自称姓名为点墨,周青则习惯昵称其为点点。 点点化作小人冒了出来,好奇看向南奕。 其实他藏身笔中,不论是否出来,都听得见两人对话。 但南奕都说了事涉其身,点点觉得也对,好奇心起,便出来亲眼看个究竟。 他刚听了半截对话,本道南奕是意外得知他存在的商人之流,想自周青手中强买强卖。却不想,让他露面旁听的南奕,竟然也是个年轻书生。 而且,点点看了南奕一眼,暗暗有些心惊。 身为常与读书人结缘的墨精一脉,点点自有着一种虽非神通,却也称得上神异的天赋,可以看出他人身上的灵气、才气等。 比如周青,点点就能看出其灵气十足,日后或成大器。 但南奕…… 点点看向南奕,竟没能从南奕身上看出灵气。 并非说南奕是那种灵气全无的资质鲁钝之辈,而是因为,南奕身上的才气太过浓烈,四溢开来,竟彻底遮蔽了其灵气。 点点只是个小精怪,没见过世面,一时竟有些懵,拿不准南奕身上才气,究竟该对应何等的文豪身份。 但按理说,无论如何,南奕才气如此之强,都早该名声大噪起来才对。 可偏偏,南奕身上的才气,却又显得有些缥缈无定,似是没有凭依,委实奇怪得紧。 好怪哦。 点点心里想着,又多看了南奕好几眼。 不过墨精个子实在太小,如蝇一般,不仔细关注的话,根本注意不到他在看什么。 南奕继续说道:“这墨精是叫点点吧?周兄这几日,想来已经让点点食了不少的墨。敢问,在直描绘画技巧上,周兄学到了几分?” “反正我能学会的,不劳你关心。”周青冷哼,“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南奕则是笑了笑,说:“若周兄当真能很快学会,我也就不会来了。奈何现在都是印刷术批量刊印,没了作者留在手稿上的神韵,就算点点学得比常人快,其实也快不了多少。” “按我估计,如果要学到可以拿出手的地步,常人应该要花上近一年时间;本身有绘画功底者,该在半年左右;而点点,怕是也得要上三个月才行。” 周青面色微沉。 换作旁人,只要嘴上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他完全可以不屑一顾地直接把人轰走。 可偏偏,南奕一副知根知底的模样,周青就很难理直气壮地说南奕是在打胡乱说。 而且,听到南奕说点点也得学上三个月才能学会,周青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他本以为,点点就算学得慢些,可一个月时间,怎么也够了。 一个月,三十天,每天十文买报,也就是三百文,即三枚铜元。 这点钱,周青还是拿得出来的。 但三四个月的话…… 周青皱起了眉,兀自说道:“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当不得真。再者,按你这么算,你之前说的有法子让我很快学会,岂不也是无稽之谈?” “我当然有办法,只要拿到相应的手稿,让点点学会后再教给周兄你便可。” 周青闻言,先是一怔,接着恍然。不过,他却是想差了。 周青以为南奕的意思,是靠着他和谢北河的熟络关系,从谢北河那里拿到手稿。 于是,周青嗤道:“若是说手稿,我也可以去找北河居士,求买「奕名」手稿。” 认定南奕所言不过如此,周青心中一松,语气也重新和缓三分,说:“南兄若只是想用「奕名」手稿说服我,还是请回吧。我不可能为捡芝麻丢西瓜。” 南奕笑了:“非也非也,我的意思,并不是去谢叔那里拿手稿,而是我直接给些手稿出来。” 嗯?周青先是不解,接着挑眉,心中猛地有了个叫他高兴不起来的猜测。 果然,下一刻,南奕便笑道:“不才,正是「奕名」。想要手稿,我直接在这现画几幅就成了。” “你……”周青面皮一阵青一阵红,莫名有种在被南奕嘲笑的感觉。 他强压下心中怒意,恨声道:“那我也犯不着把点点让给你!” ———— 0026 授人以鱼不如渔 “那我也犯不着把点点让给你!”周青掷地有声,语气恨恨。 南奕眼底隐带笑意,不急不慌地开口:“你觉得犯不着,是想着为了省下三月时间,就让出点点,以后便没法再靠点点帮助快速学其他知识,无异于捡了芝麻丢西瓜,不值当是吧?” 周青不假思索地接道:“自是如此,舍本逐末,智者不为也。” 南奕眼底的笑意愈发浓郁。 他之所以围绕画技与周青聊上数句,是为了观察分析周青心思。 若周青与点点,亲如手足、情同骨肉、难舍难分,南奕再是巧舌如簧,也不可能说服周青出让点点。 更别说,说服周青只能算开胃小菜,重头戏还得是在点点身上,须点点最后愿意跟着南奕走才行。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南奕得先设法说服周青才行。 南奕适才跟着周青回屋,明言堂堂正正求换墨精,既是让周青不好直接赶人,也是在观察周青。 唯有周青本身便会衡量点点价值,南奕才有望许以利益,说动周青。 而当周青彼时闻言,好奇于南奕究竟有何底气时,南奕看出端倪,亦是心中一定。 等再聊上数句,南奕更是确信:周青此子,天性薄凉,纵有感情,亦重实利。 如他所料不差,点点跟着周青,定是被周青各种压榨,逆用食墨神通,转授不少知识给周青。 南奕瞥了眼略显呆萌的点点,接着看向周青,继续道:“首先,周兄你小觑了时间成本。时间成本,亦是成本。若是周兄你靠着点点,在三个月后才掌握直描画技,即便不考虑买报开销,能代为画稿、挣上些许稿费的时间,其实也就两三个月。” “但要是周兄这几日便学会直描画技,不仅时间充裕足有半年,真正赚钱的法子,也并非是给人画稿。” “在我看来,真要想赚钱,不若开个画技班,手把手地教人学会直描画技。” “须知,越早跟上直描画技之潮流,才能越早地抢占高地宝座,坐享潮流背后红利,比如我刚说的开班授道之法。而等到后面,会的人多了,就只能叫跟风从众,占不了潮流高地,也分不了热门红利,偏偏为了不落于人,还不得不学罢了。” “所以,只要周兄你早早便能开班教学,传道授业,为了抢占高地坐享其成,那些能想通此节的聪明人,会上赶着送钱给你,只望伱少教一些人,只把他们先教会再说。” “届时,南山县内,周兄你可就成了不少豪门大家的座上宾。其中好处,想来是不需要我再多言。” 南奕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虽然個别词汇在遣词上有些古怪,但理解起来倒也不难。 于是,周青听在耳中,瞠目结舌,直愣在当场。 同样是提前掌握直描画技,周青只想着可以代为画稿赚些小钱,南奕却轻松给出了赚大钱的办法。 这一刻,周青心中甚至有些自愧弗如。他万没想到,南奕不仅学识过人,在赚钱方面的目光眼界,也同样远胜常人。 但是,周青眼神一凝,很快恢复清醒。 虽然他被南奕口中前景,说得心动不已。但心底深处,周青始终认定,只要点点在身边,他就有着快速增进学识的能力。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对周青来说,点点,就是「渔」。 不过,趁早掌握直描画技,开班授道,抢占潮流高地坐享其成,好像也是一种「渔」…… 周青心下沉吟,下意识地思索起两者优劣。 不过旋即,周青吐出一口气,掷地有声道:“我承认,南兄所说,一度令我心动。但不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将点点让给你的。所以,还是请南兄死了这条心。” 迎着周青双眸,南奕叹道:“我知周兄目光长远,绝非利令智昏之辈,不至于轻易心动。但我此来,既有心说服周兄,绝不强行夺人所爱,自然是因为——” 南奕与周青对视,一字一顿道:“周兄你,有错在身,却不自知。” “嗯?”周青闻言蹙眉。 他有些厌烦了南奕吊他胃口。但知道南奕非是故弄玄虚之辈,周青勉强按捺着性子,等南奕往后解释。 他倒要看看,他到底错在了哪! 不过,说完周青有错后,南奕却没急着解释,而是看向点点。 “我今日来此,是为以德服人,堂堂正正求得周兄与点点,二者皆应。毕竟,点点你作为精怪,身怀灵智,亦有权决定自身去留。” “所以,点点你是愿意留在周兄身边,还是改换门庭随我走,皆由你自定,我绝不强求。” 南奕今日,是要点点归心。故而在言辞上,他特意尊重点点自身意愿。 而周青此刻,面色微变,又羞又怒,意识到自己遭南奕算计,言辞之中,有些过于物化点点。 不过周青倒也沉得住气。 因为他相信点点,以点点的单纯,绝不会轻易中了南奕的攻心之计——甚至于,点点都未必能意识到,南奕适才所言,是想衬托出周青言辞中物化点点之意。 点点有些迷糊,亦有些好奇。 如果南奕是商人作派,意欲以重金从周青手中买下墨精,点点自然不会理睬南奕。 如果南奕是自夸才华,想以此说服墨精主动改换门庭,点点也不大会搭理南奕。 倒不是说点点他跟着周青,便是认周青为主、忠于周青。 事实上,点点来去自由,如果周青惹恼了点点,点点亦有可能不告而别。 在点点眼中,他与周青,更多是认识许久的朋友关系。与此同时,点点亦相当于是投资了周青,等着周青日后成名反哺于他。 虽然说,南奕身上才气横溢,只要点点跟着南奕,很快就能分润南奕身上才气得到滋养。 但如果南奕自夸才华,试图以此诱惑点点,点点还真不一定会搭理南奕。 因为点点知道,他若轻易投了南奕,反而不会得到南奕重视。 而且,虽说周青眼下确实是远不如才气横溢的南奕,但其灵气十足,日后或成大器,担得上未来可期之评价。 点点作为精怪,无寿元之忧,又不是特别惦记才气滋养,自非趋炎附势之辈。 ———— 0027 以德服人论私心 点点与周青,纳闷之余,都挺好奇南奕哪来的底气,竟敢口出豪言,要堂堂正正地同时说服他俩。 而在他俩注视下,南奕则是朗声道:“墨精神通,乃是食墨。食人墨水,拾人文慧,方为正道。而衍墨予人,转授学识,根本就是入了歧途,堪称邪道。” 周青蹙眉抬首,迎上南奕视线,却只觉深邃幽暗,仿若直视人心一般。他原本满心愤然,可被南奕这么一瞧,竟无端生出些许心虚。 “周兄,身为读书人,你当真觉得,靠点点逆用神通来学习,是正道乎?” 周青面色涨红,但一时间也接不住此问。 南奕继续说:“岁考时靠着点点舞弊,又真是自个本事乎?” 这话,周青倒是敢于反驳,涨红脸说:“我没有舞弊!题都是我自个做的,我只是让点点帮忙检查提醒一二,不算舞弊!” “好吧,便算是你没有舞弊。”南奕笑着,不与周青争辩,转而道,“但是,姑且不论逆用点点神通来学习是否正道。我只问一句,周兄你觉得,既然是逆用神通,此事对点点而言,岂无影响乎?” 周青见不惯南奕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 但听到南奕之反问,周青猛地一愣,所有情绪都自散去,只剩下一股莫名惊惶。他就像跨桥渡河,行至一半,却得知桥梁已断,顿觉茫然无措。 周青看向点点,迟疑道:“点点,南一所言,何意哉?” 点点这会,其实也很迷糊。 一方面是南奕在让点点自个思考该跟谁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南奕话太多,让点点的小脑瓜子,有点转不过来。 此时听到周青发问,点点一脸呆呆地说:“就是说我都给你了,我就没了。” “没了?”周青心中一沉,有些被吓到。 南奕解释道:“倒不是说点点会因此没了性命。但这种行为,损伤灵性非是正道,次数过多,会令点点变得越来越蠢笨迟钝。周兄你可以回想一番,和你初遇点点时相比,点点现在是不是显得有些呆呆的?” 周青下意识地看向点点。 被南奕说懵的点点,一脸迷糊地迎向周青视线。 周青看在眼里,虽然知道点点眼下是被南奕给说懵了,但他此刻心情,确实十分沉重。 因为,和最初相遇时相比,点点这后面,确实越发没了那股古灵精怪的劲儿。这意味着,南奕所言恐怕非虚。 换言之,逆用点点神通来掌握学识,确非长久之计,不能一直无限制地肆意学习下去。 周青此时,心情复杂,既有些担心点点现状,又忍不住地盘算利弊。 南奕趁热打铁地说道:“总之,我还是那句话。对于点点是否跟我,我并不强求。但我希望周兄伱能明白,一者,不应过分依赖点点神通这种看似捷径的歧途;二者,点点是你的朋友,却非你的宠物乃至奴仆,他的去留,应该由他自己来选择,而不是由你我决定。” 周青怔怔地看着南奕,神色复杂。 “南兄,你这嘴,委实是能说会道。” 周青素来冷静,遇事不惊。一番交谈后,他已经意识到:原来,他自身天性,便是南奕今日底气依仗。 如果周青只重感情不重利,那么南奕没把握说得周青动心,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但正是看出周青非是感性之人,南奕方才引导着话题,直截了当地告诉周青:墨精固然神异,却并非能一直下蛋的老母鸡。 于周青而言,墨精点点,同样只算是一时之「渔」,并不会比南奕给出的替代方案强太多。 周青有些想动怒。 他心中羞恼,感觉自己像是不着片缕,被南奕完全看穿一般,极度不自在。 可偏偏,周青此时生不起气来。 因为,周青心中冷静,知道倘真要计较,他确实做不到理直气壮。 对于点点,周青肯定有着几分情谊不假。但扪心自问,如果从此不再利用点点神通,他会否感到遗憾?而时间长了,又能否忍住诱惑绝不动摇? 周青不知道答案。或者说,他不想知道答案。 所以理不直气不壮下,指责南奕的话,无从说起;心中冷静的周青,亦不愿恼羞成怒,平白跌了自己的份。 周青看向点点,看到点点已经从一脸迷糊,变成了一脸纠结。 很显然,南奕的一番表现,已征服了点点,至少让点点不会排斥南奕。 而理性计较,点点跟着南奕,短时间内肯定会是更好的选择。 只不过点点与周青这么长日子的感情,并非南奕说上几句便能彻底动摇。 所以,点点才会纠结。 但…… 周青长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意识到一個问题,从始至终,点点会感到纠结,都是因为点点在为他着想。 而他,在依赖点点神通快速学习时,却从未想过这么做,对点点来说是好是坏。 念及此,周青心头不禁浮起一丝羞愧。 但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充分的冷静。 “敢问南兄,如果点点跟了你,你能保证不滥用点点神通,来快速学习新知识乎?”周青看向南奕。 他已经做好将点点托付给南奕的心理准备,但前提是,南奕要证明他值得被托付。 总不能南奕用点点食墨神通不宜逆用之说辞,说服周青放弃后,转头自己还是会惦记着逆用点点神通吧! 周青目光炯炯,似是在审视南奕。 南奕正色开口:“不提稍后可让点点用我手稿转授直描画技这茬,要说日后完全不会用到点点神通,我不敢彻底保证。但要说不滥用,乃至于基本不用,我却是可以保证。因为我对点点的需求,从来不是学习新知识,而是让他为我分忧。” “分忧?”周青目露不解。 “没错,分忧。”南奕抬手,指了指周青之前带回屋的《明报》,“既然「奕名」是我,那《大离双龙传》自然也是我写的。我会让点点尽情食墨,掌握我的文风技巧乃至学识,好在日后为我代笔。” “届时,我只需要口述故事,点点便能快速写好文章。如此,省去我亲自动笔作文的功夫,便可让我有时间自发地去学习新知识。” 南奕看向周青,轻声道:“这才是与墨精为伴的正道,通过食墨,将墨精培养成得力的知心伙伴,而不是反过来,借墨精神通投机取巧。” “毕竟,学习一道,重要的不仅是学识本身,还在于其中过程。倘若离了墨精神通便不会学习,纵是满腹经纶又有何用?” ———— 0028 周青割爱赠新主 听完南奕的话,周青半晌无言。 他往常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纵是不如旁人,也只不过是因年岁较小,学识尚浅,在思虑问题时难免会有所疏漏、不够周全而已。 只要认真起来,自身的见解与谋划,应该也是能值得称道。 但此刻,周青有些动摇。 不提开班授课的点子,光是南奕此刻对点点的规划,就让周青感到汗颜。 他除了仰仗点点神通,一味向点点索求外,竟从未规划过点点的后续发展。 蓦然间,周青意识到一点。 或许,自己相较南奕之不足,非在于才智,而在于格局。 倘眼中只有一己之私利,再怎么聪明,都是小聪明。唯有因势利导,全盘考虑,谋寻共赢,凡事早作预案及谋划,方可称得上智计,能以阳谋胜人。 周青自愧弗如。 不过,作为点点眼中的灵气十足者,周青定了定神,很快便调节好心态,暗道: 「南一大我两岁,他能做到的,即便我现在不行,日后也一定可以。正所谓大丈夫应如是,我当以之为榜样,向其学习,不断自我激励,争取早日赶超。」 完成自我审视的周青,看向点点。他看出点点的意动与纠结,便主动开了口。 “点点,不必顾及我感受。作为朋友,我也希望你能有更好发展。之前是我不懂,只顾着贪图神通便利,却没能意识到逆用神通之弊。我现在既已知晓,当然要学会放手,不能只为一己之私便将你留在身边。” 周青微垂眼帘。如果南奕心术不正,他亦不愿让出点点。 但南奕既然看起来靠谱,周青也更想促成三赢局面:南奕得点点分忧,解放小说更新所占时间;点点跟着南奕,有更好的成长空间;而周青,则能按南奕所说,开班授课以起势,谋寻新「渔」。 点点迟疑开口:“可是……” “没有可是。”周青毅然打断点点的话,“难道你还不放心我?觉得没了你帮助,我就当真不会读书学习乎?” “而且,你也该为我感到高兴。若是按南兄所说,让我学会他的直描画技,开班授课后,我不仅不必再为钱财烦心,还能成为县中诸多大府豪门座上宾,得一众贵人相助,前景光明,大有可为。” 在周青说完后,南奕适时开口:“点点,又不是生离死别,只要日后周兄学业有成,也考入南天学院,就有的是机会再相见。” 这句话,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相较于人,性灵精怪普遍心思单纯、性格淳朴,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更重感情。但再怎么单纯,精怪也是有灵众生,有着自身的诉求与意愿。 点点作为墨精,天性就是亲近文人,食文章墨水以成长,受文气熏陶以壮灵。 而南奕身上才气横溢,本就对点点有着莫大吸引力。 “我愿意跟你走,不过伱得先兑现承诺,给出画稿手稿,让我教会青哥儿才行。” 在抛开情感因素后,点点心里倒也倒向了南奕。 但他仍旧惦记着南奕之前所说条件,想发挥神通余热,为周青贡献最后一份力。 周青闻言,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自尊心发作,想说其实不教也行。 但周青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是懂得克制自己的一时冲动,理性取舍。 所以,他不能拒绝南奕的直描画技。 于是,南奕直接在周青屋里的书桌上,画起插图。 既有前三章已经画过的插图,也有脑海中后续内容的对应插图。 而且,秉着要教就认真教的心思,南奕一边泼墨挥毫,一边将直描画技的种种技巧要点,和盘托出。 “画图之时,我混用了三种技巧。所以单纯的模仿学习,千头万绪下,其实有些无从学起。而这三种技巧,我个人习惯称之为速写、素描、漫绘,不过你们也可以直接记为勾勒、直描、绘事——以最快速度勾勒基础线条;利用阴影、透视、结构比例等窍门写实直描;再以多图分镜呈现故事。” 周青听在耳中,暗自惊讶竟有如此多门道的同时,心里也不免有些疑惑:南一画技如此出众,为何此前不曾作文作画?再者,这种独树一帜的画风,难道是南一无师自通不成? 他想了想,问道:“不知南兄此等画技,师从哪位大师?学艺多久方有所成?” 南奕因「洞真」天赋戒律,得避免说假话。 但他此前早就想过腹案,此时便道:“以「我」家境,此前可没钱去拜师学习。不过我对绘画感兴趣,曾经照着他人画稿自行琢磨理解,自学自画,又渐渐追求起了工于写实之风,偏爱以画叙事。” “如此,闲时作画自娱,零零碎碎练了两年半时间,结合平时思索,将种种技巧融会贯通,方有如今画技。” “「我」之前不欲太过分心,没想过写小说,只想着专心读书备战岁考。但现在又有不同,就算拿下岁考头名能免去学费,我也得为去往郡城后的日子准备生活开销,需要钱财,便开始写小说画插图。” 南奕说完,暗道:还好,「我」和我,都是我;说的皆是真话,全无半点虚言。 周青听不出南奕话语里的微妙。所以,在听完南奕说的话后,他更感佩服: 「万万没想到,县学三年,南兄明明有着快速赚大钱的绘画本领,却安于清贫,只为一心读书积累学识,争取岁考夺魁、拜入郡城的机会。」 「不过南兄这么做,也的确是深谋远虑。身为草民,再怎么赚钱,一辈子困在南山县里的话,也不过尔尔。唯有岁考夺魁、鱼跃龙门,去了郡府治下的广阔天地,才有机会扶摇直上,光耀门楣!」 与此同时,周青亦暗下了决心:大丈夫应如是,要以南奕为榜样,争取日后齐头赶上,再超越之。 即便在学了直描画技后,开班授道,名扬南山县,也绝不能就此得意忘形,懈怠学业。 最迟后年,自个也要岁考夺魁,金榜题名,直入郡城! 不过周青的这些心思,南奕却是不知。 他画完画稿,又讲解一通后,便任由点点食墨,将他的画技转授给周青。 而后,他带着点点离开周青家,于吃过晚饭后,返回寝所。 回了寝所,南奕并未迫不及待地立马研究墨精点点之神异,而是站在窗前仰望傍晚也高悬天幕的太阳,久久无言。 直到月华大作,与日光交织,逐渐生出灰雾,南奕方才收回视线,叹道:要回家了啊。 这正是: 周青割爱赠新主,点墨从心别故知。 诸事皆咸归见日,双亲俱在怯情时。 ———— 0029 南奕近乡情更怯 原身南一,是南山县下的南石村人。 在城镇化进程比南奕前世天夏还夸张的大离王朝,乡民,是在贱民里也堪称垫底的身份。 这个身份,意味着家境极其穷困,没有官方在册的田地,也没有余粮,根本无力赋税。 那交不起税怎么办? 在大离,如果不愿卖身于大户地主,就只能逃税,逃离县城,躲到穷山僻壤的所谓乡村,自绝于文明社会。 在山野乡村,自己开田种粮,虽因没了务农所所售的神奇粮种,农作物产量不会特别高,但胜在不用交税,倒也足够吃食。 唯一的风险在于,离深山老林太近,离文明社会太远,没有武安卒巡逻庇护,容易遭遇凶猛野兽。 好在饿急眼的乡民,凶性并不比野兽差。 只要不是遭遇兽潮,寻常野兽碰到猎户,倒也未必讨得好。 再加上大离默许山野乡村存在,不会追究逃税之罪,只是单纯不加庇护。 所以像南石村这类山野乡村,在大离,也可以说是广泛存在,并不少见。 不过,乡民并不是真的只想当乡民。 如果有条件,乡民还是更愿意住在县境乃至县城里的。 但在县里没有田地的乡民,想回归县境,难度不言而喻。 好在原身家里出了个南一,天生聪慧,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于是其父母兄弟省吃俭用,艰难攒钱,为原身求得南山县的户籍名牌,再凑足学费与生活费,供其读书,只希望日后能有一天,原身可以将他们接回县城,做一個县里人。 背负着全家人的希望,原身南一刻苦读书,奋发图强,终有望于今年岁考夺魁。 可谁成想,离岁考还有半个月时,原身死了,南一也变成了南奕。 穿越过来的南奕,之前并不想分心考虑原身家事,除去为了饭钱写小说外,他几乎一门心思都在备战岁考,将原身的父母兄弟抛诸脑后。 但现在,眼瞅着明天就该回南石村了,南奕没法再装聋作哑地逃避。 他必须正视原身的家人。 虽然南奕现在有钱,光是宋府酬谢他的一枚银元,就足够他把全家人接到南山县安置。 更别说他还有稿费,细水长流,不管是让原身父母享清福,还是托关系为原身那位负担了家里所有重活的弟弟南二安排个活计,都不是问题。 可真正让南奕头疼的,还是在于他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原身家人。 说实话,作为穿越者,南奕心里,自然是不可能对原身家人有感情的。 但他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既是取了原身身子重活一世,自然做不出抛家弃亲之举。所以,原身的家人,南奕仍旧会认。 只是……南奕忧心的是:不知道原身家人会不会认他啊。 南奕思虑良久,终究也只得心中暗叹,希望原身家人不会察觉原身壳里换了人。 话虽如此说,南奕却知道,很难不察觉。 现实终究不是小说,一个人的性情变化,身边人不可能毫无觉察。 就算不知道「穿越夺舍」一说,也会忍不住怀疑,性情突变者,是不是被鬼魅邪祟附身。 所以南奕从来没有奢望过:身边人都是瞎子,会看不出自己的性情变化。 只不过原身性情沉闷孤僻,在学舍中并无友人,所以就算可能会有同学察觉些许异常,南奕也没有太担心。 只要自己的言行不是过于离谱、明显有异,仅是些许微妙变化的话,原身的这些同学,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多半都不会细究。而等他们习惯了几天,就更是不会再往心里去。 毕竟说是同学,也只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连有望与南奕争岁考第一的宋忠都不介意,其他人自然更不会多管闲事。 可换成原身的父母兄弟,是否会接受原身壳里变了人,就着实有些难说了。 南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用车到山前必有路的说辞安慰自己。 反正,他可以尽到原身南一该尽的责任,在一应外物上,绝不亏欠南家人。 可唯独感情二字,看似轻飘飘空荡荡,却在此时分外沉实,让南奕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在内心深处仍旧有些怀念蓝星生活的南奕,连这个世界都还没完全接受、彻底融入,就更别说比之陌生世道还要陌生许多的便宜家人了。 孤儿,不配有爱。 在蓝星无父无母的南奕,有些本能地抗拒亲情与家人。 不过,无论在哪个世界,对神奇小生灵的好奇与喜爱,却是相通的。 南奕摇了摇脑袋,将即将与原身家人相见而生出的莫名愁绪甩掉,不再纠结。 他回到床榻,取出了墨精藏身的墨笔,轻声唤道:“点点,出来吧。” 点点小脑袋冒出来,好奇地看着南奕。 在他眼中,南奕身上的才气似虚似实,明明浓烈四溢,却又显得玄虚飘渺,着实奇怪。 而点点眨巴着眼睛,越看越怪,越怪就越想看。 南奕不清楚点点的小心思,只是笑着打起了招呼:“我跟周兄一样,也唤你点点可好?” “可以呀,叫我点点或者墨墨,都行啦。”点点将幻化的身子抱作一团,然后像墨滴一般向前一滚,从墨笔笔尖滚到了墨笔尾部,离南奕更近了一些。 他歪头问道:“那我叫你什么呀?一哥儿?” 周青是青哥儿,南一是一哥儿,好像没什么毛病? 南奕哑然失笑:“虽然我现在叫南一,不过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去改名南奕,也即是明报「奕名」之「奕」字。” “啊?那就是奕哥儿?”点点小脸一皱,“可是这么叫的话,感觉似乎有点怪怪的。” 南奕还在乐着,没着急回话。 却不想,点点眨了眨眼,忽然道:“要不我叫你老爷吧?” “嗯?”这回换成南奕怔住了,“为啥这么叫?难不成我很显老?” 虽然「老爷」一词并不是专用于称呼官僚或家主,但到底也是个尊称、敬称,南奕完全没想到点点会这么称呼自己——看着似乎是出于敬重,但在南奕眼中,其实反而不如喊周青“青哥们”那般亲近,稍显疏远。 ———— 0030 打探神诡觅生机 “难不成我很显老?” 听见南奕如此发问,点点心里暗道:「面容倒是不老,就是朝气不显,看着老成,不似少年郎。」 不过点点只是单纯,而不是单蠢。 他并未直接说南奕看着老成,只是道:“主要是老爷身上的才气浓郁,感觉不比什么贤人文豪差,完全当得起「老爷」一称啦。” 说着,点点还摊开双手虚张了一下,试图表明南奕身上才气的浓郁程度。 但他实在是太小了,摊开手都还没有南奕拇指粗。南奕看点点比划了半天,还是没能看明白自个才气在点点眼中,到底该有多浓郁。 南奕也就没把这所谓的才气放心上。 加之南奕性子不喜欢谈感情、打感情牌,便干脆应下了「老爷」之称,随便点点怎么称呼他。 他冲点点笑道:“点点放心,以后我是大文豪,你就是小文豪。但凡有我一本书卖,就少不了你的食墨学习、码字更新。” “好耶。”点点完全没有被南奕忽悠成黑奴代笔的觉悟,反倒很是雀跃,“我还要吃钱,吃小钱钱!” 点点是墨精,食墨采气为获取成长资粮。但墨水于他,犹如白水于人,无甚滋味。 反倒是金石之物,点点食之,萃取元素,别有滋味。 其中,犹以金钱为佳。毕竟,「财」即是「才」。 南奕随手摸出十文铜钱置于桌上,让点点大快朵颐。 顺带着,他问道:“对了点点,你可知阶秩之说?” 「洞真」之下,可见阶秩。 虽然不言自明,一看就知道阶秩是何意思,但现下得了墨精追随,南奕便想问问此世一共有多少阶秩。 点点揉着肚子说:“晓得,「六品灵异阶秩,万象定纲」嘛。其中阶秩的下三阶,为玄阶、黄阶、凡阶,像点点我这种小精怪,就属于黄阶的小不点。” 见点点说了两句便打住,南奕忙追问道:“那上三阶是什么?” “哎?”点点闻言呆了呆,歪着脑袋疑惑道,“我不晓得呐,我只是个小精怪哎,开灵时的天赐知识里,没涉及上三阶的哇。” 南奕有些诧异:类似等级境界划分的知识,在此世不是人人皆知的常识也就罢了,居然连精怪都不是很了解。 他压下疑惑,转而问道:“那玄阶与黄阶之间,有什么说道吗?一般是如何划分玄黄二阶呢?” “具体我也不晓得呐……”点点犹犹豫豫地说,“不过大略来讲,黄阶只是有些神异的层次,尚居于凡世之中;而玄阶却称得上是神通广大,已然超凡出世。” 点点只是个黄阶下品的小精怪,属于神诡圈子里的最底层,对神诡修行之事不是特别清楚。 但南奕也没办法,眼下他只有点点可问,便只能麻烦点点绞尽脑中墨汁来回答了。 “黄阶若只是有些神异、尚居于凡世的话,那黄阶修士,应该也不会过于非人、完全不可力敌吧?” “应该是的……”点点说着,猛地警觉,“等等,老爷你该不会想去招惹修士吧?!” “老爷糊涂啊,修士手段叵测,就算仍属人身,也绝非凡人所能敌!” 点点有些小激动,生怕南奕一個想不开,主动去找修士送命。 但南奕面色平静,解释道:“点点莫急,我当然是无意主动招惹他人,更别说招惹修士了。但我怕的是,会有修士惦记我。” “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得做好防患于未然的准备才行。” 南奕向点点大概说了医官许洛之事。 点点顿时无奈。 他可以试着劝南奕冷静别上头,别想着招惹修士。 但如果是南奕被修士惦记,点点就无话可说了。 因为点点以前也没见过修士,对于修士到底会有怎样的手段,说不出个所以然;包括医官许洛是否真的有惦记南奕,点点也不敢妄下评断。 于是,对于南奕所做的种种准备,点点只能默默看着,不发表意见。 而自保安医馆一别,半月以来,南奕并未再见许洛。 但南奕并未放松对许洛的戒备之心。 因为在最近半月,南奕偶尔能瞥见一抹疑似黑猫的黑影。 如果全都是在学舍附近瞥见,南奕或许还不会多想。但偏偏,他第一次看见黑猫,是在费进的书行执事小院外。 在不同地方看见同一只黑猫,瞬间让南奕警觉起来,并进而怀疑到了许洛头上。 是以,南奕今上午,曾借着逛小食摊贩的遮掩,有意不远不近地途径医馆。结果,他竟发现保安医馆早已关了门。 南奕问起摊贩,得知许洛是在昨天,也就是岁考当日关了医馆,对街坊邻居宣称要外出采药。 可南奕分明记得,十二月十号,许洛曾对他说过,岁考之后他如果缺钱,可以去医馆帮忙盘账,挣些零钱。 当时,许洛甚至还暗中用上了蛊惑类能力,让乍听此言的南奕,情不自禁地心生暖意。 但现在,当南奕不再需要考虑做零工散活赚钱时,许洛却关了医馆,不知往何处去了。 这就怪不得南奕心生提防,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此次回南石村,未必安全,说不定半路便会遭遇许洛袭击。 他甚至有考虑过要不要干脆不回南石村,改为托人送信,反叫原身家人赶来城里。 但可惜的是,南石村不在县境,乃山野乡村,根本没人能代为送信。即便是找上镖局,单子太小,正常出价下,也不会接单派人专程送去。 如若南奕真肯下大单,反倒不如让镖师直接护他归程。 再者,南奕原身本就是每年年关才能回上一趟。今年若是久久不回,原身家人必定担心不说,也无疑是在明确告诉许洛他已暴露。 许洛若是恼羞成怒,很可能会对原身家人下手,以此卑劣手段胁迫南奕。 所以,如果可以,南奕还是更倾向于正面解决此事。 最后,最关键的是,南奕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如果许洛真的不怀好意,一直在暗中惦记窥伺,南奕就算过年不回南石村,年后前往郡治南天城时,也照样会离开县城。 除非他打算一辈子缩在县城里窝囊,否则单纯躲,是躲不了的。 某种意义上,许洛相当于使的是阳谋,料定了南奕不可能一辈子缩在县城里不出城。 所以,许洛干脆也没怎么在意自己曾说过让南奕岁考后可以去医馆帮忙盘账做零工的事。他见南奕有了稿费,不会再去医馆帮忙,便干脆提前出了城等候南奕。 ———— 0031 托镖护送甚艰难 所谓阳谋,随势而动,随势而发。 未必无解,却一定没有破绽可言。 哪怕南奕明知许洛提前出城,或是有意埋伏于他,他亦只能正面应对,设法正面解决问题。 南奕想过好些法子。 最好的办法,无疑是找到其他修士相助于他。如此一来,自是不必过于惧怕许洛。 奈何南奕眼下只是凡夫俗子,又不认识什么隐藏身份的修士——准确说,除去许洛以外,南奕这半个月来,就没在南山县里看到过其他修士。 哪怕他“偶遇”了县衙里的武安卒,也没见哪个武安卒有道行修为在身。 在不可能找到修士相助的情况下,南奕只能寄希望于武夫身上。 于是,南奕琢磨着托镖护送,是否可行。 他不知许洛具体实力,但就感官上来说,一脸温和笑容的许洛,似乎并不恐怖。 毕竟,许洛并无在城中强掳走他的迹象不说,最早在医馆里对他施展蛊惑类能力,也未曾成功。 南奕前世看多了仙侠小说,潜意识里始终觉得,修士高高在上,应该会身处一个专门的修行界,不至于与凡俗混居才对。 而混迹民间的许洛,自然会被南奕看轻。 在南奕看来,许洛应当只是有些神异手段的江湖术士,或许侥幸入了修行的门,却远未到绝胜常人之地步,所以才会苟在南山县静修,暂未闯荡修行界打拼。 南奕自忖:只要叫上几位镖师,应当能叫许洛知难而退。 再者,如果许洛并无加害之心,全是自個心里多疑,自己吓自己,那就真的是虚惊一场了。 南奕思绪转动,一时间竟忽然自嘲一笑。 在穿越前,南奕前世网文圈,正有一个新的题材流派兴起,唤作迪化流,描述配角们自我脑补,最终自我忽悠、自我攻略的故事。 南奕刚刚在想,如果许洛并无恶意,全是他自己在吓自己,那就真成了一个笑话:「坏了,迪化文配角竟是我自己。」 这般想着,南奕心中压力,倒是稍稍松缓些许。 他定了定神,暂且放下如何应对许洛之事,专心写起了小说,即准备明日交给谢北河的《大离双龙传》第四、第五、第六章。 等写完之后,南奕将手稿交给点点,由点点一口气吃完手稿上的笔墨真迹。 然后,再让点点原封不动地重写一遍文稿内容——只见点点缩成一滴墨滴,在白纸上滚来滚去,滚着滚着,便滚出了满纸文稿,与南奕之前手稿内容一般无二。 这一来一去,稿纸其实没啥区别,主要是点点,能藉此过程逐渐熟悉掌握南奕的文风。 南奕暂时不打算让点点直接代笔。 而是由他先提供素材,即文稿内容,等点点彻底吃透他的文风后,再通过口述,让点点正式替他代笔。 在心里,南奕忆及前世的chatgpt,还悄悄为点点取了个“恰忒机匹替”的诨号。 ………… 次日早,将行李打包背在身后、尖刀藏于靴中,南奕赶至北河居,将昨晚新写的文稿交给谢北河。 谢北河取过,并未立即去看新的插图画成怎样,而是顺着文稿翻看。 南奕新写的三章,对应射雕原著中江南七怪出场。 不过在《大离双龙传》中,为了增强读者代入感,南奕自然是将江南七怪改成了楚郡七怪。 谢北河不是武夫,不清楚此世武夫具体是怎样的练法。 但他看得出,相较传统武夫小说,南奕塑造的楚郡七怪,不仅在人物形象上有所创新,连招式花样,亦颇为新颖。 谢北河心中顿时大定。 他投钱创办《明报》,是看好南奕的直描画技适合印刷连载,不管小说质量如何,都肯定能吸引不少文人买报,尝试跟风学习其画技。 但如果《大离双龙传》本身质量也过硬,无疑是更加值得投资。 虽说目前只有寥寥几章,谢北河并不敢拍板说全文质量一定如何如何。 但看到南奕在招式花样上新颖十足,谢北河相信,哪怕只有这一个亮点,都足以支撑起《明报》的长期销量。 换言之,他这次果断创办新报,当真是一步妙棋,大有钱途。 谢北河脸上含笑,看完新的稿件便立即夸赞了一番南奕。 南奕心中有事,也就没和谢北河多聊,只谦虚地表示自己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会继续努力。 然后,他便向谢北河告辞,赶去了南山县的顺风镖局。 顺风镖局,布局结构与保安医馆差不多,都是临街处为前堂,负责接待一般客人,然后有个后院小院,另作他用。 南奕一进镖局前堂,就有个店伙计迎了上来,热情问道:“这位郎君,您是托镖还是取镖?” “托镖,急镖。” 一听是急镖,伙计愈发热情:“那郎君请往里走,我去叫镖头来接镖。” 所谓镖局,其实就相当于蓝星的物流公司。 只不过蓝星天夏社会治安好,更重视物流速度,就演变成了快递行业。而在大离,出门远行或有风险,更重视财物与人身安全,便成了镖局,取保镖之意。 伙计领着南奕进了后院,到一处石桌旁坐下。 而整个院子里,有不少精壮汉子正在打熬力气、锤炼体魄。 伙计扫了一眼,找到人后挥手招呼道:“林镖头,有位郎君想托个急镖,你看你们队可欲接镖?” “来咯。”林镖头正在扎马步,闻言猛地蹿起,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郎君,你和林镖头慢慢议镖,小的先行告退。”伙计向南奕告了声罪,便又重回前堂去也。 林镖头过来坐下,沉声问道:“小郎君,你这镖是人是货?去往何县?” “不是货,就是找人护我一程。也不去太远,就去南山县下的南石村。” “南石村?” “嗯,就在县城的西北方向。” “我知道方位,但……小郎君你当真是去南石村?” 见南奕点头,林镖头面色古怪了起来。 乡民穷苦,正常来说压根就没钱托镖。林镖头在顺风镖局干了七年,就从没接过乡民的镖。 此时听南奕要求护送他去南石村,林镖头甚至都不知接镖价该是几何。 他犹豫了片刻,摇头说:“抱歉了小郎君,我们走镖都是走各个县城,没有去乡村的说法,恐是没法接你的镖。” ———— 0032一路顺风马蹄归 南奕看出林镖头态度并不果决,显然是有商量余地,便问道:“林镖头,去南石村又不算远,远比走镖其他县城来得方便,为何不能接呢?” “就是因为近了,镖行都没定过走镖收费的章程。我这种粗人也算不明白该咋收钱。”林镖头苦笑,“再者,去了其他县城,回程时也能顺带接些慢镖,帮人带货。但去了南石村,回来便只能空着手了。” 慢镖,就是不要求时间,且只寄送物资。不同县城的镖师,同受镖行管束,却可在其他镖局接些油水不大的慢镖。 南奕闻言笑道:“那没事,就按着护送人去邻县的数来收钱。我想同样佣金,还是会有镖师愿意快去快回。” 他提前了解过镖行的收费标准,知道在急镖的情况下,一小队人马护镖走邻县,一单就要二十五元。 这笔钱,原身南一肯定拿不出来。往常两年,原身也都是在蹭着车队到了县境边缘后,趁着大部分野兽冬眠,冒一定风险慢慢赶回南石村。 但如今,南奕兜里还有宋府给的银元,却是承担得起。 而林镖头见南奕如此豪爽,双眸微亮,显然是有些意动了。 但…… 林镖头走了七年的镖,比起赚钱,更重视稳妥。 在走镖这个行当里,有走熟不走生的说法,尽量避免自己没走过的陌生线路。 所以林镖头沉吟许久,还是准备摇头婉拒。 但南奕一直注视着林镖头神色,看出林镖头似欲拒绝,右手往怀里一探,当即取出了宋府给的银元。 他以食中二指夹住银元,在林镖头眼前晃了晃。 “我可以用银元托镖,等你们护送我至南石村,找我七十五铜元即可。” 听见这句话,林镖头原本准备回绝的话,又一次卡住,说不出口。 一银抵百铜。 一枚银元,可在钱庄兑换百枚铜元。 但铜元却在钱庄换不了银元。所以在黑市上私下交易,完全可以用一枚银元换到一百一十余铜元。 更关键的是,寻常人家,即便是在黑市上,也很难换到银元。 比如林镖头,身家余款虽多,却从未上手摸过银元。 他看到明晃晃的银元就在眼前,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林镖头心中暗道:南石村离的又不远,其实也算不得生路,若是骑马的话,快去快回,今晚就能赶回来。 等自己说服好了自己,林镖头冲南奕笑道:“既然小郎君如此信任我顺风镖局,诚意相邀,我又怎能辜负了这份信任。” 他站起了身,豪言说:“请郎君放心,我等定会将你全须全尾地护送至南石村。” 说完,林镖头便去叫自个小队的镖师。 走镖人马有大队小队之说,一般说来,一个小队加上镖头本人,应是总共五人。 但在南奕要求下,林镖头另外多叫了两位相熟镖师,合他自己一共七人护镖,并为南奕准备了一匹性格温顺的棕色马儿。 看着七個精壮汉子护在左右,南奕心中稍安。 他虽然提防许洛,但一想到许洛藏身市井,应是民间散修乃至江湖术士,便不觉得许洛术法会有多高强。 毕竟,许洛上次施展的蛊惑类能力,就没能成功蛊惑他,只叫南奕微生好感后,反而生疑:「我乃穿越者,初至异世惊惶难定,怎可能对陌生医官生出好感?」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哪怕有许洛并未认真施术蛊惑的可能性,南奕眼下也只能假定许洛是真的本领有限,尝试叫上数位镖师护送来正面应对许洛。 倘若许洛当真是本领高强,却故意不在修行界混,而是于凡人市井中钓鱼,那南奕也只得认栽了。 就这样,一行八人牵马出了镖局,待离开县城,方才翻身上马,往西北方向的南石村而去。 行不几步,有俩年轻点的镖师,见南奕是读书人,竟问道:“郎君,走镖无聊,不知能否请你为我俩讲述片刻此报之故事?” 为首的镖师拿着一份报纸,赫然正是《明报》。 南奕见了,不由哑然。 走在最前方的林镖头听到动静,扭头喝道:“凌平、胡冲,你俩干嘛?嬉皮笑脸的,赶紧给我端正点!” 南奕思量了一下,主动开口:“不妨事的,眼下还在南山县境,不必太过紧张。等出了县境,再提高警惕也不迟。” 林镖头原本也就是例行喝止,是怕南奕觉得他们走镖不认真、不上心,坏了顺风镖局的口碑。但既然南奕自己都不介意,他也就不复多言。 南奕简单讲完《大离双龙传》第一章的剧情,然后问道:“两位既不识字,怎想起去买《明报》?” 凌平说:“昨天我俩在茶楼,听邻座的书生聊起。奈何那几个书生不肯与我俩细讲,只说是这《明报》上的故事。我俩今早买了报,本想找识字的帮忙看看,却又走了郎君的急镖,便想看看郎君可否讲上一二。” 南奕好奇问道:“你俩听后,觉得此文如何?” 胡冲想了想,说:“虽然故事背景不太熟,但打戏爽利,比那些书生小姐缠绵的故事爽快许多。就是可惜才一章,太短太短。也不知‘奕名’后续会怎么写,我还是头次见到这种注重招式跟打戏的武夫小说。” 南奕了然。《明报》靠着直描画技,在读书人里算是打开了局面。但《大离双龙传》毕竟字少,才一章内容,偶尔才会有人讨论,还处于渐渐向非读书人,也就是江湖武夫扩散的阶段。 等《明报》再发行几期,再酝酿一段时间,《大离双龙传》或许就能把县城里的不少江湖武夫给圈成追更书友。 身为作者,南奕发现这一点后,亦有些心喜。 毕竟他也是花了心思魔改的小说,倘若全靠画技吸引读者,而故事本身无人问津,还是难免会有些丧气,缺乏成就感。 南奕看着凌平、胡冲二人讨论小说打戏,暗自窃喜时,也渐渐离县城愈发远了。 在出了县境后,道路逐渐荒凉,终至于没有道路,化作荒野。 几人纵马前行,不时会遇到一些并未冬眠的野兽凶兽。但马儿脚快,又是几人抱团,倒是不至于被野兽追袭。 眼瞅着离南石村越来越近,并没有在半路遭遇许洛埋伏,南奕心下稍安。 看来,许洛的本领,并未强到完全无视江湖武夫之地步。 南奕心中转着思绪,忽地冲队伍最前的林镖头喊道:“林镖头,可愿再接一镖?” ———— 0033 神诡世事难如意 “郎君细说?”林镖头降下速度,与南奕并列。 “我想请诸位好汉,今晚在南石村将就歇一晚,等明早,再护送我家人全家回转县城。”南奕循循善诱道,“此时时辰也不早,几位若是送我到了南石村便即折返,天色半道便会暗下。” “依我看,夜间动身多少有些危险。不若歇一晚,明早再动身,也好让马儿歇上一歇。” 林镖头闻言皱眉。 他第一反应乃是南奕为了省钱,故意拖到现在才说。 不过身为镖师,自然不会当面指责客户出手不大方。林镖头只是在皱眉之后开口道:“郎君应该早说。今晨出门没有多带马匹,倘行李太多,不便携带。” “还请林镖头见谅。”南奕一脸歉意,“不过届时,两人共乘一骑,应该也不妨事。我会说服家人少带行李,把家中存粮贱价卖予乡亲。” 山野乡民,家里除了存粮其实就没啥东西。真想搬家走人,可以说是非常方便。 但问题关键并不在这。 南奕托镖找人护送回村,还算正常。倘若他发了横财,为安全回村,雇佣镖师花些小钱,并不为过。 可林镖头很快反应过来:南奕前脚才回村,后脚便想着着急忙慌地接走家人,许是在外惹有仇家的表现。 若是南奕提前告知此事,林镖头要么出于稳妥考虑不接这镖,要么便会一脸正气地表示:得加钱。 南奕不想加钱,便有意捱到现在才说。 而林镖头,则陷入沉吟。 在外走镖,分送货还是送人。倘是护送雇主,最重要的便是速度。 只要速度快,就能避开许多潜在的危险。而两人共骑,虽然不是跑不起来,但速度确实会慢上一截。 再者,南奕如此表现,应是有仇家在外。林镖头也得考虑南奕仇家是否好对付。 但这一路顺风顺水,不仅让南奕觉得形势乐观,也让林镖头心中松懈。 他觉得,南奕不过一书生,其所谓仇家,许是因南奕发了横财而生觊觎的地痞流氓。这些地痞流氓,既然在县城之外没有跳出来拦截南奕,应该也是被他们给唬住。 而荒野凶险暗伏,寻常仇家也不至于翻山越岭,专程跑到南石村设伏南奕才对。 林镖头思虑良久,在“镖不走空”和“赤手回程”之中,最终还是选择多歇一晚多接一镖,等明早再折返。 于是,林镖头缓缓点头:“郎君这镖,倒是可以接。不过,得加钱。” “此外,亦请郎君今晚就与家人说个清楚,明早及时动身,不要耽搁,也莫携带太多行李,免得拖累马力。” 南奕抿了抿唇,说:“好,那便再加十元,共计三十五铜元。” 众镖师闻言,皆是脸现笑意。 原本护送南奕回村,只有二十五铜元,不仅七人要分,还要给镖局抽成。 但护送南奕全家回县城,属于私单,共分三十五铜元不说,还不必给镖局抽成。而且,他们本就要回返县城,带上南奕一家人,可谓顺带之举。 一众镖师,自然满意。 此时,几人说话间,已经策马驶入了南石村。 踏踏踏的马蹄声下,有好些人家透过窗户暗中看稀奇。 南奕没有理会这些视线,引着众人到了原身老家,也就是一处用木栅栏围出来的小院外,勒马停下。 院内,是几间茅草屋。 原身父母从屋内探头一看,见为首的竟是南奕,半是茫然半是惊讶地从茅屋里走了出来。 “大娃,你今天就回了呀,咋还骑着马带着人啊?” 南父一边连忙打开栅栏门,一边疑惑问道。 他实在是没法将骑马带着人回家这种事,和自家儿子联系到一块去。 南奕翻身下马,抿了抿唇,没有回话,只是道:“阿爸、阿母,二娃人呢?” “进山打猎去了。”看着一身书生打扮的南奕,南父有些下意识地收着嗓门,“原本估摸着你会在明后天赶回来,二娃就想着打点野味回来,给你开开荤。” 南奕一时有些沉默。 原身在县里,一年到头基本都是在吃残羹剩饭,勉强沾些油水。要说开荤,也确实只有过年回家,才有可能吃上野味。 而就是这种家境,原身奋发读书,只为带着辛苦攒钱供他学费的父母兄弟离开乡村,能做上城里人。 结果,乐极生悲,竟在觉醒天赋之后,反受其害。 南奕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他终究不可能替原身尽孝。于是,他决定快刀斩乱麻,不给原身父母看出他性情有异的时间,先把接人去县城一事定下再说。 南奕直接道:“阿爸、阿母,孩儿这次回来,是特意接你们去县城的。今年岁考,孩儿必能夺魁,且在县里也算是有了些产业跟人脉,足以接你们去县城生活。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东西,你们把存粮随便卖给村里其他人,换些铜钱,明天便随孩儿一道回县城去吧。” “啊?” 南奕的话,信息量不小,南父南母听了,竟直接愣住。 两老下意识地对视,在看见对方反应后,终于意识到并非自己一人幻听,而是大娃确实说了可以将他们接进县城里去。 一时间,得知苦日子终于熬出头了,两老情不自禁、喜极而泣。 “大娃,好,好样的!”南父抬手,下意识地想拍一拍南奕的肩。 但看到南奕身上干净的布衣,南父动作突地止住,旋即收回,害怕自己的手弄脏了南奕衣衫。 对于南奕说明天就立马动身去县城,南父虽有些疑惑,却也不说什么。 在他心中,他其实已经承认,大有出息的南奕,才是一家之主。 南父只稍显迟疑道:“跟伱去县城倒是没什么,只是二娃他进山打猎,或许晚些就回,或许要明上午才回,未必能明早就赶回来。” “没事,二娃应该也不会走太远。我跟几位镖师进山去找一下他就行。” 南奕说着,心中略微一松。 他年后就会去郡城,不会与原身亲人待一起太久。 只要将原身亲人接进县城,安排妥善,也算是对得起原身了。 然而,南奕心头刚刚一松,便有一道清朗温和之男声,在众人耳边轻轻响起: “南郎,你既叙完旧,也就别想着走了。” ———— 0034 父母祭天血海仇 这清朗温和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医官许洛。 而听其言语,许洛赫然是早就在南石村里,只是特意等南奕与父母叙完旧,方才出声。 南奕脸色微变间,几位镖师已经拔出刀剑,喝道:“是谁在装神弄鬼,滚出来!” 林镖头更是在心里暗道:这银元果然不好拿,这小郎君也果然是有招惹仇家。 只不过,七个武夫镖师抱团,不仅一度给了南奕或许不用怕许洛袭击的底气,也给了林镖头底气。 林镖头甚至很有职业操守地朗声说道:“郎君莫怕,这些江湖术士惯会装神弄鬼,手段虽然离奇,但也就那样。只要找到他藏身位置,一刀下去,直接就毙了。” 话音落下,许洛轻笑:“南郎,你果然在防备于我,还特意请了几个镖师护送。只可惜,与其说我是术士,不如说在我眼中,你才是术士。” 终于听出声音是昨天来村里义诊的医官许洛,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南父,喃喃道:“这都啥情况啊,大娃,你是与许医官结了仇吗?” 南奕没有回话,反而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几位镖师惊呼道:“该死,竟然用麻药暗算我等,如此行径,简直是无耻小人!” 原本拿着刀剑,四下警惕张望的一众镖师,只觉四肢酸软,浑身无力。虽然勉强还能站着,却完全拿不起刀剑。双手一松,刀剑顿时砰砰掉地。 南奕也做出吸入麻药的模样,看似无力地倚在一旁的木栅栏上。 他在心中不住暗道: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但事情的发展,并不遂南奕的意。 直到此时,许洛也仍旧没有出现在他身前,反倒是从村外林里,响起了一群猴子的嘎嘎叫声。 南奕心中猛地一沉,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许洛的蛊惑能力,或许并不是针对人的。 不知打哪来的猴群包围了南石村。从南石村的最外围开始,猴子的嘎嘎叫声,与村民的哭喊声,此起彼伏起来。 而隐于暗处的许洛,则悠悠道:“像南郎你这等结了道果却未入修行者,方才是武夫口中所谓的江湖术士。而我作为一個采药人,只想采下你们结的道果,用来炼药。” 南奕能猜到,许洛口中的道果与术士,指的应该是机缘巧合下觉醒天赋神通的人。 但比起知道许洛话语的意思,南奕此时更想知道许洛的具体位置! 然而,猴群肆虐间,许洛并没有现身的意图。 但见,一些三分似猿、身材矮小却壮实的长臂猴,涌进南石村里,只轻轻往村民身上一拍,这些昨天接受过许洛义诊的村民,便登时昏了过去。 不,不是昏了过去,而是一命呜呼。 南奕看得清楚:住在他家附近的几户农户,只要被猴子轻轻碰到,即会立马咽气倒地。 而现在,几只猴子正往南奕所在的小院跑动,龇牙咧嘴,甚是兴奋。 这一刹那,时间仿佛变慢。 南奕能清楚看到南父南母脸上的惊恐之色。 身为凡人,面对行动迅捷的猴群,他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多少,甚至不一定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单纯来得及感到惊恐——对诡异未知之现象,本能浮现的惊恐不安。 而南奕,在时间仿佛变慢的错觉中,或许来得及从靴子里拔出尖刀,拦下当先的几只长臂猴。 可南奕,最终仍是一动不动地倚在木栅栏上,不曾出手。 因为,许洛蛊惑的是一整群猴群,而不是寥寥几只长臂猴。 如果镖师们没有吸入麻药,南奕还能试着争取护住原身父母性命。 可眼下,莫说南父南母保不住,便是几位镖师,也恐在劫难逃。 南奕心中悲观,只能屏住呼吸,看能否找到机会,要么夺身跨马冲出村子,要么找到许洛所在尝试拼命换命。 但许洛根本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南奕留。 几只猴子冲过来,先是将八匹马儿惊走赶开,接着才越过南奕冲进院里,当着南奕的面,往南父南母身上轻轻一拍。 南奕瞳孔猛地一缩。 他虽是穿越者,与原身父母并不存在感情,不至于说看见两老毙命便会目眦欲裂。 但南奕感觉自己像是跳梁小丑。 猴群的表现,就仿佛许洛在无声地告诉他:“不用想着做什么小动作,你的一举一动,在我眼中清晰可见。” 南奕的心,直往下沉。 他意识到,许洛或许是有着前世仙侠小说中的所谓神识,能以神识进行全方位观察。 他在许洛眼中,根本没有秘密。 很快,村民尽亡。 唯有南奕跟七位镖师,或许是未被许洛提前义诊做手脚的缘故,没有被猴子们一碰即死,而是被抬了起来。 两只长臂猴一前一后,将南奕抬着,往南石村正中央的空地上抬去。 一直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许洛,赫然负手立在此处。 在他脚旁,躺着一具猎人打扮的少年尸体。 而在他身前的平地上,则是一副由血肉描绘的奇怪图案。 南奕一眼看去,看似是在看猎人少年尸体,实则是在看血肉描绘的图案。 【志名:赐灵法阵。】 【志类:科仪。】 【志述:永恒明火教向▇▇进行献祭祈祷的科仪法阵,其功效为献祭他人、提炼灵性,并进行赐灵赐福;其仪式法决窍门为▇▇】 不等南奕细看,两只长臂猴先是将南奕双脚放下沾地,再从他背后一阵用力,就变成了让南奕站着的同时,牢牢箍住他的双手。 许洛看向南奕,笑道:“南郎,为了确保斩草除根不留隐患,我特意进山,将伱弟弟也给带了出来。” “你也不必屏息。身为医官,我还不至于看不出你屏息与否。” 许洛说着,随手一挥,倒是收走了空气中的麻药成分。 南奕又瞥了地上的法阵一眼——「洞真」天赋的被动解析,只能看出法阵的大概来历。 但看着暂时无法解析的仪式法决窍门,被长臂猿牢牢制住的南奕,暗自咬牙,毅然发动了「洞真」天赋,尝试解析法阵背后的信息。 与此同时,他也不再屏住呼吸,开口喝骂道:“许洛,你这个屠村的疯子!这么多人命丧你手,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医官!” 许洛笑道:“人之生死,与草木枯荣、四季轮回,又有何区别呢?我送他们回归天地自然,怎就不是医官了?” 南奕有些头痛。 不过不是为许洛的话头痛,而是因为解析法阵,受到法阵信息冲击而头痛。 他强自忍耐着头痛,继续骂道:“都说医者仁心,你却视人命为草芥,何来半点仁义!”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效法天地,师法自然,有何不可?” 头痛欲裂的南奕,激动大喊:“放屁!天地不仁,是为一视同仁,而不是像你这般草菅人命!” 对南奕说的话,许洛不以为然。但他却轻轻蹙眉,看向了同样被长臂猴抬过来的林镖头等人。 在南奕质问许洛时,镖师们嘴上也没闲着,各种骂娘脏话直冲许洛。 许洛听着心烦,便挥了一下手。 立马有几个长臂猴冒出来,右爪一探,直接刺破了镖师们的咽喉。 “真是聒噪。”许洛悠然道,“南郎,你错就错在不该回来。若是狭路相逢,有这几个镖师护着你,我未必能轻松拿下尔等。可我既然提前做了布置,这些寻常武夫来再多,亦只不过是充当薪柴添上一份灵性的命。” 说完,许洛便准备催动赐灵法阵。 见状,有意拖时间的南奕,立即恨声问道:“许洛,你既如此漠视人命,做得出屠村之事,为何不在县城里便直接出手掳走我?” 这个问题,既是为了拖时间,也是南奕心中确实疑惑。 他并不是完全没想过许洛会在南石村对他下手的可能性。但如果许洛猖狂到敢肆无忌惮出手,乃至于直接屠村的话,按理来说,他完全可以在县城里就直接出手了。 毕竟,许洛若是目无王法的魔修,没理由在县城里遵纪守法才对。 县里那些武安卒,都只是普通凡人,对许洛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 南奕正是因为在县城里一直没有遭遇袭击,只是隐约感觉被窥伺,才会因此觉得许洛的本领不会太夸张,误以为许洛只是普普通通的江湖术士。 哪成想,离了县城,许洛无所顾忌下,上来便是直接屠村。 不过,不考虑其对人命的漠视,许洛性格确实还行。 他不仅在一开始给了南奕与父母叙旧的时间,见南奕提问,明知南奕是在拖时间,许洛亦当真答道:“你身为凡人,自是不知。城镇之中,设有仪轨,聚拢人心愿力,衍化气运金龙,是谓「龙气法禁」,可约束神诡,保境安民。彼时我虽然可以强行出手,却终究有几分顾忌,不如等你回这南石村。毕竟,山野乡村,可没有什么「龙气法禁」。” 当然,许洛既看得出南奕是在有意拖时间,自不会一直给南奕继续提问的时间。 他话锋一转,笑道:“南郎,你在期待什么?” ———— 0035 永恒明火道熵增 “南郎,你在期待什么?” 许洛打趣了一句,不再耽搁时间,而是从怀里摸出了一枚刻有「如意通宝」四字的金元,轻轻一抛,落在了地上赐灵法阵阵图的正中。 他朗声念诵起来:“道分阴阳,化为光暗,其光将朽,炯炯不然,其暗将堕,冥冥无念,大世玄玄,诸生妄也。” 随着念诵,七位镖师,以及整个南石村的村民,尸身上猛地窜出莫名的火焰,熊熊燃烧,要将他们彻底燃尽,燃去一切杂质,只留下玄之又玄的灵性。 但就在此时,就在许洛话音稍顿的一瞬间,被两只长臂猴紧紧箍住的南奕,竟猛地放声高吟:“伟哉明火!” 许洛闻言一惊,愕然看向南奕。 南奕却是不管,只自顾自地高声道:“伟哉明火,始自混元,其知悠悠,可分宙宇,其意渺渺,能离太虚,彼岸上上,独一恒之。” “独一恒之,独一恒之。”南奕怒吒,“独我恒之!” 许洛脸上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惊愕万分,难以理解,全然不复先前成竹在胸般的淡然与平静。 他不能理解,南奕为何会知道永恒明火教教内口号的第二句。 这句话,既是口号,也是夺取赐灵科仪掌控权的法决窍门。 许洛顾不得其他,甚至来不及让长臂猴们攻击南奕,急忙跟着念诵起了口号。 他要与南奕争夺赐灵科仪的掌控权! 从南奕介入赐灵科仪的那一刻起,他便与赐灵科仪化作一体,寻常攻击根本伤不得他性命。 而许洛,也只有彻底夺回赐灵科仪的掌控权,将南奕神识踢出去,才能避免被南奕反向献祭。 不过,许洛虽惊不乱。 他虽然不知道南奕是如何得知的法决窍门,但他不信,在永恒明火教教义道理方面,南奕能比他更懂! ………… 片刻之前,南奕发动天赋,洞真解法,主动解析起了赐灵科仪。 顺着仪式的联系,南奕一眼便“看”到,赐灵科仪联通的另一端,竟是一团火,一团在无尽虚空中唯一燃烧的永恒明火。 火光摇曳,似是扭曲的虚空,亦似乎是蠢蠢欲动的无数触须。 而后,不等南奕尝试解析、尝试理解,火花般漫天摇曳的触须,便像是嗅着腥味的猫,争先恐后地主动涌向他。 “道分阴阳,化为光暗,其光将朽,炯炯不然,其暗将堕,冥冥无念,大世玄玄,诸生妄也。” “伟哉明火,始自混元,其知悠悠,可分宙宇,其意渺渺,能离太虚,彼岸上上,独一恒之。” 似有无数人的吟唱声重叠在一起,魔音灌脑般挤进南奕意识,炸出无数关于永恒明火教的道理与教义。 那一刻,南奕头痛欲裂,只觉自己脑子变成了浆糊,正在被疯狂搅拌。 如果南奕不能理解主动涌进他脑海中的信息,只怕会像原身之前看了眼太阳一般,紧步后尘,因意识破碎而当场暴毙。 但万幸的是,不同于原身只是个普通书生,有着来自蓝星的见识打底,南奕,他居然逐渐理解了一切。 被许洛献祭祈祷,也就是赐灵科仪联通的对象,是一位名为「明尊」的神圣存在。 南奕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理解明尊的道理,但在他眼中,明尊之道,竟与蓝星的熵增定律有异曲同工之处。 「大道之下,同时存在着秩序与混沌,但秩序注定变成无序,走向混沌的终末。而世间众生所做的一切,都是可笑又可悲的。唯有追随伟大的永恒明火,践行其无远弗届的大道,才能夺取他人的秩序来充足自身,进而超凡脱俗,一路成仙成神。」 「所谓明尊,竟然是熵尊?」 南奕自觉:他对明尊之道的理解,或许在画风上有些歪,但道理应是大差不差的。 那位应该是仙神之流的明尊,确实是立足于熵增定律证道,并传下道统,向天地众生宣扬自身道理。 其道、其理,可谓真理。 奈何其教义,也不知是否是被人曲解,竟落了下乘,陷入魔道行径,使得其教派成了魔教。 不过,也多亏了永恒明火教是魔教。 在永恒明火教,所谓赐灵科仪,乃是将凡人视作薪柴炼为灵性,并由主持科仪者,对这些灵性进行分润,赐予魔修教徒。 按照南奕的理解,赐灵科仪的本质,立足于熵增大势虽不可违逆,但小范围内的秩序却可以进行再分配,也就是通过让其他人熵增,来使得自身熵减——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对魔修来说,凡人只是薪柴,可以肆意燃烧炼为灵性。 可对永恒明火教的高层来说,不仅凡人是薪柴,这些底层魔修,同样是资粮,只不过需要养肥了再吃而已。 所以永恒明火教高层传下的赐灵科仪,出于魔教基操,留的有后门。 这个后门,在永恒明火教内部倒也不算啥秘密,只要稍有地位,其实都知道。但许洛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他竟会和原本视作猎物的凡人,一起争夺后门。 赐灵科仪的后门,说穿了其实很简单。用南奕前世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对赐灵科仪进行核心权限的神识绑定与识别。 在赐灵科仪的仪式范围内,任何人,只要放开心神与赐灵科仪接轨,并口诵出永恒明火教口号的第二句,就能直接介入赐灵科仪。 当然,说是介入,其实就是比拼双方对明尊之道的理解。唯有理解程度高于科仪主持时,才能成功夺过赐灵科仪的掌控权。 这本是永恒明火教高层为他们自己而留的后门,避免教内的孝子孝孙,突发奇想,把他们拿去献祭。 按理说,用赐灵法阵献祭外人乃至凡人时,是不会出问题的。 但这一次,许洛偏偏遇见了南奕。 而南奕好巧不巧,又是真的懂明尊之道。 虽不敢说比之永恒明火教的高层如何,但论起熵增定律,面对许洛,南奕却是丝毫不惧。 两人的神识,在赐灵法阵中狭路相逢。 许洛信心满满地杀向南奕。 但两相接触,许洛神识却是一触即溃,被南奕轻松碾压。 “什么?” ———— 0036 反向献祭意难平 “这不可能!” 许洛失声惊呼,满脸的愕然与惊疑。 他不信南奕在明尊之道上的理解造诣,竟会比他还强。 可道争结果不会骗人。 许洛神识就像是石子一般,被南奕轻松踢出了赐灵科仪。 惊惶之下,心神动摇的许洛,喃喃道:“天生圣子?” 面对比他还懂明尊之道的南奕,许洛第一反应,乃是怀疑南奕是永恒明火教的天生圣子。 但南奕不可能是圣子! 是该死之人! 惊惶不安的许洛猛地一咬舌尖,下意识地挥动右手。 他原本的攻伐神通之法种,在躲避仇家追杀过程中被毁。暂时没有攻伐之术的许洛,便下意识地让法力直接凝形,化作长鞭猛地拍击在南奕胸口。 可右手挥出的一瞬间,许洛便已然反应过来,他这纯属是无意义的发泄。 因为,从介入赐灵科仪的那一刻起,南奕便与赐灵科仪形同一体。 更不消说,南奕眼下已彻底夺去了赐灵科仪掌控权。 法力长鞭落下,看似身受重击,南奕却只是身子微晃,双脚也如钉子般扎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切,都结束了。 许洛一鞭击出,知道大局已定无可挽回下,心神竟突然恢复通明,摆脱了神识被踢出赐灵科仪所带来的反噬,再无半点惊惶。 他看向南奕,收敛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失态,只在心里暗道:终日采药,却不想,自己也成了他人之药。 许洛叹了一声,对南奕说:“待会记得浇灌道果,温养你的天赋神通。” 他已经大概猜到了南奕的天赋神通。 下一刻,曾经燃尽不知多少凡人的永恒明火,一视同仁地自许洛身上燃起。 ………… 稍稍往前数息,南奕将许洛神识扫走,轻松夺过赐灵科仪的掌控权。 轰的一下,南奕的意念猛地攀升往上,如同上帝视角般俯瞰整个南石村。 只见南石村中,村民尽没,不少猴子正把玩着村民化灰后剩下的衣物。 南奕咬着牙,虽然知道猴群是受许洛蛊惑控制,但他见不得畜生伤人后还玩弄村民遗留衣物,便顺着心中戾气,将猴群也纳入了献祭范围。 “吱吱?” “吱吱!” 猴群惊恐大叫起来,转瞬皆作了人形火炬,失去对四肢的控制,倒在地上痛苦哀嚎起来。 看样子,永恒明火的燃烧速度不算特别快,并非是一燃即尽。 难怪许洛会选择先杀人再献祭,却是嫌哀嚎声太吵。反正,只要人刚死不久,提炼出的灵性数量就差相仿佛,不如先杀再烧,图个清静。 不过,一片哀嚎声中,南奕却似根本没听到般,充耳不闻。 他此刻,只觉心中郁结,愤懑难平。 虽然他对原身家人没有感情,可眼睁睁看着原身父母死在他眼前,还是让南奕自责万分。 如果他没有回南石村。 如果他没有盲目乐观,自以为叫上几个镖师便能应付许洛。 如果他再稳健一点,把许洛的神通本领与心狠手辣再多预估十倍。 那么,原身父母或许便不会死。 南奕恨啊! 他恨自己自以为是地拿蓝星无魔世界的行事逻辑,来往此世套。 他恨自己自以为思虑周全、准备充分,却小觑了此世神诡异力的离奇程度。 他,恨啊! 恨至绵绵无绝期,犹然不敢忘。 气急的南奕,下意识地举目四望,想要再看到几個能动的东西,借此冲淡心中的悔恨之意。 可四下环顾,却只见一片寂寥。 于是,绷紧的心弦断裂,就像河堤突然垮塌,瞬间有名为自责的恨意喷涌而出,激荡心头,折磨着南奕的良心。 他恨,恨意充脑;他愤,愤气填膺。 他躁狂难安亟待发泄,于此时此刻,只想看到许洛痛苦哀嚎的样子,好借此聊以慰藉,告诉自己:杀了许洛,至少是为原身报了仇。 可偏偏,许洛一脸从容,慨然赴死,连吭都不吭一声。 看着许洛脸上了无牵挂的释然笑意,南奕仿佛看到了许洛在对自己说:无知小儿。 啊呸! 南奕气夯胸脯,险些破口长啸,以抒郁气。 但就在唇分之际,他复抿紧了唇,动念自问:事已至此乎?缘何至此乎?非得至此乎? 连番自问,三省吾身后,南奕暂且用疑虑压下了气恼。 他开始追问:可是许洛故意如此?若果是故意,又有何意? 难不成就单纯只是为了给他添堵,让他念头不通达?还是说许洛不想失了自己的脸面,强撑着不吭声? 南奕心下揣测,忽觉自己险些遂了许洛的意。 在临死之际,许洛多半心情复杂,既出于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心态提醒了南奕一句,却也有心激怒南奕。 若是南奕怒火攻心,乱了心境,或许便会跟着乱了对赐灵科仪的掌控,即没能守住心神俯瞰南石村的上帝视角。 身为赐灵科仪主持,乃至于身为修士,当时刻保持意念清明而冷静,尽力避免情绪干扰。 否则,面对此世种种神诡异力,早晚会被蒙蔽心智,误入歧途犹不自知。 南奕在气急关头,堪堪醒悟过来,转而努力调节心态,自我审视,并借着主持赐灵科仪、心神俯瞰一方的机会,体悟上帝视角,思索何为超然之道心。 此时此刻,南奕确实自责、确实愤怒。 但作为穿越者,他的这些恨,终究没有恨彻心扉、寸裂肝肠。 他喃喃开口,自言自语:“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可我活下来了。” “我会和你们陪葬,然后带着你们的那一份命,活下去,活到永远永远。” 来自蓝星、冷眼旁观此世的南奕,将在精神上,与众人陪葬,就此消亡。 而活下来的,冷静下来的,则是穿越至神诡异世、重活一遭的南奕。 在此之前,南奕心底深处,对于穿越后的新世界新生活,始终是有着一丝自傲,以及几分疏离的。 他来自蓝星天夏、文明社会,一直是以冷眼审视的心态,看待自己在此世过的古代生活:没有卫生纸,没有各种零食,更没有手机与互联网。 大离百姓,既缺享受,又少娱乐,不过尔尔。 哪怕他文抄武侠小说,秀出前世画技,便能轻松折服大离读书人;哪怕他小试身手,发挥小镇做题家三成本事,岁考夺魁便如探囊取物,都不曾让南奕感觉爽。 他只觉寂寞,一种隐隐约约的、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一种沦落异世、只得与古代土著为伍的寂寞。 但现在,鲜血与死亡,恐惧与自责,将南奕心中的骄傲与寂寞,统统撕得粉碎。 原来,他还是会死的,还是会怕的。 原来,他也只是一个人,一个与此世土著没什么区别的普通人。 原来,他是如此的渺小。 而「明尊」之流的仙神,又是如此的伟大。 他悟了。 生死之间,唯有力量,真实不虚。 南奕杀死了那个来自蓝星、自以为是的自己。 他要在这个世界,活出崭新的自我,拥抱真实的力量。 所以,体悟着上帝视角的南奕,渐渐恢复了冷静,心若冰清。 什么愤怒与自责,都统统被他扫出了心田。 准确说,是有过愤怒,但不必为此愤怒;有过自责,但不必为此自责。 他毕竟是人,而不是神,不可能十全十美永不犯错。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的一生,他的未来,注定还会面对许多坎坷与挫折。 难道他还能一辈子自责吗? 南奕,以超然之视角,俯瞰自己肉身。 “我此生,当有两个追求。” “其一,是长生,是活下去。无论如何,我不想死。” “其二,是无敌,是努力变强。我的命运,不应被他人肆意摆布。” 他自言自语,既是在对自己说,也是在对原身说。 从今天起,他不再纠结原身往事,因为原身父母兄弟、乡亲旧友,都统统化作了灵性,未来再无纠葛。 不过,从今天起,他会代替原身,背负全村人的命,在此世努力活得更久、变得更强。 如此想着,南奕放下心中恨意,终于看向了盘踞南石村上空,由赐灵科仪提炼积累的庞大灵性。 ———— 0037 二次觉醒双天赋 白色,温暖,舒服。 明明只是虚无缥缈的意念神识,可当南奕“触及”灵性时,却恍若有着身临其境的爽畅快感。 南奕强忍着不让自己沉溺其中,开始进行赐灵科仪的最后一个环节,赐灵。 他调动提炼自许洛跟诸多村民与镖师的庞大灵性,按照「洞真」解析得来的步骤,赐灵他自己。 于是,肉体凡胎看不见的庞大灵性旋转动荡起来,化作漩涡,翻涌着落向南奕肉身。 他的意念,也随之重新回归身体。 但甫一回归,随着灵性灌输,出乎南奕预料的事发生了。 此方天地,身具灵根者,在接触大量灵性时,或有觉醒天赋神通之机缘。 南奕原身,就是在吃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冰糖葫芦”后,觉醒「洞真」天赋。 但现在,南奕竟发现他又开始觉醒了。 在原身「洞真」之外的,源自他本身蓝星灵魂所对应的天赋神通,正在觉醒。 前世种种,突然自他脑海中闪现飞掠。 最终,画面定格于南奕在医院里检查,刚刚得知自己身怀癌症的一幕。 下一刻,画面破碎,仿佛化作某种概念,融入赐灵科仪的赐灵之中,于南奕识海中绽放出一抹白光。 天赋神通,「全愈」,觉醒! 南奕瞬间明悟,这个天赋神通属于自愈类能力,但他还来不及细思,便发现:供他觉醒能力所消耗的灵性,相较于庞大灵性的总量,不值一提。 而在「全愈」天赋觉醒后,剩下的庞大灵性,在无人指使的情况下,似要自发地沉积在南奕体内。 毕竟,灵性就像经验值,是可以存放备用的。 但南奕想到了许洛临死前说的话:“待会记得浇灌道果,温养你的天赋神通。” 虽然许洛临死时很是从容,都不肯哀嚎上几声来让南奕舒缓情绪,像是在故意给南奕添堵,不叫他称心如意。 但抛开立场矛盾,南奕对许洛的印象,还算不错:是個有问必答,能成功让他拖延到足够时间的好人。 他觉得许洛不一定会在最后一句话里挖坑。 所以,许洛让他优先给天赋神通升级加点的建议,应该是出于善意、好心? 如此想着,南奕稍显迟疑。 但他并非是在迟疑该不该加点的问题。 南奕本就不是个喜欢故意压级的人,即便许洛死前没有给建议,他也多半选择直接加点,不会将灵性存着等发霉。 可二次觉醒,得到第二个天赋神通这事,出乎了南奕预料。 该加「洞真」,还是加「全愈」? 南奕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动念,让剩余的灵性涌向「洞真」。 他暗道:自愈能力固然好,可光挨毒打也不是个事。 面对看起来和平安定,结果暗地里神诡横行、魔修肆虐的大离王朝,南奕想了想,觉得还是开信息挂更为重要。 毕竟他这次能侥幸破局反杀许洛,主要靠的还是开信息挂,找到赐灵科仪的后门——虽然强开信息挂,洞真解法,险些便让他步了原身后尘。 但南奕始终坚信: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随着南奕心意已决,识海之中,「全愈」所对应的白光开始收敛,化为白色光点。 而「洞真」所对应的金色光点,则大放金光,鲸吞起剩余的庞大灵性。 不一会,南奕蓦地升起一股明悟:在鲸吞完剩余灵性后,得蒙明尊赐灵,「洞真」于一气呵成下连晋三级,竟达到了玄阶下品。 【志名:洞真。】 【志类:天赋。】 【阶秩:玄阶下品。】 【志述:洞真解法,窥虚知机。主动激发时,可以快速解析不超过玄阶之信息;被动生效时,可以悄然解析不超过玄阶下品之信息,且一定不会被察知。】 【灾厄·一:真人失德,其名不实——不可言虚说谬,故意欺诳他人;如有犯之,能力封印,恢复时间视欺诳程度而定。】 【灾厄·二:祸福无门,唯人自召——能力封印期间,每历十二时辰,福运折半。】 内视之后,南奕双眸顿时一亮。 「洞真」天赋从黄阶下品进阶至玄阶下品,在效果上可谓是天壤之别。 可以这么说,玄阶的「洞真」天赋,在南奕还未深入接触神诡修行界,最多遭遇黄阶事物期间,终于称得上是真正的信息挂了,不再显得鸡肋。 他心下甚喜,又看向了自己新觉醒的天赋神通。 【志名:全愈。】 【志类:天赋。】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夺造化以全自身。发动后,将自身状态恢复如常,快速祛除不超过黄阶下品的异常,有效消弭不超过黄阶的异常。】 【灾厄·一:志在圆满,不可废也——能力发动后,持续消耗法力、灵性来祛除异常,直至全身状态恢复如常方可停止;如有犯之,能力废彻。】 【灾厄·二:全力以赴,九死无悔——法力、灵性不足时,消耗寿元转化灵性;若寿元殆尽,则化为活尸,沦丧心智,嗜人肉,渴人血。】 南奕不看还好,一看,心中喜意顿时就变成了无奈。 还是那句话,如果没有代价,一切天赋神通都很好。可偏偏这个世界的天赋神通皆有代价,就显得有些鸡肋跟尴尬了。 「全愈」天赋,正常情况下其实也挺强的,相当于满血挂,不惧暗算。但如果碰上了阶秩更高的异常状态,就成了变相的慢性自杀。 好在有着「洞真」天赋进阶效果的前后对比,南奕已经意识到,在天赋神通方面,阶秩才是关键。 所谓阶秩,有点像是规则效果的神秘度,即高阶能力会对低阶能力存在压制。 在这种情况下,修士斗法,一旦出现规则冲突,低阶能力效果微弱,又赶上能力代价,自然就显得鸡肋了。 唯有给低阶能力加点进阶,才能慢慢使其变得不复鸡肋。 至于眼下,南奕除了「全愈」还有「洞真」,只要确认自己没染上高阶的异常状态,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发动「全愈」,不必太过投鼠忌器、瞻前顾后。 这样想的话,优先加点「洞真」天赋,让一应行事皆有底气,知己知彼,确是王道无疑。 南奕试着发动「全愈」。 只觉疲惫之色瞬间一扫而空,身上的一些擦伤小伤,也直接愈合如初,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万分、状态极佳。 这效果,委实堪称是立竿见影,令人难以置信。 南奕带着惊诧,心中动念,开始内视己身。 ———— 0038 盘点收获暗有窥 【志名:南奕。】 【志类:生灵。】 【志述:大离王朝-楚郡-南山县-南石村人;无相书院-南山学舍学子。】 【生龄:十六岁又五月。】 【寿元:约一百零八岁。】 【天赋:洞真(玄下)、全愈(黄下)。】 【状态:永恒明火印记(残)。】 面板展开,看到寿元增加了近九年时,南奕轻轻颔首。 但看到最后一项永恒明火印记,南奕心中顿时一滞。 「印记」他知道,是来自高位存在的标记。南奕之前与谢北河、费进合作《明报》,在「二月司魂」见证下签订契约,就得了司魂印记。 可是永恒明火印记…… 南奕「洞真」天赋随心而动,立马生出两股明悟: 他反向献祭许洛的操作,就永恒明火教的角度而言,一样算作是献祭,自然会在献祭完成、开始赐灵的同时,生成永恒明火印记,提高被「明尊」注视传法的概率。 只不过他是从许洛手上抢夺的赐灵科仪主持身份,并非独立主持完整的赐灵科仪,所以最后生成的永恒明火印记残缺不全,理论上,还不至于让南奕在「明尊」眼中变得醒目。 然后,最关键的是,这种「印记」对应的是来自高位存在的视线,并非异常状态,根本不在南奕「全愈」天赋祛除范围内。 明悟到这一点,南奕除了吐槽还未升级的「全愈」天赋确实有些鸡肋,也只得无奈接受。 他暗自宽慰:往好的想,就这么个残缺的印记,其实也不会有啥影响。 及至念毕,南奕睁眼,重新看向一片寂寥,只剩下他这唯一一个活人的南石村。 于是,原本因二次觉醒「全愈」天赋,外加「洞真」天赋进阶而泛起的淡淡喜悦,很快又散去了。 他险死还生下,终归是活了下来。 可原身家人,七位镖师,以及所有南石村村民,都在赐灵法阵中化作灵性,融入南奕体内。 一时间,南奕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他呆立片刻,默默叹了口气,暂时摒弃心中烦闷情绪,继而开始收拾现场。 首先是许洛用来启动赐灵科仪、一金抵百银的金元。 【志名:如意通宝。】 【志类:法器。】 【志述:由工部造物司与商部财度司联手铸印的货币,附有「称心如意」法阵。】 「洞真」天赋臻至玄阶后,不会再出现连货币法阵都解析不了的情况。 而看着「称心如意」法阵,又看了眼银元跟铜元,南奕感叹:这大离的货币,倒是货真价实的三六九等。 金元,是如意通宝,附有「称心如意」法阵;银元,是吉祥通宝,附有「趋吉避凶」法阵;而铜元,作为平安通宝,则是「趋吉避凶」的核心法禁,加上聚拢人心愿力效果的法禁。 简单来说,就是平安通宝属于不完整的「趋吉避凶」残缺法阵,缺少灵气供应;但只要铜元在民间保持流通,就可以通过收集百姓日常散逸的灵性,转化人心愿力,充作灵气,略微生出「趋吉避凶」之效。 如此设计,降低了铜元铸印成本不说,又从根本上避免了铜元被世家大户收集窖藏,得以保证铜元在民间的流通,倒是颇为精巧。 同时,也怪不得钱庄只有金兑银、金兑铜、银兑铜业务——却是金元、银元有着储藏价值,而铜元,必须在民间保持流通,无法被世家大户窖藏。 就是不知道在黑市上,铜换银、银换铜的具体比例,会是多少? 南奕揣好金元,又赶到许洛之前站的地方,从许洛遗留衣物中,搜出了五枚银元与十枚铜元。 一金五银十铜,合计一万零五百一十元。 而大离的一元,即一铜元,论购买力,大致相当于蓝星天夏的一百元。 换言之,南奕继承许洛遗产,相当于瞬间成了天夏的百万富翁。 如此一算,南奕不禁感慨:做医官可真有钱啊。 就算有许洛是灵修,打家劫舍攒了许久身家的缘故,普通医官,也绝对穷不到哪去。 毕竟,像许洛最早给南奕开的补气益神散,一包药就作价十元,着实是暴利。 当然,考虑到采集药草风险不低,得远离县城、深入山野,在此情况下,普通人看不起病、买不起药,倒也实属正常。 南奕取走许洛的遗产,摸出火石引火,将许洛衣裳点燃。 “许医官,你安心地去吧,我会带着你的钱,好好活下去的。” 说完,南奕又去收拾原身家人跟几位镖师的衣物。 原身家人的,南奕准备挖个坑,做個衣冠墓。而几位镖师的,南奕准备打包带回顺风镖局,通知一声,顺带再给镖师家属一些抚恤金。 虽说镖师接镖,生死有命。 但南奕终归还是有些自责与不忍,觉得是自己错判低估了许洛本领,方才牵累一众镖师。 考虑到得了许洛的遗产,他给几位镖师家属带些抚恤金,也算是聊做补偿了。 至于其他村民的衣服,南奕则是捡到一堆,一把火一起烧掉。 南奕站在火堆旁定定看着,火光摇曳间,他仿佛看到烧起来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堆枯草。 百姓如草芥啊。 南奕感叹着,却是毅然坚定了努力变强的心思。 唯有变强,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不被他人轻易摆布。 只是不知,此世修行,究竟该如何入门。 南奕眉头稍蹙。 之前着急,一心想着解析赐灵法阵,尽快找到赐灵法阵的后门,谋寻生机。 却是没那个闲心用「洞真」天赋去看许洛。 所以除了知道许洛有着疑似「动物亲和」的蛊惑类能力外,南奕并不知道许洛的功法情况。 不然的话,倒是可以结合许洛的修行功法,稍加推测。 南奕略微有些遗憾。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灰雾隐现,已然是暗了不少。 他下午抵达南石村本就稍有些晚,后面又收拾现场,立坟焚衣,确实是已到了晚上。 南奕摸了摸肚子,折回原身屋里,准备烧饭。 他这会儿虽然胃口不佳,但终究是饿了,还是得煮些饭填肚子。 于是又一通忙活,南奕煮了一锅糙米饭,就着咸菜开吃。 但吃着吃着,南奕忽有所感,「洞真」内视,发现自己身上莫名多出了一个状态。 【天赋:洞真(玄下)、全愈(黄下)。】 【状态:永恒明火印记(残)、度厄法域标记。】 「法域?标记?」 南奕将口中米饭咽下,「洞真」一扫,思量起来。 所谓法域,多是指玄阶修士的道法领域。 而标记,则指的是他身处度厄法域之中,随时可以被法域主人进行针对性操作。然后,和“印记”差不多,“标记”也不是什么异常状态。他只要脱离法域,“标记”状态就会随之消失。 换言之,南奕眼下,其实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一位玄阶修士的法域笼罩。 原本,他是不会知道自己正在被人暗中窥视的。 但「洞真」天赋被动搜集信息的隐性效果,可视作直感增强,却是令南奕忽然间心血来潮,内视己身。 ———— 0039 兄友弟恭分正邪 南奕一边面色如常地吃着糙米饭,一边在心中暗自盘算。 这位不知何时出现的玄阶修士,既然没有直接出现一招打杀了他,而是在暗中窥视观察,说明其并非魔修,大概率是官方修士。 如此想来,玄阶修士或是察觉到赐灵科仪动静后,方才赶来。 然后他见南石村中竟然还有活人,诧异之余,或许就没急着现身,打算暗中看看情况再说? 至于赐灵科仪的动静会不会被人察觉…… 南奕想了想,觉得许洛如果不死,多半会在村子外围顺带再布置些遮掩动静的法阵。 但许洛被他反向献祭后,没人遮掩赐灵动静,被官方察觉异样,派人过来探个究竟,似乎也是说得过去。 就是不知具体是啥时候到的,是刚来不久,还是来了有一会? 南奕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是玄阶修士,就算看到了魔修作案现场有凡人幸存,好奇心起,最多也就是旁观片刻稍作观望,不至于会闲到看凡人如何烧柴做饭。 所以,玄阶修士,应该是刚刚才来。 南奕转动思绪做着推断,假装啥都不知道地继续吃饭。 而后,当他吃完剩下的几口米饭,准备假意发呆时,一道醇厚的男声响起: “吃好了吗?” 吓! 南奕手一抖,险些没能拿住木碗,诧异地循声看向屋门口。 他是真的诧异。 他原本以为这位玄阶修士,是出于好奇才躲在暗中窥视了片刻。 结果听起来,竟是出于礼貌,有意等他先吃完饭? 见识过许洛对凡人性命的漠视,陡然遇到个这么有礼貌的玄阶修士,南奕着实愣了愣。 他看向门口,只见一位白衣道人立在门前,双臂抱剑,一脸和善。 见了南奕视线,白衣道人还轻笑着点了点头。 南奕顺着心中的愕然之意,瞳孔微张,下意识地后仰身子道:“你是谁?” “吾乃度厄仙门觉尘道人。”白衣的觉尘道人,温和笑道,“汝可是此村村民?” 不知为何,觉尘道人的温和笑容,明明十分正常,却让南奕莫名想起了许洛。 而且,看着觉尘道人的笑容,南奕也油然生出了放松之感。 他眨了眨眼,一边暗中「洞真」,一边点了下头。 【志名:觉尘道人-许贤。】 【志类:灵修。】 【阶秩:玄阶▇▇】 【志述:度厄仙门内门弟子。】 【生龄:四十五岁又三月。】 【寿元:五百一十五岁余。】 【功法:▇▇】 【能力:与人为善、▇▇】 许贤只报了自身道号,并未向南奕言及名姓。 但南奕「洞真」天赋升至玄阶,正好能对许贤基本情况稍作探测,得以知晓其姓许名贤。 南奕见之,心里下意识地一激。 与许洛同姓,且一个「动物亲和」,一個「与人为善」,颇为相似,莫不是跟许洛乃是一家人? 此外,看着阶秩处似曾相识的、无法被动解析的▇号,南奕心中旋即微沉。 这意味着觉尘道人许贤,当在玄阶下品以上。 一时间,南奕只觉自己是命中注定难逃一死,才杀许洛,又遇许贤。 不过南奕很快反应过来:许贤若要杀他,早就将他一招打杀,不至于如此友善。 所以,度厄仙门出身的许贤,应该是正道修士——或者说,只要不是来为许洛报仇,不会一剑砍了南奕,就是正道。 “村里早些,可是有妖人出没行凶?”许贤继续问着话。 南奕听了,心底立马泛起强烈的倾诉之欲。 他猜测,这应是许贤「与人为善」的能力影响——正是因为「与人为善」在发挥作用,南奕才能轻松被动解析,而不像许贤其他能力暂未可知。 南奕不作犹豫,顺从着倾诉之欲,唤出下午的记忆,悲愤道:“是许洛!一个医官,他昨天到村里义诊,结果竟给村里人暗做手脚。他今天在村里画了个血色图案,神神叨叨的,不知怎么就引来了一大群长臂猴大开杀戒,接着更是突然将所有人全都烧成了灰!” 许贤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那许洛妖人,眼下何在呢?汝又是为何,能逃过一劫、安然无恙呢?” 他依旧温声细语,与问前两个问题时的态度,一般无二。 而南奕身上的度厄法域之标记,也一直未曾变过。 南奕抿了抿唇,作回忆状,继续说起“真话”: “我原本也是差点就要死了,但后面当是出了差错,连许洛都失声惊呼了起来。紧接着没一会,他身上便同样冒出了奇怪火焰,只烧人不烧衣,将他烧成了灰。” “至于我,忽然就觉醒了什么天赋神通,还无师自通般明悟了觉醒天赋名唤「全愈」,有着祛除异常恢复如初的效果。我当时试着发动,结果竟真的什么伤势都恢复如初了,十分神奇。” 南奕说着,反问了一句:“道长,这种天赋神通就是某些话本小说,乃至传说故事中的神通吗?” 因为「洞真」代价,南奕只能说真话。但他可以选择性地只说部分真话,将具体的过程细节含糊隐掉。 不过,为了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安然无恙,南奕必须抛出「全愈」,让许贤误以为他是靠着「全愈」撑过了献祭,侥幸未死。 顺带着,南奕还提了个问,试图略微令许贤分点心。 而在南奕说完后,一直面容淡然的许贤,终于轻轻蹙了眉,开始思索反推具体情形。 不过蹙眉之时,他亦随口回道:“于汝等而言,自是神通。” 对凡人来说,觉醒天赋神通,就已是了不得的机缘;但对修士而言,天赋神通,或许只是小神通,还有着更为高大上的真神通、大神通存在。 许贤回答得简单,但南奕心思活泛,倒也品出了味。 接下来,南奕识趣地屏息静待,不再多言。 过了数息,只见许贤蹙眉凝思,犹似不信地开口:“那许洛,果真也被烧死了?” “真的,我亲眼看见的!”南奕故意高声急道,像是个受不得怀疑的纯朴少年,信誓旦旦,就差没拍胸脯保证了。 但许贤还是不太敢相信。 自己的小老弟,做了这么多年魔修,为采摘凡人道果,不知进行过多少次献祭,竟还能在献祭时出了差错不成? 可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南奕,许贤又不得不信。 如果不是许洛死了,南奕不可能还活着。 那么,难道是许洛献祭太多次,意外得到了「明尊」青睐,被「明尊」多看了两眼不成? 许贤想不太明白。但他终究还是接受了小弟许洛已死,连带着自己丢了转劫化劫对象这一事实。 许贤轻叹:“那看来,他是真的死了。” 这一声轻叹,南奕听在耳中,虽然不知道许贤具体心思,却也听出了一丝遗憾与可惜。 他顿觉不安:这许贤,身为正道修士,总不至于为了可能是他亲戚的魔修许洛,会来找自己撒气吧? ———— 0040 御剑飞天伏弟魔 “汝之天赋,名为「全愈」?可否由吾小伤一处,再行「全愈」,辨个真假?” 许贤态度和善,好似连做个测验,都要征得南奕同意。 但南奕心中,根本生不起拒绝之念。 他有「洞真」时刻自审,当即知道自己是受了许贤「与人为善」影响,不得不待之以诚。 不过话虽如此,南奕却也确实安下心来。 他将许洛之死推到献祭事故上,依着此世修行诡异画风,倒也不是说不过去;可南奕依靠「全愈」天赋方才侥幸存活,这种理由,许贤当然要验证一二。 至少,得确定南奕果真有「全愈」天赋才行。 所以,南奕并不意外自己会被许贤测验一番「全愈」天赋之真假。 但许贤开口问询,而非直接动手,这一举动却是令南奕安心——虽然仍旧是受着许贤神通影响,别无选择,像是在走流程;但许贤愿意走流程,哪怕可能是因「与人为善」的戒律约束,也说明其大概率不是魔修。 毕竟,以魔修的行事风格,不可能修持有着此类需要自我约束之戒律的术法神通。 而许贤非是魔修,就不大可能会是为许洛报仇而来。 南奕心中,顿觉稍安。 他顺着「与人为善」之作用,几乎没怎么犹豫地伸出左手,只是稍显忐忑道:“觉尘道长,您轻点下手。” “放心,只是小伤,不会碍事。”许贤说着,弹指一点,一道法力激射而出,在南奕左小臂上点出一道窟窿。 南奕看向伤口,竟丝毫没有痛感。他怀疑,如果许贤暗中一剑斩下他左臂,他怕是也察觉不到。 “「全愈」吧。”许贤轻声提醒。 南奕回过神,立马发动「全愈」。 顿时,肉芽翻动,皮膜滋长,十分神奇。 但南奕心中却是稍稍一沉:伤口之上,许贤附着的法力,竟是相当于黄阶中品的层次。 「全愈」虽然仍旧可以祛除异种法力,彻底恢复伤势,却明显有几分吃力,并非转瞬便能痊愈。 这意味着,许贤正在借此判定他「全愈」天赋的阶秩。 如果南奕之前给「全愈」加点进阶,此时定然暴露异常。 念及此,南奕暗惊,下意识地想:许洛之前让他优先温养天赋神通,难不成没安好心? 不过他旋即就反应过来,「全愈」天赋是后面才觉醒的,许洛又不知道。 在许洛眼中,他最多就暴露了「洞真」天赋,哪怕加点也是加「洞真」。 反倒是他若留着灵性备用,存积体内,或许早就会被许贤察觉端倪? 南奕看着伤口慢慢复原,心中却是一阵忐忑,不知自己能不能过许贤这关。 许洛之死,可推说献祭事故;自身无恙,可假以「全愈」为凭。 这套说辞,南奕是之前收拾村民遗留衣物时便想好的。 他原本是准备说与县府听,向县府汇报南石村被许洛献祭屠村之事。 他估摸着,县府之中皆凡人,对神诡之事可能只知个大概。他这套说辞,用于向县府报案应是没问题的。 但许贤的出现,出乎了南奕预料。 面对许贤,南奕就拿不准自個的说辞会否有疏漏了。 好在许贤似乎没怎么怀疑南奕。他沉吟一阵后,却是问道:“许洛该是有只黑猫,汝可曾有见?” 南奕微怔:“之前在县里见过。” “今日可有看见?” “没,没有看见。” “或是还在县里。”许贤忽地又问,“汝此前居于何县?于此地是何方向?” 南奕忙道:“之前在南山县,在此地东南方向。” “善。吾将去此县,汝可愿同去?” 现在? 南奕下意识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正值深夜,灰雾弥天。 不过他立马接道:“当然愿意,请道长带我一程。” 有许贤带他走,南奕就不用再一个人设法赶回南山县了,自然愿意。 许贤点了点头:“且把行李收拾好。” 南奕之前就将要带回南山县的镖师衣物打包装好了,此时简单一抓,便算是收拾妥当,急忙出了屋子。 许贤见南奕出来,微微颔首,旋即把怀中墨剑一抛。 墨剑迎风就涨,先是悬空变大,然后…… 冒出了两个椅背? 南奕眨了眨眼,定睛一看,确实是两椅背没错。 他有些懵,又仔细看了看黑剑。 【志名:元磁遁剑·墨款。】 【志类:法器。】 【志述:由造化仙门于天启元年批量打造的代步载具之一,刻有「两仪元磁阵」和「百变如意阵」。】 南奕之前没细看,见许贤双手抱剑,还以为许贤是个剑修,以及墨剑是攻伐之剑。 结果现在一看,敢情这剑还是个磁悬浮载人飞剑? 南奕下意识地很想吐槽。但仔细想想,发现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就算许贤有别的飞遁法门,但要带着他这么一个凡人飞行,老老实实坐飞剑,貌似还真没毛病。 甚至于之所以会有椅背,也可能是许贤在特意照顾他,免得他乘坐飞剑时太过忐忑不安 许贤轻身飘到飞剑前部盘腿坐下,然后操控飞剑落在南奕身前。 他看了眼南奕大包小包的行李,说:“行李放后面即可。” 南奕刚一点头,便见几个行李包裹自行飘至剑柄处,绑在了剑柄上。 然后南奕学着许贤,盘腿坐到了飞剑后部的座位上。 “坐稳即可,汝不必担心。” 许贤招呼了一声,才开始驾驭飞剑。而且,似是为了照顾南奕,飞剑没有飞很高,剑速也是缓缓加速,没有一下就飙升。 等飞剑升空,向南山县方向疾驰时,南奕略感惊奇地四下张望,看着下方景色飞速倒退。 这种感觉,有些像是坐摩托。但不仅没有狂风扑面,还十分平稳,乃至于安静。 南奕心中啧啧称奇。 但很快,乘坐飞剑期间的过分安静,让南奕有些胡思乱想起来。 他先是可惜了一番镖师们骑乘进村的几匹骏马。 下午事变时,一共八匹骏马并未被系上。当猴群欺近,众马受惊,便跑开了。 南奕原本想的是明早能不能在附近林中找到至少一匹马,再骑马赶回南山县。 但现在乘坐飞剑,他只好当作将众马放生。 然后,南奕忍不住地猜想许贤来意。 初时,南奕还以为许贤是官方修士,比如斩妖司、靖夜司什么的,感知到异常动静才过来一探。 但许贤竟知许洛有只黑猫,南奕之前怔然间,反应过来:许贤该是许洛仇家,突然感知到许洛方位,方才特意寻来。 南奕猜测,许洛应该一直有在自己身上使一些隐藏手段,躲避许贤。 但他反向献祭许洛,使得这种隐藏手段失效,便叫许贤生出感应。 至于许贤为什么能感应到许洛,思及两人同姓,南奕暗中怀疑:这两人,许是有血脉联系,本为血亲。 只是不知,从血亲成为仇人,究竟是许贤大义灭亲,要清理门户而追杀魔修许洛; 还是说此世修行之画风,本就得兄弟相残,要许贤做一个伏弟魔? ———— 0041 替命黑猫度厄令 飞剑疾掠,不多时,便到了南山县上空。 而在进入南山县境时,南奕明显感觉到,许贤身上的气息,即那种看一眼就知道此人貌似很厉害的无形气息,变弱了不少。 应该就是因为许洛之前所说的,城镇区域的「龙气法禁」压制。 许贤面色如常,问清南奕具体方位后,悄无声息地到了保安医馆。 他也不让南奕落地下剑,直接载着南奕在医馆内转悠,很快就在一间房间内找到了昏迷的黑猫。 南奕趁机看去,一眼「洞真」。 【志名:替命猫。】 【志类:精怪。】 【志述:一只本该早早死去的猫,被医官许洛取自身一丝分魂救活后,化作精怪,有替命之能——可在许洛死后,壮大体内许洛分魂,复活许洛。】 南奕顿时恍然:原来许洛竟备有复活手段,跟个伏地魔一样。 但怎奈何,许洛这个伏地魔,却碰到了许贤这位伏弟魔。 许贤循着感应找到南石村,接着更是不惜以修士之尊亲送南奕回城,只为赶在许洛复活前,找到了许洛复活的后手,替命之黑猫。 许贤将昏迷的黑猫摄到手中,心情舒畅,接着问南奕道:“汝在此县可有住处?吾寻个地方将汝放下。” “去学舍就好。”南奕报了方位。 转眼到了学舍小院,南奕双脚沾地,从飞剑上下来。 许贤从身下墨剑上随手一抓,抓了一把墨砂,捏成一块黑色令牌,扔到了南奕身前悬空。 南奕顺从地探手取过。 “汝身具「全愈」道果,正合吾度厄门下功法。持此令牌,汝可去县府开具路引,前往南天城。届时,汝去度厄书院,自会有人引汝入道。” “吾尚有事,便先去矣。” 话音刚落,许贤御剑飞天,转瞬即没了身影。 许贤走得甚急,既像是迫不及待赶着料理黑猫,又像是不愿在「龙气法禁」下久待。 望着许贤远去的身影,南奕许久才收回艳羡目光,思量起来:「许贤应是心情舒畅,外加了结此事因果,便给了一块度厄令,作为替他找到许洛复活后手的谢礼。」 而手持度厄令,去了度厄书院,便可以拜师度厄仙门。 这岂不是说,书院与仙门密切相关。九大书院,即对应九大仙门? 不,不只九個,算上皇室专属的元始书院,很可能是十大仙门? 然后,九大书院对应大离九部,再加上皇室,所谓的大离王朝,某种意义上,或许也是大离仙朝? 窥见修行界的一角后,南奕思绪如潮,想静都静不下来,很快就有了诸多猜测。 不过…… 回忆起许贤对「龙气法禁」颇为抵触的态度,南奕觉得,仙凡之间,还是有别的。 更大的可能是,九大书院及皇室,对应十大仙门的世俗外门。 修为高者,如玄阶修士,会远离世俗,拜入仙门内门,习得真传。 修为尚浅的,如黄阶修士,很可能会在世俗朝廷内任职,既是官,也是仙。 当然,肯定也有那种毫无修行天资的凡人学子与凡人小官。 但基本可以确定,此世修行入门的途径,主要在于拜入各郡郡城的九大书院分院。 换言之,此世凡人,如果少时不好好读书学习,岁考成绩不佳,考不起九大书院,自然也就入不了正道修行之门。 除非运气好,不仅自个机缘巧合觉醒天赋神通,还要恰好碰到正道修士,得正道修士引荐,才能踏入道途。 一时间,南奕心情有些微妙。 他穿越继承的南一身份,说实话并不是很好,开局就被许洛惦记上,避无可避。 若非前世他是理科生,且学习还算用功、涉猎还算广博,多少对熵增定律有些了解,并赶上明尊之道暗合熵增定律,否则今日定是必死无疑。 但如果不是穿越成书生,按此世的规矩,南奕很可能根本没机会接触到修行界,不会知道此世王朝官即是仙的实质,更不会成为正道修士。 念及此,南奕只能感慨一声时也命也。 不过感慨之后,对于要不要去度厄仙门,南奕却是有些迟疑。 许贤不知南奕岁考成绩,方才随意给了块度厄令,好让南奕可以去县府开具路引,前往郡城度厄书院,得个入道修行之机缘。 但其实,南奕今年是有把握岁考夺魁,凭自身本事拿到学舍开具的推荐信,前往无相书院南天学院。 如果南奕所料不差,他只要去了南天学院,便相当于半只脚拜入无相仙门。 那么,选无相,还是选度厄,这是一个问题。 南奕想了想,决定等到时候去了郡城再一探究竟,试着找个黄阶的南天学院学子,「洞真」窥探下无相仙门的功法特性先。 至于度厄仙门,虽然许贤说南奕「全愈」天赋正适合度厄功法,但接连遭遇许洛、许贤后,着实让南奕对许洛、许贤的温和笑容感到抵触,连带着恨屋及乌,似对度厄仙门有种莫名地提不起兴趣。 而且…… 在这个世界,正道修士,真的是正道吗? 深夜之中,南奕立在学舍小院中,无端感到有些冷。 许洛是魔教修士,喜欢采摘凡人道果倒也罢了。 可许贤,明明是正道修士,南奕却一直隐约感觉,许贤对许洛,有种莫名的垂涎感,绝非单纯的大义灭亲。 许贤看起来彬彬有礼的谦逊外表下,也许,并不如凡人所想的那般和善。 南奕幽幽叹着,拾起地上的行李,又回到了自己在学舍租住的寝所中。 这间寝所,他清早离开,深夜回返,一去一回,不过一天。 可就这一天时间,南奕却感觉像是过了一旬那么漫长。 许洛死了。 原身父母死了。 南石村全村老少都死了。 连顺风镖局今日接镖的七位镖师,也死了。 他既觉人命如草芥,又因为这些人死后献祭得来的灵性全归了自己,颇感心情复杂。 面对复杂难言的心绪,南奕最终决定,放弃思考。 于是,他沉沉睡去。 次日早,南奕猛地惊醒。 他看向放在桌案上的行李,也就是镖师们的衣物,怔然片刻。 待简单洗漱一番,南奕往镖师们衣物里分别塞了些铜元,然后提起包裹,出了学舍院门。 ———— 0042 奋笔疾书江湖悲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八号,临近年关,连卖早餐的摊贩都变少了许多。 南奕在离顺风镖局不算远的地方,找到家早餐铺子,点了份米粥,以及两馒头。 吃完后,他挥手将店家帮忙收碗擦桌的九岁儿子叫到身前。 “小弟弟,你知道顺风镖局的林镖头吗?” 小男孩一边看向桌子上的空碗,一边脆声开口:“是林镖头,还是林小镖头呀?” 南奕不知林镖头姓名,只好大概说了下林镖头的长相。 “哦,那我知道了,是林振南林镖头。” 林振南?听到这个名字,南奕怔了怔。 他敛去思绪,轻声对小男孩道:“小弟弟,你帮我把这个包裹送到顺风镖局去,跟镖局伙计说是林镖头他们几个的衣物。然后等你回来,我送你一文钱可好?” 小男孩闻言,眨巴着眼睛看向他的娘亲,也就是这個店的店家。 店家点了点头。镖局又不远,帮忙送个东西没什么,更别说还有一文钱的跑路费了。 见娘亲同意,小男孩欢呼一声,从南奕手中抱起包裹便往镖局跑。 南奕看着小男孩将包裹送到镖局伙计手里,然后等小男孩回来,他结了饭钱,又给了小男孩一文钱后,起身走出早餐铺子。 他站在街上,看了眼似乎有些混乱起来的顺风镖局,无声叹了口气。 林振南、凌平、胡冲…… 在心中念叨着几位镖师的名字,南奕蓦地做了个决定:这辈子,《笑傲江湖》,不抄也罢,不笑也罢。 南奕送还镖师衣物后,原本计划的是去县府报案,报备一下南石村为许洛屠戮之事。 但脑子里想到“笑傲江湖”四个字时,南奕心中突地涌起一股戾气,暗骂了一声:笑尼玛的笑。 他猛然扭身,回了学舍寝所,于桌上铺开白纸,开始奋笔疾书。 《大离双龙传》,南奕正更新至段天德挑拨丘处机与江南七怪互斗。 他将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统统付诸笔尖,往段天德身上倾泻,几乎把段天德塑造成了一个卑鄙无耻、恶贯满盈的奸诈小人。 然后,南奕便发起了呆。 在南奕发呆时,墨精点点,自个从墨笔里冒了出来。 点点先是担忧地看了眼南奕,接着则是看向南奕刚写完的文稿内容。 看完后,点点小脸上忧色更浓。 “老爷,你的心乱了。” “哦,是点点啊。”南奕回过了神,“我的心,确实有些乱。” “因为,我悟了啊。” 南奕的心情,确实很复杂,但并不是来自于伤悲或自责。 在昨天,借着掌控赐灵科仪时的上帝视角状态,南奕就已经调节过心态,不再陷入无意义的自责与悔恨,接受现实。 可在遇见许贤后,明明许贤几乎没怎么怀疑或针对他,还给了他一块度厄令,南奕却莫名感到了一阵烦闷。 他昨晚捋不清思绪缘何烦闷,只好暂且放下不管。 但在适才,得知林镖头叫作林振南,进而联想到“笑傲江湖”四个字时,南奕突然就想明白了。 他之所以感觉心绪复杂、烦闷难言,原来,是因为规矩啊。 规矩繁多,条条框框下,他就像是被蜘蛛网裹住,看似能挣扎,却挣扎不出半点自由。 加之神诡暗伏,他不得不如履薄冰谨慎思虑,毫无称心如意之感,自然会意气难平,心中烦闷欲发泄。 毕竟,没有谁喜欢当孙子。 南奕穿越以来,行事谨慎多思,虽说在许洛身上翻了车,却也是受限于情报不足,以及他本就手段有限、别无选择。 但南奕可以行事谨慎,不代表他喜欢谨慎行事,当个孙子怂蛋。 如果有得选,谁不希望自己有着肆意妄为的本钱呢? 南奕前世看小说,鄙弃小白文无脑。但当真穿越后,他亦希望自己能做个顺风顺水的小白文主角,可以肆意妄为无脑爽,而非机关算尽被人虐。 奈何现实很残酷。 他穿越之后,根本没什么系统外挂,只能凭自己努力,如履薄冰。 结果还是翻了车,险死还生。 虽说因祸得福觉醒有「全愈」天赋,可这种体验,属实是不美好,始终让南奕心中有股烦闷郁气。 等到适才,南奕意识到自己心中症结时,干脆借着码字来发泄情绪,一解心中郁气。 这举动稍显任性。 但南奕直到今日,摆脱许洛给的压力,真正过上无忧无虑的平静日常,方才有了一丝任性的余裕。 于是,他不想端着,干脆放空脑子,借着码字含沙射影,讥讽怒骂了一通世道,也就是当官之人。 按理说,此世有规矩约束神诡,保护凡人,不是那种毫无秩序可言的乱世,应该是极好的。 但仙人居于上,官字两张口。他们既是仙又是官,他们本身,就是最大的规矩。 正所谓: 万般规矩,皆为凡人设; 一应条例,旨在设凡人。 此世大小规矩,蔓延方方面面,就像是一张蜘蛛网,将凡人百姓牢牢网住。 但南奕发泄一通后,亦忽地有些自嘲。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张蜘蛛网,他既是被缚者,也是吐丝者。 只要不甘于只做凡人,他就注定要成为吐丝者,成为既得利益者,如昨日接收灵性一般,踩着他人的累累尸骨往上爬。 此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也。 不过,这些弯弯绕绕的复杂情绪,点点却是不太清楚。 他只道南奕是因为父母亡故而感到悲痛不绝、满心戾气。 所以,点点犹豫了好一会,才大着胆子开口道:“老爷,你今天的稿子没有写好。按伱这样写法,不仅人物塑造用力过猛,还可能会让小说在以后成为禁书的。” 说完,点点在文稿上跳来跳去,指出了可能会导致小说被封的内容—— 也就是南奕以段天德为靶子,代指高高在上者,将心中烦闷之意付诸笔尖,把段天德塑造成了一个十足十的坏人。 如此行文,不仅私货较多,用力过猛,不利于此世读者理解剧情,更在于讽刺得太过明显。 不同于在蓝星,因着天夏新朝要与旧代王朝划清界线之标榜,若写历史文,随便说古代官员欺下瞒上、贪污受贿、结党营私、鱼肉百姓,都不会在明面上惹来非议。 在此世,大离王朝绵延万载,不存在旧代王朝一说。若将官员往死里塑造成反派,确有隐患。 更不说,文抄武侠小说,就思想倾向上而言,本就有点危险。 ———— 0043 武侠禁书情义论 武侠小说的本质,在于宣扬个人自由主义、个人英雄主义,明里暗里反体制反官府,乃至于蔑视权贵,不将朝廷规矩法度放在眼里。 比如金老爷子的原著,几乎都是宋朝往后的背景,为啥呢? 因为强汉盛唐太过强盛,武德充沛,傲视各国,威震异域。 在这种背景下,金老爷子实在是发挥不出“高手在民间,更在异国异族”的写书本事。 唯有自宋之后,中原王朝衰颓,朝廷暗弱,金老爷子才敢说武林高手不在朝廷而在民间。然后,大笔一挥,郭靖黄蓉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左冷禅在衡山杀朝廷命官如杀鸡等等。 总之,草莽好汉,江湖豪雄,杀人越货,为所欲为,根本不需要在意中原官府,一个二個俨然是自圈地盘的黑道皇帝。 但蛋疼的是,抛开历代主角,坐拥一堆黑道皇帝的中原武林,在异族高手面前就跟废物一样。 被萧远山、鸠摩智、金轮法王、何足道等异族或异域高手,轮番吊打不说,甚至连霍都王子麾下走狗、赵敏郡主门下鹰犬,都能轻松踏平全真教、六大派。 其实认真来讲,中原武林倒也不是完全没高手。但独孤求败、扫地僧、张三丰等人,在金老爷子笔下不是纯背景板,就是被剧情压制不能出手,约等于不存在之人。 毫不客气地说,金老爷子笔下的中原武林,基本上全靠历代主角撑着。 可最绝的是,这些主角,要么不是汉人,要么身为汉人却从小接受异族人教育,“汉”得不纯粹,不够真“汉”子。 当然,力量体系相关的世界观崩成这样,倒也不能全怪金老爷子。 主要还是新派武侠小说的本质就这样,真要换成强汉盛唐,虽不至于没得剧情写,可小打小闹,就不能用来吹家国情怀了。 然而,金老爷子写书时,港府尚未回归天夏,又是写历史朝代而非天夏当朝,他可以随便写,不怕被禁。 但南奕在大离治下写书,真要全盘照着金老爷子抄,只怕成名之日,就是《大离双龙传》被禁之时。 点点看出此节,稍作犹豫,还是及时指出问题。 因为之前说好的,南奕目前写稿,是自己先写完,再让点点吃掉手稿后重新誊写一份。等点点彻底掌握南奕文风习惯后,便可以让点点直接代笔,只由南奕口述故事即可。 就眼下而言,点点相当于承担了编辑之责,负责及时指出南奕文稿之隐患。 “点点你说的不错,确实不能这么写。” 南奕自嘲一笑,旋即弃了废稿,重新开写。 他不是个喜欢半途而废的人,哪怕得了许洛遗产,身家暴富,也不会就此放弃《大离双龙传》这一细水长流的营生。 只不过,对于小说可能会犯忌讳的敏感地方,秉着负责之态度,南奕自当加以修正、规避。 在抛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大招前,南奕依旧会保持“侠义”、“自由”、“民主”、“反抗”等精神来作为武侠小说的精神内核。 只是在具体行文时,他须把握分寸,收敛一二,尽量只针对世家或异国,淡化朝廷官府。 好在南奕魔改《大离双龙传》的背景,化用自坎离震三国交战、大离北地燕郡几乎沦丧的此世历史,只要稍加注意,就能避免此书沦为禁书。 他开始重写修正版章节。 点点见状,觉得南奕是将他的意见听进耳中,顿时感到有受南奕重视,心里美滋滋的,有些小开心。 点点安静看着南奕改文。 但看着看着,点点被南奕身上的变化吸引了目光。 在点点眼中,即墨精一族的特殊视界中,南奕身上的才气文气,一直在缓缓翻涌,逐渐便得凝实。 这种翻涌变化十分缓慢,不是很明显。点点一开始都没有注意,直到适才,才堪堪察觉出变化。 点点有些奇怪。 但点点也是第一次见到南奕这种半虚半实的才气,看不太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在点点本能感觉到:南奕身上才气变凝实,并不是坏事。 所以点点也没有多在意,只猜测等南奕武侠小说写到一定体量时,或许其身上才气就会彻底凝实。 他摇了摇小脑袋,继续看着南奕改文。 当南奕重写完稿子,确定无甚问题后,便将稿子交给点点食墨,然后由点点进行誊写。 不过点点只是个小不点,墨滴大小,说是誊写,却根本不是拿笔写。 而是从白纸一角,抱团滚动起来,硬生生滚出一章内容。 其速度,比之脸滚键盘都还要来得快上三分。 点点滚完后,瘫在纸上作脑袋晕乎状。 南奕看了好笑,知道点点是在讨食吃,便取出了一枚铜元喂给点点吃。 点点有些小惊讶。 一枚铜元相当于一百文铜钱。 周青以前喂他铜钱时,都是用铜元描绘以后的好日子。结果到了南奕这,直接上手就是铜元。 南奕笑道:“你吃就是。我得了许洛遗产,连金银元都有,自然不会亏了你铜元。” “而且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吃点铜元,先将你以前逆用食墨神通亏掉的元气补足。” 点点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开始安静地吃起铜元。 南奕在旁静静地等点点吃钱。 南奕其实知道该怎样才能更好地哄人,或者拉近关系可以说些如何好听的话。 但南奕不喜欢打感情牌。 尤其是穿越异世,身处陌生之世,他更是不想动感情。 虽说南石村之变,险死还生的经历,彻底打破了南奕心底深处的疏离感,让南奕承认此世是真实不虚之世。 但南奕依旧不想打感情牌。 毕竟他前世就是孤儿出身,习惯了孑然一身,自然不想在感情上与人有牵扯。 南奕只习惯以利相合。 ——在合则两利的情况下,只要我对得住你,能为伱提供好处,乃至于提供一定程度上的独家好处,那么我相信,你轻易不会对不住我。 简而言之,南奕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忠诚或感情,只相信客观实际的利益共同体关系。 ———— 0044 南山不存神诡事 借码字平复完心情后,南奕出门,往县府而去,准备报禀南石村惨遭许洛屠村之事。 他很快到了县府。 这县府,倒是类似于天夏官府的政务中心,内有对应各个部门的衙门或县所。 南奕也不知村子被屠、事涉超凡,具体该找哪个县所,只凭第一印象找到了理应负责日常治安的县府武安所。 临近年关,来县府反馈问题的百姓不多,甚至连县府内坐班的公人,都似有些稀疏。 武安所有着相对独立的一间院落。南奕走进武安所前堂,言及南石村全村被屠之事。 值班的吏员刚听了半截,便立即打断道:“兹事体大,非我所能决也。容我去请邢捕头。” 吏员起身,带着南奕去二楼找武安所的邢捕头。 二楼办公间内,邢捕头正与几个副手打牌。 见南奕被带到二楼,他漫不经心地问来者何事。 于是南奕又说了一遍。 邢捕头只听了半截,便把牌一丢,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他视线扫向几個副手。 只见副官们个个低眉垂首,比顺民还老实,全无半点嚣张气焰。 一群废物。 邢捕头暗骂了一声,旋即正色,对南奕说:“小郎君,此事非同小可,却须上禀知县。” 说完,邢捕头亲自带着南奕,又出了武安所,直接去找南山知县毕胜克。 南奕虽感无语,但这几人都并非单纯地踢皮球,而是亲自领着他去找上级,他也只得跟着走。 辗转片刻,南奕从武安所小院,到了县府大楼,见着了南山知县。 毕胜克身着蓝衫,不胖却也不瘦,方脸弓眉,棱角不显,看着倒是和善。 邢捕头凑上前去,低声道:“毕老爷,有个案子,是南石村被屠村之事。” 毕胜克先是震惊,继而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是谁犯的案子?” 邢捕头看向南奕,南奕便道:“就在昨日,有妖人作法,屠村献祭,害了全村老小的性命。” 听到关键词“妖人”,毕胜克眉头一皱,然后发现自个就是南山县最大的官。 他心里发虚地说:“你这书生,莫要随口妄语。究竟是妖人还是贼人,还须说个清楚。” 南奕此时,已然看出了毕胜克色厉内荏。他心里轻视,便淡淡道:“那妖人,正是县里保安医馆的医官许洛。他先是召唤了一群野猴,接着又引来奇怪火焰,只烧人不烧衣,生生将全村老少烧成灰烬。此等行径,不是妖人,还能是善人不成?” 毕胜克面色发白,喝道:“休得胡言,我南山县泰民安,焉能发生此等神诡异事。” 邢捕头低声提醒道:“毕老爷,是南石村,没在县里。” 毕胜克闻言一怔,旋即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下面的山野乡村啊,那就没事了。 身为一县知县,毕胜克对神诡之事,并非全然不知。 但他并不关心神诡异事。 因为关心了也没用。 正如南奕曾经观察的那般,南山县府并无修士,皆是凡人。 倘有魔修妖人犯案,一群凡人官吏除了把案子往上报,还能作甚? 是以,毕胜克只关心自己的政绩评考。 倘若真是县境内发生了重大命案,死者无数,一来是难以安抚民众,二来,他今年的政绩评考,定会因此落得差评。 不过,既然不是县境之内,那就没影响了。 毕胜克叹道:“原来是南石村遭了灾,那可真是不幸。我会将此事呈往郡府,由郡府派人过来调查。若真是许洛所为,定会设法治上许洛一罪,下令通缉。” “不过县里的话,就传话下去,说南石村遭了兽灾,请各村加强治安防备,严防野兽汇聚。”毕胜克说着,看向邢捕头,吩咐安排。 南奕在旁眨了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毕胜克心中所念,为何突然变成了料理起此事后续的做派来。 不过南奕很快醒悟,毕胜克该是误会了,以为自个是路过南石村,看见南石村惨状而来报禀情况者。 他旋即开口,打断了毕胜克对邢捕头的吩咐安排:“毕老爷,草民今日是来报案的,不是只为报禀情况而来。” “嗯?”毕胜克面带不解,“报案?此事与你何干?” 南奕无语:“草民南一,正是南石村人。” 毕胜克讶然:“你是南石村幸存之人?” 如南石村这般,村民被修士屠戮之事,虽然少见,却也并非没有前科。 听着南奕来报,毕胜克与邢捕头,下意识间默认南石村无一活口,以为南奕是路过南石村,发觉异样后来向县府禀报。 即便南奕已经点名道姓,说了犯事者是许洛,俨然如亲见,他俩一时间都没转过念头来。 结果,南奕竟是当事人? 毕胜克嘴唇翕动,半晌后问道:“若真是妖人作法,你又怎能保得性命?莫不是在虚言说谎,蒙骗本官?” 南奕眉头微蹙。 他每次刚起了头,还未说完,县府吏员便你推我我推你,皆不肯沾这烫手山芋。 所以直到现在,南奕仍旧没能把南石村情况交代清楚。他不免有些不耐烦。 若是之前,南奕再是不耐烦,也得忍着,给知县老爷面子。 但现在,不仅觉醒有天赋神通,还有着度厄令在身,南奕自忖:虽不至于完全不将南山知县放在眼里,却也不必过于委屈了自己。 于是南奕阴阳怪气道:“毕老爷若是不信,自可派人前往南石村一探究竟,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毕胜克被南奕呛声顶撞,面色顿时有些不虞。 这时,邢捕头突地沉下了脸,喝道:“大胆草民,竟在知县面前狂生作态,目无尊长,失礼至极!” 不过,邢捕头一边说着,一边却是冲南奕眨眼,暗使眼色,叫南奕说话时注意点分寸。 毕胜克面色稍缓,淡淡开口:“伱既是南石村村民,遭此变故心怀愤懑,本官倒也理解。但本官身为知县,治理南山,却是管不到县下各村。毕竟,各村自治,从来不交半分赋税,与我南山何干?” “当然,本官观你似是在读学生。遭此变故,悲痛之余,却也失了生计来源。既如此,本官可做主,予你一份助学资财。不过,你当知晓,此等神诡异事不宜宣扬,免得乱了民心。所以,还请小郎君谨言,潜心读书,莫与他人闲话。” 南奕微有些沉默。 他倒不是对毕胜克与邢捕头的做法有什么意见。 毕竟知县捕头皆凡人,本就不可能去管魔修之事。 只是毕胜克提及“赋税”,让南奕忽地醒悟一件事。 难怪大离王朝不追究逃税百姓躲进山野自建村落之事,敢情是县境之外的地域,村民可以不交税,但官府也不会负责治安。 而魔修与官府的默契,便在于魔修也得守官府的规矩,不能在官府收税区域害人。 这,就是此世修士与凡人共存的世俗之生态。 ———— 0045 我欲乘风归去日 南奕来县府报禀情况,主要是出于前世作为天夏基层一员的习惯,在遭遇异常之事后及时报知上级。 毕竟,大离明面上没有向民众普及神诡异事,陡然遭遇此番变故的南奕,不知按此世规矩是否该报。 但一来是出于习惯,二来他要入书院拜仙门,不该隐藏此事,便来了县府报禀,好为此事留个关乎自己的档案。 顺带着,南奕也想亲眼看看大离官府,究竟对神诡异事抱以怎样的态度。 凡人官吏对神诡之事讳言推说,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倒是可以理解。 但毕胜克的一句“各村自治,从来不交半分赋税,与我南山何干?”,让南奕恍然明悟:此世修行者与世俗王朝,早已有着稳定的生态,不仅截然不同于前世天夏,亦与他曾经看的那些仙侠小说之背景,相去甚远。 换句话说,官府面对神诡异事时的作为,轮不到南奕指手画脚。 南奕沉默片刻,揭过此事。 他另行说道:“南石村为妖人许洛所屠。不过,事变之时,因我意外觉醒有天赋神通,在许洛献祭时给他添乱,乱了其阵脚。” “还有度厄仙门的道长,赶来了南石村。如此种种机缘巧合下,侥幸令得许洛授首、尸骨无存,倒是不必再费心通缉许洛了。” 毕胜克闻言,先是一怔,旋即面色变化极其复杂地说:“妖人已死?你、郎君你如今也已得了神通?” 南奕轻轻颔首。 毕胜克面色顿时古怪起来,既想就此恭敬三分,又觉适才没太重视南奕,此时再来惺惺作态,唯恐反惹嫌弃。 还好邢捕头也在一旁。 身为积年老吏,邢捕头全然没有面皮顾虑。听见南奕觉醒天赋神通已非凡人之身,他立马态度恭谨道: “郎君觉醒神通,诛此妖人,既是为乡亲复仇,也是为民除害,委实义举无疑。不知郎君可愿来武安所任职?我愿退位让贤,请郎君任南山武安所长,捉贼缉盗,整顿治安,为我南山百姓谋福祉。” 毕胜克也忙道:“妖人伏诛,大快人心。郎君既诛妖人,自是有功于百姓,有功于南山。本官稍后便写信,上书郡守,请郡守赐君官身,名列紫册。” 紫册,即为大离官员名册。 但南奕听了,只礼貌性地微微一笑。 毕胜克与邢捕头,这两人看似折节待士,实则全然在蒙他,欺他是萌新。 此世修行,正道只在九大书院。这两人不说此节,只请南奕做官,任南山武安所长,却非是真心实意地为南奕着想。 只能说,毕胜克与邢捕头,许是存了小心思,让南奕留任南山,便可以让他们在南山县待得更有安全感些,方便日后请南奕处理一些不甚厉害的诡灵精怪。 南奕微有猜测,却懒得多想,无心追究毕胜克两人究竟是何心思,只反手从怀里摸出了度厄令。 他也不说许洛究竟是被他反杀,还是为度厄仙门道人所杀,只是开口道: “我昨天遇到了一位度厄仙门的道长,他给了我一块度厄令,让我持此物来县府开具路引。顺带着我自身也还有一事,却是改换户籍名牌,更易姓名,想在今日一并办理了。” 改名之事,南奕原本是想等岁考成绩下来,再请讲师朱献代为请托。 但既然眼下得了度厄令作为虎皮,自是不必再请朱献费心,可以省些人情。 而见着度厄令,邢捕头尚且有些茫然迟疑,曾经也是九大书院学子出身的毕胜克,却是真正惊到了,满是艳羡之色。 持此度厄令,可直入仙门,叩问长生大道! 书院出身,却无缘道途的毕胜克,此时此刻,心情无比复杂。 如果说南奕觉醒天赋神通,窥得非凡门径,尚且只是让毕胜克略微羡慕的话,那么获赠度厄令,就让毕胜克嫉羡不已了。 这意味着南奕,是得了玄阶修士看重,铁定能拜入仙门的。 而毕胜克当年,却是既没有觉醒天赋神通的机缘,又不敢拼着暴毙身亡的风险接引源炁、尝试修行,便只能遗憾地以凡人之身离开书院,于仕途辗转,最终来南山县做了个普通知县。 「如果当年得了玄阶修士看重,有玄阶修士愿意在旁护法的话……」 毕胜克心中感叹,强行止住了痴心妄念,不再多想。 他也不敢再把南奕视作侥幸觉醒天赋神通,但其实并不了解神诡修行界的普通百姓。 毕胜克当即起身:“更易姓名,开具路引,却须前往民务所办理。正好,本官左右无事,可以亲自引着郎君去民务所。” 说着,毕胜克从办公桌里出来,准备往办公间外走。 南奕却突然道:“还有一事。妖人许洛,之前藏身县内,开了间保安医馆。而今他既身陨,这医馆不若划归于草民名下,算作是许洛害得我父母兄弟性命的赔偿。” 毕胜克目光闪烁:“郎君年后不去郡城求道乎?这医馆,不若本官派人,折价算些银元,赠予郎君?” “不必了。”南奕摇头,“这医馆,我自有用处。” 他今日来县府,毫不隐藏度厄令的存在,最重要的诉求就是为了借度厄令之势,索要保安医馆。 毕胜克见南奕态度坚决,略一犹豫,还是点头道:“那便依郎君之言,将医馆划归郎君名下。正好眼下要去民务所,届时更改民户账册,可以一并改了保安医馆归属。” 随后,毕胜克亲自领路,赶到民务所,呵斥一番无心上班、只欲放假的吏员后,唤来民务所的佟所长。 佟所长虽不明就里,不知南奕究竟是何身份,但有着毕胜克与邢捕头亲自作陪,她亦不敢推说什么年后再说,干脆赶开吏员,亲自操刀。 先是将保安医馆的地契归属,划归南奕; 接着为南奕更新名牌,将户籍地从挂靠南山学舍,改为居于南山县保安医馆,再将姓名由「南一」改为「南奕」; 最后,为南奕开具了可从南山县前往郡治南天城的路引。 今天是天启三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再过两天,便是新年正式休假。 民务所派人快马加鞭,赶往南天城民务监汇报民户账册信息更新之事,自不必多提。 在这些事情都忙完后,眼瞅着已到了大下午,毕胜克还想宴请南奕,一是算作南石村与南奕家人的白事宴席,二则也是想与南奕认识认识、亲近亲近。 但南奕却是推脱胃口不佳无心吃饭,婉言拒绝了宴请。 他出得县府,吐出一口浊气,在心中无声叹道: “我欲乘风归去日,只恐人间宴尽琼楼,高处独剩寒。” ———— 0046 修行不便自造势 前世有句俗话,说:屁股决定立场。 南奕眼下,尚且站在广大民众的立场上居多。所以,对于此世修行界跟世俗王朝共存下的生态环境,南奕心中颇有不少想吐槽的点。 但偏偏,知道书院即仙门后,南奕清楚自己将会成为修士。 站在修士的角度,大离王朝能保证辖内秩序总体稳定,让缴纳有赋税的百姓不至于朝不保夕,已经够可以了。 套用前世词汇来理解,相当于山野乡村的逃税百姓,不存在公民权。 既非公民,生死有命,自与官府无关。 南奕心中再是唏嘘,亦只得轻叹一句:“我欲乘风归去日,只恐人间宴尽琼楼,高处独剩寒。” 且等感叹完后,高处再寒,南奕也会往高处努力地修行,去领略前世不可能领略的神奇风光。 不过目标高远,亦需脚踏实地。 回到眼下,南奕拿着保安医馆的地契副本,找锁匠换了医馆的门锁钥匙后,暂不理会周围街坊的好奇视线,径直入了医馆,关门搜寻起来。 他想看看能否再捡点漏,得些修行物资。 按前世小说套路,摸尸捡包,甚至可以捡到敌人到死都不会用、故意留给主角的各种宝贝。 南奕不奢望找到啥法宝,至少找到点丹药吧? 毕竟许洛身为医官,炼有丹药应该很正常才对。 他「洞真」全开,逐户检查。 按理说,在「洞真」视界下,非凡之物都会泛起灵光,很容易找寻。 结果找了一圈,看着自己找到的各类带有灵光之物,南奕有些不知该说啥为好。 首先是一堆铜元,即名为「平安通宝」的法器,应该是许洛随意放在店里的散钱,倒也不多,不过18枚。 其次是许洛移栽于院中的灵草,只有寥寥三株,却也正常。 可偏偏,南奕最想找到的丹药,是一个也无。 不过,南奕从许洛卧室书桌上,找到了一本《炼药小册》,有点类似于炼药相关的常识百科,并附有一些常见的药方丹方。 南奕翻开看了看,方才发现此世丹药,竟和他想象中的丹药,完全不同。 他想象中的丹药,也就是前世仙侠小说中的丹药,基本都是“一粒金丹吞入腹,从此我命不由天”的画风,附带各种神异效果不说,顶多就是带点丹毒,不能反复吃。 但此世,一应丹器外物,都分为四个品类,即灵、诡、法、凡。 与他想象中效果类似的丹器,竟属于最高级的灵丹与灵宝。 然后抛开对应凡人技艺的凡物,修行界最常见的丹器,其实是诡器诡丸、法器法药。 所谓诡,乃是指效果神异,却有各类代价。 所谓法,乃是指没有代价,却效果一般,甚至还可能存在时效性,会随时间推移而自发失效。 比如铜元,作为法器,就必须在民间保持流通,才能略微有点神异效用。 而在丹药这块,法药时效性极重,有效期格外短暂,基本就是旬日功夫;哪怕是炼丹大师,严封药力,也就勉强让法药有个一月左右的有效期。 这使得此世修行,服丹食药,基本都得现用现作,很少攒丹药备用。 如果是本身不会炼丹之术的修士,需要丹药辅助修行,都是提前找认识的丹师预约,然后丹师统一时间批量炼丹。 大略看完《炼药小册》的南奕,至此总算是明白了,为何许洛死时,身上竟只有一些金银钱财,却无任何丹药符箓法器之流。 原来,不是因为许洛乃散修,无力配备修行物件,而是因为此世修士,普遍没有靠谱的修行物件可以随身配备、长期携带。 寻常修士行走江湖,基本只有自身的神通术法可作依仗,或者提前布置法阵,打有准备之仗。 南奕心下琢磨:此世修行,或许勉强还能走嗑药流、氪金流的路数,但斗法之时,就很难再以撒币流手段玩道具压制了。 再加上神通术法或有戒律禁忌、各种代价,那么修士斗法,多半是拼底牌、拼算计。 念及此,南奕想起自己的「洞真」天赋可以开信息挂,总算是舒缓了几分捡包无甚收获的郁闷之情。 他将店里的18枚铜元也收进自個钱袋,复又出门,去找谢北河。 而他到北河居时,谢北河好巧不巧,又是正在关门的当头。 谢北河将门锁上,回身奇道:“南郎,你怎还在县里,没有回村?” “出了点事,回了又来了。”南奕不欲逢人便说南石村被屠之事,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揭过。 谢北河没有多想,接着问到南奕来找他何事。 南奕引谢北河到了保安医馆外。 “谢叔,这间医馆现下已归我所有。你觉得,将北河居搬到此处可好?” “医馆归了你?”谢北河闻言直接愣住,“这医馆,不是一位姓许的医官所有吗?” “此事说来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不过现下来说,保安医馆确实已归我所有。”南奕干脆又掏出了地契给谢北河看,“年后我便要去往郡城。但这间医馆,我有些想法安排,想请谢叔将北河居搬过来经营。” 像保安医馆、顺风镖局这类大店,布局结构为前堂加后院,占地不小,地段又好,属于是在南山县里都算得上数的名店,远胜北河居这等小店铺。 谢北河仍旧有些迷糊,没搞懂具体啥情况。但甭管啥情况,他都出于习惯,先推辞婉拒一番道:“多谢南郎好意,但如此大店,予我卖书实是浪费。就算南郎要去郡城,也可以将此店或租或出,赚些贴补。” 南奕解释道:“谢叔,于我而言,只要你将《明报》经营好,些许租店收入,并不被我放在眼里。而且,你也不用担心店面太大,会浪费空间。” “其实我已有规划,将北河居迁来后,只将前堂改为书店。不,准确说应是改为书馆,再添置些许桌椅,可供读者小坐。” “届时,卖书只是顺带。等《明报》刊数增多,设立《明报》专柜,供一些贫寒百姓免费看报,扩大《明报》与《大离双龙传》影响力,才是正途。” “而后院,我也会请人来开班授课,专门传授直描画技,聚集本县文士名流,打造共济之舟,邀诸位文士同乘,齐开新道,壮大声势。” “所以,请谢叔放心,并非我出于义气,不经思索便请谢叔迁店于此。而是我心有定计,却需谢叔出面,为我操持方略,料理琐事,终至于助我扬名。” ———— 0047 扬名尚在修行前 南奕的打算,简单来说就是分为两块。其一,针对文人圈子,让周青过来开班授课,将南山县文士名流拉拢到同一个战车上,一同为直描画技造势,提前瓜分绘画界新流派的蛋糕。 其二,则是针对普通百姓,利用免费看报的办法,让《大离双龙传》早日出圈成势,而不至于只在读书人圈里打转。 毕竟武侠小说,说白了还是通俗小说,根基全在百姓身上。那些读书人,心思基本都在直描画技上,没怎么在意小说内容,反而很难让小说爆火出圈。 而且,南奕也不担心这么做,会让《明报》白嫖党增多,而使收入大降。 不提前期真正的付费主力军,主要在于想模仿画技的读书人,必须买回家才好模仿。 光是从市场考虑,如果让南山县人免费看报,有利于小说早日出圈成势,更早赚上楚郡其他县城的读者钱,对南奕来说都是赚的。 更何况,南奕这么做,也并不单纯是为了赚钱。 虽说一直到昨日以前,《大离双龙传》在南奕心中,都只是个细水长流的赚钱活计。 但昨日之后,南奕得知一事:九大书院,不仅对应着大离九部,更对应着九大仙门。 换言之,大离王朝的官与仙,两者之间有着极其微妙的关系。 再想到此世颇为重视规矩,条条框框的背后,其实是想让百姓依其法、行其道。 南奕哪怕还未入门,仍旧不知道此世修行的具体关窍,却也猜测到:一个人的名望声势,很可能对其修行有着正向加成;不然那些修士,也没必要浪费心力去当官,处理官场琐事。 所以,南奕也认真起来,不再单纯将文抄小说视作赚点稿费、坐等分成即可的小事。 而是亲自规划,主动设局,准备一边往书生文士推广画技新风向,一边往百姓群众宣扬小说新故事,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也正是因此,南奕不惜借着度厄令之势,找县府强索保安医馆之地契,作为许洛屠村害命之赔偿。 南奕想的很简单:虽然暂且不知名望声势具体之用,但照着此世修行界的生态来看,成名成势,肯定有用。 既然有用,那出于“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做事习惯,南奕便想着“出名要趁早”。 一方面,越早成势,便越容易滚雪球发展。 另一方面,与其去了人才荟萃的郡城之后再设法扬名,不如立足于南山县已有的《明报》产业,扩大名头。 不过,虽然有了成名的心思,南奕却也不愿太过高调。 他只想先捧红自己的笔名「奕名」再做观望。所以,南奕想让自己隐于幕后,只让谢北河与周青,替他抛头露面。 周青那边,南奕之前就给过开班授课的点子。眼下完善规划,也只需要请周青来医馆后院授课,即可共赢。 而谢北河这边,他听完南奕所说,倒也颇为意动。 虽然南奕主要是为了推广《大离双龙传》,让笔名「奕名」出名。 但《大离双龙传》刊于《明报》,二者其实难分彼此。只要小说成势,《明报》主编谢北河,自然也会跟着受益。 不过,谢北河很快苦笑道:“南郎你心思活泛,点子倒是挺多。但声势浩大至此,只怕《明报》届时会超出谢某掌控啊。” 南奕有些不解:“我虽不敢说算尽后续,但声势既成,方向便应是歪不了多少才对。何至于脱离掌控一说?” 见南奕没听明白,谢北河直言:“非是指此事后续之势脱离掌控,乃是在于谢某人微言轻,德不配位。若《明报》小打小闹,缓缓图之,谢某自能将其操办好。” “但若是依了南郎的点子,成势虽速,却易遭人觊觎。谢某届时,未必还能守住《明报》基业。” 南奕懂了,意思是声势浩大后会有人眼红,跳出来摘《明报》的果子。 他好奇问了一嘴:“有着书行维护书商权益,还能被人轻易夺走基业不成?如果各业行会不能维护行业利益,那这些行会定下的种种规矩,岂不是形同虚设?” “规矩不过一尺间,人情却有一丈长。这世间诸般规矩,唯独人情,可比天网。”谢北河叹道,“有书行维权,这《明报》基业,自是不会被人全盘夺去。可身在他人治下,体量一大,却难免要分出股权,打点上下。” 这种事,在此世算是潜规则。 谢北河其实也有过心理准备。像是之前与南奕签订契约合同时,他便特意提前写死契约,保证南奕的稿费分成。 这样就算后面有人分走《明报》的股权,只要内容供应这块不出岔子,就不会影响到《明报》的后续发展势头,不至于因为外行指挥内行,而使得谢北河创业心血付诸东流。 但如果有得选,谢北河还是更愿意低调赚钱,缓缓图之,避免过早被人盯上《明报》股权。 不过,听到谢北河说“他人治下”,南奕眉头一挑,笑道:“谢叔放心。这医馆地契,是我从县府强索而来。只要谢叔你将北河居迁过来,县府上下,以后无需再去打点。” “嗯?”谢北河有些惊讶。 南奕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保持着淡淡的笑容。 而看出南奕不加掩饰的强烈自信,谢北河心念一动,却是隐隐约约有了几分猜测。 “哈哈。”他吐出一口浊气,扬眉笑道,“既如此,那我雇人赶工,明天先将医馆清理干净,后天再将一应书籍搬过来。等到来年元旦,正好在此发售《明报》第二期。” 将北河居迁来医馆,并不麻烦。 因为完全不用进行重新装修,只需要将医馆内存积的药材降价甩卖,便宜处理掉,再将书店的书架书柜搬运过来,简单摆放,两天时间便可完工。 然后,此世年月,为一年十二月,一月三十日,合计三百六十周天数。换言之,后天十二月三十日过了,便是天启四年的元月一日。 而《明报》现在是旬刊,之前特意定于每旬首日发售,正好将在新年第一天发售《明报》第二期。 总之,谢北河没了心中顾虑后,自是爽快答应南奕。 而南奕取了医馆钥匙丢给谢北河,便甩手不再管医馆改造事宜,任由谢北河来操办具体。 他只接着去了周青家。 ———— 0048 因势利导谋共赢 周青家里,今天炖了鸡汤。 前日下午,南奕在周青家里说服了点点与周青,借助点点食墨神通,将直描画技全数传给了周青。 但周青得了画技相关知识,一时半会间,还处于脑子会了,手却有点生的状态。 他需要通过练习,把手感提上来,才算是真正掌握直描画技。 于是南奕走后,周青这两天一直在疯狂绘画,奋发图强,力争尽快掌握乃至于彻底吃透直描画技。 对自个的表现,周青不觉得有异。 但搁在周父周母的眼里,就是自家孩子在岁考之后,大受打击。不过孩子争气,并没有被打击打垮,而是心中吊着一股气,刻苦用功地奋发图强。 周父周母并不知道墨精点点的存在。 在他们眼中,周青以前读书学习,虽然看着也用功,但似乎总是差了一丝感觉。 现在他们知道了,周青以前少的,是一丝刻苦尽心的精神气质。 虽然这份刻苦尽心,是用在了绘画之上,让周父周母感觉有点奇怪。 但绘画同样属于读书人才会涉及的范畴,周父周母不懂,也不敢说什么。 看着周青跟变了个人似的废寝忘食、刻苦用功,周母心疼,又自觉帮不上什么忙,便不等新年,就开始炖鸡汤,好为周青补充点元气。 因为鸡汤要久炖,周青家里今日的晚饭,开饭要晚些。 而在周青一家即将吃完晚饭时,有人敲门。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奕。 当周父前来开了门,南奕看见周青一家还在吃晚饭,顿时有些尴尬。 南奕没想过蹭周青家的晚饭。他特意在外面解决了晚饭后,才来找周青。 只是南奕没想到周青家里今日开饭会开得晚,竟还是撞上了周青一家的晚饭时间。 周青见南奕来找他,有些讶异,但还是向父母简单介绍了一下南奕名姓。 周父周母盛情邀请南奕跟他们一起吃饭。 南奕费了好些口舌,表示自己已然吃过,方才婉拒了周父周母好意。 等周青吃完最后三两口饭,两人又到了周青自个屋舍里坐下。 周青语气平静,以陈述语气问道:“你又来寻我,是有何事。” 南奕并未立即接话,而是先从怀里取出墨笔,让点点出来溜达。 南奕作为穿越者,在经历南石村之变前,心态疏离,虽不像rpg游戏里的勇者那般,翻箱倒柜杀人夺宝无所不用其极,却也不会以君子自居,在乎什么“君子不夺人所好”。 如果真要讲原则,南奕也只有一個原则,那就是:以利相合,谋寻共赢。 所以,南奕并不认为自己说服点点跟着自己混有什么不对。毕竟是要点点跟周青本人都同意,点点才会转投南奕。 但南奕并不是喜欢吃独食的性子,并不会要求点点从此不能再见周青。 只要点点能帮南奕解放码字更新之压力,如果周青能跟上南奕的脚步,同去郡城书院,南奕甚至不介意点点跟周青玩。 只是周青毕竟小了南奕两岁,是今年才入南山学舍,不大可能拿到学舍今年的岁考前十。 南奕也只有来见周青时,才好将点点放出来与周青打招呼。 顺带着,也让周青亲眼确认,他并没有亏待点点。 而当点点钻出墨笔,向周青打招呼时,周青适才刻意做出的淡然平静表情,登时破功。 他白了南奕一眼,然后稍显无奈地笑着,冲点点轻轻颔首,打了个招呼。 不过看到点点,周青心里顿时掠过一丝落寞。 他记性不差,顿时看出点点只跟了南奕两天,便明显富态了少许,显然是在吃食方面颇为大方。 好在周青性情倒也坚韧。他心中掠过的这丝落寞,很快又化作努力掌握直描画技以趁早赚钱的动力。 南奕察颜观色,终于在此时道出来意: “我拿下了保安医馆地契,准备把医馆前堂改为书馆,将北河居迁入其中,扩大《明报》之经营,同时设立《明报》专柜,供一些贫寒百姓免费看报。” “至于原本的医馆后院,我打算邀请县内文士名流品茶,并请周兄前去开班授课,传授讲解直描画技,与一众名流齐参共研。” 周青闻言,讶然抬头看向南奕。 虽然南奕之前就跟他说了开班授课的点子,但周青毕竟只是普通人家出身,不认识什么文士名流。 周青这两天练习直描画技的空暇,亦有在想究竟该如何才能通过开班授课来使自己起势。 结果不等他想出办法,南奕便已主动登门,为他牵线搭桥。 周青下意识地开口:“南兄何不自己来……哦对了,你年后就会去郡城,不会在县里待太久。” “如果要借助直描画技长期开茶会进行交流,团结众人,确实需要我来分享技巧、交流技法。” 周青轻松理解了南奕意图。 在南奕为他牵线搭桥的同时,这件事,本身也是在助推南奕于画道一途的名望声势。 念及此,周青对南奕宛如阳谋一般的因势利导、谋寻共赢,有了更为直观,也更加深刻的体悟。 南奕只需搭一个合则共赢共利的台子。 所有人各安其位,即可共享其利、分润好处。 但台子为南奕所搭,无论台子上的众人如何发展,最终都少不了南奕的那一份好处。 周青若有所悟。 南奕亦在心中不住复盘:一流企业定标准、二流企业搭平台、三流企业做品牌、四流企业卖产品。 他裹挟南山县文士名流一起称作直描画技之战船,其实只处于做品牌的三流层次。 不过直描画技赶上印刷术新近普及的东风,前途光明,倒是能较为容易地拉拢文士名流一起来把蛋糕做大做强,姑且算得上是半步二流境。 至于一流…… 此世百姓,乃至底层修士所遵循的种种规矩,正是高层修士所定,即所谓依其法、行其道也。 ………… 总之,南奕几乎没费多少口舌,便与周青达成共识,抓紧时间,直接过年不休假,于元旦发售《明报》第二期时,在医馆后院开个茶会,邀请县内文士名流,再由周青以交流技法之名开班授课。 当然,到了此时,医馆也就不叫医馆了。 南奕与谢北河两人经过商量,也不用北河居的牌匾,而是另外取名制匾,曰【开明书馆】,再辅以两联—— 上联曰:书里乾坤广,广开门路。 下联道:心中日月明,明传世人。 ———— 0049 免费阅读茶话会 南奕将书店改为书馆,允许囊中羞涩的读者,在馆内免费翻阅部分书籍与报刊。 他如此做,是在名利之间,侧重于名。为方便《大离双龙传》在百姓之中传播开来,尽早形成众人讨论的声势,不惜让渡部分盈利。 不过明面上,南奕也是特意扯了一番“开明教育,免费学习”之说辞,包装宣扬,为改名【开明书馆】、发售《明报》第二期进行造势。 很快,天启三年的最后两天时间,就在开明书馆加班加点地雇人赶工中结束。 临近年关,其实大多数人都已放松心思,慵懒闲适,连餐店摊贩都有不少关门歇业。 但谢北河高价雇工,其势之盛,一时间也被不少人引为谈资。 大家都好奇,就算《明报》第二期将售,继续在北河居发售也没问题啊,何至于火急火燎地忙着搬迁不说,还搞乔迁揭彩仪式。 须知,新年正是走亲访友的日子。 这《明报》第二期,还能比走亲访友更重要不成? 在众人纷纷议论中,天启四年的元旦,转眼即至。 这一天,没了首刊特价的噱头,《明报》第二期对普通百姓的吸引力大减,其实并没有像十天前那般早早便有百姓蜂拥、长队如龙。 但听说谢北河今天安排有各种表演暖场,仍有不少百姓,早早吃过早饭便赶来了附近,看免费的热闹。 毕竟是新年元旦,对缺乏娱乐手段的普通百姓来说,有免费的表演不看,不亚于平白无故丢了钱。 而在好几支表演队轮番暖场表演后,敲锣打鼓声中,南山知县毕胜克,施施然来到书馆外的场地中央,亲自揭彩。 他揭开彩绸,露出新牌匾上【开明书馆】四个大字。 毕胜克朗声道:“其实今天来揭这个彩,本官一开始是拒绝的,觉得十天前才为《明报》创刊致过辞,结果今天又来个店面乔迁揭彩。” “照这個架势,再过十天,岂不是又会有什么动静,又要本官来致辞?” “但北河居士说服了我。他说,他这次不开书店了,要改开书馆,造福于民,允许百姓免费在馆内翻阅书报。” “众所周知,读书学习,是晋身之阶。但普通百姓却未必能有余钱供应子女读书。更甚者,辛苦凑了几年学费,却发现孩子并非读书的料,就更是难过了。” “但从今日起,北河居士表示,只要开明书馆在一天,我南山百姓,就能在此「开明教育、免费学习」,绝无二话。” “此乃南山百姓之福祉矣。本官与有荣焉,更是为受邀揭彩深感荣幸。” “本官相信,有开明书馆在,不出十年,我南山县必成书香大县。” 听见毕胜克这么说,附近百姓第一反应竟不是欣喜,而是震惊,感到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不少朱门府院的公子小姐,则是面色微沉。 若非南奕不想玩装哔打脸那套,由谢北河提前发了请帖,透露风声,此时只怕会有人忍不住蹦出来大放厥词。 开明教育好不好? 好,当然好。只要普及教育,南山民间不少稚童都能从中受益。只要有向学之心,不敢说成绩多好,至少识文晓字,能找到工钱更好的工作。 而毕胜克甚至敢放言,不出十年,南山县会变成书香大县。 但这种书香大县,本身并不受书香世家们的喜爱。 倒也谈不上教育垄断。 如果真是教育垄断,南奕也别想在南山学舍崭露头角。 主要在于,郡城的无相书院,每年只招各县学舍岁考的头名;其他书院,也只招各县学舍岁考前十。 如果读书的学生变多,会导致每年岁考的竞争更为激烈。 事实上,时至今日,各县学舍的竞争已经格外激烈。 如宋忠这种父母特意迁来南山县的家庭,甚至被称之为「岁考人家」。 啥意思呢? 意思是指,这种家庭,为了孩子能成功取得岁考好名次,当官的父母甚至会故意调动到竞争较小的偏远县城,让孩子得以在小县城岁考夺榜,拿到九大书院的录取资格。 是以,若寻常百姓普及开教育,每年岁考竞争的激烈程度,无疑会更上一层楼。 好在,两者接受教育的力度终归还是不一样的。只要不是南奕原身这种读书种子成堆出现,朱门贵公子大体还是能守住岁考前十名次。 不过,虽说各县岁考前十,可以考虑入学另外几个书院。但很多时候,只要不是岁考第一,又还在允许复读的年龄内,另外九人都有可能会选择复读。 因为九大书院对应大离九部,其中,无相书院对应的是文部。 只有无相书院的学生,学成后可以面向整个大离官场等待选拔任用。而其他书院的学生,只能竞争特定系统的官位。 总之,因为九大书院既是书院,也是仙门外门,想依靠读书学习往上晋身,竞争确实激烈。 这些朱门贵公子,自然也会对开明教育有着本能的轻微抵触。 不过,南奕抛出的饵,足够让这些书香门第,暂忍不适。 在毕胜克致辞完毕,换来一众围观百姓喜出望外后,谢北河也登台发言: “自《明报》发刊,谢某收到不少朋友来信,询问报纸上的画技该如何练习,能否请见‘奕名’向其学习等等。” “为此,我曾问过奕名,能否就画技这块与大家分享心得。但因奕名后续很快就会离开南山县,他深感歉然,不能与大家坐而论道。” “不过,奕名向我推荐了他的师弟,同样掌握了画技真传的周青周公子。周公子十分乐意与大家一起交流奕名画技的心得体会,再加上医官许洛愿意出让医馆,谢某便干脆盘下了医馆,将其改为开明书馆。” “即日起,书馆前馆会设立开明专柜,其上书籍报刊,允许大家随意翻阅。而在后院,则会不定期举行茶话会,由周公子来为大家分享画技心得。” “在此,谢某亦欢迎南山各位有志于绘画之道的书生墨客,来开明书馆参加茶话会,一起品茶论道,交流心得。” 直接说开班授课,听起来会不够文雅,也落了文士名流的面皮。 但换成品茶论道的茶话会,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听起来就文雅许多。 而且,茶话会说是没有门槛,但想来交流心得的文士,要么就论资排辈,凭家族本事参会;要么就暗里给足好处,凭自身本事参会。 因为,品茶论道,当然是坐着品茶咯。 后院安排的座位数量,本身就是最大的约束。没有哪个文士名流,能不顾面皮,非要站着旁听的。 谢北河致完辞,挥手让人打开了书馆大门。 从小书店变成了书馆,谢北河也不再亲自守店,而是招了两个长工。 一个负责在后院端茶递水打下手,一个负责在前馆看着。 至少,免费阅读,却也不能叫人把书给偷了去。 ———— 0050 此生所求惟一名 随着书馆开业,提前收到请帖的文士名流,入了书馆直往后院而去。 而一些寻常百姓,则奔向书馆之中的开明书架,去看看究竟有哪些书籍报刊,是可以随意翻阅的。 南奕一直混在围观百姓中,见人群开始朝书馆内涌去后,他便准备撤了。 于他而言,设立开明书馆,主要还是为了给《大离双龙传》积累热度,争取早日出圈成势。 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普及教育,为民众做点微不足道的贡献,南奕感觉也挺不错。 看着周围人群脸上的笑意,南奕心中也油然生出一股满足感。 不过他不欲抛头露面,便准备撤了。 结果南奕一转身,竟看到讲师朱献正在身后不远,在一家过年关门的店铺门檐下躲着太阳,还冲他招了招手。 南奕微感讶异,不知朱献是何时看到他的,竟似在有意等他。 但南奕还是迎了上去,作揖道:“朱师,新年福安,谨祝荣寿。” 朱献亦拱手回礼。 寒暄数句后,朱献问道:“南一,明报之奕名,是你吧?” 南奕微怔,但并未犹豫地直接点头应是。 这个身份,他没怎么宣扬,但也未曾特意隐瞒。只要有心,都能有所察觉。 朱献一开始倒也没想过南奕就是奕名,但南奕曾跟朱献说起过改名一事,欲从“南一”改为“南奕”。 然后朱献今天,既是在书馆外看到了南奕,又听到说“奕名”有个师弟是周青,再加上他今早收到的一封信件内容,心下顿时便有所揣测。 他唤来南奕一问,果然,奕名者,南奕也。 “为师三年,却没能看出你有此等画技,倒是老夫眼拙了。” 南奕讪笑:“朱师言重了。当是学生以前专心学习,无心展露画技之故。学生也是直到近日,赶上要去郡城求学的日子,准备攒些钱财,这才斗胆献了丑。” “对了,改名一事,学生前些日子认识了知县毕老爷。毕老爷为人热忱,已经帮我改换了户籍名牌,倒是不必再麻烦朱师你了。” “哦?已经改了名吗?”朱献敛去讶异,顺嘴改了称呼,继续问道,“那南奕,冒昧问下,你这画技,是师从何人?” 问这话时,朱献眸光明亮,炯炯有神地直视着南奕。 “应该是谈不上师从何人。”南奕斟酌字词道,“我以前学画作画,参考过不少画师之画。但半是自学半是瞎捉摸下,画了几年不为人知的画,不觉间竟有了如今这等画技与画风。” 闻言,朱献心中甚喜。 他早就猜测南奕画技没有师承。因为有此等特立独行之画技者,不可能自身名不见经传,却偏偏传画技于南奕。 但欣喜之余,朱献却是突然难为情地开口:“南奕,若你没有师承,他日与人言说,可否让为师挂个画道半师虚名?” 南奕先是一怔,继而面色古怪起来。 他还道朱献追问师承是为了何,结果竟是为了蹭他的名,挂個半师虚名。 朱献面色微红,状似为难,讪讪道:“为师知道这请求实属冒昧。但老夫年岁已高,此生别无他求,仅对名之一字放不下心。便是在学舍教书,想的也是教出个才高八斗、能名扬大离的学生,好借上几分师生之名。” “若你不愿让老夫挂名,亦不必为难,直说便可。但若是可以出让些许虚名,倘有需要老夫出力的地方,皆可明言。” 南奕恍然,却是慕名之举。 为何《明报》一出,便能轻易勾动南山县一众文士书生的心思? 非是因为直描画技有多强,而是因为其新其异,合乎未来潮流,可以自成一派。 坦白说,不考虑画风差异,单论画功,南山县画功精湛者,不知凡几;画功远胜南奕者,亦不在少数。 但比南奕强没用啊,只要不是画道大师、画道宗师,就是个普通画画的。百年一过,立马无人知。 可换成直描画技就不一样了。 先改换山头,占据高地宝座,再共济同舟,将直描画技捧成新潮流、新派系。 等未来派系壮大,后人追溯派系发展之始,论资排辈,这些抢占高地宝座者,自然也就名垂后世了。 所以,也无怪乎南山县的文士名流,会对直描画技如此上心。 实在是天赐良机,让许多人看到了青史传名的机会。 再则,一边是默默无闻的普通画师,一边是名扬遐迩的新派领袖,文士名流用脚投票,踊跃争先,自然也会更加推动潮流风气的滋长壮大。 此,即是势也。 而朱献,作为一个逐名趋势者,本来也是收到有谢北河提前给的请帖,准备来参加开明书馆的新年茶话会。 但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南奕,心中一动,顿时猜测南奕就是奕名。 这下,朱献便顿时起了心思。 与其去争绘画新派的高地宝座,不如直接往最高处的王座靠。 「老夫朱献,画道新派之主、初代新派领袖、写实画道宗师……南奕之半师也。」 心神往之的朱献,虽觉有些难为情,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最终还是毅然叫住了南奕,忐忑求问。 而在朱献的忐忑视线中,南奕却是思量起来:如果托言朱献为其画道半师,对于画风迥异此世的直描画技来说,会否起些遮掩之效? 他说:“朱师,伱本就是我老师,何来半师之说?不过,我不欲言虚说谬,又不喜抛头露面,却是不便与人言说。但现如今,为我画技张目者,乃是周青,可请周青述之于众,宣扬此事。” 朱献大喜:“甚善,甚善。” 在朱献眼中,南奕爱惜羽毛,不肯亲自宣扬倒也正常。但周青如今已有了南奕画道师弟之名,由周青来说此事,已然足用。 “不过,周青怎这么快就学了你的画技?”朱献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南奕听了,微微一笑:“周青曾有一友,乃墨中之精,天赋异禀,既可食墨学得纸上意,亦可衍墨予人授学识。得其相助,方令周青学了我画技真传。只是不知,朱师有意食墨否?” ———— 0051 以图配文连环画 因「洞真」天赋有着不可言虚说谬的戒律,南奕不可能承认朱献是他的画道半师。 但眼下抛头露面的乃是周青,由周青来说,南奕只要不表示否认,其他人会自然而然地以为,南奕与朱献有着半师之谊。 南奕大概介绍了一下点点食墨神通逆用之神异。 他本以为,朱献会立马应下,顺理成章地坐实其画道半师身份。 但朱献一阵意动后,却是涩声道:“假名于汝,已让老夫惭愧不已。焉有偷你画技却妄称汝师的说法?还是让老夫自己慢慢学吧。” 南奕闻言,顿时高看了朱献一眼,暗道:「没想到朱师虽然好名喜功,却又颇有原则。」 他随口说:“朱师言重了,既是我主动送的,何至于‘偷’字。” “学业本自为,自当亲学躬行。假借外力,纸上得来,与偷何异?”朱献正色道,“此外,也莫怪老夫多嘴。借此等神通假学,绝非正道。你也好,周青也罢,定要持中守正,切莫自误。” “朱师所言甚善,我此前已说服周青,令其绝了此等邪念。但是……”南奕顿了一顿。 他虽然认可朱献对学习正道的坚持,但不靠点点神通来快速令朱献掌握画技,朱献能坐实画道半师之身份乎? 朱献看出了南奕为何迟疑,忽而笑道:“你小子,莫不是以为不借外力,为师便学不会这直描画技?老夫还没这么不堪呢。” 他信口道:“远近大小定框架,重轻粗细绘光影。这几天左右无事,老夫潜心琢磨,虽然以图叙事这块还无甚心得,但直描写生、绘摹静景这块,老夫自信还是把握住了两分精髓,足够唬住旁人。” 南奕一听,顿时想起了朱献本人,正是南山县画功最为精湛的那一批人。而且,朱献之前刚拿到《明报》首刊的第一天,便看出了直描画技好几处诀窍,说与学舍一众学子听。 “既如此,今晚得空,我便将此事告知周青。”南奕不再想着让朱献吃点点的墨水。 反正朱献只是想挂个画道半师的虚名,又不是全师。画技这块,能有个大概相类,可以让旁人误以为南奕画技有受过朱献影响,便足以称半师。 然后,见朱献已对直描写生有所心得,只是还拿捏不准以图叙事的关键,南奕挑出最为基础的诀窍说道: “以文绘图,以图配文,重点在于如何做好图文结合。单纯直描绘图,有画道功底者,其实只要多练,都能找到感觉。可要想以图叙事,就得全盘把握故事,找到图文之「动」,融入构图之「静」,做到动静结合,方能牵动观者思绪,叫其意会故事之场景。” “按我的经验教训,如果做不到动静结合,图画得再好,其实也与文的关联不大。” 朱献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我等绘图,多为描景写生,可称静图。而叙事之动图,少有人画,大多都无甚经验,便是想临摹学习,也颇有些无从下手之感。” 南奕笑言:“其实书馆院子里,周青分享经验,亦会说到这些。如果朱师适才去了茶话会,一样能很快悟出关键诀窍。” “道理好悟。可许多道理,知道归知道,还是得慢慢上手多练,才能有切身体会。”朱献失笑道,“你也不必与我说些好听的话,我能处于何等水平,我比你更为清楚。” 南奕笑了笑,略去一些客套的话,直言道:“今天茶会,其实还想请县内文士名流,一起鼓捣个新玩意。我本来还在想谢叔与周兄,名望稍显不足,未必能服众。” “但若是朱师愿意助力,以朱师的德高望重,定能服众。” 朱献十分看好南奕及其直描画技,便想蹭上一個南奕画道半师之名。 南奕不介意朱献来蹭。 不过蹭完之后,南奕自然也是毫不客气,要将朱献拉上同一条战船。 朱献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学舍讲师,桃李满南山。若得朱献站台,可以提前规避南山县内其他文士名流的小动作。 再加上南奕借势度厄令,可以让知县毕胜克也管住自己的手。 双管齐下,于开明书馆而言,可谓创业环境极其优渥。 而对于南奕之请,惦记画道半师身份的朱献,自无不允之理。 不过他亦好奇,南奕口中的新鲜玩意,具体又是个啥。 南奕简单做了介绍。 ………… 书馆后院,周青高谈阔论。 “今日茶会,小生斗胆,当着诸位大家的面,畅所欲言,从直描画技说开去。” “皆云直描画技所作之画,合乎印刷之术,可以图配文,革新文坛,引领风潮。” “那不知诸位,可曾想过这文坛革新,具体该如何革新?” 周青心中想着南奕描绘的前景,陈述之时既显慷慨亦显从容,有种胜券在握的味道。 “像《明报》现今这种插图配文,只能说是最基础的运用方式,仍旧是以文稿为主,只以插图勾勒部分场景。” “但其实,图文结合,寓教于乐,完全可以让普通百姓,同样能看得起劲。” “甚至于,即便是目不识丁者,也可以只通过图画来看故事。” “如果我们转变想法,从文稿为主,变为图画为主,做连环之画,会怎样?” “会让许多早先不曾买书买报的普通百姓,被连环画形式的全新故事给吸引住。” “此即商机也。” 周青声音清朗,铿锵有力。 而在座诸人,皆是目露异彩,被周青所言带动思绪,下意识地顺着去推演想象普罗百姓皆为连环画所迷的景象。 他们不得不承认,周青说的很有可能成真。 在娱乐手段匮乏的大离,连话本小说都能欣欣向荣,这阅读门槛更低的连环画,自然会更加钱途光明。 当下,明眼人都是早已看出直描画技会引领风潮。 但读书人的眼里,只有读书人本身,以及官吏,很少关注群黎百姓。 他们只看到文坛风潮会因直描画技而变,有名可争,便愿意投入部分精力在直描画技上,想着趁早抢位占名。 可南奕觉得不够。 世间之事,无非名利二字。 为了争名,大多文士名流都愿意投入几分精力,顺水行舟。 但南奕觉得,如果让书生墨客们知晓,投入精力在直描画技上,不仅有名可争,还有利可图,会更加激发这些人的积极性。 南奕有心扬名,便寻思着:既然他已经搭起了台子,那要做就做最好,直接下猛料,搞出如火如荼之势,风靡一时,出尽风头。 所以,南奕借周青之口,直接为南山县的文人墨客指路,指出一条大有钱途的康庄大道。 “想要赚钱吗?想要就去卷去肝吧!一切财富的密码,都已尽在直描画技之中矣!” ———— 0052 岁考分数忽已至 了解完南奕暗中鼓捣的新玩意后,朱献感慨不已。 连环画,确实大有可为。 假如南奕、周青不出手,谁能最先吃透连环画画法,将经典故事改编为连环画形式,谁就能最先吃上连环画市场的第一桶金。 有此光明钱途,哪怕是嘴上说着对钱不感兴趣的文士名流,也定然会对直描画技真正上心,而不会只有片刻热度。 如此一来,直描画技,以及连环之画,其势之盛,指日可待。 而南奕作为直描画技对应的画道新派之领袖,只要直描画技流行起来,最终都是在给南奕贡献名望。 此,阳谋也。 朱献看出南奕是在以利换名,通过让利,更快更猛地博取名望。 再想到南奕求学期间刻苦读书,能强忍着不分心于画图赚钱,朱献顿时觉得南奕行事,目标明确,志向高远,能果断做出取舍。 或许日后,南奕之名,绝不会局限于画道范畴。 朱献暗思。 而南奕则是想起前世。 他在福利院长大,各方面物资都比较紧缺。在他小时候,外界早已被淘汰的小人书、连环画,仍旧是福利院中为数不多的娱乐读物存货之一。 南奕因此看了好几年小人书,也对小人书有些了解。 在天夏上个世纪的80年代,小人书刚发行的那几年,极度疯狂,甚至可以说简直不是在印书,而是在印钱。 小人书的普及率,一度达到人手皆有的恐怖程度,堪称是“平生不看小人书,纵称国人也枉然”。 在大离,就算连环画的火爆程度稍逊天夏,也不会差到哪去。 毕竟情理总是相通的,盘活下沉市场,就等于敞开了口子赚钱。 如果此世只是普通异世,南奕会因连环画的暴利,不得不与世家、官府勾心斗角。 但此世存在超凡修行,南奕能藉此省去勾心斗角的争利心思,只专注于求取名望,颇为轻松。 然而愈是轻松,便愈是说明在此世,超凡修行方为正道。 不修行的凡人,终究是与蝼蚁无异,泯然而生,泯然而死。 所以南奕让利求名,只望此举能为自己后续修行,提供些许增益即可。 忽然,朱献忆起一事,开口说:“对了,南奕,为师可还要提前恭喜你,今年岁考,你已成功夺魁。” 南奕疑惑:“岁考成绩,不是年节后才出吗?” 大离新年休假时间为一旬,年节过后,也就是一月十一号,才会正式公布各县学子岁考成绩与排名。 “那是为了拉通各县考生排名,外加有意等到年节结束才公布成绩。”朱献解释道,“审卷有快有慢,眼下来说,虽然我县考卷未必全审完了,但你的那份刚好已经审完,出了成绩。” “老夫之前曾写信托人问过你的成绩。他知道你成绩后,回信老夫,刚好在今晨送达信件。而你四科总分,已是我南山学舍历年以来最高分,今岁必能夺魁。” 原来,岁考那日,监考官被南奕考卷迷住一事,不仅让同学们在意,也让朱献心生好奇。 考虑到南奕本就是今岁有望夺魁的读书种子,朱献便书信一封,寄给在郡府当官的、自己以前的学生,打听南奕成绩。 而大离审卷批阅的规矩,是糊名批阅,但批阅后就可以直接录分入库,不存在入库前查分改分的说法。 所以,有门路的话,不等所有考卷批阅完,就可以提前查知分数。 只是一般情况下,只知分数不知排名,也没啥意义。 但如果分数足够高,自是不用担心排名问题。 比如,天启三年岁考的南奕考卷。 政考93分、策论92分、经义90分、文赋95分,四门科目,合计370分。 而在此之前,南山学舍历年岁考的最高分,还是两年前谢迦南考的359分。 南奕考370分,别说在南山县能稳拿第一,便是放眼整个楚郡,也当是前五之数。 主要在于策论和文赋这两块,南奕的分太高。 策论多按可行性、实操性扣分;文赋则是出于文人相轻的心态,很容易被阅卷官挑刺扣分。 所以一般而言,这两门科目,能考85分,便已属难得。 结果到了南奕这,不仅都在90以上,文赋更是高达95分。 关键朱献学生,还在书信里注明了扣分原因:许是考场作文时间匆忙故,剧情凝练似纲要,未能展开篇幅细致描写,叙事不够自然生动,酌情扣减五分。 朱献看到这句话时,颇为纳闷:「这话说的,如果不是考试时间有限,全力作文,还能满分不成?」 事实上,这还真不好说。 因为南奕的这份考卷,即骆驼祥子在大离的故事,惊动了楚郡不少阅卷官,争相传阅后,已经呈递给了楚郡郡守楚狂生。 不过,这些情况因事涉官员,朱献学生便按下未表,没有在书信里提及,只简单向朱献说了下南奕的成绩。 听闻消息,对成绩早有自信的南奕,没觉得有多欣喜,反倒是惊讶道:“消息来得这么早?” 之前,听到毕胜克致辞时说的那句话——“再过十天,岂不是又会有什么动静,又要本官来致辞?”——南奕当时就在想,要不要十一号时自爆身份,让毕胜克当天为「奕名」岁考夺魁一事,再次致辞。 南奕是个晓得分寸的人。 虽因度厄令之故,让毕胜克愿意给他几分薄面,却也不能三番五次地让毕胜克过来致辞,平白折了人南山知县的面子。 除非,有十分充足的理由,让毕胜克可以“真心”致辞站台。 结果,还没等南奕想好要不要自爆身份来逗着毕胜克进行第三次致辞、看毕胜克届时能说出些什么花儿来,他岁考夺魁的消息,竟已提前传了过来。 这就稍微有点打乱南奕新年的计划安排。 他本想趁着新年,抓紧时间将点点培养成一個优秀的代笔,做到只需口述剧情发展,便能由点点仿着他的文风习惯来润色文字,快速码字成文。 结果,夺魁消息来得实在太快。 南奕估计,既然他的分数高到如此地步,那么要不了一两天,南山县其他朱门,定然也会收到消息。 南奕闻讯不喜,反而陷入思索。 朱献见状,奇道:“听见夺魁,伱怎突然沉吟起来了?” 南奕遂叹道:“却是让朱师见笑了。我刚在想,该如何拒绝后续几天来说媒提亲的那些人。” ———— 0053 骆驼祥子无敌手 在蓝星,有打不过就加入的说法。 在大离亦然,打不过,就让对方加入我方,比如说媒提亲。 元旦之后,陆续有消息灵通的家族,提前得知了南奕成绩。他们于族中挑选适龄女子,请媒婆专程来找南奕,试图提亲。 而且,知道南奕日后成就不可限量,起步就是郡治扬名,绝非困于县城的寻常书生,他们姿态都非常低,甚至都没想过让南奕娶妻,而是请南奕纳妾。 但南奕却是躲在了学舍寝所,闭门谢客。 他使出了大杀招:父母亡故,有心守孝,无意成婚。 南石村发生的变故,已经在《南山公报》有所刊载。不过肯定不是实话实说,而是说发生兽灾,以长臂猴为主的兽群暴动,血屠南石村。 这种事,虽然罕见,但放眼大离各地,似乎又不算少见。所以南山县民也没有放在心上。反正,所谓的乡村,本就是治外之地。 但当南奕提起这事,以守孝名义拒绝一众说媒者,南山县的朱门贵府,再是巧舌如簧,亦只能无话可说。 最多,也就是这些人可能会在心里暗骂一声南奕心气太高。 而南奕,也确实瞧不上小小县城的所谓大家族,不想与这些朱门贵府扯上关系。 只能说,世道总是如此。 你瞧得上眼的存在,对方却又不一定瞧得上你。 比如相亲之事。 亦比如在天夏读书时常听人说的,不要与差生一起玩。 南奕当年每次一听这话,就忍不住暗道:那优生也不愿和你玩啊。毕竟,优生眼中的普通学生,与差生何异? 如果曾经,也就是南奕还未穿越过来时,南山县的这些大家族,不是想着让原身南一入赘,或者屈身做他们家族门客幕僚的话,正常提亲说媒,南一耳根一软,说不定就答应了。 但南一心气高,既不愿做倒插门的赘婿,也不愿做人门客幕僚——在大离,做门客幕僚,需要放弃学业,然后帮主家管理商铺或出谋划策等。 现在,南一成了南奕,心气更高。哪怕这些家族的想法从要南一入赘,变成了给南奕送妾,南奕也都不屑一顾。 他自躲进寝所成一统,泼墨挥毫书春秋,哪管他人作何想法。 ………… 却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天启三年的最后几天,不同于小县城里的居民喜欢关门歇业走亲访友,楚郡郡治南天城,却是格外热闹,到处都是各大商家组织安排的新年表演活动,或者某家朱门贵府公子小姐的婚宴跟流水席。 曾经在南山县当岁考监考官的莫如锋,便在自家族侄的婚宴上,见到了自己族叔莫元歌。 ——莫家字辈,是为:宗允上元如,良甫叟伯楚。 “小叔,我前天去下面县城监考,看到了一篇考生文赋,很有意思。想请小叔你帮个忙。” 莫元歌,正是楚郡今年岁考的阅卷官之一。他眉头微皱,说:“如锋你该知道,现在是糊名批阅,不好操作的。” “小叔你误会了,小侄不是这个意思。”莫如锋忙解释道,“主要那篇文赋是篇小说,小侄当时在考场没能看完,只看了一半,这两天心里便老是惦记。今日见到小叔,小侄便想斗胆,请小叔帮忙找找这篇文赋,早些批阅完,送出来录分,然后小侄好去打听下它的后半部分内容。” “小说?能让伱念念不忘,是其钩子特别强?”莫元歌起了兴趣。 “非也,其乃考场作文,几乎就是平铺直叙,并没设什么钩子。但其切题角度很新奇,是借百年后贫苦乡民在郡城生活的故事,侧面描绘彼时的社会风貌。”莫如锋感慨道,“小侄主要是觉得,作者推演时势、针砭时弊的眼光非常独到,甚至值得我深思。而且,小侄私以为,这篇文赋的立意,很可能合了郡守的心思。” 郡守? 莫元歌闻言蹙眉。 引入蒸汽技术,革新百业是大势所趋。但楚郡郡守楚狂生,却是最大的保守派。 倒也不是说楚狂生极端保守、坚决反对革新。而是他觉得:贸然革新,虽有百利,亦有百弊,遗患无穷;不若从轻从缓,观望总结大离其他郡的革新情况,尽量确保防患于未然。 若按莫如锋所说,文赋合乎郡守心意,那也就是说,其针砭之时弊,堪称一针见血? 莫元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吾知矣。” 次日,莫元歌去阅卷。 他直接道:“诸位同僚,我族侄托我找篇文赋,想尽早批阅后送去录分,他好仔细研究这篇文赋的内容。是以,我请诸位同僚帮个忙,看看这篇文赋在哪里。” 莫元歌简单说了下骆驼祥子在大离的故事开篇。 在大离,规矩虽多,可在规矩以内,又是有着相当自由的。 比如说岁考阅卷,只要不违背糊名批阅、公平打分这一规矩,想提前审阅某篇考卷,是完全可以直说的,突出一個“事无不可对人言”。 不过,为了避嫌,某位阅卷官想提前批阅的考卷,一般都不会由他本人批阅。 “卷子在我这。” 一位阅卷官翻到了南奕考卷,开始细看起来。 过了好一会,其他人察觉到他看完考卷后竟沉默了起来,便好奇问道:“评分几何?” 这位阅卷官沉吟片刻,竟缓缓道:“吾不敢评也。” 嗯?不敢评? 其他人顿时愣了。阅卷评分,流程上是三位阅卷官评阅后,取均值。 只要不是给分太离谱,高些低些,其实都无所谓。哪怕是给满分,只要问起时有自信给出充分的理由,也没人会说二话。 结果,不敢评? 正在审阅其他卷子的阅卷官,闻言都诧异不已,扭头看了过来。 最早审阅南奕考卷的阅卷官,叹了口气:“一言难尽,不若请诸位共鉴,一同评分。” 他右手一翻,干脆以法力托着考卷,将考卷于半空展开,方便其他阅卷官一起看。 而包括莫元歌在内的所有阅卷官,都是黄阶修士。即使隔了丈许远,其目力也足以看清考卷上的蝇头小字。 然后,便是好一阵的静谧。 一人问道:“诸位同僚,这分,该如何打?” 众人面面相觑。 文赋一科,不拘格式,不限文体。 但当南奕当真用小说体裁来答卷时,一众阅卷官却是为难了起来,感觉往常评分的习惯,并不适用于南奕的考卷。 “九十分如何?”有人试探着问道。 “不是不行。但此文合乎郡守心意,当呈递郡守审阅,却需注明扣分原因。” 大离虽然没有政治正确这个说法,但道理却是相通的。 在明显看出此文合乎郡守心意的情况下,虽然在场诸位阅卷官,有人怀疑南奕是在骂他们所在的家族,故而心中不喜,却也不好直接表露出不喜、对号入座。 毕竟,罗列扣分原因时,他们总不能说,是因为南奕说到了他们家族痛脚吧。 “那满分?” “亦是不至于此……” 于是一众阅卷官不说话了,纷纷看向莫元歌。 既然这烫手的考卷,是莫元歌害得大家一起审,那这分,也当由莫元歌来打头阵才对。 ———— 0054 郡守心意孰能解 南奕用小说体裁来答卷,太过罕见,让阅卷官难以与其它考卷横向对比着打分。 但真要说来,如果不考虑郡守心意,就事论事,就文打分,其实在八十分至九十分范畴内,都算正常,只取决于阅卷官是否认可南奕如此答卷的思路。 可偏偏,南奕此文合乎郡守心意,一定会被呈递到郡守手中。 届时,阅卷官列出的扣分因由,或多或少,像是在隐射自身对郡守意图的支持程度。 这就让一众阅卷官很不好打分了。 他们心里带着气,暗自嘀咕:「此子不知是谁,为人奸猾,定是故意揣摩郡守心意以作文,不讲文德!」 然而糊名阅卷下,众阅卷官不知答卷者何许人也,便只能默契地看向莫元歌,仿佛要看出莫元歌究竟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但面对诸位同僚的视线,莫元歌面色如常,一点也不受影响。 他自然是故意的。 昨日听完莫如锋介绍,哪怕莫如锋只看了前一半,也让莫元歌知晓南奕此文究竟是何模样——乃烫手山芋之模样也。 所以莫元歌此刻,非常淡定地开口:“此文针砭时弊,合乎郡守心意。若我不说,无论谁审到此卷,都不好打分。” “与其届时推来推去,不如大家一起商议,给个分数,趁早了结了它。” 最早审阅南奕考卷的阅卷官,连连点头,表示支持。 如果不是莫元歌整出这么一出,他按顺序审到南奕考卷,要独自打分,确实更加难办。 其他人闻言,倒是不好再说什么。 莫元歌继续道:“至于此卷,依我看,不若给个九十五分吧。其文立意虽佳,切题要害,但许是考场作文时间匆忙故,剧情凝练颇似纲要,未能展开篇幅细致描写,叙事不够自然生动,可酌情扣减五分。” 其他阅卷官颔首,没有异议,也不想有异议。 满分是不可能满分的。 但要给九十分,又不好注明扣分的点。 如此一来,折中一下,说些不痛不痒的扣分原因,给个九十五分正当好。 猜出诸位同僚不欲多管南奕答卷的莫元歌,给出了一個能让同僚们借坡下驴的分数及扣分点。 但莫元歌本人之所以愿意给出九十五分,则是希望答卷之人,即南奕,能有个更好的总分,稳拿当地学舍之头名。 或许,南奕文中提及的诸多问题,隐隐能和不少世家官员对上。 但莫家世代,皆在吏部系统为官,却是不涉及这些腌臜事——主要吏部修士多出自坐忘书院,修坐忘仙门之功法,大抵都有着洁身自好之戒律,不会同流合污。 正所谓观文即观人,在莫元歌眼中,南奕写出如此之文,品性不说端正,也起码歪不到哪去。 莫元歌不知南奕其他科目之分数。他看好南奕,便设法为南奕适当增上几分,稳上一手。 不过,在打分之时,需要三位阅卷官在考卷上签名打分。 因是提前选出来审的考卷,没有正式分配到的复审、终审阅卷官,大家都不想当另两个签名打分者。 于是一番推诿后,最终变成了在场阅卷官一起打分签字。 待下午收班,今天批阅完的考卷被送去录分入库。 录分时,南奕考卷上明晃晃的一长串签名,着实惹人注目。批阅其他科目考卷的阅卷官,好奇下取过来一看,登时如取了烫手山芋,顺手传阅给其他人。 于是,南奕考卷,被这群阅卷官们竞相传阅起来。 最后,一位正式官职较高的阅卷官,拍板道:“此文,当呈递郡守,请郡守再行审阅。” 录完分的南奕考卷,便就此送往了郡府的郡守办公间。 莫如锋在收班后赶来了批阅考卷的教化监这边,想瞅瞅南奕文赋考卷后半截内容。 结果一打听,分数出来了,卷子却是不见了。 他便又找上了族叔莫元歌,想问下南奕后面究竟写的啥。 莫元歌不愿多言,只是道:“你别问了,等郡守阅完,过几天你再去翻卷子自个看吧。” 因南奕所作之文太过针砭时弊,虽合乎郡守心意,以及莫元歌的眼缘,莫元歌却也不欲过多讨论此文。 莫如锋见小叔讳莫如深,虽心中痒痒,亦只得强自作罢,暂且压下追问后续的心思。 而郡守楚狂生,并不会每天都来郡府办公。 他直到三十号,天启三年的最后一天,才来了趟郡府。 然后,他便看到了南奕的文赋考卷。 楚狂生默运神通,掐指一算:“有意思,此番推演,至少七成内容合乎时势;余下的,也多是因为过于零碎,推演不开而已。” 凡人之中,竟出现眼光如此独到的人物,让楚狂生略感诧异。 不过,楚狂生找人问了下,得知南奕四门分数都已出来,总分370,不出意外肯定拿下南山县的岁考第一后,也就没再多问。 只要南奕成功夺魁,那就肯定会选无相书院,不用楚狂生堂堂郡守亲自多加关注。 比起无相仙门外门弟子这个身份,楚狂生更加看重楚郡郡守之职。 他晋升玄阶后的根基底蕴能有多强,全看他任职期间能有多大作为。 依着此世的修行法门,在黄阶这一阶段的修行中,包括楚狂生在内,黄阶修士是可以圈立道场,借助道场兴衰变化,来印证自身道行,打磨根基底蕴的。 比如说,以家族或产业为自身道场,将其经营好,发展壮大。 而楚狂生,身为楚郡郡守,自然是以整个楚郡为自身道场。 在楚郡,楚狂生就是天,是楚郡的青天大老爷。 他威权最盛,却也最是在乎民生。 因为楚郡民生变化,关乎其道途长短、根基底蕴,与其未来成就是息息相关的。 他自不想在自身道途里留有隐患。 但换成职位在他之下的其他修士,却又不一样了。 这些人,只顾着一亩三分地内的自身利益,并不在乎楚郡大局,多有损公肥私之举。 当然,楚狂生也不在乎大离全局,只在乎楚郡民生。 但这并不妨碍他牢牢盯着楚郡其他修士的一举一动。 世事如棋,众生皆子。 楚狂生与其他修士间的相互制约,正如博弈。 现在,南奕答卷合乎楚狂生心意,甚至让楚狂生冒出了敲打南天城内好几家世家的新鲜说辞。 楚狂生自然对南奕答卷十分满意,并未改动其分数。 他在心中幽幽想到:革新虽好,却不能阻我成道。 ———— 0055 仙凡殊途守孝名 身处小县城的南奕,暂不清楚此世官场跟修行界的局势微妙处。 他只秉着“预案先行”的朴素精神,早作准备,提前谋划成名之事。 短期,以直描画技强相关的连环画为发力点,将整个南山县的文士名流拉上同一条战船,齐舟共进。 中期,则是看不同于此世传统武夫小说的《大离双龙传》,能否凭故事本身,在文人以外的圈子火起来。如果不能,就用上一些炒作手段,争取把书运营起来。 至于说长期计划,南奕倒是暂时没考虑那么多。 肯定要在进了书院以后,根据书院具体情况,再来调整中期、规划长期。 不过连环画这块,南奕丢给了周青和朱献,可以当甩手掌柜。 小说这块,则是由谢北河负责《明报》发行跟推广。 然后,南奕还想将内容产出,交由点点来代笔。 元旦之后,过年的这几天,南奕以守孝之名,闭门谢客,直接不给南山县内欲向他说媒提亲者机会。 他躲在学舍寝所,努力之下,终于让点点成功吃透了其文风,可以承担代笔之责。 然后,点点便日滚万字,将《大离双龙传》往后又写了十八章。 点点一边啃着铜元,一边看着南奕画插图。 有着点点代笔分担工作,南奕闲暇颇多,插图也跟着画得复杂起来。虽还没到完全漫画化的地步,却也是隔上几处情节便有配图,堪称图文并茂。 点点疑惑道:“老爷,存稿不是够《明报》刊载吗?为啥要急着往后提前更新这么多章呢?” 南奕解释:“这是为以后做准备。现下《大离双龙传》还不够有名,没多少人催更,卖得也慢,所以可以慢慢更,旬日一刊。” “但等以后名头响亮起来,甚至有人愿意打赏催更时,就可以变旬刊为半旬刊乃至日刊。所以,存稿是多多益善的。” “啊,日刊?这也更得太快了吧。”点点震惊,感受到了小小的更新震撼。 “并不快,我计划写180万字,每章五千字,合计便是360章。即便是以日刊刊载,也得一年时间才能全部刊载完。” “啊,180万?这也太长了吧!”点点接着感受到了小小的字数震撼。 “并不多,杨康郭靖双男主线推进剧情,属于大长篇,全部写完应该就要这么多字。” 射雕、神雕原著,都是约120万字。南奕将两本书剧情串到一起,略去部分无关紧要的支线,差不多就是180万字。 “可是,以前没有人写过这么长的小说,还更新这么快的呀?”点点喃喃道。 “以前没有,那是因为我没在。现在,我来了。”南奕微微一笑。 不知为何,看着南奕脸上的笑容,点点瑟瑟发抖,莫名有种身体似要被卷作一团的感觉。 ………… 另一头,宋忠之父宋玉书,最近正在向毕胜克申请调动,希望能调到郡治南天城去,哪怕俸禄下调都无所谓。 毕胜克不是太想放人,说道:“我记得,玉书你的儿子,是南山学舍今年岁考的第二名。何不让他复读一年,拿下明年的岁考头名?” “你当年调来南山县,错峰竞争,不就是为了让孩子岁考夺魁?如今何以又变了主意?” 宋玉书只是小官,官职不高。 但在县府,大多数时候,恰恰小官才是真正干活的人。 毕胜克对此很是清楚,便想试着让宋玉书多留一年。 宋玉书却是去意已决。 他虽不知书院即仙门一事,但在知晓神诡之事存在后,宋玉书对很多原本看似寻常的事情,有了新的猜测。 比如元旦那天,毕胜克为北河居乔迁并改名开明书馆一事致辞站台。 若是往常,宋玉书只会认为毕胜克是当真看好开明书馆推行「开明教育、免费学习」之举。 可现在,宋玉书觉得,毕胜克应是知道了南奕乃异人,在给南奕面子,才会去给开明书馆捧场。 既然连一县知县都在给南奕捧场,那么南奕,当是货真价实的贵人,前景远大,未来可期。 正好宋忠眼下与南奕关系尚可,宋玉书自然是坚定地跟着南奕同去郡城,不让宋忠后续与南奕变得疏远。 见宋玉书去意甚坚,毕胜克只得无奈道:“同级调动虽然好申请,但你想调去郡城,而非普通县城,一时半会应是出不了结果,得排队等一阵子。” “在此期间,你还是别懈怠了县府里的工作。” 毕胜克想让宋玉书在调离之前,于南山县发挥最后的余热。 但宋玉书点了点头,却是开口道:“还有一事,望毕老爷批允。” “去岁末,家母去世。只是临近岁考,不想影响犬子考试,棺殓之后便一直未葬。” “我想将家母送回老家安葬,再为其守孝三月。还望毕老爷成全。” 宋玉书今日来找毕胜克,只是希望毕胜克对其同级调动之申请,不要刻意拖着不往郡府牧令监报即可。 他不指望自己能很快得到调动至郡城的名额。哪怕宋玉书愿意下调俸禄,也不可能年后立马轮上他。 但只要毕胜克不拖着他申请同级克俸调动的流程,宋玉书就有把握年后不再逗留南山县,立马走人。 因为,他还可以为不幸死于喷水婆之手的老母亲守孝。 大离朝廷虽不推崇丧亲者立马去职守孝,但当丧亲者准备守孝时,其他人亦无话可说。 只见毕胜克眼皮微抬,盯着宋玉书看了数息,终只能无奈叹道:“玉书孝心可嘉,愿意将老夫人不辞辛苦地葬回老家,本官自不会阻拦。” 宋玉书忙道:“多谢毕老爷成全。” 毕胜克点头不语,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 宋玉书连忙告辞。 不过就在宋玉书要离去之时,毕胜克压下心中的不悦之意,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问了一嘴:“对了,贤侄与今年岁考头名,关系如何。” 宋玉书应道:“犬子与南侄,关系尚可。” 毕胜克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宋玉书又施了一礼,正式离开毕府。 待其离去,毕胜克轻声一叹:“难怪如此。” 在知晓南奕得有度厄令,必成大器后,毕胜克并未专门去了解南奕过往。 因为没有必要。 书院出身,却因天资不足无缘修行的毕胜克,与注定成为修行者的南奕,如同活在不同的两个阶层。 无论南奕日后能有多大的出息,都与他毕胜克没有关系,也不影响毕胜克的南山知县之位——就算南奕后续从政为官,起步也是在郡城里当官,不会下派到普通县城。 毕胜克愿意卖南奕一个顺水人情,却也没想过特意去吹捧讨好南奕,甚至不曾在意南奕过往之事。 但宋玉书去意甚坚的表现,连一天都不想在南山县多待,固然让毕胜克有些恼,却也让毕胜克猜测:宋玉书许是与南奕攀上了交情。 毕胜克喃喃道:“就看你儿子,有没有那份资质了。若无资质,终是凡人。再好的交情,也难敌仙凡有别。” 遥想当年,毕胜克在郡城书院,一样有交情过硬的好友,资质不凡,入了修行之道。 可最终,得好友之助当上南山知县后,毕胜克就再未见过他的至交好友。 如今想来,已是十有二年,未曾见矣。 ———— 0056 疑神疑诡南若村 一月十一号,岁考正式放榜,公布各地学舍学子成绩与排名。 但不等消息于官面上传至南山县,南奕已经随着宋家的车队,离开南山县。 他最终还是没有自爆「奕名」身份,没有故意逗着毕胜克为《明报》进行第三次致辞。 因为,他的心已经飘到了郡治南天城。 若非顺风镖局过年不接镖,加之上次托镖连累死了几位镖师,让南奕有些不好意思自行再去托镖,他恐怕早几天便动身了。 不过十一号大早上就出发,倒也不算晚。 毕竟,郡城的九大书院,理论上是二月一号才正式开课。 南奕跟着宋家车队一起动身。 宋忠这次岁考,虽然发挥不是很好,但最终也还是甩下了第三名2分,以微弱优势位居南山学舍岁考第二。 其父宋玉书,让宋忠不再尝试复读争第一,直接考虑另几个书院。 整个宋家,也将镇压着诡灵喷水婆的宋府宅院挂在牙行出售,然后运送着宋老夫人的棺木,以及整整五车行李离开南山县。 ——宋玉书老家是在南泽县,比南天城还远些。只要稍微绕点路,车队就可以先途径南天城,再继续赶往南泽县,为宋老夫人下葬。 为了出行安全,宋玉书雇了顺风镖局所有空闲镖师。再加上服侍宋家多年的男仆女婢,以及一些跟着动身蹭镖师护卫的县民,整个车队浩浩荡荡足有百余人。 好在南山县离南天城也算不得太远,走上两天就能到。车队众人只需在外休息一晚,多备点干粮即可。 南奕拍马来到宋玉书旁,问道:“宋叔,我观民众多畏远游,轻易不肯独行,其中可有说道?” 宋玉书信口即答:“荒野多兽,若无武夫护送,凶险难料,自不愿轻易远行。” 南奕继续问道:“猛兽之外,或有神诡为害否?” 宋玉书苦笑。 他只是個小官,以吏员之身熬得官身,并非书院学子出身。 对于神诡异事,宋玉书一直以来也不甚清楚,直到宋府遭遇喷水婆作怪,才知世间果有神诡存在。 宋玉书无奈苦笑:“或许会有,但按民间习俗,成群结众,人气汇聚,等闲应该不会被招惹。毕竟,宋某这么多年,也就上回遇上过一遭。” “等闲不会被招惹,也就是说一旦招惹上,多半不一般?”南奕轻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宋玉书听后,说:“大过年的,南侄当不必如此疑神疑诡。不过我知你意思,提高警惕,莫要掉以轻心,总是没错的。” 说完,宋玉书让一旁家仆去给开道的镖师递话。 南奕则又和宋忠聊了起来。 “宋兄,几大书院,你可有中意的?” 宋忠挠头:“南兄有所不知,无相之外的其他书院,乃是先由诸书院先生,判断我等是否适合其院内秘藏知识,再行调剂分配。除非被多家书院同时看中,否则我等却是没有挑选之余地。” 南奕懂了,天夏好声音大离书院版,得先有老师选学生,才能有学生选书院。 “那会有没被书院先生看中的情况发生吗?” “那倒是不会,因为戮魔书院来者不拒。”宋忠叹道。 戮魔书院,对应刑部,学成后可以在律民司、缉罪司两司系统内任职,干的都是得罪人的活,所以从不挑学生。 但南奕既知了书院即仙门,便又多想了一层:戮魔仙门,或许最重杀伐之术,活动在戮魔诛诡的一线。 常言道,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这各派修士之中,或许正属戮魔仙门最为高危。 而十大仙门与书院中,除去皇室专属的元始书院外,剩下大离九部对应的书院,分别是: 礼部,度厄书院; 农部,长青书院; 民部,阴阳书院; 吏部,坐忘书院; 商部,逍遥书院; 刑部,戮魔书院; 文部,无相书院; 武部,水月书院; 工部,造化书院。 文武工商农民刑礼吏,大离九部,与皇室,共天下。 宋忠神往道:“若只论个人意向,我最想入的是逍遥书院,出来后可在商部财度司任职;其次是阴阳书院,传闻中女生最多的书院。” “那我在此,先预祝宋兄心想事成了。” 南奕扯着话题,与宋忠各种闲聊,捎带着打听些原身作为乡民,并不了解的部分常识。 然后到了晚间,约莫六点时,车队到了一处村落废墟停下,准备生火烧水。 南奕见是废墟,奇道:“此地是何地?怎是废墟?” 顺风镖局的总镖头燕青云,正过来向宋玉书汇报情况。 听见南奕发问,燕青云不冷不淡地应道:“此地乃是南若村,往前数年,倒也不是废墟。不过约莫三四年前,或是遭了兽灾,或是村民另迁它村,这个村子便渐渐荒废了。” “南若村?”南奕扭头往旁一看,村中不远处,还有棵需要两人合抱才能抱住的大槐树。 “非得在此过夜吗?这荒村废墟的,总觉得不是很吉利。” 南奕「洞真」之下,倒是确定槐树十分正常,并无异样。但这个村名,还有槐树,总让他联想到兰若寺,颇觉不自在。 哦对了,这总镖头还姓燕。 南奕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燕青云。 燕镖头看着南奕,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郎君说的不错,偏远荒村,确实不大吉利,也可能不大安全。” “只是小队人马,或许还能寻个山洞乃至林中小屋过夜。但百人车马,除去此村,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落脚歇息地。” 南奕闻言,忽有些讪讪。 虽然燕青云语气平静,并非是阴阳怪气的口吻。但南奕听着前一句,登时知道他上次托镖连累了七位镖师性命一事,早已为燕青云所知。 只是此世荒野凶险,多有野兽出没。镖师走镖,自然也是赌上性命之事。 燕青云有着职业操守,哪怕七位镖师都死了,南奕本人却平安无事,他亦不会因此恼恨南奕。 但面对南奕,燕青云神情难免显得有些冷淡。 南奕心中讪讪,气场一下就弱了三分。 不过燕青云所言,南奕倒也理解。 大离城镇化进程高,就意味着城镇以外,俱是荒野,与末世废土据点生态,其实颇为相类。 离了县境,又没打算自行扎营结寨的话,只能借助荒村废址,才能让百人车队落脚歇息。 但…… 南奕扫视了一眼。 整个队伍,宋府家仆与镖局镖师,各有三四十位。在宋玉书没有发话的情况下,皆未妄动。 但剩下跟着队伍同行的县民,不需要听宋玉书招呼,已经纷纷进村抢占起了空房。 燕镖头开口:“诸位放心,我等护镖多年,今晚值夜,绝不敢松懈,定然多加警惕,不叫野兽欺近队伍。” 南奕又扫了眼大槐树,确定其十分正常,就是棵普通槐树,绝不会有误。 他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就这过夜吧,我没有异议。不过还请燕总镖头,今晚亲自值夜,多加警惕。” 燕镖头闻言,嘴角微扯,有些不屑,觉得南奕是在小题大做,太过胆怯。 但他知道南奕乃南山学舍今年岁考第一,前途光明,又和金主宋家关系亲近,确有指手划脚之资格。 他只得淡淡应道:“放心,燕某今晚,定亲自值夜。” ———— 0057 日月当空坠灵境 是夜,独月佐日。 此世,一轮大日无论昼夜,都高居天幕正中。 而十二轮月亮散布天穹,昼伏夜出,只在晚上吞吐月华,慢慢滋生灰雾。 但十二轮月亮绕日旋转,并不会同时靠近凡世,而被凡人目见。 像是每月中旬,常人都只能看见一个月亮。而在月初月末,则是看到两个盈亏不一的月亮。 其中,一月的月亮,唤作幽月,对应的是九幽无生毕宿月宰,即「一月司命」。 所谓月宰,月之主宰,属于此世百姓信仰的至尊神圣。 但大离王朝轻谈神诡,即使是月宰,也只在不同民俗传说中有所体现,没怎么得到官方宣扬。 南奕目视幽月,却不敢展开「洞真」,怕步了原身观日之后尘。 不过,只从肉眼可见的范畴来说,一月幽月,确实是十二轮月亮中光华最浅最黯者。 南奕穿越至今,本已习惯了此世夜间尚算明亮的天光。 但在一月十一日的深夜,随着第十二轮月亮彻底隐去,独剩幽月时,南奕竟觉得夜间有些昏暗。 他出了屋,来到大槐树旁。 这里,堆了篝火。顺风镖局的总镖头燕青云,正一边烤火,一边值夜。 燕青云抬眼一看,微微讶异:“郎君怎生深夜不睡?” “既无睡意,不若出来一起值夜。”南奕笑了笑,在燕青云身旁坐下。 燕青云闻言一怔,倒是觉得南奕面目和善了几分。 对于南奕点名,让他亲自值夜一事,燕青云既是不屑,觉得南奕太过胆怯,又多少带着些不满—— 他手下,又不是没有镖师,何至于让他一个总镖头亲自值夜。 但既然南奕本人也出来值夜了,燕青云也就不好说什么,且反而觉得:至少,南奕身体力行,并非只会颐指气使之辈。 不过,燕青云潜意识中觉得南奕身为书生,并不会和他聊得起来,所以也就没有扯起话头,直接收回了视线,继续闭目养神。 而南奕,则默默展开了「洞真」。 【志名:燕青云。】 【志类:生灵。】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大离王朝-楚郡-南山县人;顺风镖局总镖头。】 【生龄:三十岁。】 【寿元:约八十八岁。】 【能力:剑意。】 燕青云身为凡人,却入了黄阶,显然是以武入道,养出了剑意。 这也是南奕为何要请燕青云亲自值夜的原因。 一众武夫中,只有燕青云身有剑意,战力最强,或不逊色于黄阶下品的修士,能给南奕带来些许安全感。 顺带着,南奕对此世武道,也有些好奇。 他主动搭话问道:“燕镖头,好奇问下,我观你正值壮年,不去闯荡江湖,怎么就开起了镖局呢?” 燕青云只道南奕是值夜无聊,随口找话闲聊,便不作他想,低声回话:“子承父业,总不好糟践了父亲心血。” “原来是家传镖局。” “嗯,家父燕顺风,得蒙亲老信任,于十年前开立顺风镖局。只是四年前家父护镖,不慎膝盖中了一箭,行动多有不便,便把我叫回南山县,接任总镖头一职。” “所以燕镖头以前,是在外面习武,闯荡江湖?” “习武倒是确实,不过闯荡江湖谈不上,也就是深入荒野,替人狩猎选定野兽罢了。” “那不知燕镖头习武,是师从哪门哪派呀?” 南奕只想套点话,了解下此世江湖武夫的具体情况。结果…… “门派?这是什么?”燕青云微微蹙眉。 好在燕青云最近也听人说起过《大离双龙传》,稍一想,便恍然:“你说的是类似最近《明报》小说上,全真教之流的所谓门派吧?” “这书倒是有点意思,不过一看就是读书人所写,并不了解江湖情况。我等武夫习武,都是在武馆拜师学艺,并向官府报备登记,怎可能往深山老林里找寻所谓门派。” “不过,按书中背景,燕郡彼时几近沦丧,若有体量大的武馆自成一派,倒也不无可能。”燕青云随口点评。 南奕闻言,却是有些尴尬。 江湖门派体系,在官府势大的大离,好像真的不太切合实际。 不过,南奕仔细一想,从性质上讲,射雕、神雕更接近于游侠武侠,并非门派武侠。 书中,除了全真教与丐帮,其实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门派。像西毒欧阳锋的白驼山庄,东邪黄药师的桃花岛,也完全可以看作是类似武馆的存在。 所以《大离双龙传》里的江湖门派,放在此世,倒也不至于显得过于突兀。 事实上,在蓝星,各国幻想作品随着时代发展,超凡武力都是自然而然地与权力结合在一起的,即掌权者,本身就是天下有数的强者。 这种模式,就武侠小说而言,被称为朝堂武侠,多围绕开封府、锦衣卫来展开剧情。 若以日漫火影来举例,则可以说忍村即国,家族即门派,而各村之影,则是各国武林盟主。 但天夏,有着忌讳谈及朝廷的国情在,才最终独树一帜地诞生了门派武侠,着力于写江湖门派间的故事纠葛,乃至于出现武林盟主的说法。 而作为新派武侠集大成者的金老爷子,也是直到倚天时期,缝合吸收了梁羽生提炼出的武当体系,和卧龙生提炼出的少林体系,才正式进军门派武侠,写出了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的名场面。 南奕意识到这些,却是暗自警醒:以后再抄书,须考虑社会架构之差异,在背景方面多做些改动。 然后,南奕便准备再套些话,了解此世江湖武夫情况,为以后文抄武侠小说做准备。 但他刚张口,却突然察觉身后的大槐树处,似有异常的奇怪波动。 南奕欲往前蹿,但念头刚起,身后的奇怪波动便猛地扩散,将他与燕青云吞没。 这波动,竟是空间波动! 南奕「洞真」被动生效,于心中浮起明悟。 但这时已经迟了。 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便晕眩了过去。 好在他近来饮食渐好,不像原身那般体虚,倒是最终没有晕过去。 南奕右手抵额,忍住恶心之感,睁开了眼。 仍旧是在大槐树前,仍旧是在南若村。 但时间已不是深夜,更不是天启四年的一月十一日。 因为,南奕睁眼,竟看到南若村中存在不少村民,自顾自地过着正常生活不说,偶尔还有人扫眼看过来,似是在奇怪南奕为何在此。 南奕扭头,正迎上燕青云惊诧之余难掩激动的双眼。 “灵境,此处竟是灵境;灵境竟果真存在。”燕青云兴奋开口。不过,他并不是在对南奕说,而是兴奋自语,思绪飘飞。 南奕只得打断问道:“燕镖头,何为灵境?” 燕青云笑意不减,说:“江湖传闻,世有灵境,入之不死,即得神通。燕某原本还不信,没想到今日遇到,果真觉醒了天赋神通。” 说着,燕青云回过神,还奇怪看向南奕:“你与我同入灵境,应该也有觉醒天赋神通才对。” 南奕眨了眨眼,「洞真」扫过,只见燕青云面板中的能力,从「剑意」变为了「意气」;而且,燕青云身上,也出现了一個赤色光点。 结合自身情况,南奕知道,这种不同颜色的光点,代表的应是不同特性的神通。 【志名:意气。】 【志类:天赋。】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意气奔放,犹不可御——意气加持,万物皆可为剑,万物皆可被斩,无法闪避。】 【灾厄:君子失意,身名俱灭——一旦心神动摇,不复自信,将无法展开攻击,亦无法进行招架防御。】 ———— 0058 灵境行者孰能为 “我当然也有天赋神通,但我现在只想知道该如何离开。”南奕敛去视线,忽地反问,“对了,你是打哪听来的灵境传闻?” “一些江湖术士口中流传出来的传闻。”燕青云收敛喜意,意识到此处非是善地后,回忆道,“至于如何离开,好像说的是要完成考验。” “考验?” 南奕话音刚落,忽有一阵风起,吹落不少树叶,于地上形成了几行字迹。 【天启元年四月四日夜,南若村全村,为异乡人所屠。】 【现在,你们似乎误入了这一天的正午。】 【请尽量于灰雾弥天前,找出混入村中的异乡人,并击杀。】 【否则,被异乡人屠戮而死的村民们,即便是死,也发誓要杀尽所有异乡人。比如,误入此间的你们?】 【注意,如果误杀村民,将触发时光倒流,一切重新来过。但你们误入此地的时间,相比上一次误入,将推迟一个时辰。】 字迹不长,只有五行。 但南奕甫一看完,眸光便骤然冷了下来。 此地,果非善地。 燕青云也彻底按捺住兴奋之情,蹙眉说:“灰雾弥天,是晚上戌时正,现在是午时正,也就是说最多才三次误杀机会。” 南奕没有说话,因为他正在借「洞真」天赋解析何为灵境。 此世,分阴阳两界。 阴世,诡灵当道。偶尔阴阳两界意外交汇时,如有诡灵想进入现世,就会生成诡灵境。 诡灵境将持续侵蚀现世,最终让诡灵得以成功降临现世。但在此期间,修士亦可以提前进入灵境。 上古时期,修士进入灵境,是直接与诡灵斗法。 但「五月司幻」,即妙觉止念流照月宰证道后,祂改易灵境法则,让灵境之争,从斗法变成了斗智: 诡灵不能直接伤人,只能发布带有恶意的考验类任务;而修士完成考验,即可攻略灵境,驱逐诡灵,并得到灵性反馈,乃至于收获诡器、觉醒神通等等。 当然,若修士攻略失败,身陨于灵境,亦会加重诡灵境对现世的侵蚀。 此外,「六月司空」,即南极绝尘方寸月宰证道后,亦更易法则,让灵境从直接侵蚀整块区域,改为生成一个灵境门户,只有通过门户才能进入灵境。 而后,「八月司牧」,即赤运衔书卫鼎月宰证道,传下龙气法禁,保境安民,分离仙凡,约束神诡,更是使得灵境渐隐,于凡间成为众说纷纭、难辨真假的奇闻怪谈。 有卖报者书曰: “自古至今,兹山浸荒,灵境寂寥,罕有人游。” “灵境不可状,鬼工谅难求。” 不过,随着凡人得到保护,不再轻易被神诡殃及,却有不少凡人开始主动追寻起灵境。 毕竟,一旦误入灵境,凡人无灵根者虽会暴毙立死,但有灵根者却会觉醒天赋神通,踏入传说中的仙途大道。 某些人,或是真的痴迷修行,愿舍命一搏;或是自认天命之子,福缘深厚,灵根绝佳,喜欢没事便往荒野跑,想要找到灵境,逆天改命。 但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燕青云和南奕,本没想过主动追寻灵境。可南若村废址的大槐树,却刚好生成了一个新的灵境门户,将南奕两人吞没。 暑气升腾,燥风吹拂,吹散地上形成字迹的树叶同时,也让按一月气候穿衣的南奕,略感到一丝燥热。 燕青云见树叶散开,蹙眉凝思片刻,试探着问:“依你看,直接逼问村民谁是异乡人,可行乎?” “若能有如此简单自然极好。但依我看,都说了是混入村中的异乡人,多半是直接问不出来。”南奕扯了扯衣领,走向村民,“不过,也可以先试着找村民问下情况再说。” 看着南奕面色从容,燕青云自忖自己不是动脑子的料,决定先顺着南奕的安排走。 “大婶,炖肉呢?” 南奕走向最近的一户人家,也是之前曾扫过南奕一眼、似是奇怪南奕他俩为何在此的一位大婶。 大婶不太习惯与陌生人说话,目光躲闪,显得有些拘束,但仍是答道:“在炖狗肉。” 南奕扫了眼,整個村子所有人家,都在各自院子里起锅炖着东西。 他问:“这么多人,都是在炖狗肉?” “应该是吧,今天难得宰了只大狗,大家都想分点肉炖来吃。”大婶说着,露出一丝垂涎,看向汤锅。 南奕也瞥了眼汤锅,锅里只有一块肉,还透着丝丝生红,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炖好。 不过,即便如此,闻起来也已经有了一股肉香,让南奕忍不住嗅了好几下,食指大动。 “大婶,这肉……” 南奕话还没说完,大婶立即变脸,梗着脖子说:“干啥?我就这一坨肉,你可别想抢!” “不抢不抢,大婶伱放心,我不是来抢你肉的。” “买也不行,我打死不卖!” “算了算了。”南奕哭笑不得,换了个问,“那大婶,我问一下,你知道你隔壁邻居是叫什么名字吗?” “记得,张三,李四。”大婶说了两个名字。 “那再往外的两户呢?” “忘了,年纪大了,记不清了。”见南奕还想继续追问,大婶直接不耐烦地说,“别问了,除了左右两户,别家人我连姓都不记得了。” 南奕稍稍有些蹙眉,但也觉得果然没这么简单直接问清全村人姓名。 他又换了一家问,一样是只知道自己左邻右舍的名字。 南奕便吩咐燕青云,各往一个方向挨家挨户地问。 等问完一圈,两人碰头一对,发现单论姓名,全村人都是对得上号的,不存在被人叫不上名的人。 燕青云往地上吐了口痰,恨声道:“要我说,就没必要浪费时间挨着问一圈姓名。这些人显然不是真人,就只记得左邻右舍,翻来覆去也还是那几句话,问不出个所以然。” 说完,燕青云拿鞋底碾了碾刚吐在地上的痰,于心底暗道:「再继续看看南奕有啥安排再说。」 适才挨家挨户问村民时,燕青云并未完全按照南奕要求的那般,只问每户人家的左邻右舍姓甚名谁。 在与南奕刚好位于南若村两头,间隔最远时,燕青云还是忍不住,试着直接问村民:“你觉得村里哪户人最像是异乡人?” 村民闻言,满是诧异地看着燕青云,纳闷说道:“你俩不就是异乡人?” ———— 0059 天黑请诛异乡人 燕青云用鞋碾着痰,左手则下意识地搭在身侧佩剑的剑鞘上。 虽然未曾握着剑柄,只是手指搭在了剑鞘上。但燕青云剑技不凡,随时可以就此使出拔剑之术。 而站在燕青云右侧的南奕,并不能清楚看到燕青云的左手小动作。 不过,听着燕青云的抱怨,南奕却是叹了口气,轻声问道:“燕镖头,你觉不觉得,自己的火气有些大?” 燕青云先是一怔,旋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该死,不知怎的,燕某心里莫名邪火直冒,竟浑不自知。”他深吸几口气,看向南奕,“多谢郎君点醒。” 南奕有「洞真」随时自省己身,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跟燕青云身上多了个「易燥」状态。 他催使「全愈」,轻松便抹去了异常状态,时刻保持思绪冷静。 只是事关自身天赋之密,南奕不好提前告知燕青云。直到燕青云受「易燥」影响,不知不觉已变得有些暴躁易怒,南奕方才出声提醒。 不过,这种躁动状态深入骨髓,发乎内心,很难凭自身意志平息。 燕青云虽然竭力收敛了情绪,但仍是碎声低骂:“四月出头,未至酷暑,居然就这么个鬼天气。还有这些村民,一个二個,眼神也是怪异,净在背后偷瞄打量。直娘贼,不知燕某乃武夫,背后偷窥跟当面上下打量没甚区别!” “我呸!”燕青云说着,还是没忍住,又吐了口痰。 南奕却是心中微微一动:“背后偷瞄?” 这点,他之前倒是没有注意到。 而后,南奕见燕青云仍旧是武夫思维,不知道利用新觉醒的「意气」天赋斩灭异常状态,只得心中暗叹了一声。 但为了确保燕青云不成为不安定因素,南奕想了想,委婉说道:“燕镖头,不如你就在这打坐,调节心境以蓄势。等需要你出手时,我再来叫你?” “反正,接下来我也是找这些村民套话,询问他们「今日」经历,拼凑出他们生前最后经历之事。” 燕青云闻言一怔,先是面露不解,觉得自己哪怕不擅动脑,也应该跟在南奕身后做个样子才对。 不过很快,他忽地反应过来,自身觉醒的「意气」天赋,万物皆可斩。而且,不仅是万物皆可斩而已,如果不断斩灭虚幻之物,更是能积蓄气势,将所斩之物化作自身「意气」资粮,愈战愈勇。 燕青云倒是没想过自身天赋神通早就被南奕得知,只是觉得南奕的说辞刚好提醒到了他。 他轻咳了一声,扭捏道:“那就劳烦郎君费心,尝试找到村里藏起来的异乡人,并容燕某在此静心蓄势了。不过请郎君放心,真到了最后,即便村民暴动,一拥而上,燕某也定能护住郎君周全!” 南奕点头:“好,到时候便仰仗燕镖头戮魔诛诡了。” 燕青云盘腿坐下,开始蕴养剑意剑势。 南奕则继续走向村民。 这些村民,南奕早就用「洞真」看过,显示为诡灵分身。他原本还想看看有无诡灵真身,尝试偷渡过关,结果看了一圈,全是诡灵分身,没有真身。 南奕猜得到诡灵的来头,大抵就是源于当年被屠戮而死的一众村民。现在,这些村民化作诡灵,欲要重新降临现世,报复生灵。 南奕并不觉得这些村民可怜。他现在只想干掉诡灵离开灵境。 而灵境之中的这些村民,看似能沟通能对话,与常人无异。但其实只是基于灵境规则,充当提供信息的角色而已。 随着时间推移,村民们的神情愈发诡谲起来,甚至从暗中偷瞄,变成了肆无忌惮地当面垂涎打量南奕。 村里的氛围也似愈发燥热起来。若非南奕以「全愈」维持冷静,怕是早就忍不住和村民动起手来。 “你知道村子里有异乡人吗?”南奕也曾如此问过一个村民老头。 “知道,当然知道咯。”被问的老头哈哈大笑起来,流着口水,贪婪看向南奕光滑白嫩的脖子,以舌舔唇道,“异乡人,那不就是你吗,哈哈哈!” 南奕冷哼了一声,不再问这个问题。 他只追问每个村民,在他与燕青云来之前,也就是村民生前的「今日」,每个人都干了些啥。 虽然知道这个法子多半是在做无用功,但考虑到有着三次容错机会,时间还算充裕,南奕仍旧把村民全都问了个遍。 按照村民所说,今早有只膘肥体壮的大狗,跑进了南若村,似是有主之狗,意外迷了路。 但来都来了,民风淳朴、热情宰客的村民们,将大狗收拾干净,每家都给分了点,准备炖肉开个荤。 然后,就是南奕与燕青云,出现在了南若村。 很显然,村民们的记忆并不完整,并不能给出他们究竟是如何死的。 不过结合背景,听起来似乎可能是因大狗主人找了过来,见大狗被宰,怒而屠村。 只是,当真如此乎? 南奕眯着眼,并未立即做出判断。 这会儿,当他一圈问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村民们依旧在熬着汤、炖着肉。但他们左手搅着汤锅,右手却早已抓住了各种武器,有杀猪刀、解牛刀,有镰刀斧头,甚至还有拿粪叉的,不一而足。 很显然,只要等到戌时正,即晚上8点,村民们便将化身热情宰客的暴民,杀向南奕。 南奕面无表情地退到燕青云身旁,轻声问:“燕镖头,假如这些村民变得悍不畏死,乃至于刀剑难伤,伱有把握一击杀死他们吗?” 燕青云仍旧盘坐在地上紧闭着眼,也未张口。 但周围空气却震动起来:“请郎君放心,我入灵境,得有神通。一剑之下,万物皆可斩。” 此时,燕青云剑意冲霄,经过几个时辰的蓄势,早已笼罩整个南若村。 南奕假装不知,只是道:“好,那请燕镖头待会,听我指挥,我说杀谁就杀谁。未必能一次成功,但我还想看看,戌正之后,这些村民里是否会出现行为有异于他人者。” “好。”燕青云的剑意,更加凌冽。 于是,南奕静待着时间流逝。 他将村民口中能套的话,全已问完。虽说每个村民都只能提供部分信息,但左邻右舍两相印证下,如有不合拍的内容,南奕一定能反应过来。 但他没有找到不合拍的内容。所有村民说的,刚好可以串联起来,相当于全都有着在场证明,没有那种没人知道在干啥的不合群者。 换言之,一众村民中,没有异乡人。 如果非要说谁是异乡人,那就是南奕与燕青云两人,才是所谓的异乡人。 毋庸置疑地说,若非他俩一个「全愈」、一个「意气」,皆能守住灵台清明,在此方灵境易燥易怒的气氛影响下,很难避免自相残杀。 然而,此方灵境既然想着蛊惑两人自相残杀,那自相残杀,就不可能是“击杀异乡人”的正确解法。 姑且不说自相残杀起来,弱势一方会不会靠击杀村民来回溯时间。 即便真的一击杀死另一人,也只会是无用功,仍旧得杀死那位真正混入村中的异乡人,才能成功脱离灵境。 至此,南奕对灵境诡灵会发布带有恶意的考验类任务,算是有了深刻认知。 不过,诡灵所设之局再怎么恶意,受限于规则,也必定有解。 南奕静静等到了晚上八点。 ———— 0060 不诛刁民终不还 戌正时分,灰雾弥天,暑气升腾,整个南若村几如陷入了无形火灾之中。 原本被束缚在各自小院中的村民,像狂犬一样嘶吼着,冲了出来,举着五花八门的武器涌向南奕二人。 “嗷!杀死那个异乡人!” “杀死,杀死,统统杀死!” “是我的,那是我的,你们别和我抢!” 村民们或是嘶吼,或是狂呼,满脸狰狞,双目泛红,活像是人间恶鬼。 无一例外。 但南奕扫视一眼,仍旧全是诡灵分身,没有出现诡灵真身。 他有些遗憾,叹了口气:“燕镖头,你可否一瞬之间,一击杀死所有村民?若可为之,便全杀了试试。” 燕青云没有说话。 但下一刻,还在涌向南奕他们的所有村民,都在一瞬间,被一分为二,直接裂开。 只是,不等村民裂开的尸体倒地,南奕两人眼前一花,已然又出现在了南若村的大槐树旁。 村民们也都跟没事人一样,一边在各自院里炖着肉,一边用奇怪眼神打望着两个异乡人。 时间,回溯至未正时分,即下午二点。 燕青云轻声呢喃:“失败了啊……” 南奕此时,完全能猜到燕青云的心思: 要么,是灵境规则不允许一击击毙所有村民,异乡人仍旧藏在村民里;要么,所谓的异乡人,指的就是他俩。 南奕甚至敢说,心思简单的燕青云,面对眼下看起来没有头绪的复杂局势,会下意识地想到似乎最简单的途径,盘算着是否要朝他下手。 当然,南奕也相信,燕青云盘算归盘算,却肯定不会现在就下手。 毕竟,燕青云还不至于这么蠢。而且他俩也才只浪费了一次机会,远未到走投无路,不得不赌命尝试的地步。 南奕扭头看向燕青云。 燕青云心有所感,也同时转过头来,直视南奕。 迎着燕青云的视线,南奕神色依旧从容,平静开口:“燕镖头,你可信我?” 燕青云此时,呼吸略显急促。 不过,这却是因为灵境回溯时间,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展开「意气」,以至于重新陷入「易燥」状态。 听见南奕的问询,燕青云喉头涌动,咽津调气道:“但凭郎君吩咐。” 说完,他干脆直接盘腿坐下,以示自身只管出剑不管其他。 南奕笑了笑,视线复又掠向一众村民。 “其实,我已经猜出异乡人何在。但法无禁止即可为,我便想试试看,灵境里的这些村民,究竟是什么货色,能不能杀。” “只是可惜,没能杀成。” 南奕语气唏嘘,尽显遗憾。 他遗憾的是,自己没有攻伐神通,需要仰仗燕青云才能破局。为此,他必须顾虑燕青云的想法,在此时说出自己的猜测,好令燕青云宽心。 如果南奕可以自行破局,他其实有心多做些测试,稍微探究一番灵境跟诡灵的相关机制。 而听到南奕说他已猜出异乡人何在,燕青云听得糊涂,便直接问道:“那敢问郎君,异乡人究竟在哪里?” 很显然,燕青云只关心异乡人何在,只想一剑砍了,好早些脱离灵境,并没有南奕这等琢磨灵境机制的闲情逸致。 但南奕谈兴正浓,却是道:“燕镖头,请你继续积蓄剑势,稍后照我吩咐出剑。” 然后,他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之前将全村村民问了一圈,其实已经看出异乡人并不在村民之中。而后,燕镖头出剑,瞬斩皆毙,却换来时间回溯,亦可为证。” “那么,异乡人究竟何在?” “灵境介绍里说,天启元年四月四日夜,全村村民,为异乡人所屠。” “可是,异乡人为何要屠村呢?” “按村民所言,事发当日,他们是宰了条误入南若村的大狗。” “照此推之,有可能是大狗主人晚上寻来,见大狗被宰,愤而屠村。” “但,真是如此乎?” 南奕声音幽幽,而燕青云身上的剑意,则再度勃发,冲霄而起。 “灵境介绍里说,村民们发誓要杀尽所有异乡人。可为何,他们看向我俩的眼神,比起杀意,更像是垂涎觊觎呢?” “而漫漫荒野之中,又怎可能有膘肥体壮的大狗,因迷路而误入南若村呢?” “更不说村民们能被异乡人尽屠,说明异乡人绝非普通人。就算他当真养的有大狗,也不至于走丢丢到了南若村来。” “最关键的是,村民们说是宰的大狗。但他们宰的,当真是大狗吗?锅里炖的,又真是狗肉么?” 南奕一早就知道狗肉有问题。 因为他「洞真」观之,竟无法快速解析狗肉,且隐隐感觉狗肉对应着玄阶本质。 不过南奕并不能断言狗肉究竟代表着啥,仍旧按部就班地从套话村民收集信息开始攻略灵境。 顺带着,南奕也想对灵境机制探究一二。 只可惜燕青云并非工具人,南奕顾虑燕青云想法,在经历了一次时间回溯后,还是选择向燕青云交底,及时说出自己的猜测。 毕竟,南奕曾连累了顺风镖局七位镖师。 有此过往,南奕终究有点担心,怕下次回溯时间后,燕青云未能及时斩灭躁动思绪,然后猛地上头,将剑意斩在他身上。 “我在想,所谓的异乡人,也许指的就是大狗。” “换言之,打从一开始,异乡人便被村民们杀了分肉。所以介绍里才说,异乡人,早已混入了村中。” “只不过,南若村馋着吃肉的村民们,或许从未想过,有些人身上怀神异,竟会在被杀之后,将他们一并带走,从阳间现世,带到了阴世诡域。” “现在,他们想重返现世,生成灵境,并误打误撞地碰到我俩。” “或许,他们还抱着引诱我俩自相残杀的想法。” “但我想说,比起杀死异乡人,此时此刻,我更想杀了这帮村民,让已经死去的他们,彻底死得不能再死。” “只是可惜,没能杀成……” 南奕一声叹毕,语气唏嘘。不过,他并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既已向燕青云交底,南奕便直接道:“奈何,谁叫他们给了足足三次机会呢。若只一次机会,我恐怕还未必敢任性胡来。但有三次机会作为退路,我不试上两次,总觉得浪费。” “所以,燕镖头,请允许我再任性一次。” “这一次,除了对所有锅中肉块出剑,将其斩至灰都不剩外,也仍须带上一众村民,于一剑之内,一瞬之间,将他们统统挫骨扬灰。” 在南奕眼中,「洞真」之下,村民一直显示为诡灵化身。 是以,虽然狗肉有着高于玄阶下品的本质,但南奕始终觉得,只要攻击村民,亦能对诡灵造成伤害才对。 “燕某说过……” 燕青云盘坐于地,闭目不语。 但他剑意恣肆,裹挟覆盖着整個南若村,猝然长鸣: “一切,但凭郎君吩咐。” “那么,”南奕陡然拔高了音调,如雷霆乍响,“请燕君出剑!” “好!” 轰然一声,燕青云剑意激荡,如潮水一般汹涌喷薄而出,带动着身周空气剧烈震荡,仿若风云变色。 他全力催使「意气」,以誓诛贼子之心,一剑化百,于天穹幻化数百柄透明长剑,宛如星河流转。 而后,须臾间决然斩下,恰似群星坠天,剑芒直下三千尺,席卷人间,荡涤浊世。 ———— 0061 踏破灵境见武官 剑气如雨,荡涤浊世。 在燕青云控制下,所有村民及锅中肉块,都在一息之间猝然灰飞。 而时间,则似就此凝固。 所有“狗肉”被湮灭,任务完成,此方灵境被攻略。 作为诡灵分身的所有村民同时灰飞,相当于诡灵被击毙。然后,灵境被攻略,时间回溯失败,则意味着诡灵真的被击毙,盖棺定论。 与此同时,南奕与燕青云,思绪骤然凝滞,浑浑噩噩无所觉,被灵境送回现世。 但南奕,许是因「洞真」之故,竟于冥冥无念下,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以及,几句模糊的对话声。 “快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哪里有人?从来只有一条大狗。” “狗好啊、好啊,狗肉,可好吃啦。” ………… 时空变换,恍恍惚惚。 南奕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出现在了一处陌生荒野,手上也莫名多出一物。 他将多出之物揣进兜里,左右扫视了一眼。 此地,非是灵境,而是现世。 依着「六月司空」的设计,离开灵境者,并不会出现在灵境门户对应之地,而是随机出现于灵境附近的无人区。 南奕此时,离南若村废址并不算远。 但观天色,已是大亮,到了次日的上午。 显然,南奕两人身陷灵境之时,现世时间也是在照常流动。 南奕眉头微紧,已然想象到其他人醒来,却发现他与燕青云失踪后的慌乱模样。 他连忙赶往南若村。 南奕本来还在头疼,如果车队没有停留在南若村该当如何;亦或是找到了车队其他人,他又该如何解释。 结果,当南奕赶到南若村时,发现村子里不仅是车队众人在等他,还多了五位武安卒——并非那种寻常小卒,而是有修为在身、着武官衣袍的黄阶修士。 南奕心中一动,立知这几位是水月仙门弟子,于南天城武安监中任武官,属于真正意义上的武安卒。 他们五人一小队,当是不知何时察知到南若村出现灵境波动,特意赶过来,准备趁早攻略灵境。 却不想,来后发现南奕两人已误坠灵境,他们便候在村中,等待灵境事件结果的同时,稳住了车队众人。 而在五位修士旁,还站着一人,正是燕青云。 见南奕归来,燕青云当即道:“五位大人,这位便是南奕郎君。燕某今日能破此灵境,全仗郎君掌控大局,识破诡灵奸计,点出灵境生路所在。” 燕青云是江湖武夫,脚程远在南奕之上。 在他们两人离开灵境,随机出现在南若村附近后,燕青云自然更早回到村中,并受了武安卒问询。 而在问清楚燕青云灵境中的具体经历后,几位武安卒颇感惊讶。 两凡人误坠灵境,无一暴毙就罢了,居然还能将诡灵一并给宰了。 虽说有燕青云身怀剑意,乃武道宗师,可以顺利觉醒天赋神通,相当于半步修士的缘故,但南奕识破诡灵所设之局,方为关键。 寻常人,不可能顶着「易燥」状态保持思绪冷静,不仅没有自相残杀,更是设法在完成任务的同时,将诡灵一并宰了。 这让几位武安卒,对南奕颇为好奇。 是以,当南奕赶回南若村,不等燕青云介绍完,五位武安卒不约而同地齐看向南奕。 而被五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修士一齐盯着,换作常人,不说战战兢兢,起码也是颇为紧张。 但南奕却是十分淡定,全然没有在意。 因为他知道,自己又没犯啥错,根本不必担心水月仙门的修士,会对他这位未来的无相仙门道友下黑手。 再者,就算真出了意外,被下黑手,南奕也怡然不惧。 他虽然还没正式修行,五位修士一个都打不过。 然「全愈」在身,犹开满血挂。同为黄阶,实力并不突出的这五人,同样也是没一个打得过他。 当然,南奕还是保持着必要的礼貌,在来到五人近前后,主动招呼道:“南奕见过五位大人。” 看着不卑不亢的南奕,五位武安卒,皆是目光一闪,暗自揣测,觉得南奕当是早就知晓修行者的存在,并非愚昧凡人。 五人中的伍长,遂微微躬身,笑着说道:“小哥客气,某家武达,想来过不了多久,我等便可互称道友了。至于眼下,如不嫌弃,可直称某家为大哥。” 武达说完,先是示意南奕上马同行,接着招呼车队开始跟着动身,继续赶向南天城。 南奕上得自己昨日骑乘的黑马,与燕青云,以及武达五人走在队伍最前,低声交谈。 “某家来时,见灵境之中有人误入,本以为会酿成惨案。却不想等到最后,灵境与其中诡灵,竟被小哥轻易破掉,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武大哥谬赞。若是换成武大哥你们几位入此灵境,想来也定能轻松破之才对。” 南奕这话,还真不是恭维。 因为南奕「洞真」窥探武达几人后,发现他们或修《水月小诀》,或修《水月大法》,却都有着一门名唤「水月灵觉」的术法神通,不仅能守灵台清明,还有着直指破绽的超感直觉——相当于是附带战斗直感的道心类神通。 总之,武达几人十分克制南若村的灵境,同样不会受「易燥」影响自相残杀外,大概率也能凭直觉发现“狗肉”有问题。 但武达一听,却十分实诚地表示:“小哥你尚未入道,故而有所不知。我等破灵境或许不难,诛诡灵却是极难。” 他还看了燕青云一眼,继续道:“不知你俩刚刚可有注意到,南若村灵境门户,仍在槐树旁?” 南奕微微一怔。 他见武达几人适才没有在意,还以为是灵境门户消失需要时间,结果其中还另有说道不成? 武达好为人师,解释开来。 原来,正常情况下,攻略灵境成功,便相当于破了诡灵算计,得以驱逐诡灵。而诡灵被驱逐,灵境自然也会随之崩塌。 但攻略之时,如果能在规则限制下做到击毙诡灵,灵境不仅不会随之崩溃,还能继续在现世维系一段时间。 相较于诡灵境,这种无主灵境被称为元灵境。 又根据面积大小,分为微型、小型、中型、大型、巨型。 其中,微型灵境,大约为一间房到几家小院大小,可以维系几天至一旬时间。 小型灵境,大约是几条街到村落大小,维系时间以月为单位。 ———— 0062 讲解天赋说道果 “灵境之中,源炁不比现世杂乱,更易提炼,自然也就更适宜修行。若是微型灵境,时间太短,可能也就供修士歇脚休息,修行数日。” “但像南若村这般,能维系月余时间,又离城不远,则会在一段时间内自发聚集不少散修。虽然初心只是为了修行,但修士一多,这类灵境最后通常都会化作坊市。” “燕镖头,你年岁已不小,虽然觉醒天赋,却也不可能拜入书院、得传道法,最多只能做个散修。” “若是得不到修行功法,甚至连散修都称不上,只算是民间俗称的江湖术士。但你运气不错,南若村过上几天,便会化作坊市。届时你只要有心,应该还是有望购得寻常散修功法,入道修行。” 南奕懂了:此世修行界,似乎并没有固定坊市,都是随缘,碰到附近有保存下来的小型元灵境,就会自发形成坊市,供散修之间交易物资。 燕青云也懂了,但又似不太敢懂。 他谨慎问道:“武大人,这散修,有什么讲究没?朝廷不会为难散修吧?” 武达浑不在意地挥手:“没什么讲究,大离散修无数,只要你修的不是魔道功法,朝廷自是不会在意。其实真要说来,只要不违逆法度,于朝廷而言,你入不入修行皆可。” “但有些魔修妖人,却最喜欢寻你们这种不入修行却觉醒天赋神通之人。一旦落入他们手中,最次都是被夺走天赋神通。所以某家建议,既然遇上了坊市,还是买份功法较好。当然,也须注意,莫遭骗子假功法给骗了去。” 燕青云眉头一皱,突然想起了江湖上不时传出的江湖术士离奇暴毙传闻。 他有心多问,但顾及身份,哪怕武达看起来十分豪爽,很好说话,他也有所迟疑。 忽地,燕青云看到南奕冲他使了个眼色,便立即闭口不再多言。 他心中恍然:南奕郎君是位顾念旧情的人,许是因他俩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竟愿意在之后帮忙。 如此一来,燕青云也就放弃了自己费心琢磨。 而南奕,他的想法很是简单。 官府瞧不起寻常散修,那是因为官府不在乎,也不需要在乎。 可他却不一样。 他眼下,愿意花心思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 不仅在于举手之劳惠而不费,更在于,从武达几人的面板上,南奕突然发现:此世的修行功法与术法,似乎和他想的并不一样,并不会默认配备杀伐之术。 包括最早遇到的许洛,似乎也没有直接伤人的术法。 这种情况下,燕青云的「意气」天赋,看起来貌似还真不差。 所以,南奕使了个眼神,让燕青云放心,后续万事有他。 而后,南奕继续请教道:“武大哥,入道修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听伱的意思,似乎入道修行之后,觉醒的天赋神通就不会被魔修妖人轻易夺走了?” 武达看好南奕,觉得南奕日后肯定能闯出一番名堂,便大方说道:“具体如何入道修行,等你选了书院,得授功法后,自然便会知晓。” “至于天赋神通会被魔修惦记这事,其实跟何谓天赋神通有关。” “小哥你觉得,天赋神通是什么?”武达卖了個关子,提问于南奕。 南奕呆了呆,有些不确定地应道:“天赋神通,不就是自个觉醒的神通吗?” 武达笑了笑,说:“是自个觉醒的没错。但你觉得,这神通算不算你的?” 当然算啊。 南奕下意识地张开嘴,刚想如此说。 但他立马意识到一点:天赋神通,为什么不叫天生神通? 武达看出南奕似乎有点反应过来,点头道:“天赋神通,既名天赋,自是上天赋予。” “是天地之间先有这类神通对应的法理,然后与你相性极佳,于机缘之下,被你觉醒掌握。” “或者你可以理解为,对应法理就像是一株参天的大树,结有果子,然后这个果子砸中了你。” “如果没有入道修行,这类道果只是刚好在你身上,却很容易被其他人抢夺了去。” “而入道修行,会缔结法种,可以将道果化作真正属于你自己的法种,自然不会再被人轻易夺去。” 武达没有说太多秘辛,只是将最为基础的常识,生动形象地讲解了一番。 南奕至此,总算是知晓了他为何会被许洛惦记上。 不过消化掉这个消息后,南奕琢磨片刻,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他复又问道:“武大哥,若按你这么说,魔修可以抢夺他人道果,岂不是有可能有着多种天赋神通在身。” 武达点头,随口应道:“那是自然,魔修功法传承不全,想多修神通,可不就只有抢么?” “再者,天赋神通,需要机缘巧合才能觉醒。” “最常见的机缘,是身具灵根者,初次接触大量灵性,或有天赋神通觉醒。” “而最快的机缘,就是魔修掳着有灵根的凡人入灵境。只要凡人入了灵境未曾暴毙,即是成功觉醒天赋神通。” “当然,灵境凶险,尤其是不知底细的灵境。加之凡人觉醒天赋神通即可造成威胁,所以一般魔修,也不敢如此放肆妄为。” 听着武达随口言说,南奕想明白了许多事。 他本以为自己觉醒两大天赋神通,算是穿越者的金手指终于上线。 结果现在看来,仍旧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金手指,却并非穿越者独有的专属外挂。 换言之,自己穿越一遭,并不像前世小说中常见的那般,只要穿越了,立马成为天命主角。 所以,往后的修行之路,完全得靠自己努力咯。 南奕看似在自嘲,其实是遇到武达等人后,觉得自身处境安全终于得到有效保证,心下轻松,于是自个开着自个的玩笑。 但南奕心中,其实仍旧有些不解,亟需解惑答疑。 不过有些问题,虽然应该算是修行常识,于凡人而言却属秘辛。有着燕青云在旁,武达说得非常浅,并不能满足南奕的求知欲跟好奇心。 但南奕也只得将心中不解暂且压下,准备等之后入了书院,再向人请教。 一路闲聊中,时至下午,一行人终于快要到了南天城。 在远远便看见南天城时,武达几人向南奕告辞,旋即骤然提速,先回了城中去。 而一直跟在后面的宋忠父子,在武官离去后,也终于靠前,追上了南奕。 他们知道不该问的别问,压根不问南奕与燕青云失踪去了哪,也不问武达几人的出现是为了啥。 宋玉书说:“南郎,车队要继续往南泽县走,我就不陪你们进城了。不过我让赵老跟着忠儿跟你,届时琐事方面,就由赵老料理即可。” 赵老是宋家的老管家,深受宋玉书信任。 南奕见宋忠父子早有沟通,做好了安排,点头应道:“宋叔自便即可。” 不过燕青云这,稍有些变故。 宋家车队要继续赶往南泽县,护镖的燕青云,本该一路陪同。 不过燕青云现下,准备跟着南奕,等南奕后续陪他去南若村灵境所变坊市,自然不好继续护镖。 燕青云便让车队众人今晚在城外驿站休息。他入城之后,会找同为武道宗师的昔日好友,替他护完后半程的镖。 宋玉书自然不会有异议。 于是车队分作两路,一路要继续赶往南泽县,只是先往最近的驿站赶去,暂作歇脚;一路则是沿着官道直奔南天城,欲在天黑之前入得城中。 不过南奕不管这些。 当武达几人离去,尘埃暂定,南奕终于有了闲暇,可以把心思放在他之前从灵境中得到的东西上。 那是一枚指环。 南奕低头,透过自身衣衫,一眼「洞真」。 ———— 0063 欺世盗名莫测戒 【志名:莫测戒。】 【志类:诡器。】 【阶秩:玄阶下品。】 【志述:一枚诞生自南若村灵境的奇怪指环,骨质,内面隐约刻有四个小字:异乡人赠。】 【规则:欺世盗名。】 【能力·一:欺天莫测——使用后混淆天机,破卜算之法。】 【能力·二:邀名于世——行博名之举时使用,加深他人印象。】 【备注:能力不可独用,间隔时间不可超过一个时辰。】 南奕眨了眨眼,心中颇有几分诧异。 虽然知道攻略灵境后,或有可能得到诡器奖励,但第一次就有收获,还是让南奕讶异。 而且,指环阶秩,居然达到了玄阶下品。 得到诡器,可以理解为他攻略度极高,将诡灵顺手诛灭,所以有所斩获。 可一个难度不太大的灵境,却最终衍化玄阶下品的诡器,只能说明此方灵境并不正常。 联想到灵境之中无法解析、似是有着玄阶本质的“狗肉”,南奕若有所思。 南若村的诡灵,或者说幕后黑手,有且只有一個。 表面上看是一众村民死后化诡的不甘怨灵,实际上,极有可能是被一众村民分食的异乡人。 天启元年四月四日,一位身受重伤的玄阶修士,于奄奄一息之际被南若村村民发现。山穷水尽的修士,虽被南若村村民分食,却也带着一众村民坠入阴世。 而后,村民怨灵聚为一体,化作一个黄阶诡灵。但修士真灵,却一直潜伏在诡灵灵体深处,使得黄阶诡灵隐隐有着玄阶本质。 或许,诡灵降临现世之日,便是该修士重返人间之时。 就算不甚顺利,诡灵降临现世失败,正常也只是被驱逐回阴世,不至于伤及修士真灵。 但南奕却带着燕青云,在完成任务斩灭“狗肉”的同时,一剑诛杀诡灵。 所以,离开灵境时,南奕才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 他念及此处,脑海中仿佛有个人在对他说:“就你多事。” 南奕略觉讪讪:他好像,一不小心,又掐灭了一位修士复活的后手。 而且,这位修士似乎有点意思,无奈身化诡器时,还特意留了仿佛一语双关的四个字: 【异乡人赠。】 【赠异乡人。】 南奕眯了眯眼。 他觉得这位无名修士当真是个妙人。当然,最妙的是,无名修士,大抵是真的死透了。 南奕将心思转到了诡器指环的规则上。 这枚指环,样式略有些奇特。用蓝星的话来说,是个莫比乌斯指环。 其规则“欺世盗名”,对应的两个能力效果,简单来说就是混淆天机与人前显圣。 他可以混淆天机,彻底遮掩自身的根脚。但代价,则是他必须人前显圣,大出一番风头才行。 可以说,此世修行的画风,就是两面性。 一应外物,皆如双刃剑。 欲求大道,唯持中守正。 若是心术不正者,迟早触犯戒律禁忌,化作邪魔外道。 ………… 因早晨耽搁,进城时已较晚,几人直接找了家客栈打尖住店。 等用完餐,南奕回往他那间客房。燕青云,也特意跟在南奕身后。 自白日得了武达数句指点后,燕青云便有些患得患失。既高兴于觉醒天赋神通,算是半只脚踏入了道途;又遗憾年岁已过,无缘正道,最多只能做个散修。 好在,南若村过上不久便会慢慢变成坊市,他至少有机会购得功法作散修,不至于连功法都寻不到。 南奕回了客房,说:“燕镖头,无论如何,觉醒天赋神通有望入道,都是值得恭贺之事。至于散修,我看武达的意思,似乎除了不像正道修士兼有官身外,差别倒也不大。” “燕某倒是不贪心,能入道修行就好。就怕到时候不识货,倾家荡产买了假功法。”燕青云长揖道,“所以,还望郎君届时,帮燕某把一把关。” 南奕坦然受了一礼:“燕镖头放心,你我并肩作战一场,便算是战友。待过上几天,我正式入道,自当抽空陪你,再去趟南若村灵境。” “多谢郎君,以后若有什么事需要燕某出力的,但请吩咐便是。”燕青云还欲施礼。 这一次,南奕就连忙伸手,止住了燕青云,不多客套。 “燕镖头言重,以后同为道友,大家相互照拂,互帮互助乃是应有之举。” 又寒暄了数句,燕青云告退。 然后,换成在南奕门外候了一会的宋忠,进来南奕客房。 宋忠倒是不像燕青云那么客套。他直接道:“南兄,租房一事,要不我让赵老一并帮你办了。” 宋忠在郡城读书,肯定要有个长期住处,不会一直住客栈。就算一时买不起郡城宅舍,也得租上一处。 按理说,他该根据后续究竟拜了哪家书院,再做定夺。 但宋忠不介意挨着南奕租房,所以想让南奕将租房一事交给赵老来办——届时,不管南奕租在何处,都是与宋忠相邻而居。 南奕看出宋忠的小心思,摆手道:“宋兄,不必管我租房何处。等你入了书院,也最好在自个选的书院附近买房或租房。” 宋忠目露不解:“南兄此言何意?” 此时的宋忠,还不知道自己一旦拜入书院,便有可能入道修行之事。 他只知南奕乃是异人,非是常人。而如果他抱紧了南奕大腿,南奕就更是贵人,能带他一起飞天。 南奕并未立即答复宋忠疑惑,而是先故意打趣道:“宋兄,事到如今,你也多半猜得到,我已涉足非凡,称得上是奇人异士了。伱身为凡人,见了吾,居然一点都不拘谨?” 宋忠笑道:“我父亲倒是颇为拘谨。但我觉得,南兄非是跋扈性子,绝不会就此倨傲,仍以寻常心来待我等。或者反过来说,若南兄当真是不念旧情之辈,我家再是殷勤,也自枉然。” 南奕含笑点头,缓缓道:“所谓奇人,多在朝中,多为官身。宋兄既然也要入书院,届时虽非一定将有所成,但终究不无可能。” 南奕这一番话,虽未明言,但也算是说了个七七八八。 宋忠听着,笑意一顿,倏忽便化作了讶然,看向南奕。 南奕轻轻点了点头。 宋忠眨眼。 他懂了。 他真的懂了。 但此时此刻,他心中浮现的,却并非喜意,而是茫然。 奇人异士,超凡脱俗,成仙得道,长生不死。 原来,并不是小说家编造的奇闻怪谈、神话传说。 只要拜入书院,就有望入道修行。 换言之,书院出身的满朝文武,怕是半数都非凡人。 可凡人百姓,乃至宋忠这类小官之子,竟对此一无所知。 原来,他们不仅是官,还是仙呐…… ———— 0064 修持术法在九宫 书院新生开课,是在二月一号。 不管是各县岁考第一,欲入无相书院;还是岁考前十,须经其他书院挑选分配,都只需要在一月份完成报到即可。 无相书院是直接登门报到。其他书院,则是选派先生到教化监值班,等候各县学生至此报到,再做挑选分配。 今天还只是一月十三号,时日尚早。宋忠便不急着去郡府教化监报到,而是先陪着南奕去往无相书院。 南奕其实还未完全确定,自己是否要拜入无相书院。 岁考第一的推荐信,以及许贤给的度厄令,南奕都随身带着。 他想先看看无相书院的功法特性,再去度厄书院附近,做个对比。 而书院学子,逢年过节,并不是一定会回老家,也有选择留在书院的。 所以南奕运气还不错,快要走到无相书院时,就已经见到了几个有修为在身的无相学子。 他一眼「洞真」,窥探起了几人功法。 【志名:小无相诀。】 【志类:功法。】 【阶秩:黄阶。】 【志述:无相门的入门功法,习之可感应无相源炁观想道身,可修持「无相小解」。】 …… 【志名:小无相妙法。】 【志类:功法。】 【阶秩:黄阶。】 【志述:无相门的基础功法,习之可提炼无相源炁转化法力,可修持「无相真解」、「无相为相」、「无相妙法」。】 …… 南奕脚步变缓,分析起适才所感。 此世功法,分为“经”、“典”、“法”、“诀”四类。 除去提炼源炁、转化法力的效率差异外,主要区别在于功法内置的术法数量。 “诀”字功法,内置一个术法。 “法”字功法,内置三個术法;自成体系,但与其他术法或神通的兼容性差。 “典”字功法,内置六个术法,有正有辅,可根据自身情况灵活修习。 “经”字功法,内置九个术法,堪称是全套体系,适配百搭,泛用性极强。 而且,多次窥探他人功法与术法后,南奕还解析得知了一件事: 此世修士,有人体九宫之说,一应神通,须在九宫之中缔结法种。而九宫有数,意味着正常来说,修士最多修持九个神通。 按南奕理解,就是只有九个技能栏。 不过不论术法神通还是天赋神通,都可以通过自身修行或感悟,衍法万千,进阶完善,乃至于融为一体的。 比如无相仙门入门的「无相小解」,就可以进一步衍化为「无相真解」。 而如果某人有着两道效果相近、法理相通的神通,则可以法种相合、融汇为一,逐步强化神通。 最关键的是,南奕发现,无相仙门的功法特性,跟《天龙八部》中逍遥派的「小无相功」,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个基础术法,分别对应的是观察分析、复制同步、衍化模拟之效。 其中,观察分析类的术法「无相真解」,按照此世法则,完全可以融入「洞真」天赋。 换言之,南奕与无相仙门,果是绝配。 但就在南奕寻思,是否还有必要去度厄书院再转一转时,后方街上,突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叫喊声。 “小友请留步!” 南奕未曾想过是在叫他。 但这声音极其洪亮,且因为说话人往此飞奔,使得声音带有一种不断欺近的感觉,十分引人注意。 南奕略感好奇,便下意识地回身望去。 然后,他便看到说话之人,一位白眉的中年男子,似缓实疾地大步走着,转眼便停在了他跟前。 白眉男子面不改色气不喘地道:“小友请留步,吾乃度厄书院杜元甫,诚邀小友前往度厄书院一叙。” 南奕佯装失措忘言,疑惑看向来者,眨了眨眼。 【志名:度厄不二法。】 【志述:功法。】 【阶秩:黄阶。】 【志述:度厄门的基础功法,习之可较快提炼度厄源炁,可修持「度厄为宝」、「清净」、「度劫为剑」。】 如果说,无相仙门的功法特性,侧重于复制粘贴;那么度厄仙门的功法特性,大略可说是以诡制诡、度厄以自用。 南奕身怀「全愈」天赋,与度厄仙门的「清净」术法,约莫有着八分相近。其相性,虽不如「洞真」跟「无相真解」两者间相性,却也着实不低。 难怪许贤之前,知道南奕有着「全愈」天赋,便没怎么犹豫,直接给了一份度厄令。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许贤以为南奕是乡民出身,虽是书生,却未必能有多好成绩,根本没想过南奕能拿下当年的岁考第一。 他传下度厄令,了却与南奕之间的因果,便不再多管,任由南奕自行前往南天城。 毕竟,许贤本就不是楚郡人,给个缘法,了却因果,足矣。 但许贤的没多想,却让南天城度厄书院负责接收新生的杜元甫,着实有些坐蜡。 由玄阶修士所赐的度厄令,内蕴一道度厄法力,相当于临时法器。 早在昨日下午,南奕一进南天城,杜元甫与不少度厄书院的修士,便有所感应,知是有人携度厄令进城。 他们虽不清楚是门内哪位师兄传下度厄令特招新人,却知道一点:持度厄令者,定是适合度厄仙门功法的好苗子。 南奕昨天入城晚,直接找了家客栈留宿。 度厄门修士感知到度厄令方位,并未在意。毕竟晚上又不可能到教化监报到。 结果,今儿一早,南奕出门。 一开始,众度厄修士,还不以为意。 但随着南奕走往无相书院所在方位,略微留意南奕去向的度厄门修士,心生惊讶:这人,身怀度厄令,却不来度厄书院? 难道,他竟还是今年哪家学舍的岁考魁首,可以拜入无相书院不成? 对此,惊讶归惊讶,度厄门修士,也基本没放在心上。 除了杜元甫。 没办法,谁叫度厄书院今年被安排到郡府教化监值班,负责迎接新生的教书先生是杜元甫呢。 不在其位,不担其责。 其他人可以假装自己没感应到度厄令,但杜元甫,不得不管。 眼瞅着南奕好像真的是要去无相书院,杜元甫坐不住了,从郡府那边一路跑过来,堪堪在无相书院门口追上了南奕。 “小友请留步,吾乃度厄书院杜元甫,诚邀小友前往度厄书院一叙。”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南奕带走再说。 杜元甫的想法,十分简单。 但他匆匆赶来,嗓门又大,顿时叫无相书院内的好些修士,心生好奇,往书院外探出神识。 然后,无相书院今年负责迎接新生的修士,也跳了出来: “好胆,竟敢来无相书院外抢人!” ———— 0065 度厄无相争道子 “好胆,竟敢来无相书院外抢人!” 无相书院出来的修士,名为李太华,剑眉星目,长发挥舞。 他与杜元甫相熟,言辞恣肆,大有几分嬉笑怒骂皆随意的风采,直接喝阻杜元甫。 随后,李太华看向南奕,问道:“小郎君,你有推荐信否?可是今年来无相书院报到的新生?” 不等南奕回话,杜元甫立即插话说:“小友,不必管他。你既有度厄令在身,便与度厄书院有缘。我们度厄书院,才是最适合你的书院,不容错过。” 李太华剑眉一挑:“姓杜的,这可不行说。一切,照规章办事。他若不是哪家学舍的岁考魁首,我直接退去,绝无二话。但若是岁考夺魁者,欲来无相,却不可被你们给诳了去。” 两人说着,都看向南奕,想确定南奕是不是岁考夺魁者。 南奕有些诧异,没想到度厄书院负责迎新的先生会亲自跑来寻他。 旋即,南奕意识到:许贤给的度厄令,比他想象的介绍信一类事物,更为特殊跟重要。 南奕伸手入怀,欲从衣服内襟里取出岁考魁首方可得到的学舍推荐信。 但这时,南奕手掌碰到了「莫测戒」。 得到「莫测戒」后,南奕并未大摇大摆地直接将「莫测戒」戴在指上,而是穿了根细索,像戴项链一般,挂于胸膛处。 南奕心中一动,顺手激活了莫测戒「邀名于世」之效。 这个能力,用白话来说,就是须在人前显圣时使用,加深他人印象。 而他眼下为李杜二人相争,虽事出突然,非是本意,却仍旧算是人前显圣,满足激活「邀名于世」的条件。 按理说,「邀名于世」,本相当于约束南奕,不让其滥用「欺天莫测」的限制。 但南奕心思活络,在碰到「莫测戒」时立马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在被迫人前显圣时使用,然后白嫖一次混淆天机的机会。 南奕并不知道混淆天机对他自身有无好处,但感觉应该也不至于有甚坏处,便秉着“管他有枣无枣,打一竿子再说”的朴素精神,顺手激活「邀名于世」,先拿到一次「欺天莫测」的白嫖机会再说。 然后,南奕从衣襟里取出推荐信,双手呈递给李太华,恭谨开口:“学生南奕,见过两位先生。” 待李太华接过推荐信,南奕继续道:“学生乃南山学舍学子,侥幸得了学舍去年岁考魁首。这里是学舍出具的推荐信,还请先生过目。” 李太华扫了一眼推荐信,确定信上盖的章,乃是由无相书院下发的学舍印章所印。 再看到南奕合计370的岁考总分,李太华更加坚定了不相让之念。 于是他看向杜元甫,笑道:“此子聪慧,合该入我无相。” 杜元甫依旧面不改色地开口:“不曾想,小友学识过人,竟是一县学舍之魁首。不过,岁考夺魁,只是得了学舍推荐信,能拜入无相书院。但究竟是否报到,全凭学子自愿,并不强制入学。” “小友身怀度厄令,如果愿意来度厄书院,却可舍了推荐信,只凭度厄令拜入我院。” 这番话,倒是并无毛病。 岁考相当于统招,度厄令则等同特招。如果南奕愿意,放弃统招成绩,走特招渠道加入度厄书院,也不是不行。 对此,李太华只故作讥讽道:“巧舌狡言,不去礼部外交司就职,当真是委屈了你。” 杜元甫义正言辞:“我也就这么一说。具体作何选择,还是得看小友自身意愿。不过,小友既然持有度厄令,不知赠令之人,彼时可曾说起过小友适合入我院之事?” 杜元甫意有所指。 南奕知道杜元甫想说天赋神通与功法相性一事,只是顾虑身处大庭广众之下,没有直言明说。 他侧身对宋忠低语:“宋兄,我与两位先生私下交流一二。不如你先回去,我明日再陪伱去教化监报到,看看你会被哪家书院相中。” 宋忠已知书院即仙门一事,此时亦是有所猜测,故而径直应下:“好,那我先回客栈。” 他也不拖泥带水,说完便自离去。 等宋忠走后,南奕看向李太华与杜元甫,作揖道:“两位先生,借一步说话?” 闻言,李太华与杜元甫两人对视。 李太华问:“去我院内小坐?” 杜元甫摇头。此刻都在无相书院门口了,他虽不会提议去度厄书院坐下详谈,却也不愿让南奕现在便进无相书院。 李太华便道:“那就去白玉京,由我做东,请两位饮上一瓶在下珍藏多年的仙人醉。” 杜元甫依旧摇头:“此酒太烈,不妥不妥。依我看,还是取出我寄存在白玉京的君子酿罢。” 眼见两人连喝什么酒都要争来争去打着机锋,南奕只好道:“两位先生,学生尚且年轻,恐不胜酒力,不若饮些茶水便好?” “便依郎君之言,叫几碟小食,饮些茶水即可。”又对视了几眼,李杜二人适时打住,也不继续为此争个没完,转而往不远处的酒楼白玉京走去。 南奕随之迈步,稍稍落后了两人半个身位。 他扫了眼四周。 由于杜元甫之前的高声大呼,再加上李太华也急冲冲跑出无相书院对峙,周围不少人都在好奇打望。 这些人,有书院学子,亦有附近的店家或路人,正窃窃私语,讨论着被无相、度厄两书院竞相争取的南奕,究竟会选哪一家书院。 而在二次觉醒天赋神通后,南奕耳聪目明,倒是听得了只言片语。 “岁考魁首才能选无相书院,说明无相书院地位最高。这人最后肯定还是会选无相。” “但度厄书院的先生亲自来请,态度诚恳,说不定还会给些助学金,也不是完全没戏。” “书院争子,肯定会拿些好处出来。那小郎君不肯直接做出选择,多半是在待价而沽。最后会选哪家书院,不好说,真不好说。” 南奕竖着耳朵偷听路人议论无相、度厄书院之优劣,然后面色如常地跟着李太华与杜元甫,前往酒楼白玉京。 ———— 0066 白玉京中定书院 白玉京,是一家有着三百年历史的酒楼,乃昔年一位名叫白玉京的酿酒师所开。 传至今日,现任掌柜,名唤白岚祁。 南奕跟着李杜二人来到白玉京,趁着掌柜白岚祁迎上来,多看了几眼。 【志名:白岚祁。】 【志类:生灵。】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大离王朝-楚郡-南天城人;白玉京掌柜。】 【生龄:三十八岁又三月。】 【寿元:七十九岁余。】 【法种:酿酒蕴灵。】 白岚祁是凡人,但又不是普通凡人。 因为在他腹部,竟有着奇特的血脉回路凝结成种,是为血脉秘术之法种。 南奕看着,忽地想到前世型月世界观中的魔术回路。 他恍然意识到:此世除了修士以外,还有着依靠血脉传承的特殊凡人;而这部分凡人,或称异人,相当于是此世的工匠世家,掌握着特定的非凡技艺。 所以在郡城,异人匠师汇聚,对应的技术水平会远远高出小县城一截。 比如印刷术,小县城只能照着印模进行印刷。但连图画都能摹拓的印模,却得到郡城才能制造。 南奕若有所思,如果酿酒师有着血脉秘术,那这酒楼里的酒,恐怕也不是凡酒。 看着李杜二人当真只叫了几碟小食,准备饮茶,跟进雅间的南奕,不禁有些好奇起之前所说的仙人醉、君子酿,究竟有着怎样的神异功效。 这时,杜元甫率先开口:“小友,你既得了度厄令,想来是早已觉醒天赋神通。不知你对入道修行之事,了解多少。” “大概知道入道以后修行不同功法,可以接引提炼不同的源炁,引气入体,转化法力。”南奕实话实说,“至于天赋神通,似乎与术法道法有异曲同工处。但再多的,也就不甚清楚了。” “看来小友知道的倒也不少。”杜元甫捻须而笑,“所谓入道修行,大体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修心性,行大道。” 李太华没有让杜元甫专美于前,接话道:“但大道艰难,却需护持之法,应付神诡,消灾化劫。所以,我辈修行,亦重修持。修心性,行大道,持法术,三者缺一不可。” “法者,上接天道,下通人心,岂是寻常物件?”杜元甫又抢过了话头,“法,不可轻持,更不可亵玩。我辈修士,唯有人体九宫,可承载法种,衍化道果。” “是以,如何利用人体九宫搭配道果,正是修行学问之体现。不瞒小友,大离各大书院,都自有一套玄妙体系,很难说孰优孰劣。但小友既然受赠度厄令,便说明你的天赋神通,正合我度厄书院的功法路数。” 简单来说,每个人只有九个技能栏,必须合理搭配技能,形成体系,才能在修行界混得开。所以,如果觉醒天赋神通,就最好选择天赋神通恰在他人功法体系内的书院。 此番说辞,杜元甫没有施展能力,在话语感染力上并不如曾经开着「与人为善」的许贤。但他实话实说,理性分析,突出一个以诚待人、以德服人。 在这一过程中,李太华也十分君子,不曾出言打断。 但等杜元甫客观阐述完,李太华忽地问道:“敢问郎君,觉醒何种天赋?” 南奕只稍作沉吟,旋即答道:“不瞒两位先生,学生觉醒的天赋神通,名为「全愈」,有着祛除异常、恢复本初之效。” 南奕简略说了说「全愈」之效。 杜元甫听后甚喜:“小友天赋,正合「清净」术法,却是与我度厄书院有缘。” 南奕心中暗思:“可惜我「洞真」天赋,与无相书院更加有缘呐……” 但「洞真」天赋牵扯颇多,又没有暴露,南奕自是不会就此和盘托出。 正当南奕琢磨该怎么接杜元甫话时,李太华突然大笑起来。 “妙啊,若是其它天赋,我恐误了郎君你道途,不敢耽搁修行,说不定就不争了。但「全愈」天赋,却是无妨,不必非得去度厄书院才是最好。” 杜元甫一听,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开始说「全愈」天赋融入「清净」术法的种种好处。 李太华则揭起了度厄书院的短,并夸耀无相书院究竟有多好。 两人本就相熟,很快就变成了互相揭短嫌弃对方门派功法。 南奕在旁听得哭笑不得,不过倒也很快就弄明白了两人的争执论点。 李太华的意思是,「全愈」天赋属于十分百搭的辅助类能力,并不必非得走度厄书院的功法路数。 就算最终修成清净无垢自在不灭体,看似很厉害,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依度厄书院的路数,以诡制诡,难免会遭遇各类奇诡手段。但指不定哪天遇上高阶修士,没能成功制住对方,就会被对方反克至死。 不如拜入无相书院,丰富见识,逐步做到无相衍万相、一法化万法,这样不管遇到啥困难,都有成功应对的可行法子。 杜元甫则反斥无相书院所谓的万相万法,需要漫长的见识积累,根本就是在画饼忽悠人。而且无相弟子大多杂而不精,一遇强敌便施展不开,只能欺负弱者。 反倒是拜入度厄书院,做到万法不侵,进可攻退可守,面对种种奇诡时,方才更显从容。 坦白说,如果南奕没有「洞真」,单纯只看「全愈」天赋的话,在缺乏对此世修行界更加全面了解的情况下,确实是难以选择。 两方一边是苟道宗师万法不侵,一边是全能王者没有短板,看起来都很是令人心动。 南奕试探着问道:“全都要会怎样?” 全都要,也就是同时拜入两個书院。 这个问,直接把杜元甫给干沉默了。 “贪多爵不烂,小友还是专精一脉比较好。” 李太华则是大笑:“虽然不可能让你拜入多个书院,但入我无相,自有无限可能。” 南奕叹了口气。 此世书院,终归本质是仙门,而非学校,不支持双学位。 在这种情况下,南奕只觉,李太华说得对。 虽然有杂而不精的可能性,但全能王者,大概率可以兼容苟道宗师;而苟道宗师,受限于人体九宫的数量限制,却肯定成不了全能苟帝。 念及此,南奕便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毕竟,别人不清楚,但南奕自个却不敢忘,他有着「洞真」、「全愈」两大天赋神通,必须同时兼顾,全面发展才行。 ———— 0067 欲拜仙门问心台 南奕举起茶杯,敬杜元甫道:“承蒙杜先生厚爱,但学生反复思量,终是更加青睐无相书院。所以,以茶代酒,还请杜先生不要介怀。” 杜元甫面上笑意不减,仿佛对南奕拒绝度厄不以为意,举杯饮下,说:“虽不能与小友共事度厄,亦祝小友早日入道,修行有成。不过,小友既选无相,这度厄令也该交予我才行。” 南奕点头,当即取出度厄令,双手捧着递给杜元甫。 杜元甫收下,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即告辞。 李太华没有挽留。 而等杜元甫离去之后,李太华忽地开口:“杜元甫此人,心口不一。南郎今日拒度厄而选无相,切莫以为他当真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南奕闻言,略显迟疑。 他当然知道自己拒绝度厄书院,实是拂了杜元甫面子。 但此事并不是什么大事,应该不至于让杜元甫心生记恨吧? 李太华看出南奕故意不加遮掩的迟疑之色,淡淡道:“你身怀度厄令,却拒了度厄书院,虽有岁考夺魁拜入无相之因,终是令其失职,未能圆满迎新之责也。” “他纵不至于为此记恨,其心中也定生不喜。你日后若是与其再遇,莫被他一脸和气给骗了就成。” 南奕重重点头,表示受教。 李太华又开始说起拜入无相的好处。 “入道修行,非一念之功。蜕凡筑基,亦非数日之功。” “我辈修士,要想修行有成,多半得在官场走上一圈。只是朝廷职位有数,官身也非想要就有之物。” “不过无相学子,只要科考入榜,各部职位皆可任命。不像其他书院学子,只得在各自部司争得任命。” 大离九部,文武百官,皆看编制。 无相书院对应文部,是以文部教化司、明文司两司,皆可视作无相学子的基本盘。 但因着功法特性,无相学子可模拟其他书院的术法神通,在中低层次的官员选拔任用中,只要属于文官编制,无论哪部,无相学子皆可去掺上一脚。 比如度厄书院对应礼部,礼部基层编制的考核选拔,除去度厄学子外,无相学子亦可报考。 这就意味着,无相学子相对而言,更易成功考取官身。所以每年岁考,也只有各学舍头名才能入无相书院。 不过南奕眼下,只好奇究竟该怎样才能入道修行。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李太华。 李太华知道南奕心思,笑道:“按说学子入院,第一年都是正常学习,供诸位先生讲师,观察其心性品行。等到次年,再根据心性评估,与各自资质,看是否要引其入道,拜入仙门。” “不过,你既已觉醒天赋神通,便算是半只脚踏入道途,倒也不必空等一年。” “只是若欲提前拜入仙门,却需到问心台走上一遭,通过问心评估心性,而后才能授你道法。” “不知,你是要今日便去问心,还是回去静思数日,想清自身所求后,再去问心台走上一遭?” 李太华简单介绍了一番无相学子拜入仙门、正式得传道法知识的流程。 正常来说,学子入书院的头年,是正常学习。而在此期间,书院修士自会暗中评估一众学子之心性。 但对于知晓书院即仙门,乃至于已经觉醒天赋神通的学子,就可以省去一年流程,直接拜入仙门。 只是正常学习一年的流程可以省去,心性评估这一环节,却是必不可少。 既然少了一年时间以观察心性,就会动用诡器,让学子走上一遭问心台,借此评估其心性。 如果通过评估,即可提前拜入仙门,得传功法。 但与此同时,动用诡器评估心性,相对于通过一年时间慢慢观察,无疑也会更为苛刻。 所以李太华建议南奕,等明了未来一生所求,心意坚定时,再去走问心台。 此乃老成之言。 毕竟寻常少年郎,心思跳脱,许多想法皆是一时之冲动,未必经得起刨根问底地再三追问。 但南奕只是稍一转念,便坚定表示今日即可问心。 他乃是穿越者。 就算如今已习惯了此世,心中不再满是疏离,也多少带着几分陌生。 再加上大离娱乐及生活条件皆不如前世天夏,南奕除了一心修行,真没啥别的欲求。 所以思量一番后,南奕遵循本心,今天便想去问心台走完流程,好早些得授功法。 “当真不回去多想几天?”李太华淡笑着问道。 南奕语气一如既往的坚定:“不必。” 而见南奕心意已决,李太华也不再多言。 他带着南奕离开白玉京,并进入书院,一路走到一处偏僻小院。 在院中,有一间屋舍,连窗户都没有,只余门扉。 这时,李太华看向南奕:“此处便是问心台。等你进去坐下,我便关门。届时内里一片黑暗,会有人与伱闲聊。” “不管聊些什么,你只将心中所思所想如实以告即可。待问心完毕,我自会开门接你出来。” 李太华看着南奕,眼里意味深长,仿佛在说南奕现在选择回去静思数日尚且还来得及。 南奕只当李太华是在行干扰之举,根本不为所动,只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矣。 于是李太华走到问心台前,推开门扉,示意南奕进屋。 屋舍无窗,昏暗无比。但顺着门扉开启后的光线,仍旧能看到门后三步远处有张方凳。 南奕也不迟疑,径直入了房间,在方凳上坐下。 他刚坐下,门扉便在不声不响中关上。 本就昏暗的光线,转瞬消失。原本在外面不时听闻的虫鸣鸟叫,也像是倏忽间噤声。 霎时间,屋里彻底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也无光亮也无风,一片静寂。 仿佛有无形的恐怖感,悄然冒出,萦绕在南奕身边。 但南奕不为所动。 或许,对此世之人来说,习惯了连晚上都有着天光,这种完全无光的黑暗环境会十分压抑,让人忍不住胡思乱想。 但南奕前世在蓝星,既见惯了黑暗,也习惯了绝望。 在查出身怀癌症,药石无救后,能自我调节心态走出来的南奕,早已有着乐观的心态,与坚韧的意志。 更不说南奕身怀「洞真」天赋,知道当下的黑暗环境实是出自一件黄阶下品的诡器「黑音盒」,有着隔绝外界光线与声音之效,自是不以为然,浑不在意。 他只默默转动思绪,猜测李太华口中的问心台问心,究竟会问些什么。 但静寂乃至于死寂的黑暗,也让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 南奕坐在方凳上,不知过了多久,忽见一抹灵光出现在他前方。 不过,就肉眼凡胎的视界中,受「黑音盒」影响,屋里仍旧是黑暗无光的。 只是南奕「洞真」之下,可见灵光,能看到他身前不远处,悄然出现了一面镜子,跟一位女修。 ———— 0068 诚神镜下全真语 【志名:诚神镜。】 【志类:诡器。】 【阶秩:玄阶下品。】 【志述:一面诞生自苏郡镜湖的奇怪镜子,为陶知命所有,暂时收容于无相书院南天学院。】 【规则:赤诚相待。】 【能力:赤诚如神——赤身照镜,可生成他人无法分辨真假的化身;以化身御使诡器,或使用禁术,可无视戒律禁忌,不惧灾厄。】 【灾厄:相见以诚——持此镜者,正心诚意,不可遮掩;他人见之,即知心思。】 【备注:持此镜时,亦可知他人言行有几分真伪。】 南奕看着「诚神镜」,「洞真」之下,心中忽地生出几分古怪之意。 他万万没想到,「诚神镜」与「洞真」,两者之间的规则效果,竟存在些许冲突。 原本,「诚神镜」之主,是可以知道南奕所言,究竟有几分真伪的。 但这个特性,只是「诚神镜」灾厄效果的附带特性,并非其根本神效。 加之「诚神镜」器主乃是陶知命,眼下的持镜者只是暂持,而非器主。 当「诚神镜」撞上南奕同为玄阶下品的「洞真」天赋,两者冲突之效,竟于冥冥之中展开交锋。 须臾之间,并非「诚神镜」根本神效的辩知真伪之特性,竟被「洞真」天赋重新定义: 南奕只要没有言虚说谬,没有说虚假错误之信息,就等同为全真。 简单来说,就是原本能知道南奕所言,具体有几分真几分伪,但现在,却只能统统鉴定为真,连一分犹疑也不带。 而且,虽然一片黑暗,肉眼不可见。 但南奕凭着「洞真」的特殊视界,仍旧“看”到了诚神镜此时的持有者,是一位年轻女生,应该是南奕的未来师姐,名为秦南衣。 而遵循「诚神镜」的灾厄效果,秦南衣持镜之时只要被人看到,就会被读心。 比如这会,秦南衣正在心里嘀咕: 「这诡镜子,委实恶心。还好只是拿来问心,不用赤身照镜。」 「不过此子不等入学上课,甫一报到便来问心,是出身大家?还是已然觉醒天赋?」 「唔……他适才心跳略有加快,应是直感敏锐,隐隐察觉到诡镜子祭出。」 「如此看来,应是先天灵根圆满、觉醒有天赋神通的幸运儿无误。」 秦南衣暗中观察了南奕一会,若有所思。而后她定了定神,轻柔开口:“你好,不必紧张,你我闲聊片刻,随意聊聊便好。” 南奕微微侧耳。 他虽然不会被秦南衣突然出声给吓到,但也顿了一顿,方才应道:“好的。” 秦南衣当真如闲聊一般地说起:“我叫秦南衣,比你早上两年拜入书院,算是你学姐。不知学弟你姓甚名谁,是以何途径拜入无相书院?” 南奕早已改了户籍名牌,底气十足地说:“好叫学姐知晓,我名南奕,乃南山县人,因去年岁考夺魁,得了南山学舍推荐信,故来拜入无相书院。” “那学弟你可知,问心之后,所求为何?” “知矣,问心之后若无差错,当能得授功法,由此入道修行。”说着,南奕窥见秦南衣心声,便不做停顿地继续道,“我觉醒有天赋神通,适才李先生已特意做过介绍。” 南奕这么说,听起来像是在主动解释他为什么会知道问心后会得授功法一事。 但秦南衣原本准备顺着问南奕是否知晓具体会得授的功法。 这是南奕不该知道的内容。 可南奕通过「洞真」,早已知道无相仙门的入门功法名唤《小无相诀》。 他窥视秦南衣心声,知道这个问题不好答,便仿佛在解释一般,主动补了一句“李先生已特意做过介绍”。 这句话,堵住了秦南衣还没说出口的问题。 毕竟都说了是闲聊,她总不好追问李太华具体都给南奕介绍了哪些内容。 加之南奕主动提及天赋神通的存在,秦南衣念头一转,改口说道:“看来学弟资质不凡,未曾入道,便已觉醒天赋。不知学弟的天赋,是何时觉醒的?” 南奕默然数息,说:“我乃乡民出身,半月前回村准备过年,遇上了一个妖人。妖人目无王法,戕害全村村民性命,意欲献祭。” “我本也难逃毒手,却有意外突发。不仅妖人毙命,还让我意外觉醒天赋神通。” 南奕语气平静,并未刻意卖惨。 但他却把秦南衣一下给干沉默了。 尤其南奕语气愈是平静,秦南衣便愈是不好意思继续追问细节——再问,就着实不甚礼貌了啊。 「算了,我是负责问心,又不是负责盘问身世,还是莫去撕人伤疤为好。」 秦南衣如此想着,讪讪道:“是我失礼,不该提起学弟的伤心事。” 南奕默不作声。 他其实不好接这话。毕竟他总不能说自己不觉得伤心、只感到气恼——对自己思虑不周、实力低弱的气恼。 但南奕只要沉默,秦南衣自会理解为南奕不愿多言。 她略过此节,换了個话题:“学弟伱既知入道修行事,可是真心求道?” “当然。” “那你为何求道?可是为了报仇?” 南奕略一思索,答道:“家亲皆去,独我幸存。举目四顾,孤身无依。除去入道修行,旁事于我,也无甚欲求。” “至于说报仇,仇我自然是记在心上。但报仇归报仇,求道归求道,在我心中,二者自是不会混淆。” 秦南衣眯了眯眼。 「失了亲情束缚,却非是为报仇而求修行。此等心性,竟当真存在?」 若是为了报仇而求修行变强,极易堕入歧途犹不自知。 秦南衣自然不是希望南奕如此。 但正常人搁南奕这情况,就算不被报仇恨意迷了眼,也多少会惦记上几分。 秦南衣手持「诚神镜」,便能从回答中知晓报仇之念具体占了几分。 可现在,「诚神镜」辩知真伪之特性被「洞真」天赋重新定义,秦南衣听着南奕所答,只觉南奕求道之心,确无半分报仇之念。 其天性凉薄淡漠,竟叫秦南衣感到惊讶。 因为,于修士而言,凉薄淡漠之天性,并非贬义。 能不为情欲乃至情义所动者,向道之心甚坚,或可称作天生道子。 秦南衣微感惊讶,是在想南奕难不成会是天生道子之心性? 她心念转动,问道: “敢问学弟,如果你日后面临选择,一者是内心饱受折磨却收获巨大,一者是问心无愧却难有收获,你会怎么选?” “我选问心无愧。” 秦南衣刚刚问完,南奕便即开口,回答得几近不假思索。 这却是因他窥视心声,不等秦南衣说完便已思虑周全。 加之南奕早就知道此世修行极为重视心性,又多有各类戒律禁忌,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之境地,自然不会选择问心有愧、饱受折磨的选项。 但南奕回答太干脆,又在「诚神镜」鉴定下显示为全无半点虚言,直让秦南衣心生古怪。 她忍不住道:“为何这般选?” “有所为有所不为罢了。”南奕语气,平静而又坚定,“问心无愧,即便一时困顿,仍可展望未来;但若问心有愧,纵是一时享受,亦会折了未来。” ———— 0069 天生道子问修行 “那假若,一生问心无愧,却都无甚成就,学弟你会有片刻犹疑乎?” 秦南衣蹙着眉头。 她倒不是觉得南奕心性就该有破绽。 但如果连半分常人该有的迟疑都无,言谈中全然自信,宛如天生道子一般的心性,只会让秦南衣下意识地心生质疑——若用南奕前世的话来说,就是感觉到极其不科学。 而修士修真,有时候其实也可以理解为较真。 因「洞真」天赋臻至玄阶所造成的误会,秦南衣惊讶于南奕宛若天生道子的不合常理之心性,较真之下,竟略有些道心波动。 她只稍作想象,便预见到自己道行境界被南奕轻易反超的那一幕。 她心中喃喃:「先天圆满之灵根,天生道子之心性,岂有此理乎?」 南奕则是有些骑虎难下。 「诚神镜」与他的「洞真」天赋,皆为玄阶下品。因为「洞真」天赋不容虚言,连带着不容「诚神镜」判定南奕话语的真伪占比,在规则冲突下,只能判定南奕所言全然为真。 可在心性评估时,全然为真,就显得有些过犹不及,让秦南衣误以为他是天生道子。 只是事已至此,南奕骑虎难下,也只得拿出天生道子的架势来。 他悠悠开口:“若说一时无成,或运气使然,或情势所致,皆有可能。但一生皆无成,思来想去,只会是才能有限。” “我南奕一生行事,皆求问心无愧。论及才能,虽不敢说有多强,却也绝不至于一事无成的地步。” “所以,学姐此问,请恕我实在难以回答。” 秦南衣面色如常,心里不住思量:「此子至今不见半点犹疑,端的自信,几近自傲。再继续问下去,怕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 她思量数息,又起话题:“学弟既已拜入无相,他日修行有成,可会维护书院之利益?” “这是自然。” “倘若书院利益,与你个人利益相左,该当如何?” 南奕挑了挑眉。 这类接近诛心的问题,正常并不会拿出来问。可他的回答至今品不出半分虚言,竟逼得秦南衣越问越刁钻。 南奕哭笑不得,却仍面色如常地朗声道: “利益相左,且看公私。若是为书院公义,且出于公平,当可商量;但,若是为某人私利,却要在下退让,自是不必商量,各凭手段争个高低。我想,堂堂书院,当是不会强让学子损己利人的吧?” 秦南衣直视南奕:“书院自是不会如此,但如有一日,拔一毛而利书院,为之乎?” 南奕轻笑:“此事,全凭心意。若我有意为之,不必他人来问,亦会行之;若我无此心思,莫说拔一毛而利书院,便是拔一毛而利天下,虽千万人,我亦不拔。” 「此子心思坚定,意气超绝,果有天生道子之风姿。」 秦南衣眼神闪烁,继续追问: “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那么,取一毫而损天下,为之乎?” 南奕略微思考后答曰:“狭路相争,有所得者,必有所失者。其失,在我吁?他人若与我争,焉能不争?” “是以,卿之所谓取一毫者,若是窃取,我自不为;若是争取,纵天下人与我竞争,我亦不惧。至于孰胜孰负,自是各凭手段。” 南奕思考后的回答,字字皆是掷地有声。 秦南衣听在耳中,发觉其中全无半点虚言,相当于南奕对其自身的自信之心,全无动摇。 一时间,她沉默了,甚至不知道还该继续问什么。 「连与天下人相争,都自信道出,言语间满是浑不在意,理所当然,听不出半分迟疑。」 「此子,当真是恐怖如斯。」 一片黑暗中,秦南衣仗着目力,深深注视着南奕。 「这就是,天生道子么?」 她的眼中,隐约带着几分好奇。 「那么,最后一个问,你会怎么答呢?」 秦南衣轻启朱唇,不再自己费心想问题,而是按照问心惯例,开始半是介绍地说道: “修行之事,世人多为耳闻,不知究竟,只知有神通、有长生。但其实,修行多歧途,一步踏错,或许便是万劫不复。” “你身具灵根,机缘巧合觉醒有天赋神通,倒是还好。换作旁人,先天灵根不圆满,于入道修行第一步,接引源炁入体之时,都会有不小可能暴毙。” 原本,若是一般人前来问心,说完暴毙几率后,秦南衣还能追问下可有迟疑。 但南奕觉醒天赋神通,相当于半只脚踏入道途,已无暴毙风险,秦南衣只好略过此问。 “而修行之后,或许也不会像你们想象的那般美好。凡术法修持,皆有戒律禁忌,轻易不可违之。” “此等戒律禁忌,亦被称为劫数灾厄,意指违逆之后,代价惨重。” “除此之外,尚有恶念魔障,干扰人心。稍有疏忽,自省不足,或许便会被恶念魔障迷了心、昧了眼,就此坠入魔道。” “更有神诡妖魔为害人间,需要我等修士戮魔诛诡,斗法斗智。倘若哪天棋差一着,说不得便是身陨道消的结局。” “也就是说,为求长生入道修行,反而还可能英年早逝,死得比凡人更早。” “南奕学弟,知晓这些后,你还是要坚持入道修行么?” 秦南衣深深看着南奕。她想知道,天生道子,会如何回答。 而南奕,静静听完秦南衣的介绍后,他也在想,天生道子该怎样回答才好。 他想了想,不着急回答,而是饶有兴趣地问道:“劫数灾厄、恶念魔障,有数否?” 他问的,已经属于道法知识的范畴。按说该在正式入道后,才会有人与他具体分说。 但秦南衣眼下,已将南奕视作天生道子,还是半只脚本来就已踏入道途那种。 见南奕好奇,她也藏着掖着,介绍说: “恶念魔障,劫数灾厄,合称为七魔十灾。” “七魔者,贪婪、嗔怒、痴愚、嫉恨、骄矜、恶性、情欲也,却属心魔,勾动邪念。” “十灾者,残缺异病绝、禁忌福禄寿也。” 十灾,即十类劫数灾厄,相当于此世修行的超凡代价。 南奕听秦南衣介绍完,又按自身理解重新归纳了一番: 残:支付类代价,如身体残缺,功能失效等。 缺:支付类代价,如灵魂缺失、概念丧失等。 异:响应类代价,如心理异化,认知扭曲等。 病:响应类代价,如生理异化,病痛折磨等。 绝:献祭类代价,似绝圣弃智,献祭因果等。 禁:戒律类代价,现禁止行为,犯之则伤等。 忌:戒律类代价,现致命弱点,关键要害等。 福:消耗类代价,如福运变衰,飞来横祸等。 禄:献祭类代价,似破财消灾,献祭外物等。 寿:消耗类代价,如寿元流失,老朽衰败等。 ———— 0070 一心向道藏经阁 南奕将七魔十灾之说,记在心底,而后重新审视了一番自身「洞真」、「全愈」之灾厄。 略微恍然后,南奕以凡俗肉眼,看向秦南衣出声发问的方向。 他声音清朗,徐徐开口: “如学姐所言,修行确多歧途。然,世间何事不艰难?奕不过乡民出身,又遭妖人屠村侥幸存活,如今早已是上无依靠,孤身独行。” “便是不入仙门修行,这大离世道,于我而言,难道不也是行路甚难、颇多歧途乎?” “所以,任他修行多歧途,我自大道独前行,无所畏惧也。至于最后究竟能走多远?路在脚下,且走下去便是。” 南奕语气平淡温和,就像是在说些寻常语句。 但秦南衣听出其中不带半分虚言的真诚之意,只觉南奕对自己甚是自信。 因为,只有经过仔细思索,哪怕与天下人相争,都能以平常心相待,视一切艰难险阻为踏脚石,才能从容答出南奕语气中的这份平淡。 而且,南奕的自信并非狂傲,并非是妄自尊大、目无余子的自以为是,而是基于平常心进行审视,有着一种横竖都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之意。 ——既然不论是否修行,都会感到世道艰难,那么修行与否,何来区别? 在秦南衣耳中,南奕是全无半分迟疑地如此坚信。 这种坚信,如果是普通人,还有可能是无知者无畏的所谓“坚信”。 但搁在早就与魔修妖人打过交道的南奕身上,秦南衣顿时觉得:南奕的平常心,实是一种超然于世、不为凡事所扰的超然心态。 有此心性,即是天生的修道种子,拥有一颗无暇道心,意志坚定,心思通明,几乎不可能被心魔邪念蒙蔽心智。 秦南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常理下不应存世的天生道子。 她心中有过质疑。 但所有的质疑,最终只换来她自身的道心波动——自愧弗如,继而生叹。 她陷入了沉思。 秦南衣心中暗叹,收起「诚神镜」跟「黑音盒」,接着神识传音李太华,唤其进屋带走南奕。 李太华一边推开问心台的门扉,一边传音问询:“师妹,此子心性如何?” “心性……”秦南衣叹道,“心性绝佳,堪称天生道子。” “天生道子?”李太华诧异。 秦南衣幽幽开口:“一心向道,超绝于世,称之为天生道子并不为过。若我料得不差,炼精化气的关隘怕是根本难不住他。说不定他能比你更快蜕凡圆满、破境筑基,然后转入内门,被我等尊称为师叔。” 修行界,达者为先。 除非有明确的师徒关系,否则同个大境界内,都按入门先后互称师兄师弟;但若高上一个大境界,由黄阶至玄阶,就该秦南衣、李太华,称南奕为师叔了。 李太华听得秦南衣如此说,心中不由一惊。 秦南衣黄阶中品,尚在养气期积累,倒是离入无相内门还早。但李太华黄阶上品,已是蜕凡小成境界,理论上只等蜕凡圆满,就能尝试筑基,炼气化神,位登玄阶。 可在秦南衣眼中,李太华却未必能比南奕更快筑基。 这意味着南奕修行,将会是勇猛精进,几乎不受关隘困扰,根本没有瓶颈。 在此世,这种情况倒是并非不可能存在。 因为此世修行,道行积攒还算容易,理论上所有人都可以勇猛精进,一路晋升。 是以,修为境界,其实并不怎么看修行年月。 比如像赠予南奕度厄令的许贤,年方三十九岁,已然晋入玄阶上品。这类年轻的玄阶修士,在此世虽然不多,却也称不上罕见。 但前提是修士须勇猛精进才行。 这四个字,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每一次晋升突破关隘,不仅有殒命风险,更有可能误入歧途却不自知。自以为是勇猛精进,却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被恶念魔障迷了心,坠入魔道,乃至沦为妖魔。 所以此世修士,大多重视心性与积累,偏爱厚积薄发、水到渠成的稳扎稳打。 但如果真有人可以做到几年之内便连破藏精、养气、蜕凡三关,完成炼精化气境的修行…… “难道他就不怕行差踏错?”李太华忍不住追问,想要再确定一下。 “从问心表现来看,应该不带怕的。”秦南衣叹道,“师兄,我道心有些不稳,就先撤了。” 说完,秦南衣便从问心台另外一個出口离去了。 李太华愕然,没想到秦南衣来问心南奕,竟反被南奕震得道心失衡。 他亦感到一丝莫名的压力。 不过,李太华心思一转,很快就暗自笑道:「若是叫姓杜的得知,南奕乃天生道子,却在得了度厄令的情况下拜入无相,定能让他更加郁闷三分。」 念及此,李太华心中讶意,立即化作了笑意。 听到秦南衣问心后的言辞,李太华确实有几分惊讶。但他心态很稳,并不会因此嫉羡南奕。 因为修行乃是私事,只取决于自己想怎么走。李太华并不觉得自己规划的道路有问题,自然也就不会嫉羡起尚是凡人的南奕。 毕竟说一千道一万,南奕眼下也只是个凡人,未必真的便如秦南衣预估的那般乃是天生道子之身。 他自不会被莫须有的可能性给震住。 而李太华两人神识传音,对话只在瞬息间。 此时,南奕才刚刚从问心台中走出。 从黑暗无光的房间中出来,重新感受到明亮的天光,南奕内心也微微有些雀跃。 他看向李太华:“请问先生,问心结果,可有说道?” “你向道之心甚坚,却是个修道的好苗子。”李太华打了个哈哈道,“日后无普通学子在场时,你也不必再唤我先生,直称师兄即可。我等修士,同处一阶,皆可以师兄弟相称。” 南奕眨了眨眼,说:“那请问师兄,何为‘同处一阶’?” “不急,随我去趟藏经阁,传你《无相宝册》后,你自然便知晓了。” 很快,李太华引着南奕到了无相书院内的藏经阁,一栋三层高的楼阁。 在藏经阁一楼,有位老者正在扫地。 李太华招呼道:“魏师兄,这位是今年新入门的师弟,名南奕。” 南奕也急忙招呼了一声魏师兄。 在扫地老者身上,南奕「洞真」视界,一眼便看到了一点玄阶诡器才具备的耀目灵光。 虽说接触时间尚短,尚不能被动解析出具体是何玄阶诡器。但南奕心中,已第一时间将名为魏无涯的扫地老者,标注为大佬——就好比《天龙八部》中的扫地僧。 只是扫地老者甚是沉默寡言,对于李太华跟南奕的打招呼,只轻轻颔首表示听到,仍旧自顾自地扫着地。 李太华似乎早就知道会这样,脚下不停,在跟扫地老者打完招呼后,领着南奕径直往藏经阁的二楼走。 ———— 0071 玉像传法授宝册 南奕跟在李太华身后,在走向楼梯时,扫了眼沿路书架。 书架上有不少典籍经册,但全都只是普通书籍,并未泛有灵光。 很显然,藏经阁对无相书院普通学子,也是开放的。如果是普通人户出身的学子,在课业之余对百家典籍感兴趣,便可到藏经阁自行翻看这些典籍经册。 不过到了二楼,却不再是大厅模样摆放诸多书架,而是分出若干房间,每间各有不同用途。 李太华领着南奕沿走廊前行。走至深处,似是到了走廊尽头,被藏经阁外墙拦住前路。 但也不见李太华动手,一道淡淡的白光闪过,原本位于走廊尽头的墙壁仿佛往后退了两步远,露出九十度右转的新走廊。 李太华继续迈步,没有多做解释。 早知走廊尽头另有乾坤的南奕,只稍稍露出一丝讶意,仍旧跟在李太华身后。 最后,李太华在一处静室门外驻足。 “此处乃是传法静室,侍奉有「九月司秘」,即西灵藏识源究月宰之玉像。而我等无相弟子,正是受了司秘月宰的道法传承。” “正所谓法不传六耳,请得月宰传法后,法在心中,唯你自知。” 李太华简单介绍了一番。 大意就是无相仙门的传承,会直接出现在南奕识海之中,并不会有实物形式的功法载体。 南奕听着,心下了然。 寻常散修功法,或许还能抢夺功法载体。但仙门传承,直接与本人绑定,不论主动还是被动,都不会有外泄问题。 待介绍完后,李太华恭敬掐诀片刻,推开了传法静室之门。 室中立着一尊玉像,以及几个蒲团。 李太华步入静室,二话不说便跪坐在了蒲团之上。 南奕紧跟其后,微微一顿,亦找了个蒲团跪坐其上。 他抬眼望向玉像:手捧书卷,着一身长衫,长发及腰。 但在其面部,却没有雕刻五官,是个无面玉像,以至于南奕都拿不准玉像该是男是女。 或许,此等神圣,已超脱了男女概念,只能尊称为“祂”。 只不过,南奕虽然特意收敛了「洞真」,却完全没从玉像上看到灵光,甚至李太华也从未提醒过不可直视之类的说辞。 就仿佛眼前玉像当真只是普通玉像一般,毫无神异,让南奕有一丝下意识升起的好奇之意。 这时,南奕忽见李太华微微一顿,似有一瞬沉吟。 接着,李太华便从自己身上取出了一枚银元,拈在指尖。 南奕眨了眨眼,怀疑李太华适才是在想该谁出这枚银元。 他猜的没错。 请月宰传法,布置仪轨,当以银元为媒,沟通月宰道身。 原本,这枚银元该由受法者,即南奕出资。 但李太华直接领着南奕来受法,跳了许多流程,也就忘了提前告知南奕银元之需。 直到眼下布置仪轨,他才想起这茬。 不过李太华几乎没怎么犹豫,便自行取出一枚银元,就当是南奕拒绝杜元甫,选择拜入无相的一点小彩头。 他以食中二指拈住银元,轻放于前方木地板上,心中默诵。 接着法力涌动,银元顿时化作了一道流光,在玉像前勾勒成一個法阵。 传法仪轨,成。 南奕还待细看。李太华低喝:“闭目凝神收心。” 南奕从善如流,当即闭目。 耳旁,传来李太华清朗之声: “西灵藏识源究月宰在上,天启四年一月十三日,末学李太华,引后进新生南奕,入我无相仙门。今请月宰显圣,赐法南奕。” 随着李太华念诵,玉像手中书卷,开始积蓄起白光。 而当李太华念诵完毕,白光大盛,自书卷上涌出,直落入南奕颅内。 一直闭目凝神的南奕,只觉一股清凉之意涌入脑海,沁透心脾,润泽周身。 这感觉,和曾经被永恒明火教「明尊」之道的粗暴注入比起来,堪称是云泥之别。 南奕清清爽爽,只觉精神为之一振。 他下意识地追逐体悟着这股感觉,却觉雾里看花,明明包罗万象,又感觉一片纯白,恰应了无相之名。 等恍然回过神来,南奕后知后觉地发现脑子里多出了两本书: 《小无相诀》,以及《无相宝册》。 其中,《小无相诀》乃是无相仙门入门功法,自是不必多提。 而《无相宝册》,则是相当于此世修行常识的百科全书。 南奕只是意念探入简单感知了一下,相当于只看了眼目录,心中都油然生出一股包罗万象感。 他暂不细看,收回心神,睁开了双眼。 “传法功成。”李太华含笑点头,“且先拜过月宰,谢月宰传法。” 说完,李太华双手合十,朝玉像拜了三拜。 南奕亦跟着拜了三下,口中称谢。 两人退出传法静室,再次在藏经阁二楼走廊上漫步,并轻声交谈。 “师弟虽已正式入门,但凡世学业却也不可荒废。我辈修行,既是修道,也是行道。然道随时移,亦随势成。却需关注时势,万不可闭门造车。” “这些内容,《无相宝册》里都有提及,你回去自行翻阅即可。我这主要是提醒你,凡世乃基石,民众为根本,莫要以为入了修行,就能舍了学问。” “等二月开课,一应课程,尽量不要落下。” “此外,你既正式入门,书院自会在南天城里,为你安排一位同门师兄做引路人。届时,你可在相应同门跟前做工,赚些工钱,顺带有何疑问都能直接请教。” “不过具体由谁为伱引路,还需诸位同门讨论一二,征询下各自意愿,却是不急。你且等三日后,再来寻我,为你安排去处。” 说完,李太华正好陪着南奕走回藏经阁一楼大厅。 南奕看了眼依旧在沉默扫地的老者,没有说话。 等到走出藏经阁,又走了一截,南奕才开口问道:“李师兄,我这般便算是入门了?不必再见过门内诸位师兄吗?” “怎么,你觉得我还要带着你,挨着见过诸位师兄么?那岂不是成了诸位师兄挨着来见你?”李太华闻言失笑,“眼下可还是一月,提前引你入了门罢,不算什么。等到二月,你们这届新生开课,再来慢慢认识吧。” 南奕讪讪笑道:“只是莫名觉得就这般走了,似乎有点草率。好像只是一进一出,就摇身一变,得了道法传承。” “所谓修行,本就是这般。外面的人想要进来,难入其门;可当真进来了,亦是寻常。”李太华轻笑,“毕竟,所谓修士,仍旧是人。断不至于一入修行,便不当人子。所以,你就当自己,今日是来书院提前报到即可。” 南奕连连点头。 他其实是因为没遇上前世小说入门常见的套路情节,平平淡淡、顺理成章地得授功法传承,莫名有种缺乏仪式感的感觉。 但李太华话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不再多言,很快便离开无相书院——以无相弟子之身份。 ———— 0072 暗流涌动引路人 看着南奕离去,送南奕到书院门口李太华双手负后,慢悠悠地往回走着。 但李太华看着淡定,实则此时已经神识传音猛戳,招呼起了书院内所有没在闭关的先生与讲师。 除去学子身份外,书院内部尚有六类人: 其一为夫子,即书院院长,去了南海瀛州岛暂未归来; 其二为教授,即偶尔会来讲一堂课的客职名誉老师; 其三为先生,全职老师,每次讲课旁征博引,没有固定的讲课内容; 其四为讲师,单科老师,讲课固定一门; 其五为助教,实乃学子中的学长,表现卓异者,如秦南衣,兼此身份; 其六为监学,考勤功课等俗务,实乃已毕业学子,暂未考得官身,便留在书院内混着。 李太华招呼完没在闭关静修的先生、讲师,一起神识传音交流起来。 “诸位同门,今日报到新生,名南奕,我已引他入门,却需为他安排一位引路人。” 有人不解:“照常安排不可么?还是说此子有些特殊?” 照常安排,就是让助教学长任引路人,帮忙带带新入门的师弟。因为每年引人入道,都是暗中考核评估后错开进行,并非统一操作,所以助教们完全照看得过来。 李太华苦笑:“若是寻常新生,自无不可。但此子,问心台上走了一遭,秦南衣师妹评价其为天生道子,一旦修行,定是勇猛精进。若让助教做这引路人,怕是镇不住南奕,反会被其坏了道心。” 此世,仙凡分离。 所谓无相书院,实是无相仙门的外门。 而无相书院南天分院,更只相当于仙门外门的楚郡分部。 在这里,都是黄阶弟子,互称师兄师弟,并无师徒之说。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这方面概念。 再怎么强调修行看个人,也得有个领进门的引路人才行。 所以,引路之人,承担着指点新入门师弟正确修行方向之责,某种意义上也相当于外门阶段的半师。 对于某些希望给新生引路人情,乃至于拉拢势力的修士而言,助教身份也是需要竞争的职位。 一般而言,助教者修为卓异,远胜同窗,尚未毕业便已经养气入门,足够胜任新生引路人之责, 但南奕并不一般。 对任何一位修士来说,收徒都不是小事。 天才徒弟听起来固然好听,但若是师徒间修为拉不开差距,甚至被徒弟轻松反超,后来居上,当师傅的可不好受。 哪怕,只是相当于半师的引路人身份。 毕竟,引路人若是自个走得都还没他人远,何来引路之说? 一众先生、讲师,这下也都蹙起了眉。 在年岁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若南奕果是天生道子,别说助教秦南衣,便是这些依附书院的先生、讲师,为了自身道心着想,也不愿做南奕的引路人。 有人开口:“既如此,当是只有从城里诸位师兄中,为南奕寻觅引路人。” “我亦是如此想的。”李太华附议,“只是不知,该请哪位师兄帮忙较好?” 众人沉思。给天生道子做引路人,并不是件容易事。不仅修为境界要能镇住南奕,还得有不会被南奕喧宾夺主的风采天资才行。 思索片刻后,有人提议:“安排去诚友书店如何?” 其他人也随之附议。 在南天城中,公认的无相修士最强者,并非南天分院的夫子,而是诚友书店陶知命。 李太华沉吟:“诚友书店,倒是一個好去处。只是不知,陶师兄是否愿意。还须容我问上一问……” ………… 南奕离开无相书院,走在路上,并未迫不及待地边走边在识海中翻阅新得的传承,而是看了眼挂在胸口的「莫测戒」。 之前为无相度厄两大书院相争时,南奕或是福至心灵,或是心血来潮,顺手激发了戒指「邀名于世」之效,白嫖一次混淆天机的机会。 但南奕跟着李太华,害怕混淆天机会让自身突然生出异样,反而引起李太华的额外关注,便一直没有动用戒指的「欺天莫测」之效。 直到此时已近了客栈,且「莫测戒」两个能力不可独用,需要在一个时辰内接连激发,南奕方才动用诡器,混淆天机。 他自己并没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 只是在「欺天莫测」时,不忘以「洞真」自审,看看混淆天机会否让自己身上出现直接的变化——这也算是他对「莫测戒」功效,进行一次测试及记录。 而「洞真」之下,大抵是「洞真」神效尚不涉及天机,南奕并未看出自己身上有何变化。 他也就不再多想,自然而然地回到客栈。 但就在「欺天莫测」生效的刹那,楚郡之外,甚至是大离之外的某地,一位中年道人手中的罗盘,突然炸裂。 “天机被屏蔽?”中年道人蹙眉思量,“不,不止,还特意带了破法。” “难道被发现了?” 道人琢磨着,缓缓摇头。 他乃永恒明火教教主,于半月前收到「明尊」法谕。 但仙神法谕晦涩,道人只能慢慢揣摩,理解为「明尊」法谕是在说有永恒明火的新火种现世,叫他派人夺过火种,献祭给「明尊」。 然后道人不擅卜算推算,只得通过一罗盘诡器,慢慢推算法谕所指的火种方位。 结果算着算着,罗盘竟于今日炸碎。 道人思虑片刻,感觉不像是被人发现。毕竟他如果是被发现,断不会如此平静。 所以,应是有人屏蔽火种天机时,习惯性带了玄阶的破法手段,恰好破掉道人用来推算的玄阶罗盘诡器。 以此推断,永恒明火的新火种,当是已被人例行收容了去。 不过,收容得太迟了呀。 虽然还没能彻底算出火种所在,但经过半月推算,道人已经能大体确定火种方位,是在南洲的最南端,即离朝楚郡。 为免惊动收容火种之修士,道人也不再另寻卜算推演之宝,而是以灵犀之法,传念昭告: “传「明尊」法谕,永恒明火之新火种,今现于大离王朝楚郡,或被玄阶手段收容。凡我教教徒,献祭此火种,可擢升祭师位,直入炼神反虚境。” 法谕一出,永恒明火教玄黄二阶不少教徒,先是蓦然一惊,竟能直入炼神反虚境,一步跃升地阶,继而狂喜起来,尽皆动了贪念。 但教中高层,已是炼神反虚境的地阶修士,却不甚在意。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需要的是走出「明尊」桎梏,而非跟着「明尊」亦步亦趋。更不说,他们本就已是地阶修士,自然不会稀罕被「明尊」赐法强行拉到地阶的奖励。 包括教中玄阶修士的佼佼者,也没怎么动心,只有玄阶下品、或有道途缺陷的筑基修士,以及黄阶上品的蜕凡修士,动身南下,寻觅火种。 ———— 0073 南天学报摘头名 南奕被李太华邀去白玉京前,让宋忠先行回客栈。 宋忠心知书院即仙门,几人不便在大庭广众下详谈,当即应下,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 但他并未直接回客栈,而是逛了逛街。 行至一处书店不远,宋忠忽地想起《南天学报》,便转入书店,买下近几日的《南天学报》。 《南天学报》,乃南天城明文监出的报纸,还是日刊。 其上有个栏目,专用来刊载岁考学子的文赋文章。 在岁考阅卷时,阅卷官们虽会给出分数,但这个分数并不会对外公布,只会给出各县学舍的学子排名。 然后,各学舍的岁考头名,可以拜入无相书院在南天城的分院,即南天学院。 如此一来,就有了一个问题。 大家都是各自学舍头名,相聚于郡城后,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第一? 教化监不对外公布各位学子的具体分数,但与教化监同属文部系统的明文监,却有個《南天学报》,会从每年一月十一号开始,刊载去年岁考诸位学子的文赋文章。 这一做法,本意是让每年文赋考卷之问,广传民间,并就各位学子的文章与论点,请百姓共同参与进讨论。 但日刊,每日刊载一篇文章,其登刊的先后顺序,本身就是一种排名。 历年考生,不知岁考总分排名,便只好以《南天学报》登刊顺序,来分个高低了。 毕竟,同一个考题,百姓看多了也就腻了。虽然只是学报的其中一个栏目,但等到几个月后才刊报的文章,肯定没有最早几期文章来得强。 宋忠买下最新三期《南天学报》。 他随意一翻,却见《南天学报》今年刊载的首篇文赋,正是南奕之作。 ………… 南奕回到客栈,已是下午。 他敲开宋忠所住客房的门,歉然道:“还请宋兄见谅,今日耽搁了,只好明日再与你同去教化监。” “无妨,报到而已。早一天晚一天,无甚区别。倒是南兄,今日得书院相争,委实大出了一番风头。”宋忠亦收到「邀名于世」影响,对书院争子一事印象颇深。 不过他也就随口一提,一边说着,一边却是招手示意南奕进屋看报。 在其桌上,正铺着最新三期《南天学报》。 南奕狐疑走近,定眼一瞧,看见其中一份报上,刊有他岁考所作文赋,即骆驼祥子在大离的故事。 他稍作回忆,亦想起了学报刊载岁考文赋文章的顺序,变相等于无相新生之间的排名。 再一看,自己那篇文赋载于一月十一日,恰是今年首篇。 不过南奕面色平淡,并不在意此事。相比起拜入仙门得传功法,这些虚名,南奕只会以平常心待之。 宋忠却笑着开口道:“我听说,这回的岁考文赋登刊顺序,是郡守亲自拍的板。然后,南兄你猜猜第二期文赋是谁人所作?” 南奕又不认识几个人,自是不会去猜,直接去看第二期文赋文章的署名:楚天行。 “楚天行,此人是谁?”南奕疑惑看向宋忠。 他是第一次听说这人名姓,难不成这人很出名? 宋忠摊手说:“其乃郡守楚狂生之子,楚天行。” 南奕闻言挑眉。 他没想到楚狂生会将自个儿子排到第二去。 南奕认真起来,仔细看向楚天行所作文赋。 不同于南奕是写了篇小说,以贫苦乡民在郡府的故事侧面答题,楚天行属于正面答题。 他顺着推演了蒸汽技术引入,会让百工行业如何演变。 大离现有的百工行业,尚属于手工坊形式为主,但靠着代代相传的工匠世家血脉秘术,能做到徒手工业化,亦让大离早就拥有了原始的工业化程度。 但随着经济发展、人口增长,引入蒸汽技术,实现真正的工业化,是大势所趋。 届时,传统百工行业肯定会受到冲击。但百工不是傻子,也会快速拥抱新时代,并选择和大商人联手开工厂。 对于这种百工、豪商合作而成的新兴势力,楚天行将其称之为工商家,并就工商家的扩张,推演了许多。 南奕看完,觉得楚天行的推演思路很不错,也很到位。如果能更进一步,将工商二字换一个词,就更对味了。 南奕自觉,就算将楚天行文章排在第一,也是没问题的。毕竟,考场作文时间有限,他写的骆驼祥子过于精练,却显得失之润色,像是大纲文 不过,老百姓们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在《南天学报》文赋文章栏目后面,还有个栏目,是读者来信,刊载读者对于文赋文章的点评与感想等等。 在第二期,读者来信都是在讨论骆驼祥子,即南奕改后的化名主角罗祥。 这很正常。因为这些来信内容,本就是与第二期文章同时刊印的。 但到了第三期,读者来信也仍旧是在讨论罗祥,根本没人讨论楚天行的文章。 不,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南奕在第三期读者来信栏目,找到了几段话: 【楚天行推演的工商家,确实很有可能出现,不愧是郡守之子,眼光很毒。可惜,南奕的文章告诉我们一件事,我等百姓,只会成为罗祥,而不会成为工商家。】 【看完第一期,我感到愤怒,也感到恐惧,但我却很难说清自己缘何愤怒、缘何恐惧。而看完第二期后,我终于懂了。原来,最可悲的是,罗祥之所以会沦落到最后的地步,正是因为工商家的无序扩张,让罗祥成为人材——一种竭力燃烧一生,却连一丝温度都不能留给自己的人形耗材。】 【我查了南奕的身份,发现他就是个乡民。然后,我突然意识到,当郡守之子将目光放在未来可能撼动官府权利的工商家身上时,只有乡民出身的南奕,目光能透过工商家,看到工商家脚下的可怜百姓们。】 ………… 南奕看后,沉默了。 他总算意识到,宋忠为何会特意叫他看报。 如果单纯只是他摘得头名,压了楚天行一头,都不一定会招致楚天行敌视。 毕竟是郡守之子,南奕相信,楚天行涵养不至于太差,当不会对虚名之名次耿耿于怀。 更别说,这个名次是郡守拍板定下的。楚天行与其敌视南奕,不如抱怨一下自个老爹。 但读者来信的那些反馈,相当于硬生生把楚天行送到了南奕脚下,做了南奕的踏脚石。 这下,楚天行就算涵养再好,也肯定不会对南奕有什么好脸色。若是他性格稍微再跋扈一点,怨上南奕,乃至于看南奕各种不爽,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 0074 九宫八卦定法种 看起来,南奕摘得《南天学报》头名,只是与郡守之子楚天行平白生出几分不对付。 但他考虑得更加深一点。 为什么,明文监会这样做? 读者来信展示,实是由明文监筛选后刊载。 在第三期的读者来信栏目,就算大部分读者当真是在热议罗祥,明文监也完全可以精挑细选一番,以称赞楚天行为主。 可明文监没有这么做。 这就意味着明文监,完全没打算顾惜楚天行的面皮。 是因为明文监官员,没有将楚天行放在眼里,不打算给楚天行面子? 还是说,他们是故意的,就是要故意给楚天行难堪? 亦或者,他们想针对的并非是楚天行,而是南奕? 南奕沉默半晌,幽幽感慨:或许,是兼而有之。 因为这些官员所属家族,指不定就会被骆驼祥子内涵到。在这种情况下,官员们对他有所不满,便主动拉踩,故意在他和楚天行之间挑事,暗中看个乐子,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南奕并未忧心此事。 即便不提他已然拜入仙门,便是最早于考场作文之时,南奕选择了剑走偏锋迎合郡守心意,就已经做好为郡城官员不喜的心理准备。 毕竟,他乡民出身,无权无势无根基,除了剑走偏锋抱郡守大腿,正常就很难在郡城混出名堂。 不过这都是早前的谋划。 在知晓书院即仙门、官场即牧场后,南奕的心思又有变化。 他看向候在一旁的宋家管家:“赵老,麻烦你尽快帮我物色租下一处宅舍,要远离主街,不要太过喧嚣。” 赵管家点头应下。 南奕租房,是为了有个相对安静的居所,好静心修行功法。 从书院出来,南奕便可以尝试修行《小无相诀》。 但客栈嘈杂喧嚣,南奕只好暂时按捺,将《小无相诀》搁置在旁,先翻阅起识海中的《无相宝册》。 此宝册,囊括许多方面的修行常识。 南奕如饥似渴地翻着,只觉提纲挈领,开篇便是对此世修行最为纲领性的总结,即一神两界三元四相五境六阶七魔十灾九宫八卦之说。 一者,一轮大日高悬,阳神创世; 二者,阴间阳世并立,诡魅当道; 三者,过去现在未来,彼岸在望; 四者,气体魂心造化,长生可期; 五者,五重修行境界,大道求索; 六者,六品灵异阶秩,万象定纲; 七者,七种恶念魔障,修行问心; 十者,十类灾厄劫数,超凡代价; 九者,九转玄妙门户,神通种子; 八者,八方法脉卦象,万炁本根。 其中,一神二界,乃此世基本情况。 创世阳神,便如南奕前世神话中的盘古,开辟世界,却不在世界之中,只有一具道身幻化的大日,高居天穹,永恒不落。 阴间阳世平行并立,偶尔交汇则生成灵境,南奕之前已经知道。 而三元四相,对应的是炼虚合道境的修行。 南奕粗略看了一下。 三元,即上中下三元,对应人体九宫。三宫可定一元,锚定过去现在未来之三身。 而气体魂心,四相四关,则是此世修行的四个方向。 在《无相宝册》中,最推荐的修行路线,乃是气体魂心择其三者,分别搭配相应神通,各定一元——比如上元三宫种下的术法神通,都为心修或气修这类。 如此,定三元,破三关,再三身归一,借混元之势冲破第四关。 这种修法,在正道仙门属于常识,但在传承不全的散修中,却称的上是不传之秘。 若散修不知,胡乱搭配能力,三元四相混杂,就算天赋异禀,侥幸炼神反虚有成,此生也彻底无望合道。 南奕见此,暗道侥幸:幸好他拜入无相,没有沦为散修,在修行道路的方向性上,不至于犯下无可挽回的差错。 散修,可太难了。 南奕感慨之余,继续翻阅《无相宝册》。 五境六阶,五重境界,六品阶秩。 五境中的前四境,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反虚、炼虚合道,正与阶秩的中四阶,即天地玄黄一一对应。 所谓阶秩,乃是位阶尊卑。 基本上,只要境界达标,就自然拥有相应的位阶位格。 至于七魔十灾,秦南衣之前已经介绍过,南奕便暂且略过。 他主要看向最重要的九宫八卦。 九宫,九转玄妙门户,也就是九個技能栏。 术法也好,神通也罢,此世的技能,本质上是规则之力的具现。 这种规则之力,本非人身所能掌控。但人体九宫,基于此世天地法则,却可以承载这一丝规则之力。 于是,规则之力具现,化作术法或神通,落入九宫,是为法种。 而修士修行,衍化乃至补全神通,则可以看作是将法种培育为道果的过程。 然后上元三宫,名泥丸宫、紫府宫、玄冥宫,大体对应南奕前世的百会穴、印堂穴、风府穴; 中元三宫,名金阙宫、黄庭宫、如意宫,大体对应膻中穴、中庭穴、灵台穴; 下元三宫,名混沌宫、造化宫、希夷宫,大体对应神阙命门两穴中间,以及气海穴、关元穴。 至于八卦,八方法脉卦象,则是指一应术法神通的能力特性。 乾卦,天属,乃月宰法脉亲传术,在南奕感应中为玄色光点; 坤卦,地属,乃天地交感之神通,最是与道相近,为金色光点; 震卦,雷属,乃武斗搏杀类能力,动如雷霆之势,为紫色光点; 巽卦,风属,乃波动牵引类能力,堪称无孔不入,为青色光点; 坎卦,水属,乃咒法感应类能力,多为诅咒邪法,为蓝色光点; 离卦,火属,乃辐射渲染类能力,光耀夺目之辉,为赤色光点; 艮卦,山属,乃防护抵御类能力,不动如山之意,为褐色光点; 兑卦,泽属,乃蕴养衍化类能力,泽被万物之道,为白色光点。 南奕很早,就注意到过自己两个天赋光点的颜色差异。 现在,他知道了,不同光点颜色,对应不同卦属的法脉神通。 如此一来,即便日后碰到无法一眼便解析出具体神效的神通,也能通过卦属,大概知道该神通基本的能力特性,方便应对。 而南奕自身现有的两大天赋,「洞真」属于坤卦,「全愈」属于兑卦。 不过,由于南奕还未正式开始修行,他现在仍是凡人之身,自身天赋神通也尚未定法种于九宫——没有定法种,不影响天赋神通使用,却能被魔修轻易夺去天赋神通。 等定下法种,虽然仍旧有着被人掠夺天赋神通的风险。但至少不会是特别轻易的寻常手段就能做到。 只是,修行功法,不说寻个静室,起码也要相对清静的居所,方便沉下心神观想入定才行。 所以,南奕请赵管家帮忙操心下租房一事。 ———— 0075 未入官场已树敌 次日,南奕陪着宋忠前往郡府教化监。 书院先生,有着学官编制,亦属官身。虽然平时都在书院里教书,不在郡府内办公,但每年一月,其他书院都会选派一位教书先生来教化监值班,等待各县学生过来报到,做好挑选分配工作。 这却是因为,此世跨县远行并不方便,普通人家做不到想何时动身便何时动身,只能等待有出行需求的人足够多,汇聚成车队才好出发。 若是离郡城特别远的县城,更是要耗费多日,才能辗转抵达郡城。 为方便这些偏远县城的学生,故书院报到不设具体时间,整个一月都可以前来报到。 而后,不同于小县城县府只是一个小院几栋楼,楚郡郡府位于郡城中央,占地颇广,几乎每个实权部门都是单独一栋阁楼。 南奕陪着宋忠到了教化监阁楼外。 宋忠入内,报了身份后,被引到二楼,由八位书院先生进行面试。 南奕则在外等候,顺带在郡府大院里稍作打望。 他尚未入道修行,目力有限,暂时做不到隔着建筑物「洞真」他人具体信息。 但依着「洞真」赋予的特殊视界,即便感知不清,也能看到非凡存在泛起的灵光。 南奕想借灵光反馈,大概推测一下郡府中的修士数量。 在南山县,南奕几乎看不到神诡踪迹、超凡修士。 但在郡府,只感觉几乎是個官员,就多少有着修为在身。 不过,南奕刚走了几步,就被人叫住。 “郎君可是南奕?” 南奕循声望去,却是一位脸颊瘦削的短须男子,从隔壁牧令监阁楼中走出喊他。 「洞真」之下,其人名为莫元歌,乃坐忘仙门外门弟子。 “正是。”南奕眨了眨眼,“不知大人是?” “我乃莫元歌,牧令监一名小官。”莫元歌做了番自我介绍,“我有个族侄,名莫如锋,上月岁考时,刚好分在了南山县监考,对你的文赋文章颇为推崇。” “我则是分了阅卷之责,刚好批阅了你的文赋考卷。” “哦哦,那可真是巧了。”南奕作恍然状,但其实心中还是疑惑,不知莫元歌为何要叫住他。 好在莫元歌不是个喜欢绕弯子的人。 “南郎,你可是已去无相书院报了到?”莫元歌打量了南奕几眼,“还正式入了门?” 因客栈嘈杂,非是清静地,南奕尚未潜心修行,不曾入道,也就没有修为在身。 但杜元甫昨日匆忙赶出教化监,跑到无相书院门外争抢新生一事,莫元歌有所耳闻。 此时见到南奕,他便心生猜测,知南奕应是觉醒有天赋神通。 南奕点头。 莫元歌略一思索,说:“那看来,要不了几日,我就得称南郎为道友了。” “莫大人客气,道友一称可不敢当。我初入修行,哪敢和莫大人你们比。” 莫元歌笑了笑,倒是不再说些客套话,直说道:“今日叫住南郎,一来是有缘,竟在此相见;二来,则是想说一声,他日南郎学成毕业,谋取官身时,可以考虑来我们吏部考功司编制。” 大离九部十八司,无相学子可以考任一司的编制,而莫元歌所在的坐忘书院,对应的正是吏部牧令司与考功司。 其中,牧令司有点像是南奕前世的组织部;考功司,则类似于天夏纪委。 听见莫元歌这么说,南奕目露不解。 莫元歌没有直说,而是忽地问道:“不知南郎,可有看过最近几期的《南天学报》?” “昨日看过……”南奕说着,语气微微一沉。 虽然莫元歌没有明言,但南奕已然反应了过来。 他昨日,看到《南天学报》时,便觉明文监对他多少有些不满。 现在见莫元歌邀请他日后加入考功司编制,南奕已然能确定,他得罪的官员委实不少。 当然,写篇文章而已,说「得罪」有点太重了。但惹来不满,是肯定跑不掉的。 只是有失亦有得,为众人不喜者,正适合加入考功司,监察百官。 “原来如此,学生明白了。”南奕若有所思。 莫元歌一直观察着南奕。 见南奕反应过来其中究竟后,语气里仍旧平静,毫无惊慌之意,莫元歌不禁暗赞了一声。 他对南奕颇感好奇,便问道:“南郎,答文赋考卷时,你为何会想到作此文章呢?” 南奕想了想,实话实说:“原因有很多,但主因还是在于郡守的心思。我初见考题,便大概猜到郡守心思,绝非是想看到只知歌功颂德的文章。” “投其所好,便有了大概思路。再者,学生乃乡民出身,有心为乡民代言,便作此文章,希望郡守阅后,能有所防范,在未来颁布民生政策时,能为百姓多考虑上一分。” “南郎有此心思,定能得郡守青睐。”莫元歌目光闪烁,感叹道,“依我看,考功司,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从莫元歌的语气中,南奕竟听出了一丝遗憾。 他心下猜测,或许,莫元歌也想入考功司编制。但可能顾虑到自身家族,莫元歌最终还是明哲保身,选择了相对不容易得罪人的牧令司编制。 对此,南奕就不好接什么话了。 不过,对于诸多官员的不喜,南奕其实也没怎么在意。 别说他眼下还是学生,要在无相书院待上三年,没这么早入官场。 便是当真入了官场,南奕亦无所畏惧。 在楚郡,郡守才是最大的天。 南奕最早,也就是不知此世修行界情况时的谋划,便是剑走偏锋,紧抱郡守大腿,先混出名堂再说。 毕竟,南奕前世,也曾是天夏体制内的一员。 怎样才能在官场往上爬,他不说如鱼得水,起码不会是一窍不通。 只是知晓书院即仙门、官场即牧场后,南奕变了心思。 此世官场,为官者治政牧民,实是黄阶修士借助王朝气运以积累修行底蕴。 换言之,修行才是根本要事。 按《无相宝册》所言,黄阶层次的养气修行,除每日功课日积月累外,还可以通过圈立道场、经营势力以印证修行,增进道行。 除去为官牧民外,不论经营产业还是于文坛扬名等手段,都可以辅助修行。 某种意义上,当官,其实是给不擅经营之修士混经验的手段。 如果有把握以别的路子积累名望,当官与否,也就不再重要。 恰好南奕身为穿越者,眼界开阔,有着别样的见识,未必要因循守旧亦步亦趋。 于他而言,倘若当真恶了百官,大不了便是: 这官,不当也罢。 ———— 0076 宋忠造化郡府事 “我族侄酷爱以文会友,若是知道南郎你已来了南天城,定会上门邀南郎同游诗会文宴之流。”莫元歌笑着说,“既然今日我先见到了南郎,便替族侄提前知会一声,先与南郎通个气。” 南奕一时拿不准,莫元歌除去亲自邀他日后加入考功司算是示好外,是否还想通过莫如锋曲线交好于他,准备在以后打感情牌。 不过,只论莫如锋,单说其监考时会看小说看入神,便可知此人确实喜爱文学。 若是与其交好,应能搭上南天城文人圈子的线,混迹于楚郡文坛。 南奕有了思量,便接话道:“莫大人有心了。不过小生尚在客栈落脚,估计要过上几日才能租有房宅,暂时没法告知莫大人家住何处。” “无妨。”莫元歌笑言,“等你住所定下,族侄他若有心,自会寻上南郎的门。届时,南郎别觉得族侄他登门拜访太突兀便是。” 南奕理解,知道莫元歌所说不假,寻常之事根本瞒不过世家子弟的有心打探。他若找牙行租房,居于何处根本称不上隐秘。 但莫元歌习以为常的口吻,仍旧让南奕一时无言,直接给干沉默了。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听到教化监阁楼里有人下楼的脚步声,莫元歌告辞。 南奕则看向从二楼下来的宋忠,好奇问道:“书院定了?” “还没。有三个书院相中,让我择选其一。我说我想下来和南兄你讨论一下,先生们同意了。” 宋忠想得很明白。他自己感兴趣的逍遥书院和阴阳书院,都没看上他。那么剩下的书院,与其自个做决定,不如听听南奕的建议。 毕竟,南奕已正式拜入了无相,对其他书院的具体情况,肯定更加了解。 “我现在,可以选择加入戮魔、水月、造化其中之一。”宋忠说出相中他的三家书院。 南奕思量起来。 戮魔书院,对应刑部,有個缉罪司,在凡间,是追杀缉拿上了通缉令的江湖大盗等;在修行界,则是活跃于戮魔诛诡的一线,攻伐极盛。 水月书院,对应武部,或入军卫司,或入武安司。虽然偏向于保卫一地,不算是活跃于一线,但也是颇重武功。 而造化书院,对应工部格物司与造物司。造物司,不消多说,肯定是炼器造物为主;而格物司,则侧重理论研究,炼器之余,也在折腾符箓法阵等等。 南奕便道:“宋兄,如果你想追求武功,可以考虑前两家。但如果性子沉稳,也可以考虑造化书院,走格物方向。” 宋忠缓缓点了点头。 男子汉大丈夫,岂有不心慕武功者。 如果一无所知,他或许真的会考虑加入戮魔或水月,前者做名捕,后者入军伍。 可宋忠通过南奕,已知晓神诡修行界的一鳞半甲,就有些迟疑了。 凡人武斗,再是凶险,也有迹可循,或可避之。 但神诡斗法,波谲云诡不说,还很难以弱胜强。基本上,只要弱于旁人,打不赢,就一定打不赢。 出于理性思虑,宋忠有着趋吉避凶的念头。 可他又拿不准,入道修行之事,该不该遵循本心?而自己的本心,又究竟是什么? 南奕看得出宋忠心中迟疑。 不过究竟作何选择,终需宋忠自己来定。 南奕只能提醒道:“宋兄若是难做抉择,不妨换个思路,想想这几家书院相中你,会是因何看好于你。” 宋忠闻言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他虽然不知各大仙门的功法特性,却能从书院对应的部司,大概猜测不同仙门的侧重点。 首先戮魔书院,在招生时来者不拒,显然是长期缺人,乃至于有可能长期死人。不到别无选择时,不至于去选。 其次,水月书院对应军卫司与武安司。若是分在武安司还好,多在城中维系治安。可近十来年,水月书院毕业生多是分至军卫不说,还多往水军分配。 在知道军中不缺修士后,宋忠审视大离海禁政策,登时猜到大离禁止民间船只出海,只由大离水军缓缓探索海域的言外之意。 海上,并不安全呐。 最后,便只剩造化书院。 宋忠不清楚自己本心究竟如何,但他相信书院先生的眼光。 既然造化书院相中了他,便说明他肯定适合造化书院的路子,不至于与他本心相悖。 “多谢南兄提点,我这便选择拜入造化。” 宋忠复上二楼,去翻造化书院的牌子。 而度厄书院今年负责迎新生的杜元甫,之前神识探知到南奕到来,也“不小心”偷听了一番莫元歌与南奕的闲聊,反应过来南奕即是写出骆驼祥子的考生。 当宋忠复上二楼,他亦从教化监阁楼中出来,与南奕聊了几句。 “小友,伱虽拜入无相,但他日学成毕业,谋取官身时,亦可以考虑考入我们礼部品德司。” “品德司,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南奕讪讪笑着,心中却是微微一沉。 杜元甫之言,没什么大毛病。 礼部分外交司、品德司。外交司负责对外交涉,自是不消多说。而品德司,则是对内,负责品定各地官员的德行教化情况,也即是牧民政策中的思想作风倾向等。 基于各部相互制约的背景,品德司官员,品德之时,越是能给其他官员挑出毛病,自身考评就越好。 所以,品德司,也是个比较得罪人的部门,常被人冠以缺德司的戏谑别称。 杜元甫邀请南奕考虑品德司,从逻辑上来说,不是不行。 可杜元甫偏偏说了个“也”字。 南奕登时意识到,他与莫元歌的闲聊,被杜元甫偷听到了。 以修士的耳聪目明、兼怀神识,这种事十分正常。譬如适才莫元歌,更是从牧令监阁楼里出来找南奕。 可换成度厄书院的杜元甫,南奕心中顿生抵触之意。 他语气平淡地把天聊死:“谋取官身的事,等过几年毕业了,学生再仔细考虑考虑。” 在南奕眼中,他不仅拒绝过杜元甫,更是和杜元甫根本不熟,只一面之缘,还是杜元甫循着度厄令感应而来。 人莫元歌,好歹沾着阅卷乃至监考的缘分,不是硬凑上来。 而杜元甫这般做,强行自来熟,反倒让南奕觉得杜元甫脸皮太厚,颇为无耻。 ——当然,这也可能有南奕先后遭遇许洛、许贤,对貌似和善的度厄修士,有着本能提防之故。 好在宋忠这会只是去敲定书院意向,很快就重新下楼。南奕趁机向杜元甫告辞,不再尬聊,陪同宋忠出了郡府。 ———— 0077 藏精养气修行始 宋忠选了造化书院,但他因是凡人身,尚不能提前入书院,须得等到二月一号,才能去造化书院上课。 至于后续何时才能正式拜入造化仙门,更是暂不可知。 南奕与宋忠,出得郡府大院,便即回返客栈。 而一上午的功夫,宋忠管家赵老,已替南奕物色好几处民居,都离无相书院算不得太远,只等南奕拍板定下。 南奕挨着走了圈,选中最为清静的一处房宅,与牙行牙人结契立约后,便即入住。 至于宋忠,也去造化书院附近挑选租房不说,燕青云则是在城中熟人家借宿,与南奕约好过几日再同去南若村灵境所化坊市购物。 这几日时间,乃是南奕留给自己入道修行的时间。 他早已看明白了《小无相诀》,却因客栈嘈杂不便修行,不得不按捺至今。 眼下租了房,待在清静之所,南奕当即照着《小无相诀》开始观想。 此世修行,第一境曰炼精化气,又分为藏精、养气、蜕凡三关。 后续两关且先不去说,在藏精期,本质乃是通过观想之法改易自身体质。 天地之间,弥漫着诸多源炁。几乎每道法则,都会有相应源炁,并不局限于金木水火土五行源炁等。 可以说,一应神异,皆由源炁而生。 所谓修行,亦是接引源炁入体,将其炼化为法力的过程。 但诸多源炁间,不乏相互冲突者。修士只能选择一种源炁入体。 可源炁神异,并不是凡人之身可以轻易容纳的。 就好比南奕前世,直接给人体通电,可能直到把人给电死了,都没法实现以肉身掌握电能。 在此世,贸然接引源炁,也只会让人暴毙。 经过不知多少年的完善,修行第一步,就变成了改易体质。 在感应到特定源炁后,借助气息感应与观想之法,慢慢改易体质,让自身体质契合特定源炁,尽量降低接引源炁入体时的暴毙几率。 这一关,被称之为「藏精」,须每日观想,藏精炼精,纯是水磨工夫,无法取巧。 寻常学子,如秦南衣这等助教,能在三年之内藏精圆满,晋入养气期,达到黄阶中品,称得上表现优异。 大部分人,都是毕业以后混迹官场,借助官身聚势加持,才得以晋入养气期。 而且,即便是藏精期圆满,在接应源炁入体时也仍旧有着暴毙风险,只是风险相对来说会变小许多罢了。 所以,各大书院每年都有不少学子,就像南山知县毕胜克一般,有资格接引源炁尝试入道,但最终都因顾虑暴毙身亡之风险,始终不敢跨出那一步。 不过,这也与灵根资质有关。 所谓天生灵根,可以理解为人体中轴线上的九宫联通程度。 天生灵根圆满者,体内九宫,即泥丸宫、紫府宫、玄冥宫、金阙宫、黄庭宫、如意宫、混沌宫、造化宫、希夷宫上下贯通。 就好比是一棵树,灵根为树干,贯通九宫,勾连天地;九宫则是树干分出的九处分枝,缔结法种,即可长出道果。 天生灵根不全者,则是九宫并未全数贯通,须在接引源炁之时,强行刺激灵根滋长,贯通九宫。 如果在接引源炁时成功撑到灵根贯通九宫,即是入了养气期,可以正式开始入道修行。 只不过天生灵根贯通的九宫越少,接引源炁就越危险。差不多每多上一宫需要强行打通,暴毙几率就会增加一成。 与此同时,天生灵根圆满者,稍有机缘,还很容易自然觉醒天赋神通。 换言之,自然觉醒天赋神通者,肯定是天生灵根圆满,无须接引源炁强行打通九宫以滋长灵根,自然也就不会有暴毙风险。 所以,南奕只静心修行一日,体验了一番藏精期的观想之法,便即着手接引无相源炁入体。 他收心凝神,想象自己身处无边黑暗。但黑暗非是虚无,要继续想象黑暗之中充斥着各不相同的万千气流。 而后,视角上移,恍若上帝视角俯视自身所在,将充斥万千气流的无边黑暗,化作一缕无相源炁,自泥丸宫落入己身。 于常人而言,观想之后接引源炁入体,还是从头顶开始滋长灵根、贯通九宫,无疑是危险至极。 但南奕天生灵根圆满,源炁入体毫无滞涩,直接便与「洞真」天赋交汇,绽放种种玄妙法理,并顺着灵根落入紫府宫中,缔结法种。 接着「全愈」天赋亦生感应,与一缕无相源炁交汇,诞下玄妙法理牵线织网,在腹部混沌宫处缔结法种。 至此,法种既结,南奕便算是一步跨过了藏精期,直抵养气期,正式入道。 他感应了一番,发现自己感应愈发敏锐,已可称为神识。 修士贯通九宫、圆满灵根的过程,其实也是深化感知、生出神识的过程。正如精满自溢,灵根圆满,亦使神识自成。 南奕年前能自许洛手中夺取赐灵科仪的掌控权,也是因他天生灵根圆满,虽未修行,亦可放开心神接入赐灵科仪之中。 而现在,经过一番观想,藏精养气后的南奕,心神感知之力得到进一步打磨,正式化作神识。 不过在养气期,修士神识不能外放,只能在身体内部感应己身。 南奕略做感应,发现神识自查和「洞真」内视有点像,都是让修士得以摸清自身情况。只是单凭神识感知,肯定不如「洞真」内视来得直观透彻。 但修士这种对自己身体的深度感知,仍旧称得上奇妙,胜过不少武夫多年之功。 又细细体悟一番后,南奕按照新近获得的修行知识,更新了一波自身面板。 【志名:南奕。】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中品。】 【志述:大离王朝-无相书院-南天学院学子。】 【生龄:十六岁又五月。】 【寿元:约一百二十岁。】 【境界:炼精化气境·养气(未入门)。】 【功法:小无相诀。】 【法种:紫府宫·坤卦·洞真(玄下);混沌宫·兑卦·全愈(黄下)。】 【状态:永恒明火印记(残)。】 ———— 0078 无相妙法证超凡 源炁入体后,与自身灵性相合,即为法力。 而养气期,顾名思义,就是在体内不断蕴养壮大法力的过程。 不过,在养气期最大的关隘,不在于如何养气,而是在于红尘炼心。 此世修行,养气本身,并没有什么难的。 难却难在心性修持。 修士受七魔十灾制约。其中十灾,也就是戒律禁忌,只要是自身修得的术法,总是心中有数,知道自身有着哪些戒律禁忌。 但心魔邪念,却极难自觉。若心性修持不过关,被心魔勾动邪念,误入歧途而不自知,便极易自赴死路。 修士须得经常自省,严守清规戒律,谨慎修行,才能尽可能地避免行差踏错。而为长久计,更是得红尘炼心,养出一颗坚定道心,不叫心魔邪念迷心障目才行。 只是在南奕看来,所谓红尘炼心,本质上就是增长见识,在见多识广的情况下,依旧能不忘初心,坚定前行,浑不动摇。 或者说,所谓道心,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认知力与执行力。 因此,避世清修,如一张白纸,是养不出道心的。 是以,在黄阶阶段,诸仙门的外门弟子,居于凡世王朝之中,正是要红尘炼心。 而南奕两世为人,见识过不少光怪陆离,看惯了诸多俗世诱惑,不敢说道心圆满无缺,却也自信不弱于人,意志坚定,绝不会轻易动摇。 且有着「洞真」自省自查,南奕也不怕修行出岔,误入歧途,身心异化而不自知。 是以,修行路上,他确实敢勇猛精进,不至于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由此观之,说南奕是天生道子,倒也差相仿佛。 不过,养气期的修行,可就不像藏精期能直接跳过了。 必须得老实修行,积攒灵性与源炁,慢慢蕴养法力才行。 然后,法力的衡量标准,可称为道行。 在养气期,须有二十年至五十年的道行,才能得享一百二十至一百五十年的寿元。 南奕之前破了南若村灵境,除得到「莫测戒」外,还有部分灵性反馈,转化法力后约莫有着三年道行。 他虽因身怀天赋神通,可以直接跳过藏精期修行,但在养气期这一阶段,仍处于尚未入门的状态。 须等到攒够二十年道行,并自行掌握一门术法,方才称得上是养气入门。 只不过,灵性正常该怎么积攒,《无相宝册》和《小无相诀》里,却都没说。 南奕估计,要么是《小无相妙法》里才有提及,要么就是得去寻了仙门安排的引路人,口口相传后,才能知悉攻略灵境、制伏诡灵以外的,积攒灵性之秘传手段。 南奕适应好仿若蜕变的全新身体,又歇了一晚,待得次日,也就是一月十六日早,再次前往无相书院,拜会李太华。 李太华看见南奕,略微有些愕然地说:“你这就结了法种,正式入道?” “嗯?有什么问题吗?”李太华的愕然,让南奕也迷糊起来。 他神识自查,没问题啊,都是照着《小无相诀》上的法门缔结的法种呀。 南奕疑惑地看向李太华。 李太华默然数息,叹道:“我叫你今日过来,是书院经过商讨,已为你选定引路人,让你去拜见引路师兄的。” “我本想着,由引路师兄为你护法,并带着你接引源炁、正式入道。结果,这才两日功夫,伱就自个接引完源炁,自行缔结法种。” 李太华表情,略有几分古怪。 闻言,南奕眨了眨眼,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呃……” 他已经反应了过来。 在李太华眼里,《小无相诀》是拿给南奕预习的。结果南奕压根就没预习的概念,不等见到书院安排的引路人,直接就上手自习,乃至于把最终考卷“接引源炁”都给做完了。 有那么一瞬间,李太华想问南奕:你就不怕没人指点自行修行时会出岔子? 但李太华很快想到秦南衣问心南奕所作的心性评估:心性超绝,堪称天生道子。 于天生道子而言,勇猛精进,似乎很是正常。 南奕也很无奈。 如果是那种文字记载的功法,他拿不准会不会有理解偏差,肯定不敢轻易尝试。 但玉像传法,功法真意就在识海之中,一看便明、一看便知,然后一试就会、一试就成。 他以为这玩意就是基操,抓紧时间修行,直接一步到位,压根没想过在这一环节等上一等。 当然,这也是因为南奕天生灵根圆满,资质不凡,在接引源炁时不会有暴毙风险,按部就班即可晋入养气期,缔结法种。 换作灵根有缺的旁人,自然不会在无人护法时自行接引源炁。 李太华无奈叹道:“也罢,你既已入了养气期,虽道行不足尚未入门,却也算是入了道途。我先带你去藏经阁,请月宰赐法《小无相妙法》。” 时隔三日,李太华又一次带着南奕前往藏经阁。 在藏经阁一楼,南奕又一次看到了默默扫地的魏师兄。 这一次,魏师兄虽表情依旧漠然,却多看了南奕一眼。 很显然,扫地师兄还记得南奕前几天刚刚来过。 虽然扫地师兄很快就收回视线继续扫地,南奕心中却颇为高兴:「很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从目中无人到看上一眼,无疑是从0到1的巨大进步。」 当南奕再一次接受玉像传法,得到《小无相妙法》时,心中喜意更甚。 《小无相诀》,乃是入门功法,除了观想之法外,说白了就只有一个「无相小解」的修持之法。 正常来说,新入门的无相弟子,应当一边观想,一边慢慢参悟修持「无相小解」。 等到接引源炁时,也是以「无相小解」缔结第一个法种,继而正式入道,晋入养气期。 但南奕身怀天赋神通,压根没去参悟「无相小解」的法理,直接就以自身天赋的玄妙法理缔结法种,先行晋入养气期。 至于「无相小解」,南奕准备后面慢慢参悟,在参透法理后直接融入「洞真」天赋所结法种之中。 总而言之,作为入门功法,《小无相诀》除了观想之法外,并不会让南奕感到多么神奇玄妙。 可《小无相妙法》不同。 其乃无相仙门基础功法,不少无相弟子起码要修行此法十年以上,内含「无相真解」、「无相为相」、「无相妙法」三门术法。 「无相真解」属于「无相小解」的升级版本,倒是不必多言。 「无相为相」和「无相妙法」,对应着复制、粘贴两大能力。 虽说侧重于辅助能力,却也足够构成最小闭环的法种搭配,能和其他养气期的修士进行斗法,菜鸡互啄。 弱是弱了些,但神异玄妙的超凡特性,正是自此而始。 从前世穿越而来的南奕,眼瞅着自身亲掌超凡之力指日可待,油然心喜。 毕竟,身为天夏儿女,谁还没有個修仙梦呢? ———— 0079 诚友书店陶知命 离开藏经阁后,李太华保持着语气的平淡,取出一封信交给南奕: “书院为师弟安排的引路人,在城南三街九号铺,乃诚友书店店家,陶知命陶师兄。你持此信过去,便可在陶师兄店里做个学徒,平时帮忙做工,然后修行上有何疑问,皆可向陶师兄请教。” 南奕态度谦恭,不住点头。 同时,他对引路人这一模式,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虽然普通学问上,书院已经是开班授课的形式,但在修行之事上,仍旧是一对一指点的秘传形式。 所谓引路人,俨然相当于半个师父。 而且,帮忙做工还有工钱,也方便家境贫寒的学子,入道修行。 南奕正准备向李太华长揖告辞,李太华又开口道: “待会出了书院,去找陶师兄前,师弟可先去白玉京,报我名字,取一坛仙人醉。届时,将仙人醉与推荐信,一并交给陶师兄。” 南奕怔然。这酒,该不会是李太华替他出的束脩吧? 李太华看出了南奕的疑虑,笑道:“你莫多想,这酒与你无关,只是我答应赠给陶师兄的,让你顺便跑个腿。书院安排引路人,自是不会要你出束脩。” 南奕半信半疑。 但李太华都当面如此说了,他亦不好多言,只得颔首应下此事。 不过,等南奕辞别李太华,来到白玉京取酒时,他问道:“店家,我来替无相书院的先生李太华取酒,取一坛仙人醉。然后,冒昧问下,这样一坛酒,如果是我想出资购下,须多少钱才行呢?” 白玉京店家白岚祁,前几日见过跟在李太华身后的南奕。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南奕,说:“这酒并不直售,都是各位酒客早早购下,寄存店内酝酿至今。不过,你既是为李太华取酒,只一坛的话,倒是可以取三银元购下。” 见酒价负担得起,南奕当即取钱道:“那就劳烦店家,取坛仙人醉,并容小生出资购此佳酿。” 南奕不清楚这酒算不算给陶知命的束脩。 如果算,断没有李太华替他出束脩的说法。 如果不算,三枚银元购下,就当是抵去了这两次在藏经阁传法,启用传法仪轨所耗去的银元媒介。 南奕不喜欢欠人情。 他愿意与人为善,保持亲近关系,有来有往。但如非迫不得已,并不想欠下人情,尤其是源自钱财的人情债。 他既然继承有许洛遗产,身上钱财足够,就还是自個掏钱出资为宜。 白岚祁收下银元,自去酒窖中取酒。 南奕则看着白岚祁背影,微微思量起来。 白岚祁并非修士,但也不算是普通凡人,而是有着血脉传承的工匠异人,专精酿酒技能,可以引源炁酿酒。 这种工匠,看似只是有个小小手工坊,但靠着血脉传承的「酿酒蕴灵」,产能方面着实不低。 可惜,道随时移,蒸汽技术引入大离、引入楚郡,已是大势所趋。不知这股还未吹至楚郡的风潮,在未来会否影响到工匠异人们的手工坊作业。 不一会,白岚祁抱酒归来。 南奕接过仙人醉,抱在怀中,开始向城南三街走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 【志名:仙人醉。】 【志类:法药。】 【志述:由酿酒师白岚祁,取朱果、紫菩提、迷神须、梦还草酿成原酿,再引幻梦源炁时刻酝酿至今;饮之可增长灵性,约莫可抵一月道行。】 南奕不禁有些感慨,今晨还想着灵性该如何增长积攒,现在便看到了,只要饮下这坛酒,就能增加一月道行。 果然,只要愿意氪金,即便是神诡如此世,也依旧能在某些方面快速取得增益。 然后,酿酒之道,与炼丹炼药有部分共通之处。 这坛酒归类为法药,本应是有着时效性的。但以源炁酿酒,时刻酝酿,就能使这酒的药力长久保持,并愈酿愈浓。 当然,从酒窖中取出后,酒中药力便开始缓慢流失,须得尽早饮用为佳。 南奕随意琢磨着酿酒术与炼药术的异同,然后穿街走巷,终到了城南三街九号铺,诚友书店门外。 他正了正色,迈步走进书店。 书店之中,新书古籍字帖报刊,应有尽有。 但不知为何,离店门最近的书架上,摆放的竟不是报刊,而是《剪灯新话》、《隔帘花影》、《禅真逸史》、《玉楼春》、《九尾龟》、《空空幻》、《怜香伴》等宫闱艳情之书。 南奕余光扫到书名,顿时心中一跳。 他原本对陶知命,是抱着文雅书生形象的心理预期。 但从这些摆在店门口的书籍名看,似乎,陶知命会比他想象的,要接地气许多。 南奕又往里走了两步,终于看见了正在书店角落整理书柜的陶知命。 然后,南奕也正式确认了,陶知命确实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陶知命虽着一席蓝衫,却披头散发,未绾发扎髻,算不得书生打扮。 其蓝衫不曾系上,直接敞开,袒胸露腹,端的是一副潇洒恣肆、放荡无束的模样。 南奕抿了抿唇,道:“南奕见过陶师兄。” 说着,他左手托住酒坛,右手从怀里取出了李太华交给他的信。 南奕正欲继续开口。 陶知命却很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不用介绍来意了,李太华之前问过我,我已知道,是让我做伱的引路人。” 随着陶知命挥手,南奕右手拿着的信件,直接飞到了书店最里处的柜台上;左手托着的酒坛,则到了陶知命手里。 陶知命掂了掂酒水重量,问道:“师弟可能饮酒?” 南奕闻言,略觉讶然。 既是惊讶于陶知命行事恣肆,在画风上似完全与旁人迥异;也是讶然于陶知命见到他后,正事先不谈,反倒直接问起能不能饮酒。 不知是否是此世颇为重视规矩的缘故,南奕穿越至今,见到的所有人,言行举止都颇为端正。 即使是李太华和杜元甫,前些天对骂打趣时,其实也颇为文雅,不失文人书生的形象。 南奕之前一直不曾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见着了陶知命,南奕忽地觉得,所谓的文雅,似乎也有点像是在端着,不是真正的放松自我、无拘无束。 而陶知命,看似恣肆放荡,却自有一番气度在。 ———— 0080 酒酣且把执念去 南奕微怔片刻,当即笑道: “尚未曾饮过酒。不过若是师兄想饮酒,南奕愿意作陪。” 陶知命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说:“那便饮尽此酒先。” 他挥手招来了一张小桌,与两个空碗,就直接放在书柜间的空地上。 接着,陶知命直接席地而坐,开始倒酒。 南奕也不迟疑,跟着坐在了地上。 两人端起酒碗,碰酒后开始饮酒。 陶知命是直接一口饮尽了一碗。南奕倒是不会这么莽,先小饮了一口,感觉口感与前世寻常白酒差不多,不算烧喉,方才接着一饮而尽。 然后,两人各饮三碗,便将这一坛仙人醉给分完了。 南奕饮下半坛酒,只觉身子暖洋洋的,知是酒中药力开始生效,正在化作灵性,约莫能有半月道行的量。 但与此同时,酒劲也开始涌了上来,让南奕微微有些头晕。 晕晕乎乎中,南奕在想,是否要以「全愈」祛除酒劲。 陶知命却道:“不必强撑,该放松就放松,想睡下就睡下。今日饮酒,本就是要你放松下来。” 南奕听了,不再犹豫,顺从地放松心神,直接便往地上栽。 陶知命手指一弹,让南奕缓缓倒地的同时,模拟使出控水术法,以水气裹挟带走地面及南奕衣衫上的灰尘,将灰尘球弹到了书店门外。 他又挥手招来一件薄毯,盖在南奕身上。 然后,陶知命才回到柜台处,取出信件看了几眼。 信上说,请陶知命作南奕的引路人,指点南奕日后修行。不过,也请陶知命悠着点,稍微注意下无相学子的形象,言行举止不要太过恣肆,免得吓到了小师弟南奕。 陶知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就知道李太华会这么说。所以,他直接不看信,等先请南奕饮了酒,再拆开信件看。 陶知命暗道:李师弟,不是师兄不听你的话,而是我看信时已经晚了呀。 当然,这也看南奕。 如果南奕放不开架子,面露犹豫之色,陶知命自也不会强求,硬要南奕坐在地上陪他饮酒。 不过若是这样的话,陶知命虽然仍旧会做南奕的引路人,却不会真个上心指点。毕竟,道不同,不是一路人嘛。 好在,南奕的表现让陶知命很满意。 陶知命不在乎南奕究竟是如何想的,为何会如此上道。他只知道一点,只要南奕能放开架子,不被莫须有的规矩束缚住,在意什么狗屁形象,就能与他有共同话题。 陶知命手指轻搓,把信件化为粉齑。 而后,看向南奕,左手托腮,思量起来…… 等南奕悠悠醒来时,已是下午。 南奕从地上起身,醒了醒神,歉然道:“让师兄见笑了,初次饮酒,有些不胜酒力。” “没事,这酒烈,你修为尚浅,吃不住酒劲也是正常。”陶知命笑道,“不过你能痛痛快快地饮下此酒,便说明你我有缘。” “在我看来,规矩很重要,但也得分是真规矩还是假规矩。那些真规矩,关乎自身修行,名曰戒律禁忌,自是要守规循矩,放在心中。” “可假规矩,假正经,莫须有的东西,看在眼里就行了,别真往自个心里去,当真顾虑起了莫须有之名。” “我辈修行,当纯粹,当放松心神,立足于自身天性,自求修行之乐,而不是为他人、他念修行。若目的不纯,甘受束缚,早晚会陷入心魔困扰,迷失方向。” “若是如此,依我看,这道,不如不修。” “规矩如衣服,披在身上即可,可别太往心里去。”陶知命感慨道,“尤其,还是别人的规矩。” 其语气唏嘘,像是在感慨过往,俨然一副有故事有经历的模样。 而在神诡修行界,有故事,往往与有秘密挂钩。 南奕自不会贸然问起陶知命的过往经历。 但他有着「洞真」。 【志名:真愚道人-陶知命。】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大离王朝-无相仙门弟子;诚友书店店家。】 【生龄:五十五岁又四月。】 【寿元:两百岁。】 【境界:炼精化气境·二次蜕凡。】 【功法:无相衍法真经。】 【法种:▇▇】 【状态:跌境(龙气法禁压制)。】 在看到陶知命时,南奕直接愣了一下。 他万没想到,书院为他安排的引路人,竟是一位跌境修士。 凡百姓聚集之城,皆设有龙气法禁。法禁之下,诸邪辟易,神诡受限,仅可正常容纳黄阶事物。 若有高阶修士出现在龙气法禁内,则会被消磨道行——且待得越久,消磨越快。 是以,在南山县时,许贤才不欲在城内久待,取走许洛的替命黑猫,给了南奕一块度厄令,便匆匆离去。 但陶知命,却是待在郡城之中,道行消磨直至跌境,重归炼精化气境的蜕凡期。 听着陶知命感慨规矩如衣服,南奕不禁猜测起来,陶知命,会否是曾经过于顾忌他人规矩,反入了修行歧途,以至于故意入城消磨道行,重定道途,二次蜕凡?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有跌境修士做引路人,肯定比寻常师兄做引路人来得要强。 所以南奕先前,见陶知命像是性情中人,豪放洒脱,便也不再端着,直接陪陶知命坐在地上饮起了酒。 而此时醒来,不知是否是仙人醉的效果,南奕竟觉精神通透,浑身舒泰。 像是放下了心中重担,颇为轻松。 陶知命对南奕道:“李太华前日与我说,半月之前,你家人命丧于魔教妖人之手,独伱侥幸存活,还得了度厄门道友给的度厄令。” 南奕听着,忽有所思。 他身怀度厄令,遭遇过神诡事件。李太华收他入门,肯定会对他的过往经历调查一二。 比如,从县府那里了解到南石村惨案。 但李太华毕竟不在现场,见南奕身怀度厄令,多半是猜测南奕或为度厄仙门道友所救,并赠度厄令。 陶知命审视着南奕:“我不知你心中复仇之念有着几分。但我想说,既入修行,便该问清本心,自求修行之乐,而不是为他人、他念修行。” “适才一见你,便觉你心思颇重,许久未曾放松天性,略显沉闷。长此以往,极易滋生心魔却不自知。” “所以,李太华让你带了坛仙人醉过来。仙人醉,醉仙人,一醉消得百千愁。” “我倒是不指望你彻底放下过往恩怨,但你可以记住自個现下模样:心如明镜,身无纤尘,正是天性本然也。” “日后修行,若是你能放松天性,不拘外物,不仅藏精养气事半功倍,更是不易滋生邪念。” ———— 0081 修行之计在于财 陶知命耳提面命,上来就指出南奕心态上的问题。 南奕听后,心中震动。 不管是李太华还是陶知命,身为无相仙门的修士,虽无「洞真」天赋,却有「无相真解」,见微便可知著,轻易看破南奕的表相。 在南奕以「洞真」窥探陶知命底细时,陶知命也一眼看出南奕心思颇重。 所幸,不了解详情下,李太华与陶知命不疑有他,皆只道南奕是背负血仇,走脱不出,却要为照常生活而强颜欢笑,无端戴起了面具。 但其实,南奕一直戴着的,是名为「南一」的面具。 穿越至今已一月,南奕虽做不到完全与原身一个性子,却也一直约束着自我,不敢过于放纵。 久而久之,南奕也险些忘了,自己还戴着面具在。 但从南山县来到南天城,已是新的环境,且原身父母皆已亡故,南奕恍然醒悟,自己不必再刻意扮演南一了。 他只需要做好自己,并在日后力所能及的范畴内,多找找永恒明火教的麻烦,替原身尽力报仇即可。 他悟了。 在陶知命面前,南奕也不刻意遮掩心思,直接带着恍然模样,长揖道:“多谢师兄指点,师弟今日,收获匪浅。” 南奕嘴角微扬,语气恳切,却又透出一丝轻松。 他是真的彻底放松了下来,知道自己在陶知命面前,若是刻意遮掩反为不美,便干脆不遮掩了,也不去管陶知命会怎么想。 反正,他此刻,是真的精神通透、浑身舒泰。 而见南奕突然这般洒脱起来,倒令陶知命微微讶异: 血海深仇,这般轻易便放下了、看开了? 观南奕欣然自在的模样不似作伪,陶知命蓦然想起了李太华所说:天生道子。 陶知命啧啧称奇:以此子心性,倒也称得上天生道子,表现不差。 “我先将你后面每天在店里要做的事,与你说个清楚。”陶知命开始尽引路人的职责。 “师弟你在我这做工,主要便是招呼客人,售卖书籍字帖等;偶尔遇到有人来店里出售古籍的,也可酌情收下。有时候,一些古籍中,不乏神异,这便得考验眼力了。” “书院里排课较松,除去先生讲课外,多是学子间交流探讨。你在我这挂个半工半读的名头,等到二月往后,不必参加寻常学子交流,听完课后再来店里,耽误不了多少事。” “至于工钱,一個月算你一银元。但要想以后修行顺遂,师弟你还需自个想法子,多找些生计才行。” 南奕点头。 此世没有所谓的灵石。但银元,作为法器「吉祥通宝」,不仅在凡间流通,也在修行界流通。 因为金元银元,可作为施法媒介,替代某些原材料。其中,银元可用于黄阶术法消耗,金元可用于玄阶术法消耗。 还有一些手段,虽不会彻底消耗金银元,只是以之为引,亦会损上几分成色,需要时间恢复。 总之,金元银元,又有法金术银之说。 修士若想修行顺遂,必须要有足够多的金银元,施法消耗,乃至于购买丹药法器等。 这也是此世修士,多在凡间经营产业或势力的原因。不仅是为了积蓄底蕴,更是为了生计,不得不经营产业。 南奕想了想,问道:“陶师兄,我之前在县里,写有一小说,正在连载之中,盈利尚可,称得上是一门生计。不知连载我小说之报刊,可能接入师兄伱这书店?” “哦?哪家报刊?什么小说?”陶知命饶有兴趣地问道。 南奕答:“《大离双龙传》,刊载于《明报》,是我在南山县认识的一位书商,所创建的新报。” 陶知命听完,面色略显古怪:“这书,原来竟是你写的。” “嗯?怎么?师兄你听说过?”南奕目露不解,追问了一番。 原来,《大离双龙传》与《明报》,其实已经在南天城小范围流传开了。 因为岁考当天,谢北河曾给三位监考官的亲信随从,塞钱送了好几份报纸。 等监考官回了郡城,或早或晚,都看到了《明报》,继而小范围流传开。 然后,《明报》的印模是在郡城书行里制作。就算没有外传,但书行内部的人,自然也是知道《明报》存在。 只是,南山县的文人书生,看到直描画法后,想的是趁早加入,趁势出名。 而郡城官员,无修为的,不需要名气,只想着能否收购股权,坐享分成;有修为的,则怀疑是其他修士在幕后,没兴趣帮人打开郡城市场。 再加上谢北河与费进,有意以县城包围郡城,忙着先攻略县城,不着急叩开郡城市场。于是一时半会间,《明报》只在郡城小范围流传,尚未传入民间。 而陶知命,恰好在这个小范围之内。 陶知命笑着说:“既然《大离双龙传》是你写的书,《明报》也与你有关,那我回头便给各处打声招呼,让他们管住手。” “你晚些出门,写信回南山县,叫他们把《明报》各期寄来我这店里售卖即可。” 南奕大喜:“多谢陶师兄。” 有陶知命这句话,不用担心《明报》产业被郡城修士恶意收购,直接就能打开郡城市场。 “谢就不必了。”陶知命眯眼笑道,“我本来还在想,每月一银元的工钱外,是否还要给你分些售卖提成。现在看来,倒是不用给你提成了。相反,售卖《明报》,我还得从中抽成才对。” 面对陶知命的调侃,南奕只得无奈一笑。 提成给不给的倒是无妨,主要是抽成。 一份《明报》,不考虑印模,印刷成本为一文,售价十文,盈利足有九文。 但这仅限于南山县,由谢北河直销。 而到了南山县外的市场,自然不可能再由谢北河直销,需要找当地书商代为经销。 在这方面,又需要费进作为书行执事的人脉,来打通渠道。 所以实际上,南山县外的市场,谢北河是以四文一份许给费进,只赚三文。而费进则作为分销商,或六文,或七文,想办法再卖给各县书商,由当地书商另行经销。 然后,因为县外市场,实际归属谢北河的利润只有三文一份。所以不管是三七分成还是一九分成,最终分到南奕手上的分红,并不会过于夸张。 至于南天城市场,陶知命虽然看好南奕,觉得小师弟日后大有前途,但论起钱财,就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毕竟,陶知命也是要赚钱攒钱的。 作为保障《明报》在南天城不受其他修士干扰的最大靠山,陶知命虽不会染指《明报》的股权,却也不会在进货价上客气。 一份《明报》,他只出五文进货。 不过这样一来,费进就不肯以四文拿货了——他还得承担运货送货的成本,从南山县运到南天城,四文进五文出,还有着中途失事的风险,虽不至于倒贴,但多少等于白干。 所以最终,供应南天城的《明报》,是费进三文进,再以五文出给陶知命。 当然,关于《明报》分销与经销之间的价格争执,都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面对陶知命只以五文拿货的抽成要求,南奕无奈一笑间,主要是在感慨: 本以为继承许洛遗产,得了一金五银,足以称得上是暴发户,还曾一度有过放弃码字赚辛苦钱的想法。 哪成想,成了修士以后,这点钱财瞬间就吃紧起来,必须得想办法继续多赚钱。 南奕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得加大力度,让点点继续努力,多码点字才行。 毕竟,才日码万字,哪里够读者老爷们看的呢?! ———— 0082 日常功课文抄公 议定《明报》事宜后,陶知命取出一叠白纸丢给南奕。 “俗事以外,你主要需要记住的,乃是无相仙门秘传的功课法门。” “养气修行,关键在于积攒灵性,而后辅以源炁转化法力,增进道行。其中,通过特定行为每日积攒灵性的手段,又被称为做功课。” “所谓功课,功法之课业也。” “不同仙门,有着不同的功课法门。而在我无相仙门,功课法门又被称之为「文抄」。” 南奕微感讶然。他本以为日常功课,即平日里积攒灵性的修行法门,也只需要躺床上打坐即可。不成想,此世修行的日常功课,竟似真的与日常行为有关。 修行修行,当真是既修且行。 南奕接过白纸,正欲取出随身携带的墨笔,陶知命又丢了一只墨笔给他。 “用店里的墨笔吧。你那笔里躲着墨精,还是别让他钻出来了。” 见南奕目露疑惑,陶知命撇嘴道:“我怕小不点管不住自己嘴,把我店里的古籍悄悄啃了,还是让他安分待着为好。” 然后,法不传六耳。 陶知命直接传音,口述无相仙门秘传的日常功课法门,也就是「文抄」仪轨。 按照陶知命传授的法门,南奕先是将一叠白纸于身前铺开,接着自店内取了一本古籍书册置于白纸堆前,然后,又取出一枚银元压在古籍之上。 观想记牢陶知命所授的符文,南奕散开法力,于身周的无形虚空,轻轻勾勒出似有似无的法禁,开口道: “太一玄妙至尊阳神在上,西灵藏识源究月宰为证,弟子潜心向学,于今日文抄书册一卷。” 语毕,「文抄」仪轨,成。 这一套仪轨,只是以银元为媒介,请得司秘之力见证,倒是不会耗去银元。 而司秘之力加身,南奕福至心灵,如有神助,提起墨笔便开始在白纸上刷刷直写,将古籍书册中的内容对应着一一誊抄纸上。 奋笔直书约两炷香后,只是一本小册的古籍,其中文字,被南奕全盘誊抄于纸上。 于是,司秘之力消退,自南奕指尖流入墨笔,再落到纸上,绽放金光。 等金光散去,一叠白纸,转瞬便变成了一本书册。除成色过新之外,几乎与南奕文抄的那本古籍一模一样,相当于成了一本崭新的古籍手抄本。 陶知命将古籍真籍收回,说:“这本书的手抄本,你放到店里进门右手书架的第三排去。” 很显然,每日功课抄得的手抄本,正是诚友书店售卖的书籍来源之一。 而一日功课,灵性自发增长,大约对应一日道行。如此坚持一年,即为一年道行。 不过,这套「文抄」仪轨,每日只能进行一次,不能多抄。 想要快速增进道行,还得寻其他法门才行。 南奕便向陶知命打听。 “修行在心,戒骄戒躁。每日温习功课,静心提炼源炁,方为正道。你也莫仗着天赋,太过贪功冒进。”陶知命仔细打量了南奕几眼,而后说道,“每月伊始,仙门会发下无相源丹,服之可得三月道行。” “你修为尚浅,方才惦记道行。但其实,时日稍长便会发现,道行易增而心性难持。是以,不少同门并不会服用无相源丹,而是将其暗中售卖。” “恰逢近日,南若村有元灵境暂留现世,会引来不少散修形成坊市。往后一阵子,估计不少同门都会悄悄去坊市售丹,你等修成「无相小解」,便可易容一番,前去坊市尝试购丹。” 南奕恍然。 为免受异种源炁困扰,寻常无相弟子,须得每日费心,反复提炼无相源炁,尽可能地滤掉异种源炁,方才与当日功课所得的灵性相合,转化法力。 换言之,寻常修士的一日道行,是实打实地潜心修行一日,方才有所成。 可南奕仗着「全愈」天赋祛除异常,在接引源炁时不必反复提炼,自可快速转化法力以增进道行。 然后,如「文抄」仪轨这等积攒灵性的日常功课法门,是仙门正道的秘传。 一些散修,机缘巧合得了旁门左道传承,却未必能有这类日常法门。 他们要想积攒灵性增进道行修为,除去攻略灵境、制伏诡灵外,要么是魔教手段,如南山县许洛一般,以人为祭,乃至于以其余修士为祭,向左道仙神请求赐灵;要么便是花钱,从正道修士手中购买源丹。 源丹之中,既藏源炁,亦含灵性。 散修服之,可将仙门源炁排出体外,再重新接引提炼自身所修的源炁,与丹中灵性相合,转化法力。 此外,现世源炁驳杂,提炼不易。但灵境之中源炁提炼甚易,一日修行,可抵现世数日。 所以如有元灵境残留现世,只要不是太偏僻,肯定会聚集诸多修士,于灵境之中修行,并自发形成坊市。 这时,陶知命看了眼外面天色,说道:“师弟初入修行,我也不与伱说太多。你先回去休息,将今日饮的半坛仙人醉细细炼化,自可增进半月道行。” “至于坊市,你不必着急去。等你参透「无相小解」,将其缔结法种后,再去坊市也不迟。” 在陶知命眼中,南奕晋入养气期,是靠着「洞真」天赋直接缔结法种,属于走了捷径。 但没有修成「无相小解」,眼力不行,南奕去了也是白去。 所以,陶知命要求南奕这几日,先潜心修持「无相小解」。 南奕乖巧点头。 他有「洞真」天赋在身,应该不会被坊市中的假货给骗住。 但「洞真」天赋非是明牌,不为他人所知,南奕自然选择听陶知命的话,先将「无相小解」参透再说。 于是接下来数日,南奕每天用过早膳,便赶到诚友书店。除去每日功课外,他基本上一门心思都在琢磨「无相小解」上。 作为无相仙门的入门术法,「无相小解」为窥虚解法类能力,主要侧重于看破他人的法力流转,洞敌先机。 因「洞真」天赋相当于「无相小解」的上位能力,南奕对照着「洞真」法种琢磨「无相小解」,倒也没怎么费功夫,只几天时间,便将「无相小解」参透。 他运使法力,法力化丝,在「洞真」所处的紫府宫,勾勒符文,缔结「无相小解」之法种。 随后,南奕找准两者法种相合的角度,几乎没什么抵触,便将「无相小解」种如「洞真」之中。 他再投入些许灵性蕴养片刻,两者法种便合二为一,相互补全,使「洞真」也有了窥破他人法力流转,洞敌先机之效。 如此,南奕便在明面上有了观察类术法,可以向陶知命顺利请假前往坊市,而不用被陶知命担心,他会被无良修士拿假货蒙骗了。 ———— 0083 一腔热忱好书友 南奕参悟「无相小解」,花了数日功夫。 而在此期间,他其实经历了一件趣事。 一月十七号的傍晚,南奕从诚友书店赶回自个的租房,竟在租房外碰到了岁考时看他考卷入迷的监考官,也就是莫元歌族侄,莫如锋。 “冒昧登门,还望郎君莫要介意。”莫如锋歉然开口。 南奕忙道:“无妨的,前几日莫元歌莫大人说起过,倒也不算突兀。只是不知莫……” 南奕卡了一下,不知该怎样称呼莫如锋为好。 有着莫元歌在前,莫如锋只是牧令监小吏一员,无有官身,不好称呼为莫大人。 与此同时,莫如锋乃是凡人,不曾修行,也不能喊作莫师兄。 莫如锋笑了笑,说:“我名莫如锋,比你长不了几岁,你唤我莫大哥即可。” 南奕便接着道:“好的,不知莫大哥来我这,是有何事?” 莫如锋闻言抬手,拿着一份《明报》,应是谢北河岁考当日塞给莫如锋亲随的报纸。 “《明报》上的奕名,应该就是南郎你吧?” 莫如锋口中问询,语气却很是笃定。 他看过南奕的文赋考卷,也就是骆驼祥子,能在《大离双龙传》上找出与南奕文赋考卷有着同样遣词造句习惯的段落。 南奕没想过遮掩笔名,很是爽快地点头,继续疑惑看着莫如锋。 莫如锋叹道:“我本以为南郎你只是文采出众,擅长写文。却不想,南郎画技更是一绝,大有一石激起千层浪之势。” “我在书行兼有职务。书行近日,为南郎你的直描画技,其实有过不少讨论争执。” “直到昨日,陶掌柜传来消息,说由他罩着你,书行内部才停下争执。” 南奕有些讶异,但却不是特别惊讶。 他虽不清楚《明报》引起了多少暗流,却也知道直描画技这一杀器,肯定会引人关注。 所以,他之前才会拉拢南山县的文士名流抱团,防备可能来自郡城的打压。 只不过,随着他拜入无相,有了陶知命做靠山,于凡人而言的许多隐患,自然而然地不再为患。 南奕点了点头,继续看着莫如锋。 莫如锋刚刚说的,都已是过去发生的事,可以让南奕了解一些来龙去脉。 但他登门来访,最后肯定会说些还未发生的事才对。 果不其然,莫如锋很快便道: “南郎文画,书行有了定论,方才不影响我前来拜访。” “我今日登门,一来是想与南郎认识认识,二来,则是明天兰江之上,有个雅集,不知南郎可有兴趣与我同游。” 所谓雅集,就是文会,多为文人书生吟诗作对的聚会。 南奕眨了眨眼,说:“此等文会,应是要请帖吧?而且说来惭愧,我不擅诗词,若去文会,或恐贻笑大方。” “无妨,我有一份多的请帖。南郎若是愿去,正可给伱。”莫如锋挥了挥手,态度十分随意,“而且,也不必管他们吟诗作对。我带你去,是想趁着雅集,带你去拜会书行行长,卫元宪。” 卫元宪? 南奕心中一动。 卫姓,乃皇室之姓氏。而当今离皇,正是元字辈,尊名卫元昭。 换言之,卫元宪乃是皇室子弟,当今离皇的堂兄弟。 大离的皇室子弟,需在元始书院读书。 等到毕业,则根据表现分配至不同郡治,任不同官职。 若有修为在身,甚至可以封为郡王,与郡守分庭抗礼。 没有修为的,则是正常官职。官职有高有低,且不世袭。能否让自己不饿死,衣食无忧,就取决于各自能力了。 而被分到楚郡的卫元宪,无心权术,专注于混迹文坛,除去在教化监挂名外,任了南天书行行长一职。 南奕看了眼莫如锋。 他能感受到莫如锋的一腔热忱,知道莫如锋心思单纯,并没有别的算计,真就是完全在替他着想,希望他能专心写作,不受他人影响。 如果南奕没有找到陶知命做靠山,莫如锋都有可能设法牵线南奕与卫元宪,好让南奕得到卫元宪照顾。 至于眼下,南奕虽有了陶知命做靠山。但莫如锋并非修士,对陶知命的江湖地位认识不足,还是想着将南奕介绍给卫元宪比较好。 可以说,莫如锋一腔热忱,颇有狂热书粉的架势。 只是南奕不喜欢欠人人情。 面对莫如锋的主动帮忙,南奕并没有心安理得地接受,而是婉言叹道: “莫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南某德行浅薄,当不得莫大哥如此相助,受之有愧啊。” 莫如锋微微一怔。 他听得出南奕并非谦辞推让的客套话,而是真的有几分抗拒,不欲接受他的好意。 莫如锋沉吟数息,觉得南奕应是脸皮太薄,或性子要强,方才不好意思平白受人好处。 对此,莫如锋换了套说辞:“南郎你不必着急拒绝。我带你去拜会卫行长,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在,希望你后续加快《大离双龙传》的更新,并将文赋考卷的故事完善,补全细节。” “而且,你若有心混迹文坛,也该去雅集上看看其他人都是怎样在文坛求名。” 莫如锋笑容温和,给南奕一种邻家大哥哥一般的感觉。 南奕不禁有些迟疑:自己会否太过因噎废食? 不欠人情,就不会沾上一些本可避免的因果。 但身为修士,其实不必对正常因果畏之如蛇蝎。只要不是天大的恩情与因果,设法在事后找补回来,也不是不行。 而且莫如锋说的不错,若连雅集文会的热闹都不凑,那他还混什么文坛? 南奕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承蒙莫大哥厚爱,盛情难却,我也不多推辞。至于《大离双龙传》的更新,请莫大哥放心,过上几日,我与《明报》主编商议妥当,就会加快刊载更新的频率。” “好好好。”莫如锋连道了三声好字。 他出身世家,自幼衣食无忧,因此有着为文学佳作捧场支持的习惯,平日里也多以文会友。 在其看来,南奕所著《大离双龙传》,不同于现今常见的武夫小说,别有特色,值得他大力支持。 若非南奕同时抛出的直描画技引人垂涎,在书行内部都引起不少人争执,让莫如锋不好私下联系,他怕是早几天就登门来找南奕了。 ———— 0084 勾栏听曲好恣肆 次日,南奕吃过早点,依旧照常去了诚友书店。 今日虽有雅集,但南奕又不需要一大早便赶去凑热闹,故而仍旧坚持到书店做功课。 他本想做完「文抄」功课后再向陶知命告假,结果等他做完功课,陶知命忽然开口: “师弟啊,师兄今日约了人,准备去勾栏听曲。” “你今日要是没啥安排,可以留在店里守下店。要是有事,走的时候把店门关了就行。” 南奕闻言,微微挑眉。 陶知命有事外出,本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可勾栏听曲…… 虽然南天城里有不少勾栏,但听到陶知命说他今天约了人去勾栏听曲,南奕立马想到了今日雅集。 这次雅集,是在兰江河畔举办。固然大部分人都是在岸上,却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岸上。 事实上,文坛大佬都是坐在兰江上的舫船之中。 莫如锋昨日向南奕大概介绍了一下雅集的玩法。 遵循传统习俗,雅集文会,肯定是以吟诗作对为主。 但也肯定不是说书生们扎堆聚一起,你方唱罢我登场一般地挨着吟诗,就能吟出个高低之分。 本质上,所谓雅集,与南奕前世的选秀节目差不多。 文坛名宿们,就是节目嘉宾,或者说导师。 在雅集正式开始后,文坛盟主,会出一个创作诗词的主题。 文人书生们,则围绕主题创作诗词,在规定时间内投稿上交到舫船上。 然后包括盟主在内的文坛名宿们,则评选出优秀诗词,将对应的作者邀请上船,一起饮茶吃点心,再出些新的题目进行考校。 乍一听,这套玩法似乎没什么不对。 临时出题,现场创作,考的就是各自才气。 但事实上,题是不是临时随机想的,诗词是不是现场一气呵成写的,懂的都懂。 反正这类雅集,最终扬名的,大多都是文坛名宿们看好的晚辈学生乃至于弟子。 南奕只听莫如锋大概介绍了一下,便立马意识到,此世文坛扬名的花样,不比前世炒作流量的手段低级。 甚至于非要说的话,文坛名宿们看好的晚辈,哪怕再是名过其实,也起码有着一定的真本事,比南奕前世那些流量明星强得多。 不过普通文人书生们,也不是傻子。 他们之所以热衷于参加雅集,也是有利可图。 一来,能拿到请帖参加雅集,本身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至少一般人,就算想参加也没戏。 二来,文坛名宿们的吃相也不会太难看。 虽然几轮考校后,最终能炒作出一时佳话的新生代才子,肯定不会是一般书生。 但只要有着真才实学,当真凭着现场创作的诗词受邀上得舫船,也能小出一波风头。 三来,兰江之上的舫船,并不止一艘。 虽然郡城顶流的名妓,多半是与年轻俊彦结伴,一起上了文坛名宿们所在的最大的舫船。 但一些才艺一流的清倌人,自知抢不到平素就颇有才名、且屈指可数的年轻俊彦,就会干脆坐在小舫船上,等主舫船进行完第一轮筛选后,再自个鼓捣些考题,试着再筛一筛有点才华的才子。 尤其不少清倌人,虽非顶流,亦只是名气稍逊之,去勾栏听曲的茶水费便宜些。 对一般书生来说,若能上得小舫船听曲吹牛,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言归正传,总之,虽然南天城里有不少勾栏,但在今日,名妓荟萃之地,只在兰江河畔的雅集现场。 听见陶知命说他今日要去勾栏听曲,南奕眉头一挑,打趣道:“勾栏听曲?师兄何不带我一程?” 南奕心里其实有些疑惑。 如果陶知命是去雅集,为何不把他带上开开眼界? 就算莫如锋是因书行职务之便,才有多余请帖赠人。可陶知命本人肯定有收到请帖,是可以携带一位书童一起去雅集的。 像南奕昨晚,收到请帖都去问过宋忠,介不介意以书童名义一起去雅集。 不过宋忠对雅集兴趣不大,且不想蹭莫如锋赠给南奕的请帖,就没有应下。 但陶知命作为南奕引路人,是可以让南奕做书童,带着南奕同去雅集的。 结果陶知命不仅之前没说过雅集的事,甚至今天也未明言,只说约了人勾栏听曲,好似完全没想过带上南奕一起去凑雅集热闹。 为什么呢? 南奕不禁生疑。 难道陶师兄不是去雅集当嘉宾评委一流,而是当真去勾栏听些少儿不宜的曲子? 陶知命不知南奕心思的弯弯绕绕。 面对南奕的打趣,陶知命笑道:“寻常勾栏,师弟日后有闲暇,自去便可。至于师兄今日去的地方,有阴阳仙门的女修在,你年龄尚小、修为尚浅,却是把握不住去不得哟。” 陶知命摇头晃脑地说完,施施然出了书店,悠哉悠哉地负手离去。 只留下表情愕然的南奕在店里。 好家伙,别人是举办雅集文会用以装哔,给自己跟自家晚辈炒作名声。 陶师兄则当真是趁着雅集约人,去听少儿不宜的曲子。 在炼精化气境,第三关称作蜕凡,既是要蜕凡心,也是要蜕凡体。 在蜕凡期,修士须以自身意志彻底炼化源炁,确定自己的根本道途,才能有望筑基。 而在炼化过程中,因源炁神异,以及各自术法神通,乃至于一时心思,都有可能让自身发生异化。 心神异化需要靠自身心性修持来时刻自省,不易察知。 但肉身异化,却是颇为明显,极易发现的。 各大仙门,各自有着解决肉身异化的法门。 其中,阴阳仙门的女修,对于狐尾、猫耳、兽穴等异化症状,解决法门自然是阴阳合欢双修大法。 既能消解异化,又能增进修行,可谓是两全其美。 尤其此法,还能帮一些男修消解异化。 仙门正道,自有法门解决异化。但寻常散修,传承若是不全,便难以应对肉身异化。 個别阴阳仙门的女修,若是借此双修法门替散修消解异化,甚至还能收取钱财,更可谓是四全其美。 当然,陶知命并非普通散修,不是非得要用这种法门才能消解异化。 但如果是修为高强的阴阳仙门女修,与之双修,肯定也会对陶知命有着一定裨益。 所以,破案了,今日雅集,有的人是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才能装哔成名。 陶知命则是无心装哔,把南奕丢下不管,只顾着约人双修,突出一个潇洒恣肆。 ———— 0085 入我画中雅集会 南奕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在汇合莫如锋后,同赴雅集。 他俩到时,雅集其实已经开始好一会了,不少书生都在抓耳挠腮地琢磨诗词,试图写出一首技惊四座的诗词,争取得到文坛大佬们的翻牌。 不过南奕并未凑热闹。 因为莫如锋带他来,本就不是为了吟诗作对。 两人直奔一艘中等大小的舫船,也就是卫元宪自家的舫船上。 不过卫元宪这会还在主舫船上当嘉宾,南奕两人在等卫元宪回自家船期间,也就待船板上凭栏眺望,打量着岸上的雅集文会现场。 会场上,有位衣冠楚楚的少年郎,恍若焦点。不少书生,都在设法混到少年郎身前聊上两句,仿佛如此便将与有荣焉。 莫如锋注意到南奕的视线,介绍道:“此人乃是郡守之子楚天行,还是楚郡文坛盟主董承文的学生。今日雅集,估摸着就是为其举办,给他积攒名望的。” 莫如锋语气里颇为不以为意。很显然,对于文坛这种给新人扬名的玩法,莫如锋压根就没看在眼里。 而南奕远远看着楚天行,却是在「洞真」之下,看到楚天行与他一样,都因有着天赋神通直接入道,同样处于养气未入门的阶段。 只不过,不同于南奕只能靠自己,楚天行压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入道之初,道行不足怎么办? 直接举办雅集,按照剧本炒作名望,让部分散逸灵性自发汇聚于楚天行身上,供其转化法力增进道行,以便于早日养气入门。 南奕看透此节,心下顿时有些羡慕地感慨:「不愧是郡守之子,这才几天,道行就快追上我了。」 楚天行同样是在近几日,于拜入无相书院后,才得到月宰传法,一朝入道。 而南奕眼下,是因为前阵子攻略成功南若村灵境,方才攒下灵性,转化得三年多一点道行。 楚天行却似靠着服食丹药,于短短数日间,便攒有两年半道行。 再加上文坛扬名等等手段,南奕估计,只怕过不了多久,自己道行进境便会被楚天行反超。 对此,南奕啧了一声,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毕竟,他得尊重氪金修士的修行体验。 半个时辰后,主舫船里尘埃落定,果真是由楚天行拿下本次雅集的魁首之名。 身为嘉宾的书行行长卫元宪,则终于回到了自家舫船上饮茶听曲。 “让两位久等了,见谅见谅。”卫元宪性子和善,虽是皇室子弟,却毫无跋扈傲慢之意,倒是让南奕第一印象颇为不错。 他连忙恭谨开口:“末学后进南奕,见过卫行长。” “小莫跟我说起过,说小友你的直描画技颇有门道。今日有缘相见,咱们便以画会友,先以今日雅集之景各作一幅画,再一起交流探讨画技。” 卫元宪吩咐一旁的侍女摆好木桌,取出纸笔。 南奕顺从卫元宪的安排,来到桌旁立定,一边透窗打量外面的景象,一边在心里琢磨以何为画。 此时在主舫船上,今日雅集的重头戏,即主题诗会,已经告一段落。 众多书生,正交头接耳地讨论着文坛大佬们评选出来的诗词,究竟好在哪妙在哪。 然后,主题诗会虽结束,雅集文会却并未结束。接下来,诸多小舫船也将开始搞小活动,维持雅集热闹气氛。 南奕构思片刻,旋即提笔开始作画。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南奕画完收笔。 此时卫元宪也已画完一幅画。见南奕收笔,卫元宪笑道:“小友画技娴熟,画速更在我之上啊。” 卫元宪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收笔要比南奕早些,已经远远看到南奕作的画,既可以说是一幅画,也可以说是四幅画。 或者准确说,南奕竟是画了一幅四格漫画。 卫元宪凑到南奕身旁,仔细打量南奕所作之画。 第一格,是远景,画的是岸上诸多书生,目光艳羡地看向主舫船,仿佛岸上与船上,是相距不远却又天悬地隔的两個世界。 并用旁白文字注明:天启四年一月十八,楚郡南天,兰江雅集。 第二格,画中场景移到了主舫船内,画了一位衣冠楚楚的俊美少年,卓立人群,意气风发,正是郡守之子楚天行。 第三格,则是画的是主舫船上的一众文坛大佬,亦即今日主题诗会的嘉宾评委。 然后,坐在主位的文坛盟主,同时也是楚天行老师的董承文,手中举杯,似是饮茶后说道:“今日诗会,魁首者,楚天行也。” 在画面的空白处,南奕亦将楚天行所作诗词,书于纸上。 至此,若就这三格画,画的正是今日雅集诗会之事。 但南奕还画了第四格。 在第四格画中,对第三格里坐于次席的一位嘉宾,进行了特写。 这位嘉宾,不是别人,正是书行行长卫元宪。 和盟主董承文一样,画中的卫元宪,同样是在举杯饮茶,只是饮得慢些。 但明明是在饮茶,南奕却十分传神地,在卫元宪身上画出了一丝笑意。 与此同时,因为特写,第三格原本的画中场景被裁切许多,只堪堪让楚天行同样留在第四格画中边缘。 可由于构图变化,原本第三格里处在主角位的楚天行,转眼到了第四格场景边缘,竟落在下首,迎上特写之后来自卫元宪意味深长的笑意。 事情还是那个事情没变,就是楚天行摘下今日雅集诗会的魁首之名。 但在卫元宪的神秘笑意之下,一切都变得意味深长,令人忍不住驰思遐想。 这,便是南奕所作之画。 卫元宪看完这幅四格之画,笑着叹道:“小友以画叙事,委实精妙,不仅通俗易懂,更是其味无穷啊。” “就是可惜了这幅画,只好由我收下,不便示人。” 南奕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莫如锋今天带南奕来拜会卫元宪,是希望南奕能与卫元宪以画会友。 但南奕一介平民,凭什么能跟皇室子弟的卫元宪以画会友? 凭他画功了得?还是凭他画技独树一帜,别开一脉? 答案显然不会这么简单。 所谓以画会友,实质在于南奕画技所能呈现的价值,能打动卫元宪,让卫元宪愿意认南奕做他的友人,而非出于礼节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声小友。 ———— 0086 以画会友宾主欢 单纯的直描画技,哪怕能自成一派、别开一脉,其实都不够打动卫元宪。 因为卫元宪不是修士,只是凡人。他不需要积攒名望佐以修行,自然也就不太在意个人名望。 毕竟皇室子弟,除非在书画之道上当真能惊才绝世,否则活着的时候,其文坛名望始终会被本身身份所带来的天然名望给压住。 是以,像直描画技开辟画道新流派所对应的未来名望,能吸引南山县的文士名流,却不足以打动卫元宪。 ——于卫元宪而言,南奕直描画技再是精妙,至多也就是让其乐意与南奕交流画技,却不可能迷住卫元宪,做不到让其如痴如醉。 南奕也有着自知之明。 他适才看了卫元宪所作之画。身为南天书行的行长,卫元宪画功精湛,善于画人,画中诸多人物,个个都是活灵活现,格外传神。 纯论画功,卫元宪特色鲜明,称得上一派大家,正常来说最多与南奕交流探讨一二画技,真不至于让卫元宪生出就此学习直描画技的心思。 到时候,南奕在卫元宪眼里,也只不过是位天赋出众的晚辈罢了。 连同辈论交都做不到,自然不可能让卫元宪另眼相待,更遑论以画会友。 但南奕今日既然来了,自然不会止步于在卫元宪面前混個脸熟就完事。 他思虑一番,决定拿出真本事,彻底展现直描画技的价值——亦即以画叙事的庞大潜力。 他画的是画吗? 不,他画的是故事。 单纯绘画,画得再好,也只能在文人墨客群体里传播,至多再加上附庸风雅之辈。 但以画叙事,却是能面向广大百姓群众。 所以四格漫画,或者说连环画,倘若做大做强,不仅有着广阔的市场,还会有着深远的政治影响。 比如,激励百姓主动识字学习,提高民众识字率与文化水平。 比如,通过故事暗中引导民间思想倾向,操作舆论。 身为皇室子弟的卫元宪,很快就参透此节,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不过,卫元宪心里明白,他不可能阻止南奕以画叙事。 因为这种事,明面上根本不会违法,自然也就没法强行阻止,只能说试着加以引导。 卫元宪笑着,很快便将话题引到了南奕以画叙事的画法上。 呈现出画技价值的南奕,依旧谦逊有礼,顺着卫元宪的话题,开始以画会友,阐述连环画的种种。 在南山县,南奕将连环画的事业丢给了周青和朱献,让他俩带着南山县的文士名流一起发力,正试着将此世现有的经典话本小说改编为连环画。 毕竟连环画的产出,不可能单靠南奕一人供应市场。 不过此事起步不久,尚只在南山县流传。郡城中虽有一部分人见过《明报》,看到南奕插图配文,却未联想到直接以图叙事的连环画形式,更不知南山县文士名流近来正在集体钻研连环画。 南奕侃侃而谈,说道:“我学弟周青,他们正在改编连环画,预计下个月初,第一本连环画即可着手刊印出版。届时,还望卫行长作序,荐言一二。” 卫元宪略一沉吟,笑着应下:“承蒙小友相邀,我便作篇序言,只求小友莫要嫌弃即可。” 所谓作序,实是站台,顺带着分润一笔。 身为皇室子弟,卫元宪不求名,只求利。 在官职不能世袭,且皇室子弟必须入元始书院读书,于学成毕业后按成绩分配官职的情况下,卫元宪为了自家子嗣,有心多攒些合法家财。 毕竟皇室子弟,也就说起来好听。倘若家财不足,在吃穿用度上,连一般世家子弟都比不过。 卫元宪自知自己不是当官的料,这些年来在南天城一直挂名教化监,然后一门心思经营南天书行,混迹文坛赚取钱财,无心权术。 南奕请卫元宪为即将出版的第一本连环画作序,实是暗示相关盈利,会分润一部分给卫元宪。 卫元宪有些惊奇。 他本以为南奕会很直白地请他站台,结果南奕言谈举止竟十分老道,不动声色间,便将请卫元宪帮忙站台的代价道出。 这般表现,着实不像普通人家出身的少年郎。 但惊奇归惊奇,卫元宪也不在意。见南奕如此上道,卫元宪对于给南奕站台之事,再无迟疑,豪爽应下,甚至不需莫如锋欠下人情恳求卫元宪帮忙站台。 于是,宾主尽欢。 卫元宪不再拿南奕当小辈,开始与南奕畅聊画技,探讨不同描线法所带来的效果变化。 等到雅集进入尾声,人群开始散场后,卫元宪还邀请南奕跟莫如锋去了卫府,同餐共宴。 宴桌上,南奕盛情难却,甚至还陪饮了几杯酒。 不过宴后离开卫府,南奕默运「全愈」天赋,瞬间便将酒劲化去。 他看向莫如锋,双手合十,轻轻躬身以表谢意:“多亏莫大哥引见,今得卫行长支持,后续刊印出版事宜再无掣肘。” 莫如锋其实也对南奕今日老道表现感到讶异。不过和卫元宪一样,莫如锋并不在意南奕究竟是稚嫩少年还是油滑老手。 他只欣然道:“有着陶掌柜跟卫行长支持,南郎你可以放开手脚供稿印模,不管是《明报》还是今日说的连环画,只望南郎后续,能勤加更新。” 南奕拍着胸脯保证:“请莫大哥放心,等我和南山县那边沟通调整后,更新速度绝对超乎你预料。” 莫如锋为南奕引见卫元宪,完全是出于书友身份的一腔热忱,希望能为南奕提供一定助力。 虽说南奕表现出色,轻易便与卫元宪达成共识,不需莫如锋好言恳求卫元宪帮忙。 但南奕仍旧得承这份情。 而对他来说,回馈书友最实在的法子,就是加快更新,直接将《明报》提到日刊,每日连载更新。 反正有点点代笔,南奕只管口述剧情,日更连载毫无压力。 但对此世一旬三刊便算勤快的同行来说,南奕要是把《明报》变为日刊,完全就是降维打击,多半会被同行抨击为恶意竞争,不当人子! ———— 0087 九阴真经气功热 《明报》的运营策略,由谢北河负责。南奕可以提建议,但最终拍板做决定的,还得是谢北河。 南奕只将他近日在郡城取得的支持,以及希望加刊加更之事,书信一封,连带着点点爆肝攒下的存稿,于次日交给赵老管家,由赵老帮忙跑镖局,一并寄往南山县。 赵老选的急镖,由专人快马加鞭,当日傍晚便将南奕写的信跟存稿,送到谢北河手里。 谢北河阅后沉吟,又找执事费进商讨了一番,最终回信表示:可以二月先改为半旬刊,三月再改为一旬三刊,等将南奕新给的存稿制造出印模后,后续再酌情加刊加更。 其实谢北河本意,并不是很想将《明报》改为日刊,毕竟他又不清楚南奕更新全靠点点代笔。 如果盲目改为日刊,结果南奕后续供稿供不上,反而会闹笑话。 不过南奕新给的存稿确实够多,加上其刚到郡城便攀上了卫元宪的关系,让谢北河最终选择了相信南奕更新能力,不予反对,先改为一旬三刊再说。 谢北河的回信,走专人急镖,同样送得很快,在二十号的申时之后,就送到了管家赵老手中——因为是赵老跑腿去的镖局,所以回信地址,赵老当时给的是宋忠租下的民宅。 谢北河的信件,宋忠自然不会拆开来看。 但谢北河回信时,同样附带了一堆别的,乃是南奕离开南山县前的上批存稿,所对应刊印的样刊。 等到南奕来宋忠租房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宋忠与燕青云,都已提前看完了《大离双龙传》样刊内容。 宋忠不是武夫,只是觉得书中打戏精妙,剧情起承转合间,也别有一番韵味。 但燕青云却是正儿八经的江湖武夫出身,甚至未入灵境,便已修成入阶剑意,可斩神诡。 误入灵境后,燕青云剑意更进一步,化作天赋神通「意气」。 他也由此半只脚踏入了道途,在得了武官武达几句指点后,心心念念着南奕带他去坊市购买修行功法。 在等待南奕修持「无相小解」期间,滞留郡城的燕青云闲极无聊,翻起了《大离双龙传》。 而在看过样刊,知晓后续内容后,燕青云疑惑起来:内功心法是啥?《九阴真经》是啥? 这内功心法,会否与修行功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南奕过来吃饭时,燕青云好奇问道:“郎君,燕某有一事不解。如《大离双龙传》中所说的内功心法,可是果有其法?所谓《九阴真经》者,与武大人所说的修行功法,有何异同?” 他觉得,这书既然是南奕写的,就算故事是虚构编撰,可其中种种如内力者,总该是南奕有所知有所思,方才写得出的。 不然,内功心法写得头头是道,总不能是南奕凭空杜撰吧? 可迎着燕青云的视线,南奕闻言猛地一怔间,却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他始终未曾了解此世江湖武夫的具体情况。 原本,在南若村值夜时,南奕是想向燕青云打听此世武道之究竟的。 但聊到一半,他俩竟误坠南若村灵境,与灵境中的诡灵暗中斗智。 等破了灵境后,又遇到水月仙门的武达等人,接连种种引开思绪,南奕不觉间便忘了这一茬。 直到此时燕青云忽然问起。 从其问话中,南奕方才猛地意识到:此世武道,恐怕并无内功心法之说。 更甚者,穴窍、经脉,也恐不成体系。 盖因此世修士,所修法力游走周身,随心运使,不需要沿着特定经脉行走周天,自然不会发展出完善的经脉学说。 于旁人眼中,经脉穴窍、内功内力,乃是南奕有鼻子有眼,煞有其事,宛若亲见般地分享秘辛。 简而言之,所言似是非虚。 毕竟,寻常作者虚构神异,都是随口一说便道神通,哪有如南奕这般,从无到有,环环相扣,俨然一整套的内功武道体系。 关键经脉穴窍,依附于人身,可视作下行性神经通路与神经节点。虽未必百分百能对应得上,但似是而非间,似乎也未必不真。 须知,即便是南奕前世天夏,无魔之世,也曾掀起过一股气功热。 而此世,更是神诡异世,有不少神诡奇闻在凡间流传,勾动着颇多凡人痴迷异事,追逐隐秘。 虽然内功心法,原理上与此世修行界引源炁入体的修行功法大相迥异,是个修士都知道不一样。可问题是,凡人武夫不知道呐! 那些痴迷神诡异事的凡人,会不会把内功心法当真,就此折腾鼓捣起来? 南奕不敢深思。 他已然有些隐约的不安。 如果有人瞎折腾后,无事发生,那自然是最好。 可天地源炁万千,既是神异,也是诡异。万一真有人瞎折腾,来了个走火入魔,当场异化成妖魔,酿成惨案,会不会最后追究到南奕头上? 这也就罢了,毕竟此世神诡暗伏,只要不是百分百让人入魔,而只是极个别瞎折腾的倒霉蛋作死成功,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南奕忍不住在想,万一误打误撞,此世真能按内功心法瞎练出几分名堂,会有怎样的后果? 武夫集体转练内功?靠着看小说来练功? 那修士呢? 修行界会眼睁睁看着内功扩散么? 南奕不得而知。 暂时还只是连养气都未入门的小修士,未曾窥得此世修行界的全貌,南奕实在拿不准修士们的反应。 当然,他也拿不准此世的江湖武夫,折腾内功心法,究竟会有怎样的结果。 一切,皆未可知。 如果是提前知晓此世武夫没有内功一说,出于谨慎,南奕多半会删去《大离双龙传》中的内功心法。 可偏偏,阴差阳错下,南奕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不妥。 而这会,已是一月二十号的傍晚。 第四期《明报》,在谢北河与费进的努力下,将于明日一早,在南山县及周边数個县,同步发售。 只看第四期《明报》,虽不像燕青云这般,已提前看到了后面剧情,知晓《九阴真经》存在。但内功心法及内力一说,却将随着丘处机与江南七怪的接连出手,传遍南山左近。 南奕人在郡城,此时再想改文,恐是迟了啊。 他心念电转,看似过了许久,实则只怔然数息,便已明了究竟。 南奕迟疑道:“内功心法,原只是我杜撰,想着要让江湖武夫纵横战场,总得有些高超本领才行。彼时,我尚不曾入道修行,也未多想,便写出了内功心法一说。” “现在来看,要说内功心法与修行功法有何异同,当然是大相迥异,但……” 南奕没有继续往后说。 但燕青云接话道:“但郎君恐也是不知,这内功心法,究竟能不能修成吧?” ———— 0088 乔装打扮坊市行 内功心法,究竟能不能修成? 南奕对此,面色古怪:“我就写个小说,哪曾想过会否有人会当真呢。若非燕镖头提及,我都险些忘了这一茬。” “依我看,修多半是修不成的,可会否修出什么毛病,反而是不太好说。”南奕暂且压下心中不安,叹道,“燕镖头,你不知修行功法底细,我也不太好解释。” “不过我今日下午,修行小有所成。按我师兄所言,已可动身前往坊市。” “我之前去了趟书店告假,等明早,燕镖头可与我同去坊市。届时,只要为你寻得功法,有些问题你自然便会明白。” 燕青云欣然点头,将对内功心法的好奇抛诸脑后,立马期待起坊市之行。 他自觉醒「意气」天赋,每日蓄势养剑,觉得自己变得极强,起码能打十个修成武道真意的宗师武者——也就是他自个觉醒天赋前的层次。 若不是得到过武达的提点,燕青云多半会膨胀得厉害,自视甚高地想着扬名江湖,到处去找其他宗师武者上门挑战,肯定不会像避风头一般老老实实地待在郡城中。 但愈是如此,燕青云便愈是期待坊市之行,想象着自己如能得到修行功法,在入道修行后,还会继续变强多少。 终于,他等到了南奕开口,说可以去坊市了。 燕青云兴奋至极,次日一早,便到南奕租房门外候着。 等南奕出了租房,两人用过早餐,先是去马行租马,又按照陶知命此前建议,买了乔装衣物与面具。 在出城后,两人行至僻静无人处乔装打扮了一番,继续纵马赶往南若村,一路疾驰。 按说,没有车队耽搁,两人快马加鞭,半日功夫,便可抵达南若村。 但午后不久,燕青云突然勒马停下,惊疑道:“不太对。” 他看了看四周道路,皱眉说:“郎君,我们好像跑过了。南若村,现在应该在我们身后三五里地远才对。” 须知,燕青云虽然颇为兴奋,于心里期待着坊市之行,却并未因此失了冷静,仍旧保持着谨慎,在骑马途中一直都有观察环境。 而他走镖多年,虽是荒野无路地带,但根据周边山林走势,亦可知晓自己大概方位。 他说跑过了头,那就肯定跑过了头。 南奕勒停骏马,闻言也不废话,立即扭头看向后方。 他一眼望去,举目尽是荒野或密林,在三五里范围内,根本看不到南若村废墟。 不过南奕相信燕青云不会胡乱开口,沉住气,凝神细看。 融入「无相小解」后,其「洞真」天赋既可看破他人体内法力流转,亦可把握天地源炁流动趋势。 于是,循着源炁流动,南奕很快察觉了不对。 原来,南若村附近,竟被官府布置了迷阵。无甚恶意,只是让行人下意识地忽略南若村。 南奕纵马太急,再加上本就对这片荒野不熟,一时竟被迷阵给晃了过去。 他心里暗思:难怪陶师兄要他修成「无相小解」后才来,却是既为了不被赝品伪货蒙骗,也要识破迷阵,能成功到得南若村才行。 “燕镖头所言非虚,南若村确实就在后面三四里的地方。只是村子周围被人布置有迷阵,一般人只会忽略这里。” 南奕称赞了一番燕青云,旋即与其一道折身回返。 这次,南奕识破迷阵,带路在前,很快就赶到了南若村。 果不其然,一到南若村,便见村里驻扎有三十余位武安卒。 这些武安卒乃是凡人,不入灵境,只在灵境外维持秩序。 比如,替过来此处的修士,照料马匹。 当然,得交钱。 南奕交钱取过号牌,便将马匹交给了武安卒看管,然后与燕青云走向村中大槐树,进入灵境。 灵境内,也是南若村。只不过,从荒村废墟,变得整齐了许多,不复断壁残垣、杂草丛生之模样。 而一众民居,早已被不少散修占据,作为落脚之所,乃至于临时商铺。 亦有些来得晚的散修,是直接在村中空地上摆起了地摊。 两人心中都挺好奇,对视一眼后,便开始在村里逛起来。 南奕两人,皆作有乔装打扮。 此时的南奕,戴着一副猴子面具,身着麻衣,还在臂上、腰上、腿上缠了几圈布,让自己身形看起来更粗壮些。 燕青云,则是换了一身书生蓝杉,戴老虎面具。虽蓝杉被肌肉撑起来,看起来不伦不类,一眼便知绝非书生,可多少是個遮掩。 南奕扫了一眼,村内修士,亦是皆作乔装易容,约莫有两三百位。 不过,「洞真」之下,南奕只需凝目一息,便至少能知道散修姓名身份。 他一边将众修士姓名记在心里,一边与燕青云逛着坊市。 首先逛的,是摆在道路上的一众摊位。 这些地摊,大多都是卖些零碎,稀奇古怪什么样的材料都有,甚至还有卖银元的,委实让南奕开了眼界。 金元银元,又称法金术银,可作为施法媒介,或是以之为替,用于术法消耗;或是以之为引,勾动神异。 前者会直接消耗掉金银元,自是不必多说。后者则是会折损成色,需要数月乃至一年时间才能恢复如初。 有些修士会折价出售这类银元,比如3枚成色不足的银元,可以用2枚正常银元来换。 一些囊中羞涩,且不常在外行走,很少会动用银元施法的修士,就会特意来买这种成色不足的银元,慢慢养。 然后道路两侧,地摊后方,是此方灵境原有的民居,当下的临时商铺。 占据民居的修士,会在屋外插上木牌,介绍所售货物类型,方便其他人寻找。 南奕接着便又逛了几家售卖功法的商铺。 每进一店,南奕问起功法,卖货的修士都会热情介绍,只把自家售卖的功法,夸得堪比仙门正道功法。 但逛完五家店后,南奕领着燕青云,到了一处偏僻角落,低语:“我帮你看了,一共二十三本功法中,只有四本真货,分别是《万兽秘典》残册、《土元灵法》、《秘魔舍身剑诀》、《夺目法》。” ———— 0089 功法诡谲散修难 “《万兽秘典》残册,可蜕去人形,得万兽之力,乃至化万兽之形。但残册失了守心之法,会渐被禽兽之性篡夺心智,沦为妖魔。” “《土元灵法》,习之可得控土、遁地、化石三术。但随着修行,会渐得土元习性,畏光,食腐,乃至于长居地底。” “《秘魔舍身剑诀》,习之可得一式舍身剑诀,抽取体内法力、精血、心神、魂灵等来施展剑诀,抽取越多,威能越强。但此剑诀不宜多用,在累计斩出第三剑后,修者必将魂飞魄散,丧命而亡。” “《夺目法》,习之可洞敌先机、识破幻象、制造幻象。但修行此法,必须挖去双眼,再配合药引服下眼珠,历七七四十九天重新长出双目。”南奕顿了一下,皱眉说,“若是仅此,此法倒也还好。可凡眼难担术法威能,倘若施术过度,便会爆掉双目。” “除非修成灵眼灵瞳,否则便得生吞眼珠,配合药引,再次重新长出双目才行。虽说也可以吞服兽眼来长出双目,但兽眼更加不堪术法威能。唯有服食人眼,长出的新目才会相对支撑得久些。” “至于其他,看起来效果神异或代价小的功法,全是伪货。其上文字,倒未必全是胡言乱语,个别几本,甚至有可能与原本也是一样的内容。但没有法决真意,纯粹文字,各种暗语密语不知究竟下,根本算不得功法传承。” 由于功法不比寻常货物,不可能让顾客阅完全本后再买,多是由店家介绍后,让顾客看一眼功法载体即可。偶尔允许人试阅的,亦只能试阅开头引言,半点干货也无,还不如细看功法载体。 这些载体,或为书册,或为木简,或为玉简玉牒。 普通修士,乃是凭神识感应来判断载体成色与神异性。 但售卖赝品伪货,也有着门道在其中。比如,使用惑神砂之类的异物书写文字,可以迷惑修士神识,伪装出神异效果,让修士难以分辨功法真伪。 所以,功法售卖这块,堪称是伪货泛滥。总共五家店,居然只有四本真货。 听南奕介绍完功法底细,燕青云面色十分难看。 虽然燕青云戴着老虎面具,南奕看不见其表情,却也能察知到,燕青云原本满是期待之意的高昂兴致,变得十分低沉。 难啊。 散修实在是太难了。 便是寻个功法,也是稍不注意就会被坑。 若无南奕陪同,燕青云即便分得清功法真伪,光听店家介绍,不知功法代价的话,多半会选择《秘魔舍身剑诀》。 毕竟,燕青云本就是用剑之人。 而且,功法分经、典、法、诀四等。《秘魔舍身剑诀》不仅听起来就适合燕青云,还是售价最为便宜的功法。 但一生只能出三剑的剑诀,学来除了让他藏精养气、缔结法种,避免自身天赋神通可被人轻易夺去外,几无他用。 可就算不选《秘魔舍身剑诀》,另外三本功法,修行之后,也只会修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 燕青云定定看向南奕,半晌后忽地道:“如《九阴真经》这等内功心法,真的只是杜撰吗?” 南奕沉默。 他与燕青云对视。 在燕青云的瞳中,隐约有着一丝光泽。 那道光,名为希望、名为期冀,璀璨夺目,却又明灭不定,似乎即将黯淡。 燕青云不想,也不愿,让自己为了修行功法,而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 他哀声轻语:“郎君天资聪颖,尚是凡人,便能琢磨出经脉穴窍,暗合功法之理。我不清楚内功心法,与修行功法,究竟差在何处,有何迥异。但我想,以郎君之才,在知晓修行功法原理后,对比推敲,或许,真能创出内功心法,造福天下武夫。” “在此期间,若是需人以身试法,某家不才,愿亲试之。” 内功心法,南奕未必能创出。燕青云指望内功心法,无异于梦呓。 甚至退一万步说,就算南奕能成功开辟内功心法,在其完善过程中,也定是凶险万分,不一定就比另外三本修行功法稳妥。 可燕青云哪怕选择试法内功,为完善内功心法做牺牲,也不想去修那些歪瓜裂枣一般的散修功法。 因为,身为正值壮年便修出剑意的宗师武者,燕青云心中自有傲气。 他并不是单纯追求入道修行就好的普通人。 如果变强的代价是就此沉沦,沦为力量的奴隶,逐步变为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那么燕青云宁可不修。 在意识到底层散修功法一个比一個坑后,燕青云不屑修之。他情愿以身试法,为南奕完善内功心法、开辟武道前路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而当燕青云最初的期待落空,余下的最后一丝期冀落在南奕身上,竟愈发显得沉重。 迎着燕青云的视线,南奕默然半晌,轻声开口:“内功心法,我可以试着推演完善。但决计不是三两天便能有所成的。” “至于眼下,还是可以买一本功法先。于你而言,修行功法,主要是为了缔结法种,将自身天赋神通定住,免受魔修觊觎之毒手。” “若是你觉得功法不合心意,买下后只需要知晓缔结法种的门道即可,大可不去藏精养气。” 燕青云深吸一口气,道:“郎君所言甚是。不过具体购买哪本功法,郎君可有推荐?” 南奕想了想,也不推脱,径直道:“若是你不介意,不如买下《夺目法》。此法于我,或许有些参考之用。” “好,那就买它。”燕青云说定,便欲折身去买。 南奕连忙伸手拦下,问道:“你钱可够?” “够的,燕某之前写信让镖局弟兄,将我家里存银全都送了过来,足有八十三银元,可以买下功法。” “诀”字功法,约莫三四十银元;“法”字功法,约莫六七十银元。 而《夺目法》,混在一众伪货中,标价为六十九银元。燕青云自可买下。 南奕却道:“这功法,算我俩合买,各出一半。待会我来买它,你等出了灵境,再将半数银元给我即可。” 燕青云虽疑惑南奕为何不让他出面购买,却忙道:“郎君说的哪里话,这银元我全出了便是,不需你来掏钱。” 南奕则是十分坚持:“不必,既是伱我皆用,自当各出半价。而且,我也亏不了。” 燕青云只得答应。 ———— 0090 一金散去不复惜 南奕与燕青云,重新回到了售卖《夺目法》的铺子里。 “店家,麻烦你将《夺目法》取给我。” 店家闻言怔了怔,忙道:“两位不考虑考虑其他功法?比如这门……” 南奕笑着说:“你该知道我为何不买其他功法。” 店家知是碰到了识货的主,不敢不卖。只是店家心中,难免有些不情不愿。 主要《夺目法》的载体,为玉简,自带真意传承。他虽可以誊抄《夺目法》的功法文字,但没了法决真意,与伪货无异。 像他售卖的其他几本功法,其实都是类似这般,将正本卖掉后,余下没有真意传承的誊抄本。 而他来坊市售卖功法,并不是想卖就能卖的。 在官府监管下,售卖功法者,必须确保至少有一本真货正本,才有资格卖货。 换言之,下次去其他灵境,店家就没法再卖赝品功法宰客了。 念及此,店家心里唏嘘,懒散开口:“承惠,六十九银元。” 南奕取出一枚金元:“找我四十一银元。” 店家怔然:“一金抵百银,找你三十一银即可。” “那是在钱庄兑银。”南奕语气平静。 在钱庄,一金只可兑百银。但在黑市,不乏能兑一百二十银,乃至更高。 店家仔细看了看南奕手中金元,挑毛病道:“你这金元,成色有损。” 这枚金元,许洛曾用来作为引子,勾引冥冥太虚中的明尊之力,激活永恒明火教的赐灵法阵,向明尊祈求赐灵。 虽未被消耗,却折损成色,需要一年时间才能恢复如初。 店家眼力不差,看得出金元成色有损。 但南奕只是笑道:“所以,只让你找四十一银元。” 找四十一银,相当于只按一百一银来兑金,比黑市价略低一筹。 考虑到金元很少在散修手中流通,南奕这枚金元成色虽然有损,但他还是有信心成功出手。 果不其然,店家犹豫片刻,还是找了四十一银给南奕。 作为一百三十岁散修,店家修为已至黄阶上品、蜕凡圆满。但其寿元不满,在一百七十岁左右,相当于只余四十年可活,已到了不得不考虑尝试破境筑基、晋入玄阶的时候了。 金元于他,吸引力着实不低。 至于南奕,之所以出手金元,则是最近翻阅《无相宝册》,得知这种作为媒介的金银元,有可能会沾染上相应的气息与因果。 南奕并不觉得许洛之死会被永恒明火教的高层察知关注到。毕竟刚开始打怪升级,就被反派boss盯上这种事,不属于正常套路。南奕又没被害妄想症,就算心生防范,也不至于特别敏感。 他在得知施法媒介有可能染上相应气息与因果后,谨慎起见,只是想着把得自许洛的金银元,早些用掉。 恰逢此间店家对金元有所需求,南奕没费多少口舌,便用一枚金元,换了《夺目法》与四十一银。 将《夺目法》递给燕青云收下,南奕把新得的银元单独揣兜,施施然走至屋外,环视了一眼坊市。 现在,坊市之中五家卖功法的店铺,只剩三本真货咯。 南奕摇了摇头,迈开步子,准备开始用许洛遗产余下的银元,买些能增进道行的东西。 比如,无相源丹。 仙门修士售卖源丹,乃上不得台面之事,并不会大张旗鼓地宣扬自己在卖源丹;多是摆个地摊,将源丹混在一众货物中,等识货的人上门。 南奕边走边看,倒是看到几家其他仙门的源丹,就是没有看到无相源丹。 不过他有「洞真」,很快便找到了一位无相仙门的师兄。 而且,说来也巧,这位师兄不是别人,正是谢北河的侄子,谢迦南。 因谢北河也不知谢迦南具体住处,南奕原本想着等二月开课,再在书院里拜访谢迦南。 却不想,不仅眼下提前碰到了,还发现谢迦南已是养气小成的修为,正在坊市里摆着地摊。 当然,南奕这时候自是不会与谢迦南相认。 他只是找到谢迦南,蹲在谢迦南摊位前,隐晦问询无相源丹。 因为灵境里其他仙门的源丹还有售卖,若是散修想买源丹,并不会特意来寻无相源丹。 所以,被南奕找上门的谢迦南微感诧异,不知自己是被哪位同门看破了跟脚。 他低声道:“有位同门,许是急着提升修为的新生,这两天一直在坊市里扫货。大伙的无相源丹,以及一些代价不大的、可增进道行的灵物,都被他给买了去。你要是想买源丹,只得看后续是否还有同门会来坊市售丹了。” 南奕皱眉。 他没想到无相源丹还挺抢手,竟然还有其他同门蹲在坊市扫货。而且,他若所料不差,扫货的这位同门,多半是前几天遥遥看见过的郡守之子楚天行。 南奕正犹豫是放弃无相源丹,随便买些合用之物便回去,还是继续在坊市待几天时,槐树方向光华闪烁,又有一位新修士,自灵境门户外进来。 来人笼着黑袍与斗笠,一眼望去,难辨雌雄。 但南奕随意瞥了一眼,却是眉头轻挑。他定睛细看,发现来者竟是一位“熟”人——曾在问心台评估他心性的师姐秦南衣。 见秦南衣可能也是来摆摊的,南奕向谢迦南起身告辞,连忙快步迎向秦南衣。 见状,盘坐在地的谢迦南眼睛微眯。 从南奕表现,不问可知,新来的修士当也是无相仙门的同门。 谢迦南凝目看去,有心之下,确实看出秦南衣体内,功法路数出自无相仙门。 但同样看出秦南衣跟脚,南奕却只需一眼、只需一息。 谢迦南暗惊:这位戴着猴子面具的同门,莫不是已把「无相真解」修至圆满? 和境界修行相仿,术法修行,也分为了入门、小成、大成、圆满四个层次。 只不过,术法修行的入门、小成、大成,对应的是黄阶下品、中品、上品;而术法圆满,则指的是只差临门一脚,便可有望晋入玄阶。 因灵性既可用来增进道行,也可用来蕴养神通法种。 所以修士的境界修为,与术法修持程度,并不一致。不乏境界低术法强,或境界高术法弱者。 谢迦南看得出南奕修为境界低,故而需要无相源丹增进道行、提高修为。 他本以为南奕也是今年新入门的新生,仗着天赋神通一步入道。结果,见南奕眼力过人,疑似「无相真解」业已圆满,谢迦南顿时纳闷: 哪位同门,竟如此藏拙,于不声不响间将「无相真解」修至圆满? ———— 0091 南奕初斗楚天行 灵性,就像是经验值,既可用于增进道行,也可用于蕴养神通法种。 书院修士,一般并不会光顾着提升修为而罔顾术法神通。 所以相比散修,书院修士就算看起来修为差些,但术法威能更盛,战力未必会输于散修。 可就算如此,「无相真解」修至圆满,结果自身修为却是养气未入门,着实令谢迦南错愕不已。 不过话分两头,不提谢迦南心中疑惑,且说刚来坊市的秦南衣。 她入得坊市,扫了眼村子布局,便轻车熟路地直奔众人摆摊之所,准备也起个摊位。 但她刚行至半路,南奕便迎面来到其身旁,低声问:“道友,有丹吗?” 因南奕暗运法力改了音线,秦南衣一时间,倒是没有听出来者即是南奕。 不过不知为何,听南奕这么问,明明南奕语气十分正常,秦南衣却莫名有种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感觉。 她亦压低了声音,说:“有,不过药效流失了六成半,只收一银即可。” 一枚源丹,在丹成后的头半个月,服之可得三月道行。但久未服食,药性便会开始流失。如秦南衣手中源丹,今日服之,只能得到一月道行,遂作价一银。 其实秦南衣原本并不会这么迟,等药性流失大半才来卖源丹的。但十三号问心南奕后,面对南奕仿佛天生道子般的心性,秦南衣自惭形秽,一时间有些道心动摇,便闭关静心了数日。 如此一来,却是错过了兰江雅集,以及无相源丹的最佳服食期——药性开始流失后,药效大打折扣,药毒却是不减。 秦南衣不着急增进道行,自然选择便宜卖掉源丹。 与此同时,秦南衣今日来坊市,还另有目的。 她想着来坊市,见识见识散修百态,通过旁观散修艰难处境,进一步稳住自身道心——比上虽不足,比下却绰绰有余,藉此放平心态,免受嫉恨天魔引动邪念。 不过南奕自是不清楚这些。他一边准备掏钱,一边道了声:“可。” 见南奕急着取钱,秦南衣讶然:“道友不若缓上片刻,等我先把摊位铺开?” 南奕正欲开口,斜刺里却突然冒出来一个男声:“且慢,我出三银,原价收了。” 其声清朗,却显漠然,仿佛不带丝毫感情色彩。 南奕侧目望去,瞧见此人一身白衣,左手负后,施施然站着,便有一股卓然之势。 唯一不谐之处,在于其五官隐没,明明看见了其耳目口鼻,脑海中却根本记之不住,犹如目视无面无相之人。 南奕眯了眯眼。 【志名:无颜面。】 【志类:诡器。】 【阶秩:黄阶中品。】 【志述:一张由造化仙门欧阳空,专为好友楚狂生炼制而成的面具。】 【规则:正言厉颜。】 【能力:威颜在心——言行举止,凛然生威,使人顺服,且不会被他人记清容颜面貌。】 【灾厄·异:正言不讳——心无私意,唯有正言。】 “异”字灾厄,乃认知异化犹不自觉。佩戴此面具者,只会直言不讳,不会思虑说话分寸。 相比起「洞真」不可言虚说谬的戒律要求,南奕感觉,“异”字灾厄更为棘手些。 至于「无颜面」让人记不清佩戴者容貌的效果,南奕试了一下。或许是不曾融合识破幻象类的能力,即便是「洞真」之下,他也记不住此人样貌。 但「洞真」仍旧可以看破此人身份跟脚。 【志名:楚天行。】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中品。】 【志述:大离王朝-无相书院-南天学院学子。】 【境界:炼精化气境·养气(未入门)。】 【功法:小无相妙法。】 【法种:无相小解;掐指一算。】 此子不是别人,正是楚郡郡守之子,楚天行是也。 和南奕一样,楚天行靠着天赋神通「掐指一算」,直接跨过了藏精期修行,只需补足二十年道行,即可正式养气入门。 他比南奕来坊市更早,也正是他将坊市中的无相源丹全部扫完。 现在,他还想通过抬价,与南奕争抢源丹——无相源丹若在半月内售出,药效不打折扣,正是三银一枚;但现在药力流失大半,仍以原价买,就属于强行抬价了。 南奕之前,尚对楚天行没什么敌意。毕竟此前《南天学报》故意拉踩,是在踩着楚天行吹捧他。他作为被吹捧的一方,自然不会反过来对楚天行生出敌意。 但现在,楚天行不顾先来后到,还想当面抢购源丹,完全没将南奕放在眼里,其行事之霸道,却是令南奕陡生不快。 楚天行淡淡道:“价高者得,这源丹,还是卖予我罢。” 楚天行戴着「无颜面」,虽略有收敛,未曾彻底展露威严。但话语中,仍旧带着股令人顺服的从容感,仿佛他说的即是真理,乃权威发言。 于是,听他这么一说,秦南衣顿时意动。 她看向南奕,欲示歉意。 南奕却在这时冷哼了一声,侧身直视向楚天行。 南奕不准备与秦南衣讲什么先来后到的道理。因为他知道,秦南衣是受「无颜面」影响,而楚天行「无颜面」下的说服力,并不是他空口白话便能轻易抵消的。 所以,南奕打算直接说服楚天行。 “古语云,先来后到。这位公子横插一脚,莫不是觉得自恃家世,仗着有几分钱财,便可为所欲为?” 楚天行瞥了南奕一眼,仍旧是语气淡然:“为何不可?” 南奕轻笑:“自是可以。反正坊市的市场价,在公子面前,只是上不得台面的规矩,根本不配叫规矩,自是不必放在眼里。” 楚天行瞥开的视线,重新折回,与南奕对视。 这一次,楚天行不再只是瞥一眼就挪开视线了。 因为在此世,规矩二字,十分敏感。 不管楚天行心里是否想着守规矩,至少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可明着漠视规矩。 楚天行想了想,遂道:“你说的不错。既如此,这丹,我只出两银。然后另取一银予汝,算作赔偿。” 闻言,秦南衣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但有着南奕的打岔,她此时已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适才思绪不清,竟是暗中受了影响。 明明南奕购丹时,她还想着不必着急,先把摊位摆开再说。结果等楚天行一开口,她竟忘了这茬,差点就准备立马取出无相源丹。 虽然楚天行高价购丹,是合情合理地让秦南衣心生意动。但回过神来,发觉自己险些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秦南衣,还是对楚天行生出了几分不喜。 此子行事霸道,目无余子,委实太过傲慢。 若非见南奕应对从容,还有话说,秦南衣此时,已想着干脆直言,直接说把丹卖给南奕了。 毕竟,她又不是见钱眼开、在乎几枚银元的人。她此刻,只觉得楚天行买個东西都在运使诡器影响他人心念,忒过目中无人。 而南奕,则是笑意不减,反问道:“要不这样?我也出两银购丹,然后再出一银,请公子委屈委屈,成全在下?” ———— 0092 掐指一算君无颜 楚天行看着南奕,心里觉得好笑。 他见过围着他拍马屁的谄媚之辈,也见过许多不怀好意,看似在为他说话,实则却是暗中拱火,想拿他当刀使的人。 但像南奕这般,敢正面阴阳怪气回怼他的,还是第一次见。 或许,是因为自个身份未暴露吧。 楚天行如此想着,以点评的口吻道:“你很狂。” 南奕则是一脸笑吟吟,漫不经心地说:“彼此彼此,你也很傲。” 楚天行闻言,眉头顿时一挑:“牙尖嘴利。” 南奕想也不想,回敬道:“言狂意妄。” 楚天行嘴角带笑,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无知小儿,后生可畏。” 南奕语气讥诮:“朱门贵胄,盛气十足。” 楚天行哼了一声,不欲再与南奕纠缠,觉得有失身份。 他干脆直问道:“我欲购丹,你要如何才肯不做纠缠?” 南奕看了眼秦南衣。 见秦南衣平心静气,已是回过神来的模样,南奕心中有数,便道:“非是我要与你纠缠。这购丹售丹事,怎是我俩决定呢?依我看,这位道友,自行选择售丹给谁,方是正理。” 楚天行不说话,只是扭头看向秦南衣。 秦南衣很想学着南奕针锋相对的口吻,讥诮开口,直说楚天行以诡器惑人心神,非是君子所为。 但她运足目力,都看不破楚天行「无颜面」下的容颜。 再加上楚天行身后,一直安静立着一位体现异态、肋生双翅,一看便知是蜕凡期的老仆,不易招惹。 秦南衣不欲多生事端,最终只是温声道:“既要我说,那便还是先来后到,不伤大家和气为好。” 她自有脾气,不会在发觉自己被诡器效果影响后,还特意示好楚天行。但以“先来后到”为由,也算是给了楚天行一个台阶下,自觉并不至于落了楚天行面子。 南奕点了点头。 以和为贵嘛。虽然大家都乔装易容,理论上互不知身份,但也犯不着为了一枚源丹,非要争个面红耳赤,平白失了身份。 尤其秦南衣果然选择售丹给他,南奕心情舒畅,也就懒得与楚天行计较太多。 楚天行微微有些不快。 他乃郡守之子,平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几乎就没怎么吃瘪过。 秦南衣觉得给了台阶下,就不算落人面子。 楚天行却觉得,只要不听话,就是不给他面子。哪怕,他戴着「无颜面」,并未暴露身份。 不过,见秦南衣心意已决,楚天行冷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但「无颜面」下,心直口快的楚天行,之所以没直接对秦南衣表示不满,是因为他这会,眼里只有南奕。 他看向南奕,似要将南奕戴着的猴子面具,深深记在心里。 楚天行语气幽幽:“你很不错,不要让我知道你是谁。” 说话时,楚天行负于身后的左手,轻轻一掐指。 天赋神通·「掐指一算」。 他原本可以先走开,再暗中掐指推算南奕身份。 但「无颜面」下,楚天行根本没想太多,见南奕修为也不高,便习惯性地直接掐指。 而楚天行刚一掐指,南奕胸口便是一热。 胸膛处,诡器「莫测戒」,侦测到在途卜算推演之术。 而南奕此前「洞真」,已然知晓楚天行身怀天赋神通,可掐指一算,行推算之举。 此时胸口一热,南奕立马反应过来,是楚天行在推算他身份。 他自然不可能让楚天行当真算出他的身份。 于是,“欺天莫测”发动,混淆天机,破卜算之法——破! 咔擦一声。 楚天行左手拇指的指甲,裂开了。 楚天行猛地顿住。 而南奕,则是长叹了一口气:这楚天行,为何非要把脸凑上来挨打。 他是真的不想人前显圣、太过高调。 「莫测戒」的代价,乃是“欺天莫测”、“邀名于世”,两個能力不可独用。 虽然间隔时间只要在一个时辰内就没事,但真要等到后面,南奕哪里去行博名之举? 总不能把坊市里卖赝品伪货的,全都当场揭穿吧? 比起得罪一群混杂着亡命之徒的散修,南奕宁可得罪一个楚天行。 至少,楚天行城府还行,虽然行事霸道,但也不算特别跋扈,再怎么动怒,也不至于当场与他死斗到底。 南奕只要隐瞒住自身跟脚,不暴露身份,得罪了楚天行也无妨。 可一群散修,惹急了是真敢当场报复,乃至于追出灵境外也不罢休的。 所以,楚公子,对不住了啊。 谁叫自己虽然不想人前显圣、太过高调,却更不想委屈了自己。 插队这种事,除非打不过,否则决计是不会忍的! 南奕猛地朗声大喝:“楚公子,身为郡守之子,难不成伱稍有不顺,便想知晓他人身份,准备于事后报复不成?” 原本,南奕一行人聚在槐树门户不远处争执不休,就引起了一些修士关注,远远看着热闹。 等南奕“郡守”二字一出,更是瞬间惊动了坊市。 不少修士甚至当即浮空,看向南奕这边。 而楚天行,原本一直淡然平静的神情,也猛地变色,乍起惊意——「无颜面」下,旁人只是记不住其具体容貌,但实际上仍旧看得见其面貌神情,且记得住其神情变化。 楚天行惊诧:“你居然知道?” “我当然知道。”南奕轻哼了一声,“楚公子莫不是忘了,我从一开始,就在唤你公子,而不是道友。” “好,很好。明知故犯,你确实很狂。” 楚天行瞬间有些羞恼。 他本以为自己身份没有暴露,所以南奕跟秦南衣,才会不给他面子。 结果南奕竟是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这种情况下,南奕哪是不给他面子?分明是在故意打他的脸! 感受到楚天行的怒意,在其身后,原本一直低眉垂首安静立着的老仆,缓缓抬头,看向南奕。 与此同时,老仆气息压下,直接将不远处浮空看热闹的一众修士,瞬间重新压回了地面。 这并不是说,老仆修为超绝,能轻易压倒坊市诸多修士。 事实上,连体态异化都控制不住的老仆,虽是蜕凡修士,却只是蜕凡小成,在坊市之中只能算中上水平。 他在郡守府中,真就只是一老仆,连管家身份都没有,乃是年迈散修卖身楚家为仆,被楚家安排作陪同楚天行外出的仆从,兼任护卫。 老仆希望立下功劳,好藉此换取自身可以转修的、更好的修行功法。 所以感受到楚天行的怒意,不等楚天行开口,老仆立即勃发气势。 而那些浮空的坊市修士,只是想看热闹的路人群众。见老仆放出蜕凡修士的气势,自然识趣落地。 反正,落地后一样能以神识感知,倒不是非得浮空用肉眼看。 而在压下众人,不叫其他人居高临下俯视楚天行后,老仆气势一凝,开始压向南奕。 ———— 0093 望子无颜食众生 立在楚天行身后的老仆,霎时间勃发气势压向南奕,颇有咄咄逼人之势。 因为,他急功心切,很想激得南奕动手,然后痛打南奕一顿,凭此来让楚天行出气,好换取功劳。 而在南奕身旁,戴着老虎面具的燕青云,则是二话不说,直接将手放在了剑柄上,昂首虎视。 其气势升腾,看似艰难,但却一步一步,不断高涨。 他虽只是黄阶下品的「意气」天赋,远不如楚天行老仆黄阶上品的蜕凡威压。 但「意气」天赋万物皆可斩,乃是颇为少见的杀伐之术,便是与蜕凡老仆气势相争,也丝毫不惧。 反正,他待会出剑,大不了直接斩向楚天行,根本不管老仆便是。 燕青云如此想着,「意气」之剑锋芒更盛。 这下,老仆反倒是有些投鼠忌器。 他是想生米煮成熟饭,只要激得南奕生出反应,哪怕南奕只是下意识地爆发气息进行对抗,老仆都将顺势痛打南奕一顿。 因为楚天行与南奕起了冲突,只要南奕敢爆发气息,老仆就能以防患未然之说辞,抢先出手整治南奕。 结果南奕云淡风轻,竟似是早有所料,丝毫不慌,面对突然压下的气势淡然处之,一点应激反应都没有。 而等燕青云接过气势对抗,形成类似兵对兵、将对将的局面,老仆就没法越俎代庖,直接去针对南奕了。 正在两人剑拔弩张间,楚天行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朝后虚按,止住了老仆。 仍旧心直口快的楚天行,沉声道:“退下吧。此人既能看破我身份,当是门内师兄,不必招惹。” 说这话时,楚天行已然压下了心中怒意。 「无颜面」的负面效果,只是让楚天行“正言不讳”,也就是心直口快藏不住话,基本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它并不会让楚天行脑子缺根筋,不会影响其思虑分析。 事实上,郡守楚狂生,之所以让楚天行在外行走时佩戴「无颜面」,主要目的并不是为其隐藏身份,而是让楚天行顶着“正言不讳”的异常状态多加思考,切身体会思虑不周会带来怎样的麻烦,藉此手段培养锻炼楚天行的城府。 身为修士,当戒骄戒躁。楚天行从小到大经历顺遂,易生骄矜之心。楚狂生看在眼中,知道长此以往会生不妥,遂赐「无颜面」,有意让楚天行经历些波澜乃至挫折。 楚天行虽然不清楚自家父亲的小小心思,但其终归不至于太蠢,非是专横跋扈之人,懂得分寸。 于是他双手抱拳,作揖道:“天行不知师兄当面,贸然相争,却是失礼了,还望师兄见谅。” 南奕轻轻还了一礼,继续拿话来堵楚天行:“楚公子,我也不是有意叫破你身份。但坊市之地,冒然推算他人身份,着实是犯了忌讳。” “倘若事有不顺,人人都想着推算他人身份,继而纠缠恩怨,将坊市清静地,化作了斗法场。那以后再有元灵境现世,郡内修士,还能安静修行否?” 不比仙门正道修士,散修修行艰难,似元灵境这等可以轻松提炼源炁、不受异种源炁困扰的修行宝地,每次出现,都是需要珍惜的机会。 扰乱散修在元灵境中的修行,实际上是极易犯众怒的。 “你在教我做事——倒也教训的是。”听着南奕站在道德高地上教他做事,楚天行颇为憋屈,只觉浑身都不舒服。 偏偏顺着南奕的话去思虑,楚天行无法反驳,只好强忍不快道:“今日确实是天行鲁莽了,以为师兄亦是今年新入门的新生,便妄自尊大,竟起了算计之心。” “师兄既需要源丹,原本天行该当赔礼道歉才对。但前些时日买的源丹,天行皆已服下,实在是无法作赔。” “若师兄还有其他需要的事物,尽可吩咐。天行自当应下,作为赔礼,以求师兄见谅。” 南奕笑眯眯道:“楚公子言重了。你既没有真个算出我身份,自是不需我见谅。至于赔礼一事,亦不必再提。我对源丹虽有需求,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缓上一旬,再等门内下批源丹也就是了。” 楚天行早已生出去意,见南奕确实没有其他要说的,也丝毫没有展露身份的意图,他便向南奕告辞:“师兄既无吩咐,那天行便先走一步了。” 南奕颔首。 于是楚天行领着老仆,身形一闪,直接离开了灵境。 在元灵境,只要没有被人布下困阵困住,修士意念一动,是可以直接离开灵境的。而且,既可以自主决定是出现在灵境门户,还是随机传送。 楚天行身份既已暴露,自是不愿再在灵境中逗留。 而且,若是下次再有新的灵境坊市,诡器「无颜面」,他也不想再用了。 没办法,谁叫楚天行这次,在灵境中暴露身份,落了个无颜面的下场。 虽说不算是真的社死,但「无颜面」与推演之术暴露,其他修士,等闲自是不会再与楚天行做买卖。 不过,重新在现世的南若村废址现出身形,楚天行冷静下来,心中忽地一动,脚下顿住立在当场,自言自语:“戴着这个面具,平白为我惹事。但其名「无颜面」,究竟是遮掩面貌所以名之?还是说心无私意,藏不下心中所思,方取此名?”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楚天行若有所思,“原来如此,父亲赐我「无颜面」,是要我克己守心,明悟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之理。凡成大事者,当藏于心,行于事,不谋于众。” “此外,治人者,食人也。唯有‘无颜面’,方得食之真谛。” 楚天行心念电转,很快便通过自省,从今日遭遇中有所明悟,摆脱了南奕给他带来的不悦之意,及时调整道心。 但他家老仆候在一旁,却是分外尴尬:「小公子啊,你说的都对。但你能否摘下面具,别自言自语说出来啊……」 ———— 0094 心之所向搏命争 楚天行离去后,坊市众散修,仍旧围观着南奕,窃窃私议。 南奕倒是十分从容,不见拘谨。 前世,他在天夏基层编制,各种应付民众,早已习惯了众人围观。 他看向一众修士,朗声道:“诸位道友,若是有可以增长灵性的灵果法药,欢迎售予在下。” 见南奕从容不迫,而楚天行又已离去,围观修士没了乐子看,便自散去。 亦有几位打了招呼,表示自个手上或有南奕所需之物。 南奕从秦南衣手中购得无相源丹后,过去看了看,或是异果,或是异虫。服之确实可以食得灵性增进道行,就是多少附带有各种各样的毒性。 一般修士服食,收获灵性后还得花费一番功夫祛除毒性,颇为不便。 不过这倒也正常。有着楚天行之前扫货,真要是没啥负面效果的灵果法药,早就被同样急着增进道行的楚天行收购一空。 好在南奕身怀「全愈」,祛除毒性并不麻烦。他看了下毒性不重,也就一并购下。甚至于连其他仙门弟子所售源丹,南奕都统统买下。 无相源丹,南奕食之可得无相源炁和灵性。 但其他仙门的源丹,南奕食得灵性,却需将异种源炁排出体外。 这么做麻烦不说,还有着一定风险。所以除了散修,仙门弟子一般不会买其他仙门的源丹。 也因此,各类源丹,与有着毒性的异果异虫等,都差不多是一个行情价,即对应一个月道行的灵性含量,标价一枚银元。 但还是那句话,南奕有「全愈」在身,不怕乱吃乱喝。再加上他想将许洛留下的银元尽早用完,所以尽管性价比不高,南奕也照买不误。 如此花光许洛遗产中的存银,又搭了一点之前购买功法找零的银元,南奕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玩意,加起来大约可增进十数月道行。 接着,在买完可以增长灵性的东西后,南奕继续在坊市里转了转。 虽无漏可捡,亦不妨碍他通过坊市所售货物,进一步熟悉此世修行界的生态。 一般来说,在外面空地上摆摊者,多出售各式小物件,要么是没有时效性的原材料,要么是好出手的成品。一来方便携带,二来也不耽搁修行,不必过于上心,可以就在摊位旁打坐。 而占据民居的修士,或是游商,或是符师等技艺傍身者,售卖之物就五花八门了。 不过,以符箓为例,由于时效性的限制,直售符箓其实不多,大多是接订购的单子,然后在坊市快要消散的最后几天,绘制符箓售卖。 而买这些符箓的散修,在坊市消散后,大抵都是去深入荒野,尝试攻略荒野中随机出现的灵境。 南奕挑三拣四看了半天,最后只买了几张可作陷阱的困兽符,与可以隐匿气息的匿息符、可以遮掩身形的匿形符。 至于其他符箓,则是开着「洞真」,将相应法禁符文,大概记了下来。 而他之所以不多买,则是因为这些符箓效果太鸡肋。 时效性长的,威能弱;威能强的,时效性短。 如备有现货的爆裂符,威能只与南奕前世的鞭炮震天雷差不多,响倒是挺响,就是拿来斗法多少有点不堪用。 至于为何要选困兽符跟匿息符、匿形符…… 「洞真」在身,南奕直感甚强,虽不知具体是谁,却明显感觉到围观修士散去后,仍有几人暗中关注着自己。 不过,随着南奕转了一圈,见他出手阔绰,或许是拿不准南奕的深浅,哪怕南奕修为平平,连养气都未入门,大部分人最终都挪开了视线或神识。 只有一人,在南奕路过其摊位时,毅然下定了决心,暗施天赋神通,于南奕身上种下心印。 【志名:心之所向。】 【志类:天赋。】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心之所向,所向披靡——于他人身上种下心印后,可时刻知晓目标方位;追击目标时,自身速度与术法威能,得天地加持,更盛两成。】 【灾厄·福:时来天地同力,运去不复自由——心印在外廿四时辰后,效果反转,变为被目标知晓方位,以及目标若展开反追击,可得两成加持。】 【灾厄·寿:心不可失,失则复得——若心印被破,须消耗十年寿元,重凝心印。】 【备注:心印种下与回收,施术距离须在十步以内;若心印在外无法回收,可强行粉碎、重新凝结。】 南奕佯装不觉,走远后才在不经意间瞥了摊主一眼。 是一位七十二岁养气圆满,寿元却到九十七岁便截止的散修—— 其名曰,柯鸣。 南奕直感虽强,可毕竟初入修行,神识不能外放。他身处坊市,其实亦不知暗中窥视者,究竟是哪些人。 这些修士,或许是想着教训南奕一顿,抢走南奕的猴子面具,获悉南奕的真正身份,而后私下去找楚天行汇报,示好楚天行,或向其索取特定奖赏。 毕竟,南奕看起来不过是养气未入门的小修士,燕青云也只是個并未真正入道的江湖武夫,两人一看就很好对付。 可楚天行之前竟唤南奕师兄,多少还是让这些人有所迟疑,拿不准南奕底细。再加上南奕出手阔绰,根本不在乎财不外露的说法,要么是蠢人,要么就是艺高人胆大,底气十足。 大部分人拿捏不准南奕底气何在,反复思虑后,终是放弃了小心思。 唯有这位散修柯鸣。 当南奕从其身旁走过时,原本略显犹豫的柯鸣,终是心中一狠,在南奕身上种下了心印。 一直内视己身面板的南奕,也由此锁定了柯鸣身份与位置。 【志名:柯鸣。】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中品。】 【志述:南岭村猎户,偶得剑诀传承,并觉醒天赋神通。】 【生龄:七十二岁半。】 【寿元:九十七岁余。】 【境界:炼精化气境·养气圆满。】 【功法:秘魔残血剑诀。】 【法种:心之所向(黄上);秘魔残血剑气(黄上)。】 ———— 0095 秘魔往事身作饵 南奕催运「洞真」,洞真解法,摸了一下柯鸣的底。 柯鸣所修《秘魔残血剑诀》,与《秘魔舍身剑诀》,皆出自《秘魔剑典》,同属剑典残诀。 其以血气为引,威能虽不如一命只可出三剑的舍身剑,但有着自身伤势越重,威能便越强的效果,再加上没有出剑次数限制,倒也不差。 只是伤势过重,伤及根本,便会折损寿元。再加上其天赋神通若是碰到硬茬子,也必须自碎心印,耗费十年寿元重新凝结。 所以,柯鸣虽已养气圆满,理论上最多可有着一百五十岁的寿元,当下却只到九十七岁便止。 于柯鸣而言,眼下最紧急之事,当是精进修为,破境蜕凡。 结果,柯鸣竟是狠下心思,直接给南奕种下心印进行标记,准备等南奕离开坊市后展开追杀。 南奕对此并不恼怒,只是在想柯鸣为何会选择赌命,颇有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决意。 南奕之前动用「莫测戒」,虽破了楚天行「掐指一算」,却也因此,不得不“邀名于世”,引来坊市众多修士之关注。 南奕心里清楚,自己虽然拿话堵住了楚天行,化解其权势地位所能带来的加持,成功逼走楚天行。 但坊市诸多散修,保不齐就会有人打他主意,想藉此讨好楚天行。 所以南奕故意露财,当着诸多散修的暗中关注,不断买买买。 此乃虚张声势。 大家都是聪明人,喜欢多想。尤其是散修,脑子一根筋的,根本活不久。所以坊市中混到现在的散修,不说心思狡诈,起码也是行事谨慎。 南奕愈是虚张声势,其他散修在不知其底细的情况下,便愈是倾向于求稳,不欲冒险。 结果,南奕的空城计,唬住了其他人,却偏偏没唬住柯鸣。 或者准确说,柯鸣并非没被唬住,只是其选择了豁出去,直接给南奕种下心印。 不成功便成仁,这是在赌命啊。 南奕设身处地地想了想,意识到柯鸣之所以没有安心潜修以求破境蜕凡,应该是缺了蜕凡法门。 南奕心中一动,又进了售卖有《秘魔舍身剑诀》的店铺。 “诀”字功法,行情价约莫三四十银元。相较于六七十银元、然后内置三门术法神通的“法”字功法,“诀”字功法只内置一门术法神通,看似性价比差,但代价不会过于诡谲,在修行之后也不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当然,一命只能出三剑的《秘魔舍身剑诀》,威能虽强悍异常,却属于鸡肋中的鸡肋,只能标出三十银元的售价。 南奕进店,直接掏钱买下《秘魔舍身剑诀》。 刚露出笑容想推销那些赝品伪货功法的店家,嘴角顿时一抽。 《秘魔舍身剑诀》虽然最是便宜,但一命只可出三剑,他是真没想到会有人来买。 现在好了,正本功法被买,下次再有坊市,他也没法开店割韭菜了。 这时,南奕收下功法玉简,在右手指尖抛着一枚银元,说:“店家,向你打听个事。” “嗯?客官请问,我定知无不言。”店家振奋精神,再次露出笑容。 南奕没说话,而是看了眼屋门。 店家会意,立即挥手关掉屋门,启动隔绝法禁。在没有布置法阵的情况下,单纯一道法禁,其实根本防不住人。 但防不住人,却能提示是否有外人神识探入。 过了数息,见外人神识全都知趣退去后,店家再次开口:“客官请问。” 南奕左手拿着功法玉简,说:“这门剑诀,乃是剑典残诀。我想了解下关于《秘魔剑典》的消息。” “客官问我,那可真是问对人了。”店家笑脸灿烂。 这些事,并不是什么隐秘。只是时日已久,只有上了年纪的修士,才比较清楚。 难得有个年轻修士愿意掏钱问,店家立即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原来,《秘魔剑典》,本是秘魔剑宗的功法传承。而秘魔剑宗,则是百年前大离南方煊赫一时的旁门。 门中修士,精于杀伐,战力不在戮魔仙门之下。 其根本功法为《秘魔剑典》,分内外三诀,即外门广传的《秘魔舍身剑诀》、《秘魔残血剑诀》、《秘魔碎骨剑诀》,和内门秘传的《秘魔种剑真法》、《秘魔夺命剑诀》、《秘魔索灵剑诀》。 后来,有修士叛变剑宗,对外昭告秘魔剑宗背后实有着大震王朝扶持,且剑宗内门秘传的夺命、索灵剑诀,有着掠夺他人命力、灵性,以增进自身寿元、修为之效。 秘魔剑宗,名为旁门,实乃魔教,于暗中犯下甚多屠村恶行。 于是,戮魔仙门牵头,联合诸仙门正道,一起剿灭了秘魔剑宗。 自此,秘魔剑宗外门三剑诀,虽在民间仍有广泛流传,但内门秘传三诀,却被各地郡府雪藏管控,不入民间。 而在内门秘传三诀中,夺命、索灵剑诀,危害极大,乃是魔修法门,自不必多说。 《秘魔种剑真法》,则是《秘魔剑典》之根本。 它不仅是修行秘魔剑诀之修士,破境蜕凡之法,还在于此法可凝练替命剑胎。 只要有着替命剑胎,以此为媒,便可放手施展秘魔舍身剑气。 虽说三剑之后,剑胎替命消耗,需要重新凝练。但有此法门,到底使得《秘魔舍身剑诀》,不再是敢修不敢用的鸡肋法门。 至此,南奕已然猜到柯鸣的情况。 很显然,柯鸣只有《秘魔残血剑诀》,根本没法破境蜕凡。 他又不愿散功重修,便一直拖到了今日,术法神通皆已修至圆满,达黄阶上品,本身修为却止步黄阶中品。 而在今天,柯鸣有了一个可以向楚天行求取《秘魔种剑真法》的机会,那就是来找他南奕的麻烦。 所以柯鸣狠下心来决定赌命,不吃南奕的空城计。 南奕无奈,只得谋划反杀柯鸣之法。 他虽猜出柯鸣是不甘道途受阻,欲向楚天行求取蜕凡法门,方才对他起了杀心。 可仙路争渡,南奕才不管柯鸣是否有着难言苦衷。 既然柯鸣起了杀心,南奕自然也就不会客气,于心底对柯鸣判了死刑。 杀人者,人恒杀之。 既起杀心,便要有赔命的觉悟。 ———— 0096 赌狗作孽不可活 南奕今日,先后买下《夺目法》、《秘魔舍身剑诀》,以及一堆可以食得灵性的玩意,再加上打听秘魔剑宗相关知识所给的小费,刚好把身上金银元花得一干二净,只剩几十枚铜元留作日常开销。 南奕不急着让燕青云将他身上银元匀过来,而是向此间店家,借了个角落位置开始打坐修行。 南若村中,民居虽然简陋,但面积绝对不会小。店家收了南奕小费,自然不介意南奕两人在房间里处的角落修行。 反正南奕他俩打坐修行时,店家又不需要继续关上屋门,仍旧可以照常营业,看剩下一堆赝品伪货,能否找到眼瞎的韭菜接盘。 于是等店家重新开门,在其他蜕凡修士的神识感知下,南奕两人并未趁此机会离开灵境,而是在民居深处大摇大摆地打坐修行。 其中燕青云,更是在观想源炁,尝试接引。 却是南奕将《秘魔舍身剑诀》交给燕青云,让其观想修行,先将「意气」天赋定下法种,免去遭人觊觎的可能性。 原本,南奕是想让燕青云修行《夺目法》的。反正燕青云打算等他创出内功心法,眼下修行,只为定下天赋神通之法种而已。 但在发现柯鸣身上有着《秘魔残血剑诀》的传承后,南奕干脆让燕青云观想秘魔源炁。 哪怕后续拿不到《秘魔种剑真法》,先让燕青云凭借《秘魔舍身剑诀》观想秘魔源炁以入道,再拿下《秘魔残血剑诀》,至少不用担心燕青云陷入修行后无剑诀可施的窘境。 至于南奕自个,则是将之前买下的源丹、异果、异虫等,服食入肚。 他最先服食的,自然是购自秦南衣处的无相源丹。 于是乎: 一粒源丹吞入腹,始知仙门造化功。 气入四肢百骸体,灵合全真自然性。 虽是药性流失大半的源丹,但剩余药性,转化一月道行的同时,也让南奕心神舒爽,飘飘欲仙。 主要是,南奕本身功法就修的是无相源炁。不需要费心提炼、排除异气,就如酷暑时节饮甘露,只需要大口大口地痛饮即可,很是舒畅。 不过接下来的其他源丹,以及带有毒性的异果异虫等,服食体验就不怎么美好了。 所幸南奕暗运「全愈」,能平稳化解异种源炁与毒性,至少称得上顺遂。 及至南奕收功,总共转化十数月道行,加上之前的,累计已有四年半道行。 而燕青云,观想秘魔源炁也成功入道,为「意气」天赋定下法种,达到养气未入门之境界。 不过同为养气未入门,燕青云的道行,其实还在南奕之上,足有七年道行。 这却是因为,旬日以前攻破南若村灵境,南奕得了「莫测戒」与三年灵性反馈,燕青云则是得了七年灵性反馈。 虽然总体上肯定是南奕收获更大,但纯论灵性反馈,南奕自然赶不上燕青云。 言归正传,两人此番打坐,花去约莫一天时日,眼下已是一月二十二号的下午。 而柯鸣种在南奕身上的心印,将在廿四时辰,也就是两天后反转效果。 如今过了一天,只余下十一个时辰,柯鸣已经有些许焦虑。 如果南奕一直待在坊市中,柯鸣其实只能收回心印,熄了赌命之念。 但眼下,柯鸣还未完全放弃。 他看得出燕青云乃是觉醒天赋神通的武夫,知道南奕是让燕青云抓紧时间定下法种以入道,免去被人觊觎。 这是十分正常的举措,柯鸣也不以为意。他只是在赌,赌燕青云成功入道后,南奕两人不会继续在坊市里逗留太久。 是以,当南奕收功,发现一天过去,柯鸣都一直没来收回心印后,南奕再无留手之意。 他给了柯鸣犹豫的时间、反悔的机会。 但既然柯鸣愿意赌命,本就有些惦记《秘魔残血剑诀》的南奕,准备教柯鸣一個道理:赌狗,不得好死。 南奕出了店铺,准备再逛上一圈坊市,看看有没有什么新东西,然后再离开坊市。 结果刚出店铺,南奕竟意外收到秦南衣的传音入密。 “道友,你落了楚天行的颜面。坊市之中,或许会有人意欲讨好楚天行,对你不利。不知道友准备何时离开坊市?若不嫌弃,我可与道友一同离去,做个照应。” 秦南衣来坊市,主要是为了稳固道心,以散修修行之艰难,明晓自身道途之顺遂,进而重振精神。 而在见了楚天行吃瘪后,秦南衣更是觉得,人外有人乃再正常不过之事,根本不必自惭形秽,徒添烦恼。 所以,她的道心已经重新稳如磐石。 但想着南奕当下局面,与自己也有少许因果,秦南衣便没急着离去,而是特意等了等南奕,问询南奕是否愿意同她一道离开。 南奕微感讶然,旋即婉言拒绝。 如果不是被柯鸣种下心印,锁定方位,只是单纯被人暗中惦记的话,南奕倒是可以与秦南衣一道走。 因为这样,更容易彻底绝了他人暗中追踪之念,更为稳妥。 但南奕现在想着反杀柯鸣,自然不必接受秦南衣的好意,婉拒道:“道友有心了。不过我心中有数,自有安排,却是浪费了道友一番好意。” “客气了。道友既然心中有数,自是极好的。” 秦南衣有些疑虑,因为南奕修为真的太低了,连养气都未入门,才只几年道行。 但见南奕颇为自信,不需她陪同助力,秦南衣自然不会继续上赶着帮忙。 于是秦南衣向南奕告辞,身形一隐,飘然离去。 南奕则重新逛了一圈坊市,方才与燕青云一道离开灵境,回返现世。 两人先去取马,找到对应号牌的马儿。 不过,南奕正待策马离去时,驻扎南若村的武安卒中,却有一位什长走了过来,递给南奕一封信。 却是楚天行之前离开南若村废址时,留信一封,让此地武安卒,转交给南奕——一位佩猴子面具者,或有佩老虎面具者陪同。 南奕将信揣入怀中,暂不拆信细看,先行纵马离开了南若村。 两人并未赶往南天城方向,而是偏斜七十度,快马加鞭,赶到了一处密布竹林的无名小山上。 在上山的三条必经之路布下困兽符后,南奕令燕青云藏身暗中,于匿形符、匿息符遮掩之下,以「意气」天赋积蓄剑意。 而他,则开始在山上采集药草,假作采药之人。 两人静候柯鸣的到来。 ———— 0097 杀人者人恒杀之 柯鸣实力,其实绝对不差。 其虽止步养气圆满,不入蜕凡期,但修持剑诀,精于杀伐,且将「秘魔残血剑诀」修至圆满,再有「心之所向」加持,战力远在南奕、燕青云两人联手之上。 正面作战,即便是十个燕青云,恐怕也不够柯鸣一剑斩的。 但此世修士,尤其是传承不全的散修,在南奕眼里,与前世仙侠小说中的修士相比,最大差异在于是否全能。 在此世,九宫限制,导致正道修士法种搭配,必须慎之又慎。 而散修,传承不全,更是谈不上搭配,普遍只有数门术法或天赋神通可堪一用。又受法器时效性之限,难以常备符箓应急应变。 于南奕看来,此世散修,根本就是道途之上的瘸子,还很难通过氪金买拐杖的形式弥补不足。 似柯鸣这等散修,只有一门剑诀跟一个天赋神通。战力虽强,杀伐虽甚,可没有护身之术或护身之宝,在南奕看来,只有两个字的评语: 脆皮。 燕青云只要提前蓄势,再抢得先手,便能以「意气」天赋逆斩柯鸣。 毕竟,若论攻城的破坏力,枪的威力,自是远不如炮。 可若只是用来杀人,伤害溢出下,无论是枪还是炮,都已足用。 更不说,纯论境界修为,燕青云跟柯鸣,一個养气未入门,一个养气圆满,看着修为差很多,其实都是黄阶中品。 而且在入道之后,接引秘魔源炁之下,燕青云的「意气」天赋,业已水到渠成地修至小成,同样达到黄阶中品。 不同于南奕新觉醒的「全愈」天赋需要投入灵性从零开始蕴养,燕青云的「意气」天赋,实是其剑意升华。 在黄阶下品这一层次,燕青云的剑意,早已臻至极限。等他接引秘魔源炁,接触到源炁这一此世神异力量之源,再加上秘魔源炁本就与剑意极为契合,其「意气」天赋,自然水到渠成般更进一步。 如此一来,用黄阶中品的「意气」天赋,剑斩黄阶中品的柯鸣,自然是游刃有余。 这即是南奕意欲反杀柯鸣的底气所在。 当然,就算事不如人愿,燕青云没能成功剑斩柯鸣,南奕也不是特别慌。 因为他还有一张不算底牌的底牌。 南奕相信,陶知命作为他的引路人,且是颇为神秘的跌境修士,不会完全放任他一个人来坊市购物。 他昨日,可是向陶知命请过假的。而他这两天的所作所为,或许一直在陶知命的关注之下。 这才是南奕最大的底气。 当然,南奕这其实也是在赌。或许他想多了,陶知命压根就没管他,如同放养一般。 可南奕的赌,赌的是兜底手段。 如果一切顺利,燕青云成功剑斩柯鸣,自然不需要陶知命兜底。 而南奕自忖,他谋划成功的可能性,绝对不低。 毕竟,他「洞真」天赋乃是玄阶下品,虽不能用于攻伐,却能在情报上占据先机,为柯鸣量身布局。 时间,在燕青云匿息蓄势中缓缓流逝。 终于,在山上足足采了一炷香的南奕,采到了一株名为柯鸣的药草。 柯鸣轻功了得,在追得近后弃马疾行,能做到踏草无痕亦无声。他又从坊市上购得匿息符、匿形符,入山之时,根本没叫南奕两人得知。 但南奕他们提前布下的困兽符,也没叫柯鸣得知。 通过心印,柯鸣能锁定南奕方位,亦能知道南奕的行动轨迹。 南奕逗留此山采药,柯鸣心中并非没有生疑。 稳妥起见,柯鸣其实并未走南奕走过的那条上山路。 但此山密布竹林,上山的路就那么三条必经之路。而布置困兽符,又不是非得南奕布置。入道之后的燕青云,一样可以运使符箓。 燕青云在另外两条必经之路布下困兽符后,选择在两条路中间的竹林某处隐匿身形与气息,然后开始不断蓄势。 当柯鸣故意绕路,没走南奕走过的那条上山路时,其实正好在南奕最大把握的预判可能性之中。 于是乎,隐匿身形的柯鸣,闯入了燕青云提前布下的困兽符中。 困兽之力登时压下,不仅逼出柯鸣身形,更是要将其束缚于原地。 如果是寻常野兽,至少会被困兽符困住好几个时辰。 但柯鸣是修士,还是个修剑诀的修士。 困兽之力刚一压下,柯鸣心中一沉,法力却是猛地爆发,与符箓对抗,快速消磨符箓威能。 区区一张困兽符,还是南奕之前在坊市买的现货,威能一般,顶多困住柯鸣五息时间。 于普通凡人而言,五息时间,可能只够刚刚做出反应。 但对燕青云来说,他出剑,只需一息。 几乎是困兽符刚被触发,藏身暗中的燕青云,便蓦然睁眼,意念化剑,瞬间斩向柯鸣。 “不!” 柯鸣怒吼出声,于一息之间,主动炸开身上血肉,祭起秘魔残血剑气。 原本应该能困住柯鸣五息的困兽符,不知为何,竟只困住了柯鸣一息。 几乎是在燕青云出剑后的瞬间,柯鸣催使剑气,想也不想地迎向燕青云斩出的意剑。 虽说柯鸣仓促祭剑,威能不全。但其「秘魔残血剑诀」修至圆满,再是仓促,威能也绝不会弱于燕青云「意气」所化之剑。 倘若两剑相撞,威能对冲相互抵消,柯鸣便将成功化解危机。 而接下来,修为更高的柯鸣,必将轻易拿下失去先机的燕青云跟南奕。 届时,南奕所谓的算计,压根便是个笑话。 但可惜,伏杀柯鸣者,乃是燕青云。 如果换成一般的仙门修士,哪怕是明面上实力更强的秦南衣或谢迦南,施展同样威能的攻伐之术,大概率都会叫柯鸣抢出一线生机,成功翻盘。 因为他们不善斗法。 于仙门弟子而言,养气期属于打基础的阶段,手段有限,根本不应该考虑斗法之事。要等蜕凡之后,手段丰富起来,才会慢慢开始磨炼斗法技艺。 可燕青云,乃是宗师武者出身。 他的实力,此时此刻,自然是不如养气圆满的柯鸣。 但他的战斗经验、战斗意识,却绝不会弱于猎户出身、犹如亡命之徒一般的柯鸣。 眼见柯鸣出乎意料地提前挣脱困兽符束缚,并祭起剑诀,燕青云心中发狠,干脆让「意气」所化之剑微微一偏,错开秘魔残血剑气。 他毕竟要比柯鸣早一息出剑,有着仓促出剑的柯鸣所没有的变招余地。 当燕青云变招,错开两道剑诀时,柯鸣根本无力做出应对。 但与此同时,两道剑诀错开,不会对冲抵消,也就意味着:燕青云能以「意气」之剑成功剑斩柯鸣,而柯鸣的秘魔残血剑气,同样再无阻碍。 生死刹那,瞳孔里满是「意气」之剑的柯鸣,神情狰狞。 即便是死,他也要在死前换掉一个! 于是,携带着与尔同归于尽的决然之意,充斥着妖异血色的秘魔残血剑气,势如破竹地激射向燕青云。 ———— 0098 算计有穷莫得意 秘魔残血剑气激射而出,瞬息之间,便将道旁密竹林斩出十步深的突兀缺口。 沿途竹林,就像是画布被红墨水浸染,悄无声息间便被妖异血色的剑气吞没。 但就在下一息,燕青云“意剑”落下,已将没有护身手段的柯鸣一剑斩断,分为两截。 而柯鸣既死,其秘魔残血剑气化作无源之水,登时便失了精妙操控,威能外泄,像一道狂浪,继续卷向燕青云。 噼里啪啦声中,狂浪卷过,摧枯拉朽般分林开道,撞上藏身林中盘坐的燕青云。 燕青云只来得及微微侧身,避开心脏与脑袋两处要害,旋即便被剑气余波重创,身上衣衫霎时碎裂不说,更是血肉模糊、伤可见骨,连肺都碎了一半。 只能说,若非其出剑比柯铭更早更快,抢先击毙柯铭,使得秘魔残血剑气威能外泄,此刻必将是以命换命、同归于尽的局面。 毕竟,大家都是脆皮,谁也不比谁更肉。 但燕青云即便当场没死,也离死不远了。 未至蜕凡期,终究是肉体凡胎。哪怕接的只是剑气余波,只有肺脏碎裂一半,不曾伤及心脏,但如此重创,血流不已,又远离郡城寻不到医官,正常来说燕青云必将伤重不治而亡。 南奕匆忙赶至,单膝跪在燕青云身旁,伸手去扶燕青云的肩背。 燕青云无力一笑,断断续续地咳血道:“燕某,幸不辱命,斩毙来敌。只是,燕某可能见不到,郎君创下内功了。唯望郎君,日后能创出,内功心法,造福天下武夫。” “某家,能在生前入道,其实死亦无憾……” 人之将死,燕青云还有许多话想说。 但南奕打断了他。 “够了,别说了,我不会让你死。” 南奕语气略显焦急,却并没有多少惊慌。 “我之天赋神通,名为「全愈」,可以祛除异常、恢复伤势。” “此神通,亦可用在他人身上,助人恢复伤势。就是得燕镖头你,忍耐一二,莫排斥我的法力。” 听见伤势可以恢复,自己不用死,燕青云精神大振,豪迈道:“郎君尽管施为。” 于是,南奕把手搭在燕青云肩上,运使法力,探入燕青云体内——「全愈」,开! 「全愈」,并不局限于“自愈”。 只要南奕主观认定为自身范畴,就可以施展「全愈」来为他人疗伤。 当然,代价不会变,还是得一经疗伤,便要恢复至最佳状态方可停下。 而燕青云身上残余的秘魔残血剑气,固然有着令伤势无法愈合、血流不已的特性,但终究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末,且仍属黄阶范畴。 南奕运使「全愈」,虽然略显缓慢,却十分稳定地消磨驱逐着犹如附骨之疽的剑气残余,为燕青云疗伤。 约莫两刻钟后,燕青云伤势尽愈,恢复如初——准确说,不只是恢复如初,连体内的积年暗伤,以及曾经受伤愈合后的疤痕,都消失一空。 甚至于,连燕青云的皮肤都变得细腻许多,老茧不复,仿佛整个人都变年轻了十岁,毫无江湖武夫的形象。 就是其脸上的络腮胡,仍旧挂着,与细腻皮肤一对比,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他有些惊奇地抬手四下看了看,感慨万分:“一朝入道,当真是万事皆不可再以常理计。” 他之前的伤势,搁在以前,铁定是伤重不治而亡。结果现在,竟被南奕硬生生从死亡边缘捞回来,不留半分隐患,状态极盛。 此等手段,纵不敢说是活死人,也能称作肉白骨了吧。 但燕青云还是劝诫南奕道:“郎君,下次,万不可如此行险啊。” 早在坊市之中,收到南奕传音吩咐定计,燕青云便觉南奕谋划,有几分行险。 倒不是说南奕的谋划风险很大,而是燕青云有些诧异,明明南奕乃是书生,却在杀性上,不比刀口舔血的江湖武夫差,愿意冒着一定的风险博取利益。 好在南奕所言条理明晰,未至蜕凡期,大家都是肉体凡胎与脆皮无异,确实只要抢得先手就能成功反杀柯鸣。 再加上南奕说柯鸣身上有着《秘魔残血剑诀》的传承,燕青云同样意动,自然应承下来,并为南奕指出最适合布置陷阱反蹲跟踪者的脚下这座无名小山方位。 不过如今,柯鸣虽死,燕青云却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适才困兽符出了岔子,若非他决死拼命,没给柯鸣化解危局的机会,只怕眼下没命的,就是他与南奕了。 他感叹道:“郎君,若这人另寻帮手,非是孤身前来,今日殒命者,恐怕便是我俩了。” “一果难令两人分。此人既觉我俩修为浅弱,自是不会再叫帮手,平白分润功劳。” 南奕表情沉凝,并不算特别好看。 他的谋划,绝对没有问题。只要困兽符困住柯鸣五息,哪怕只有三息,燕青云都将轻易斩杀柯鸣。 结果只困住一息,柯鸣便即挣脱开来。 看似是柯鸣自残身体,强行祭起「秘魔残血剑诀」之故,但南奕清楚柯鸣底细,知道柯鸣就算拼命,也不可能在失了先手下于一息之间挣脱束缚。 换言之,柯鸣之前快速挣脱束缚,很可能是有着外力相助。 比如,陶知命。 南奕心中有一个猜测:或许是陶知命在故意给他加难度,以此提醒他布局算计,切不可自满,否则与行险无异。 诚然,南奕有玄阶下品的「洞真」天赋,对柯鸣情况一清二楚。 但陶知命,不一定知道他有「洞真」。 于陶知命眼中,南奕此番布局反杀柯鸣,虽然确实有效,却非是正道,有一定的运气成分。倘若将柯鸣换成另有护身手段的散修,哪怕同为养气修为,都会叫南奕算计落空。 于是陶知命暗中出手加难度,逼着南奕两人极限应对,藉此提醒南奕莫要因为成功算计了柯鸣而自得,不让南奕就此小觑了散修。 南奕觉得,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但陶知命既然在明面上一直没有出现过,南奕也只好假装不知道这些。 ———— 0099 秘魔法戒藏剑诀 “话说郎君之前,为何不应下同门邀约,一道随行?”燕青云忽然好奇问道。 在坊市中,燕青云就在南奕身旁,虽然不知道传音入密的内容,却能知道南奕当时与人传音聊了好几句。 在离开南若村,奔向无名小山的路上,燕青云随口问过。南奕简单说过一嘴,所以燕青云知晓,曾有无相仙门的弟子,邀南奕同行。 当时忙着赶赴无名小山,燕青云没有细问。 而他此刻问起,核心意图上,还是委婉劝诫,希望南奕以后能尽量避免行险。 不过燕青云之所以问这些,其实也是因为他了解不全。南奕只跟燕青云说了,坊市中有人想追杀他俩,且那人手上有着《秘魔残血剑诀》的传承,不若设法布局反杀。 但像柯鸣在南奕身上种有心印的事,南奕不说,燕青云自然不知。 至于邀秦南衣同行助阵一事,南奕也并非没有考虑过。 他说:“那位同门乃是师姐,只是希望我安全回到郡城。与之随行,同回南天城尚可。但若要斩杀来犯者,我既不愿暴露身份欠她人情,也不想与她言说此事,猜测其是否会起妇人之仁,劝我收手。” 闻言,燕青云顿时哑然。 倘若秦南衣只是想当个好人,除非他俩不惦记柯鸣身上的传承,否则确实不好叫秦南衣同行助阵。 见南奕一举一动都是有过深思熟虑,燕青云只好转移话题,看向柯鸣分为两截的残尸:“话说,这人身上的功法传承,是在何处?” 南奕面色微微有几分古怪,说:“是一枚戒指,在他左脚脚趾上。” 南奕有「洞真」天赋,早知坊市之中,就循着灵光看到了柯鸣脚趾上戴着一枚戒指。 【志名:秘魔法戒。】 【志类:法器。】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秘魔剑宗传承法戒之一,内附《秘魔残血剑诀》功法传承真意。】 【能力:以血洗血——主动快速炸开身上血肉,爆发血气,并以血气滋养法戒。】 【备注:若连续一月未得血气滋养,法戒将沦为普通戒指,永失神异。】 作为秘魔剑宗传承法戒,戒中有着《秘魔残血剑诀》的传承。 观想秘魔源炁以入道的燕青云,正可修行此法,习得「秘魔残血剑诀」,完善自己的斗法手段。 与此同时,此法以血气为引,对南奕琢磨内功心法,也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所以就算有一点行险,南奕还是想反杀柯鸣,拿下「秘魔法戒」。 毕竟仙路争锋,既起杀心,便要有赔命觉悟。南奕在坊市打坐修行一日,已相当于给了柯鸣整整一天的反悔时间。 既然柯鸣无悔,坚决要做赌命的赌狗,南奕也只好送他一程。 就是柯鸣佩戴「秘魔法戒」的位置,着实太过务实,特别接地气。 燕青云走到柯鸣残尸身旁。 过了这么久,柯鸣残尸早就凉透了。 燕青云也不嫌弃,蹲下以后径直抹去柯鸣左脚鞋袜,取出「秘魔法戒」。 而后,燕青云从柯鸣尸体上扯下一片碎布,将「秘魔法戒」裹了起来。 接着,燕青云将柯鸣身上的钱袋,以及几张符箓取走,回到了南奕身旁。 南奕看了眼燕青云。 燕青云之前被秘魔残血剑气击中,上身衣衫尽碎。 他自己倒是不以为意,毕竟江湖武夫,赤身露体再正常不过。 但在南奕「全愈」之后,燕青云皮肤变得光滑细腻许多,却还是在脸上挂着络腮胡,看着就委实有点奇怪了。 南奕干脆脱下自己一件衣衫递给燕青云。 他之前乔装,为了让自己身形看着更壮些,特意多穿了几件,此时正好分给燕青云一件。 燕青云也不客气,接过以后直接穿上。 南奕看了眼天色,说:“天色将暗,今晚先歇一夜,明天再动身吧。” “我之前在山上看到有个山洞,正可用来过夜。” 燕青云道了声好,自无不应之理。 他看向柯鸣残尸,「意气」一动,在之前被秘魔残血剑气斩出的空地上,斩出了一个深坑。 将柯鸣尸体丢进坑中掩埋,姑且算是看在同为人族的份上,免去其暴尸于野,被野兽啃食的下场。 两人随后上山,找到山洞。 洞中有头在冬眠的熊,燕青云正好一剑斩了,连带着洞中腥气与臭味,一并斩尽。 等新鲜空气从洞外涌进洞中,原本腥气异味颇重的山洞,就变得清新许多。 两人生火烤肉,简单吃食,自是不必赘述。 当夜,两人都开始研究起新功法。 燕青云寻水源清洗过「秘魔法戒」后,研究起了《秘魔残血剑诀》。 此法与《秘魔舍身剑诀》同为剑典残诀,燕青云理解起来自然是没有问题。不过想正式修成剑诀,倒也还需一段时日。 南奕则看的是《夺目法》,结合着自身「洞真」天赋,对比体会。 在初步记下《夺目法》内容后,南奕例行感叹了一下散修之艰难。 仙门正道,以传法仪轨请月宰传法,法决真意直接便落入了识海之中,可以时刻感悟。 而旁门功法传承,法决真意只在载体之上,须得随身携带功法载体,才能时刻体悟。着实不便不说,还极易导致散修之间,为夺功法传承而暗下杀手。 南奕摇了摇头,将《夺目法》玉简放于一旁,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 这是楚天行让武安卒代为转交的手书。 南奕此时得闲,便拆来看看。 在信里,楚天行十分诚恳地表示,自身用来遮掩面目的诡器,存在妄自尊大的灾厄之效。今日在灵境之中,他亦并非有意冒犯。 若南奕有意见谅,并表明身份的话,可以写信寄予楚天行。等到次月一号,楚天行愿意亲取三枚无相源丹,来向南奕赔礼。 其言辞之恳切,态度之谦恭,完全看不出灵境中傲然漠视众人的模样。 若非南奕早已知晓「无颜面」的具体代价,险些便信了楚天行的说辞。 当然,不排除楚天行是出了灵境后取下「无颜面」,确实想向南奕赔礼搞好关系,只在冒犯因由上推说诡器灾厄,给自己一個台阶下。 但南奕不可能自爆身份,也不敢贪图那三枚源丹,自是当自己不曾见过这封信。 南奕手指轻搓,将楚天行之信,化为齑粉。 ———— 0100 东西南北中神通 南奕盘点了一下自己腰包。 在柯鸣钱袋中,有着二十三枚银元,跟一小堆铜元。 燕青云本想全给南奕,南奕却坚持均分。再加上燕青云还给南奕买功法的钱,南奕现有四十六枚银元,与一百五十三枚铜元。 这般身家,就刚入书院的小修士而言,肯定堪用了。毕竟像柯鸣,养气圆满修为,也只才攒下二十三枚银元。 南奕将银元、铜元分别收好,各装了一钱袋。 这些铜元,南奕主要是拿来喂点点,作为点点替他代笔的稿费。 至于《明报》那边的分红,南奕是让谢北河攒着,等后面换成银元后,再给他送来。 毕竟,文钱换铜元,铜元换银元,都得费些功夫。南奕图省事,干脆便让谢北河攒着,每有十银元,再给他送过来。 嫌弃了一番此世钱庄居然没有异地存取款业务后,南奕开始发愁道行积累。 他现在,累计有四年半的道行。但养气入门的门槛,却是得有二十年道行。 虽说书院每月会发无相源丹,但书院就读,只三年。 哪怕刚入书院就拜入仙门,拿满三年的无相源丹,且每次都趁热服下,也才得九年道行。 加上每日功课修行皆不荒废,方得十二年道行,仍旧够不到养气入门的门槛。 换言之,如果书院学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潜心静修,三年毕业后,要么是仍旧停留在藏精期,要么同样会是养气未入门。 而像谢迦南、秦南衣这等书院助教学长,早早便步入养气期,要么是氪金修行,要么便是另有途径增长灵性。 比如经营势力,或各种扬名? 想到楚天行前阵子在雅集上扬名造势的行为,南奕大略有些猜测。 虽说此世提升道行最快的办法,是攻略灵境、镇压诡灵,但南奕并不觉得世家出身的修士,会冒如此风险。 散修一无所有,只能搏命闯灵境,争出一身道行。 世家出身的修士,则可以借助家族产业辅佐修行。 而平民出身的仙门弟子,则是在毕业之后投身官场,借助官场经营来养气修行、积攒道行。 没办法,道行积累乃是一步一个脚印。没钱氪金修行,就只能屈服于大环境,混迹官场,以官身佐以修行。 但话虽如此,南奕心中还是有些本能抵触。 修仙就修仙,做什么官呀…… 他着实不想将修仙与当官联系在一起,总有种滤镜破碎的感觉。 可不当官,该怎样才能快速提升修为? 同样不想冒险去闯荡灵境赌命的南奕,暂时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明报》跟《大离双龙传》,以及连环画事业之上。 如果文坛扬名对他修行帮助足够大,或许就不用非得当官了。 不过,除了文坛经营外,这几日的经历,还让南奕重视起了内功心法。 如果他真的能创出内功心法,为此世武夫开辟武道前路,必然赢得不世之名。 届时,文坛武林两条腿走路,南奕自忖,肯定能积累起足够支撑整个炼精化气境修行的深厚底蕴。 可是,内功心法该怎样才能创出呢? 次日,燕青云陪着南奕回返郡城后,向南奕暂时辞行。 他准备回一趟南山县,先将顺风镖局总镖头之位传给其他人后,再来郡城追随南奕。 南奕自无不应之理,顺带托燕青云回南山县后,给谢北河带几句话。 挥别燕青云,南奕直奔诚友书店。 例行做完日常功课,抄书一卷后,南奕向陶知命简略汇报坊市一行的经历。 陶知命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南奕很难从陶知命的表情上,判断陶知命之前是否有暗中关注。 不过他也不在意,接着开始请教起《秘魔残血剑诀》。 陶知命貌似随意地说道:“这秘魔剑宗,乃是得了东原玄宗扶持,于暗中祸乱大离。东原那边盛行体修,方才搞出了此类功法。而在南洲,当是没多少人熟悉血气之运用。” 南奕又多问了几句,若有所思。 此世,大陆中央为通天神山,高耸入云,直插天穹,犹阳顶天之形。 而在神山四方,东西南北,则是震兑离坎四大王朝。 不过,这是凡间说法。 若就修行界而言,此世当分为东原玄宗、西境幻盟、南洲仙门、北荒梵宫,简称东玄西幻南仙北梵。 然后气体魂心四相中,玄宗以体修为基,仙门则以心修为核。 虽然玄宗体修同样是以万道源炁锻体炼体为基,但对体内血气的开发运用,却也不低,稍微漏点秘辛法理,便创出一门《秘魔剑典》,于南洲仙门地界内,扶持魔教暗造杀戮。 南奕不关心四大王朝之间,私下里究竟有多少渗透破坏之举。 他只琢磨着,既然玄宗体修能把血气玩出花来,那么血气潜力,当也不算低。 南奕虽然搞不到上等的玄宗功法,但若单是推演内力,《秘魔残血剑诀》,足矣。 毕竟,不管仙门还是玄宗,修行功法都是基于万道源炁,向外求取规则之力,而非真个向内深挖血气潜力。 但源炁固然神异,却始终有着一丝不详底色。 在南奕看来,此世修行诡谲,与其说是受七魔十灾困扰,不如说是根本上就暗藏隐患,以人身纳天威,不得不如履薄冰。 南奕推演内功心法,倒没想过自己一定会推演成功,另辟新道、自成一脉。 毕竟他只是個小修士,眼界有限,又没有心想事成的外挂,哪能这么简单就创出内功心法。 但就算最终推演不成,这个过程依旧能起到印证所学所思的作用。 说白了,来自蓝星天夏的南奕,心慕长生,志在修行,却也习惯性有着探究之心。 他并不是只会照本宣科、按图索骥的性子。在修行途中,他愿意多动脑,试图弄清楚此世修行法理,知其所以然。 所以,于他而言,推演内功心法并非目的,而是值得尝试的一个过程、一种手段。 他并没想着轻易便能推演成功。 不过,南奕也有过思索,如果推演成功,会带来什么后果。 于凡间,江湖武夫震动,相应的扬名之势,绝对会比直描画技在文坛里砸起的水花,更猛更急。 而于修行界,应当也不至于对此有什么反应才对。 毕竟,就算他当真推演出了内功心法,江湖武夫也不可能与修行者对抗。 修行者修的是仙,是借法天地,凝聚规则之力,以人身纳天威。 武夫即便是修出了内力,本身位阶也不会有变化。阶秩压制下,修行者仍旧可以轻易解决江湖武夫。 所以,南奕也未多想,趁着书院还未开课,接下来几日,除去自身的功课修行外,他一心扑在研究上,一边琢磨血气,一边推演内功心法。 ———— 0101 倒果为因内功法 「秘魔法戒」,最终自然是给了燕青云,方便其时刻领悟《秘魔残血剑诀》的真意传承。 但中途南奕拿来感应了一番,着重记下其血气运用技巧。 在未缔结相应法种的情况下,无法引动规则之力,南奕肯定使不出秘魔残血剑气。 可单纯只是体内血气的话,倒是不会有操控问题。只不过南奕试了一下,用来给人按摩,舒筋活络尚可;想充当内力,让武夫为之心动,却是实属做梦。 南奕陷入沉思。 法力的本质,是通过投入灵性,将天地之间的源炁,炼化为自身法力。 而源炁的源头,在于天地之间的不同规则。 正是因为万道源炁对应万道规则,源炁本身才会自带神异,进而在转化为法力后,通过缔结法种,可于人体九宫,种下一丝规则之力。 那么,内力呢? 内力的本质,该作何解? 或者反过来说,满足哪些条件,才能称之为内力? 首先,须与生命力相关。 身怀内力,平时可固本培元,关键时刻则可以龟息辟谷,即便长时间不进食,依旧能维持性命。 要满足这一点,便须利用起水谷之精,即前世所说的葡萄糖等营养物质,实现水谷之精的高能储存。 其次,须易于调用,如臂使指,做到武夫武斗期间也能正常运用内力。 否则,若是需要憋半天才能调用,于武夫而言就是个笑话。 好在,这方面可以基于血气来实现。 准确说,前两点,南奕都多少有着思路。 唯独接下来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南奕没有头绪。 内力,该如何展现神异? 不奢求如法力一般神异超常,但至少,内力加持,能让武夫一招一式威力更强才行。 否则,若内力加持,还不如武夫鼓足力气出招,同样会是个笑话,不堪一用。 可是,人身范畴内,哪来的神异? 如果人身范畴内,真有神异之效。根本用不着南奕推演,此世武夫必然早已琢磨出了内功内力。 毕竟,此世武夫,也不是没出过天才。 然而,从亘古至今日,此世人族,从无到有开辟出了长生大道,却一直没能开辟出适用于凡人的武夫功法。 南奕眉头紧锁。 术法之神异,是因为接引源炁,于人体九宫缔结法种,可引动规则之力。 如果不接引源炁,只在人身范畴内,何来内力,何来神异? 南奕为此,冥思苦想数日,一直没什么头绪。 结果,一月二十六日,南奕身上,唯有墨精点点看得见的才气,竟突然开始疯狂涌动,并于数息之间,猛地凝结。 其形,呈剑形。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燕青云这头,于一月二十四日,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南山县。 算算时日,他离开顺风镖局不过十三天而已。 但在燕青云回县以后,整个镖局的人都惊了。 因为燕青云得南奕「全愈」疗伤后,皮肤细腻,整個人犹如年轻了十岁。 如果不是他脸上的络腮胡还是老样子,一众镖局弟兄,几乎都不敢认了,还道是燕老镖头,即燕父燕顺风的某个私生子呢。 而等燕青云表示,他回来是准备辞让总镖头之位时,一众镖师,就更是吃了一惊。 但顺风镖局的镖师,都知道燕青云曾在南若村无故失踪了一夜;然后还有武安卒武官前来,似与燕青云失踪之事有所关联。 他们心中隐约有些猜测,虽甚感惊诧,却沉默着没有多问,只是在你谦我让下,选出接任的总镖头。 不过,燕青云辞去总镖头之位,并不是镖局内部说了就行,还得写信邀请周边县城其他镖局的总镖头,赶来南山县进行观礼见证——类似于金盆洗手,但主要是为了将顺风镖局新任总镖头,介绍给同行们。 一月二十六号,《明报》第五期提前发售之日,周边县城忠通、原通、云达、极途等镖局的总镖头,也携带弟兄陆续赶至南山县观礼。 当天上午,酒席从顺风镖局的后院,一直摆到附近街道上。 在后院里,各个镖局的总镖头,共同见证完顺风镖局总镖头之位的传承交替后,开始吃席喝酒。 而对于燕青云为何突然卸位,顺风镖局的镖师可以缄口不问,其他镖局的镖师,却是按捺不住好奇。 尤其,是在见燕青云像是突然年轻了十岁以后。 一开始,燕青云只是笑而不语。 但架不住其他镖局的镖师有心探究,轮番来给燕青云敬酒,一瓶一瓶地猛干,竟硬是将燕青云灌醉。 虽说武夫体魄强健,不至于直接醉倒过去,但饮酒太猛,还是让燕青云起了狂态,失了谨慎。 当再一次有人假装不经意地问起时,燕青云大喜如悲道:“哈哈,武道前路终现,燕某是要继续去闯武道前路,好告诉世人,武道尽头,绝非死路!” 闻言,在场镖师都是武夫,登时瞠目结舌,心中震动。有人连忙问道:“燕老哥,不知你说的武道前路,究竟何在?” 燕青云虽然喝高了,略微有些迷糊,却还是分得清轻重,知道哪些话不该说不能说。所以,他并不会说自己其实是入了传说中的仙道。 而且在他心中,武道前路,实际上指的是南奕正在研究琢磨的内功心法。 只不过醉酒之下,燕青云脑子转得稍微有点慢,还有点迷糊,忽略了南奕现在还未创出内功心法。 他只是单纯相信南奕以后肯定能创出内功心法,所以压根没考虑其他人会不会误会,猛地仰头,又饮了一碗酒,大笑道: “哈哈,其实你们最近应该也有所耳闻,就是那《明报》小说里的内功心法。武道前路,便是内功心法。” 一众镖师面面相觑,忍不住问道:“小说里的东西也能当真?这内功心法,不该是书生杜撰吗?” “胡说!”燕青云摔碗在地,猛地站起,高声道,“郎君才不是杜撰!内功心法是真的,肯定是真的,我说的!” 燕青云狂态大作,但落在旁人眼里,反而像是醉酒后的羞恼嘴硬。 顿时便有人笑了起来:“哈哈,燕老哥,你这是已经喝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呀。” “你不信?”燕青云瞪着此人,忽然猛地跃起,从上方树枝上摘下一片树叶。 “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何为内力之下,拈花摘叶皆可为剑。” 燕青云不屑说着,随手一掷。 树叶划过酒桌,将桌子斩为两截不说,还直接没入了铺在地面上的青石板中,只留下一点叶柄露在外面。 见此一幕,一众镖师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直到桌子上的杯碗盆碟,噼里啪啦地摔落在地,他们才回过了神,一脸震惊地看向燕青云。 燕青云一言不合便斩断酒桌,尽显狂态。醉,是真的醉了。 但一片树叶便能斩桌没地,却也是真的惊住了众人,直把不少人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 ———— 0102 辟武为道天子剑 燕青云认定了南奕能推演出内功心法,醉酒之下,容不得他人置疑南奕。 眼见自个说出内功心法一事,却惹来众人嗤笑,燕青云当即一怒,略施手段,便叫众人瞠目结舌。 只是他这一手飞叶化剑,显然没有内力加持,而是催动法力,辅以「意气」加持。 看着众人瞠目结舌的模样,燕青云满足地大笑起来。 但笑着笑着,因为法力有所催动,燕青云的酒劲自然而然地开始消散。 酒劲一散,燕青云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内功心法,压根还没创出来。 而他用法力伪装成内力,只会让其他人误以为内功心法已经现世。 意识到自己好像吹牛吹过头了,燕青云立马尴尬起来。 但误以为燕青云已然修成内力的一众镖师,眼热无比,哪会注意燕青云的尴尬,七嘴八舌地追问起内功心法的具体情况。 燕青云答不上来,却也不准备答,不想说南奕还没正式创出内功心法。 他大笑三声,而后道:“内功心法,正是武道前路。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都无所谓。” “反正,燕某今日让位,正是为了追寻武道前路。诸位,就此别过吧!” 说完,已经辞去总镖头之位,并请周边同行前来观礼见证的燕青云,纵身外跃,忽然跑路。 在场镖师心神正自震动,陡见燕青云突然跑路,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来,燕青云已然跑远,追之不及。 他们恨恨跺脚,懊恼于没能问到内功的具体修法。但此时此刻,亲眼看见燕青云飞叶之利更甚剑刃,他们心中,对内功心法一说,再无迟疑。 而远在郡城的南奕,身上才气,则在剧烈翻涌之中猛地凝作了剑形。 当然,也可以说是笔形,把略微粗大些的剑柄视作笔头。 只是这玩意只有点点的特殊视界能看到,而对点点的个头来说,他第一反应就是剑形。 南奕不知道自己身上才气凝形。他只惊诧发现,自己竟忽然觉醒了一个新的天赋神通。 【志名:(待命名)。】 【志类:天赋。】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武道领袖,牧武一方。凡践行君之武道者,其力,皆为君之力。】 【灾厄·福:身败名裂,永劫无间——若武道领袖身份无法维系,再无一人践行君之武道,则福运变衰,连历九次死劫。】 当南奕弄明白新天赋神通底细后,他沉默了。 南奕想不通,自己不过是写個小说、吹个牛,咋就突然觉醒天赋神通了? 觉醒天赋神通也就罢了,咋就来了个信仰封神模板的天赋? 他正头疼该怎么推演内功心法呢,就突然来个一旦内功心法无人信,便会连历九次死劫的天赋神通。 虽说武道领袖聚众之力的效果,看起来貌似大有可为,但问题是,他现在根本拿不出内功心法呀! 南奕一脸木然。 天赋,天地赋予。在修行界,天赋神通并不少见。只要机缘满足,都有可能觉醒天赋神通。 理论上,一位修士最多可以觉醒九个天赋神通,将九宫之位直接填满。 通常来说,于修士而言,天赋神通可视作本命术法,在神效上强于一般的术法神通,只略逊于道法神通。 但南奕感觉,这个新天赋神通对他来说,与其说是本命术法,不如说是夺命术法。 这是要夺他的命啊! 如果当真推演不出内功心法,岂不是直接死缓? 南奕右手扶额,使劲揉了揉额头。 他觉得,他还能抢救一下。 他长出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开始仔细研究新天赋神通。 武道领袖,牧武一方。 凡行吾道者,其力,皆为吾之力。 凡行吾道者…… 南奕思索开:新天赋神通的本质,在于聚众之力,凡是修炼南奕武道的武者,都能给他带来一定的加持。 至于南奕所辟武道究竟是何,其实是取决于南奕自己,由他自行定义的。 但一旦定下,就必须得推广出去,广为传武,维系自身武道领袖身份。 倘若无人践行南奕武道,则天赋反噬,将使南奕迎来连续九次死劫。 这个代价看着吓人,但其实换作旁人觉醒此天赋,大可以创造一门武技,将此武技定为自身武道。 只要武技精妙易学,辅以推广,基本就不用担心武技失传无人修习的事。 但这种做法,其实就是给这一天赋神通选择简单难度。 风险固然是几近为无,却也带不来什么好处,只能为武道领袖提供其他人使用武技的技巧加持,以及很少的灵性汇聚加持。 于修士而言,技巧加持毫无意义。可灵性汇聚,即信力加持方面,除非武技特别精妙,能让人轻松以弱胜强,否则无人特别吹捧痴迷,自然也没多少信力加持。 当然,收益变少,起码能换来风险变小。 可关键在于,道途修行发乎本心。 在琢磨内功心法期间莫名觉醒天赋神通的南奕,觉醒此天赋后所辟武道,必须与内功心法紧密相关。 换言之,他后面要么永远不激活此天赋,不定下所辟武道,浪费一个九宫之位;要么就得推演出行之有效的内功心法,开辟内功武道以呼应天赋。 与此同时,原本对推演内功心法还没什么头绪的南奕,在觉醒新天赋神通后,嘀咕着“聚众之力”,竟忽生明悟,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内功心法的推演难点,在于不引入源炁下,只在人身范畴内,根本不可能拥有神异之效。 因为源炁,是此世自然条件下唯一的超凡因子、神异之源。 而人身,既是凡人之身,肯定也就与超凡无关,有着凡俗的极限。 所以此世修行,超凡脱俗,打破人身极限,自接引源炁入体始。 但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接引源炁入道修行,既得神异,亦藏诡异,有着七魔十灾之忧,谓之曰诡异修仙。 但南奕突然悟了。 他开辟内功,没必要一定局限于自然条件啊。 他新觉醒的天赋神通,哪怕再弱,是个白板神通,也一样有着黄阶下品的本质。 而黄阶下品,无疑是在凡阶之上。 若以天赋神通为引,将其作为超凡因子,然后创造一门内功心法,在理论上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于是,南奕嘀咕着“聚众之力”,将新觉醒的天赋神通,取名为: 「天子剑」。 ———— 0103 汝等练武我修仙 新觉醒的天赋神通,南奕取名「天子剑」,乃聚众之力。 但这是指顺用「天子剑」。 正所谓有合必有分、有分必有合,跟墨精点点的「食墨」神通类似,「天子剑」也是既可顺用,也可逆用。 顺用,即聚众之力,所有践行南奕武道者,都会为南奕提供加持之力。 逆用,则为借力之种。一旦逆用「天子剑」,南奕就可将自身天赋神通之力主动分出去,作为种子寄宿于他人身上,能适当借力,为他人提供一定程度的助力。 前面说了,没有超凡因子,创不出内功心法。 但现在,南奕可以逆用天赋,分出天赋神通之种,姑且称为武种,作为江湖武夫修炼内功心法的种子——所谓内功心法,其实就是让武夫壮大武种的修法。 然后,等这些武夫修炼内功心法有所成,他们反馈给南奕的加持之力,又可以让南奕分出更多的武种。 如此一来,一套可以复制的内功心法修炼模式,就自然而然地开辟出来。 这便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 考虑到自己笔名为「奕名」,南奕便将最为基础的内功心法,取名为《奕经》。 正巧,金老爷子大部分武功出自《易经》。 南奕也想来个天下武功出《奕经》。 他有了思路,很快便成功逆运「天子剑」,分出第一枚武种。 然后,武种沿经脉游走,就可以融会血气与水谷之精,进而衍化内力,不断壮大。 至此,内功心法《奕经》,便算是初步推演完成。 南奕对比了一下《奕经》跟修行功法。 论强度,《奕经》肯定没法跟正儿八经的修行功法比。 论阶秩,立足于「天子剑」分出武种的《奕经》,连黄阶下品都够不到。 但偏偏,它又不完全属于凡阶,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凡阶与黄阶之间的界限。 若用内力跟法力进行比较,粗略估计,内力之神异,相当于法力之万一。 但有一点,《奕经》远远强于修行功法。 所有修行功法,哪怕是月宰道统的仙门功法,都需要接引源炁,都会有着七魔十灾的风险。 可《奕经》不会。 因为它与源炁无关,中正平和,只有强身健体之效,而无走火入魔之忧。 于百姓而言,《奕经》唯一的不便之处,在于跟南奕绑定,必须有武种,才能修炼《奕经》。 南奕要想让《奕经》传播扩散开,就得设法,让武种也能自行流传开。 他继续完善功法,让修炼《奕经》之武者,亦可将自身内力渡给他人,为他人种下武种。 而后,因为武种本质是「天子剑」,乃聚众之力。 武者若为他人种下武种,如此二代、三代扩散开,亦可享二代、三代之加持。 当然,这取决于南奕是否要独占加持。 他思虑再三,对于聚众加持之力,进行一九分配。 即每位武者加持之力,南奕只取九成,剩下一成,顺着传承关系链再行分配。 每位武者,若得加持之力,皆自留九成,只以剩余一成,往上供给。 如此,武者传承,枝分叶散,可流至于百姓万姓也。 而之所以南奕要取九成,倒不是说南奕贪婪霸道,只肯自己吃肉,然后让其他人喝汤。 主要是因为,在推演完《奕经》功法及传播方式后,南奕以手抚额,不禁苦笑: 这玩意,感觉好像传销啊…… 虽说并不需要武者付出什么,只要新人入伙,坚持修炼《奕经》,即可令上线各代武者分得加持之力,是曰共赢。 若真要说道,此等传承之形式,南奕愿称之为传武。 但传销也好,传武也罢,在南奕看来,如以《奕经》传武布武,实乃香火神道之异化。 而香火神道者,既曰神道,便自然会叫人联想到一词:教派。 他若是不加限制,轻易传开《奕经》,或许有朝一日,便会被官府冠以“奕武教”之名,斥为魔教。 当然,不伤财不殃民,不会过分冲击乃至摧毁民间现有秩序,应不至于轻易被斥为魔教。 但其前提在于,南奕他得管好修炼《奕经》的武者群体——姑且称为奕武者。 说白了,《奕经》传武机制,决定了奕武者衍化教派或类似形式的组织,乃是大势所趋。 为此,南奕必须要考虑未来。 他截取九成,其实就是为以后的武者晋升,以及内功心法的迭代完善,留有余地。 倘若一开始分出去的加持之力占比过高,那么南奕后续很快就会陷入给麾下武者升无可升的窘境。 再加上事涉超凡,哪怕只余一成,对凡人武者而言,也是极为明显的加持。 所以再三思虑下,南奕决定以一九分配开局。 然后,为「天子剑」选择简单难度,即创造武技作为新辟武道时,反馈的加持之力会是技巧经验那些。 但像南奕这般开辟内功武道,反馈的加持之力就是武斗经验,以及内力。 在一九分配下,初代奕武者传武之后,其直属的二代奕武者,每次修炼所增内力,都会为初代反馈十分之一的量——额外加持,并不会让二代奕武者内力减少,而是凭空反馈给初代奕武者。 如此一来,虽然通过修炼增长内力,正常来说称得上是苦修,但只要传武够多够早,二代三代四代代代相传,累计起来的加持之力,就会使内功修炼不至于太过缓慢。 但奕武者倘若贪图加持、肆意传武,很容易生出乱子。 南奕遂做限制:每位奕武者,总计只能分出三枚武种;且是内力达到一定的量,才能依次分出武种,对外传武。 这样一来,就能确保奕武者不会肆意滥传,仍是在江湖武夫群体中传武,也不会放弃自身苦修,净想着坐享其成的好事。 至于南奕自己,所有奕武者的九成内力加持到他身上,让他形成堪称海量的内力槽,也并非毫无作用。 他的「全愈」天赋,一经激活,就会持续消耗法力。倘若法力不足,将会开始消耗寿元。 但现在,可以让「全愈」天赋消耗南奕正常来说基本用不上的海量内力。 此等「天子剑」与「全愈」之间的联动之效,瞬间便为南奕极大增加了续航能力。 这也是南奕法种搭配,形成自身道途架构的一小步。 ———— 0104 众筹修仙非一家 心喜之余,南奕不失冷静。 他从自己觉醒「天子剑」这件事,不断展开联想。 虽不知究竟,但南奕自忖,「天子剑」之觉醒,当是其文抄武侠小说之过。 或因内功之说异于此世武道,又煞有其事,引得不少人心向往之、信之甚笃,兼或有其它机缘,方得觉醒。 可这类行径,并不稀罕。修士之中,开辟学说者,亦不少见。 换言之,得类似神通者,恐不在少数。 更甚者,一众修行门派,也让南奕有所怀疑。 门派功法传承,谓之道统。 可如果说仙门传承月宰之道统,那《奕经》,何尝不是南奕之道统? 由此观之,仙门魔教之区别,或在于仙门道统之源流,乃月宰,为此世至高神圣,应无私心。 而魔教道统之源流,未至绝顶,或有私心,难存善意。 南奕幽幽叹气。 他有些犹豫。 并非犹豫是否要传开《奕经》。 「天子剑」既已觉醒,只要他不想体验九次死劫,又不想浪费一个九宫之位,这法,实是不得不传。 他主要是在犹豫,是否该告知陶知命。 陶知命身为引路之人,相当于南奕道途半师。若修行路上遇有疑惑,皆可向其求教。 但南奕认识陶知命毕竟不久,略失信任,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否该向其坦白「天子剑」。 迟疑片刻,南奕最终还是决定,等燕青云回来,了解详情后再议。 因为他怀疑,自己莫名其妙觉醒「天子剑」,多半与燕青云脱不了干系。 毕竟,就算「天子剑」觉醒源于文抄武侠小说,就算书中提到了内功心法存在,可正常人对此,绝不至于轻易间笃信如斯。 更不说《明报》眼下,其实才只打开南山县及其周边邻县市场,还要去除掉直描画技所带来的热度,小说内容本身,远远称不上流行。 想要凭此便觉醒天赋神通,显然不大可能。 所以,肯定还有其他原因,导致他觉醒天赋神通。 南奕思来想去,唯有燕青云,可能闹出些动静。 他静等燕青云归来。 而燕青云,上午从酒席上突然跑路后,紧赶慢赶,终是在宵禁之前赶回了南天城,来见南奕。 简单说过谢北河那边带的话后,南奕神情认真,正色问道:“燕镖头,此回南山县,你可曾与人说过内功一事?” 燕青云微微有些惊诧:“郎君妙算,今日请了道上诸多镖师前来观礼,然后一起喝酒。杯觥交杂下,燕某不胜酒力,被人话语一激,便忍不住夸下海口,炫耀内功。” 燕青云交代了一番细节,蹙眉问:“郎君,燕某可是闯了祸?” 听见燕青云以「意气」伪装内力加持,南奕忍不住嘴角一扯。 他就说怎么突然觉醒了「天子剑」。 敢情是燕青云这边倒果为因、炼假成真,先让不少武夫相信了内功内力之存在,继而反过来使得南奕觉醒「天子剑」。 南奕摇头说:“闯祸倒是不至于,早晚的事。只不过,蒙君惦记,我现下已经推演成了内功心法。” 原本还稍显忐忑的燕青云,登时挑眉,诧异问道:“郎君已经成了?” “嗯,已经成了。”南奕点头,“就是此内功心法,实属向我借法,若以此作为修炼之法,却是无望超越于我。” 南奕简明扼要,挑能说的说道: 修炼《奕经》为基者,即主修《奕经》,阶秩无法超越南奕; 传武布武者,可坐享后代传承之加持; 南奕若死,其道将消,《奕经》随之失效,任凭武者之后如何修炼,内力也将再无寸进,且失加持之力——但自身已有内力,不会消失。 听南奕说完,燕青云琢磨片刻,忽地讶道:“修炼内功,也能提高自身位阶?” 燕青云已经入道,知道修士每次破境,都能提升自身位阶,如养气期破境蜕凡,即是从黄阶中品,升至黄阶上品。 但他没想到,修炼内功,竟也可以。 燕青云此前之所以想修内功,主要还是觉得散修无趣。市面上流传的散修功法,要么只能堪堪让人入道修行,基本没有后续的破境蜕凡之法;要么就是有着种种代价,修行之后很容易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见内功也能提高位阶,还有着得享传武加持之效,燕青云一时间,竟有喜出望外之感。 这可比他之前假想的内功心法,还要来得神妙非凡。 南奕却是不以为意道:“阶秩不可在我之上。真要说道,修炼内功,应是破境升阶无碍。但具体该如何破境升阶,内功草创,我暂时也还拿捏不准。” 藏精、养气、蜕凡,再至筑基、玄种、元神,修士破境,之所以能升阶,在于体内规则之力的壮大。 可内功修炼,该如何升阶,南奕就不好说了。 不过,此事却是不急。即便无法升阶,单是聚众加持之效,亦足以让内功心法就此传开了。 南奕虽然心中隐约有着授箓的想法,却并不着急考虑这么多。毕竟,他本人眼下,也才只是黄阶中品、养气未入门的小修士罢。 而燕青云兴奋过后,正了正神色,长揖道:“燕青云在此,恭请郎君传法。往后余生,燕某愿为郎君效命,护法传道,绝不惜身。” 南奕连忙伸手去扶:“燕镖头言重了。你我相识,有着同闯灵境之缘。这内功心法,亦是共赢之法。汝愿修之,吾心甚喜。何必如此客气。” “郎君不必自谦。”燕青云依旧躬身说道,“燕某鲁钝,却非糊涂。上番误坠灵境,若无郎君指点迷津,燕某恐怕早已丢了性命。而今郎君创下内功,于武道开辟前路,更是不亚于赐下新生。” 燕青云顿了一下,重重开口:“此等大恩,燕某没齿难忘。自当竭力效命,护法传道,以聊表心意。” 见燕青云意志坚决,南奕只好顺势应下:“既如此,传武之事,后续便有劳燕镖头了。” 燕青云嗯了一声,直起身子说:“燕某现已辞去总镖头之位。郎君往后,直称燕某为护法即可。” “我这会又不立教派,称什么护法。”南奕笑言,“而且,若是外人当面,我还能称你护法不成?依我看,不称镖头,便唤你燕兄吧。” 见燕青云似要开口,南奕正色道:“就这么定了,燕兄不必再客气。” 燕青云只好应下。 ———— 0105 邀名误和实证心 南奕传下《奕经》,赐燕青云武种。 而且,南奕并未限制燕青云分发武种的数量。只要燕青云觉得合适,都可以分出武种进行传武。 在奕武者体系中,燕青云即是仅次于南奕的初代奕武者。 “燕兄这几日,先将《奕经》练熟。之后便辛苦些,以南山县为始,分发武种,传授《奕经》。不过,须得注意分辨,宁缺毋滥,不要滥传,也切莫张扬,尽量低调行事。” “燕某省得。”燕青云沉声点头。 于南奕而言,奕武虽好,却终究只是个添头。 他的重心,始终是在自身修行上。所以对于传武之事,南奕只想当甩手掌柜,丢给燕青云来全权操办。 其实,南奕一度想过,要不要让奕武者成为秘传,即普通奕武者并不能分发武种,只有南奕或燕青云,才能秘传授法。 但南奕今下午,各种翻阅《无相宝册》。虽然本书只是最基础的修行界常识,有很多隐秘并未列上,可南奕有心之下,依旧找到了某些只言片语里,提及“立德立言”、“著书立说”、“创家立业”等词。 估摸着众筹修仙者绝非自己一人,南奕毅然决定大着胆子,给予每位奕武者三次传武之机。 不然,真要是秘传模式,奕武者根本没法自发发展壮大。再者,香火神道,真的很香。 不提聚众加持下,能让南奕拥有几乎用之不竭的内力与武斗经验,光是信力汇聚、灵性滋长,就让南奕难以舍弃。 以「天子剑」为道标,南奕能于冥冥之中,收获奕武者之信力,转化灵性。 而有了灵性,即便不急着提升道行,也可以先用来蕴养术法神通,给技能加点。 至此,南奕总算是懂了,为何陶知命会说,此世修行,道行易增而心性难持。 原来,氪金修行只是小道,钓鱼割韭菜,才是大道。 南奕悟了,便毅然决定参上一脚。在不会动摇民间现有秩序跟生态的前提下,让奕武者可以陆续分出三枚武种。 而对燕青云来说,他虽已入道修行,可秘魔剑诀是术不是法,并不能破境蜕凡,其实仍旧可以视作武夫范畴。 所以对于《奕经》,他并没有说入道修行后便不屑一顾,依旧不忘初心,愿勤修苦练,并替南奕广传内功。 “燕兄,我要在书院读书,不便走动太远。传武之事,就只能辛苦你了。” “不过内功草创,应该还有不少改进完善的余地。等你传武数月,或许我就能让《奕经》更上一层。届时,我会试着融汇内功心法与修行功法,为你量身设计功法。” 南奕画了个饼,作为让燕青云替他跑腿,负责传武之事的奔头。 而对这个饼,燕青云深信不疑。 连内功心法都能说创出便创出,燕青云自然相信,以南奕的才情,定能继续推演完善《奕经》。 他斩钉截铁应道:“请郎君放心,燕某定不负所托。” ………… 次日早,南奕到了诚友书店,最终还是决定找陶知命请教,不藏着掖着。 他想着,既然“著书立说”只是隐秘,而非禁忌,自己自然也不必过于紧张、敏感。 再者,除非南奕决定自封武功,叫停《明报》,安心做個只敢看着别人钓鱼的小修士。否则的话,随着《明报》流传,内功心法一说,迟早会被修士注意到。 既如此,不如早早便找到陶知命,真心请教。毕竟,他若私心太重的话,陶知命作为引路之人,就算带着南奕修行,也可以选择多留几手。 于是,南奕快步走入诚友书店,压低声音大呼道:“陶师兄,不好了,师弟我祸事了。” 陶知命正看着最新进货的宫闱艳情小说,闻言眼皮子都不抬地道:“闯啥祸了,是踢了哪家馆子,还是劫了谁家镖货?” “没踢馆没劫镖,只是我的小说貌似火了。奈何年少无知,一不小心,就火过了头。” 南奕说完,将后几期《明报》递给陶知命。其上刊载的内容,正提及内功心法的存在。 陶知命左眼继续看着宫闱小说,只以右眼看向《明报》。 翻看完后,陶知命终于放下了宫闱小说,看向南奕,讶然道:“你成了?” 南奕心头一松,重重点头。 陶知命面色微有几分古怪地开口:“我本以为你这《明报》,无非就是画技清奇,日后可于画道博取名望。哪成想,你后面竟敢写武夫之功法。” 他思索片刻,问:“前些天伱问起血气之法,便是存了推演内功之心思?” 南奕点头。 陶知命只得叹道:“既有邀名之行,又有实证之心。你这误打误撞下,名实相和,也是绝了。” “此等著书邀名法,本是书院毕业前夕,才会告知汝等,用于养气修行。结果,尚不等书院开课,你便已提前折腾出动静,委实是……”陶知命有些卡词,顿了一下方才接着道,“你这家伙,委实是不打算在书院上课啊。” 南奕讪讪笑着。 早在得到度厄令,知晓书院即仙门、官吏即修士时,南奕便有所猜测,觉得名望声势,或于修行有利。 正是有此推测,南奕在南山县时,才特意起了心思,以开明书馆行免费阅读之举,自行造势,扩大《明报》与《大离双龙传》的影响力。 只是他没想到,一番造势下,就像是误打误撞间提前完成毕业学子才该做的课业,再加上燕青云那边倒果为因的一番巧合,竟早早觉醒了「天子剑」。 对此,南奕只能感慨,他不过是想着有备无患,多做一点点准备工作,哪成想到会导致类似跳级考试的情况发生呢。 当着陶知命的面,南奕不好意思说自己确实是在有意博取名望,却不料邀名太猛,只得含混说道:“我最早写小说,主要是为了赚取稿费。又没想太多,觉得武夫当有功法在身,方能纵横边境战场;故一番思量下,为武夫设有一法,曰内功心法。” “而后,我认识一人,以武夫之身觉醒天赋神通,却不愿沦为散修,去修行旁门功法。他问我内功心法是否当真可成。我便想着试一试,看能否推演出内功心法,供其修行。” 南奕斟酌字词,捡部分真话,解释自己以《大离双龙传》传播内功一说的来龙去脉。 话里话外,南奕想表示自己绝非有意闯祸。 ———— 0106 区区死劫奈我何 听着南奕解释,陶知命不疑有他。 因为,不管是想赚稿费,还是想少年成名,都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陶知命主要是没想到,直描画技以外,南奕本身的小说内容,竟有内功心法之存在。 结果邀名之行撞上实证之心,类似于许下大宏愿,名实相和,再加一点机缘巧合,竟叫南奕觉醒了一个新的天赋神通。 当然,这也有南奕才情资质出众的缘故。天地之间散逸的某些法理,会主动靠近天之骄子,但凡有点机缘,就迫不及待地化作天赋神通,重新现世。 换作资质鲁钝之人,哪怕全盘复制南奕的操作,也多半觉醒不了天赋神通。 其实万载以来,似内功心法这等专为武夫设计的功法,并非无人想过。 但正如最开始难住南奕的那样,若不接引源炁,只在人身范畴内,根本不可能推演出带有神异超凡性质的武夫功法。 陶知命叹道:“我辈修士,须谨言慎行。你有推演内功的心思,倒是没什么。但你恰巧写有小说,还将内功一说传扬开,却是合了‘著书立说’的路子,名实相和下,自有造化机缘。” “奈何,祸福相依,机缘背后,亦是危机。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觉醒天赋神通者,反受天赋神通之害,误了性命。” 南奕听在耳中,深有同感地暗自点头。 他至今忘不了,最初得知原身死因,竟是因觉醒「洞真」后看了太阳一眼时,自己心中的荒谬绝伦感。 这个世界,神诡暗伏,水深难测,南奕反复提醒自己,要小心把握,万不可大意。 陶知命看向南奕:“汝之天赋神通,有何灾厄?” 南奕老实交代。 听见对应灾厄是连历九次死劫,陶知命皱了皱眉。 他沉声道:“回头你写封信,寄去南山县,在《明报》上发个声明,表示内功心法一说,纯属虚构。然后,你这些天别回去了,就在书店里打地铺。等声明发出,我来为你强行废去此天赋。” “有我替你护法,届时我倒要看看,就伱这修为对应的连续九次死劫,能奈我何。” 陶知命说着,语气渐显傲然。他原本略带懒散的性子,也似起了兴致,要打定主意,看看南奕的九次死劫,能否越过他这一关。 而闻言,南奕却是眨了眨眼。 他这才反应过来,陶知命以为他创不出内功心法,竟是准备替他硬扛九次死劫,强行废去「天子剑」,免得浪费他一個九宫之位。 南奕十分感动:果然,陶师兄就是最大的大腿,值得抱住。 但感动之余,南奕心里也是暗惊:陶师兄跌境前,究竟是何等境界? 按南奕估计,正常的蜕凡修士,最多敢替他扛一次死劫。至于硬扛连续的九次死劫,其他人根本不敢有这种想法。 不过…… 南奕讪讪道:“陶师兄,你许是误会了。内功心法,我已经推演出来了。” 陶知命语气傲然,挂着一丝冷笑。 作为跌境修士,哪怕看着只有蜕凡圆满的境界,陶知命身处凡世,亦时常觉得寂寞。 难得碰上有点棘手的事情,陶知命反而来了兴致。 于是傲然轻笑间,他身上涌现的战意,亦是一步一步,正在逐渐昂扬。 但,南奕说,内功心法,他推演出来了。 嗯?推演出来了? 陶知命视线一凝,重新看向南奕。而他脸上的笑意,亦仿佛突然凝固。 陶知命眨了眨眼,缓缓歪头,纳闷不已:“你说,你推演出来了?” 陶知命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悬而未决的万古难题,被一个小修士解决了? 面对陶知命满是不信的怀疑眼神,南奕简单解释了一下《奕经》原理。 然后,陶知命沉默了。 他本以为南奕是真的解决了万古难题,结果,竟是当起了钓鱼佬。 只能说,完全不加后门、人尽可修的内功心法,确实是万古难题。但加上钓鱼后门,绑定源头,南奕人死则道消的内功心法,就属于取巧而成的临时功法。 陶知命语重心长道:“很好,不仅炼精化气境的著书邀名法,你自个便成了;连炼气化神境的钓鱼行径,你也无师自通。看样子,这书院的课,你怕是真不用去上了。” 南奕讪讪:“主要是觉醒天赋神通后,心中惊惶。为了避免九次死劫,再加上新天赋神通之神效,便顿时有了借种传法之念。” “所以,你今天来书店说的‘祸事了’,就是是否要传开这门《奕经》?”陶知命问道。 “差不多。”南奕连忙点头,“我想将《奕经》传入江湖,但又怕会闯祸,特来征询师兄建议。” 陶知命一阵无语,身子一瘫,复又躺回了躺椅上。 他取过之前放一旁的宫闱小说,继续看了起来,边看边说:“你别太张扬,别搞出太大动静,楚郡之内,随便折腾。” 南奕秒懂:楚郡之内,陶师兄兜得住底。 见陶知命继续看起了小说,南奕不再打扰,老老实实去一旁,做起了今日功课。 不过,当南奕结束「文抄」仪轨,陶知命却冷不丁来了句:“对了,师弟你准备一下。楚狂生刚刚传音,约了三十号上午,找你过去聊话。你那日上午不必来书店,直去郡府即可。” 南奕愣了一下,旋即才反应过来:楚狂生,即是楚郡郡守。 有那么一瞬间,南奕在想,自己在坊市中言语挤兑楚天行之事,会否暴露。 他问道:“师兄,你与郡守相熟否?他找我聊话,会是聊何?” 陶知命漫不经心地说:“熟倒也未必。但他亦是无相书院出身,真要见了面,他得管我叫师兄。至于找你聊啥,我虽不知,但你到时候见了他,若无凡人在场,也管他叫师兄便成,不必拘谨。” 见陶知命态度散漫,南奕心里登时有数:郡守约见,当不是什么大事。 他心头暗松:还是修仙好啊,当官的都是自己人,根本不必拘谨。 至于楚狂生会找他聊什么,南奕思索片刻,倒也有了头绪:或是与骆驼祥子有关。 ———— 0107 郡守耳目邀南奕 大离王朝,与南奕前世的天夏古代王朝,并不相同。 因大离九部与皇室的幕后皆是仙门,所以九部与皇室相互制约下,皇权并非至高无上。 大离各郡郡守,虽遵离京之令,亦有着相当大的自治之权,可适当自定政策不说,平时也不必去离京上朝。 不过,每年元月,年节之后,各地郡守还是得去一趟离京,汇报去年政绩,并商定今年要交多少税金至国库等。 而今年,从离京回返楚郡的楚狂生,脸色不是很好。 他本想拖着引进蒸汽技术的时间,缓上半年,观望其他郡治的革新变化后,再做盘算。 但这一次,离皇不仅比之去年,上调了楚郡两成税金,还反复强调,要尽早引进蒸汽技术,革新百业。 如果不能在三月之前引进蒸汽技术,那么今年需要上交的税金,还得再加两成。 楚狂生很是不悦。 于离皇而言,当然是尽快引入蒸汽技术,革新百业为宜。 一来,是唯有建立工厂,尽快推进工业化,才能消化大离日益增长的人口压力。让各地民众分工就业,不至于无所事事。 二来,以工业化促进经济增长,方能让大离国力,不被北方坎朝越甩越远。 所以,哪怕贸然革新百业,会埋下诸多隐患,离皇亦只得选择苦一苦百姓。 可对楚狂生来说:那是楚郡的百姓! 身为楚郡郡守,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楚狂生自然不想为朝廷牺牲自家百姓。 可惜,离皇旨意压下,楚狂生必须考虑蒸汽技术引进事宜。 然后,他忽然便想到了南奕。 今年岁考文赋中,南奕所著文章,最是贴合楚狂生心思,让楚狂生记住了南奕名字。 于是,楚狂生唤来幕僚霍子良,询问南奕现况。 霍子良者,楚家幕僚。但他还有个身份,乃是南天城内最大情报组织「六道阁」的阁主,即情报头子。 听到楚狂生问起南奕,霍子良面无表情地说:“南奕此子,身怀度厄令,曾为度厄、无相两仙门相争。且在抵达南天城前,与武夫燕青云协力,攻破南若村灵境。” “他最终依旧选择拜入无相,业已得授功法,凭天赋助力直接入道修行,现为养气未入门。” “无相书院为其安排诚友书店陶知命做引路人,南奕每日,只要无事皆会去书店待着。” 听到这里,楚狂生微微蹙眉。 楚狂生不知道陶知命为何宁可跌境都要待在南天城。但他身为郡守,却拿陶知命根本没辙,这让楚狂生有着本能的不悦。 好在陶知命平素存在感不高,也不多事,倒是不至于让楚狂生心生抵触。 可有陶知命罩着南奕,原本还想招揽南奕的楚狂生,顿时猜到自己怕是不好招揽南奕了。 但楚狂生没有说什么,继续听霍子良介绍南奕情况。 “本月二十一日,南奕与武夫燕青云同行,再临南若村,进入坊市。其主要目的,应是为燕青云购买修行功法。” “但南奕自个也想买些源丹等物提升修为,为此和天行公子发生言语冲突,凭言语之利,逼走公子。” 楚狂生微微讶然:“我儿和南奕起了冲突?” 霍子良详细介绍了一番两人具体冲突情况。 楚狂生愈发讶异。 对于楚天行吃瘪,楚狂生不以为意。因为他本就是故意给楚天行「无颜面」,让其受些挫折,好从中收获进步。 只是楚狂生没想到,楚天行的第一次吃瘪,竟恰好与南奕有关。 微微沉吟后,楚狂生问道:“南奕身份,天行可曾知晓?” 霍子良摇头:“公子他没有太在意此事,尚不知南奕身份,仍旧误以为坊市中与他冲突者,乃是无相书院前两年的老生。” 南奕在坊市,乔装打扮,对一般修士来说或许有点作用,不会被人轻易知晓身份。 但对官府来说,他的身份根本藏不住。 别的不说,光是他那天租的马,就能被官府的人顺藤摸瓜,锁定身份。 毕竟,南奕虽然乔装,却未曾想过要对官府也一并隐瞒身份。 只不过楚天行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心思也没在这方面,并没有特意去查南奕身份。 唯有霍子良,身为楚郡情报头子,早就将南奕明面上的情报查得一清二楚。 楚狂生琢磨了一会。 既然南奕已经恰逢其会地与楚天行起过冲突,他干脆顺水推舟地推一把,让南奕多与楚天行碰上,起到磨砺楚天行的作用。 在楚狂生看来,想让楚天行最终道途能走得更远,适当安排磨刀石一般的角色,用来磨砺楚天行性子,乃是应有之义。 至于说楚天行会不会被磨刀石反过来磨断? 楚狂生压根不做此想。 身为郡守,在楚郡,他就是天,是楚郡的青天大老爷。 而他的儿子,就相当于是天之子,气运如虹,断然没有被普通修士彻底压住的道理。 于是,楚狂生屏退霍子良后,神识扫过全城,隔空传音陶知命,约了南奕于数日后相见闲聊。 ………… 一月三十号,南奕吃过早点,便赶去郡府。 他取出昨日送至诚友书店的约见函,很快便被人引至郡守办公所在的阁楼房间里。 待婢女为南奕沏好茶水告退后,楚狂生捧起茶杯小抿一口,说:“师弟不必拘谨,既无外人,唤吾师兄即可。” 南奕坐在客座上,正襟危坐道:“南奕见过楚师兄。” 其实南奕并不拘谨。但毕竟对面有着郡守身份,他还是得态度端正,至少看起来恭谨些才行。 “你那篇岁考文章,确实不错,颇合吾之心意。郡内世家,把持民生经济,又占据官位,俨然只顾私利。”楚狂生叹道,“考功察名,倒是能杜绝官吏贪污。可郡内官吏多为世家出身,他们尸位素餐,袖手旁观,便能使各自家族不断壮大,轻易把持民生经济之命脉。” 南奕不吭声,只默默倾听。 他这会,甚至搞不懂楚狂生找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好在楚狂生并没怎么说废话。 “把持民生经济倒也罢了,若能以民为本,让利于民,也不是不行。可世家贪得无厌,聚敛财富之时,从不知体恤百姓。” “吾本欲正理平治,缓缓图之。奈何,离皇性急,却要吾等一个月内,便须引进蒸汽之道,革新百业,兴办工厂。” “南师弟,依你之见,届时若给了各大世家扩张势力之机,他们,会作何选择?” ———— 0108 百业革新不为锋 被楚狂生正面问起,南奕不好装聋作哑,只得道: “人性本私。在此之前,匠师传承以血脉为基,固守百业,自不会给朱门世家染指之机。但蒸汽技术引进,百业革新,各大世家定不会放任良机错失,必当想方设法进军百业。” “正如师兄麒麟子所说,匠师或主动或被迫,必与世家合流,进而演变成为工商家。” 楚狂生沉声道:“在吾看来,世家也好,工商家也罢,本无区别。关键在于,如何让他们管住手,不夺走百姓最后一份钱粮,乃至于尽可能吐出更多钱粮,反哺百姓。” 南奕没接这话。 理论上,要想确保民众利益、经济命脉不被侵占太多,须由大离官府监管资本市场。但此世官员多为修士,且多出于世家。 官员本身之贪腐,比之南奕前世,确实少见。但奉行起无为之治,不爱作为,自然也就使得各自家族之势力,愈发庞大。 其实,在南奕看来,楚狂生本身,就是楚郡最大的世家。只不过他身为郡守,以楚郡为道场,便不得不在乎起了楚郡百姓。 而其他修士,只以一家一姓之产业为道场,自是轻视民生。 不过,南奕不吭声,楚狂生却是主动问道:“南师弟,你是如何看待世家出身之官员?” 南奕抿了抿嘴,十分纳闷。楚狂生说的这些话,照理不该与他说起才对。 他只是普通学子,又非楚家幕僚,更是第一次面见郡守。楚狂生身为郡守,不该与他交浅言深才对。 可楚狂生非要问南奕,南奕亦只得答曰:“其俸其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说得好,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楚狂生赞道,“奈何事关民生百业,吾不便轻动,便欲请师弟出面,代吾行走,于外道引进期间,监察百业,行谏言之事。” 听得楚狂生之邀,南奕在心里猛翻白眼:哪来什么不便轻动,分明就是修士之间的博弈之争,楚狂生不敢掀棋盘,便想以南奕为剑,敲打百官。 在这一瞬间,南奕有许多话想吐槽。 他万万没想到,楚狂生找他说这些不合时宜的交浅言深话,竟是单刀直入地招揽他,想让他做一个随时可能被其反手放弃的工具人。 拜托,他有那么蠢么? 在大离,世家百官皆修士,虽之前写骆驼祥子时已经恶了不少人,且南奕不以为意,但他也犯不着继续主动去与百官结仇啊。 南奕甚至怀疑,楚狂生到底是真心想招揽他做工具人,还是例行公事地随口应付,并没真个想招揽于他。 不然,南奕实在理解不了楚狂生为何如此随意。 平复一番思绪,南奕心中冷静,面上叹道:“还请师兄见谅,奕学识尚浅,须以学业为重。” 楚狂生微笑着说:“师弟许是不知。我辈修士,读书是为治政,进而辅以修行。一心向学,固是好事,但最终还是得有个官身,才好修行。” 南奕再叹:“奕不过乡民出身,知些纸上谈兵的玩意,哪敢真的布鼓雷门、自作聪明。私以为,我既年幼,便不该好高骛远,当以潜心掌握书院所授之‘纸’为先,再于日后另行寻求‘谈兵’之机。” 楚狂生神色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只是注视着南奕。 南奕则迎着楚狂生的视线,做无辜状。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还只是個刚入书院求学的少年郎。哪有刚刚入学就跑去当官的道理?没道理呀。 楚狂生似是思虑片刻,忽道:“耽误师弟学业,确实不太妥当。不如这样,师弟若是愿去,我便专程请人炼上一炉无相源丹,计24枚,赠予师弟,作为耽误师弟学业之补偿。” 南奕陷入沉思。 如果说楚狂生之前是在说空口白话,压根不走心,那么现在,总算是有点利诱南奕的认真样子了。 24枚新鲜出炉的无相源丹,对应6年道行,可以让他少奋斗6年。换作普通平民出身的修士,真不一定能忍住诱惑,不为其打动。 但在南奕看来,6年而已,即便当真炼化了,一时半会间也并不能让他直接养气入门。 若是觉醒「天子剑」前,南奕可能还下不了决心。但他现今已让燕青云出去传武,却是不至于被6年道行轻易打动。 在南奕即将开口婉拒时,楚狂生看出了南奕心思,忽然淡淡道:“若师弟确实一心向学,吾亦当支持。不过,师弟或可考虑,只在二月末时,随吾一道巡视新兴之工厂,就百业之更迭,提些真知灼见。届时,亦有3枚无相源丹相赠。” 楚狂生语气突然变淡,看似不复热络、稍显冷淡。可南奕听在耳中,却是在微微一怔间,暗松了一口气。 两人本就不熟,只是初见,且楚狂生还是一郡之郡守。若其语气越是热络,南奕就越是警惕。 相反,当楚狂生语气像是在例行公事,更换要求,只让南奕陪同巡视时,南奕反倒安下了心。 他甚至怀疑,楚狂生一开始就只是想让他陪同巡视而已。至于前面那些弯弯绕绕,很可能是楚狂生故意为之,想藉此当面看看他的表现。 若南奕所料不差,果真如此的话,此等举动的本质,是楚狂生自视甚高,在居高临下地审视南奕。 南奕并不动怒。 他前世在基层干过,知道这些身居高位者,平素颐指气使惯了,自然喜欢居高临下审视他人,并美其名曰“考验”,各种挑三拣四。 在前世,他除了抱怨别无他法。只要上面想考核、想督察,基层哪怕跑断腿,忙得焦头烂额,也只能在检查组面前伏低做小。 可在穿越以后,就不一样了。 南奕暗道:不好意思,有陶师兄做大腿,郡守你尽管“考验”,反正我爱咋咋地。 在滤清思绪后,南奕不卑不亢地道:“承蒙师兄不弃,愿听奕之浅见,诚心相邀。奕虽不才,亦将随行陪侍,聊表拙见。” 楚狂生亲自邀请南奕陪同巡视,这个面子,南奕不能不给。 但届时他能发表什么废话意见,就只能由得南奕自己了。 接下来,在简单聊了聊蒸汽引进之事后,楚狂生终于捧起茶杯轻抿不放。 南奕见状,识趣告退,离开了郡府。 他知道,不管楚狂生最终目的是否真的只是叫他陪同巡视,他今天都算是彻底拒绝了楚狂生的招揽,失去了成为楚狂生幕僚,亦或是楚狂生手中之剑的机会。 可他不在乎。 前世已经当过了官,哪怕只是基层小官,南奕今生,也再无兴趣于官场里钻营。 就算以后仍旧免不了要领个官身辅佐修行,也只会是挂个闲职,无为而治,而非给人当刀子。 南奕想得明白,长生道上,唯修行为本。若囿于官场钻营,反而是舍本逐末,落了下乘。 当然,南奕之所以敢拒绝楚狂生,还是在于其引路人为陶知命。 身为跌境修士,南天城内,陶知命当是最强者无疑。 南奕适才「洞真」窥探过楚狂生。 虽然楚狂生九大法种尽皆圆满,离玄阶只有一线之隔,但比起陶知命无法解析、玄阶保底的神通法种,还是要差上许多。 原本,南奕还不敢放心大胆地以陶知命为自身靠山。 但前些时日,陶知命误以为南奕创不出内功心法,会受天赋神通灾厄困扰时,竟放话说替南奕硬扛九次死劫。 感动之余,南奕也是彻底明悟:引路之人,即是道途半师;只要别心怀龌龊私意,两人之间便可相互信任,互不相负。 总之,有着陶知命做靠山,南奕虽不会就此嚣张跋扈,却也敢拒绝楚狂生,坚决不给楚狂生当刀子。 或许,楚狂生对此也很清楚,所以一开始的说辞,才隐隐有些例行公事般的随口应付,只是想藉此审视一番。 南奕心下猜测。 其实南奕猜的,基本上算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毕竟楚狂生又没特意遮掩心思,而南奕也非普通少年,乃积年老吏,经验丰富,心思敏锐。 但有一件事,南奕猜错了。 南奕觉得,他仗着陶知命做靠山,直接拒绝楚狂生的招揽,多少会令楚狂生心生不悦。 但其实,楚狂生不但不以为意,反而还对南奕颇为满意。 身为堂堂郡守,楚狂生有诸多工具人可用,根本犯不着让南奕做他刀子。 他今日审视南奕,其实是在替楚天行审视磨刀石。 南奕愈是有傲骨,向道之心坚定,在楚狂生看来,就愈发适合给楚天行做磨刀石。 不然随随便便就屈服,根本起不到磨砺楚天行的作用。 楚狂生吩咐下去,叫霍子良暗中安排,引导楚天行会上南奕,为楚天行设计一个知耻而后勇的成长剧本。 ………… 南奕离开郡府,回到诚友书店,继续进行今天的「文抄」功课。 顺带着,他也将今日之事的具体细节,告知陶知命。 陶知命听完,只是不屑一笑,十分随意地摆手道: “不必管他。安心读你的书、修你的道。你既然搞出了奕武者暗中传教,汇聚武夫信力来增长灵性,只要守住心性不失,他日也未必需要入官场修行。” 南奕点头。 这也是他今日拒绝24枚无相源丹,毫无不舍之意的底气所在。 不过,听陶知命说完,南奕还是忍不住小声道:“陶师兄,你说错了。我那是传武,不是传教。” “传武也好,传教也罢,无甚区别。”陶知命懒洋洋道,“官府若是需要伱,魔教也能行正道;官府若要打压你,一人独修亦是传教。” 陶知命的语气里,带着一股漫不经心与讥诮。 南奕没有再接话。 但南奕将陶知命的话,深深埋在心底。 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陶知命,究竟是为何主动跌境?他二次蜕凡,又是想在自身道途上,做出何等改变? ———— 0109 书院新生皆鬼胎 二月一日,各大书院对新生开课。 无相书院的一百零八位新生,也终于齐聚书院。 楚郡下辖九九八十一县,但有的县乃大县,不止一所学舍,再加上南天城内的五所,总计一百零八所学舍。 岁考招录招的是各学舍头名,遂每年新生,计有一百零八人。 循着路牌指引,新生们陆续抵达无相书院授大课,即三百六十座的大学堂中。 而不少新生,似是互相认识,聚于一堆。 南奕打眼看去,被众星拱月之人,正是楚狂生之子,楚天行。 南奕忽觉莞尔:按照仙门规矩,同一大境界下,互称师兄弟即可。 若依此规矩,楚家父子俩,就正好是:我管你叫师弟,你管我叫爹。 不过,南奕打量着楚天行等人时,楚天行经人耳语介绍,知晓了南奕何在,也正巧看向南奕,见到南奕脸上似有似无的隐约笑意。 楚天行面无异色,只当没见到南奕在笑。 虽然楚天行不知为何,总觉得南奕笑意有些戏谑。但他只道南奕是因文赋名次而怡然自得,实在不好多言。 反倒是有些聚在楚天行身旁的朱门公子哥,看向南奕的眼神,似是不大友好。 只不过,南奕并不在意。 他适才环视,新生之中,只他与楚天行两人,因觉醒天赋神通而得以提前拜入仙门。余者,皆是凡人身,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经过暗中考察,得授功法。 既是凡人,单纯只是目光不善,南奕也就懒得放在心上。 他只想着书院夫子,会何时出现。 毕竟今日新生入学,书院夫子该出面致辞迎新才对。 南奕有心以「洞真」窥探夫子,比对夫子与陶知命、夫子与郡守,究竟孰强孰弱。 结果,出乎南奕预料,夫子竟并未出现,而是由李太华领着一群人,来到大学堂中,简单进行开学礼。 南奕颇感诧异,学堂之中,蜕凡期的修士,即书院先生,竟似少之又少。算上李太华在内,亦只两人。哪怕书院旁处还有没来迎新者,如藏经阁魏师兄,恐也难过一掌之数。 只有养气修士,或书院讲师,或助教学长,为数不少。 南奕记在心里,准备下午去诚友书店,向陶知命打听一二。按理说,书院中的蜕凡修士,当不至于如此之少才对。 不过眼下,开学礼毕的南奕,却是忽地一乐。 原来,在开学迎新、致辞礼毕后,李太华开始给新生分斋,按着岁考文赋名次,让南奕与楚天行,分别任左斋、右斋之斋长。 斋即教室,斋长即班长。而左右两斋,亦只是课表不同,方便讲师排课授课。 但大离以左为尊,在李太华让新生们自行选择左右斋后,一众朱门公子哥不依了。 历年来,所谓分斋,其实就是分公子班与平民班。 朱门贵公子,自然是要跟着楚天行走。 可楚天行今年,却被分到了右斋。 这叫公子哥们如何能忍? 他们喧嚷起来,要让李太华交换左右斋之顺序。 李太华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好在不等李太华发怒,楚天行及时开口喝道:“够了,都给我住口。先生当面,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他扫了众公子哥一眼,冷声道:“本届岁考文赋名次,乃家父所定。汝等在此吵闹,莫不是在质疑家父?” 其实楚天行本人,并不在意左右斋长之虚名。一众贵公子吵闹着换斋,不仅恶了李太华,还让楚天行也有些不悦:他不需要这群朱门公子替他做决定。 只是楚天行本身作为朱门一员,他亦不好多说,只得搬出楚狂生敲定的名次,让朱门众人莫要多事。 李太华也适时补了一句:“汝等既来书院,便须以学为本,潜心向学。若是惦记着位次尊卑,自可就此退学,回自身府里继续做少爷公子。” 一众朱门公子哥,顿时噤若寒蝉。 但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南奕,却是心里直乐。 他看得清楚明白,这些吵吵嚷嚷的公子哥,根本没几个真心气恼右斋之名,反而是在阴阳怪气,故意拱火。 毕竟,说是朱门公子哥,但大部分人都并非府中嫡脉正支,而是庶出旁系。 只因朱门嫡脉子孙数量毕竟有限,不可能每年都占据学舍头名。各府庶出,只要确有向学之心,还是很好考取学舍头名。 再加上各个世家间的竞争关系,看似是同处一个阶级的朱门公子班,实则個个心怀鬼胎,没一个真心团结在楚天行名下。 可碍于朱门身份,楚天行也无法多言,只得搬出楚狂生,让公子哥们别在这件事上拱火。 南奕看得直乐呵。 他是真没想到,入学之后,不仅没有朱门公子跳出来找他的茬。反而一个二个,全都在给楚天行挖坑拱火。 南奕觉得,与其说这群公子哥是乌合之众,不如说他们对应的是前世发“打起来”表情包的拱火网友,拱火对线可以,但绝不亲上。 只不过,南奕这种看乐子的眼神,落在楚天行眼里,却是有些令其来气。 楚天行微微蹙眉,他不知道为何,一看见南奕就有些莫名来气。 纯靠自身涵养,他才不至于失态。 楚天行挪开视线,觉得自己涵养功夫还有待进步,不应与乡民出身的南奕一般见识。 而李太华洞若观火,将南奕与楚天行的表现,都有看在眼里。 李太华心里就很清楚,之所以楚天行看见南奕会觉得不快,实乃南奕看向楚天行等朱门公子的眼神,就像楚天行等人看向普通平民的眼神一般,带着一股审视乃至于俯视之意。 虽说南奕有傲骨而无傲意,目光其实十分平和,不像朱门中人于眸子里带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可对朱门公子来说,被南奕以平和的目光审视,而非寻常平民那般讨好,其实已然是一种冒犯,一种需要靠着涵养功夫才能平心静气不动怒的挑衅眼神。 不过,对于新生之间的纠纷苗头,李太华并未放在心上。 他只是又一次想起了秦南衣对南奕的评价:目无尊卑,心无顾忌,实乃天生道子,一心修仙。 于是,李太华冲南奕,轻轻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 ———— 0110 暗流涌动号聊斋 分斋之后,左右两斋在助教学长的带领下,出了大学堂,带去熟悉各自的斋舍教室。 南奕这边的平民班,助教为谢迦南;楚天行那边,则是秦南衣带着。 在走向斋舍的路上,南奕和谢迦南传音聊了几句。 “南奕见过迦南师兄。” “我知道你,二叔给我写过信,让我关照于你。只是师弟你一来书院便入仙门,怕是根本不需要我关照啊。” “瞧这话说的,师弟我日后有事,一定来求师兄援手。还望师兄届时,千万别嫌师弟事多。” “我倒是不怕你事多,就怕你惹的事我兜不住。今天你在旁窃笑,怡然自得的样子,险些真个气到了那位郡守之子。”谢迦南说着这话,也是暗带提点,希望南奕往后能注意点分寸,别主动招惹楚天行。 但南奕也很无奈。 “师弟我也无心主动招惹他。但他总不能霸道到,需要我恭敬待他、讨好他吧?”南奕摇了摇头,话锋一转,转而问道,“话说,师兄何时去趟南山县?北河叔许久未见伱,还甚是想念来着。” 谢迦南叹道:“倒也不是我不想去看望二叔。可二叔只是凡人,我现在这般模样,实在有些不好向他解释。” 谢迦南虽比谢北河瘦些,却也是个国字脸,高鼻薄唇,剑眉斜插,五官俨然可谓俊朗。 但其明明只大南奕两岁,年方十八,却胡须连鬓,似大了南奕十余岁。 原来,谢迦南虽靠着母家势力,道行精进快,早早便入了养气期。可贪功冒进下,却也损了十多年寿元,略显老态。 望之不似少年不说,面貌上,甚至还比书院某些讲师来得成熟。 此般少年老态,自是不好去见谢北河,难以解释。 传音闲聊间,一行众人已到了一间小院,亦是今后上课的斋舍。 入得斋舍,南奕顿时看向斋舍后墙。 只见后墙中间空出一圆形区域,似要挂字却无字,给人一种斋舍尚不圆满的空荡感。 谢迦南解释道:每年新生分斋后,都会由各自斋长题上一字,作为斋舍日后称呼。 比如谢迦南所在斋舍,题一「心」字,便号为心斋,乃其斋长希望诸位同学能潜心苦学。 听谢迦南说完,南奕回身扫了眼身后同学。 他这个班,相当于平民班,基本上都是各县平民出身,顶多家里有点小钱,算是小商人那种。 比之公子班的诸位新生,家境上肯定远远不如。但毕竟也是各县学舍头名,心气不算低,未有性格胆怯者。 南奕扫视一圈,倒是不见目光躲闪者,只是一個二个,缄口无言,也不知是木讷还是内向。 南奕思虑片刻,对众人道:“承蒙先生看重,让我做了斋长。既是斋长,我便依循旧例,题上一字。” “此字,乃「聊」字,号曰聊斋。” 闻言,包括谢迦南在内,一众学子都面露异色。 和心斋、静斋、道斋、缘斋比起来,聊斋之称,于画风上着实有些古怪。 南奕却是振振有辞道:“在我看来,读死书,死读书,都是不可取之事。正所谓道随时移,时至今日,故步自封,因循守旧,绝非智者所为。” “我等当持开放进取之心,多交流,多沟通,多思辨,采众家之所长,集群英之荟萃,证自身之道理。” “是以,自今日起,本斋便号为聊斋。” 南奕说完,又扫视了一眼众人。 而见南奕说得有理,且南奕本就是斋长,一众学子自无异议。 于是,聊斋之名,定矣。 然后,便是些自领座位、分发课表之琐事。 南奕看了眼课表,单数日无课,学子们可自学;双数日上午授课,每次只一名讲师,轮流依次排课。 总的来说,郡城各书院,有些像南奕前世的大学,很考验学子的自学本领。 当然,这也是让暗中入了仙门的学子,于学业以外,方便修行。 南奕见今日下午无课,便径直回了诚友书店,例行做功课。 然后,他向陶知命打听了一下,为何书院之中,夫子不在,先生也寥寥无几。 不料,陶知命也有些诧异:“他们还没回来?” 他掐指推算,片刻后说:“居然还在瀛州。” 陶知命向南奕大概说了一下。 原来,去年年尾,大离水军成功探明瀛州岛位置,不仅发现岛上银矿甚多,还抢夺走了瀛州岛至宝,被瀛州岛一众妖魔死死围住,爆发大战。 瀛州岛至宝,由精擅遁法的修士突围,就近送至楚郡郡城收容封印。 但大离水军,却很难突围,只能固守待援。 如楚郡书院中的蜕凡修士,便是第一波援兵。 准确说,也不能叫援兵,而是专程过去送补给的,让大离水军可以安心固守,和南海群妖打消耗战。 在玄阶修士与妖魔皆保持克制的情况下,大离水军,以及第一波赶去支援的书院先生们,一时半会间,还真回不来。 南奕听得咋舌。 瀛州岛之事,去年曾闹得沸沸扬扬。只因瀛州岛上银矿众多的消息传出,还曾让不少人激动起来,请开海禁。 但南奕现在才知道,银矿确实是有,但大离水军,陷在瀛州岛上,一时间甚至无望归来。 陶知命蹙眉说:“也不知他们究竟抢了什么玩意。不仅瀛州岛上的妖魔愤气填膺,连海中妖魔都被惊动,直接把船都给砸了,将一众修士全给困在岛上。” 想了想,陶知命又对南奕道:“师弟,你最近小心谨慎些,能不出城,就别出城。然后,这几张符箓收好,若遇神诡便用之。” 只要在城内,龙气法禁压制下,基本只会遇到黄阶的麻烦。而南奕身怀「全愈」天赋,黄阶之内,再大的麻烦也很难伤及南奕性命。 南奕接过陶知命给的符箓,看了一眼,有一张护身符,以及三张定位符。 护身符,使用之后会有一道护体灵光,能扛一点伤害。 定位符,则是将方位报知陶知命。因效果简单,定位符的时效性倒是挺长,不必担心放着放着就失效了。 南奕收下符箓,疑惑问到陶知命可是担心妖魔来袭,不然为何要他小心谨慎些。 陶知命摇了摇头,却是说起了龙气法禁。 龙气法禁,约束神诡,分离仙凡,可保境安民,为生民立起一方安居乐土。 而龙气法禁的根本,在于两者。 一是仪轨,二是人心。 ———— 0111 龙气法禁画符箓 龙气法禁的根本,在于仪轨跟人心。 前者,仙门外门居于世俗,化身书院,本就是外门弟子红尘炼心的同时,暗中维持仪轨。可最近这段时间,不少外门弟子都赶去了瀛州岛支援,未曾得回。 后者,则是在于自二月始,蒸汽技术引入,百业将更迭。 民众当下,倒不会为此闹得人心惶惶。他们只知工作机会会很快变多,正满怀期待,等待着百业招工。 可对龙气法禁来说,人心浮躁,本身也是一种不稳定。 是以,相对盛时,龙气法禁的压制力,正趋于低谷。 若是寻常县城,只偶尔让修士巡视,检查一下仪轨是否正常即可,基本无碍。 但百姓聚集之城,越是人多,就越是容易吸引诡灵。 南天城作为楚郡郡治,赶上龙气法禁转弱,毋庸置疑,会格外吸引诸多诡灵。 哪怕仍旧只是黄阶诡灵,可数量一旦多了起来,照样很是麻烦。 所以,陶知命干脆给了南奕几张定位符。 南奕有「全愈」在身,很难出事。再加上城中修士不会不给陶知命面子,所以陶知命往日,不担心南奕会遇到危险。 可诡灵又不是修士,不会给陶知命面子。万一南奕运气不好,就有可能会遭遇诡灵。 届时,南奕只需激活定位符,就能将自身方位报知陶知命。 至于妖魔,只要大离水军未曾覆没,还能固守在瀛州岛上,就不必为此担心。 总之,陶知命给了南奕几张符箓,便算是防备意外的准备工作了。 但无论是南奕还是陶知命,其实都没将这事太放在心上。 毕竟,龙气法禁转弱,只是说诡灵会变得活跃,武安监的修士亦会因此变得忙碌。 但暗流涌动的局势,并不等于南奕一定会倒霉到遭遇诡灵。 所以南奕眼下,心思是在符箓上,好奇问道:“师兄,这符箓是你亲画的?我可以学画符吗?” 陶知命随口应道:“丹器符阵等技艺,乃外道,无助修行,又甚是繁琐。你修为尚浅,当以修行为本,不必过早涉猎。” 南奕并不放弃,一脸嬉笑地死缠烂打:“师兄放心,师弟晓得分寸,绝不会沉迷符道分心修行。我也不学多,只学点简单的,比如困兽符即可。” 此世修行界,术法神通须于人体九宫缔结法种,方可直接以人身调动规则之力。 而九宫数量有限,自然不能拿来修持寻常术法。于是符箓之道随之兴起,将一些不成体系之术法绘为符箓,便可灵活施法。 虽说符箓也存在时效性,无法长久备用,但总归可作为修士弥补不足的手段。 南奕对自己当下,很有自知之明。 「洞真」天赋把握他人底细,扬长避短,尽量不立于危墙之下; 「全愈」天赋可扛毒打,免去性命之忧; 「天子剑」聚众加持下,得了燕青云的内力与武斗经验,其实已可应付低层次战斗。 最明显的短板,在南奕自个看来,就只在控制手段欠缺上。 刚巧陶知命会画符,南奕便想学上一手困兽符。 而陶知命见南奕目标明确,不用担心贪多嚼不烂,便应了下来,也正好让南奕通过画符,不断熟悉掌握「无相小解」。 只不过…… 陶知命本以为南奕上手符箓之道,会费上一番功夫。 但他没想到,南奕早已将「无相小解」融入「洞真」天赋,有着玄阶层次,运使随心。 虽一开始稍显生疏,动笔缓慢,可南奕很快便找到了把握法力流转的窍门,手感渐佳,竟直接画成了第一张困兽符。 即便因锁住的规则之力极少,符箓威能极弱,但毕竟也是一张成功的符箓。 “师兄,你觉得这符画得如何?点评两句呀。” 面对南奕的好奇眼神,陶知命眨了眨眼,大咧咧道:“画得很不错,没想到师弟你还挺有符道天分,与我初次画符时,都差不到哪去。” 语毕,陶知命将原本想说的话,全给咽进了嘴里。 陶知命第一次画符,是在蜕凡期。彼时,「无相小解」已被他衍化为了「无相真解」。 而南奕眼下,却是连养气期都未入门,正式入道修行尚不足半月。 陶知命虽教了南奕困兽符画法,实则却是想等南奕失败,告诉南奕莫要好高骛远,并另授驱尘符之画法。 毕竟,南奕虽然目标明确,只说要学困兽符。 但困兽符实乃术法符箓,难度不算低。 陶知命还想着南奕失败后,再让其从驱尘符这等戏法符箓练起。等南奕彻底掌握画符技巧,能成功画好戏法符箓,才正式练习困兽符的绘制。 结果,南奕一次便成了,根本不给陶知命以实例说教的机会。 对此,陶知命只得归结于,许是南奕有着绘画功底,方才如此顺利。 而南奕,见陶知命面无异色,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他其实已经在放水了。 但南奕毕竟有着绘画功底在,连小说插图都能直接手绘,实在做不出假装画歪这种行径。 而他又拿不准黄阶下品的「无相小解」该是何等表现,便只得暗中放水,在描绘法禁时放任规则之力流失,只画出一张威能极弱、堪堪能困住蚁虫的困兽符。 不知术法符箓之下尚有戏法符箓,只以为困兽符便是基础符箓的南奕,自觉自己已然放了足够多的水。 等陶知命说南奕初次画符,与其当年表现相差彷徨,南奕心里登时有了底,自觉自己表现虽然不差,但应该不算太过出挑。 接下来,南奕白天便是在书院读书,和书店练符,穿插着来;晚上,则是在租房中研究自坊市中购得的《夺目法》。 南奕修有《小无相妙法》,在不准备散功重修的情况下,无法直接修持《夺目法》中的术法。 但他仍旧可以感悟其中术法,于吃透法理后,尝试勾勒符文缔结法种,并种入「洞真」之中,补全「洞真」。 当然,没有相应源炁助力,直接感悟的效率会很低,实属水磨工夫。 只是南奕有这个耐心,可以不急不躁,慢慢感悟《夺目法》。 毕竟,相对于前世查出身患癌症只能等死,此世水磨工夫便能修行,南奕已然知足,并不急躁。 ———— 0112 做工却来功法售 无相书院中,南奕乃是聊斋斋长。 但他毕竟不是少年心性,一门心思都在修行上,并未在意同属新生的同学们。 在南奕看来,这就像是读大学,只是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课。其他人是否用心学习,取决于他们自己,不需要南奕去管。 而在他那些同学们眼中,南奕无疑是位性子孤僻的寡言者,和大家聊不到一块去。 众皆腹诽:南奕为斋舍取名「聊斋」,叫大家多交流、多沟通、多思辨,结果到了最后,就属南奕性子最为孤僻,从不与同学们交流。 而且,连着两次上课,都是书院先生刚讲完课,南奕就会很快离去,根本没有半点学生样子。 不过有人好奇,跟了南奕一路,想看看南奕每次听完课后着急忙慌的到底是去哪。 于是,他发现南奕是在诚友书店里做工,帮忙售卖书籍字帖等。 等这人重回书院斋舍自学,和其他人聊起此事,一众学子对南奕的纷纷议论,顿时一清。 他们本以为南奕是徒有虚名,在来了郡城,见识到花花世界后无心学习,流连于烟花柳巷。 结果,南奕竟是在书店做工? 勤工俭学? 这时,有位名唤马良的学子,不太确定地说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南奕好像是乡民出身,并非县中平民。” 马良乃是南山县邻县之人,对南奕之名偶有耳闻。 而听马良这么说,斋舍之中,仿佛更加安静了三分。 与另一个斋舍相比,聊斋学子,相当于是平民班学生。 论家境,他们肯定是比不得公子班那些人。 但能在各自学舍拿下岁考头名,这些平民班学子基本都算是自幼蒙学,家境再差也不会太差。 至少,他们不用担心在郡城求学的房租问题。 而南奕却又不同。 这一刻,见南奕乃是乡民出身,聊斋学子全都下意识地以为南奕缺钱,是在勤工俭学。 虽然无相书院不收学费,但郡城吃住,毕竟还是得学子自行解决的。 如果南奕是在勤工俭学,其他人就不好指责说南奕下课就跑是无心学习之辈了。 短暂沉默后,众人揭过此事,开始自顾自地各自自学。 但马良心中,却是忽地一动。 他适才有听到,南奕所在的诚友书店,除了售卖书籍字帖等,还可以回收古籍等。 恰好马良近日捡的横财中,有几本古籍。 这些古籍他留之无用,不若卖给南奕,就当是做点好事了。 ………… 次日,也就是二月五日,马良拎着一个包裹,来到诚友书店。 他主动向南奕打招呼道:“斋长,你在这呀。” “我在这里做工,半工半读,赚些工钱。”南奕看向刚进书店的马良,微微眯眼,“马兄你来店里,是要买书还是怎么?” 马良笑眯眯地说道:“我听说这家书店收古籍真本,就想来卖书,贴补家用。” 郡城居,大不易。 马良若真是缺钱卖书贴补家用,并非难以理解之事。 然而,南奕「洞真」之下,却看到马良怀里的包裹,竟有一本泛着灵光。 他微露异色,没想到马良一个普通人,竟拿着一本功法跑来卖。 南奕看向柜台躺椅上的陶知命。 陶知命看着小说,摆手道:“你就是店员,自個看着办便成。” 于是南奕冲马良笑道:“那马兄你要卖什么书?麻烦先取给我看下吧。” “只是几本游记,不是什么经典。但我听说这家书店只要是古籍都收,就想着来看看能卖多少钱。” 马良一边说着,一边将包裹递给南奕。 南奕往旁书柜空处一放,拆开一翻,有五本无名游记。 但其中一本,唯有修士才能探知到,其上附有法决真意,实乃修行功法一篇。 【志名:游神法。】 【志类:功法。】 【阶秩:黄阶。】 【志述:拜游神星君,习之可提炼游神源炁,可修持「游刃击」、「游身步」、「游回印」。】 此世,十二月宰之下,有着三百六周天星君。 南奕看了一下,这门《游神法》虽属旁门,却也是星君传承,跟脚颇正,代价不大。 修行之后,大体上就是一生居无定所,财运衰微攒不下钱而已。 相应的术法中,「游刃击」可持兵器进行无视防御之真实打击; 「游身步」类似于高闪避的凌波微步; 而「游回印」,则是凝聚传送坐标,并在特定坐标间进行单人传送。 可以说,此功法远胜寻常散修功法,即便是卖给逍遥仙门的修士,都能轻松卖掉。 因为其上术法,很适合逍遥弟子用来补全法种。 若是在赶去坊市前得到《游神法》,南奕甚至可以让燕青云直接修行《游神法》。 届时,燕青云不知坊市中流传的散修功法会是什么货色,不会对散修功法直接失望,甚至不会下定修炼内功心法的决心。 不过眼下,马良还在一旁,南奕思绪一敛,并未立马研究《游神法》,而是看向马良:“古籍一本,市价二十铜元回收。五本若是一起,我可以直接给到一银元。不知马兄决意卖否?” 因为马良不知五本游记中有一篇修行功法,南奕也不会说主动溢价太多,只是做主将铜元换成银元。 马良直接应下,随后拿着一枚银元,颇为高兴地离开书店。 看着马良远去的背影,南奕蹙眉,很是奇怪。 他能感受到马良身上的高兴之意,知道马良是觉得他来书店,跟在做好事一般。 关键马良为何会这么觉得? 难道马良是主动来送功法不成? 南奕念头转动了好几下,方才琢磨清楚。 马良不知修行功法,单纯只是当古籍来卖。而马良之所以高兴,则是觉得帮到了南奕,相当于替南奕冲了一波业绩。 南奕面色古怪。 他知道昨天有个同学跟踪他,可能会将他在诚友书店做工的事传出去。 只是南奕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就会有同学来给他冲业绩,然后售卖古籍中竟有着修行功法存在。 这种事情,着实是太过巧合。南奕第一反应,甚至不是自己捡了漏。 他有些奇怪,马良究竟是哪来的《游神法》? ———— 0113 黑无常钩镰送葬 “看来师弟你财运不错,这都能捡漏。”在马良走远后,陶知命随口问道,“具体是捡的功法还是法器?” 陶知命没上手时,随意一瞥,只能判断无名游记暗藏神异,并非凡物。至于到底是功法还是法器,却是不比南奕能一眼「洞真」。 南奕将《游神法》抛给陶知命看:“是一本功法,还附有法决真意传承。” “那挺好,坊市还有几天才没,你现在赶过去,只此一项买卖,估摸着便能净赚七十银元。” “可师兄你不是说,最近尽量别出城吗?” 陶知命打趣说:“你要是赚的银元分我一半,我就陪你一道过去。” “那不急,等我研究明白上面的术法,再转手卖去。” “这里面的术法,「游刃击」你可以记下,等以后尝试绘制相应符箓;「游身步」则等蜕凡以后,试着融入「无相遁空」。至于「游回印」就算了,无相源炁化用不了。”说话间,陶知命看完《游神法》,将其重新丢给南奕,并指点道,“不过这本功法还不错,不必拿去坊市卖。等伱研究明白后,可以直接出给逍遥仙门的弟子。他们多半会对「游回印」感兴趣。” 南奕应了一声。 但他此时,并无多少天上掉馅饼,几乎白捡一本功法的高兴之意,而是满心疑惑。 马良,哪来的这本《游神法》? 如果南奕有着楚天行的天赋神通「掐指一算」,那么南奕可以推算一番《游神法》来路。 但南奕只有「洞真」天赋,除了捡漏之外,只能凭脑子分析猜测。 若说马良是从自家县城带过来,专程等到郡城再卖书换钱,南奕觉得可能性不大。 所以,于马良而言,这几本古籍应该是意外之财。马良留之无用,方才正好想着卖给他,顺手照顾南奕生意。 可马良要是最近才意外捡到的《游神法》,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修行《游神法》的修士,在近日意外身陨。 考虑到南若村灵境尚在,楚郡有不少散修汇聚坊市,进而可能会来郡城里小歇。若是这些散修中,有人意外丢了性命,倒也不无可能。 然而,有着「游回印」与「游身步」,按理说打不过随时能跑的情况下,南奕实在不解,那位修士咋就突然毙了呢? 南奕将心中疑惑道出,问询陶知命的看法。 陶知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敢妄下评判。他只能表示龙气法禁转弱下,诡灵活跃,确实什么离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感觉郡城之内,确如陶知命所说风险暗增,需要多加小心谨慎,南奕干脆连离开诚友书店的下班时间,都提早了半个小时。 刚到五点,天光尚且大亮,南奕便趁着人多下班,随意吃过晚饭后,回到自己租住的民居中,闭门不出。 这些时日,他每晚都是在屋中研究感悟《夺目法》。 今日也不例外。 但约莫九十点时,南奕正把玩着《夺目法》玉简,细细品味间,却忽然心血来潮,走至窗旁掀开了窗帘。 然后,南奕便看到,窗外街道上,飘荡着一件带有兜帽的黑袍。 黑袍极大,约有丈六高,仿佛正被人穿在身上行走一般。 但南奕看得清楚,黑袍之中空空荡荡,并无人影。 或者说,也许有人,只是南奕看不见人,便只能看到一件黑袍飘荡在街上。 而在黑袍的右袖处,还有一柄狭长的钩镰枪,似是正被无形之人拿在手上。 不消多说,持钩镰枪的人形黑袍游荡在街上,一看便是异乎寻常的奇诡之事。 因其形象有点让南奕想起前世西方传说中的死神,于是他在心里,暗自给黑袍起了个“黑无常”的称呼。 之所以要自行起個称呼,则是因南奕「洞真」之下,居然没能看到黑无常。 并非是指无法解析,而是指南奕「洞真」视界下,压根看不到黑无常;唯有一双肉眼,反而能看见黑无常正在窗外街上晃荡。 南奕第一次碰到此番情形,既感讶异,也觉疑惑。 但他立马便来不及纠结黑无常究竟为何物了。 因为原本算是斜对着南奕的黑无常,忽然间微微一转,正面朝向南奕,慢慢飘飞。 南奕头皮发麻,心生恶寒。 他不敢去赌黑无常能否进入民居之中。 见黑无常似要往他住处飘来,南奕立即从另个方向的屋门跑出,俯着身子往外疾奔,脚下不发出丁点声响,眨眼间便七转八绕,穿过了好几条小巷。 接着,南奕往怀里一摸,取出一张陶知命给他的、只具有定向汇报方位之效的定位符,直接以法力激发。 等到符箓生效,已向陶知命报送方位后,南奕才稍稍安心,想着回身往后看一眼。 结果,南奕一扭头,便看见黑无常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飘至他身后,高举钩镰枪,猛地下挥。 “艹!” 南奕没忍住出口成脏的本能,并下意识地运使起了「全愈」天赋。 虽说「洞真」失效,无从判断黑无常的阶秩。 但郡城之内,龙气法禁之下,黑无常不可能是黄阶之上。 南奕不假思索地发动「全愈」,确保稳住性命不死先。 然而,镰刀斩下,南奕没觉得受到攻击,却是突然一阵晕眩,有天旋地转之感。 等到晕眩感消去,南奕身子站定,甩了甩头,抬眼一看,却见自己周围,已不再是郡城之中的街道小巷,而是一处陌生室内。 不过,虽然室内环境十分陌生,南奕却是知道,此地为何处。 此地,乃一方灵境。 面积极小,只有一室房间大的微型灵境。 但看出此地乃灵境,只让南奕愈发感到疑惑。 按照《无相宝册》所说,灵境源于阴阳两界意外交汇。可正常而言,两界交汇处,必是人烟稀少地,不可能在人烟稠密之城里展开灵境门户才对。 南奕一时半会间,只能猜测入此灵境,应与黑无常的钩镰枪有所关联。 而后,他也大概猜到了,那位修行《游神法》的修士,多半也是意外遭遇了黑无常,被黑无常送入灵境,才会身陨道消。 毕竟,身陷诡灵境,只能按诡灵境的玩法规则来。 不管是「游回印」传送,还是「游身步」闪避,在诡灵境中都形同虚设。 南奕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暂时不作多想,只看向正在他对面的灵境诡灵。 ———— 章外言 上架闲话二三句 对于顺着看的新书友,此处相当于是上架感言吧。 但说实话,书写成这样,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当我选择原创世界观,以及非主流剧情,摒弃套路框架写法时,就注定了本书无甚成绩。 毕竟,萌新读者才是付费主力军。把书写得弯弯绕绕,所有角色都有自己想法,剧情不够直观了然,根本就是在自绝于萌新群体。 对于本书质量,我大抵还是有些信心的。或许称不上惊艳,但也绝对不差,强于网文平均水准。 只是面向老书虫群体写书,写得再好,也大概率是叫好不叫座,乃至于从养肥到养死的结果。 所以我对本书成绩,也就没抱太大期望。能有多少愿意订阅支持的书友,全凭作品质量罢了。 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写好故事。 至多再加一句,在精力允许的前提下,不论赚没赚到钱,都尽可能地正常写完故事,不轻易切文或烂尾。 所以,对于作品质量与更新的平衡,我决定更侧重质量一端。 为此,写至百万字时,我开始修文,完善内容,打磨质量,将之前为赶更新而仓促提笔的文字,全盘修缮。 然后,本书也就因此失去了全勤资格。后续每月不论更新多少,都不会再有全勤奖金,自然也就不必非得逼着自己仓促更新了。 现在,我只对作品质量负责。各位书友如有感觉剧情不尽人意、行文有待优化之处,皆可反馈,我酌情修之。 而本次修文,相较修之前的初版内容,于公众期新增16章,计3万余字免费内容。 虽然对入v卡点位置依旧不太满意,但毕竟还是想指着本书赚点零花钱,倒也不好一直发免费章节为爱发电。 所以下章入v,还是希望走过路过的书友,至少订个首章,能让首章高订数据好看一点。 以上,真知稽首。 ———— 《神诡异仙》章外言 上架闲话二三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114 血肉弈棋无处逃 在南奕身前,为一方棋盘。 而在棋盘对面,则端坐着一位全身血肉模糊,衣服也破碎不堪,但衣服碎布却似嵌入血肉之中的诡灵。 南奕默然。 这位诡灵,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修行《游神法》的修士,游君越,死后所化。 南奕看到它,便仿佛看到游君越身陷灵境之绝境,拼命想逃,却无路可逃,躲闪千万次攻击,却最终还是因伤口不断累积,如受千刀万剐而死。 当然,游君越具体遭遇的灵境形式,南奕不得而知。 但南奕确实能感受到游君越死前的绝望。 因为,化为诡灵后,游君越死前有多绝望,如今便有多恶意。 毕竟,所谓诡灵,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源于生灵乃至灵修的负面情绪,在死后凝聚为纯粹恶念,进而衍化诡灵。 现在,诡灵游君越,受限于灵境法则,不得直接与南奕斗法。它只能带着一股至死方休的恶念与怨气,邀南奕对弈。 此世奕棋之法,与南奕前世围棋,大差不差。 不过,今番诡灵奕棋,自然不会跟正常棋局规则一样。 南奕目光落在棋盘上,心中随即生出一股明悟,了解到诡灵所设的弈棋规则。 正常弈棋,不论何等玩法,至少棋盘大小是固定的。 结果,诡灵所衍棋盘,边界居然可以无限扩展,只要在边界处落下一子,即可就着这枚棋子往外扩展棋盘——并不是使棋盘直接新增一行或一列,而是类似于边界棋子的周围八格,一定存在。 南奕瞬间感受到恶意。 诡灵游君越,分明是想利用这条规则,无限拖延时间。 因为此方棋盘,南奕若想落子,须以自身血肉为棋子,每次都剜去指甲大小的肉块。 如果诡灵故意拖延时间,南奕正常来说,将陷入不断自残,最终耗尽血肉无子可下,只得坐以待毙的结局。 更坑的是,诡灵还有着闪烁棋子,让棋盘所有棋子随机交换位置的能力。 一旦诡灵在棋盘上陷入颓势,便可以发动能力,重新打乱棋局。 当然,这一能力,诡灵至多使用九次。 因为,诡灵每次使用该能力,都会斩去一魂或一魄。 九次之后,第十次一经使出,便是魂飞魄散自绝之举。 然后,棋局分出胜负的条件,在于一方吃完另一方的全部棋子。 这也就是说,南奕若欲得胜,须先逼迫诡灵不得不重衍棋盘九次以后,再设法吃掉诡灵所有棋子。 在诡灵游君越看来,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做到。 所以,它设计的此方灵境,必将是无解的绝杀之局。 但闭目思虑片刻,默默消化完不言自明的灵境规则后,南奕面色依旧从容。 规则一:一方棋子全部被吃,棋局方才分出胜负。 规则二:边界处落子,可以无限扩展棋盘边界。 规则三:诡灵可以重衍棋局,令棋盘所有棋子随机变换位置(上限九次)) 规则四:南奕需以自身血肉作为棋子进行落子。 在这四条规则下,只要诡灵愿意通过不断扩展棋局恶意拖时间,南奕几乎就不可能弈棋胜过诡灵。 但好在,基于天地法则限制,不可能出现真正无解必杀的灵境任务。 诡灵设计出前四条规则的同时,此方灵境也相应衍生出新的规则作为对诡灵的限制。 规则五:诡灵落子思考时间不得比南奕长;如超时不落子,则南奕可以继续落子。 规则六:诡灵自斩魂魄重衍棋局后,将会思绪恍惚。 在南奕看来,只要自身棋力强,弈棋落子快,不给诡灵太多思考时间,仍旧能下赢诡灵。 毕竟,倘若南奕每落三子,诡灵才来得及落一子,那么任凭诡灵如何重衍棋局,南奕都不会失去取胜之机。 南奕理了理衣衫下摆,在棋盘旁的空位坐下,对视诡灵: “你定的弈棋规则,是想让我体会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乃至于每次刚找到生路,便发现棋局重衍、生路断绝的绝望么?” 诡灵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示意南奕先手。 南奕继续说着:“亦或者,你是想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自残,血肉耗尽而亡?” 诡灵血肉模糊的脸上,散发着阴冷森然之意,并不言语,像看死人一般看向南奕。 然而,面对诡灵阴恻恻的眼神,南奕只是叹道:“对你生前遭遇,我表示遗憾。但伱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便是,居然选择与我对弈。” “我既以奕为名,自是精擅奕棋。” 话毕,南奕自腿上拈起一块肉,直落棋盘,面不改色。 诡灵阴阴笑着,也开始落子。 于奕棋之道,它或许并不擅长。 但南奕须以血肉作棋子,血肉有限而棋盘无界。 只要故意拖着棋局,南奕迟早会因血肉耗尽而亡。 诡灵觉得,它不可能输! 这可是它临死化诡之际,苦心孤诣,结合自身法种所化规则,方才成功想出来的必杀之局。 它要让误入此间的所有修士,同它生前一般,感受痛苦,感受绝望。 然后,重返现世,在人间大杀特杀,攫取晋升资粮。 一人一诡,开始对弈。 随着时间推移,南奕双腿上的血肉,很快消去小半。 棋力一般的诡灵,虽说在棋局上现出颓势,但脸上,却始终挂着成竹在胸的阴冷笑意。 就是南奕的嘴一直没停,着实聒噪。 “你生前是不是臭棋篓子啊?我都不知道你究竟咋想的,居然下这里。你是瞎吗?” “你到底会不会下棋哟?讲真,我就没见过下棋比你还菜的。你这不会下棋还敢定规则开棋局,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彻底,还想体验一把魂飞魄散是吧?” “你看看,刚刚你要下这里,多好,直接能吃我一路。结果你下在这里,顾头不顾腚,完全就是在做垂死挣扎的无用功。” 南奕并不是只在单纯输出垃圾话。 他还会对诡灵明显失误的地方指指点点,进行详细分析。 毋庸置疑地说,南奕分析得十分准确。可两人正在弈棋,如果诡灵去听南奕分析,那么对于正待落子的回合,诡灵就会愈发思考不全。 甚至于诡灵有时分心去听南奕的话,还会思考超时,被迫跳过一回合,只能看着南奕继续落子。 是以,在南奕的言语攻势下,诡灵越下越臭,最终被逼入了只能扩展棋盘边界恶意拖时间的局面。 ———— 0115 必杀之局至死休 诡灵扩展棋盘边界,可以故意拖时间。 但这么做,只能说是治标不治本。 因为最终决出胜负,是要吃下另一方全部棋子。 所以南奕完全不去管边界少许棋子,而是在棋盘中央抓紧攻势,猛吃诡灵棋子大军。 如此只过了几个回合,诡灵反应过来不对:虽然能拖时间,但己方棋子若是太少,也不妥当。 不得已,诡灵只好选择重衍棋局。 而在即将重衍时,受不了南奕不住念叨的诡灵,终于大怒道:“直娘贼,下棋不语真君子,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 诡灵知道自己不擅弈棋。 因为善于弈棋,它就没法定下此等弈棋规则。 但它所设棋局,棋力强弱要紧吗? 不要紧,压根就不要紧,只要将南奕拖死,不是赢也是赢! 诡灵恨恨看着南奕,然后自斩一魄,重衍棋局。 它原本败局已定、正被南奕不断绞杀的棋子,瞬间逃出生天,再次与南奕血肉棋子分庭抗衡起来。 诡灵看向南奕,想看到南奕面色难看的样子。 只是南奕面色如常,仍旧自顾自地不断落子。 诡灵觉得无趣,亦有些莫名来气:“你当我耗不死伱么?” 要知道南奕这时,双腿血肉已剜去大半,露出森森白骨。 如果继续剜腿上的肉,纵使南奕以法力固守元气,也会伤及根本,最终折损寿元。 那么接下来,南奕该是剜臂上的肉,还是剜腰上的肉? 诡灵猜测着,笑意愈发阴冷森然。 但它脸上的阴笑冷笑,突地凝固不说,连眼珠子都差点滚出眼眶。 只见,南奕低眉垂首看着棋盘,一边思索棋局,一边运使「全愈」天赋。 他原已血肉淋漓的双腿,忽而肉芽萌动,开始复原。不一会,便恢复如初,就像刚进入灵境一般。 南奕落下一子,然后抬头看向诡灵,笑着问道:“不好意思,你刚刚想说耗死我?” 诡灵嘴角一抽,恨恨不平。 它没想到,自个灵境初次开张,便碰到个身怀治愈天赋的修士。 它亦想不通,南奕有此天赋,为何不去拜长青或度厄书院,而是穿着无相书院的书生衫?难道没人告诉南奕天赋相性的事么? 但没关系,不管南奕是啥情况,它这局,都肯定是必杀。 毕竟,就算南奕治愈天赋代价轻微,可以随意使用,也终究是要耗去法力的。 一个养气都未入门的小修士,法力能多到哪去?压根不足为虑嘛。 于是,诡灵继续落子,继续被南奕不断吃子,却仍旧想着拖到南奕法力告罄,继而不得不耗尽血肉之时。 只是,南奕很是怜悯道: “你说你,不会下棋还硬下,不是在给自己找罪受么。” “就算你能耍赖,重衍棋局,可菜就是菜,再怎么重衍都是在做无用功,只能勉强推迟自己的死期罢了。” 在诡灵重衍棋局后,南奕没有再一直念叨垃圾话。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诡灵之前有叫南奕闭嘴,而是因为南奕不再需要。 他念叨那些垃圾话,是为了让诡灵分心,继而影响诡灵思考,干扰诡灵落子。 但其实,南奕哪怕不说垃圾话,全力施为下快棋,也能让诡灵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只是为了求稳,南奕才选择先用垃圾话,逼出诡灵第一次重衍棋局。 而后,诡灵自斩一魄,思绪难定,在南奕眼中就属于彻底失去了翻身的机会。 于是南奕开始下快棋,如狂风骤雨发起猛攻,攻得诡灵焦头烂额、摇摇欲坠。 第二次,第三次……乃至于第九次重衍棋局,接踵而至。 在这期间,诡灵苦苦支撑,只为等到南奕法力告罄的那一刻。 但它抬头一看:南奕「全愈」加身,仍旧是安然无恙的清爽模样,与刚入灵境时一般无二,仿佛其法力一直没有枯竭。 而反观诡灵游君越自身,在连斩二魂七魄后,早已如风中烛火,奄奄一息,半点气场也无。 诡灵的恨意愈发浓郁。 它不理解,为何南奕法力,竟似无穷无尽一般,根本不见颓势。 它更不懂,为何自己生前会莫名其妙就被逼入灵境,陷入必死之局无路可逃;等自个死后化诡,布下必杀之局,却会反过来被南奕,这么一个养气都未入门的小小修士,给再次逼至绝境。 直娘贼!生前死后,为何陷入绝境的总是它? 这是何等的不公、何等的不允! 啊,阳神在上,为何如此不公?! 滔天怨气滋长,竟使自斩魂魄的诡灵重振精神。它恨声开口,质问南奕:“你法力,为何源源不绝?” 诡灵全身,都像是粉碎后重新拼接在一起。其声带,自然也不例外。 故而诡灵声音,南奕听在耳中,只觉刺耳。 他稍稍蹙眉,然后忍着不适舒展眉头,淡淡笑道:“我辟有一道,名曰内功。是故,法力之外,尚有内力;我道行虽浅,内功却颇为深厚。” 南奕以「天子剑」开辟《奕经》,并令燕青云以南山县为基广为传武,已经吸纳转化了不少镖师武夫转职奕武者。 来自奕武者的聚众加持,或许在武斗经验上形不成质变,无助于南奕对抗诡灵或修士。可「天子剑」带给南奕的内力加持,却绝对不少。 当下,单纯只是用来供应「全愈」天赋,因为每次只是剜去少许血肉,恢复极快,南奕内力堪称用之不竭。 自然,诡灵游君越,根本不可能等到南奕法力告罄、血肉耗尽的那一刻。 可以说,通过「全愈」与「天子剑」联动之效,足可见法种搭配对于修士道途架构的重要性。 不过南奕这么简单的一句解释,肯定不足以让诡灵理解内功内力究竟为何物。 它只知道,阳神不公,竟让它初次开张,便遇到南奕这么个天杀的克星。 不仅本身精擅奕棋,有着治愈天赋恢复血肉不说,还有着所谓内力源源不绝,不惧消耗,不怕拖延,恰好能破它精心设计的必杀之局。 或者说,必杀仍旧是必杀,只是从必杀闯入修士,变成了必定自杀。 如果是寻常诡灵境,诡灵所设规则留有余地,大不了壁虎断尾,遁回阴世休养生息。 但游君越死后化诡,却是抱着不死不休的浓郁恨意,丝毫不留余地地布设棋局规则。即便是它自己,享有九次重衍棋局的手段,却也无法提前脱离,只能陪着奕棋,至死方休。 ———— 感谢「月华流照233」打赏1000 0116 乾坤游子失踪案 诡灵游君越,不知内功内力究竟为何物。 它只知道,阳神不公,竟让它初次开张,便遇到南奕这么个天杀的克星。 不仅本身精擅奕棋,有着治愈天赋恢复血肉不说,还有着所谓内力源源不绝,不惧消耗,不怕拖延,恰好能破它精心设计的必杀之局。 或者说,必杀仍旧是必杀,只是从必杀闯入修士,变成了必定自杀。 如果是寻常诡灵境,诡灵所设规则留有余地,大不了壁虎断尾,遁回阴世休养生息。 但游君越死后化诡,却是抱着不死不休的浓郁恨意,丝毫不留余地地布设棋局规则。即便是它自己,享有九次重衍棋局的手段,却也无法提前脱离,只能陪着奕棋,至死方休。 游君越心中那个恨啊。 生前误坠灵境无路可逃不说,死后化诡,居然也能碰到南奕这么个天杀玩意。作茧自缚下,又一次陷入绝境。 游君越越想越气。 他舍身化诡,只求意志不绝;即便背弃人间,以生灵为血食,也要囫囵活出第二世。 结果刚刚化诡没几日,灵境头次开张,游君越便径直折在了南奕手上。 关键,游君越直到此时,也依旧认为自己布设的灵境棋局,实乃必杀之局。 只是好巧不巧,偏偏碰到了南奕这么个天杀玩意,竟完全不可以按常理来计。 阳神不公啊…… 气至深处,游君越猛地闭眼。 一滴血泪,自它眼眶淌了出来。 它不欲眼睁睁地看着南奕继续落子。 自知败局已定,诡灵游君越,干脆强行重衍棋局,拼着魂飞魄散自绝当场,也不想看到南奕当着它面,轻松吃掉它的棋子。 刹那间,棋局变换,整个灵境也似瞬间旋转起来,要将南奕吐出灵境。 南奕忍住晕眩感,睁眼环顾,发觉自己并未出现在之前进入灵境的街巷上,而是到了不知道哪处的小巷角落。 天光昏暗,依旧是深夜模样。 但南奕知道,今日已不是二月五号,而是六号的深夜。 在灵境之中,他与诡灵游君越,奕棋时长足有一日。这还是因越到后面,诡灵自斩魂魄下越发思维迟缓、棋力不堪,才勉强做到一日之内下赢诡灵十次。 不过,既已成功破去灵境,周围又暂时无甚异样,南奕便立即低头看向手中突然多出的物件。 却是一枚,看着就像诡灵眼瞳所化的棋子。 【志名:乾坤游子。】 【志类:诡器。】 【阶秩:黄阶中品。】 【志述:于灵境斩杀诡灵游君越所得。】 【规则:游戏乾坤。】 【能力:漏网游鱼——天网恢恢,疏即是漏;乾坤未定,遁去其一。使用后,可无视封锁,于当前世界随机传送至百里以外。】 【灾厄·禄:全力一游——耗去全身法力(或内力),方可成功使用;使用后,诡器破碎。】 【备注:游君越的一丝怨念,缭绕于棋子之上;它想亲眼见证,某人法力(或内力)彻底耗尽的那一天。】 南奕嘴角,忍不住一扯:这个游君越,真是小气。 从灵境之中缴获的诡器,本质上源自对应诡灵。 虽是天地法则作用下随机生成,但诡灵自身意愿,也会对诡器效果产生一定影响。 比如负面代价是否严重,比如攻略灵境之反馈奖励中诡器占比几成等。 而南奕「洞真」鉴定完「乾坤游子」后,只觉游君越分外小气,在诡器奖励上一点也不大方,都不说直接给个整套棋子。 每次使用会耗去全身内力倒是不打紧,反正这些内力都是白嫖来的。 但只用一次,棋子便会破碎,俨然是一次性道具。 很显然,是游君越从中作梗,让灵境反馈之中,转化诡器奖励这块的分成比例降低。 当然,诡器奖励变差后,与之相应,反馈给南奕的灵性奖励便会变多。 南奕这次破掉的虽只是个微型灵境,但最终奖励反馈的灵性,却远多于上次攻略南若村灵境,足有十余年的量。 若是转化法力,合上他现有道行,当有十五年道行。只要再增五年,便能正式跨入养气期的入门阶段。 南奕收好棋子,掏出陶知命给的定位符,准备用掉一张,既是向陶知命报备方位,也是向陶知命报个平安。 他还记得,自己昨日坠入灵境前,正好刚刚用掉一张定位符,多半会引得陶知命担忧。 不过,南奕刚激发符箓,小巷外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群武安卒,纵马赶到了小巷口子处,看向南奕。 而南奕,发现这群武安卒中还有熟人,正是他上次攻略灵境后,在南若村见到的那五位武安卒武官。 且这群武安卒中的为首之人,名唤武达。 南奕猜测,这些武安卒中的修士,或许便是专门负责灵境攻略与监管,能及时监测到灵境相关的空间波动。 武达也认出了南奕,翻身下马,迎向南奕。 “竟是南小哥在此。某家上次便说,不须多久,便可唤小哥为道友。没想到再次相见,小哥不仅正式入道,还又破了一个灵境。” “武大哥你好。”南奕回了个招呼。 然后,武达走到小巷深处角落,随意张望了一番后,问:“小哥,还请麻烦你说下,你是如何坠入的灵境?” 南奕十分配合,说自己是昨晚在自个租房窗旁,看到外面街道上游荡着一位黑无常,即持有钩镰枪的人形黑袍。他怀疑自己被黑无常盯上,便连忙从租房里逃了出来,远远跑开。 却不想自个确实被黑无常缠上。黑无常悄无声息地紧追在他身后,突然一个钩镰斩下,便将他送入了灵境之中。 说完,南奕见武达愁眉不展,似在思索,便问道:“武大哥,对这位黑无常,你们有所了解吗?” 武达见南奕即是当事人,也不遮掩,直说道:“近日确实有接到个别民众报案,说晚上有件人形黑袍飘在街上。但这位,嗯,这位黑无常,它似乎只会被部分人看到。大部分人都看不到其存在,所以武安监之前,尚不能明确其存在。” “我们在外巡夜,主要是想找到灵境门户。郡城最近几天,多了不少失踪案,看起来像是有灵境门户出世。” “但一来,我们一直没有监测到灵境波动;二来,郡城之中,按理说不可能出现灵境门户;三来,失踪案散布郡城各处,并无规律,也不像是有着固定位置的灵境门户。” “我们虽怀疑失踪案或与灵境门户有关,却也不能确定。而后,适才察觉到灵境波动,匆匆赶来,发现是小哥你攻破了灵境。” 武达总结道:“照南小哥你的经历来看,最近几日的失踪案,或许都是出于黑无常之手。它在郡城四处游走,将人直接送入灵境,方造下了如此多无规律可言的失踪案。” ———— 0117 气机牵引兼行走 “失踪案?失踪的都是修士?还是城中居民?” “多是凡人居民。不过有几个,应当是散修。”武达皱着眉头说,“有小哥你的反馈,我等倒是得了头绪,可以后续优先搜寻黑无常。” “但黑无常神出鬼没不说,其钩镰能将人送入灵境,着实是难以应付。也不知,黑无常究竟是何等诡灵,有着怎样的规则。” 武达在发愁如何应付黑无常。 正常诡灵,只要摸清底细后,都能想办法针对性解决。 但黑无常,可以将人随机送入灵境之中。这就意味着,要想摸清黑无常底细,得冒着被黑无常送进随机灵境的风险。 而黄阶修士,法种搭配若是不全,不成体系,一旦误入被克制的灵境,很容易在灵境诡灵恶意算计下,丢掉性命。 比如游君越,身为苟道修士,精擅闪避与传送跑路,正常来说绝对不会主动进入诡灵境。但他身在郡城,却因意外遭遇黑无常,而被送入郡城不应展开的灵境之中,就此含恨丧命。 可以说,黄阶修士,误入灵境还能全身而退的概率,其实不高。哪怕是仙门弟子,进入陌生灵境尝试破解,在一定程度上都属于搏命之举。 忽然,武达开口说:“南小哥,你事涉失踪案,目前乃是黑无常手下唯一一位幸存者。后续需要你配合武安监跟进此案。” 南奕微微有些错愕。 但他很快理解。如果真就他一个幸存者,那官府若想对付黑无常,肯定会在他身上做文章。 “武大哥,不知需要我怎样配合?” “这会儿我也说不上来,要等我回去报备后,看监主他们会商议定下怎样的章程。”武达话锋一转,“不过,南小哥伱明日上午,可先来武安监兼任行走。” 行走,即武安监兼职身份。 偌大郡城,只靠水月弟子很难管得过来。所以武安监虽是以水月弟子为主,却也对外招收行走。 一些散修,乃至于其他仙门弟子,都可以在武安监兼任行走。 行走并不要求独自巡哨,也不必每日当值,全看哪天方便,提前定好出勤时日,分队巡哨大街小巷即可。 反正,行走月俸之多少,按出勤时日计。总有缺钱的修士,愿意在武安监兼任行走,然后每日出勤巡哨。 而武安监需要南奕配合查案,不管最后具体会是怎样配合,都可以让南奕先把行走身份兼下,能顺便多领份俸禄。 这算是武达对南奕的友情提醒。 南奕点头应下,表示知晓。 武达也不再继续闲聊,向南奕告辞,领着一众武安卒另行巡夜去了。 等他们离去,不知何时到了附近的陶知命,也悄然出现在南奕身旁。 陶知命知道南奕身怀「全愈」天赋,只要活着,便是安然无恙。 所以他也就不嘘寒问暖了,直接问道:“师弟你被黑无常送入灵境前,做了些什么?可有与之交手?” 南奕交代了一番。 但陶知命也是头回听说黑无常的存在,拿不准黑无常的底细。 说到黑无常底细,南奕心中颇觉奇怪。 他「洞真」之下,居然看不到黑无常,进而无从得知黑无常底细。 这一情况,既让南奕抓瞎,也让南奕深刻体会到,此世其他修士,遭遇诡灵却摸不清底细时,究竟是怎样的忌惮感。 不过,虽然「洞真」没法解析黑无常,但南奕心中还是有些想法。 他说道:“我所入灵境,其中诡灵,我十分确定,正是《游神法》原主。他刚死化诡不久,便叫我遇上,有可能是《游神法》牵扯出来的气机感应,使得黑无常寻上我这来。” “但黑无常刚好将我送去与《游神法》原主诡灵照面,有些让我拿捏不准,不知它是否可以直接控制城中潜藏的诸多灵境。” 陶知命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灵境门户,乃「六月司空」所立法度。不论是凡间修士,还是诡灵,都不可能对灵境门户施以影响。所以,你所说的黑无常,至多有着将人送入随机灵境的能力。” “而你被黑无常盯上,乃至于传到《游神法》原主所设灵境,都许是气机牵引之故。” 气机牵引,其实可以理解为因果。有了因,就很容易出现相应的果。 比如南奕买下《游神法》,气机牵引下,因此撞见了黑无常。 而黑无常将南奕送进灵境,虽是随机传送,但气机牵引下,自然是诡灵游君越所设灵境,更容易被随机选中。 包括武安监让南奕后续配合查案,都是基于气机牵引。 当下,南奕与诡灵游君越之间,因果已结。但南奕成功重返现世,则是与黑无常之间出现新的因果。 武安监要想对付黑无常,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利用南奕身上的气机牵引,将黑无常钓出来。 南奕对此有着预期。 不过,有一件事,南奕微微有些迟疑。 他问道:“师兄,明日去了武安监,我这些想法猜测,都一并告知武安监?” “随你咯。”陶知命不置可否。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小事。哪怕南奕言语不详,也不会影响武安监的人了解详情。 “主要是《游神法》来历,我在想要不要将马良说出来。”南奕蹙眉。这才是他有所迟疑的地方。 修士若在灵境身陨,身上凡物会随之湮灭。但法器之类,则会被灵境吐出来,与吐修士一般,随机吐至现世左近的无人处。 所以,不论是马良捡到《游神法》,还是哪位幸运儿捡到灵宝诡器,都并非是什么不可能之事。 在南奕看来,他这次躺枪,很大程度上是替马良挡劫——因为马良好心给他冲业绩,将意外捡到的《游神法》卖掉,使得南奕捡漏同时亦接下了相应因果。 既是挡劫,南奕也就没必要再向武安监说起马良存在。 因为武安监不会在意南奕究竟是打哪捡漏得到的《游神法》,也不会觉得一介凡人的马良,会与黑无常案有多大关系。 但只要南奕提及马良存在,武安监都会查上一番马良。 反正,于武安监而言,无非是一件小事。在查问完马良之后,再随手洗去其记忆即可。 而南奕,不是太想马良因为这事,被水月弟子在记忆上动手脚。 对此,陶知命还是两个字:“随你。” ———— 0118 镇诡封灵南天塔 最终,南奕决定隐去马良的存在,不向武安监说太细。 但这并不等于说南奕不打算查马良了,而是他准备自个私下里去查。 事实上,对于马良,南奕心里还是有些不快的。 虽说买下《游神法》才会替马良挡劫,但遭此变故,南奕被黑无常送进灵境,险些步了游君越后尘,心情肯定不可能太好。 毕竟他这次,更多还是运气好,刚巧克制游君越布设的棋局规则,这才避免了阴沟里翻船。 但马良只是凡人,出售《游神法》既是无心之举,又是想着给南奕冲业绩。 南奕恩怨分明,再是不快,也不至于迁怒马良。 再加上南奕来自天夏,尚有着尊重凡人人权的习惯,不想马良被武安监修士粗暴查问后清洗记忆——水月弟子,有一门可以清洗他人记忆情绪的术法神通,唤作「水月洗心」;也正是有此手段,水月仙门才会执掌武安监,负责维系凡世治安等。 但南奕性子稳健,知道该查的还是要查。至少,弄清楚马良是怎样捡到的《游神法》,方才有助于南奕捋清来龙去脉。 ………… 次日,南奕吃过早餐,便赶往武安监,准备报个到,兼任行走。 但他行至半路,便迎面撞上了整整一个旗的五十余位武安卒。 其中,伍长身份的武达,正领着他的小队,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吆喝百姓避让。 南奕驻足,垫脚往武安卒队伍内里一看,发现一位蜕凡期的武安卒,即这伙武安卒的旗长,正亲自押解着一位满头白发、肤如松皮的佝偻老妇。 准确说,只是看着像佝偻老妇的一位诡灵。 在外围吆喝百姓退让的武达,此时也看到了南奕。但眼下干着正事,武达自然无暇与南奕闲聊,只简单向其点头示意。 南奕也点了点头,准备往后退让,避开这伙押解诡灵的武安卒。 但就在这时,被押解的佝偻老妇,却突然看向南奕,说:“讨厌的小子,你身上,有糖葫芦的味道。如果下次你还能碰见她,告诉她,老婆子等着她来陪我。” 佝偻老妇的突然开口,让一众武安卒,齐刷刷看向南奕。 南奕不禁一怔。 这时,武达问道:“南小哥,你可曾遇到过一位卖冰糖葫芦的小女孩?” 南奕迟疑着说:“以前在南山县遇到过……” 武达点了点头,向旗长传音:“贾哥,此子即是南奕。他昨晚破解灵境得返现世,正是城中最近失踪案目前唯一确认的幸存者。” “而且,大半月前,南若村的灵境,也是为他所破。我让他今早去武安监报到,先兼任行走身份,不想会与我们半道相遇。” 旗长听完,回道:“伱问问他,急着去武安监么。若是不急,就先陪我们一道走一程,然后再一起回去武安监。” 武达随即传音南奕,告知此事,并解释道:“兼任行走会分配队伍。旗长应该是想将你拉到他的旗下。” 南奕了然,笑道:“那不妨事,我不赶时间,可以先陪你们走一程。” 待得南奕应下,旗长微微颔首,然后继续押着佝偻老妇往前走。 佝偻老妇迈开步伐,却是又冲南奕嘿嘿一笑。 只是其肤如松皮,裂若块状,不笑时还好,一笑,块状皮肤间的裂痕纹路挤在一起,显得愈发丑陋。 南奕跟在武达身旁,传音问道:“武大哥,这诡灵老妇,啥情况啊?” 武达大概解释了一下。 最近几日,随着杀人案、失踪案频发,民间人心略显惶惶,使得龙气法禁压制力,无形之中又弱上了一分。 于是各路神诡,更加活跃起来。 寻常精怪倒是还好,基本不会作恶。可诡灵既以生灵为血食,自然不是安分的主。 若只是偷偷摸摸,只在晚上对落单行人下手,还不好处理。 偏有些诡灵,竟格外猖狂,光天化日之下,都胆敢行凶。 比如这佝偻老妇,官府称之为卖栗婆。 许是仗着有移形换位之能力,卖栗婆惯常手持一篮板栗,出入大街小巷,兜售篮中板栗。 若不问询板栗何价,倒是不会有危险。可一旦有人问询,卖栗婆则言其栗不收铜银,只以寿命、脏器来换。若客惊不应,卖栗婆将会强行喂客食栗。栗有剧毒,客立亡。 今日是卖栗婆在郡城卖栗的第三天,做足准备的武安卒,直接调动一旗人马,封掉卖栗婆移形换位之术后,将其成功捉拿。 而现在,则是要将卖栗婆押送至刑狱,即南天塔下,镇压封印。 诡灵,无论是否源自修士,都实乃规则之力所化。 若在灵境之中,灵境任务藏有施术斗法的口子,倒是有望直接以术法斩杀诡灵。 但诡灵一旦成功降临现世,就成了规则之力化身。 除非刚好有办法破掉诡灵凭依的规则,否则强行斩杀,只要规则之力尚在,诡灵就迟早会复活。 所以,一般情况下,如果没有万全把握破掉诡灵凭依之规则,都只是将其封印镇压。 而南奕当下,也正是陪着一众武安卒,前往南天城专门用来镇压封印诡灵的南天塔。 “南天塔下,万法禁行。待会到了南天塔附近,一应神异都会被压制。小哥你心里有个准备,莫要失态。” 南奕好奇问:“万法禁行?具体怎么说?” 武达挠头:“说来复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过等会到了,你亲身体会下,自然就懂了。” 南奕只好暂时压下疑惑。 不过,又过了一会后,随着队伍走进南天塔百步以内范围,南奕瞬间便懂了。 仿佛有一股无形压力压下,南奕体内法力,立马陷入死寂,不再动弹。而识海之中,「洞真」的金色光点,「全愈」的白色光点,「天子剑」的蓝色光点,亦皆受到极大压制,光芒黯淡。 南奕感觉了一下,不仅「洞真」失效,无法感知解析信息,连「天子剑」,也失去了对燕青云等奕武者的遥遥感应。 不过,糅合血气与水谷之精的内力,不知是否是没被算作超凡之力,南奕仍旧可以调动。 ———— 0119 旧事重提糖葫芦 压下心中的惊异,南奕略微扫了一眼其他人。 一众修士早有准备,皆是面色如常。 但原本步履矫健的卖栗婆,却是突然成了软脚虾一般,站都站不稳,被旗长提着枷锁才能勉强站着。 瞅着卖栗婆这般狼狈样子,南奕方才懂了,何为镇压封印。 接下来,旗长独自拖着卖栗婆进了南天塔中安置。而南奕与大部分武安卒,则只是在外候着。 因为“万法禁行”之效,南奕这会都没法和武达传音私聊。 他等得无聊,只好抬头打量南天塔。 南奕这会所立的位置,距离南天塔还有着七十余步。 但南天塔巍峨挺立,就像南奕前世魔都的东方明珠塔一般,塔身高耸入云,仿若通天巨柱,即便隔着七十余步看,也极具压迫力。 尤其因为“万法禁行”之法域,南天塔地处偏僻,周围很是空旷,无形之中便有种宁静肃穆的氛围笼罩着附近整片区域。 南奕抬头凝视南天塔,感受着体内法力陷入死寂之后所涌现的空虚感,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敬畏之情。 相较于此世仙道的浩瀚伟力,他还只是个养气未入门的小修士,还有着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南奕心中自语:“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矣。” 而后,约莫等了一炷香,旗长终于从南天塔中出来。 一群人又重新朝郡府大院赶去。 憋了一炷香的南奕,继续与武达传音私聊:“武大哥,你们这位旗长,怎么称呼呢?” “姓贾,名维丰。回头认识以后,你管他叫贾哥,或者贾大哥都行。” 南奕有着「洞真」天赋,其实早就知道旗长名唤贾维丰。 但他还是得走个流程,找武达问出贾维丰的姓名,并了解了一下武安监架构。 武安监,地位最高的自然是监主,又称千户,乃是蜕凡圆满修士,名唤汉青。 往下,在郡城之中有三位百户,皆是蜕凡大成修士——南天城以外,楚郡其他重要县城,加起来还有着七位百户。 然后,五十人为一旗,每位百户麾下有着两位旗长,一般都是蜕凡小成修为。 换言之,只考虑南天城内的话,武安监中总共有着一位监主、三位百户、六位旗长,合计十位有正式官职的蜕凡修士。 ——正式官职,即不单是楚郡安排的官身,还会在朝廷报备,得到整个大离的承认。 当南奕跟着贾维丰的一旗人马回到武安监,贾维丰二话不说,先将南奕行走身份定下,并分在他的旗下,挂靠于武达的队伍。 然后,贾维丰才叫上南奕,到他办公间里坐下聊话。 “适才劳烦小哥随行,陪了一程南天塔,耽搁你不少时间,还望小哥莫生芥蒂。” 贾维丰脸上带笑,竟主动给南奕沏了杯茶。 一时间,南奕反倒是有些奇怪,感觉贾维丰眼下这态度,未免有些好过了头。 要知道,贾维丰身为旗长,有着正式官职,还是蜕凡小成修士,完全没必要对南奕这么客气。 不过是叫南奕陪着跑了会腿罢了,根本不算啥大事。 即便贾维丰不表示歉意,南奕都不会往心里去。结果,贾维丰竟然给主动沏茶? 贾维丰脸上的微笑,略显生硬。 他自不会告诉南奕,他之前私下传音,有专门找六道阁打听过南奕情报,得知无相书院给南奕安排的引路人,竟是诚友书店那位陶知命。 陶知命倒不是特别护犊子的人。 可安排陶知命做南奕的引路人,且陶知命居然还肯答应,说明南奕的才情资质绝对不凡。 虽然南奕眼下还只是养气未入门的小修士,但冲着其资质,贾维丰就不打算轻视南奕。 对此,南奕虽觉奇怪,但贾维丰既已表露善意,他收下就好,倒也犯不着寻根究底地去问为什么。 他十分客气地接话道:“贾旗长言重了。伱们为民捉诡,不辞辛劳,乃是大好善行。我能陪着押送一程,与有荣焉尚且来不及,何来芥蒂一说。” 闻言,贾维丰笑容愈发和善,摆手说道:“大家都是道友,称呼随意点,不必生分。某姓贾,名维丰。小哥如不见外,唤一声贾大哥即可。” 一般来说,平辈交往相识,互称为兄。但水月仙门的弟子,不知怎的,似乎流行拜把子,相互间多称大哥、二哥等。 即便南奕年岁要比他们小不少,也是称南奕为小哥。 南奕入乡随俗,便顺着喊了一声贾大哥。 然后贾维丰,开始聊起正事,先问南奕关于糖葫芦女孩的事。 “去岁十二月九号晚,回学舍寝所的路上,碰到一位卖冰糖葫芦的小女孩。当时不觉有异,一时心软,便买下了一串。吃下后,当晚也只是困意上涌,早早便睡下了。至于后面,却是未曾再见过这位小女孩。” 南奕如实交代,只隐去了第二天醒来,觉醒「洞真」天赋之事。 说实话,对于糖葫芦女孩,南奕心情是有点复杂的。如果不是小女孩的糖葫芦,原身不会觉醒「洞真」天赋,自然也就不会因觉醒天赋后看了眼太阳而暴毙。 但原身不死,南奕或许也穿越不过来。所以,南奕有点拿不准,糖葫芦女之于他,究竟该是有恩还是有仇。 而听完南奕经历,贾维丰则是道:“还好小哥当时心善,买下了其冰糖葫芦,且运气不错,没撞上带毒的那一成。” 相比起卖栗婆,糖葫芦女的危害性要稍小些。 虽也是个强买强卖的主,但却是正常交易,可用铜钱来买,不必取寿命或脏器。 且只要买下了,就不会有事。但一旦不买,便会被糖葫芦女随意取走一样器官,或眼耳口鼻喉,或心肝脾肺肾等,制成糖葫芦。 若是小器官被夺,或不致死;可心肺之类若是被夺,凡人自是难逃一死。 此外,糖葫芦女制作的冰糖葫芦,约莫一成,会带有或轻或重的毒性。 吃下这种毒糖葫芦,看毒性强弱,有可能只是中毒受伤,也有可能毒性凶猛直接暴毙。 但运气只要不是太差,吃下正常的冰糖葫芦后,与所食糖葫芦来源相一致的器官,基本都会得些效果随机的好处。 而且哪怕不吃,买下后把冰糖葫芦随手丢弃,也不会犯什么忌讳。 ———— 0120 诡事纷呈不容歇 听贾维丰介绍完糖葫芦女,南奕面色略有些古怪。 他穿越后曾复盘原身经历,单知道糖葫芦女乃是诡灵,却不想其所卖冰糖葫芦,竟是采人器官炼成。 而且,原身的运气着实难评。 说他运气差吧,碰到糖葫芦女后没犯忌讳,成功买下糖葫芦,并且没有碰到毒糖葫芦。 说他运气好吧,又好过头了,在吃下冰糖葫芦后,竟觉醒「洞真」天赋,然后因为看了眼太阳而暴毙。 如果原身运气稍微差上一截,在吃下冰糖葫芦后只是双眸得到强化,拥有一些小神异,而非一口气觉醒「洞真」天赋,或许就不会死了。 但这样一来,可能就没南奕穿越的事了。 这时,贾维丰看见南奕脸上异色,以为南奕是在膈应,便道:“小哥不必介怀。既成了糖葫芦,便像是丹药,已与原材两异。” 南奕点头,揭过这一话题,转而问道:“贾大哥,这葫芦女,可是近日出现在了郡城?” “是,昨日刚有人报案,说自己被葫芦女夺走了一个肾。”贾维丰叹道,“许是龙气法禁转弱之故,不少诡灵开始活跃。这几天下来,光是被我们抓住送往刑狱的诡灵,算上卖栗婆,都已有十二位。” 诡灵活跃,最头疼的便是武安卒中的修士。 一方面,他们维持秩序,要想方设法制伏诡灵;另一方面,他们出身水月仙门,若是在城里与诡灵斗法,还得负责修改周围百姓记忆。 然而,依大离律,他们只能删改百姓涉及神诡的记忆。可杀人案、失踪案频发,这些客观之事,却是不能隐去的。 所以,惶惶人心,武安卒的修士想收拾起来,格外头疼。 接着,在聊完糖葫芦女后,贾维丰又开始问起黑无常的事。 除去无意间售卖《游神法》者乃是同学马良以外,南奕基本上如实告知。 一边说着,南奕一边在心中感慨:南天城最近,诡事纷呈,果真是暗流涌动的多事之际。 光是与他有所牵扯的案子,便有糖葫芦女跟黑无常两件。而像卖栗婆这些,已经缉捕归案的诡灵,也都有足足十二位。 可想而知,南天城眼下还没被缉拿,仍在为非作歹的诡灵,绝不在少数。 这一刻,南奕再次坚定了自己修行之念。 此方异世,神诡暗伏,所谓秩序只是表象。 如果当真做个普通百姓,等到遭逢变故,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时,生死存亡完全取决于他人。 所以,必须入道修行,争取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哪怕中道崩殂,起码不会死得憋屈。 而在听完南奕所言后,贾维丰沉吟一番,道:“你说的这些,很有帮助。但怎样才能拿下黑无常,还需筹谋。” “你先去找武达,找他要两叠定位符,正常兼任行走。至于黑无常或者糖葫芦女,等有了将其一举拿下的谋略后,会及时联系你。” 钓鱼,是一门学问。 虽然南奕身上有着跟黑无常与糖葫芦女的因果在,可以试着钓鱼。但具体该怎样钓,怎样确保万无一失地钓成功,都需要花时间制定相应的计划。 这些事,不用南奕费心。 于是南奕告辞:“好勒,那贾大哥伱先忙,我就不叨扰你了。” 回到一楼大厅,不少武安卒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吹嘘自己适才在制伏卖栗婆过程中出了怎样的力,发挥怎样的作用。 南奕看在眼中,觉得这些修士,与凡人其实也没太大的不同,都是有着一样的喜怒哀乐,亦有着各自的日常生活。 只不过机缘巧合,有些人可以入道修行,得知世界真相;有些人则只能做凡人,活在被修士们精心维系的秩序表象下。 南奕找到武达。 他的行走身份挂靠在武达的队伍名下,真要算起来,可以叫武达伍长。 不过,他还是管武达叫哥:“武大哥,贾哥叫我来领定位符。” 武达当即取出两叠定位符递给南奕:“南小哥将这两叠定位符收好。前一叠是报到用,哪天你想出勤巡哨时,提前用一张,我们好等你。后一叠是求援用,若是遇到麻烦,用上一张报知方位,我会尽快率人来援。” 定位符属于戏法符箓,功效简单,时效性长,画好后可以存放许久。 有需求的修士会备上不少,与人交换。某种意义上,定位符有些类似于南奕前世的短信消息,只是模板固定,只能报方位,不能传递实时消息。 此外,激发定位符,也只能向指定对象,即该定位符的绘制者传递消息报方位。 南奕又与武达小队的其他人认识了一下。 武达是伍长,麾下只四名正职武安卒。其余几位散修,与南奕一样兼任行走身份,都是来武安监挂职赚些外快。 毕竟修士修行,花钱如流水,若自身没创下什么产业,便只能给其他修士打工。 而武安监给钱大方,即便是兼职行走,只要出勤十天,就能有一银元的俸禄。 如果每日都出勤行走,月俸三银,更是可以直接找暂处瓶颈期的水月弟子,私下购买每月新鲜出炉的水月源丹,佐以修行。 然后,南奕闲聊,简单问了下这几位散修的日常修行之所需、所耗。 几人挑不敏感的内容简单说了下。 有的类似于《夺目法》,须以特定药草作为药引。而此世药价贵,哪怕是普通药草也不便宜。 有的则是须以金石为食,有钱吃矿,没钱吃土。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都是花钱如流水。 相比起来,南奕修《小无相诀》,日常功课修行乃「文抄」仪轨,只需耗费些纸张罢了。在造纸术、印刷术早已普及的当下,花销并不大。 即便最近他开始学画符,黄纸朱砂,也不算多贵。 大概了解了一下散修处境,南奕只得例行感慨了一番散修之艰难:都成为修士了,居然还得为赚钱而给官府打工。 又聊了一会,休班时间将尽。 武达正准备领着南奕等人继续外出巡哨,却有一队武安卒,背着两位浑身着火的伤员,快步跑回武安监,大喊道:“可有会治愈术法的人在?” 那火也是神奇,只在伤员身上烧个不停,却不会蔓延至背负伤员的武安卒身上。 而在武安监震动,不少会治愈术法的散修响应之时,南奕双眸,却是微微一眯。 那火不是凡火,正是他曾经见过的永恒明火。 南奕心中陡生疑惑:有永恒明火教的魔修,出现在南天城? 但他这会不便多问,只好不动声色地做个围观群众。 但接连站出来了好几位修士,尝试以各自术法或治愈或驱火,都宣告失败。 一位兼职行走的长青仙门弟子,连施数法后,沉声道:“不行,这火邪门,似有火种种在他们心口。须得有人施法破掉火种,将火变成无源之火,才能为他们疗伤。” 连长青仙门的弟子都这般说了,其他没能治好的散修,纷纷附和。 送伤员回来的什长暴躁道:“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问题是你们谁能施法破掉火种?” 众人面面相觑。 如果是暴力驱除火种,即便永恒明火邪门,也不是不能驱除。 可暴力驱除,必然会对伤者造成重创。而魔修火种,又极其歹毒地种在两伤者心口。 两人眼下本就是命悬一线,勉力凭着自身法力抵御永恒明火,守住生机。 如果暴力驱除火种,重创之下,火种确实是没了,可两人生机也会跟着消散,没有意义。 所以,必须以温和手段,缓缓祛除永恒明火,小心护住伤者生机,再加以治愈。 可眼下,至少在场的修士,无人能解。 有长青弟子开口:“如果我院夫子在,应该能救好他俩。” 他眼力不差,看出施展这邪火的魔修,应是蜕凡圆满修为。唯有同为蜕凡圆满的长青书院夫子,可以打包票说成功救人。 换作旁的书院先生,修为差上一些,都不敢说一定能保证。 可关键在于,长青书院的夫子,去了瀛州岛支援至今未归。城中眼下,就没有蜕凡圆满修为的长青修士。 不知何时出现在伤员附近的贾维丰,脸色很黑。 两位伤者,都属于他旗下行走。 如果是散修行走,救不回来也就救不回来。可其中一人,乃是裴家千金,贾维丰实在没法坐视不管。 因为,裴家家主,即伤者之母,正是贾维丰的顶头上司,南天城内三位武安监百户之一。 他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传音南奕,哀声道:“南小哥,我听说你的天赋神通,正有着祛除异常、恢复本初之效,可否求你出手?” 前文有说,天赋神通神异非凡,只略逊于道法神通,远比未经补全的黄阶术法要强。 虽然南奕修为尚低,但冲着其觉醒有「全愈」天赋,贾维丰仍旧在慌乱之中想到了南奕。 他其实没想太多,只求南奕能为伤员护住生机,给他拖出找人帮忙的时间就好。 但南奕不知道贾维丰的要求竟如此之低。 因为收到贾维丰传音时,南奕并未细想贾维丰说话意思,而是下意识地眉头紧蹙。 他心中惊诧:贾维丰似是提前打听过他的情况,竟对他的天赋神通都有所了解。 这说明,他的情报,在有心人眼里根本不是秘密。 南奕对此颇为介意。 但这会儿,他只得暂时压下对自身情报外泄的不快之意,看向身上烧着永恒明火的两位伤员。 他不认识什么裴家千金,但另外一位伤员,南奕见过。 这伤员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坊市售卖《夺目法》的店家,名唤郭来。 虽然坊市里做了伪装,但南奕「洞真」探查,名字一对,自然对上了身份。 南奕曾以得自许洛的金元,自郭来手中购下《夺目法》。 他当时出手金元,便是担心这枚金元作为永恒明火教赐灵科仪的媒介,或许会沾染上相应的气息与因果。 而现在,见郭来身染永恒明火,南奕隐隐有着猜测:此人许是替他挡了一劫。 南奕心里有种微妙的古怪感。 前脚,他替马良挡劫。 后脚,有人替他挡劫。 南奕不清楚永恒明火教的魔修为何会出现在南天城,但他觉得,如果魔修与郭来之间起了冲突,很可能跟那枚金元脱不了干系。 有此因果在,南奕实在不好意思袖手旁观。 因此,虽然心中念头转了又转,但面露异色的南奕,最终还是对贾维丰说:“我天赋未曾蕴养,阶秩尚低,虽可为他们祛除火种、恢复伤势,却很是消耗法力。我道行不深,法力不堪用啊。” 贾维丰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大喜。 他不过是希望南奕能护住伤员生机,拖延时间罢了。 原本见南奕面现难色(其实是异色),贾维丰还以为南奕没有把握。 结果,听南奕的意思,竟是能直接把人救回来,只愁法力不足。 阳神在上,在武安监,法力不足,这也能叫是个事? 贾维丰大喜过望,斩钉截铁道:“请小哥放心出手,补气丹管够,要多少有多少!” 南奕这才反应过来,贾维丰其实对他期望值不高。 只是话既出口,南奕也不好再咽回去。加上「全愈」天赋一经发动,本就不可中途停下,南奕也没再说啥,默默站了出来。 “让我来吧。” 轻声说完,南奕在两位伤员中间盘腿坐下,两手一左一右,各按在了两人心口处。 然后,他当着一众武安卒的面,激发「全愈」,不作隐藏。 这却是在贾维丰传音相问后,南奕知道自身「全愈」天赋已不是秘密,也就懒得再藏着掖着。 当然,作为他在明面上仗以入道的天赋神通,「全愈」天赋虽不算隐秘,可南奕心里还是有点疙瘩,准备后面找机会查一查,自身「全愈」天赋究竟是打谁那里流传外泄出去的。 不过眼下,南奕只得暂且将这一心思压下,专心运使「全愈」天赋,给两位伤员疗伤。 但见,原本浑身冒火,几乎成了火人的两人,从心口开始,缓缓止住火焰,并逐步往外复原。 ———— 0121 永恒明火再相会 南奕最近,一直优先以灵性转化法力,争取尽早养气入门。他于「全愈」天赋,并未蕴养加点,还只是黄阶下品的神通入门阶段。 但只要同处一阶,「全愈」天赋就能有效消弭异常、治愈疗伤。纵是面对蜕凡圆满的永恒明火,亦无非是治愈速度会慢些、法力消耗会重些罢了。 而这般艰难治愈,本就符合他入道不久的修为,不至于彻底震惊围观众人。 不过即使如此,也让围观众人见后,感觉到南奕「全愈」天赋的神异,居然能将长青弟子都束手无策的伤势成功治愈。 围观修士皆是心中一动,准备回头便找南奕套个近乎、搞好关系,方便日后受了难处理的棘手伤势,能找南奕及时帮忙治愈。 而贾维丰,见南奕运使「全愈」天赋给两人疗伤确实甚为吃力,当即叫人取来库存备用的补气丹,供南奕服食。 不过,因药性流失之故,库存丹药数量不多,药效不强。 贾维丰接着又叫人将丹师请来,现场炼丹,炼那种药效极强,现炼现食的补气丹。 可以说,为了确保南奕成功救下裴家千金,贾维丰多少是有些急眼了。 而在南奕给两伤员疗伤期间,贾维丰将围观武安卒赶出去巡逻后,问询送伤员回来的什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什长看向南奕,犹豫是传音私下交代,还是直接开口说情况。 贾维丰急道:“你直说便是,后续若是还有人受伤,多半还得麻烦南小哥出手。你不让小哥知晓内情,下次人若是不肯帮忙,我们还不是得交代情况,才能请动小哥。” 什长讪讪一笑,向南奕赔了一礼,接着交代起来。 原来,售卖《夺目法》的店家,也就是郭来,今年一百三十岁,虽是散修,却是蜕凡圆满,实力其实更在贾维丰之上。 他兼任行走,非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跟武安监套近乎,好借武安监渠道,将自身积攒的银元换为金元。 郭来感知敏锐,在今日巡逻之时,发现有人在暗中窥探他,且气息异常,似为魔修。 而见魔修似是冲他而来,郭来也不客气,欲借一众武安卒之力,一齐出手,不与邪魔外道讲什么江湖道义。 稍微行至偏僻处,留下一人护住周围百姓不被战斗余波所伤后,剩下众人则在郭来带领下,反过来突袭魔修。 结果,那魔修竟也是蜕凡圆满修为不说,战力还极强,堪称一代天骄。明明是被突袭,魔修却虽惊不乱,直接与众人斗法起来。 虽说寡不敌众下,魔修不敢久战,终是不一会便负伤遁走。 但他拼着受伤,也与郭来来了个以伤换伤,在郭来身上留下了一道无法熄灭的邪门火焰。 至于送回来的另外一位伤者,即养气大成的裴家千金裴清采,则是纯属倒霉,躲闪不及,被魔修施展的术法波及,同样燃起了邪门火焰。 这火,也就是永恒明火,确实邪门,不烧衣服,不会蔓延至其他人身上,只会逮着一个人烧,要将其肉身烧至虚无才止。 不过修士毕竟不是凡人,不会很快就被烧没,可以运使法力压制或抵御永恒明火,勉强拖住。 但若是无法根除火种,等到法力烧枯竭,迟早一死。 郭来是蜕凡圆满修士,法力深厚,倒是扛得住。送回武安监时,人也清醒,只是忙着压制永恒明火,没有分心开口。 而养气大成的裴清采,修为差上许多,虽只是被术法波及,一开始只一道微弱火苗,却也难以应付。 被送回武安监时,裴清采已然昏迷过去,心口血肉也已被烧去了一层,感觉心脏随时都能蹦出胸腔。 南奕当时,右手几乎是直接按在了其心脏上。 但随着「全愈」生效,伤势复原,裴清采心口的血肉重生,竟将南奕原本平压的右手,顶成了虚握状。 而后,裴清采亦从昏迷中醒来。 她看了眼周围环境,很快反应过来南奕正在为她疗伤。 裴清采眨着眼,秋波盈盈,传音笑道:“郎君,奴家这手感,不错吧?” 南奕稍稍蹙眉,说:“道友,请自重。” “郎君要奴家如何自重?是在郎君手里自重么?”裴清采依旧笑着,“郎君于我,有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 “打住。”南奕打断了裴清采的话,“道友若是无以为报,可以把主魂唤醒。” 南奕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裴清采亦只得撇了撇嘴,暗骂一声书呆子。 南奕不为所动。 这女修,乃阴阳仙门弟子,而且还是双修派而非清修派,修的是《阴阳合气法》而非《阴阳合一法》。 阴阳仙门的入门术法为「阴阳两意」,可以简单理解为一体双魂。阴阳弟子在斗法之时,双魂并用,多线程操作,就宛如在二打一一般。 只不过,若修《阴阳合气法》,走双修派路子,双魂各自执掌一气,会给辅魂更多的自主权,便会有些像双重人格。 唯有修《阴阳合一法》,走清修派路子,双魂同调,时刻把握阴阳二气之流转,辅魂才不容易有异心。 是以,相较于清修派,阴阳仙门的双修派,乃是速成修法,更易提升修为,却得忍受辅魂的不着调——比如裴清采的辅魂,就略显风尘,不似世家千金。 其实南奕有些奇怪,裴清采身为裴家千金,怎会走双修派的速成修法。 但他不在意其中缘由,只是叫裴清采的辅魂,自重一点,莫与他调情。 之前调侃陶知命去勾栏听曲时,南奕倒是能口上花花,嚷着不如带他一程。 但等真有阴阳仙门的女修出现在面前,南奕却是无甚兴趣。 他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寻常书生,远不至于到摸一下都会面红耳赤的地步。 纵使手中有物,亦能心中无物。 比起和裴清采调情,南奕此刻,反倒对那位打伤郭来的魔修,更感兴趣。 他好奇问道:“几位,那魔修究竟是何来路,使怎样术法,可有说道?” “魔修遁去之时,倒是有自报身份,自言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陆名少煌。” 什长说着,干脆施展「镜花水月」之术,拉出一道光幕。 此术,介乎真幻之间,能以幻乱真。不过单纯使用,也可以衍化幻术光幕,直接呈现具体场景,让观者更为直观地了解到彼时情形 南奕看向光幕。 名为陆少煌的魔修,红衣胜枫,黑发如墨,身周缭绕着术法凝形的一条火龙。 其长发不扎不束,在流火衬托下微微漂浮,无端生出一种俯视旁人的气场。 ………… 南天城乃郡城,主干道上不准有流动摊贩。 但临着主道的街巷,却有不少推着小车的商贩,或售早点小吃,或售冷饮清茶。 陆少煌,便坐在一家冷饮摊点上,饮着冰水。 商户以地窖藏冰制冰,天气稍热,便可售卖冰水做冷饮。 而陆少煌身具「火灵」天赋,虽修火法,却最喜冷饮。 每当冰水入喉中,一口饮下时,陆少煌都会生出神清气爽之感,仿佛整个人都就此清爽了几分。 他看向主道,一队武安卒正巡逻至附近。 其中一位矍铄老者,兜里一物,沾了一丝永恒明火之气息。 这气息,旁人多半发觉不得。但陆少煌身具「火灵」天赋,却是有所感应。 只是,循着感应而来的陆少煌,略有些疑惑。 他本想寻的是永恒明火教教徒,却不想,见到的却是郭来。 不知沾染气息之物实乃金元,陆少煌只能猜测,或许是有永恒明火教的修士,被郭来斩杀,随身之物,亦就此归了郭来。 陆少煌有些失望,只得举杯又饮下一口冰水,告诉自己,不必急于一时。 既然永恒明火教内部传下法谕,言新火种现于大离楚郡,那么永恒明火教的教徒修士,肯定已经聚集于附近。 他迟早能找到他们。 但陆少煌刚饮完一口冰水,感知极其敏锐的郭来,却已领着一众武安卒,突然间一齐出手,以各式术法,齐攻向陆少煌。 既有千斤重力压下,将陆少煌牢牢束缚在原地;亦有攻伐术法,直指陆少煌要害。 换作旁人,受此有心算无心的众人突袭,必将瞬间重创。 陆少煌却是虽惊不乱,果断应变。 他虽一时之间动弹不得,却立即口吐火球,迎向众多术法。 此术纵是不能敌众,亦能消去诸多术法威能。毕竟,大部分武安卒皆是养气修为,所施术法威能一般。真正有威胁的,不过寥寥两三道术法。 接着,陆少煌祭起一钟形诡器,由小化大,罩住自身。 此钟,并非护身之器。 但鎏金之钟隔绝内外,能让陆少煌借此挣脱控制术法的束缚。 然后,他催动金钟,硬扛下破开火球后的诸多攻伐术法。 刹那间,钟声大震。 适才说了,金钟并非护身之器。但它可以将一应术法之伤害、神异之效果,统统转化为火焚之伤,直击陆少煌五脏六腑。 虽然还是会受伤,却能免去不同术法不同神异效果之干扰。 而且,固定转化的伤害效果,自然会有着相应手段来处理。 但见,钟声震鸣,内腑受伤的陆少煌,瞬间口喷出一道鲜血。 可他早有经验,收回金钟的同时,直接焚去体内受伤部位,以肉为祭,以血为媒,催动术法,以永恒明火为基,将喷出口的鲜血化作流火之龙。 火龙凝形,当即直攻向在场武安卒中修为最高的郭来。 陆少煌拼着受伤,硬扛其他几位养气修士的术法,只攻郭来。 郭来亦回以术法,试图借术法对轰,消去火龙威能。 却不料,火龙猛地张口,竟一口吞下郭来术法,然后一头撞上躲闪不及的郭来胸口。 这时,陆少煌又瞥了一眼阴阳仙门的裴清采,冷哼一声。 裴清采适才,见陆少煌阳气格外旺盛,竟暗施手段,试图勾动陆少煌体内阳气,意欲使其阳气暴动、法力失控。 相比其他武安卒的攻伐术法,裴清采此举,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却称得上直攻陆少煌要害。 只是,裴清采的修为,终究还是不太够看。陆少煌祭起金钟,隔绝内外时,轻而易举地顺手化解裴清采手段。 但在陆少煌眼中,裴清采拉的仇恨,仅次于郭来。 于是,火龙摆尾,龙头撞入郭来怀中的同时,龙尾也拍中女修。 然后,其余武安卒的攻伐术法,则尽数落在陆少煌身上。 陆少煌虽勉强使出第三个术法,对冲抵消众术法之威能,却也难免受伤,喷血不已。 这一次,是超出其控制的口喷鲜血。 不过,陆少煌不敢久留,喷血同时,却是展开遁法,化虹而去,只在原地留下一道声音: “孤乃陆少煌,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夏郡散修也。诸位今日之赐,孤且先记下,来日再还。” 在陆少煌遁法跑路时,同为蜕凡圆满的郭来如果出手,有望留下陆少煌,令其陷入死战,被后续来援的武安卒以众凌寡。 但被火龙击中的郭来,彼时却是顾不上留下陆少煌,而是大惊失色,连忙运使法力压制身上燃起的永恒明火。 火龙吞下郭来术法,只是略微延缓两道术法威能对轰之时机。 只过了一息,郭来术法便在火龙腹中炸开,威能两相对冲,彻底破去流火之龙。 但就这一息之差,火龙龙头,便已正撞上躲闪不及的郭来胸口。 好在流火之龙吞下郭来术法,虽能抢下一息,延缓两术对冲威能的时间,却也难免会威能大减,堪可轻伤郭来。 奈何凝成火龙的永恒明火,却甚是邪门,一落在郭来身上,便自成火种,生生不息。 郭来催使法力压制永恒明火,虽不算抱薪救火,却也如饮鸩止渴,只能暂时拖住伤势不恶化。但永恒明火之火势,却是越烧越旺,不断壮大。 他大惊失色,自是顾不上再管陆少煌。 而其他武安卒,修为最高的也才蜕凡入门,差了陆少煌不少,根本留不住陆少煌。 ———— 感谢「不白小君」打赏500,感谢「懒打」打赏100; 人物插图仅供参考。 0122 甘为郎君护道卒 受伤的郭来、裴清采,被送回武安监时,约莫十一点。 南奕以黄阶下品的「全愈」天赋,同时为两人疗伤,却如拉锯战一般,耗去近三个时辰,吃下两炉现炼的补气丹,才终于治好两人。 然后,南奕为郭来、裴清采疗伤,一开始是事急从权,直接在院子里运使「全愈」。 不过等两人伤势看起来稳定后,贾维丰便叫人抬着,将他俩送入静室,并为南奕留下足够多的补气丹。 当南奕彻底治好两人,静室之中,受他「全愈」的郭来、裴清采,却是欣喜之余心思各异。 主魂终于醒来的裴清采,看向南奕,眸带异色。 但她很快掩去了眸中异色,只对南奕揖礼道:“我名裴清采。今日蒙君相救,恩情重大,清采铭记于心。郎君他日若是有需,清采必全力相报。” 见南奕轻轻颔首后,裴清采抿唇离去。 而看着裴清采的背影,南奕别无他念,只觉阴阳仙门的功法,有点邪门。 之前只是耳闻,未曾亲见,南奕还道阴阳仙门之功法,主打双修合欢之术。 结果今遭见了,「洞真」细看,方知阴阳仙门之功法,双修合欢只为辅,一体双魂才是真。 虽说裴清采修为尚浅,南奕从她身上看不出阴阳仙门后续修行门道。但他心中亦是猜测起来,或许,臻至化境,阴阳仙门的修士,一人能当两人使。 而和裴清采不同,散修郭来,却是对「全愈」天赋甚感震惊。 对修士来说,天赋神通不算常见,却也不算罕见。约莫一成多的修士,会拥有天赋神通。 有些是入道前,便觉醒天赋;有些则是成为修士后,机缘巧合,比如攻略灵境得法则反馈,悄然觉醒。 但不管怎么说,天赋神通并不罕见。 可效果神异如「全愈」者,却甚是罕见。 不仅能凭着黄阶下品阶秩,硬生生消磨治愈黄阶上品层次的永恒明火,更是能将一应伤势彻底消去,直抵圆满状态。 须知,郭来是散修,相较裴清采这等仙门弟子,体内其实积有不少暗伤。对自身的身体状态,他也比裴清采更为敏感。 可现在,郭来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暗伤尽皆消去,状态正处前所未有之圆满。 他略一估摸,更是发现自身寿元,增长,或者说恢复了十年左右。 此等神异,简直是闻所未闻。 郭来觉得,如果要给天赋神通排出个三六九等,南奕的「全愈」天赋,一定处于上上层次。 他甚至敢说,如果南奕「全愈」天赋之神异,彻底为众人所知,不知有多少散修会为之疯狂。 因为,消去暗伤,足以增加散修破境起码两成成功几率。 这两成几率,于散修而言,堪比八成底蕴,百金不换之资。 南奕不是散修,对散修生态的了解,停留于表面。 但郭来十分清楚,他今日蒙受南奕「全愈」,其实是祸福相依,搭上裴清采的便车,才让贾维丰请动南奕出手相助。 于他而言,只要今日告辞离去,以后就不可能再享受到南奕的「全愈」相助。 虽然郭来眼下,暗伤全愈,连寿元都恢复了大约十年,已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可郭来并不满足于此。 漫漫道途,他也想上进啊。眼瞅着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郭来神色一阵变化,突然十分郑重地长揖道:“郎君救命之恩,老朽无以为报,愿作郎君护道卒,惟郎君马首是瞻。” 南奕惊诧,连忙下意识躲开,不受这礼。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奕出手救治,不过是受贾旗长所托,行分内之事,万万担不起老先生如此重谢。老先生若当真要谢,也请谢贾旗长便是,不必谢我。” 一来,南奕怀疑郭来是替他挡了一劫,才会撞上陆少煌,经此一遭。他心里隐带歉意,自是不肯受郭来重谢。 二来,自觉自己没有他人纳头便拜的主角光环,面对郭来莫名其妙自荐追随,南奕心中惊疑,反生警惕。 各自坚持了一番,见南奕铁了心不肯居功,一直推说要谢就谢贾维丰,郭来只好道了实话: “好叫郎君得知,老朽请作护道卒,追随郎君,供郎君驱使,非为其他,只求郎君他日得道,能顾念情分,以今日之天赋神通,稍作护法,助老朽破境。” 郭来想得明白。 他虽不知南奕「全愈」天赋究竟有何代价,但南奕既然敢以黄阶下品天赋,出手治愈,祛除蜕凡修士术法残留,便说明代价可控。 而代价可控,就意味着基本可以随意施展。 郭来想得很深。 南奕出手一次,消去散修暗伤,便能为散修破境增加两成把握。 那么,若得南奕护法,破境之时进行「全愈」,岂不相当于后顾之忧全无,功成把握直逼九成八? 破境凶险,非同儿戏。 如果说提升两成破境几率,堪称百金不换之资。 那么九成八的破境几率,莫说千金,便是万金也恐难换。 郭来知道自己连一百金元的身家都很难攒下,只要今天出了这门,以后就很难再和南奕搭上话。 既如此,不如趁着没有外人在,抢先自荐,做南奕的护道卒,为其效力。 这样一来,南奕日后顾念情分,稍作护法,便能让郭来成功破境晋升,不必冒险一搏。 而且,南奕是无相仙门弟子。 郭来想得明白、算得清楚,以南奕仙门弟子身份,道途修行当顺风顺水,摊不上什么大事。就算他给南奕做护道卒,也不至于有太大风险。 如此思来,南奕大腿只要抱上,便是赚到。 而在郭来和盘托出后,南奕终于恍然。 敢情郭来甘作护道卒,是看上了他「全愈」天赋啊。 南奕这些时日一心修行,只想着早日养气入门。他对「全愈」天赋不甚重视,只当是满血挂,可以保证自身性命无忧。 在此之前,他未曾细想过如何活用「全愈」天赋,更没想过「全愈」天赋对于散修的吸引力。 再加上散修追随仙门弟子之事颇为少见,南奕完全没想过自己也能撞上旁人纳头便拜的戏码。 和前世仙侠中,散修追随仙门弟子,可以得到灵石、丹药乃至功法奖励不同。此世修行界,散修一般而言,最多就是给官府打工,很少追随仙门弟子。 一来,此世丹药符箓有着时效性限制,不能长久备用,难以充作奖励。 二来,此世功法修行与源炁对应,术法修持又有数量限制。在仙门功法不能外传的情况下,仙门弟子很难给出散修追随者适合的奖励。 若单纯只是为了钱,与其给仙门弟子当牛做马一辈子,不如直接给官府打工,来去自由,想不干就不干。 但追随南奕,为南奕护道,却又不同。 只要消息传开,冲着九成八的破境几率,散修之中甘为南奕护道卒者,绝不在少数。 南奕想通此节,一时间竟觉哭笑不得。 「天子剑」,将江湖武夫转化为奕武者。 「全愈」,现在看来,可以拉拢散修。 如果两者结合,会有何效? 南奕下意识想到,难不成自己日后,注定要做魔教之主? 南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喜意。 面对蜕凡圆满修士的纳头便拜,南奕要说心中不高兴、不自得,那肯定是假的。 可愈是心喜,南奕便愈是冷静,不会轻易拍板应下。 “此事非是小事,请郭老稍待,容我考虑一番。等后日,我再来武安监时,会予你答复。” 郭来面上不加掩饰地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心中却是凛然:南奕眼下连养气都尚未入门;他以蜕凡圆满修为,自荐为护道卒,供其驱使,南奕竟都还要考虑一两日。 他也不知南奕究竟是眼光甚高,还是以退为进、行收心之法,抑或真的只是想考虑一二。 但无论如何,郭来都将自身姿态摆得很低:“但凭郎君吩咐。” 这话有点耳熟,让南奕猛地一下想到了燕青云。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冲郭来轻轻颔首。 两人随后便出了静室。 在大厅,南奕又见到了刚回武安监不久的武达。 和白日相比,武达此时反而略显无精打采。 因为他午后出去,不是巡逻,而是忙着收拾烂摊子,洗去今上午众人斗法现场周围百姓的记忆。 虽因两方皆有所注意,再加上武安卒专门安排有一人护住百姓,今番斗法,并无凡人受伤。 但斗法动静,却着实大了一些。 不仅路面与临街房屋,皆有损坏,需要安排修士快速修复;连看到斗法场景的凡人,也范围颇广,需要水月仙门的修士加班加点,才能堪堪控制住消息传开趋势,洗去百姓记忆。 而依大离律,洗百姓记忆只准洗去神诡超凡事,却不得凭空捏造事件。 简单说,就是武安卒与人斗法,爆发冲突之事,不能隐没,至多洗去术法手段等冲突过程,伪装成双方以武夫身份大战。 这也就意味着,给凡人百姓清洗记忆,乃是精细活。 武达参与其中,一阵忙碌,自是显得没精打采。 随后,武达领着南奕去郡府食堂吃过晚饭,问南奕今晚要不要参与巡夜。 南奕摇头道:“昨日误坠灵境,已耽搁了书院之课。明日该继续去书院上课先。应该后日早,才会再来武安监。” 武达只是随口一问,见南奕另有安排,也就领着自己小队的其他人,出门巡夜去。 但南奕并未立马回自个租房,而是赶紧跑到诚友书店,开始找大腿陶知命要腿毛。 “陶师兄,你那可有啥宝贝,能让我在郡城里有防身之力呀。” 陶知命略感疑惑。 南奕身怀「全愈」天赋,只要在郡城之内,基本可保性命无忧。按理说,南奕并不需要护身之宝。 即便是被黑无常送进过一次灵境,南奕也没有过度警惕。结果,今日去了趟武安监后,南奕竟准备找他要防身之物。 “怎么,城中可是有要事发生?”陶知命随口问道。 南奕便交代了一番今日经历,从路遇贾维丰等人押送卖栗婆,陪行南天塔,再到郭来与魔修陆少煌交手被打伤,送至武安监由他出手救治等等事宜。 顺带着,南奕也以度厄令为引,言说自己被度厄仙门许贤带回南山县之前,遇到的医官许洛,真实身份便是魔教教徒。 永恒明火教乃秘传教派,并未大肆宣扬。今日在场修士,除南奕外,竟无一人知道永恒明火底细。 考虑到许洛亦从未亲口说出过永恒明火四字,南奕不好解释自己是如何得知,便只道:“陆少煌最后使出的术法,火龙身上之火,正是我曾遭魔修献祭时所见之火。” “此火既现,或许郡城最近人心惶惶之幕后,还有着魔教中人在暗中引导。我左思右想,还是来找师兄再要点防身宝贝才稳妥。” 南奕央着语气,打算做一个会哭的孩子。 他其实猜测陆少煌与其余永恒明火教修士并非一路。 毕竟正常魔教魔修聚在一起,行事应当更为隐秘才对,不至于像陆少煌这般,轻易妄动,反过来暴露魔教踪迹。 但就算陆少煌不与其他魔修一路,一个能使出永恒明火的夏郡散修跑来楚郡,说明附近很可能还有着其他永恒明火教教众。 所以,多加防范,绝对没错。 虽然,南奕并不觉得这些魔修是冲着他的。因为按正常逻辑,他不过是坑死了一个许洛而已,永恒明火教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就大动干戈才对。 但魔修潜伏,必有阴谋。 不管魔修有着怎样的阴谋算计,潜伏有魔修的南天城,都肯定比单纯只有诡灵活跃的南天城更为危险。 所以,南奕来找陶知命要宝贝防身。 陶知命摸着下巴想了会,说:“防身之物,倒是有个,你用着应该正好。但以伱眼下修为,倘若真有魔修捣乱,还是切莫逞强,低调行事为好。” 说完,陶知命取出一张人皮纸,递给南奕。 南奕将视线从陶知命手上的「乾坤戒」挪开,看向人皮纸,面色微现异样。 陶知命介绍道:“此纸名唤「无相纸」,乃同门师兄弟死后所化。取银元为祭,便可摹拓下任意一项术法神通、诡器灵宝乃至法阵的神异之效,相当于可以长久备用的符箓。你持此纸,提前摹拓好合适的神异之效,自可防身。” ———— 感谢「王三知」打赏100 0123 无相为纸摹万法 南奕为郭来、裴清采疗伤,一开始是事急从权,直接在院子里运使「全愈」。 不过等两人伤势看起来稳定后,贾维丰便叫人抬着,将他俩送入静室,并为南奕留下足够多的补气丹。 也正是因为在静室,郭来郑重其事地自荐护道卒,不为其他人所知,不至于瞬间引起他人喧哗。 但即便如此,南奕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不敢立马拍板应下。 他说道:“此事非是小事,请郭老稍待,容我考虑一番,后日再来武安监时,予你答复。” 郭来面上不加掩饰地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心中却是凛然:南奕眼下连养气都尚未入门;他以蜕凡圆满修为,自荐为护道卒,供其驱使,南奕竟都还要考虑一两日。 他也不知南奕究竟是眼光甚高,还是以退为进、行收心之法,抑或真的只是想考虑一二。 但无论如何,郭来都将自身姿态摆得很低:“但凭郎君吩咐。” 这话有点耳熟,让南奕猛地一下想到了燕青云。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冲郭来轻轻颔首。 两人随后便出了静室。 在大厅,南奕又见到了刚回武安监不久的武达。 和白日相比,武达此时反而略显无精打采。 因为他午后出去,不是巡逻,而是忙着收拾烂摊子,洗去今上午众人斗法现场周围百姓的记忆。 虽因两方皆有所注意,再加上武安卒专门安排有一人护住百姓,今番斗法,并无凡人受伤。 但斗法动静,却着实大了一些。 不仅路面与临街房屋,皆有损坏,需要安排修士快速修复;连看到斗法场景的凡人,也范围颇广,需要水月仙门的修士加班加点,才能堪堪控制住消息传开趋势,洗去百姓记忆。 而依大离律,洗百姓记忆只准洗去神诡超凡事,却不能捏造事实。 简单说,就是武安卒与人斗法,爆发冲突之事,不能隐没,至多洗去术法手段等,伪装成双方以武夫身份大战。 这也就意味着,给百姓清洗记忆,乃是精细活。 武达参与其中,一阵忙碌,自是显得没精打采。 随后,武达领着南奕去郡府食堂吃过晚饭,问南奕今晚要不要参与巡夜。 南奕摇头道:“昨日误坠灵境,已耽搁了书院之课。明日该继续去书院上课先。应该后日早,才会再来武安监。” 武达只是随口一问,见南奕另有安排,也就领着自己小队的其他人,出门巡夜去。 南奕则是回到诚友书店,开始找大腿陶知命要腿毛。 “陶师兄,你那可有啥宝贝,能让我在郡城里有防身之力呀。” 陶知命略感疑惑。 南奕身怀「全愈」天赋,只要在郡城之内,基本可保性命无忧。按理说,南奕并不需要护身之宝。 即便是被黑无常送进过一次灵境,南奕也没有过度警惕。结果,今日去了趟武安监,南奕就准备找他要腿毛了。 “怎么,师弟是觉得郡城有大事要发生不成?”陶知命好奇追问。 南奕便交代了一番今日经历,只隐去郭来自荐护道卒一事。 顺带着,南奕也以度厄令为引,言说自己被度厄仙门许贤带回县城之前,遇到的医官许洛,真实身份便是魔教教徒。 永恒明火教乃秘传教派,并未大肆宣扬。今日在场修士,除南奕外,竟无一人知道永恒明火底细。 考虑到许洛亦从未亲口说出过永恒明火四字,南奕不好解释自己是如何得知,便只道:“陆少煌最后使出的术法,火龙身上之火,正是我曾遭魔修献祭时所见之火。” “此火既现,或许郡城最近人心惶惶之幕后,还有着魔教中人在暗中引导。陶师兄可以知会郡府一声,然后看看有啥防身宝贝能给我一个呗。” 南奕央着语气,打算做一个会哭的孩子。 他其实猜测陆少煌与其余永恒明火教修士并非一路。 毕竟正常魔教魔修聚在一起,行事应当更为隐秘才对,不至于像陆少煌这般,轻易妄动,只会反过来暴露魔教踪迹。 但就算陆少煌不与其他魔修一路,一个能使出永恒明火的齐郡散修跑来楚郡,说明附近很可能还有着永恒明火教教众。 所以,多加防范,绝对没错。 陶知命摸着下巴想了会,说:“防身之物,倒是有个,你用着应该正好。但以你眼下修为,倘若真有魔修捣乱,却是切莫逞强,低调行事便好。” 说完,陶知命取出一张人皮纸,递给南奕。 南奕将视线从陶知命手上的乾坤戒挪开,看向人皮纸,面色微现异样。 陶知命便介绍道:“此纸名唤「无相纸」,乃同门师兄弟死后所化。取银元为祭,便可摹拓下任意一项术法神通、诡器灵宝乃至法阵的神异之效,相当于可以长久备用的符箓。你持此纸,提前摹拓好神异特效,自可防身。” 【志名:无相纸。】 【志类:诡器。】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无相仙门弟子死后,或有几率生成。】 【规则:无相为相。】 【能力:无相万相——无相衍法,万相归一。使用后,可摹拓任意神异之效,并将诡器效果更改为摹拓之效。】 【灾厄·禄:氪金本相——金银为祭,神威可测。摹拓之效威能强弱,取决于金银祭品之多寡。摹拓并二次使用后,诡器破碎。】 人皮纸乃无相仙门弟子死后所化,没有让南奕破防。 灵修、诡灵、诡器,皆以规则之力为基,自有相通之处。 既然无相仙门功法特性为复制粘贴,那出现「无相纸」这等诡器,南奕早就有所猜测。 但氪金一词,却让他忍不住眼角一抽。 这种高端符箓,是一次性道具倒是正常;但禄字灾厄,使威能强弱取决于氪金,着实有点让南奕不知道说啥好。 好在摹拓后不用担心规则之力流失,可以长久备用,倒是不亏。 南奕收下「无相纸」,将其贴身放好。 感受着人皮纸清凉触感,南奕愈发羡慕起有储物效果的诡器或灵宝。 不过再怎么羡慕,还只是个养气未入门小修士的他,只得老老实实在书店里打起了地铺。 然后,趁着夜深人静,南奕这才开始在心里盘算起,郭来自荐护道卒一事。 南奕不说虚言。他之前拖着郭来,确实是要考虑一二。 但他考虑的,并非是是否收下郭来,而是在考虑以后,是否要大力招新。 他仔细盘算了一番。 「天子剑」有聚众加持之效,能助他修行,自可不断招新。 但「全愈」拉拢散修,只是多几位帮忙干活者,本质上无助修行。而且,让散修跑腿,最多做些小事,真要有什么隐秘之事,也不好分给他人做。 这样看来,散修招多了也只会摸鱼,安排不了什么活。 只需招上一两位做护道卒,已然足用。 除非,将「全愈」天赋,也设法融入内功。 ———— 0124 魔修盗文送福报 陶知命给了南奕「无相纸」。 至于南奕如何使用「无相纸」防身,陶知命不会过多插手。 于是,南奕昨晚想了许久,究竟该用「无相纸」摹拓怎样的神异之效,才能让自己有安全感。 最终,他想到了南天塔的“万法禁行”之效。 只要摹拓“万法禁行”之效,关键时刻一经激发,万法禁行,甭管遇到怎样的强敌,都会一起变为凡人之身。 某种意义上,南奕这算是反其道而行之。 他自知修行时日尚短,修为浅薄,在蜕凡修士面前压根不够看。 想凭借强化某一手段来防身,南奕总觉得不保险。不如反过来,把大家拉低到同一层次,再凭借丰富的经验立于不败之地。 于是,待得午后下课,南奕出了无相书院,直奔南天塔。 他没有过于靠近南天塔,因为靠太近的话,「无相纸」的“无相万相”摹拓之效,反而会被“万法禁行”压制。 正好裴清采遣人送来一枚金元,南奕拆开锦盒取出金元,再将金元放在「无相纸」上。 南奕感应了一番,如果要用「无相纸」摹拓“万法禁行”之效,每多一枚银元为祭,可以增加“万法禁行”法域半径一步长;每多一枚金元为祭,则可增法域百步方圆。 不过,氪金祭品不能混用,要么全金元,要么全银元。 南奕眼下,加上裴清采给的谢礼,计有一金四十六银。 他不做犹豫地直接选择以金元为祭,激发「无相纸」的“无相万相”摹拓之效。 “抄之力,三段!”南奕在心中暗道。 然后,「无相纸」的“无相万相”之效,就摹拓替换为了“万法禁行”之效。 南奕心中大定。 他松了口气,离开南天塔。 只是走在回诚友书店的路上,随着行人渐多,南奕忽然看到街上出现不少报童,边撒丫子快步跑着,边不住吆喝: “送报咯,送报咯。大家快来看、快来瞧,新报免费送,不花一文钱。” 南奕听后讶异:郡城开设新报想打开市场,已经卷到一文钱都不收,直接免费送了吗? 不过,既然是免费送,南奕好奇心起,也就顺手拦住报童,取了一份新报,打算看看新报之上究竟有啥内容。 然后,南奕看向报刊名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瞪大了眼。 但见,新报之名,名为《福报》。 南奕一看,便有种不知究竟该说啥为好的强烈倾诉冲动。 他只得压下对书名的吐槽欲,视线下扫,看向报纸正文。 结果越看,南奕脸色便越是凝重。 虽名《福报》,报纸正面却没有半分好消息,全在总结盘点郡城最近的各种杀人案、失踪案,以及打架斗殴(修士斗法)事件。 南奕怀疑,武安卒内部的案件总结,都不一定有这份报纸上来得全。毕竟,有些独居之人死亡或失踪,无人报案,武安卒也就无从及时得知。 而且,南奕还发现,就连昨天陆少煌与一众武安卒斗法之事,都已登报。虽说是洗去记忆后的武斗过程,可刊登速度之快,超乎南奕想象。 须知,此世所谓印刷术,乃是靠着匠师血脉传承之天赋,快速制造印模。 要想昨天新闻今天便备好印模开始大规模刊印,只能说,必有修士出手。 而放眼南天城,能做出这种事,对民众曝光各种恶性案件者,唯有魔教中人。 南奕猜测,或许是陆少煌出手,隐约暴露了几分永恒明火教存在。 这就使得永恒明火教,不再藏着掖着地只躲暗中引导,开始免费发送《福报》,抢时间抓节奏,想要想法设法地尽快挑起民怨,进一步削弱龙气法禁——类似于南奕前世日寇,用飞机往城里撒传单进行宣传战一般。 而当南奕翻面,看向《福报》背面内容时,他彻底沉默了,面沉如水。 只见,《福报》背面,赫然是南奕岁考写的骆驼祥子故事不说,还居然是补完版! 岁考之时,考试时间有限,南奕写得简略,相对来说就有些像是大纲故事。 但现在,却有永恒明火教教徒,替南奕补完故事,扩展篇幅。 只顺带着将文中一众反派之姓名,改为了楚郡郡城各大世家,不带半分遮掩,就是要往死里黑各大世家。 虽然,骆驼祥子的故事,确实很符合《福报》主旨思想。 虽然,补充扩展完后,作者署名,仍旧署的是南奕。 但南奕根本没往《福报》投过稿,也没得《福报》半分稿费。 他这是稀里糊涂下,被永恒明火教借着他的名义狂黑城中各大世家。 这可和《南天学报》刊载,完全不是一回事。 《南天学报》上,南奕行文精简的文章,只占了一个版块,且买报者至少也是学舍读过书的人,严格意义上并未深入基层百姓民众。 但现在,《福报》不仅让补完版骆驼祥子占据了整个背面,还免费送报。 更甚者,生怕有百姓不识字,永恒明火教还联系安排有学历不高的凡间说书人,在诸多人群聚集地,免费读报讲报。 南奕越看越无语,匆匆赶回诚友书店,将《福报》之事告知陶知命。 听闻魔教教徒,不仅搬运,还替南奕补完扩写了骆驼祥子,陶知命面色亦是古怪起来。 “师弟你放心,这《福报》,一看便是魔修手法。明眼人都知道,魔修署你名多半只是盗用文章后顺手,并不会因此为难于你。” 南奕讪笑:“希望如此吧。不过魔修以报纸为载体,挑动民怨,郡府难道就不管管?比如第一时间没收《福报》?” 陶知命摇头道:“民心若是有怨,只要有丁点火星,便可燎原。这种时候,冒然没收《福报》,甚至有可能反生祸端。” “伱且放宽心,天塌下来,个高的顶。魔教存在,郡府已然知悉,自会想办法应对。不必你来费心,你只管安心修行就成。” 陶知命仍旧是一脸的不以为意,口吻随意。 而见陶知命这么说,南奕也就不再多想,只管盯着自己手上的事。 ———— 0125 正魔大战拼算计 永恒明火教魔修,不再潜伏暗中,搞出《福报》开启宣传战攻势。 《福报》之上,或是郡城命案、失踪案之追底,或是大家子弟欺男霸女之行径,显然是不怀好意,想挑动民怨以削弱「龙气法禁」。 南奕本以为,郡府不会坐视不理,不日便将与魔修大战。 他虽有「无相纸」防身,可此物只能用一次,用于关键时刻保命,所以南奕还是选择从心,低调行事——就像裴清采,直接被裴家家主下令禁足,根本不让出裴府大门。 但之前说过九号给郭来答复,所以九号那天,南奕还是去了趟武安监,找到郭来,收为护道卒,并现学现画,画了一叠收束有自身气息的定位符交予郭来,约定郭来如有事找他,便在诚友书店附近激发定位符。 然后,调查马良之事,南奕便交给了郭来负责。 只不过,南奕不知马良居于何处,调查之事,却需郭来从打听寻找马良住所开始。 ——南奕本想着十号书院上课,可以在下课后跟踪马良;结果九号早上,他去找李太华请假时,得知马良竟在八号下午,便已向书院提前告假。 南奕不知道马良请假,是因为魔修开始送《福报》的缘故,还是说与他破去灵境重返现世有关。 反正,南奕将调查马良这事,交给了郭来。 他自己则在请了旬假后,不再往书院跑,开始关注起每日《福报》。 只是出乎南奕预料,郡府与魔修之间,并未很快交手。 明明城内气氛越发紧张,连书院上课,都有不少学子告假不去,安心避风头,结果郡府除了例行让武安卒每日巡视外,居然什么都没做,任由魔修雇人天天免费发《福报》,刊登郡城世家之黑料。 一时间,大有“山雨欲来风满城,郡守稳坐钓鱼台”的架势。 刚开始,南奕还看不明白郡守楚狂生究竟在想什么。 但看了几天下来,南奕隐约有所悟:郡守楚狂生,或与魔教魔修有了默契。 魔教魔修,要削弱龙气法禁。 而郡守楚狂生,虽然城中书院不少蜕凡修士都赶去了瀛州岛支援,城防空虚,却似另有依仗。他放任魔修施为,乃是在针对城中世家。 永恒明火教闻弦而知雅意,开始猛挖世家黑料。 终于,二月十四号,大料爆出。 郡城赵家,养了一只蓄奴队,长期从楚郡各乡村拐卖稚童,行采生折割之举,将稚童摧残成残疾人,再令稚童乞讨。 更为人不齿的是,等稚童年长,赵家人还会痛下杀手,摘取五脏六腑以制血丹。 此事曝光,众皆哗然,继而怒火冲天,恨不得将赵家人拖出来食其肉啖其血。 南奕看到,到处送《福报》的报童,脸上挂着坚定的恨意。他们声音嘶哑,却还在奔跑于大街小巷,不断吆喝着赵家人的条条罪状。 南奕看到,听见赵家人种种罪状,不少百姓对视一眼后,沉默着赶往赵府所在。人群汇聚,越聚越多,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量在酝酿、在激荡。 南奕还看到,天,变了。 融入「无相小解」后,「洞真」已能把握气机。 原本无形无质不可见的龙气法禁,已在南奕眸中勾勒出形状。 所谓龙气,指的是气运金龙。 但气运金龙,实乃人心愿力之显化。 此方天地,本无龙脉。 是司牧月宰证道,方令人心所向,即为龙脉。 而此刻,人心燃怒火,气运化为刃。 龙气法禁对赵家人的压制,变得更加强横;但对其他修士的压制,却出现了明显削弱。 魔教魔修尚未登场,郡守楚狂生,却领着其他世家的修士齐聚赵府,痛陈赵家人七大罪状后,当场宣布诛赵家全族,格杀勿论。 楚狂生没有出手;郡府挂职的修士,也没有出手;甚至武安卒中的修士,还散布于郡城各处,防备魔修。 但有人会出手。 响应楚狂生号召,杀入赵府的,全是其他世家的修士。 冷眼看着世家修士斗法,楚狂生轻声对其身旁的楚天行说道: “无论制度如何变,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大势难逆。若想促进民生,要么向外求,自外部采肉,让民众喝汤;要么,便只能内部割肉,让利于民,与民同乐。” “引进蒸汽技术,革新百业,确实能促进经济流通,增长财富。但要想确保财富增长健康,分配合理,我思来想去,当行割肉换血之举。毕竟,流水方能不腐。” “原本,我想着南奕文章如此尖锐,应是位正气十足之少年,便打算让他出头,挑破脓疮。但他看似有几分济世之心,实则满心算计得失,只顾自身修行,没有为民请命、奋不顾身之情怀,难以利用。” “不得已,只好借魔修之力,破此赵家。” 楚天行眸带隐忧,说:“这伙魔修,不知是何来路。今番袭扰南天城,也不知他们意欲何为。” “或许是为了抢夺瀛州岛至宝?不过无妨,不论他们有何目的,都兜得住。”楚狂生不置可否道。 而在说完之后,他于心中暗自补了一句:“就算我兜不住。有陶师兄在,也能兜住。” ………… 站在某处酒楼之顶,远远观望着赵府情况的南奕,目瞪口呆。 他感觉楚狂生是在玩火,魔修当前,居然还有心思先对赵家下手。 南奕不是楚狂生,不知楚狂生趁此机会先铲除毒瘤赵家,究竟是图什么。 但他知道,此时正有许多民众正在往赵府聚。这些民众,或许是想汇聚无形之力,讨个公道。 而郡守诛赵家全族,也确实可以说是在推行公道。 可这种术法对轰的血淋淋场景,绝对会震撼乃至粉碎百姓三观。 再加上暗里还有不知多少魔修会冒出来,南奕怀疑,等到诸事毕后,水月仙门的修士究竟有没有余力,清洗全城百姓关于神诡异事的记忆。 不过这些,却与南奕无关。 正如陶知命所说,天塌下来,自有个高的顶。 陶知命今早便不见了踪影,只让南奕自行注意安全。 南奕便领着郭来,躲得远远的。等赵府乱起时,远远观望了一下赵府动静。 南奕自觉,他躲在战场边缘当围观群众,还有郭来作陪,应该是牵扯不了什么,足够安全。 最近袭扰南天城的魔修,南奕虽知道他们是永恒明火教教众,却也不知道他们有何来意。 他自不会认为,永恒明火教兴师动众,是为了找他麻烦。 和楚狂生等人一样,南奕怀疑永恒明火教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抢夺前不久收容于无相书院内部、源自瀛州岛的至宝。 如今,楚狂生借魔修之力压制赵家,并逼着其他世家的修士出手,血洗赵家。 魔修很可能会趁机攻入无相书院,尝试抢夺瀛州岛至宝。 但这些,与南奕无甚关系。 眼瞅着今天即将乱起,南奕毫无看正魔大战热闹的心思,只准备趁乱去盘盘马良的底。 郭来这几天,早就查清了马良住处。 只是马良会否与游君越扯上关系,郭来没有适合探查分析的手段,无从下手。 南奕顾虑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正魔大战,害怕半路撞上大战现场,也轻易不肯出门,遂暂且搁置此事。 直至今日乱起,确定自己身处战场边缘,不大会被牵扯进正魔大战后,南奕方才准备亲自去马良住处「洞真」检查一番,看看有无线索,弄清楚马良与黑无常失踪案子中的具体关联。 这也是南奕的一个心结。 他本以为自己是替马良挡劫,虽然略有些意外躺枪的郁闷之意,但毕竟成功得脱,还有不少斩获,不至于因此迁怒马良。 但之前在斋舍看到马良的异样神情后,南奕隐约感觉,事情或许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简单。 所以,他想细查一番,看自己之前,是不是在马良身上看走了眼。 如果当真看走了眼,那南奕就要确定一下马良的成分,看看马良会否有着取死之道。 如果马良确实有着取死之道,并非无意间牵连南奕,那么南奕也只有趁着混乱,才好无甚顾忌地对马良下手,而不用担心被武安卒追查后续。 所以,明明啥也不做,坐等正魔大战结束,才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但南奕还是决定,趁着正魔大战将起,查清楚马良无辜与否。 ………… 仙门治世多年,魔教搞事时会有什么把戏,其实心中都有数。 在以舆论入手,煽动民怨乃至民乱后,无非就是趁着龙气法禁转弱,或让筑基修士入城斗法争夺宝物;或让大批修士散至各处作乱,煽风点火,搅动局势。 前者,无相书院已有防备。 后者,武安卒同样散至各地,整戈备战。 一般说来,魔教魔修,或有屠村之举,但在县城乃至郡城,还不至于大肆杀戮。 这可能是因为,会大肆杀戮的魔修,早已被杀绝了。凡间秩序尚在,若真有魔修屠城,仙门自会派出高阶修士追杀此贼。 而今时今日,即天启四年二月十四日,贾维丰正领着旗下人马,加上有来接差事的兼职行走,总计八十四人,围在南天塔百步之外。 南天塔中,加上最近关押的,诡灵总数已逾百位。 作为镇诡封灵的要地,南天塔百步以内万法禁行,将其中诡灵死死镇压封印。 但赶上魔修袭扰,郡府亦是专门调了一旗武安卒驻守此处,避免南天塔被魔修攻破。 “万法禁行”,是南天塔中法阵之效,将「龙气法禁」的压制之力百倍增幅。 一旦南天塔破,法阵失效,镇压于塔下的诡灵,将会挣脱封印,就此逃窜。 不过,“万法禁行”下,一应术法神异,皆进不得南天塔百步之内。所以,不必担心南天塔被修士远程攻破。 但是,若以凡火引爆火药,却也有可能炸塌南天塔。 是以,贾维丰领着众人驻守南天塔外,却是为了避免有人携火药冲塔。 贾维丰并不认为会有修士跑来冲塔。 虽说引爆火药有可能炸塌南天塔,但除非大军冲塔,否则咋可能那么轻易堆够火药并引燃? 可忽然间,却有一阵大笑声响起。 “孤乃陆少煌,请诸君赐教。” 陆少煌信步逼近,两手空空,俨然没将贾维丰等人放在眼里。 贾维丰眯了眯眼。 他这边八十多人,加上他本人,刚好四位蜕凡修士,分别守在南天塔四面。 虽说他只是蜕凡小成,不如陆少煌蜕凡圆满修为。但有着他这一面二十位养气修士压阵,贾维丰并不惧陆少煌。 毕竟,在炼精化气境,攻强守弱,即便是蜕凡修士,也不敢当真无视养气修士的攻伐术法。 贾维丰只道了一声小心邪火术法别被击中,便立马掐诀,催动术法攻向陆少煌。 “来得好。”陆少煌当即诵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证吾神通,金莲覆护。” 和上次仓促应战不同,陆少煌这次有了准备,却是可以从容施展开护身术法。 一道金色的火莲在其身周展开摇曳。 来自武安卒的一应术法落在金莲上,直打得金莲颤栗,花瓣片片凋零落下。 陆少煌若是站在原地不动,只以金莲护身,自然扛不住几轮围攻。 可他只靠着金莲撑住第一轮术法,便已然冲入了南天塔百步以内。 毕竟,二十一人分散着守一面,术法落在火莲上会有先有后不说,任意两人间也间隔颇远。 陆少煌直插薄弱处,瞬间便突进冲入了南天塔百步之内。 “万法禁行”下,他的护身金莲直接破碎。可武安卒的术法,追入南天塔百步以内,同样会自行消散。 此时能作为依靠的,唯有自身武功。 离陆少煌最近的两位修士,同样冲入南天塔百步内,缠住陆少煌。 身为修士,只要年岁较大,在术法修持陷入瓶颈时,都会练一些武功,增强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 可陆少煌武功却格外高强,用劲巧妙,远非一般熟悉的程度。 在“万法禁行”的压制下,面对众人围攻,他反倒更显从容。 不过,靠着人数优势,贾维丰好歹拖住了陆少煌,并未让陆少煌冲进南天塔八十步内的范畴。 而与此同时,南天塔的另三面,也都有武功高强的魔修,冲进百步之内,与守塔武安卒纠缠起来。 又有一些力气庞大的魔修出现,趁着武安卒忙于拖住陆少煌等人,就站在南天塔百步之外,隔着大老远,将炸药包投掷向南天塔。 贾维丰心中疑惑。 他不理解这些魔修想干啥。 只要不是大军冲塔,魔修根本不可能冲到南天塔下。 别说炸药包散乱,没有紧紧堆叠在一起,光是点火之人,就不可能当真有人能冲到塔下挨着点火引燃才对。 但下一刻,贾维丰怒目圆睁。 ———— 0126 人心怒火无常愿 只见,原本还在试着往里冲塔的陆少煌,突然抽身疾退,并摸出了一颗珠子狠狠捏碎。 “这世间,还有一火,既非凡火,却也不受龙气法禁压制。此火,名曰人心怒火。”他笑道,“就比如,尔等此刻心中之惊怒,消不得,却迎风涨。” “哈哈,涨涨涨,给孤爆!” 随着珠子捏碎,说话之间,竟有血红色的火焰无端生出,引燃炸药包。 被人远远扔在南天塔上的炸药包,散落各处,原本很难统一引燃。 但此刻,人心怒火显化,竟引燃炸药包,并控制着速度于同一瞬间爆开。 轰的一声。 原本矗立多年的南天塔,竟在爆炸冲击下猛地裂开多条裂缝。 虽说因为炸药包不算特别多,且散落各处,爆炸威力分散,不至于彻底炸塌南天塔。 但南天塔中维系“万法禁行”的法阵,却不扛炸,瞬间失效。 还在南天塔百步之内的修士们,只觉身上压力陡然一松。 塔裂,阵碎,体内法力开始重新涌动。 可他们心中,却是猛地一沉。 原本被镇压在塔下的诡灵,挣脱封印,复得自由。 它们呼啸着、大笑着,重新四散逃开,百诡日行,并要趁乱享用凡人性命。 一众武安卒,乃至于南天城内诸多修士,感知到南天塔破,皆是心中一寒。 魔修或许还有点顾忌,不会大肆屠戮百姓。可诡灵,尤其是本身便被关押在南天塔下的这些恶诡凶灵,却个个都是无法无天的主。 包括无相书院在内,诸多仙门修士再也按捺不住,开始主动出击,忙于应付诡灵。 永恒明火教的一众魔修,根本没怎么亲自出手,不必靠底层教徒拼命,便已迫使仙门修士四处救火,抢救百姓。 “一切,皆如我所料。” 南天城外,负责这次出谋划策的魔修李朝阳,如此说道。 前些时日,陆少煌与武安卒突起斗法,虽使永恒明火教浮出水面,不得不仓促行动,发起《福报》,不再继续暗中潜伏,却也让陆少煌成功汇合了魔修队伍。 一番交谈后,李朝阳得知陆少煌身具「火灵」天赋,当即打上了南天塔的主意。 他许以「人心怒火」之火种,请陆少煌出手,凭借「火灵」天赋之玄妙,顶着“万法禁行”的压制引爆炸药包,藉此破掉南天塔法阵,释放塔中镇压之诡灵。 如此一来,书院及郡府修士,哪怕明知道魔修是在声东击西,也不得不出手拦截诡灵,保护百姓。 南天城近日,书院修士大多都去瀛州岛支援未归。剩下留守教书的书院修士,修为本就普遍不高,又被诡灵引走,更是起不到拦截阻碍作用。 眼下,永恒明火教魔修,离夺走瀛州岛至宝,只剩最后一道镇守环节。 李朝阳看向一人,微微一笑:“顾道友,提前恭祝你马到功成。” 顾姓修士颔首,没有说话,径直身化遁光,飞向南天城中无相书院。 ………… 赵府外,眼瞅着赵府修士快要全部授首,却猛然发现南天塔破、百诡日行,楚天行下意识地看向他爹。 楚狂生面色阴沉,冷声道:“没事,兜得住。” 他确实没料到魔修竟能破掉南天塔,释放诡灵。 但修行界,实力为尊。再多的算计,最终都得靠实力说话。 所以,郡守楚狂生,虽然恼怒于魔修挟百姓为质,却依旧不慌。 而赵府之中的赵家家主,眼见得南天塔惊变,猛地大笑起来: “楚狂生,说老夫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夫没有话说。可你身为郡守,不想着较量手腕,徒以刀兵逞凶,还胆敢玩火,迟早自焚!” 然后,笑音未绝,法力枯竭的赵家家主,便已被人斩断脖颈,头颅高高飞起。 出手者,乃是楚家幕僚霍子良。 他知道楚狂生现在很不高兴,不想听到“玩火自焚”之类的话,所以,他果断出手,击毙赵家家主。 但看着南天城中乱象,霍子良漠然表情之下,却是不以为然地讥诮:「人心怒火玩不得?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 在霍子良看来,城中乱局压根一点都不乱。真要说道,无非是郡守与魔修,各取所需罢了。 郡守楚狂生,想要秀一把操作,趁机铲除毒瘤赵家,用赵家的尸体,于事后反哺百姓、提振经济促民生。 而一众魔修,则乐得排除郡府干扰,专注于对付无相书院,尝试抢夺收容于无相书院的瀛州岛至宝。 至于所谓的人心怒火,于郡府而言,赵家既灭,再大的民怨也能随手平息,根本兴不起什么波浪。 只是魔修释放百诡日行这一招,出乎楚狂生预料,会让楚狂生事后收拾烂摊子颇为棘手,因此恼怒。 但事已至此,南天塔破,百诡日行,除了让郡府修士急忙出手拦截诡灵外,楚狂生也只能认栽。 霍子良将目光望向无相书院。 他知道,无相书院最后的镇守环节,即是身份神秘的陶知命。 身为六道阁阁主、南天城暗地里的情报头子,霍子良对于陶知命,一直很是好奇,想弄清楚陶知命究竟有着怎样的实力。 而借着这次魔修袭扰南天城,霍子良正好瞧一瞧陶知命的深浅。 ………… 马良只是一介凡人。 在郭来引路下,寻到马良住处的南奕,无比确认这一点。 他躲在暗中,远远看着在窗户边伏案写作的马良。 透过窗户,南奕运足目力,清楚看到马良此时,正在默写《玄苍归寂颂》。 这是此世向司魂月宰致敬,并祝福亡者于阴世安息的一篇颂文,有点类似于南奕前世的《往生咒》。 可以说,马良默写《玄苍归寂颂》,此情此景乍眼一看,并无任何异常。 至少,之前寻到马良住处的郭来,便没能看出异常。 南奕轻问:“郭老,你上次来时,马良他也是在默写《玄苍归寂颂》吗?” 郭来微带讪讪,说:“好叫郎君知晓,之前来时,此子确实也在写文。但具体写何,我当时未曾留意。” 郭来此前没有在意,无法确定。 但南奕感觉,应该也是《玄苍归寂颂》。 因为,南奕的视线,落在了马良手中之笔上。 【志名:圆愿笔。】 【志类:诡器。】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一只可以实现器主心愿的墨笔。】 【规则:有愿必圆。】 【能力:画诡圆愿——画出必定可以实现心愿的幻象诡灵,为器主圆愿。】 【备注:当前器主心愿为“让他消失”,当前幻象诡灵之能力为“遣送目标至随机灵境中”。】 【灾厄·禁:圆愿不断——圆愿期间,持笔挥毫,不能停也;且每日圆愿时长,须比昨日多一个时辰,直至每日圆愿时长达十二时辰方不再增加。如有犯之,器主将以身偿愿。】 这是一只可以实现心愿的墨笔。 但心愿一旦许下,就无法停止,最终需要器主每时每刻都转动墨笔,让画出来的幻象诡灵久存现世。 更关键的是,器主根本控制不住幻象诡灵。如马良所画的黑无常,可以让马良不想见到的人消失。但如果黑无常主动加班送人消失,马良也没法制止。 南奕不知道马良许下心愿时,是否是因为受人欺负,才愤愤然许下“让他消失”之心愿。 可南奕猜得到,随着「圆愿笔」的持续圆愿,无法控制事态发展的马良,心生愧疚与自责。 虽然「圆愿笔」的戒律代价,只要求持笔不停即可,完全可以一直画圈圈。 但被愧疚之意折磨良心的马良,最终选择默写《玄苍归寂颂》,为后续被无辜牵连的失踪者祈福。 然后,为了弥补愧疚,马良想做些好事积德,遂将游君越遗留的几本古籍,卖给南奕冲业绩。 他可能主观上没想过加害南奕。毕竟,马良只是一个凡人,连《游神法》都认不出,怎会知道气机牵引之事。 只是在南奕六号没去书院上课,马良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卖书之举,有可能让黑无常顺着游君越遗物找到南奕。 而在南奕八号重新回到书院斋舍后,马良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惶恐起来,害怕南奕想明白出事缘由后,会来找他麻烦。 再加上,随着每日圆愿的时间越来越长,马良也没心思继续上课,干脆便向书院请了假,不再去上课。 其实,马良的结局已然注定。 只要再过几天,只是凡人的马良,不可能做到不眠不休,迟早会因太过劳累而触犯戒律,最终以身偿愿。 但他眼下还能坚持,明明满心愧疚自责,可为了不立马以身偿愿,还是忍不住动笔,唤出黑无常,让黑无常自由行动。 不仅坑死了修习《游神法》的游君越,还让南奕也险些命丧灵境。 马良的房间在二楼。 南奕来到其楼下,让郭来以法力托着他浮空,出现在马良窗户外。 马良正运笔如飞,余光却瞥见窗户外陡然冒出来一个人,吓得亡魂皆冒。 他墨笔不停,结结巴巴道:“斋、斋长,伱怎么,出现在窗外?你,是人还是鬼?”说完,他似反应过来,“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奇人异士?” “我是谁并不重要。”南奕轻声问道,“重要的是,马兄,你是否有意害我?” “不,不!不是我,我没有!”马良疯狂摇头。 他右手上的「圆愿笔」,也在激动之下乱了方寸,变成无意识地来回涂抹。 马良语无伦次:“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干的,我没有害人。” 突然,马良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南奕,哀声问道:“斋长,你能重新出现,那其他那些消失的人,应该也没有死,也还能再出现的吧?” 南奕轻轻摇头。 马良抿了抿嘴,忽而问:“那斋长,你今天来找我,是要找我算账吗?” 马良表情并无异样,手上「圆愿笔」也同先前一般随意涂抹着。 但郭来这时传音提醒道:“郎君,黑无常正在你身后凝形。” 于是,南奕叹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 说完,南奕只是探出法力,缚住了马良右手。 这种直接运用法力的技巧,并不算术法。南奕虽不像曾经的许洛那般,能直接以法力凝形化为长鞭,但单纯束缚住马良右手不让动,却也不难。 右手动弹不得的马良大惊失色,他下意识地想伸左手。 可左手旋即,也被南奕法力缚住。 马良呆住,嘴唇翕动,想要求饶。 然而,马良呆住,黑无常却没有。 在「圆愿笔」不再被马良继续转动后,正在南奕背后凝形的黑无常,只顿了一息,便消散身形,转为在马良身后逐渐凝形。 马良虽看不到自己背后,可在看到南奕身后黑无常消散身形的同时,他脸上也随之现出绝望恐惧之色。 马良呆呆地看着南奕。 南奕又重复了一遍道:“我不会杀你。” 话落,因马良触犯戒律禁忌,没有继续挥动「圆愿笔」,黑无常开始反噬,斩下钩镰,将马良送入了随机灵境,以身偿愿。 啪哒一声。 失去器主的「圆愿笔」倒在了桌上。 南奕对着空气,幽幽说道:“马兄,如果你有大运,不仅能在入灵境后觉醒天赋神通,不但不暴毙,还能成功破掉灵境。那么,我等着你来找我,盘一下究竟谁对谁错。” 南奕确实不想亲手杀了马良。 毕竟同学一场,马良也只是个被诡器玩弄的可怜人,不是有意加害于他。 但南奕受气机牵引,被黑无常送去灵境,险些丧命的恶气,却不得不出。 因为,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他选择给好心办坏事的马良一个机会,看看马良是否有着天命之子般的气运。 反正,就算马良有大运,能侥幸不死,自灵境归来,身怀「洞真」、「全愈」天赋的南奕,也有信心坦然面对马良。 化去心结,念头通达的南奕,看了眼桌案上的「圆愿笔」,将其随手收下,而后震开郭来托住他的法力,重新落回地面。 虽然在南奕看来,「圆愿笔」几乎就是个鸡肋,没有使用价值。 但毕竟是黄阶上品的诡器,还是可以收下,看以后能否找机会将其卖掉,或以物换物。 接着,南奕便准备由郭来领着,继续往南天城边缘跑,尽可能地远离战场,安心做个吃瓜群众。 此时的南天城,因南天塔破,百诡日行,已经乱作了一团。 也正是因为南天城乱作一团,南奕来找马良的麻烦,才不担心被武安卒阻止,或事后追查。 身为养气都未入门的小修士,南奕有着充分的自觉,知道正魔大战的热闹,不是自己该看的。 趁乱处理完马良后,南奕只想躲得越远越好,安心吃瓜看戏即可。 可就在这时,却有一道遁光,自无相书院上方,朝南奕所在方位飞来。 ———— 0127 佛怒火莲一剑开 永恒明火教主要活动区域,并不在大离王朝境内。 加之又是秘传教派,并未大肆收人招人,故而虽有明尊法谕传下,但最终跨过万水千山赶来大离楚郡的,基本是玄阶修士,以及本就在大离王朝的零星黄阶修士。 按明尊法谕,献祭出现于大离楚郡的新火种,可以擢升祭师位,直入地阶。 这种事,当然只有一人能成。 但永恒明火教的修士,还不至于未到手前便先行争个头破血流,而是商定好,先通力合作削弱南天城的「龙气法禁」,再设法夺走火种。 等到最后,成功献祭火种,进而直入地阶者,则需掏空家底,相助其他修士。 毕竟,郡城要地,「龙气法禁」压制之下,却非单个修士便能逞强的。 但永恒明火教修士,也不知明尊法谕中的新火种究竟为何物。一番调查后,考虑到法谕颁下的时间,他们也认为新火种,或是最近送至无相书院收容封印的瀛州岛至宝。 又因黄阶修士数量少,永恒明火教并未以人海战术四处袭扰的法子来调走书院修士,而是设计破了南天城镇压诡灵的南天塔。 此外,「龙气法禁」虽被削弱,却仍旧存在,仍旧有着消磨玄阶修士道行之效。 所以,永恒明火教一众玄阶修士,基本没有入城,而是在外联手,一道屏蔽天机,避免其他郡治感应到楚郡动静后隔空支援龙气。 最终玄阶修士中,亲身入城,直赴无相书院者,只一人。 其名顾永择,筑基大成。 其天赋神通,名曰「火独燃」,孤身在外,即可借法友军,得众人火力加持;身处人群,反而难以发挥神异。 在永恒明火教一众修士中,顾永择却是最适合强闯无相书院,尝试夺取新火种之人。 当南天塔破,书院修士不得不外出应付百诡日行时,顾永择再不迟疑,直赴无相书院。 他知道,书院之中肯定还有护宝之人。 但大部分修士皆被调走后,不必担心被书院修士以众凌寡,顾永择自是无所畏惧。 他,筑基大成,玄阶修士。 而书院之中,护宝之人,最多就是蜕凡圆满。 相差接近一个大境界,他怎么输? 顾永择直飞无相书院藏经阁上方,高声喝道:“大震散修顾永择,特来贵地借宝。还请诸君行个方便!” 在其下方,扫地老者魏无涯,眼皮抬也不抬,依旧默默扫着地。 今天,却是用不着他来护持藏经阁。 因为,今天是陶知命亲自来守。 一道人影升起,浮于藏经阁上方。 此人双剑佩腰,蓝衫披身,袒胸露腹,正是诚友书店陶知命。 顾永择不知陶知命实乃跌境修士,只是眼尖,看出眼前的陶知命只腰间双剑为真剑,身上蓝衫却为法力幻化。 暗道此人莫不是有着赤身癖,顾永择笑道:“只你一人拦我?无相仙门端的是自信,区区一位蜕凡圆满修士,便敢来拦我。” 陶知命催动「无相真解」,饶有兴趣地看着顾永择,说:“借法他人之火力,加持己身,抵御龙气法禁?” 简单来说,这种做法就是将他人法力,转化为自身临时法力,从而避免本身法力条上限,即道行,被龙气法禁消磨。 坦白说,这种做法没什么不对。 但陶知命却是懒散笑道:“我若是有你这般天赋神通,绝不会想着亲身赴险,定是混迹于人群,等其他人身陨道消,再以此神通彻底继承他人道行。” 顾永择哼了一声:“不愧是仙门修士,心眼又多又坏。” 不过,顾永择心中却是暗道:我倒是也想,可其他人不给机会呀。 永恒明火教乃秘传教派,除去极少数修士秘传他人外,主要是靠明尊传承散于天地之间,自动寻觅有缘之人。 换言之,永恒明火教修士,平素不仅没有聚在一起,相互间也不知身份。 若非这次有着明尊法谕,顾永择根本见不到这么多永恒明火教修士,自然也就没法靠着卖队友来继承队友道行。 当然,不管心里怎么想,顾永择嘴上却是道:“久闻离朝无相仙门最擅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今日特来讨教。” 两人对话不过片刻之间。 顾永择说完,当即施展术法,以永恒明火为基,连发五颗火球激射向陶知命。 他倒要看看,无相仙门的「无相妙法」,能否衍化模拟明尊的永恒明火;一个蜕凡修士,又怎么敢在他面前放肆。 结果,陶知命根本不按无相仙门修士的寻常套路走,即不以「无相妙法」衍化模拟相应术法以对轰,而是忽地拔剑,悠悠道: “我有一剑,可诛魔。” 剑锋轻扫,剑气纵横。 不仅一剑斩灭了五颗火球,剑气余波直冲顾永择,更是逼得顾永择使出一记护身术法才扛住。 顾永择讶然失声:“道法?你是跌境修士?” 筑基之上,是为玄种。 筑基定道途,玄种窥法则。 在玄种期,修士窥视法则,完善自身道途架构,当升华术法,凝结神通种子。 这神通种子,即为道法。 虽说术法层次与修行境界并不完全相关,顾永择筑基大成,也在「永恒明火诀」助力下,提前修成了一道道法。 但再怎么说,修成道法的前提,当是确定道途,凝练根本道基,也就是筑基才对。 陶知命能使出道法,定是跌境修士,因久居「龙气法禁」之下,一路跌回了蜕凡境界。 可跌境修士不算离奇,跌境后居然还能以蜕凡修为施展玄阶道法,不惧消耗,无视代价,端的是离谱至极。 念头闪动间,顾永择再不犹豫,直接以借法所得火力,施展自身唯一修成的道法: 「佛怒火莲」! 此法,须以多种异火相合,方能使出。 但顾永择以天赋「火独燃」借得众人之火力,亦相当于多种异火,不仅能成功催动「佛怒火莲」,威力还更胜寻常。 于是,火莲摇曳,绽放层层花瓣。 当火莲盛开完全时,恐怖气息喷薄而出,席卷四方,仿佛连空气都因高温扭曲。 不仅左近的凡人躲在屋中瑟瑟发抖,连旁处正在与诡灵斗法的修士,也是一时动容。 他们既感震撼,又觉神往。 这就是道法,冠以个人意志的道法,威能远胜术法数倍。 当火莲落向陶知命,热浪激荡空气,仿佛有重峦叠嶂般的声浪响彻云霄: “佛怒火莲!” 但下一刻,剑光冲天,直斩火莲。 “我有一剑,可开天。” 一道清吟声,清清淡淡,却彻底压下了燥热声浪。 刷地一下。 清冷剑光恍若银河,逆冲九天之上,直撞火莲。 两者甫一接触,立即溅洒出许多剑气与火苗,仿佛在空中蒸腾出热气,膨胀四溢。 然后,「佛怒火莲」,它裂开了。 顾永择脸色微变。 他不理解,自己是靠着「火独燃」借法他人,借众人之力,方能在郡城之内硬顶着「龙气法禁」施展道法,不惧道基损伤。 可陶知命,以蜕凡之身施展道法也就罢了,凭啥脸不红心不跳,跟个没事人似的! 这是在舞弊! 顾永择气愤不已。 不过,不等「佛怒火莲」彻底裂开,他已然施展遁法,化作一道遁光,火速跑路。 却是顾永择心知,他凭借「火独燃」借力他人,只是能在「龙气法禁」下撑得更久些,而非真的可以在郡城之中自由行走。 见自己唯一修成的道法都奈何不了陶知命,顾永择晓得厉害,自不会头铁地继续纠缠下去,而是当即跑路,果断止损。 而后,火莲彻底炸裂,炸成满天烟火,似是在礼送他的跑路行径。 陶知命没有施法拦截。 他今日守在藏经阁,乃是受李太华百般请求,方才勉为其难应下,以玄阶诡器「诚神镜」生成化身,再以化身施展道法禁术,借此发挥玄阶战力。 见顾永择识趣逃离,一心下班摸鱼的陶知命,并未出手拦截。 而且,也不需要他拦截。 「龙气法禁」只是被削弱,又不是被彻底破除。 郡城重地,玄阶修士想闯进来猖狂逞强,倒也不是不行。可进来容易,想出去,就得问郡守楚狂生肯不肯放人了。 顾永择遁光飞纵,未及数里,便有楚狂生之投影,浮现在南天城上空。 楚狂生手握郡守法印,神色淡漠中透出几分阴沉,猛地抬手盖下,虚空盖印: “此地,禁止飞天。” “此地,禁止出入。” 接连印下禁空令与封城令,楚狂生心中,已为顾永择判了死刑。 就算陶知命接下来不出手,只要将顾永择困在城中,龙气法禁消磨道行,迟早把他从筑基削成蜕凡。 但永恒明火教敢来袭扰南天城,自然是早做准备。 他们很清楚,不管能否成功夺取火种,难点都在于:激怒楚狂生后,该如何顶着封城令逃离南天城。 而顾永择之所以答应出头,以身赴险,尝试自无相书院夺取火种,除去按照约定,一旦成功夺取火种,则火种归他,由他进行献祭外,还在于备有退路。 即使楚狂生封城,也依旧能逃离南天城的退路。 顾永择顶着禁空令,遁光溢散的同时,调整遁光方向,像一道陨石直落向城中某处。 ………… 南奕一直安心看着热闹。 马良住处位于城北一角,远离城中,属于实打实的战场边缘。 当城中半空浮现火莲与冲天剑光时,他为之心折。 这种攻伐神通,特效十足不说,还自带bgm,着实令南奕眼热。 等顾永择身化遁光跑路时,南奕也是分外艳羡。 虽然蜕凡期即可修炼遁术,但基本都只能短途遁移。而像顾永择这类可以自如飞空之遁法,除去极少数天资强横的蜕凡修士外,基本都得筑基修士才能成功掌握。 一想到筑基修士能凭自身之力飞天遁地,还只是小修士的南奕,就感到羡慕不已。 但羡慕着、羡慕着,南奕忽觉不对。 这遁光咋转了个弯,朝他这里飞来了? 南奕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因为,遁光飞纵,不一会便飞至他眼前。 顾永择落下遁光,看了眼如临大敌的郭来,又看了眼身着无相书院书生衫、神色古怪的南奕,最终看向南奕捏在手中的诡器「圆愿笔」。 顾永择皱眉:“「圆愿笔」落在了伱手里?” 他心中暗道晦气,不仅没在无相书院讨得好,连预先准备的退路,也被无相书院的弟子给意外搅了局。 而南奕,则在看到顾永择的刹那间,想到了很多。 于是,南奕问道:“马良得到「圆愿笔」,并且许下相应心愿,都是你们在暗中引导?” “马良是那个凡人的名字?那就对的。”顾永择啧了一声,赞道,“不愧是无相仙门弟子,这么快就能想明白来龙去脉。” “既然道友你已得了「圆愿笔」,那不如请你帮个忙,许个同样的心愿,将我送入灵境。”顾永择笑眯眯开口。 南奕反问:“你在威胁我?” “道友此言差矣。”顾永择稍稍蹙眉,觉得南奕态度有些冒犯。 但他仍旧耐着性子道:“「圆愿笔」之灾厄,于凡人而言无解;但对修士来说,却有足够时间寻到解决之道。” “道友若肯帮忙,便算贫道欠下人情。等风头过去,自有厚报。”顾永择眸光转冷,“道友若是不肯,贫道固然是逃不出去,可尔等也要与吾陪葬,实非明智之举。” 郭来连忙道:“郎君,不如将笔交给我,由我来送他离开。” 南奕却是不给,只轻笑道:“所以,你果然是在威胁我。” 顾永择也笑了。 气极而笑。 他感觉今天真是奇了怪了。 堂堂筑基大成修士,纵横凡间之存在,被蜕凡圆满的陶知命瞧不上眼也就罢了,好歹人是跌境修士,跌境之前的修为指不定比他只高不低。 可一个养气都未入门的小小修士,当着他的面,居然也敢大放厥词,端的是没将他放在眼里。 无相仙门的弟子,都这么狂么? 顾永择甚至感到不可理喻。 “好你个小家伙,看在「圆愿笔」的份上,贫道唤你一声道友,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不成?贫道有意许你人情,你非但不应,还敢出言无状。端的是自寻死路,不可理喻。” “不好意思,你的人情,在我这分文不值。”南奕哂笑,“你袭扰郡城,强闯书院,触犯大离律,乃诛无赦之死罪。我若是私放你走,怕是根本没命享你的人情。” 郭来在旁急得不行,目瞪口呆,不解南奕面对筑基魔修,为何比他这个蜕凡修士还要来得有底气。 而顾永择,也是气极而笑,不再耐烦,直接探手抓向南奕。 “好个诛无赦,那贫道今日便舍命,先送你一程!” ———— 人物插图仅供参考。然后,补个正文里没合适机会抖设定的设定: 诡器效果,只要触碰到,哪怕是凡人,也能不言自明,瞬间明悟。不过明悟的只是能力效果,而相应代价,得在使用能力后才会得知。 所以马良许愿后,知道怎样做才能拖延以身偿愿的时间。然后马良许的心愿,是被顾永择干扰思绪、暗中引导的。这也是魔修基操,随机挑选幸运儿做工具人,然后暗中控制工具人激活诡器效果,这样有啥代价都与魔修无关。 0128 逆斩筑基传火种 顾永择伸手一探,直接以法力凝形之手,抓向南奕。 在顾永择眼中,南奕这种养气都未入门的小修士,他都用不着施展术法,直接以法力凝形,就能手拿把掐,随意拿捏。 见状,郭来微一咬牙,准备主动替南奕接下攻击。 他自荐为南奕护道卒不久,倒也谈不上真的能为南奕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但想着武安卒支援应该很快就到,只是须在顾永择手下拖延一点时间而已,郭来咬了咬牙,决定拼了。 毕竟,他又不知南奕「全愈」之灾厄是遇弱则强、遇强则弱,私心里觉得就算被顾永择打成重伤,只要不死,就能找南奕恢复如初。 不过,不等郭来当真替南奕挡刀,却有一方法域,突然自南奕身上展开,席卷四方,瞬间吞没郭来与顾永择。 【志名:无相纸。】 【能力:无相万相——无相衍法,万相归一。】 这是南奕找陶知命求取的防身之物,使用后可摹拓任意神异之效。 而他最终选择摹拓的效果,不是别的,正是南天塔「万法禁行」之效。 摹拓之时,为了确保威能堪用,南奕盘点身家后,干脆只留了几枚银元,而将自己剩余八十枚银元全数做了祭品。 最终成效也很是喜人,虽然达不到南天塔百步之内皆「万法禁行」的程度,却也能影响方圆八十步范围。 南奕一直贴身存放着「无相纸」。 这是他面对筑基修士也能不卑不亢的底气。 当顾永择开始动手,南奕也直接激活了无相纸摹拓的「万法禁行」之域。 相较于顾永择三百多年的道行,南奕道行十五年,只算是顾永择的一个零头。正常斗法,南奕甚至没法在顾永择手下撑过一招。 但南奕,可以先将顾永择拉低到跟他同一层面,再来与其分个高下。 而顾永择,则在被法域吞没的刹那,勃然色变。 万法禁行下,不仅他刚刚探出的法力之手化为乌有,其天赋「火独燃」,也在瞬间失效,断去了借力感应。 而没了借法之力,相当于其临时法力槽被清除,只以本身道行直面龙气法禁,开始被龙气法禁不断消磨道行。 顾永择眼珠子瞬间就红了。 他辗转多地,费尽心思寻找修习火法的散修一起组队探险,靠着辛辛苦苦卖队友,才艰难攒起来的道行,因南奕之故,竟开始消磨倒退。 顾永择悲愤道:“尔等南洲仙门之修士,端的是心眼又多又坏。一个二个,整天研究舞弊之法!” 先是一个陶知命,不知怎的,竟能以蜕凡之身肆意施展道法。 接着又来一个南奕,区区养气修士,竟搞些压制所有人修为的诡玩意,来个「万法禁行」。 借法之力被消,顾永择气急败坏,不复淡定。 “筑基不可欺!就算压制修为,万法禁行,收拾尔等也只在翻手之间!” 他低吼一声,身躯竟猛地膨胀了一圈,撑破衣衫,并转瞬变了模样,化作一青面獠牙的火眸青猿。 甚至于,其左右两肩,腾起火苗,竟似要在顾永择颅后形成一道火环。 但「万法禁行」的压制下,火苗刚刚腾起,便惨遭镇压,彻底熄灭。 不过,火眸青猿般的猿人模样,却仍旧存在,不受「万法禁行」之影响。 南奕见状,微微一怔:“妖?” 顾永择筑基修为,阶秩对应玄阶下品,不在「洞真」之下。 只靠「洞真」被动解析之效,南奕很难一眼看破顾永择底细。加上他又不了解蜕凡阶段的修行常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顾永择眼下是何情况。 郭来闻言,立马接话道:“此乃蜕凡真身,非是妖身。得肉身彻底异化,才是妖;心智彻底异化,方为魔。” 郭来今天,可算是从头震惊到尾。 先是震惊于南奕面对筑基修士,竟然面不改色,毫无敬意; 接着震惊于南奕竟反手使出「万法禁行」,压制超凡之力。 不过,既然超凡之力皆被压制,郭来也就彻底放下心来,不再担心自己不敌顾永择,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 接完话的郭来,亦是展开蜕凡真身,摇身一变,变作一头狼人扑向顾永择。 他觉得,眼下万法禁行,大家都展开蜕凡真身,于肉身之力上半斤八两,好歹也能拖延点时间才对。 蜕凡真身关乎道基,一旦受伤,影响深远。是以,平素修士斗法,非到万不得已之地步,不会轻易展开蜕凡真身。 但顾永择已经急眼,只想快速了结南奕,方才使出蜕凡真身。唯有尽快杀死南奕,他才好逃出法域,重新以天赋神通向城外压阵的永恒明火教教众借法。 不过,面对试图为南奕护道,主动扑上来的郭来,顾永择只觉不屑:“尔等离朝心修,也好意思在吾面前动武?” 顾永择与郭来,一猿一狼,皆是现出了蜕凡真身。 但顾永择猿手一探,避开狼爪,直接便抓住郭来手腕。 他接着把手一旋,又将郭来手臂轻松拧成麻花。 吃痛之下,郭来惨叫一声,身形也随之不稳。 顾永择左肩再朝前一顶,便正撞在郭来狼首之上,直接将郭来撞晕了过去。 随手将郭来往旁边一甩,顾永择继续冲向南奕。 愤怒狂躁的顾永择,嘴角既似冷笑,也似狞笑。 他可是来自大震的玄宗修士。 东原玄宗,乃体修,纵使万法禁行,单论武技,也足以轻松收拾南洲仙门心修之修士。 他要让南奕感受一下,何为绝望! 就算南奕诡计多端,不知使了什么诡器,竟能营造出「万法禁行」之法域,将两人拉低到同一层面。 但结局,不会有变! 顾永择恨恨挥拳,想要一拳轰碎南奕头颅。 怎料南奕反应极快,竟能跟上顾永择动作,扬起左手,欲以左掌挡住顾永择的右拳。 不过,目睹此幕的顾永择,心中依旧不屑。 身为玄宗修士,他不仅武技娴熟,展开蜕凡真身后,力量更是翻了数倍。 就算南奕伸掌格挡,他这一拳下去,也足以直接打断南奕的左臂。 但…… 顾永择一拳挥出,打在南奕左掌上,一身力气却如石沉大海,根本没点动静反应。 顾永择呆了呆。 下一刻,南奕右掌前推,拍向顾永择胸膛。 顾永择下意识地抬起左臂挡了一下。 却觉一股大力自南奕右掌传出。 他吃不住力,竟噔噔噔连退三步,方才勉强站稳。 顾永择神色大变。 他感觉得十分清楚,这股大力,并非是来自筋肉扭动之力,而是类似于法力,瞬间爆发出神异超凡之效。 “你怎么还有法力?”顾永择感觉自己快疯了,快被南洲仙门这些整日琢磨怎么舞弊的家伙给气疯了,“万法禁行,凭啥你还能使出法力?!” 南奕不作回答,只顾闷头直攻。 他不是个打斗之时还喜欢嘴炮解释的人。 就算要解释,他也会选择在打死顾永择后,对着其尸体解释。 顾永择左支右绌,勉强招架着,被南奕打得不住口吐鲜血。 这也就是他展开了蜕凡真身,皮糙肉厚,方能勉强扛住南奕毒打。 若是适才没有展开蜕凡真身,说不得万法禁行之下,他一个筑基修士,会被南奕三掌就给打死。 虽说现下看来,被南奕活活打死已是迟早之事。 但顾永择仍旧强自支撑,于挨打同时,仔细体悟南奕身上的奇怪法力。 这种有着神异超凡之效,却似与源炁无关,以至于神效其实十分微弱的奇怪法力,顾永择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终于,顾永择灵光一闪,半是惊诧半是释然道:“你这不是法力,是武夫异力!” 南奕仍旧默不作声。 但顾永择眸中火焰跳动,却似闪过一丝异色。 这一刻,顾永择想到了许多。 他向外环视。 刚巧有修士赶到了附近。 不过,并不是南天城官府或仙门修士,而是顾永择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陆少煌。 陆少煌是大离齐郡散修,相当于大离本地人,与来自其他三大王朝的永恒明火教玄阶修士并非一路,此前与郭来误起冲突,还害得永恒明火教提前暴露,不得不加快进度,仓促发动袭击。 但不管怎么说,陆少煌修有「永恒明火诀」,便可算是永恒明火教修士,今日也出了大力,凭借天赋神通破去了南天塔。 于顾永择而言,陆少煌算是自己人。 只不过,眼瞅着顾永择一个筑基修士,都展开了蜕凡真身,竟然还被南奕各种暴打,摸不清情况的陆少煌,心中惊疑,远远躲着,根本不敢靠近南奕这边。 自知自己今日必死,顾永择惨然一笑,突地不再招架格挡,被南奕正正一掌打在胸膛处,喷血倒飞。 他名顾永择,天赋「火独燃」,永远在选择是否卖队友。 为谋夺火种,换取直入地阶之机,省去千年苦修,他难得选择了一次站出来,孤身强闯无相书院。 却不想行差踏错,竟让自己陷入死路绝路。 不过,身陨道消前,他还能做最后一次选择。 喷血倒飞的顾永择,惨然大笑,笑中带泪。 他猛地嘶声高吟: “道分阴阳,化为光暗,其光将朽,炯炯不然,其暗将堕,冥冥无念,大世玄玄,诸生妄也。” 万法禁行,只禁凡间法。 若是指向仙神的仙神之法,却非凡间法阵所能禁绝。 比如,向明尊进行献祭的献祭之法。 “伟哉明火,始自混元,其知悠悠,可分宙宇,其意渺渺,能离太虚,彼岸上上,独一恒之。” 不过,未曾布设赐灵科仪的情况下,顾永择也没法直接献祭外物。 如果非要献祭,他只能献祭自身。 但顾永择本意,也非是将自身献祭给明尊。 他只是借献祭之法,稍微撬开一丝「万法禁行」之压制。 然后,结合自身天赋「火独燃」,顾永择将献祭对象改为陆少煌,将自身之天赋,献祭,或者说传火,传给陆少煌。 这是顾永择此生,最后能做的一次选择。 “陆少煌,接受吾最后的馈赠。承吾火种,求索大道。”顾永择嘶声大吼,“然后,一定要把消息传出去。明尊所求之火种,不在书院,而是此子。此子,即是新火种!” 话毕,顾永择彻底化为了一道火光,腾空而起,欲直冲陆少煌而去。 但也就在此时,南奕一个咬牙,伸手抓向火光。 南奕适才,仗着身怀内力,一直压着顾永择打。 就算顾永择喷血倒飞,南奕也脚下不停,紧追着顾永择。 只是顾永择突然高吟永恒明火教之口号,似是要向明尊进行献祭,南奕心生顾忌,才猛地收手,没有继续追打。 不过,南奕也很快看了出来,顾永择不是在向明尊献祭,而是在向陆少煌传火。 虽然拿不准顾永择传火原理究竟是什么,但要眼睁睁看着传火火光飞走,而自己却什么也不做,南奕却是不愿。 所以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南奕只稍一咬牙,想着甭管能不能捞到好处,至少肯定不是致命攻击,便果断伸手抓向传火之火光。 火光非是实物,只是一道流光。 南奕伸手去抓,并不能抓住。 但被南奕捞了一下后,火光之光泽,却也黯淡了少许。 而后,火光飞掠而去,径直没入了街道另一头的陆少煌体内。 陡然得到天降馈赠的陆少煌,其实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顾永择堂堂一个筑基修士,为何会被南奕压着暴打。 但听到顾永择最后的嘶声大吼,陆少煌只是一怔,旋即下意识地惊声讶道:“什么?火种竟是此子?” 陆少煌有些懵:大家都以为所谓的新火种,乃是类似于异火之种,为永恒明火同源异理之火种。 结果现在说,明尊眼中的新火种,竟是活生生的一位修士? 陆少煌甚至有些下意识地心生质疑。 但顾永择被南奕暴打的一幕,在陆少煌这依旧历历在目。加之又是顾永择以性命为代价传递消息,陆少煌不得不信。 而后,眼瞅着南奕杀气腾腾地看向自己,虽然接受顾永择馈赠后,正觉自身前所未有之强大,但陆少煌还是果断选择了从心,掉头就跑,不与南奕斗。 ———— 看上章反馈,似乎是说两千字一章看着不得劲?我就试着来个合章,然后看看大家反馈,是分章更新好些,还是合章更新好些? 0129 明尊传火何所求 南奕适才,仗着身怀内力,一直压着顾永择打。 就算顾永择喷血倒飞,南奕也脚下不停,紧追着顾永择。 只是顾永择突然高吟永恒明火教之口号,似是要向明尊进行献祭,南奕心生顾忌,才猛地收手,没有继续追打。 不过,南奕也很快看了出来,顾永择不是在向明尊献祭,而是在向陆少煌传火。 虽然拿不准顾永择传火原理究竟是什么,但要眼睁睁看着传火火光飞走,而自己却什么也不做,南奕却是不愿。 所以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南奕心中一动,想着甭管能不能捞到好处,至少肯定不是致命攻击,便果断伸手抓向传火之火光。 火光非是实物,只是一道流光。 南奕伸手去抓,并不能抓住。 但被南奕捞了一下后,火光之光泽,却也黯淡了少许。 而后,火光飞掠而去,径直没入了街道另一头的陆少煌体内,就像是火上浇油,瞬间激得陆少煌气息膨胀。 不过,陡然得到天降馈赠的陆少煌,其实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顾永择堂堂一个筑基修士,为何会被南奕压着暴打。 但听到顾永择最后的嘶声大吼,陆少煌只是一怔,旋即下意识地惊声讶道:“什么?火种竟是此子?” 陆少煌有些懵:大家都以为所谓的新火种,乃是类似于异火之种,为永恒明火同源异理之火种。 结果现在说,明尊眼中的新火种,竟是活生生的一位修士? 陆少煌甚至有些下意识地心生质疑。 但顾永择被南奕暴打的一幕,在陆少煌这依旧历历在目。加之又是顾永择以性命为代价传递消息,陆少煌不得不信。 而后,眼瞅着南奕杀气腾腾地看向自己,虽然接受顾永择馈赠后,陆少煌正觉自身前所未有之强大,但情况不明下,他还是果断选择了从心,掉头就跑,不与南奕斗。 ………… 陆少煌身具「火灵」天赋,可在体内容纳多种异火而不生冲突。并且,体内异火愈多,筑基之时便愈强。 此外,有着「火灵」天赋避免异火源炁之冲突,陆少煌还可以肆意修行多种火法,进而掌握多道术法。 是以,陆少煌虽是散修,修行之路却颇为顺遂,不仅年方四六已是蜕凡圆满修为,更是战力颇强,不输仙门天骄。 而他此次响应明尊法谕,跑来楚郡,却非是为了谋夺新火种献祭给明尊,而是想着将新火种据为己有。 毕竟,他修为虽然不如玄阶修士,但火种之争是在郡城之内,玄阶修士出手不便。他蜕凡圆满,战力又强,未必没有捡漏可能。 不过,汇合其余永恒明火教修士后,得知陆少煌身具「火灵」天赋,经李朝阳提议,一众魔修经过商讨,却是许以「人心怒火」之火种,请陆少煌出手,破掉南天城镇压诡灵之南天塔。 「人心怒火」,亦是异火。 只是此火神异,却非一般修士能够驾驭。 唯有陆少煌「火灵」天赋,方可轻易吸纳此火。 于陆少煌而言,不论最后是否争得明尊法谕之新火种,收获「人心怒火」,已是不虚此行。 所以,陆少煌答应了李朝阳的提议,出手破掉南天塔释放诡灵,为顾永择强闯无相书院藏经阁,提供便利,引开其余书院修士。 结果,顾永择竟连无相书院藏经阁的门都没进得去,在与陶知命交手一合后,果断撤离。 虽说楚狂生凭借郡守法印立即下了封城令,想要困死顾永择,但陆少煌知道,永恒明火教在郡城城北提前以「圆愿笔」备有退路。 陆少煌赶至城北,想要和顾永择一道,通过「圆愿笔」走一趟灵境。 ——以顾永择玄阶修为,寻常灵境轻易可破;陆少煌蹭着组队,可以白嫖一波灵性反馈。 结果,陆少煌一到城北,就看见顾永择堂堂筑基修士,竟被养气未入门的南奕压着暴打不说,还连逃跑都似无望。 陆少煌懵了。 等顾永择拼着献祭之法传火于他,又在死前怒吼南奕即是明尊所求火种,陆少煌更是懵上加懵。 不过懵懂归懵懂,陆少煌知道自己白捡了一波好处,且情况不明,先撤为宜,遂掉头就跑。 只是,陆少煌得了顾永择传火,虽说传火过程有所耗损,并未全盘继承顾永择之道行。 但筑基修士传火,即便只是部分道行馈赠,也能轻易便叫陆少煌撑着。 陆少煌只觉体内膨胀欲炸,有种怒放之势,想要不管不顾,当场筑基。 但他不敢筑基。 保持蜕凡圆满修为,即便出不了城,他也可以寻个地方躲起来避风头,等到楚郡郡守收回封城令那天,再行远离。 可现在筑基,不说动静太大会暴露踪迹,他被困在城里,即便筑基了也会最终跌境,纯属徒劳。 所以,陆少煌急需找个地方闭关入定,等彻底炼化得自顾永择的道行,不会被这些道行馈赠推着不得不筑基时,再行出关。 至于顾永择让他带话,说明尊法谕之火种实乃南奕,这个消息,陆少煌只能等出关后再传出去了。 陆少煌行至偏僻处,猛地祭起「怒火焚心咒」。 此术,是陆少煌得到「人心怒火」火种后,新近修成,有着直攻他人神识,扰心迷神之效。 陆少煌祭起「怒火焚心咒」,咒力横空,并显化出人心怒火,将其他修士一直遥遥锁定在他身上的神识,瞬间逼退清场。 趁此机会,他展开「虹火遁法」,借助适才爆散铺开的人心怒火,忽地消失不见,却是就此遁入下水道中。 他再隐匿气息一阵疾驰,寻了个地下管道空洞躲了起来。 然后,陆少煌才有空盘点一下所获。 顾永择三百余年道行,先以献祭之法自我献祭,折去一半道行,撬开一丝“万法禁行”之压制;然后,当着南奕的面仓促传火,又被南奕从中捞了一手,折去小半。 但即便如此,火光没入陆少煌体内,也为陆少煌带来了百年道行馈赠。 只需陆少煌以「永恒明火诀」炼化这部分道行反馈,即可炼得七十年道行对应之灵性——另外三成,在以「永恒明火诀」炼化时,会自动献给明尊。 然后,作为传火核心的「火独燃」天赋,也成功传给了陆少煌。 陆少煌暂且稳住得自顾永择的道行馈赠,先将「火独燃」天赋接引自九宫之中定下法种。 他回忆了一番顾永择此前在城外说过的言语,开始催动天赋「火独燃」,循着同修「永恒明火诀」之感应,向城外教众发起借法请求。 并非真的要寻求借法,而是以长短不一的特定间隔顺序连发请求。 按顾永择早前所说,可以用这套间隔顺序,传递特定信号:等我出城! ———— 感谢「太上玄天道始仙尊」打赏100 0130 永恒明火白嫖法 陆少煌掉头就跑时,南奕没有去追。 一来是因为隔着一条街,南奕追之不上;二来则是因为,“万法禁行”法域被顾永择以献祭之法强行撬开后,再难维系,神异之效正在快速消退。 此时此刻,倘若真让南奕再与陆少煌斗起来,挨暴打的只会是南奕。 南奕吓退陆少煌,纯粹是靠着暴打顾永择之势,让忽然得到传火馈赠、类似吃撑状态的陆少煌,选择稳健行事。 再者,捞了一手传火火光的南奕,一时之间,其实也感觉有些撑。 虽说顾永择顶着“万法禁行”强行献祭传火,耗损不小;传火之火光,又是大半归了陆少煌,只让南奕捞走小半。 但对养气都尚未入门的南奕来说,即便只是筑基修士的部分馈赠,也堪称丰收。 首先是道行馈赠。 陆少煌身具「火灵」天赋与「永恒明火诀」,能将传火馈赠给他的百年道行,炼化七成。 而南奕修行《小无相诀》,是以无相源炁炼化法力,按理说并不能炼化顾永择以异种源炁所修得的道行——强行炼化,只会导致源炁冲突。 但南奕所修无相源炁,讲究包罗万象、兼容并蓄,说白了就是特异性不强,不会特别敏感。 即便南奕捞了一手顾永择传火馈赠,其体内无相源炁所化法力亦不会炸毛一般立即起冲突,可以暂且共存——直到南奕打算尝试炼化这部分道行时,才会出现源炁冲突。 如此一来,自然也就给了南奕炼化道行的操作余地。 因为,南奕身具「全愈」天赋,却可拼着源炁冲突与溢散,强行炼化顾永择道行。 虽说这般强行炼化,极为浪费,但南奕心算了一番,他捞了大约五十年道行,再是浪费,最后也能成功炼得十五六年道行所对应的灵性。 合上他现有的十五年道行,共计三十年道行,不仅能养气入门,更是一步跨入养气小成阶段。 再往后,便是累计四十年道行时,养气大成。 五十年道行,养气圆满,可着手破境蜕凡。 七十年道行,蜕凡小成。 九十年道行,蜕凡大成。 百年道行,蜕凡圆满,可着手破境筑基。 当然,道行积累,终究只是积累。 胆子够大,积累不足亦可强行破境;万事求稳,积累圆满,仍可继续积累,将富余灵性用来蕴养法种,夯实底蕴。 说回传火馈赠。 道行馈赠之外,传火的第二个馈赠在于「永恒明火诀」。 顾永择「火独燃」天赋,作为传火核心,直奔陆少煌,并未叫南奕截胡夺去。 但南奕身上带着永恒明火印记,气机牵引下,却是捞到了永恒明火教之传承,「永恒明火诀」。 不同于仙门以功法传承,永恒明火教的核心传承,在于一道术法,即「永恒明火诀」。 【志名:永恒明火诀。】 【志类:术法。】 【志述:焚尽万法,合于一道——面对任意异力,都能加以炼化,融入己身。】 【灾厄·绝:三分归元,七分合道——炼化所得,三成献予明尊,唯七成留于己身。】 在南奕看来,明尊即熵尊,而永恒明火教的教义道理,本质上即是秩序再分配,以他人熵增,换来自身熵减。 其教派核心传承「永恒明火诀」,说是炼化异力,其实更应该视作洗点之术,洗去自身法种——只需将蕴养法种所耗灵性,献给明尊三成,就能洗点保住七成心血。 在此世,功法修行、术法修持,皆与源炁挂钩。在不准备散功重修的情况下,就算得了其它源炁归属的功法、术法传承,也很难直接修持。 须得彻底吃透法理后,根据自身法力性质进行改动,不会招致源炁冲突,方能成功缔结法种,进而掌握修持。 可是吃透法理,肯定比顺着法决真意按部就班地直接缔结法种,要来得麻烦许多。 比如南奕,自坊市购得《夺目法》后,至今仍未彻底吃透其法理。 但若是有「永恒明火诀」在身,就不一样了。 看中什么术法,直接修持即可。 若有源炁冲突,直接以「永恒明火诀」洗点。 只要多缔结几次法种,亲身体悟,很容易便能吃透法理,进而转化为自身法力适用的、不会出现源炁冲突的术法。 而且,受限于人体九宫,此世修士修持术法颇为谨慎,多是确保相应术法合乎自身道途,才会进行修持,缔结法种。 毕竟,一旦缔结法种,强行废除极易伤及九宫,会影响自身根基底蕴。 可「永恒明火诀」在身,却不必顾虑这些。大可随修随洗,快速完善九宫法种搭配,并随时调整,精心构建体系。 就算修行界功法、术法传承不易寻得,只要有耐心,也完全可以在江湖术士里物色适合的天赋神通,夺为己用,不断完善自身道途架构、法种搭配。 比如,像南山县医官许洛那般,蹲在民间钓鱼,寻找意外觉醒天赋的幸运儿。当然,许洛蹲守南山县,主要是看好顺风镖局燕青云,等待着燕青云觉醒天赋、道果成熟的那一天。 只不过机缘巧合下,许洛提前撞上南奕,虽不知南奕究竟有着怎样的天赋神通,但仗着「永恒明火诀」可以洗点,却也是准备先夺了再说——结果阴沟里翻船,被南奕反向献祭给了明尊。 总而言之,靠着「永恒明火诀」之神异,其教虽是魔教,不如仙门正道传承完备、自成体系,但一应教众之战力,并不逊于仙门修士。其中的佼佼者,法种搭配精妙,更是可称天骄。 是以,南奕截胡「永恒明火诀」,明悟其效用后,亦是心喜不已,双眸为之一亮。 得自顾永择的五十年道行馈赠,南奕若是凭借「全愈」天赋强行炼化,基本就三成转化。 可他要是先将「永恒明火诀」修持成功,再来炼化,能成功转化七成,凭空多出二十年道行。 算上这二十年道行,莫说养气小成,更是能直接养气圆满,开始着手准备破境蜕凡的事。 最妙的是,「永恒明火诀」作为洗点之术,还能自己洗自己。 南奕只要暂时稳住不算特别敏感的无相法力,不去动用,寻个空子直接缔结法种修持「永恒明火诀」,就能将五十年道行炼化为纯粹灵性。 他再接着用「永恒明火诀」洗掉自身法种,重新运使《小无相妙法》,将纯粹灵性炼化为无相法力,即可在不发生源炁冲突的情况下,一步步入养气圆满。 如此操作,简直是无本万利,堪称白嫖手段的最高境界。 但南奕脸上喜意,只一闪即逝。 ———— 0131 戒贪戒急明处境 「永恒明火诀」,无愧为明尊传承,很好很强大。 其法理玄妙,虽是剑走偏锋,却绝不逊色于仙门正教的道统传承。 南奕只要愿意,哪怕只是临时修持「永恒明火诀」,都能凭空多得二十年道行。 换作寻常散修,此时恐怕早已心动不已。 但南奕只是心中一喜,单纯感叹于「永恒明火诀」的神异与玄妙,旋即便心生警惕。 觉醒「天子剑」、创出《奕经》后,南奕已经意识到,此世大能,人均钓鱼佬。 自己都能割奕武者的韭菜,明尊身为仙神,没道理不在「永恒明火诀」中留有后门。 而作为明尊传承,南奕若顺着传承真意直接修持「永恒明火诀」,将接引永恒明火之源炁,于体内缔结相应火种。 南奕觉得,他若是贪图白嫖二十年道行的一时之便利,真要想着临时修持「永恒明火诀」,只怕是羊入虎口,主动送上门。 毕竟,南奕忘不了顾永择托陆少煌带的话,说:他才是明尊所求之火种。 对于永恒明火教袭扰南天城,南奕一直抱着吃瓜群众之心态,只想于战场边缘看热闹。 就算他趁乱来找马良了却心结,竟意外堵了顾永择逃跑之退路,不得不以「无相纸」展开“万法禁行”之法域,暴露内功,逆斩筑基,南奕也只当是倒霉: 自个倒霉,没法继续藏底牌,暴露于郡城诸多修士神识之下;顾永择亦倒霉,退路被堵不说,还被养气修士跨两重境界反杀。 但现在看来,最倒霉的却是,他暴露在了顾永择面前。 听了顾永择临终之言,南奕先是一惊,未曾想到永恒明火教袭扰南天城,源头竟是冲着自己而来; 接着他满心疑惑,不解自己咋成了永恒明火教目标、明尊所求之火种。 他不过是反杀了许洛而已,不至于啊。 就算杀了小的来老的,也犯不着直接惊动明尊才对。 连疑似许洛不知什么身份的亲戚许贤,也或是因仙魔有别,或是因另有恩怨,并不在意许洛之死。 南奕当时陡然见到许贤,都已经做好了无奈身死之心理准备。不成想许贤只对许洛感兴趣,根本不在意南奕究竟是如何反杀的许洛。 此后,南奕便当这事早已了结,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结果现在,顾永择居然说,他竟是明尊所求的什么新火种。 须知,这可不是玩笑话语一般的寻常小事。 不单是因为顾永择死前把话传出去,可能会让剩下的魔修直接盯上南奕,更在于这意味着:明尊也盯上了南奕。 明尊乃是天阶的仙神,高居太虚之上,俯瞰凡间。 若是被明尊盯上,南奕只要稍一回忆近日经历,便知他原本以为的巧合或倒霉之事,肯定是受到明尊影响,被拨弄了命数。 不然,他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养气小修士,入道修行刚刚一月,怎可能会入永恒明火教一众玄阶魔修的法眼? 唯有明尊拨弄命数,暗加引导,顾永择才会在死前意识到明尊所求火种实乃南奕,并且恰好将消息传给了陆少煌,就此令南奕暴露于魔修眼中。 万幸,南奕乃无相仙门弟子,并非普通散修。 有着这重身份,再加上仙神离凡世太远太远,明尊就算盯上了南奕,也只能引导南奕巧合入局,争出生死胜负,而不至于在无声无息间直接将南奕算计到死。 当然,这也可能有南奕身上的永恒明火印记残缺不全,使明尊无法彻底锁定并注视南奕的缘故。 南奕「洞真」内视,看着自己身上的永恒明火诀(残),恍有所悟。 他一开始还很疑惑,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被高居太虚之上的明尊一眼相中? 但他想了又想,突然意识到好像并非不可能。 明尊即熵尊,永恒明火即熵增之火。 明尊之道、之法、之术,在南奕看来,基本都围绕着“秩序再分配”这一概念。 既是与“秩序”有关,南奕身为穿越者,代表着新的秩序,于明尊眼中,自然可以看作是新的火种。 或者,并非是因为穿越者身份,而是因为内功武道作为新辟之道,影响深远? 南奕不敢断言。 但自觉心中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南奕默然无语,感到一阵压力落在了肩头。 从顾永择临终之言中,南奕轻易猜出,因「龙气法禁」之故,永恒明火教玄阶魔修大都并未入城,只是在城外压阵,让顾永择尝试于南天城中谋夺火种。 虽说顾永择误以为所谓火种指的是瀛州岛至宝,不仅自身被陶知命教做人,还叫南奕看了好一阵热闹。 但在明尊暗中引导之下,顾永择终究还是碰到了南奕,进而明悟南奕才是明尊所求之火种,并将消息传给了陆少煌。 等陆少煌再将这一消息传出去,城外一众玄阶魔修,自会盯上南奕。 毕竟,相较于强闯无相书院,收拾一个养气修士,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南奕颇感压力巨大。 他目光闪烁,暗自思道:陆少煌会否瞒下消息,尝试独自找他麻烦? 不过此念刚起,南奕便自否了:就算陆少煌忙于闭关,或者当真想试着独自找他麻烦,暂且瞒下了消息,恐怕也瞒不了多久。 毕竟,他逆斩筑基,必然引得旁人皆惊。内功武道的存在,也根本没法遮掩。 城外魔修又不是傻子,就算陆少煌没有及时传出消息,也很可能会因内功武道一说,产生联想。 所以,继续平平无奇地低调行事,已是奢望。 南奕绝了侥幸心思,轻轻叹气。 不过事已至此,再纠结也不会改变什么。 南奕收回忧心,继续盘点收获。 「永恒明火诀」,他不敢修,也不会直接修。 但并不意味着「永恒明火诀」无用。 他可以参悟其法理,尝试化用。 并非是尝试以无相源炁化用出永恒明火之效,而是以「全愈」天赋为基,补全「全愈」法种,如同将「无相小解」融入「洞真」一般。 「全愈」天赋之觉醒,既源自南奕前世癌症之特质,亦多少受着永恒明火几分影响,讲究损不足以奉有余,夺造化以全自身。 相较永恒明火,异曲同工是谈不上,但两者法理,确有几分相似,或可参考补全。 只要能成功补全法种,或许不像多得二十年道行那般有着立竿见影的好处,但这才是增强底蕴的长久之计。 心中有了计较,南奕接着看向顾永择化为火光后,于原地留下的衣物——永恒明火,只烧人,不烧衣。 或许是提前处理过身上物什,除去十四枚银元外,顾永择只随身带着两物。 一块南奕暂时无法解析的奇特血晶,以及一个「诡马牌」。 南奕看了一下,「诡马牌」相当于一次性诡器,可在灵境召唤一匹诡灵宝马。再许以某些特殊货币,便可乘坐宝马穿越不同灵境,包括从诡灵境,穿越到其他地界的元灵境,进而回返现世。 由此来看,血晶应该便是可在灵境使用的某种货币。 而血晶加上「诡马牌」,即便顾永择随机传送到一个棘手灵境,没法以筑基修为轻易破之,亦能强行脱身,不至于阴沟里翻船。 可以说,顾永择的准备工作,绝对不差。 只身入城强闯书院,能以天赋「火独燃」借得魔修火力加持,不惧「龙气法禁」消磨道行。 纵有变故,依靠提前备下的「圆愿笔」作为退路,也不用担心楚狂生利用郡守法印颁发封城令。 结果,顾永择万万不会想到,他居然会在退至退路门口时,栽倒在南奕手上。 只能说,时也命也。 南奕唏嘘不已,并不为自己逆斩筑基感到高兴,而是惆怅于接下来该怎样向郡府交代,以及交代多少。 单纯以「无相纸」摹拓“万法禁行”之效,并不足以向郡府交代。 因为「无相纸」并不算稀奇,摹拓“万法禁行”之效,之前也只需去南天塔附近转一圈就行。 可别说养气借此逆斩筑基,便是蜕凡修士依葫芦画瓢,也很难逆斩筑基。 只因“万法禁行”,并不能阻止修士展开蜕凡真身。 而筑基修士,不仅真身肯定强于蜕凡修士,其武功这块只要保持兼修,靠着年岁优势,也多半强上一截。 再者,“万法禁行”,本质是将「龙气法禁」压制之力百倍增幅。须先有「龙气法禁」,其次才能展开“万法禁行”之法域。 换言之,只要离了凡人聚居之城,即便是用「无相纸」摹拓相应神效,也无法在城外展开“万法禁行”之法域。 而正常来说,筑基修士本就不会轻易跑到「龙气法禁」范围内。 是以,筑基修士,几乎不可能被养气修士逆斩。 更别说顾永择来自东原的大震王朝,乃体修修士,武技更是了得。 正常养气修士,即便同样展开“万法禁行”之法域,在顾永择面前,也照样是不堪一击。 所以,南奕逆斩顾永择,肯定要将内功武道和盘托出。 换作之前,南奕或许会想着,只向楚狂生给个交代就好,尽量不叫楚郡世家知晓内功武道。 倒也不是南奕害怕世家修士会如何如何,只是他嫌麻烦,不想与世家修士有太多牵扯,便欲低调行事。 届时,便是看在陶知命的面上,楚狂生应也不至于太过声张,不会故意对外泄南奕的底。 纵使最后仍是难逃世家修士深挖,但起码能多拖一段时间。 但是,一想着还有不知多少玄阶魔修虎视眈眈,南奕就觉得,自己没法继续安心苟了。 与其低调行事,不如稍微高调些,正式暴露内功武道,并借郡府之力宣扬开,快速成名起势。 南奕倒是不太在乎聚众加持的内力。除非与其他天赋结合成功,让内力带上更多的神异特效,否则正常修士斗法期间,也就能让内力冲抵「全愈」之消耗。 可成名起势,于冥冥中吸纳信者日常散逸之灵性,就有点像是前世所谓的香火,借以养气修行,能快速增进道行。 此乃康庄大道。 南奕一阵思索,盘算着利弊。 不过没一会儿,便有一队武安卒姗姗来迟地赶至,却是之前守在南天塔的贾维丰等人。 南天塔破后,除去赶去收拾百诡日行烂摊子的部分武安卒,贾维丰领着剩余人马,欲追上缉拿陆少煌。 但不论陆少煌还是顾永择,皆遁术了得,速度远在寻常武安卒之上。这两人撞见南奕,或死或逃后,贾维丰等人才姗姗来迟。 贾维丰看着南奕,神色复杂。 他神识一直遥遥锁着顾永择,正见了顾永择与南奕交手的全过程。 刚开始,贾维丰还在替南奕可惜,觉得南奕天赋了得,却遭天妒英才,竟意外撞上了筑基魔修,必将就此夭折。 结果南奕非但没有夭折,还反过来逆斩筑基,逼得顾永择以身殉教、自我献祭传火。 一时间,贾维丰甚至有些怀疑人生,忍不住在想:究竟谁才是暴打养气的筑基修士啊? 他缓下惊叹之意,由衷贺道:“恭喜南小哥,逆斩筑基,必将名扬楚郡,时人皆赞天骄。” 南奕微微一笑。 既然决定接下来要快速成名起势,南奕也就不再遮掩。 他一边顺手激活诡器「莫测戒」,一边坦然说道:“幸曾以「无相纸」摹拓‘万法禁行’之效,方不至于在意外遭遇筑基魔修时乱了阵脚。” “至于逆斩之说,却是过重了。不过是他奈何不得我,又逃跑无望,自知必死下,竟自我献祭罢了。” 南奕说得很是诚恳。 但他悄悄激活了「莫测戒」“邀名于世”之效,却是能让自身言行,于他人眼中更为深刻。 他愈是诚恳谦逊、轻描淡写,贾维丰便愈是感慨:人言否? 虽然南奕说的是魔修最后自我献祭,可其以养气之身,能将筑基魔修逼到这般地步,已与亲手打杀魔修无异。因此,说南奕是在逆斩筑基,并不为过。 反正,贾维丰并不觉得自己能在筑基魔修手上保住性命,更别说是反过来逼死魔修了。 “具体如何与魔修斗法,事涉在下隐秘,暂时不便告知诸位。不过稍后我就会去请见郡守,向郡守交代具体情况。” 南奕给出承诺。 随后,他去扶起之前被顾永择打晕丢一旁的郭来,以「全愈」天赋将其唤醒——顾永择打伤郭来时,身处“万法禁行”之法域,只以肉身之力打晕郭来,不涉及玄阶法力,恰属于「全愈」可轻松解决的范畴。 南奕唤醒郭来,示意其先默声,然后便带着郭来离去。 而贾维丰等人,则是眼睁睁看着南奕远去。 按理说,顾永择死于南奕之手,贾维丰他们就算不当场问个清楚明白,也该立即护着南奕去向武安监监主,或郡守,亲自交代。 但南奕此前在武安监出手救下郭来与裴清采,这事大部分武安卒都有印象,知道南奕兼职行走之身份。 眼瞅着南奕连筑基都能逆斩,他们只当南奕是妥妥的自己人,无心为难。 只要领队贾维丰不发话,他们绝不多事。 而贾维丰,则知道南奕引路之人正是陶知命。 既然南奕已经明确说了,稍后便会去请见郡守交代情况,同样不欲多事的贾维丰,也不想硬要护着南奕立马去见郡守。 不过,目送南奕远去后,贾维丰还是立即取出一张传音符,将此地情况及时向监主汉青做汇报—— 这传音符,法禁繁复,易受天地源炁影响干扰,只能维持数日效力,是郡府特意于最近炼制,用来及时指挥联系的符箓,效能颇强,能一次性传音交代不少话。 贾维丰汇报后,很快,消息便一路传到了楚狂生处。 身为郡守,满心疑惑的楚狂生,当然不会耐心等着南奕来给出一套或许有隐藏的说辞。 他习惯主动,习惯掌控。 楚狂生当即掐指,准备推算看看,南奕到底是凭何逆斩筑基魔修,又与筑基魔修交谈过哪些内容。 结果刚一掐指,正待细算,楚狂生指甲,突然裂开。 这下,楚狂生直接沉默了。 ———— 0132 化危为机武道势 楚狂生掐指,正待推算南奕情况,指甲便即裂开,直接被破了推算之术。 在旁陪立的楚天行见状,瞳孔猛地一缩。 这一幕,于他而言,十分眼熟。 他上次在坊市,欲购无相源丹,却被一佩戴猴子面具者言语挤兑,不得不放弃。 楚天行当时,便想掐指推算猴子面具者的真实身份,结果指甲裂开,天赋神通直接被破。 原本,楚天行还道,猴子面具者,或是无相书院内不知哪位师兄。 结果现在一看,那位猴子面具者,赫然便是南奕。 楚天行默然:难怪书院开学,自己一见南奕便有些莫名来气;想来,或是源于冥冥之中的心血感应。 楚狂生亦有些尴尬。 他是知道楚天行在坊市里与南奕起纠纷之事的。为此,楚狂生还叫幕僚霍子良安排剧本,准备引导楚天行发现南奕即是坊市佩戴猴子面具者的戏码。 只是魔修窥伺南天城的行径暴露端倪,郡府上下心思放在了关注魔修上,安排剧本的事,自然也就暂且搁置。 而楚狂生虽然知道楚天行推算南奕身份失败一事,但他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楚天行彼时,不过是养气未入门的小修士,修为着实有限推算失败也很正常。 而他蜕凡圆满修为,自是不可能与楚天行一样结局。 结果现在,事实证明,楚狂生同样推算失败,直接便被破去了推算神通。 见楚天行瞳孔猛缩,楚狂生暗吸一口气,故作淡然道: “南奕此子确有古怪,竟能入陶师兄法眼。其文画双修,小小年纪便已著书刊报,邀名聚望,非比寻常。但其似喜博名,爱出风头,虽成烈火烹油势,煊赫一时,却非是长久计,易生贪功冒进之忧。行儿你稳扎稳打,按自己步伐修行即可,不必非得与他争一时高下。” 经此一遭,楚狂生原本想安排剧本,让南奕做楚天行磨刀石的心思,隐隐变淡许多。 要想起到磨砺楚天行的作用,固然需要南奕不弱。但要南奕果有天骄之姿,磨得太狠,直接能把楚天行磨没了,那也反为不美。 楚天行沉声应道:“孩儿知道。” 看出楚天行多少还有些口服心不服,楚狂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接道:“再有十年,为父将卸任突破。届时,你只要成功接住郡守一职,于官场积累名望,养气修行,想要后来居上反超南奕,不过是反掌之间。” 当官牧民,方是此世仙门修士,于炼精化气境修行之正道。 毕竟,文坛成名,未必能征服多少读者身心。 可凡间百姓,万千年来受王朝教化,早已习惯头上有官员,身心皆顺服。 只要当官,就能牧民。 楚天行闻言,面上顺从地轻轻点头。 然后,楚狂生不再分心,也不再继续推算南奕,转为试着推算陆少煌的躲藏方位。 只是永恒明火教尚有不少玄阶魔修在城外压阵,屏蔽天机,既不让南天城动静往外传,也是在为城中魔修做掩护,不叫仙门修士轻易算出城中滞留魔修的具体跟脚与躲藏方位。 楚狂生只能算出陆少煌仍旧滞留城中,却也难确定陆少煌具体躲藏在何处。 他推算一番后,最终也只能耐心等着南奕来找他。 ………… 却说南奕适才,正与郭来简单交代吩咐。 忽觉「莫测戒」发热,南奕不假思索,当即动用诡器之力,直接破去卜算。 他此前之所以在贾维丰等人面前“邀名于世”,就是为了留有一次“欺天莫测”在手。 南奕不知陆少煌忙着闭关,根本来不及往外传话,也没想到会是郡守在行推算。 他还道果然是有永恒明火教修士在推算他,当即毫不客气地破去其法。 而后,南奕继续交代郭来。 虽然郭来被打晕的有点早,不知后续详情,却也是知道南奕展开“万法禁行”法域一事。 南奕让郭来先守秘,啥也莫说,接着道: “具体我是以何手段反杀魔修,后续不久当会公开。届时,我应该会另有安排麻烦郭老。至于眼下,我却得先回趟书店,找师兄商量。” 郭来连连点头。 知晓南奕在他昏迷后竟能逆斩筑基魔修,郭来愈发觉得做南奕护道卒不亏。 因为南奕表现越强,就意味着南奕修为反超他那天会越早。 只要等到南奕筑基,有着南奕护法,郭来便终于敢跟着破境筑基。 于郭来而言,这就相当于是在修行大半辈子后,终于看见破境筑基、超凡脱俗的曙光。 为了这丝曙光,哪怕是要在“万法禁行”法域中挑衅筑基魔修,郭来都敢狠下心来。 虽然没有挂可开的郭来,即便心中发狠也无战果可言,但其心可鉴,倒也令南奕对其多添了几分信任。 南奕心中隐隐有了几分想法。 不过想法还不成熟,他也就先按下不表,等着后面再琢磨完善。 暂且别过郭来,南奕回到诚友书店找陶知命。 此时,陶知命打退顾永择后,已经回到书店继续摸鱼。 南奕步入书店,低声呼道:“还望师兄教我。” 虽然南奕明确说教他什么,但南奕相信,陶知命之前打退顾永择后,肯定也有神识缀着顾永择不放,知道他逆斩顾永择之事。 只是南奕激发「无相纸」后,方圆百步“万法禁行”,使得旁人神识,只能遥遥“看”到南奕暴打顾永择,却没法“听”到两人究竟交谈了些什么。 于是,除去自己即是明尊所求火种未曾明说,只说永恒明火教似是冲着他而来外,南奕将他与顾永择交手之事全盘说予陶知命听,包括顾永择临死前传话陆少煌,将他才是魔教目标所在之事。 顺带着,南奕连截胡「永恒明火诀」却不打算修,只想着参悟法理融入「全愈」的规划,都说出来征询了一番陶知命意见。 陶知命面色古怪。 他神识远远跟着顾永择,倒是能猜到南奕以「无相纸」摹拓“万法禁行”之效压制住顾永择,并仗着内力加持反过来逼死了顾永择。 只是陶知命亦没想到,南奕并非单纯倒霉到路遇顾永择,而是与魔教之间确有因果。 甚至于魔教兴师动众跑过来,本是为了找南奕麻烦,结果稀里糊涂,竟会错了意,变成了找无相书院麻烦,试图夺取最近收容于无相书院中的瀛州岛至宝。 只能说,眼下来看,南奕并没有替马良挡劫。 但无相书院,却是真的替南奕挡过一劫。 “永恒明火诀?明尊?此教当是永恒明火教,你不修此术实乃明智之举。至于参透法理融入「全愈」天赋,倒也无甚问题。”陶知命寻思着说道,“可是,永恒明火教一众魔修,为何会千里迢迢地来找伱麻烦?” 陶知命静静看着南奕。 南奕隐去了他即明尊所求火种一事。但陶知命只是一听,心里跟个明镜似的,知道南奕略有隐瞒。 他其实并不介意南奕藏有秘密。毕竟此世修行,最要紧的便是藏住底牌,免得被人针对。 但有些事,南奕若不说清楚,他也不好为南奕遮掩,没法让其他人不生疑惑探究之心。 南奕一脸讪讪。 他既是来向陶知命请教的,自然是诚心诚意。只是他为明尊所求火种一事,事涉仙神,干系重大,实在是不宜宣扬。 哪怕明知道含糊其辞肯定会让陶知命察觉异样,南奕也还是选择了继续闪烁其词: “或许与我上次在南石村,反向献祭了此教修士有关。当时,临被献祭,我感知到永恒明火,脑子里便多了些明尊之道。我不想死,便反向献祭了魔修。然后魔修死前,曾惊讶地称我为天生圣子。” 陶知命狐疑地看了眼南奕。 他一直以为,南奕南石村遭劫,是被度厄仙门玄阶修士路过救下,并赐度厄令。 结果现在发现,南奕不仅是养气逆斩筑基,更是曾以凡人之身,反向献祭魔修——这种事居然都能成,只能说明,在永恒明火教教义道理上,南奕比魔修还魔修。 陶知命颇感无语。 不过,虽然知道南奕多少还藏了些话没说,且陶知命自己心里已微有猜测。但南奕所说,已足够对外交代,陶知命也就没有再往下细问。 他只是道:“内功武道可以对外交代,就说著书刊报,竟弄假成真,意外觉醒天赋,当真创下了内功心法。至于觉醒天赋具体之效用,却是不必多言。” “然后,永恒明火教真正目标在于你,曾言你是天生圣子,想要将你掳走,也须说清楚。后续若欲解决这些魔修,此事当不能隐瞒。” “不过,你却不用担心郡城与书院,替你挡了一劫会有什么麻烦。你既为无相弟子,哪怕魔修当真是冲你而来,仙门也自会护持于你。” 听到这,南奕心头稍松。 别的事,他都心中有数,不太担心。唯有这次害得郡府跟书院替他挡劫,损失惨重,南奕拿不准交代清楚后,会不会惹来麻烦。 陶知命继续说着:“此次魔修袭扰,南天城损失不小。但究其根底,在于楚狂生玩火,想借机做掉赵家,任由魔修搅动人心。却不想,魔修手段奇诡,竟能顶着“万法禁行”之效破掉南天塔法阵,方有后续之乱。” “于郡守而言,此事算是失职。他此刻,只想设法揭过此节。而你创下内功,开辟武道新路,却是一件妙事。楚狂生眼下,不仅不会追究你私传内功武道之事,还会主动为你造势,以内功心法转移众人注意力,安定民心。” 南奕听得连连点头。 陶知命所言,正与他心中所思不谋而合。 在逆斩筑基后,等待武安卒赶至现场的期间,南奕一直在盘算此事。 照理来说,今日种种,源于阴差阳错下,竟使得郡府与书院,替南奕挡劫。 此事固非南奕本意,却也与南奕担着干系,定会惹来楚狂生不快。 再加上剩下的玄阶魔修尚在城外盘踞,虎视眈眈,南奕处境其实极为不妙。 更不说内功武道暴露后,有极大可能会出现的世家刺探、拉拢等等麻烦事。 但危机危机,既是危险,也是机会。 如果只看南奕自己,那肯定是危机四伏,得如履薄冰。 可将视野放宽,纵观南天城全局,岂独南奕一人处境难堪? 须知,即便是硬说南奕害得郡府及书院替他挡劫,也只能说南奕是无心之失。 毕竟,南奕也不可能想到永恒明火教竟会为他一人,不远千里地大动干戈,还是玄阶魔修组团来砸场。 可南天城挡劫挡成这样,损失惨重,则完全属于是郡守楚狂生的失职。 同样是挡劫,无相书院有陶知命镇守藏经阁,屁事没有。莫说是夺走瀛州岛至宝,顾永择压根连藏经阁的门都入不了,都不知道瀛州岛至宝到底是啥玩意。 而在楚狂生的玩火下,竟有南天塔破,百诡日行,害得城中不少百姓被殃及池鱼。 这属实称得上是楚狂生的重大失职了。 若非大离王朝接近于分封制,各郡自治,不像南奕前世中央集权的天夏一般,楚狂生此刻,怕是连乌纱帽都难保了。 但就算此等失职不至于让楚狂生直接失去郡守职位,他也必须尽快弥补失职之过。 至于如何弥补? 不论天夏还是大离,无非都是炒作舆论,转移时事话题那一套。 这套操作,南奕前世见得多,熟得很。 虽然穿越异世,竟还能再次经历类似体验,让南奕心中有着一种格外微妙的奇特感觉。 但上个月参加雅集文会,见识过此世修士炒作名望的手段后,南奕早就预想过郡府也会有炒作舆论的一天。 当他盘算处境,意识到自己遭玄阶魔修窥伺,危机四伏时,立即意识到与其想着继续低调苟命,不如反其道而行之,高调行事,主动暴露内功武道,并借郡府之力宣扬开,快速成名起势。 因为危机危机,既是危险,也是机会。 南奕的危险,在于暗中不知有多少玄阶魔修,会一直盯着他。 如果玄阶魔修搞突袭,非要硬顶着「龙气法禁」冲入城中,或袭杀或强掳,只是养气修为的南奕,根本就很难做出有效防备。 毕竟,他总不能一直躲在陶知命的诚友书店中足不出门。 而南奕的机会,则来自于比起南奕,郡守楚狂生,其实更急着弥补失职之过。 南奕若在此时暴露内功武道,相当于替楚狂生支了一招转移舆论的绝妙话题。 楚狂生要想尽快转移舆论,就必须倾郡府之力,替南奕扬名造势,广为宣扬内功武道。 此阳谋也。 楚狂生纵使心有不愿,亦不得不为之。除非,他能有更快更好的方法转移舆论。 ———— 感谢「策白馬嘯西風」打赏3000 0133 水月洗心献祥瑞 陶知命亲自领着南奕去见楚狂生,交代了一番来龙去脉。 得知南天城此番是替南奕挡了一劫,饶是楚狂生涵养功夫十足,也险些没绷住表情。 楚狂生勉强说道:“此等仙神法谕,晦涩难解,连魔修自个都理解岔了,误中副车,倒也怪不得南师弟。” 楚狂生主要是有些郁闷。 就算是南奕引来的魔修,可只要魔修错把书院当成目标,郡府也就必须做出相应应对,不可能主动去跟魔修说:你们找错人了。 所以,不管是否提前知晓来龙去脉,楚狂生的应对,都不会有变化,自然也就注定会棋差一着,被魔修设计破掉南天塔。 记忆可改,人命难偿。 于楚狂生而言,南天塔破,百诡日行,因此而亡者,才是他之失职。 为了弥补失职,转移舆论以安定民心,确实是楚狂生紧跟着必须要做的事。 而一时半会间,楚狂生也确实想不出有比宣扬内功武道更加能转移百姓注意的招。 在此阳谋下,楚狂生只得应下替南奕造势邀名之举。 然而,不仅替南奕挡劫,还要助其得道。 这才是令楚狂生郁闷之事。 楚狂生压下心中郁气,沉着脸色看向武安监监主汉青。 “筑基魔修既亡,我便撤下法印,不再封城。那些蜕凡期的魔修,就看你们武安监能否抓住马脚了。” 动用郡守法印封城,每时每刻都在消耗郡府气运。 如果是用来困住筑基魔修,逼着其跌境,楚狂生倒是舍得。 但现在城中就一些蜕凡魔修四处躲着,可以一直躲很久不说,还被人屏蔽天机、遮掩踪迹,不易找寻。 楚狂生也就不愿继续强行封城。 不过,在撤下封城令前,还有一件要紧事,却是清洗百姓记忆。 楚狂生看向武安监监主:“汉青,安抚民心一事,就交给你了。” 汉青面色冷峻,略显难看,但还是拱手应道:“青领命,还请郡守赐法印一用,允青夜间施术安抚民心。” 楚狂生却说:“民心惶惶,易生邪念。为免夜长梦多,还是莫要耽搁太久为好。” 身为武安监监主,汉青自然也是水月仙门弟子,修有「水月洗心」等术法,可以洗去百姓涉及神诡异事的记忆与负面情绪等,直截了当地安抚民心。 但要想同时清洗整个南天城的百姓记忆,汉青纵是蜕凡圆满,亦别想独立完成,必须借助郡守法印进行加持。 只是,即便是借有郡守法印,超乎本身修为强行施术,难免会负担极重,能让汉青事后好一阵,都别想缓过劲来。 所以,汉青有心等到晚上再来清洗百姓记忆,可以借月华之力施术,减轻一些自身负担。 然而,于楚狂生而言,时间拖得越久,就意味着清洗抹去百姓胡思乱想的种种负面情绪与记忆,需要耗费更多的楚郡气运。 换作往常,楚狂生会允许汉青缓上一点时间再施术,哪怕会因此多耗费一些气运。 只是这一次,南天塔破,百诡日行,属实让楚狂生没了心情。 虽说南天塔破,根子在于楚狂生玩火,小觑了永恒明火教魔修。但汉青麾下的贾维丰守塔不力,同样是事实。 楚狂生不会将责任全部推到贾维丰头上,却也没心情照顾汉青的感受,只想尽快收拾完南天城的烂摊子。 而见楚狂生态度坚决,汉青默然片刻,知道自己麾下修士守塔不力,亦只得无奈应下。 他从楚狂生手上接过郡守法印,默运数息法力,感应了一番楚郡气运后,突然出声,声传全城:“所有人,抬头看月。” 此时还没到傍晚,本是只有大日高悬,不曾有玄月绽放。 但随着汉青施术,南天城上方的天幕,忽地洒下一层淡淡的银辉月华。 与此同时,虽不像楚狂生那般直接在天幕出现巨大投影,但汉青声震天地,遍传全城,出现在南天城所有人耳中。 汉青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引导之力。 城中所有百姓,不论是在室内还是室外,都闻声抬头,突然看到: 天幕之上,忽然出现了一轮正泛着水波的虚幻之月。 水波荡漾,波光粼粼,又在虚幻之月上下,勾勒出两道弧光。 于是,虚幻之月,就仿佛成了眼眸,于天幕注视人间。 汉青催动术法,遂有丝丝缕缕的幽光,自城中凡人身上冒出,飘向空中原本纯净的虚幻眼眸。 这些幽光,散发着阴郁气息与恐惧之意,正是城中凡人近几日的种种负面情绪。 幽光被抽离,也将使近日经历,于百姓心中淡化,难以被二次想起。 汉青变动法决,又展开一道术法,令虚幻眼眸恍若在眨眼,使城中百姓自行生成新的虚假记忆——术法效果有点类似于让人自行脑补,不过在汉青控制下,自然是让百姓往合乎情理的寻常情景脑补。 即神诡异事一概隐去,只脑补为有武功高强的魔教妖人,携带火药,在南天城中搞破坏,炸毁南天塔不说,还炸死炸伤了不少无辜百姓。 南奕饶有兴趣地看向天幕。 汉青施展的两道术法,分别为「水月洗心」、「水月迷心」。 在南奕看来,其实有些像是前世火影之月读,依托幻术,更改凡人记忆。 不过,毕竟是面向全城百姓,就算是以郡守法印作为施法媒介及加持,汉青施展起来都甚为勉强。 相应的,术法约束力就不强,不仅修士可以轻易挣脱术法,个别意志坚定的武夫,或者和修士平时关系密切的凡人,都有可能免受术法影响。 像这类人,就需郡府接下来密切关注,及时找到,给予封口费。 不过,封口毕竟不算稳妥,仍旧有着泄露可能。虽说就算泄露了,也可能被其他人认定为胡言乱语,但这种情况,正是此世民间,仍旧有着神诡异闻的原因。 南奕静静看着天幕变化。 原本纯净如水波的虚幻眼眸,在吸纳百姓幽光后,几乎变成了黑中透红的幽暗血眸。 虽然单个百姓的负面情绪不多,但汇聚于一处,却仿佛散发着犹如实质的恶意,令人望而生畏。 如果是汉青本人直接施法,吸纳这么多负面情绪,绝对会当场异化入魔。 不过,以郡守法印作为媒介施法,虽令汉青免受其扰,却须耗费颇多气运,才能化去恶意。 只此一遭,耗损的气运,便相当于以郡守法印强行封城十数日。 这一下,虽然谈不上会令楚郡伤筋动骨,却也确实让楚狂生格外肉疼。 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讲,楚郡气运,就相当于他的道行底蕴。 而汉青亦不好受,就算借着楚郡气运强行抹去术法吸纳的百姓恶意,只余些许恶意残留,也对其造成了极大负担。 他面色发黑,在收回术法神通后,勉力向楚狂生告辞,旋即便急冲冲地回府闭关。 而在城中百姓被引导着早早回屋睡下的期间,其余武安监修士,则是要连夜干活洗地,修好受斗法波及破坏的地面、房屋等等建筑。 至于楚狂生,则是在回归楚府后唤出了幕僚霍子良。 “子良,依伱之见,替南奕造势邀名,该当何为?” 霍子良闻言,故作沉吟。 他心里门清,知道楚狂生这么问,看似在问怎样替南奕造势邀名,实则是在问怎样才能为其多挽回些损失。 毕竟造势邀名罢了,郡府上下早就熟络得很。而且楚狂生此前既已应下南奕,自不会突然变卦反悔。 所以造势邀名之举,根本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替南奕造势邀名,是为了炒作舆论,转移百姓注意力。在本质上,这就相当于是在收拾楚狂生失策中计所带来的烂摊子。 在霍子良眼中,楚狂生此人好大喜功。 虽然不会将自己的失误怪罪于他人,但一旦觉得付出多于所得,就会心生不快,念头不通达。 所以,楚狂生希望霍子良能想办法,多为其挽回些损失;亦或是别开生面,另行想到可以发掘新收获的点子,让其不那么亏,乃至于扭亏为盈。 偏偏因为其好大喜功,不肯坦然面对自己的失策,楚狂生连问计寻策也是说一半藏一半,还得人自行揣摩。 霍子良心中哂笑,面上却是沉吟不已。好一会后,他才娓娓道来地说道:“据我所知,南奕所谓的内功武道,最早见于其刊在《明报》上连载的《大离双龙传》。而相关消息传出,最早则是自南山县以及周边邻县各个镖局中传出。” “考虑到南山县顺风镖局的总镖头曾与之随行,同入灵境,且做了南奕护道卒,可见其内功武道之开辟,应是把握机缘,以实证之心立愿,合于邀名之法,成功觉醒了相应天赋。” “吾等为其邀名造势,只需对《明报》大开方便之门,广传《大离双龙传》于江湖武夫,并将本次魔修作乱,亦归结于内功武道一说即可。” “不过武夫之异力,万古之难题。南奕所创内功武道,虽是取了巧,于凡人而言,亦称得上是货真价实。” “而当今离皇,资质有限无缘入道,正是凡人之身。依我拙见,或可将内功之说上报离京,向离皇进献祥瑞。” 楚狂生听完,顿时微微挑眉。 回顾此番南天城动荡,楚狂生放纵魔修,坚持趁机除掉赵家,就是为了拿赵家世代积蓄,来给百姓发福利,让利于民。 就算魔修生乱,导致郡府事后需要耗费部分气运来清洗百姓记忆与负面情绪等,楚狂生亦始终认为,只要除掉赵家让利于民,民心欢喜,是可以快速涨回这部分气运,乃至于更添一笔气运积累的。 事实上,若非永恒明火教居然设计破掉了南天塔,释放塔中镇压的诡灵,导致百诡日行,造成不少民众无辜伤亡的话,楚狂生也确实有得赚。 但没能防患于未然,未有效控制住魔修袭扰事件之烈度,致使无辜百姓受殃及而亡,却属楚狂生失职。 只是离朝政体近乎分封制,各郡每年只需按数上缴足量税金即可,不存在什么政绩考核,所以楚狂生也就没考虑过大离朝廷,只想着如何安抚民心、转移舆论,好对民众有个交代。 可听完霍子良的提议,楚狂生顿时意动。 他是不需要在乎政绩,但向离皇献祥瑞,还并非那种华而不实的祥瑞,而是当真能对上离皇所需的祥瑞,或许有利于离皇后续下调楚郡需上缴的税金数。 再者,南奕逆斩筑基的表现,着实过于夸张。不仅让楚狂生熄了利用南奕磨砺楚天行的心思,还隐隐让楚狂生心生担忧,怕南奕一直待在楚郡,不利于楚天行日后继承郡守之位。 是以,听完霍子良献策,楚狂生顿时意动,想着将南奕送去离京,确实称得上一招妙棋。 “子良所言极是,就依你说的来。我来写信上报离京,至于别的琐事,就由子良帮我一并料理了吧。” 身为修士,楚狂生也很有甩手掌柜的范儿,懒得亲自操持事务。 霍子良自然应下。 待得次日,郡府上下,先是将《明报》纳入楚郡各县府必须订阅的报刊范畴,接着广传《大离双龙传》于江湖武夫,言说内功武道真实存在。 同时,宣告为谋夺无相书院珍藏的内功秘籍而不惜悍然犯下爆炸案的永恒明火教为魔教,对陆少煌等露了面的魔修,发布通缉令。 然后,郡府还将在三日后举办南天大祭,悼念本次郡城爆炸案中受到牵连的无辜死者。 此外,郡府还将《福报》名头据为己有,充作官报,直接以《福报》名义刊载最新出台的各种利好民生之政策,包括新近建起的各类工厂后续三年免税优惠、今年去工厂做工的百姓可凭借相应契约向当地官府领取额外补贴等等。 原本,《福报》作为魔修暗中鼓捣的报纸,刊载了不少世家,尤其是赵家的黑料。 但现在,郡府以官方名义发放《福报》,将郡守整治赵家的报道,与各种利好民生政策刊载在一起,轻易便扭转了民心,让民众们期待起赵家倒台后的种种好处;同时,前几日的《福报》内容,也随着赵家覆灭这一标志性事件,自然而然地趋于淡化,就此揭过。 魔修再想通过《福报》炒作舆论,就有些不太好使了。 不过,魔修后续,本就不会再继续死磕楚郡郡府与无相书院来着。 ———— 感谢「游北歌暮苍冥」打赏500 0134 文抄证道曰武侠 内功造势之事,有郡府牵头,南奕只管照做。 他书信一封,便有修士亲自跑腿,直接送至谢北河处,以郡府名义,请谢北河立即放出现有存稿,安排好日刊排期;并将已有的每期印模,带回郡城,在郡城大力加印。 此外,亦请谢北河来了郡城,以明报主编身份,守着南奕更新,快速排下后续《明报》内容。 恰好,作为南奕逼杀顾永择的奖励,除去为南奕内功及《明报》造势外,郡府还从赵家大小宅院中,选出一处赐给南奕。 不仅可供南奕居住,还能让南奕亲友跟着落脚。接郡府旨意不得不来南天城的谢北河,正好在赐给南奕的宅院中住下。 南奕亦被郡府以官方名义催更,要求尽快供应足量文稿。 所幸他有着墨精点点代笔,码字并不用太费心思。面对郡府催更,南奕近几日,直接以能让此世写书人惊呼不可思议的更新速度,快速给出《大离双龙传》后续文稿,反倒让明文监众人目瞪口呆。 不过南奕终归是因此事耽搁,再加上他要炼化截胡自顾永择的传火馈赠,却是几天不曾得闲。 直到三日后,二月十八号,南天大祭。 南天城中飘着微微细雨。 雨很细,点点滴滴,几乎不湿衣,却渲染着一股肃穆沉静的气氛。 南奕混在围观祭礼的人群中,没有撑伞。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没有撑伞,只默声看向祭礼中央的社稷坛。 社稷坛前,楚狂生点上三根大香,向司魂月宰行礼祭拜后,诵读悼文,一一念出本次无辜死者的姓名,并表示沉重哀悼。 接着,郡府百官,开始齐声轻诵《玄苍归寂颂》,祝福亡者于阴世安息。 南奕静静注目祭礼。 说他自私自利也好,说他冷酷冷血、并不视异世百姓为同胞也罢,对于本次遭受百诡日行牵连的无辜死者,南奕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但他承认,这些无辜死者,确实是因其引动明尊,勾来魔修觊觎,方才会受到牵扯。 只不过,南奕不会自责。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他修行不久,还只是个自身难保的小修士,且非是自己有意害人,南奕自不会为此自责。 但他感到压抑。 一种弱肉强食世道下,百姓无力自保,随时有可能成为被殃及之池鱼的压抑感。 他又想到南石村,想到原身亲人,以及原身熟识的村民,死于许洛之手不说,还死得十分轻飘飘,几乎没点实感便丢掉了性命。 百姓之命如草芥。 死得轻巧,亦无须在意。 莫看自己只是冷眼旁观,而楚狂生正领着郡城百官在行南天大祭。 但南奕觉得,除去懊恼南天塔破,进而使百姓伤亡带来失职外,楚狂生心中,对于这些百姓之死,当是一点感慨皆无,只看作是冰冷的数字变化。 南奕微垂眼帘。 这次的无辜死者,是受他牵连,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但在南天城之外,定还有着诸多百姓,死于非命,且死得格外轻巧。 南奕认为,此次南天城无辜死者,之所以会受牵连而死,错其实不在他,也不在永恒明火教。 究其根底,真要说道的话,错在此方天地。 虽说司牧月宰证道后,创下龙气法禁,可以约束神诡、分离仙凡,尽可能地保护凡人百姓。 相较于前世不少仙魔的世界观,此世民众,已算是颇为幸福,能在龙气法禁庇护下,形成秩序,发展文明。 但南奕觉得,此世修行之基,立足于万道源炁,终是暗藏凶险。看似文明秩序的表象下,始终是以“诡异”作为内核,乃诡异修仙是也。 除非有朝一日彻底根治“诡异”的天地法则,否则现下所谓的约束神诡,都只不过是软性的约束限制,远不如强而有力的规则制约。 比如业力,比如天劫。 或许,当杀戮百姓会积累业力,积累业力会招致天劫时,方才能令此世修士,当真重视起百姓性命,而不会视作草芥,想杀就杀,想害就害,几乎无甚顾忌。 可惜,唯有证道月宰,才能改易此方天地之法则。 于眼下的南奕来说,这些念头只不过是一闪即逝的妄想,不曾深思,出自于他对凡人的共情之心。或许等他当真得道成仙,远离凡世时,就反倒不会再在意这些。 但至少,南奕当下,确实是认为此方天地,诡异而又病态。 他心中悻悻然,旋即又给永恒明火教记上了一笔——他找不了世界的错,便只能将心中郁郁,先算在永恒明火教账上。 不过烦郁之余,看着眼前的南天大祭,南奕心中一动,就像是多日潜思化作一颗种子突然破土萌芽,忽而涌起了一股不吐不快的倾述之欲。 一直以来,对于创作《大离双龙传》,南奕核心初衷,都是搞钱。 就算后面想着借书成名,也是在分析得出此世修士重视名望后,本着“人有我优”的朴素精神,被动创作。 在搞钱之外,南奕著书刊报,一直未曾抱有十分主观的创作之欲。 觉醒「天子剑」天赋,于南奕自身,更多也属于无心插柳柳成荫。 但现在,南奕心血忽然来潮,有了灵感,决意作文一篇,为自身创作武侠之事,升华作品主旨,提炼作品精神。 与此同时,通过阐述何为武侠、何为武侠精神,南奕也是在阐述自身心意。 他穿越至今,已两月有余。 南奕经历了不少事,也见识过许多事。 对此方天地的一切,南奕都能接受,因为不接受不行。 可是接受,不代表认同,亦不等于理解。 前世的一应认知,构成了南奕的意识,组成了其三观。 即使穿越异世,南奕的认知也很难突然出现根本性的重大变化。面对不符合其三观之事,南奕心中会有种本能的不快之意。 这种不快,无关善恶,无关是非,仅仅是三观不一致所带来的本能抵触。 换作无魔之世,南奕只要多挨点社会毒打,不习惯也会慢慢变习惯,逐渐变化三观。 可在超凡修行之世,这种不快,亦可视作念头不通达的表现。 于修行者而言,一切认知,最终都将转化为对自身道途方向的思考。 南奕眼下,便是蓦然有所悟,觉察到了自身一丝心意。 这丝心意,他将做出取舍之抉择,要么彻底放弃,要么面对本心,正式纳入自身道途。 南奕只略一闪念,旋即便不作犹豫,直接选择了纳入自身道途。 因为这本就是他的本心,他的认知与三观,凝练而成的一股明悟。 他看不惯,看不惯修行者高高在上,视百姓为牛马,随意放牧宰割的模样。 诚然,南奕不是一个高尚的人,在心里也不曾将此世百姓视作自身同胞。 但南奕再是自私、再是冷血,他前世的认知,至少让他拿凡人当人看,而不是直接视作低人一等的人形牛马。 虽然说,大离并未完全堵死凡人阶级上升的通道。像南奕,本身也是借着读书考入书院这条路子,接触到了此世神诡修行界的真相。 这可能是大离历史上的智者,特意为凡人百姓留下的一条晋身之阶。 但只要在各县学舍没能读出名堂,无法拜入书院,在大离秩序规矩之下,大离的户籍制度,其实与南奕前世天竺的种姓制度相差不大。 对这种制度,南奕本能不喜。 他觉得,凡人百姓,起码该有着最基础的人权,而不是只被修士视作产出灵性信力的牛马羊羔。 恰好,南奕觉醒天赋「天子剑」,走聚众加持的路子,能为百姓带来内功武道。 前世的经历,让南奕喜欢共赢,不习惯吃独食。 这一世,他只稍稍动念,便下定了决心,坚持将「天子剑」广传内功武道之法,作为自身道途之基。 一来,他能觉醒「天子剑」,本就说明相应法理与他相性极高,几可视作其本心之呼唤。 二来,南奕虽不奢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主角,却也不想泯然众人已。他若不能坚持广传内功武道的道心,走不出属于自己的道途,最终就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前人脚步走,越走越挤。 南奕不愿如此。 所以动念之间,南奕定下了心意,想要趁着郡府在为自己造势宣传的助力,作文一篇,直接打响武侠的招牌,不再按此世话本习俗,继续冠着武夫的名头。 何为武侠? 这个好说,就是宣扬武侠精神之。 可是,何为武侠精神? 在天夏,侠文化,属于不言自明的文化传承。 立足侠文化传承,金老爷子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就能直接对“侠”字继往开来,创下新派“武侠”。 但在此世,文化差异下,不仅没有旧派武侠之说法,更是连侠文化,都谈不上存在。 所以,南奕作文,是打算先阐述清“侠”字,将之衍展开武侠精神,再直接以武侠精神,开辟一方道理,阐述自身心意。 当然,说是作文,其实也是文抄,在前世经典的基础上进行改动。 而文抄对象,南奕适才心血来潮,已然想好,选定了前世王阳明所作《志士仁人》。 此文虽是八股,却气势激荡,令人印象深刻。 更重要的是,在南奕看来,志士仁人,如果要合成一个字,正是“侠”字。 南奕默默离开祭礼现场,一路思索着回到屋中,提笔便开始作文。 “夫武之一字,何以称道?习练武艺,打熬筋骨,以至于身强体壮、力大技高,可称武道乎?” “余以为,不可矣。” “天下技艺,皆自袭人故智起,少有自得真知者。武艺亦然。” “既不得真知,武夫习武,便非是武道。” “余以为,唯有心中有志、行中有仁,修得真知,可称志士仁人者,方可为道。” “其之所践行,是为武道;其之所宣扬,是为武侠。” “正所谓真金火中炼、宝剑磨砺出,夫武者,习练武艺而无侠心,倘死生之际顾命惜身,纵有千般武艺,亦徒增笑耳。” “唯志士仁人者,心有定主而不惑于私,以是人而当死生之际,惟见其求无惭于心焉,而于身何恤乎?” “此等志士仁人,余心敬之,斗胆名之曰侠客也。而武夫之于侠客,较之童生之于学子,其异更盛矣。” ………… 在南奕动笔之时,点点从笔尖冒出,滚到一旁,好奇看向南奕。 最近码字写,都是南奕口述,然后由点点来替南奕代笔。陡然见到南奕竟亲自动笔,点点着实十分好奇。 他爬到桌案堆着的一堆书本上,居高往下看,好直接看清南奕到底在写什么。 结果看着看着,点点忽然呆了。 他喃喃念出南奕重笔书就的段落: “天下之事变无常,而生死之所系甚大。固有临难苟免,而求生以害仁者焉;亦有见危授命,而杀身以成仁者焉,此正是非之所由决,而恒情之所易惑者也。吾其有取于志士仁人乎!” “夫所谓志士者……” “所谓仁人者……” 南奕行文,气势激荡,层层递进。 可点点念着念着,却是有些恍惚:原来,这就是侠。 他再回过头回想之前由他代笔的故事剧情,越想越惊讶,小口大张。 点点此前,只道南奕口述之武侠,与寻常武夫区别不大。他虽然每天代笔码字,却也没把《大离双龙传》的剧情当真往自个心里去。 他跟着南奕,主要是想着食墨之余,分润南奕身上的文气与才气。 但看到南奕写的这篇《志士仁人》后,点点回过头再想起自己此前代笔之剧情,竟忽地油然生出一股崇高使命感。 他不是在替南奕代笔,而是在替南奕传道,将武侠之精神,以故事为载体,对外宣扬。 从现在起,什么文气跟才气,点点都不在乎了。 他只想要侠气。 点点捏着小拳头,在书本上嘿嘿哈哈地比划起来,假装自己在使降龙十八掌。 点点决定了,从即日起,他要换个昵称,不叫点点了。 要称呼他为:点点侠! ———— 0135 志士仁人键盘侠 此世,在思想学说上,并非荒漠。 各大仙门功法各有特色的同时,相应的外门书院,也在凡间有着不同的思想学说,犹似百家之争鸣。 不论道家、法家、墨家还是儒家等,在此世其实都有着相近的学说理论。 比如儒家思想,总体上而言,与对应礼部的度厄书院之学说,颇为相近。 不过,或是因为此世神诡横行、凶险暗藏,大部分名头响亮的书生文人,基本都是修士,行事谨慎,顾惜性命,在杀身成仁一说上,并未有太多论述。 反倒是并不存在神诡异事的蓝星古代,书生文人轻易死不了,却也无缘长生,因此讲究人生价值,遂有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之说,并逐渐演变为了侠文化。 侠者,志士仁人也。 而现在,南奕将侠之道,论述成文,搬运至了此世。 他作完《志士仁人》,自觉此文一出,不仅升华了自身所著武侠,更是能在此世彻底立起武侠精神。 只要打响了武侠精神、武侠思想之招牌,等《大离双龙传》剧情更新至后期,说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时,必能引起众人热议。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自打文抄《大离双龙传》,却最终引来天赋「天子剑」觉醒后,南奕便知:此世,话不能乱说;文章,亦不能乱作。 尤其他所作《志士仁人》,属于是在文抄基础上加以改动,在某种程度上,阐述自身心意。 但《志士仁人》所阐述的,只能说是南奕部分心意,却不等于南奕三观认知的全然凝聚。 至少,南奕本人,并非是杀身成仁的性子。 虽然说《志士仁人》,确是南奕真情实感之流露。南奕心中,也确实有着看不惯此世不少规矩与风气的思绪。 但南奕,也只是看不惯而已。 如果顺手为之便能行侠仗义,或者做些好事善事,南奕是愿意的。 可要南奕为了心中大义,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却是不大可能。 用前世的话来说,南奕清楚知道,自己或许是侠,但最多也就是个键盘侠而已。 只不过前世的键盘侠,只能在线上重拳出击,线下却唯唯诺诺。于是键盘侠一说逐渐异化,变成了通过线上重拳出击,来发泄线下积蓄的负面情绪。 但在此世,南奕广传内功武道,却是能给普通民众仗义行侠的力量。 南奕希望,成为志士仁人,能作为践行侠道精神者在精神层面的最高追求。 而最高追求,自然不会是最基础的要求。 在力有不逮时,选择量力而行的“键盘侠”,并不为过。只要其心中心气未失,依旧有着行侠仗义、为民发声的意愿,就算合格。 总之,成为志士仁人,是一种美好的期翼。 即便南奕本人不是杀身成仁的志士仁人,只是一个顾命惜身的键盘侠,也依旧能作出《志士仁人》,寄托心中部分向往之心。 但这篇文章,会否犯上忌讳;这种做法,是否有欠考虑,南奕并不能确定。 毕竟,前世的认知,能让南奕眼界开阔。但凭此眼界理解此世修行之道途,会否有偏差,并不由南奕小小养气修士说的算。 好在,他还可以向陶知命请教。 南奕缓了一手,并未直接发布《志士仁人》,而是等次日到了书店,先将《志士仁人》掏出来,给陶知命过目。 陶知命阅此文章,初时尚有些随意。但他很快便认真起来,仔细品阅。 等阅完之后,他甚至闭目凝思起来。 南奕此文,文笔娴熟尚属其次,关键在于文章之精神主旨,自成道理。 陶知命凝思片刻,睁眸问道:“志士仁人谓之侠,你以此论述武侠精神,是准备将侠之道,纳入自身道途否?” 南奕点头。 他做事,向来喜欢走一步看三步,先做预案。 比如初得度厄令,意识到书院即仙门,猜测此世修士看重名望,当即便在南山县大搞免费阅读,并将连环画产业转托周青来与南山县文士名流合作,宁可牺牲部分盈利,也要为自己早早积名养望。 虽然因此导致「天子剑」天赋的觉醒略显突兀,但此事毕竟是好事,南奕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习惯。 所以南奕眼下,在炼化完截胡自顾永择的传火馈赠后,虽只不过是养气小成修为,却已提前想着自身道途,好为蜕凡期修行早做准备。 陶知命似笑非笑地看着南奕:“按理说,此乃蜕凡修行之要点。不过你小子著书邀名,连养气之修行,都早早入了门道,倒也确实可以开始考虑,蜕凡修行之事宜。” 正常来说,书院三年,除去常规授课外,第一年,是暗中考核评估学子心性。若心性太差,不会引之入道。 第二年,是传授《小无相诀》,指导观想接引无相源炁之窍门,助学子打牢藏精修行之根基。 第三年,则是在毕业前夕讲述养气修行的门道,让学子着手考虑毕业后,自身未来养气修行之方向。 一般而言,绝大部分书院学子,于书院就读期间,都只是在藏精期打磨根基。能在书院三年便观想入道,步入养气者,可兼任书院助教身份,已称得上是优秀学子,寥寥无几。 而毕业之后,书院学子,主要是在养气修行的方向上,做出选择。 源炁合于灵性,是为法力。 而源炁,接引自天地,只要肯费苦功,称得上无穷无尽。 是以,养气修行,关键其实在,如何快速积累灵性上。 除去日常功课积攒灵性外,炼精化气境的修士,基本都是圈立道场,借助道场兴衰变化,印证道行——翻译一下,就是名下得有相应产业,借产业经营积累名望;若经营壮大,成功起势,便能于冥冥之中,聚拢受自身产业所影响者散逸之灵性。 这个道场产业,可虚可实。 大部分修士,或是投身官场,借助官身辅以修行;或是经营家族产业,乃至自个创业经商,于商场修行;亦有修士,著书邀名,于文坛博取名望。 但南奕眼下,却是在著书邀名的基础上,自辟一道,广传内功号为侠。 如此行径,其实与建立教派传教,相差仿佛。 ———— 0136 炼精化气人间世 入道修行,绝非易事。 灵根资质不足者,若要通过观想之法入道,衍化灵根可谓凶险至极,哪怕只是行差踏错一步,都有可能暴毙而亡。 再加上入道修行后,亦是暗藏凶险。心性不佳者稍不注意,就会被心魔邪念迷了眼,步入歧途,乃至死路。 所以此世,哪怕是修行世家,也不会让稚子入道,都是正儿八经地先让稚子读书,积累学识,增进智慧为重。 待得读书有所成,心性亦不差,方才会给人接触修行之秘的机会。至于灵根资质不足者,是否愿意尝试观想入道自衍灵根,就全凭自主了。 总之,若无天赋神通觉醒,灵根资质不足者,在十六至二十岁,多是在做水磨工夫,通过观想之法改易自身体质,谓之曰“藏精”。 书院毕业之后,二十至三十岁,则是入道小修士积累名望,养气修行之阶段,谓之曰“养气”。 养气期之上,则为蜕凡期。 在大离修行界,有一句俗语,叫作“十年养气,卅载蜕凡”,意指普通修士,若无机缘或家世底蕴相助,纯靠水磨工夫自力更生,养气修行需要十年,蜕凡修行需要三十年。 所谓蜕凡,不仅是蜕凡体,更是蜕凡心。 在凡间阅尽繁华、看尽冷暖,是为红尘炼心。 而红尘数十年,只为蜕去凡心,养出沉稳道心。 可以说,此世炼精化气境之修行,某种意义上,就是要让修士走完凡人一生。 是以,上古年间,修行五境,即五重大境界,另有称谓: 炼精化气境,是曰人间世; 炼气化神境,是曰养生主; 炼神反虚境,是曰逍遥游; 炼虚合道境,是曰大宗师; 最后一境界,则曰应帝王。 总之,此世修士,大都是在凡世过完数十年生活,红尘炼心后,才会破境筑基,从仙门外门,升至内门。 这是最为稳健,稳扎稳打不留隐患的修行之路。 但毫不例外的是,总有人例外。 总有极少数修士,天赋异禀,气运浓厚,能勇猛精进,快速走完炼精化气境的修行之路。 比如南奕,亦比如曾经的陶知命。 陶知命为何能勇猛精进,暂且不去提。只说南奕。 作为穿越者,某种意义上,前世考入编制却查出身怀癌症的南奕,早就是阅尽繁华、看淡冷暖。 不敢说其心性修持业已圆满无暇,但基本上,此世凡间种种,不论美色还是虚名,都很难再令南奕动心。 于南奕而言,红尘炼心,相当于是可跳过的环节。 再加上前世见识所带来的开阔眼界,即便当真要说南奕是货真价实的天生道子,或许也不是不行。 所以南奕十分确定,自己不会炼精化气境停留太久,不至于像其他人那般滞留黄阶数十年。 他要提前想清楚自己的蜕凡修行路,而不是等蜕凡之后再去现想。 对此,陶知命似笑非笑道:“万古以来,修为精进再快,都会有人修为精进更快。所以,只要自觉自身修行踏实,大可勇猛精进,不必顾虑太多。” “但是,修行易,修心却难。我辈修士,之所以讲究戒骄戒躁,却是因为自以为自己有着自知之明时,或许双眼早已被恶念魔障蒙蔽,却犹不自知。” “这一点,只能靠你自身把握了。”陶知命悠悠一叹,“所以,修行路上,每一步,你都要三省己身,务必不要走错。” 南奕恭谨应是。 他知道,这是陶知命的肺腑之言。 作为跌境修士,陶知命很可能就是路走错了,才不得不留在城中故意跌境,重走蜕凡路,求一个二次蜕凡、二次筑基。 在蜕凡期,修行之关键,实则在于明确自身道途。 唯有明确道途,找准自身之道,有了明确的自我定位,才能在炼化源炁、转化法力的过程中,让自身法力,逐渐体现出更多的个人特色。 简单来说,蜕凡修行,就是要不断调整自身法力性质,让体内法力,从某一源炁转化而来的法力,变为某一修士的独有法力。 而所谓的蜕凡真身,则是最适宜自身法力性质的道身显现。 至于具体是怎样的法力性质,有着怎样的蜕凡真身,不仅取决于术法神通,也受个人主观认知跟思想理念影响,不一而足,因人而异。 “志士仁人谓之侠,是个还不错的说法。可你广传内功武道,又为之著书立说,升华提炼侠之道,却是与传道布教无异。” “此道为伱一人开辟,若要纳入自身道途,注定大道独行,会与其他修士进行道争,或早或晚地较量高低。” “只要你能下定决心,往后余生无怨无悔,自无不可之理。” 陶知命指点了几句,将最终的选择权,留给南奕自己。 蜕凡期,逐步明确自身道途,有一个过程。在此期间,自身道途究竟为何,尚有着转圜余地。 待到筑基,凝练根本道基之后,再想变道,就只得跟陶知命一样,迭境重修了。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此世三十年蜕凡修行的说法,也是要给修士充足的考虑时间。 但南奕不需要考虑那么久。 他清楚知道,蜕凡筑基,之所以要修士明确自身道途,就是不鼓励修士盲从他人之道。 亦步亦趋地修主流道统,肯定是前易而后难。 而与之相反,自辟新道,只要能成功走通,就将是前难后易,更是有着自身独有的核心竞争力。 当南奕机缘巧合下觉醒了天赋「天子剑」,就注定了他不甘于泯然众人。 “请师兄放心,奕思虑良久,心意已决。” 南奕语气十分郑重。 陶知命便说:“你能心里有数,知道以后会因此与人道争,不在届时失了分寸就好。” “旁的话,你需注意,文章道理,与你自身道理,虽是同源,却未必同归,莫要混淆。” 陶知命看得出,南奕本人,不是杀身成仁的性子。 《志士仁人》中所述武侠精神,南奕说得固然好,可就他本人而言,一样做不到百分百践行。 当然,南奕也不需要百分百践行。 不论明确道途,还是凝练道基,南奕只要确信自己以后会一直认可并支持侠道一说,在言行举止上不会背离侠道精神即可。 毕竟漫漫道途,不可能要求往后数百数千年的修行岁月,完全局限于贯彻践行修行之初的蜕凡筑基之道理。 只要不忘初心,不背离道基,不会为之而悔,就不影响南奕发表《志士仁人》,开辟武侠精神,宣扬侠道。 但文章道理,与自身道理,并不等同。 准确说,自身道理究竟是何,从来都取决于本人内心,而非对外发表的文章。 不过,也正是因为文章道理与自身道理并不等同,所以由《志士仁人》武侠精神所聚拢的被感召者散逸灵性,南奕在吸取之时,须作出相应取舍,不能全盘应下。 这有点类似于信仰神道中,关于信仰有毒的说法。 虽说南奕聚拢的是散逸灵性,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信仰之力,不需要满足信徒愿望。 但这种散逸灵性,之所以能自发地流向南奕,源于被感召者,对武侠精神的认同。 著作并发表《志士仁人》的南奕,可以吸取这部分灵性,却最好只吸取自己能践行的部分,不要全数吸取。否则,其道途修行,必将留有隐患。 而这种修行诀窍、关键妙要,事实上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换作散修无人指点,若是贸然发表《志士仁人》,多半会全数吸取因此汇聚的散逸灵性。 但只要知道了关键妙要,南奕也就再无后顾之忧。 他直接加急刊印,于二十号刊载的《明报》上,发表《志士仁人》。 而等《志士仁人》一出,南天城文坛,终于震动。 ———— 0137 侠道问世天骄子 自二月十五号起,郡府便一直在暗中发力,为内功及《明报》造势。 但这种造势,影响的只是底层民众。 世家文坛,知道郡府是在炒作舆论忽悠百姓,除了响应号召订阅一份《明报》外,只做冷眼旁观状,不以为意。 在《志士仁人》发表前,主要是江湖武夫,以及虽未入书院,却也在学舍读了几年书的平民书生,被《明报》所载内容勾动心神。 在民间脑补记忆中,魔教妖人,个个武功高强,之所以能在郡城中搞出大破坏,就是因为这些魔教妖人,看了《明报》上的,学会内功武功大进,进而觊觎起了无相书院藏经阁中珍藏的内功秘籍。 武安卒虽然也会武功武技,却架不住内功内力之神异,这才没能及时制止住魔教妖人。 然后,虽然郡府对外宣告了魔教全称为永恒明火教,但全称太长,百姓们下意识地将此魔教,称为明教。 普通百姓,对据说有着神异效果的内功心法,颇为好奇。 但他们也就只是好奇而已,因此关注起了《明报》,却并未想过自己能练成内功。 而江湖武夫,则是为之疯狂。 一来是郡府背书,内功一说应当做不得假;二来,则是个别县城,确实有奕武者武功大进。 在郡府公布内功存在之后,原本还在纳闷奕武者为啥突然变强的江湖武夫,登时猜测,突然变强的奕武者,肯定是修了内功。 不过,南奕并未写信让燕青云放开奕武者招收门槛。大部分江湖武夫,找不到学习内功的门径,暂时只能买下每期《明报》,指望通过看《大离双龙传》来找到内功修法。 而平民书生,则是随着《明报》大火,关注起了直描画技。 直描画技,适合插图配文,可在印刷术普及不久的当下,开辟新的画道。 虽然世家对此不以为意,但平民书生,却颇为上心,如同曾经南山县的书生墨客一般,开始通过临摹作画来尝试掌握。 楚狂生原本只想替南奕宣传内功。 但在见了《明报》后,发现南奕画技,合乎印刷之术,迟早能形成潮流,成为楚郡治下创新之政绩,在霍子良请示后,楚狂生也就顺水推舟,将《明报》带上,一并造势宣传。 然而,这种造势,影响的始终只是底层民众。 楚郡各大世家,冷眼旁观,不以为意。 毕竟,所谓内功,不过尔尔。 必须在城内,配合“万法禁行”,才能有点作用。 否则,修士斗法,内功内力之流,根本就拿不出手。 对于世家的冷眼旁观,楚狂生不以为意。 他替南奕造势,本就只是为了转移民众注意力而已。只要世家不跳出来拖后腿,楚狂生自然不会在意,依旧潜心修行。 但等南奕发表《志士仁人》,系统阐述了何为武侠精神后,楚郡各世家,终于吃了一惊。 这惊意,六分来自于文章本身,文采斐然,气势激昂,如同当真有侠客,仗剑独行,杀身成仁一般; 剩下四分,则来自于南奕,居然能系统性地开辟新的思想学说。 思想学说,可称为“道”字。 武侠精神,可称为“侠道”。 事实上,南奕此前开辟的内功心法,只能说是“术”。但当他开辟武侠一说,宣扬武侠精神,并将其立作内功武道修者的理念根基,即是真正意义上的开辟新“道”。 这本不是黄阶修士能做到的事情。毕竟光是有着独特竞争力的新“术”,就很是少见了。还要为其立下相应的独特理念或学说,更是罕见。 当新“术”遇上新的思想学说,衍化新“道”,楚郡世家,无不震动。 在此世,世家多入仙门,且经营产业,占据市场,能与官府互相制衡。 但这些繁华,终究只是凡间之繁华。 所谓世家,也只是凡间世家,而非修行世家。 唯有出了地阶修士,即炼神反虚境修士的世家,才能称之为修行世家,传承万载,卓立人间。 奈何,绝大多数修士,都止步玄阶,难入地阶。 盖因修行之路,并非走的人越多,就越顺遂。 或许前两境,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仙门传承齐全,修行还算顺畅。 但亦步亦趋者,走不出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基本也就止步玄阶了。 然而,修士之道,基本蜕凡筑基时,便已确定了大概。 大部分修士,蜕凡筑基时定下的自身道途,都是依托于仙门正道。 仙门正道,前两境相对顺遂。可到了第三境,要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时,仙门正道的路,却基本已被前人走尽。 想要在仙门正道的基础上,另辟蹊径地走出独属于自己的道路,十分艰难。 可以说,筑基时定下的道基,很大程度上已经决定了修士未来道途之长短。 这就出现了很有趣的一个现象。 一位修士,要想晋入地阶,登临人间绝顶,需要在筑基之时就凝练足够独特的道基,有望后续玄阶修行期间,可以在此道基基础上更上一层楼,开辟新道。 换言之,开辟新道,实是玄阶修士的修行追求。 为此,许多修士花三十年蜕凡,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想趁着筑基以前,尽量调整自身道途,好在筑基之时凝练上品道基。 以楚狂生为例,身为楚郡郡守,有着郡守之位积累修行底蕴,他其实早就能破境筑基。 但为了玄阶之路能走得更远更长,他一直占着郡守之位,就是在不断打磨根基,调整优化自身道途。 可即便如此,楚狂生最多也就是想着,日后有望修至玄阶上品的元神期即可,不敢奢望人间绝顶的地阶。 然而南奕今番,成功开辟新道,还是道理完备可化作思想学说的新道,意味着他其实有着晋升地阶的潜力。 虽说侠道立足于内功,而内功暂时不堪大用。 但内功初创,肯定是还可以继续迭代完善的。只要不断完善下去,南奕开辟的“侠道”,不说一定能晋入地阶,起码在玄阶不会有什么问题出现。 这条道,世家修士也想走啊。 只要能让他们蹭上车,世家修士其实并不介意行侠仗义,就此从世家改名为慈善家的。 可是,要怎样才能蹭上南奕呢? ———— 0138 南奕讲课茶会邀 二月二十,偶数日,又是书院上课的日子。 在顾永择身陨后,魔修暂时偃旗息鼓,学子们也就重回上课日常。 这些学子,暂时还未入道修行。 他们或是对内功有些好奇,或是在追《大离双龙传》更新,或是单纯给南奕捧个场,每天来书院时,大抵都会顺带买上一份《明报》。 然后,他们便看到今日《明报》上,留有版块刊载《志士仁人》。 何以为侠? 志士仁人。 南奕所在之聊斋,一众同学正是少年意气最盛之龄。 他们看完《志士仁人》,心中顿生慷慨激昂之气。 只因南奕此文,呼吁世人伸张大义,当不畏强权,不受利诱,以心中浩然正气,践行侠道,敢于亮剑,直面腐朽之顽疾。 其文其理,本质上就是在为底层民众发声,乃是一篇立足于民心大义之雄文。 平民出身的书生学子,正是热血年龄,阅此文时,竟生感同身受之感,仿佛自己也在跟着仗剑直行,呐喊出声。 他们围住南奕,七嘴八舌地提问,询问关于侠道、关于内功的点点滴滴。 当讲师来斋舍时,见状,干脆也不自己讲课了,直接让南奕上台讲课。 南奕并不怯阵,欣然上台。 《志士仁人》,虽是南奕文抄自王阳明之作,但他并非单纯搬运,而是结合自身所思以及所需,加以修改,另起论述。 南奕首先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等论点,提出民本思想。 接着,南奕并没有提什么民主言论,而是以民本思想为基,论述大仁大义。 他认为,百姓忙于生计,很难为自己发声。但这并不能表示,百姓利益受损时,就活该忍气吞声。 作为有志之士,追求大仁大义,当坚持为百姓发声。 只要能为百姓争取利益,就是在践行侠道,养一身浩然侠气。 只不过,在追求践行侠道的过程中,需要一定手段,才能行侠仗义。 这个手段,可以有很多。 但南奕选择了武功,并为修炼武功的志士仁人,开辟内功,丰富武功手段。 所以,南奕开辟的侠道,暂时来说,基本可等同视作内功武道。 在南奕介绍后,不少同学都对内功挺感兴趣。 若让他们辛苦练武技,南奕同学有着自知之明,知道自个很难坚持,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不一定能做到。 但内功修炼,只需要打坐搬运提炼内力就行,大伙基本都想试一试。 不过收到讲师传音,说分享文章学说可以,但内功暂时别往外传的南奕,只能歉然道:“内功修炼,暂时靠的是手把手带人入门先。大家若只是单纯想体验内功,烦请等待一段时间,让我近期先处理好那些前来找我的江湖武夫。” 「奕名」即南奕笔名的消息,并不算彻底公开。 但此事毕竟没有特意保密,郡城之中,个别消息灵通的江湖武夫,最近其实已经跑到诚友书店附近来找过南奕。 对这些武夫,南奕只说:不准在书店外面跪下,他会找人暗中考核评估他们是否适合修炼内功。 凡是想通过下跪,或者别的方式闹出动静,欲以道德绑架逼迫南奕传授内功者,直接永世不传内功。 而暗中的考核评估,主要是由郭来暗访,了解这些武夫的具体品行。 目前,暂时没有武夫当真在诚友书店外行跪礼,惹出会导致南奕即「奕名」之事彻底暴露的动静。 不过,这些武夫,最近还是蛮喜欢在无相书院和诚友书店外转悠,想和南奕来个“偶遇”。 ………… 而当聊斋这边,南奕侃侃而谈创作《志士仁人》之心路历程时,楚天行所在斋舍,却是不同景象。 楚天行身为斋长,为斋舍题一「问」字,号曰问斋。 他本意想的是,当下正处大变之世,百工技术快速发展,不少学说思想也是日新月异。身为学子,当有求学之心,多问多思,方能有所成。 但今日,楚天行只想让他班上的同学统统闭嘴。 他这个班,相当于公子班,基本都是世家子弟出身。 就算因未曾觉醒天赋神通之故,没能提前入道修行,却也多少知道些修行之事。 所以,对于内功一说,他们并不怎么好奇。 而在看了南奕所作《志士仁人》后,他们虽觉南奕写得不错,自身情绪也有些被文章带动,但这群公子哥,仍旧冷静。 因为,立场不同,阶级不同。 虽然南奕并未挑明何为腐朽之顽疾,但公子哥们心里门清,若真按南奕文章行事,所谓侠客,就算不特意针对各大世家,也一定会和世家产业起冲突。 已经入道的世家修士,目光长远,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但这些公子哥,多为世家庶出,且最后也未必能入道修行,他们眼下,自是不会当真往心里追捧南奕文章。 不过,虽然不打算追捧南奕,但当着楚天行的面,这群公子哥,却是最喜欢吹捧南奕了。 某种意义上,这群公子哥,甚至比平民班的南奕同学,还要能吹南奕。 直把南奕吹得天上少有、人间难寻,犹如谪仙降世。 甚至还有人,吹完之后,故意跑来问楚天行意下如何。 楚天行紧抿双唇,生怕自己开口时,一个不注意就说出有失身份的话语来。 南奕文章他也看了,抛开南奕凭此开辟新道的事实不谈,楚天行心里觉得南奕本人压根就是在沽名钓誉。 他不否认南奕文章写得极好,可他同样看得出,南奕本人并非能够杀身成仁的志士仁人。 当然,“沽名钓誉”这种评语,楚天行心里想想也就是了,并不会当真说出口。 毕竟南奕著文《志士仁人》,只能说南奕支持乃至推崇志士仁人,却不能表示他本人就是志士仁人。 凭此指责南奕沽名钓誉,就算楚天行敢想,他也不敢妄加评判。 可被迫听着周边人都在提及南奕,哪怕明知这些人是在故意拱火,楚天行还是忍不住心中有气。 他亦不知自己究竟是在气南奕,还是在气这群拱火之人。 他只想让这群人闭嘴。 好不容易捱到讲师来上课,楚天行才勉强让耳朵躲个清静,不再听旁人这里说起南奕长,那里说起南奕强。 而到了午间课毕时,眼见这些人又想来自个旁边讨论南奕,明吹捧实拱火,楚天行紧抿双唇,立即起身去寻助教秦南衣,准备找秦南衣告假数日,等过了这阵风头,再来上课。 结果,秦南衣也是一下课就动身往外走。 楚天行只能追着出了斋舍。 眼见秦南衣去向并非书院外,而是直奔书院另一边的斋舍,猜测其是去找南奕,楚天行忍不住传音问道: “师姐匆匆而走,可是去寻南奕?不知师姐找他,是为何事?” “确是去找南奕。再有数日,便是我家茶会。我想请他参会。”秦南衣稍微收慢了步伐,“你是有事寻我么?若非是要紧事,直接传音告诉我即可。” ———— 0139 秦楚旧事演新局 秦家栽有茶树,是为悟道茶。 每年二月下旬采摘一批茶叶后,秦家都会举办茶会,邀楚郡各家年轻修士一起品茶,算是结个善缘。 因茶叶有限,各家最多邀请两位,皆是年轻一辈之翘楚。 像楚天行问斋之同学,虽是世家出身,却尚未入道修行,根本得不到邀请。 甚至包括楚天行,因之前亦未入道,也是在今年才首次收到邀请。 却不想,一直不曾邀请平民修士的秦家茶会,今年竟欲邀请南奕。 楚天行闻言,暂且放下请假之事,诧异开口:“邀南奕去悟道茶会?” 因是传音对话,仍旧背对着楚天行的秦南衣,眸现异色。 秦家与楚家,素来不睦。因为楚家的郡守之位,曾是从秦家手中夺下的。 楚郡其他世家,或是顾虑楚家反应,尚不急着凑到南奕跟前。但秦家,压根不管楚家会怎么想,率先向南奕释放好意。 再加上之前在南若村的坊市经历,秦南衣对楚天行,略感心厌。 知道楚天行与南奕不太对付,秦南衣虽然不会像楚天行同学那般故意拱火,但见着楚天行诧异模样,却也有意淡淡开口: “我家茶会,从来说的都是,邀请年轻一辈之翘楚,互通有无,结个善缘。而今年新近入道的修士中,论及翘楚,无出南奕其右者。” 楚天行闻言,嘴角不禁一抽。 同样是新近入道,他正好被南奕压了下去。 秦南衣这般说,虽非拱火,却也是故意在拿话语刺楚天行。 魔修来袭之前,楚天行其实一直不曾在意和南奕之间的虚名之争。 因为楚天行知道,不管是《南天学报》的有意拉踩,还是书院同学的故意拱火,都是因为他乃郡守之子。 只要他不犯错,稳扎稳打,等到楚狂生筑基后,他就有很大概率继承楚郡郡守之位。 同样觊觎郡守位置的其他世家之子弟,自然只想让楚天行犯错。 他们个个心怀鬼胎,不约而同,都想的是故意给楚天行挖坑,找麻烦。 拉踩也好,拱火也罢,楚天行心中门清,自不会当真在意他人言语,也不曾将南奕放在心上。 可是,时至今日,此前不曾在意南奕的楚天行,不得不将南奕放在眼里。 他之前不在意,只是因南奕连平民都不算,乃乡民出身,身份卑贱。 就算南奕文章做得好些,也只是凡人文章罢;他人拉踩或拱火,亦不过虚名耳。 他乃郡守之子,只要修为强于南奕,就不必在意些许身外虚名。 可是现在,南奕不仅逆斩筑基魔修,闯下不小名头;更是借机晋升,直入养气小成,远胜楚天行;乃至于著书作文,都在今日发表惊人之语。 而同样今年才入道修行的楚天行,眼下却跟之前的南奕一样,连养气都尚未入门,只是借觉醒天赋神通之便利,一步跨过了藏精期修行。 现在,楚天行与南奕之间,已经不是什么虚名之争了。 而是楚天行,当真不如南奕。 甚至连郡守楚狂生,都专程宽慰了楚天行一句,说南奕眼下煊赫一时,犹如烈火烹油,势不可久,让楚天行稳扎稳打即可,不必争一时之高低。 楚天行沉着脸,没再继续传音秦南衣,也没有当真向秦南衣请假数日。 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往书院外的方向走。 而秦南衣神识感应这一幕,却是心中暗笑。 早在问心台给南奕问心之时,发觉南奕一心向道,心性坚韧,全无半点犹疑,秦南衣便觉得,南奕恐是天生道子。 秦南衣当时之所以略有失态,正是因为她当时便已然预见自身道行境界会被南奕轻易反超。 她虽然不会生出“此子断不可留”之念,却也难免有些道心不稳,怀疑人生。 天生道子,生来就是为了告诉其他人,安心做个凡人挺好。 给南奕问心完后,秦南衣立马就跑去闭关稳住道心,并在后续又专程跑去坊市,观散修修行之艰难,宽慰自己修行之顺遂,已经胜过诸多修士。 可以说,秦南衣完全是去找散修的优越感,方才走出被南奕打击的心理阴影,重定道心,免受心魔之扰。 而在秦南衣眼中,楚天行不过是投胎投得好,恰巧生为郡守之子,享尽便利罢了。 事实上,秦南衣根本看不起楚天行。 别人不知道楚天行根底,但秦家上下,却是分外清楚。 楚家代代霸道,先是楚霸王自秦家手中强势夺走郡守之位,又有楚狂生继任郡守,压制楚郡各大世家二十余载。 但修行者的子嗣,并不会一定有着优秀的灵根资质。 楚狂生膝下数子,其实灵根资质都很一般。为了让楚天行觉醒天赋神通后再入道修行,楚家动用秘术,实是献祭了楚天行原本有的几位弟弟妹妹,方才让楚天行补全灵根,直接觉醒天赋神通。 按理说,在楚家倾力培养之下,再过数年,楚郡世家年轻一辈,未必能有胜过楚天行者。 可偏偏,世家子弟无人能及,却又横空杀出了一位南奕。 若是再给南奕数年,怕是都不用考虑年轻一辈是否能及,完全可以直接考虑楚狂生,能否守住郡守之位。 想到秦家适才专程派人来书院附近传音告诉她的事,秦南衣眸中异色不断,在聊斋外等到了南奕。 “南师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收到秦南衣传音,南奕正好向仍旧围住他问个不停的同学告辞,陪秦南衣走了几步,避开人群。 “师姐找我,可是有事?” “再有三日,我家设有一茶会,想邀师弟你一道品茶。不知师弟届时,可有闲暇?” 南奕眨了眨眼。 他不想卷入郡守与世家间的明争暗斗,闻言下意识便想拒绝。 不过想起秦南衣曾在坊市中欲施以援手,虽然他当时没有接受,却也多少记着这份情。 南奕便未直接拒绝,而是问道:“不知师姐邀我,是为何事?我乡民出身,可能品不来茶。” 秦南衣怔然,暗道自己迷糊,竟忘了南奕并非世家子弟,不曾听说过秦家茶会,更不曾知晓悟道茶一事。 “我家茶会,每年一办,只为与郡中年轻俊杰结个善缘。届时,饮的是悟道茶,可助师弟蕴养法种、推演神通,倒并非是让师弟品评茶艺或茶水。” 南奕恍然,不是专请他一人,也不是凡俗茶会,不用品评茶水滋味就还好。 但他仍旧稍显迟疑地道:“师姐相邀,奕自然抽得出时间。只是不知茶会上,大家会作何交谈?奕乃乡民出身,却恐届时失礼,伤了气氛。” “师弟不必多心。大家届时只相互认识一二,互通有无,不须讲究什么礼仪,不必拘束。” 见秦南衣眸中期盼之色甚浓,南奕想了想,也就应了下来。 不提悟道茶之神效,即便考虑到秦家邀请的那些楚郡年轻修士,南奕都可以过去认识认识。 毕竟,这些年轻修士,既是楚郡俊杰,他以后多半少不了交道要打。 ———— 0140 宁练内功不修道 南奕回到诚友书店,却见宋忠正在店外等他。 见宋忠神色沉凝,南奕好奇问道:“宋兄,可是有事寻我?” 宋忠点头,却是带着南奕到了一偏僻处,说起书院之事。 在十四号晚上,武安监监主施展「水月洗心」与「水月迷心」,清洗修改全城百姓记忆。 但这种手段,因是借郡守法印强行施展,引导效力就比较微弱。 不仅个别意志坚韧的武夫,能不被影响,便是与修士关系密切的凡人,都有可能在气息干扰下,挣脱术法。 比如宋忠,就没有被洗掉魔修袭扰的记忆。 如果是普通凡人,郡府发现后,会另行封口。但宋忠这等书院学子,就有可能提前被书院先生问询,是否愿意入道修行。 宋忠拜入造化书院,便在近几日收到了问询。 他在考虑是否要入道修行。 对于觉醒天赋神通者,藏精期修行大可直接跳过。 但对于普通人,藏精修行,却非是儿戏。 不仅在于需要每日观想,调整引导自身体质,使自身体质尽可能地契合特定源炁;更在于,即便是藏精圆满后接引源炁,都有近半可能会在初次接引源炁时暴毙。 书院学子,有机会入道修行。 但并非所有书院学子,都会选择入道。 比如南山知县毕胜克,当年就是犹豫许久后,放弃了入道修行。 老老实实做个小官,日子也能活得潇洒。 可入道修行,光是接引源炁这一关,近半可能暴毙,都称得上是在舍命一搏。 宋忠陷入迟疑。 然而就在此时,宋忠却看到了南奕新近发表的《志士仁人》。 作为小官吏之子,宋忠不能算是平民,却也称不上世家,只是家境尚算富裕的程度。 南奕《志士仁人》上的发言,几乎说进了宋忠心坎。 阅完《志士仁人》,宋忠心中升起一股豪气,登时不再纠结是否拜入造化仙门。 他等到午间课毕,立即直奔诚友书店,等候南奕,询问自个能否学习内功。 南奕微讶,不急着回复此问,而是道:“宋兄可是为接引源炁之凶险感到迟疑?不瞒宋兄,我之天赋名为「全愈」,可以为人疗伤续命。若是宋兄愿意入道,接引源炁之时,我可为你护法,保你性命无忧。” 宋忠却是摇头:“之前两日,确实有些迟疑,在想舍命入道,是否值得。但在看了南兄所作文章后,宋某却是觉得,入道与否无甚区别。” 南奕笑曰:“怎会无区别,入道修行,只要不死,就能有望长生。” “然而,也就只是长生了。”宋忠沉声,“长生路上,多宋某一人不多,少宋某一人,亦是不少。” 南奕闭口不言,静静听宋忠继续往下说。 “既然书院即仙门,那么,满朝文武高官,大抵也都是修士才对。可是,他们作为修士,于国何异?于国何益?” “抛去技术进步带来的发展,当今世道,与万千年以前,究竟有何变化?” “带着此问回顾史书,宋某发觉,离朝近万年,于民众生计并无多大改变。而历代高官,也谈不上建树。” “我不知修士当官,是为了修行还是为了图啥。可宋某看得出来,历代高官重臣,究竟是修士还是凡人,基本无甚区别。” “于大离,于百姓,评价历代官员,皆是「无作为」三字。” “若他们都是凡人也就罢了,泯然众人,不足为奇。可他们,却都是修士。求索长生之修士,窃据朝堂之高位,却了无建树。” “修士高官,换了一代又一代。百姓,却似在网中,数千年如一日,未曾有变。” “为官者,造福于民,为民请命。这些话,历代离皇是说了又说。可翻完史书,却只见:百官造网算千秋,百姓织衣传三代。” “南兄,你文中所言之腐朽,指的可是此等局面?” 宋忠定定看着南奕。 南奕默然。 他在《志士仁人》中,并未深入展开“何为腐朽之顽疾”,只是提了一嘴,用以论述大仁大义。 当一个文明,社会形态数千上万年都未曾有过大的变化时,只能说明,文明上层在有意识地维系当前局面。 大离王朝,皇室与九部相互制衡、相互博弈,靠着内部竞争,勉强保持着活力。再加上生产力的发展与提高,百姓日子,看起来过得也还行。 然而,透过现象看本质,皇室也好,九部也罢,作为十大仙门之外门,在不同时期,或许有着输赢强弱之分。 可有一点,却是亘古未变。 即底层民众,永远在底层。 底层民众,唯有侥幸入道修行,才能从此改命,突破阶级,不再做草芥之民。 在南奕内心深处,此等阶级固化、万载不变社会之形态,毫无疑问,乃是腐朽之制,既不健康,也被他瞧不上眼。 南奕并未想过真个抨击离朝体制。 只是《志士仁人》,毕竟是他南天大祭时涌起的倾述欲。 看着百姓之命如草芥,死得轻巧;想起百姓记忆如书本,任意涂抹,南奕便本能涌起了不吐不快之意。 纵使有意收敛,可内心深处的鄙弃之心,仅仅只流露一丝真情实意,也让他写出了“腐朽之顽疾”五字。 这五个字,常人看了,一般只会以为南奕在暗指所谓世家,只顾私利,不行大义。 却不想,宋忠近日正在犹豫是否入道之事,见了南奕文章,顿时联想到修士,以及大离体制本身。 只能说,管中可窥豹,很多事情,只要抛出引子,就难免被人看出苗头。 面对宋忠深邃眼神,南奕缓缓说:“修士修长生,是求一人之长生。故修士,皆独夫也。既为独夫,眼里自然只有自己。” “好在,为官修行者,民生强弱,关乎其修行底蕴,亦会为此操心,设法改善民生。” “在我看来,离朝体制,不算多好,却也不能算差。民众日子,终其一生,过得也还行。” “只不过,此等体制下,利民之举,皆是只求治标,不求治本。只求让百姓家有余财,却不会当真让百姓翻身起势。” “唯有入道修行,方可有望改命,从此不为草民。” 宋忠脸上浮现一丝笑意:“那是曾经,只有入道修行一个途径。可现在,南兄创下内功,是真真正正地,开辟了新道。” 宋忠恳请南奕传他内功心法。 南奕仍旧不答此问,只是道:“宋兄,有我护法,自可助伱入道。” 宋忠神色坚定:“若只是入道做个独夫,这道,不入也罢。” “关乎自身前途,还望宋兄三思。”南奕只得叹道,“一来,内功草创,还上不得台面。二来,我也就是做个文章,指点江山罢。若宋兄无缘入道,找我求取内功心法,我绝无二话。可眼下,却是不必舍强求弱。” “南兄不必再劝,过来路上,我已想得清楚。”宋忠含笑说,“即便不说什么为国为民、大仁大义的大话,于我个人而言,入道修行,最多也就是活得长些,再有些自保之力,不敢奢求成仙做祖。” “宋某这点追求,不仅修炼内功也可享有,还能免去入道修行之风险。是以,在我看来,非是舍强求弱,而是舍难求易。” “此外,南兄也不必妄自菲薄。国之大事,非一人之事。大离国情如何,本来也就和南兄无关。我亦不曾当真想着,让南兄凭一己之力改变腐朽之制。” “然而,单是南兄能看出大离顽疾症结所在,此等眼界,在宋某看来,已然远胜常人,卓异非凡也。” 见宋忠搬出“舍难求易”之说辞,南奕终是不好再劝,只得授宋忠武种,传下《奕经》。 宋忠闭目感知了一番武种神异,睁眼笑道:“不瞒南兄,我看了那么多书,就属你写的,既有畅快淋漓感,亦有勾动心弦意。” “之前一直不解,直到今日阅了《志士仁人》,方知南兄书中剧情,实有一股侠气、一股侠意。” “现在得了内功,宋某心中只觉高兴,有种梦想成真之感。不像之前,得知书院即仙门,问我是否愿意入道修行,心中别无喜意,只有患得患失之纠结。” 南奕苦笑,入道修行,上限肯定比内功强无数倍。 但此世修行诡谲,步步杀机,处处隐患,可以说是凶险异常。若满足于炼精化气境还好,往上破境,却当真是要怀揣舍命之心才行。 “宋兄,是否入道修行,看你自己,我也就不劝了。习练内功,并不影响你入道修行。若你后续决定入道修行,可来找我护法,定助你入道功成。” 宋忠笑道:“那就以后再看吧。至少眼下,我确实是无心入道。” 南奕无奈。习练内功,确实不影响入道修行。 只是人的心力、寿元终归有限,若是在内功心法上分心太过,等后面入道修行,恐难有成就。 送别宋忠后,南奕回到诚友书店,陷入沉思。 经此一遭,他突然发现,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一心向道:哪怕成不了仙,也要苟在成仙的路上。 对大部分人来说,如果不想见识高阶修士眼中之风景,只在凡间生活,习练内功,已然足矣。 前有燕青云,不想做散修,不想修垃圾功法让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后有宋忠,连仙门正道都不想入,不想修成长生独夫,只欲在凡间畅快潇洒。 南奕意识到,此世虽是神诡修行界,但大部分人内心深处,还是不想走诡异修仙的路子。 如果世道凶险,必须修行才能保住性命的话,或可硬着头皮诡异修仙。 但此世,大体上还算太平,虽然运气不好还是会成被殃及的池鱼,可至少不是一茬一茬地死人,不必担心民众生的还没死得快。 时至今日,甚至因为城镇化下人口增长之压力,倒逼离朝引进蒸汽技术,将原本依托于工匠世家血脉传承的原始工业化程度,进一步往上推高,兴建工厂,解决民众就业难题。 如果有的选,此世之人,绝不想走诡异修仙之路。 毕竟,问道长生,岂有诡异修仙之理? 眼下,内功草创,内力初生,只是堪堪能让武者战力提高数成,在修士眼中,尚且不值一提。 但南奕怀疑,如果自己后续继续完善内功,将内功心法推演完善至《九阳神功》,乃至更强神效之时,不仅江湖武夫会心动,恐怕不少底层散修,都可能跑来投奔于他。 一时之间,南奕竟感为难,不知自己是否应该继续推演完善内功。 眼下小打小闹自是不碍事,可长此以往,当真完善内功后,他这种行为,完全就是在撅修仙界的墙根。 南奕有点心虚。 陶知命看出了南奕的心虚,笑道:“怎么,你虚了?” 宋忠适才是在书店外,寻了个偏僻地儿和南奕聊。 但这点距离,再是偏僻,于陶知命而言,也跟在耳边说话没区别。 陶知命不仅知道了南奕传内功给宋忠,也知道南奕这会是有些心虚,不知是否该继续推演完善内功。 被陶知命看破心思,南奕并不在意。 按此世说法,陶知命是他的引路人。但换个世界观,陶知命就相当于他半个师傅。 身为徒弟,自不会害怕底细被师傅看破。 不仅不怕,南奕还反过来抱大腿,问道:“还望陶师兄教我,接下来该怎样为好?” 陶知命轻笑:“你要我怎样教?是认真教,还是随心教?” 南奕仔细品了品,说:“两个都教,先认真教个法子,再随心教个法子。” 陶知命笑着,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感慨。 不过他也没说自己究竟在为何感慨,转而道:“认真来教的话,就看你道途之路,是想循依仙门正道而走,还是以天赋神通为基,走自己的路。” 南奕身为无相仙门弟子,循依仙门正道,就是以无相仙门功法与术法为主。 他目前养气期,已经将功法从《小无相诀》升级为《小无相妙法》,可修持「无相真解」、「无相为相」、「无相妙法」。 等蜕凡,可以修《无相秘典》。 然后筑基入内门,可修《无相衍法真经》。 仙门传承齐全,九宫术法自成体系。不管南奕日后是将天赋神通融入术法,还是将术法融入天赋神通,都可以按着仙门体系走。 而无相仙门,最擅见招拆招、复制粘贴,虽然没有特别强势的攻伐神通,却也没有明显短板跟不足,堪称修行界的万金油滑子。 只不过,循依仙门正道,亦步亦趋,前两境固然顺遂,想要晋入炼神反虚境,却格外看重机缘。 而以自身天赋为主,独立开辟道路、完善道途,强弱或许不好说,晋升却相对容易。 陶知命给南奕透了个底。 既然术法神通,皆是规则之力的具现,那么往后修行,自然是从规则走向法则。 但仙门正道,走的人太多,法则权限不够分。除非本身有所感悟,完善补全法则,否则很难牵引法则权限。 南奕听后,蓦地想起了前世看过的,《诡秘之主》。 在诡秘世界,编制数量是固定的,上一个就得退一个,除非另行增加编制; 在其位谋其职,干什么位置,就得像什么位置的人,发展才顺利; 单纯的灵性再多也只是小修士,得执掌某个口子的规则与权柄,才能称宗道祖。 “当然,你不止一个天赋,即便是开辟新道,也不止一条路可走。依托「天子剑」为核心,推演完善内功,聚众之力以成道,是一条路。” 陶知命继续说着:“此外,以「全愈」为底,设法参透「永恒明火诀」,融汇两者,也未尝不是一个法子。” 南奕深思。 他现在,其实有五个技能。 「洞真」、「全愈」、「天子剑」、「无相为相」、「无相妙法」。 后两者,是修行《小无相妙法》,按部就班下,直接便能缔结法种,分别为复制同步、衍化模拟之效。 可以复制敌方源炁、同步规则之力,进而衍化术法、模拟神效,突出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只不过,在养气期,只此三个术法,并不好灵活运用。 无相弟子在这一阶段,画风表现实为:任尔术法神异,我自一法破之——复制粘贴,然后术法对轰,两相抵消,谁也奈何不了谁。 须等到蜕凡期,再多三个术法,实现储存术法、批量粘贴、强行剪切,才能在斗法过程中占据上风。 只不过,无相仙门的术法再是神异,也只能在同阶斗法中堪用。 而现在,南奕需要考虑应对的,却是数量未知的玄阶魔修。 陶知命认真教的这些内容,只能说中规中矩,却并不出彩。 于是,南奕问道:“陶师兄,随心教的法子,又是怎么说?” 他满怀期待地看向陶知命,在心中暗道:大腿师兄,给点力啊。 ———— 本章算是稍微点了一下简介吧orz 字数就不特意水到5k啦,给大家省个200字的点币,嘿嘿 0141 修仙何苦诡异求 送别宋忠后,南奕回到诚友书店,陷入沉思。 经此一遭,他突然发现,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一心向道:哪怕成不了仙,也要苟在成仙的路上。 对大部分人来说,如果不想见识高阶修士眼中之风景,只在凡世生活,习练内功,已然足矣。 前有燕青云,不想做散修,不想修垃圾功法让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后有宋忠,连仙门正道都不想入,不想修成长生独夫,只欲在凡世畅快潇洒。 南奕意识到,此世虽是神诡修行界,但大部分人内心深处,还是不想走诡异修仙的路子。 如果世道凶险,必须修行才能保住性命的话,或可硬着头皮,不得不去诡异修仙。 但此世,大体上还算太平,虽然运气不好还是会成被殃及的池鱼,可至少不是一茬一茬地死人,不必担心民众生的还没死得快。 时至今日,甚至因为城镇化下人口增长之压力,倒逼离朝引进蒸汽技术,将原本依托于工匠世家血脉传承的原始工业化程度,进一步往上推高,兴建工厂,解决民众就业难题。 如果有的选,此世之人,绝不想走诡异修仙之路。 毕竟,问道长生,岂有诡异修仙之理? 眼下,内功草创,初生内力的神异之效,约莫相当于法力之万一,只是堪堪能让武者战力提高数成罢了。在修士眼中,区区内力,尚且不值一提。 但南奕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后续继续完善内功,将内功心法推演完善至《九阳神功》,乃至更强神效之时,不仅江湖武夫会心动,恐怕不少底层散修,都可能会跑来投奔于他。 届时,他就不再是小打小闹,而是在撅修仙界的墙根。 这正是陶知命曾对南奕说过的,大道独行,注定了早晚会与其他人进行道争。 南奕不免有几分沉吟。 陶知命见状笑道:“怎么,你虚了?” 宋忠适才是在书店外,寻了个偏僻地儿和南奕聊。 但这点距离,再是偏僻,于陶知命而言,也跟在耳边说话没区别。 陶知命不仅知道了南奕传内功给宋忠,也知道南奕这会儿是在考虑继续推演完善内功的事。 被陶知命看破心思,南奕并不在意。 按此世说法,陶知命是他的引路人。但换个世界观,陶知命就相当于他半个师傅。 身为徒弟,自不会害怕底细被师傅看破。 “怕肯定不带怕的,只是难免会想,自己这么选,是对是错。”南奕眼珠子一转,“不如请师兄教我,两条道途往后走,会有何异同?” 陶知命笑着,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感慨。 不过他也没说自己究竟在为何感慨,转而直接道:“修士行道,即为修行。道途所向,或是循依仙门正道而行,或是以自身天赋神通为基,尝试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以无相弟子为例,养气期,可修《小无相妙法》,修持「无相真解」、「无相为相」、「无相妙法」三术。 及至蜕凡,可修《无相秘典》,修持「无相伏」、「无相遁空」、「无相引」三术。 待得筑基入内门,可修《无相衍法真经》,修持「无相合」、「无相借法」、「无相万相」三术。 仙门传承齐全,九宫术法自成体系。仙门弟子只要按部就班,就可循依仙门正道,修成泛用性十足的道途架构、法种搭配。 不管后续如何补全法种去蕴养道法神通,道途架构的大概路数,其实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 比如无相弟子,最擅见招拆招、复制粘贴,虽然没有特别强势的攻伐神通,却也没有明显短板跟不足,堪称修行界的万金油滑子。 只不过,循依仙门正道,亦步亦趋,前两境固然顺遂,想要晋入炼神反虚境,却是难之又难,格外看重机缘。 而以自身天赋为主,另辟蹊径,再不断完善道途,强弱或许不好说,晋升空间却相对广阔。 陶知命给南奕透了个底。 既然术法神通,皆是规则之力的具现,那么往后修行,自然是从规则走向法则。 但仙门正道,走的人太多,法则权限不够分。除非本身有所感悟,完善补全法则,自行开辟出新生的法则权限,否则很难牵引现有的法则权限。 南奕听后,蓦地想起了前世看过的,《诡秘之主》。 在诡秘世界,编制数量是固定的,上一个就得退一个,除非另行增加编制; 在其位谋其职,干什么位置,就得像什么位置的人,发展才顺利; 单纯的灵性再多也只是小修士,得执掌某个口子的规则与权柄,才能称宗道祖。 “当然,你不止一个天赋,即便是开辟新道,也不止一条路可走。依托「天子剑」为核心,推演完善内功,聚众之力以成道,是一条路。” 陶知命继续说着:“此外,以「全愈」为底,设法参透「永恒明火诀」,融汇两者,也未尝不是一个法子。” 南奕深思。 他现在,其实缔结有五大法种,分别是「洞真」、「全愈」、「天子剑」、「无相为相」、「无相妙法」。 后两者,是修行《小无相妙法》,按部就班下,直接缔结的法种,分别为复制同步、衍化模拟之效。 可以复制敌方源炁、同步规则之力,进而衍化术法、模拟神效,突出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只不过,在养气期,只此三个术法,并不好灵活运用。 无相弟子在这一阶段,画风表现实为:任尔术法神异,我自一法破之——复制粘贴,然后术法对轰,两相抵消,谁也奈何不了谁。 须等到蜕凡期,再多三个术法,实现破法反制、闪避瞬移、索敌定位,才能在斗法过程中发挥机动性,依靠走位斗法技巧等占据上风。 待得筑基,无相弟子既可以借力共鸣加持己身,还可以强行剪切他人术法夺为己用,更是不再缺乏正面斗法的手段。 事实上,南奕虽然选了自辟新道,但也未必完全跳出无相体系的框架。 不提「洞真」取代「无相真解」的位置,走聚众之道的「天子剑」,在南奕规划中,也可以向无相弟子筑基后修持的「无相合」靠拢,补全法种,衍化出借力之效。 届时,南奕斗法,将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 0142 与世为敌不足忧 “你今开辟新道、创下内功,自当往后推演完善,早日走出独属于自己的路。毕竟你之「天子剑」,现下衍生内力只一点微末神效,实在是难堪大用。” “除非你融汇「全愈」跟「永恒明火诀」,只以内功为饵,钓取他人天赋道果。” 陶知命施施然说着,开了个玩笑。 南奕不禁失笑:“那可就成了魔教行径。” 逆用天赋,以「天子剑」凝结武种,创下内功心法,完全是南奕特意花心思推演的法门,并非「天子剑」正道。 事实上,南奕既以“天子剑”为名,自然是因为这一天赋极为霸道,暗藏着“生杀予夺”之意。 他能将武种分出去,自然也能将武种收回来,顺带夺走他人天赋神通。 只不过,如此行径,一旦曝光,就与魔教无异。 就算行事隐秘不会曝光,此举有违侠义,与南奕本心所辟侠道相背,南奕也不会为之。 不过,若是研究出借力之法,得以暂借麾下奕武者的神通法种,且不伤人根基,就将使南奕「天子剑」天赋焕然一新,变得极为强势。 总之,南奕其实对自己颇为自信,只要能安心发育,化身十里坡剑神,他谁都不带怕的。 可惜,其他人不是傻子。随着南奕推演完善内功武道,被其影响利益,有可能跳出来与他进行道争的其他修士,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南奕安心发育变强。 更不说,筑基魔修顾永择虽死,但永恒明火教的其余玄阶魔修,仍在外窥视,让南奕极其顾虑。 对于内功武道有可能带来的道争对手,南奕并不是太过担心。好歹他推演完善内功武道期间,本身也能发育变强一二。 可在外窥视的玄阶魔修,就像不知道何时会爆的炸弹,让南奕想放心都放不了。 南奕很是忧虑。 陶知命笑道:“修行修行,既修且行。我辈修士,欲求长生,唯有修道,开辟属于自己的道路。可再是自我之新道,亦迟早会和他人之道撞上。此乃道争,亦是道之相逢。” “狭路相逢,就算伱不往前争,别人也迟早会叫你让。届时,你是退还是不退?所以,大道争锋,不必顾虑太多。这一点,你心里有数,不曾顾虑太多,倒是不错。” “至于玄阶魔修,你其实不必有太多顾虑。天塌下来,个高的顶。楚狂生身为郡守,自会设法解决此事,不会让玄阶魔修长期在南天城外逗留窥视。” “只要不是有玄阶魔修想与你换命,而只是想将你擒下掳走,你都有着保命的生机。” “再者,不过只有永恒明火教的一群魔修罢了。只要你安心待在城中,即便与世为敌,万教魔修皆来伐你,又能怎样?” “只要你够强,再是与世为敌,也能天下无敌。”陶知命悠悠道,“当然,你修为尚浅,想天下无敌,还早得很。但是,天下无敌纵不好办,可凡世无敌,又有何难?” 南奕其实很想说,他并没有想与世为敌。 不过,他眉头一挑,倒是理解到了陶知命的意思。 “身处凡世,只要你不出城,「龙气法禁」下,基本也就黄阶修士敢成群结队地动手。只要你能做到战阵无双,不惧群战,便不用担心会被人围杀。” “然后,玄阶修士,可能有个别人敢在城中动手,却也不敢久战。只要你能提前修有玄阶战力,或者将「全愈」天赋蕴养至大成,能在玄阶魔修手下撑住几合,一样无惧。” “届时,你只要躲在城中,再是与世为敌,也不必在意。大不了积累底蕴,等到厚积薄发,筑基之后便能立马成就元神,于玄阶无敌之时,再行晋升。” 南奕面色微微有些古怪。 他感觉,论起胆大妄为,这位陶师兄,比他还要来得更像是穿越者。 而且,有一说一,陶知命如今,以跌境之身居于南天城,貌似正合他适才所说架势: 于凡世无敌,仗着放置于无相书院的玄阶诡器「诚神镜」,能以化身斗法无惧代价,甚至连筑基魔修都能轻松吓退。 南奕眼下严重怀疑,陶知命跌境,除了意图重走修行路,二次蜕凡、二次筑基外,说不定也是犯下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毕竟,陶知命这口吻,俨然是个惯犯呀。 南奕虚心请教:“敢问师兄,若是惹怒了郡府,郡府撤掉「龙气法禁」,又该当如何?” 陶知命嘿嘿一笑:“郡府若是撤掉「龙气法禁」,阴世气息侵袭,趁虚而入,瞬间便会展开不少灵境。” “姑且不说郡府敢不敢吧,便是当真撤了,也能借道灵境,有多远跑多远。” 南奕点头。 灵境并非必死之局。 像他之前得自顾永择的遗物,便有一块「诡马牌」,可以召唤诡灵宝马,乘坐其上,穿越不同灵境。 这类诡器虽然少见,但终究不算罕见。 “总之,只要你不是招惹了仙神,逼得仙神之流以真身下界,便不用担心。” 陶知命做出总结。 天阶的仙神之流,好不容易自人间超脱,方可高居太虚之上。祂们既已超脱,不到逼不得已时,甚至连化身下界也不愿,最多隔着太虚向凡间传下法谕。 南奕理解完陶知命所言,长揖一礼道:“多谢陶师兄指点迷津。” 其实陶知命今日,更多是在与南奕闲聊胡侃,谈不上多少指点。 但他这般胡侃,却是能为南奕带来底气,不必杞人忧天一般地过于顾虑魔修窥视之危局。 而南奕若是顾虑魔修,在推演完善内功武道一事上,就会有些放不开手脚,害怕闹大以后控制不住局面。 但仙道争锋,道争这块,是迟早要面临的事。有了陶知命带来的底气,南奕不必前怕狼、后怕虎,就可以稍微放开一点手脚,不必强压推演完善内功武道的进度。 南奕当下,除去每两日书院上课,以及每日为《大离双龙传》画几张插图外,手上主要还有着三件事: 其一,参悟《夺目法》,借以完善「洞真」天赋——此事却是不急,只是单纯补全法种,但因为源炁性质迥异,一直拖到现在,参悟近一月,仍旧未能彻底悟透,还差一点收尾。 其二,参悟「永恒明火诀」,借以完善「全愈」天赋——得手「永恒明火诀」不到数日,南奕尚连头绪都没摸到。 但此术,实乃洗点之术,格外实用。南奕不求无损洗点,只求洗点之时不伤根基。只要能做到不伤根基,确保「全愈」,就能快速修持异源术法,凭借亲身体悟转化术法。 其三,继续推演完善内功,比如试着将「全愈」天赋融进内力,使内力具有治愈之效,从白板内功,升级到道家养生内功。 ———— 0143 赴茶会却遇魔修 南奕现下修为已是养气小成,暂时就不必急着以道行精进为先,可以考虑分配灵性至蕴养法种上,将法种阶秩从黄阶下品往上升,至少升到黄阶中品,与自身养气修为相匹配。 在修行界,如果法种阶秩低于自身阶秩,就是根基不稳的表现,哪怕同阶斗法都会显得疲软无力。 所以对修士而言,灵性其实永远不够用。 但一般修士,道行提升慢,有充足的时间积攒灵性,神通法种相较于修为境界,自然不会失衡。 唯有南奕这种道行精进过快的修士,才会有神通法种跟不上修为境界,以至于根基虚浮的困扰。 南奕原本还有些焦虑,觉得自己修为太低会很没有安全感。 但跟着陶知命胡侃一通后,南奕放稳心态,安心躲在城中,不再焦虑。 他眼下需要做的,除去积攒灵性蕴养法种外,也就参悟《夺目法》、参悟「永恒明火诀」、推演完善内功武道三件事。 而这些事,其实都不难,只是费时间而已。 毕竟,所谓修行,很多时候本就是水磨工夫,懈怠不得。 不过,水磨工夫并非没有捷径。 比如秦家茶会上的悟道茶。 秦南衣说,悟道茶可助人蕴养法种、推演神通。 南奕觉得,蕴养法种之效,无关紧要。毕竟只要投入灵性便能蕴养法种,这种水磨工夫,其实不缺这一口悟道茶。 但茶名悟道,其推演神通之效,应该也能助他推演完善内功才对。 南奕,正是在听到悟道茶功效后,才下定决心,不怕麻烦,应邀茶会。 转眼到了二十三日,南奕手持秦南衣后面送至的请柬,赶赴南天城城西之秦府。 时值正午,大日如烘炉。 凡人大都午休,以避开午时炎日。 秦府却设下茶会,备足点心,邀楚郡年轻之俊杰。 做完当日文抄功课的南奕,行至秦府,被秦府家仆引进府内。 茶会地点,非是在秦府厅舍之中,而是在府中湖畔。 有法阵暗设,疏通水气,营造清凉之氛围。 南奕一到湖边,便觉通体舒泰,好似前世盛夏吹空调,清清爽爽,连带着心平气也和。 秦南衣迎了上来:“南师弟,还请先至亭中就座,食些点心。” 南奕看见秦南衣今日打扮,眸中不禁闪过一丝异色。 此世没有程朱理学,无女德之说,女子行事自凭心意即可,不须守太多规矩。 秦南衣往日,穿衣打扮大大咧咧,书生衣袍披在身,几乎不像是个千金小姐。 其步伐迈开,不说龙行虎步,却也称得上是风风火火。 但今天,秦南衣换上白练裙,覆有轻薄纱;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俨然妙佳人。 南奕一时,竟微觉惊艳。 穿越此世近三月,他还是头次见到仙气十足、满怀古典韵味的女子裙装打扮。 当然,也有秦南衣陡然从假小子画风,切换至绝色佳人,对比太过强烈之缘故。 南奕含笑点头:“多谢师姐款待。” 南奕跟着秦南衣,到了为他设下的座位坐下。 秦南衣又往他处去,南奕便坐在座上,稍作环视。 此时,悟道茶尚未端上,各人桌上只是备了各种小食点心。 然后,约有半数,已经稍早南奕一些便到得秦府坐下。 不少人好奇看向南奕,南奕也不气怯,逐一回望,虽不认识,却也含笑点头致意。 当然,也不全然是不认识之人。 比如南奕左手座位上,坐着的正是谢迦南。 “倒是挺巧,迦南师兄正好与我邻座。” 南奕打了声招呼。 谢迦南半是感慨地笑道:“真要说来,我也是沾了师弟的光,才能受邀今年茶会。是以,我之座位,自与师弟相邻。” 南奕微感惊讶。 原来,秦家茶会,设有十八客座,通常是邀九个家族,每家两个名额。 但今年邀了南奕,剩单个名额不好给出,便干脆给了谢迦南。 却是得知为南奕操办《明报》事宜者,正是谢北河,乃谢迦南二叔。而谢迦南虽是王家家主外孙,稍差一层,却也算是圈里人,又与南奕关系尚可,正好相邀。 听了谢迦南解释,南奕第一反应非是觉得自个有面子,而是暗中传音,微微讶道:“这般邀法,莫不是让我顶去了某家资格?” 倘若当真如此,平白恶了某家,南奕虽然不惧,却也要知道到底是哪家资格被顶,好心中有数。 谢迦南传音回道:“师弟莫要担心。郡中世家不止九家,而悟道茶分量不足,自不会固定邀请,结九家善缘,却平白恶了其他世家。” 秦家每年都视各家年轻一辈成就之不同,择情邀约。 今年虽然邀了南奕与谢迦南,砍去一家,但每年没有固定邀约,自然谈不上恶了具体哪家。 南奕闻言点头,同时在心里暗道:每年挑着邀请,不仅不会得罪人,反而隐隐把持着评定各家新生代优劣的话语权;这秦家,不愧为上代郡守世家,有着悟道茶这等奇物灵植不说,还似有些不甘寂寞。 五十年前,楚家楚霸王,自秦家秦不二手中夺得郡守之位,改秦郡为楚郡。 秦家后人,或许一直想着,找机会将郡名改回秦郡。 只不过,南奕并不想掺和郡城世家间的明争暗斗。 让他来饮茶可以,想结个善缘,乃至请他帮些小忙,也没问题。 唯独世家之争,南奕不愿掺和。 一来是不想多事,不想当刀子;二来,也是心里瞧不上。 世家争权,争夺郡守之职,本质上还是在争夺以官身辅以修行的资格,好让族中子弟入道之后能有个好前途。 可这种修行法子,南奕虽然知道是此世常态,却于心底深处,始终不太看得上。毕竟,他本人是不打算在凡间熬个几十年官身,等到七老八十才去晋升筑基的。 与谢迦南闲聊数句后,剩余几人,也陆续来了秦府。 南奕先是看到裴清采,即二月七号被陆少煌随手打伤,与郭来同时身染永恒明火的阴阳仙门之女修。 裴清采今日,领着其妹妹,携手并赴茶会。 南奕「洞真」看了一眼,裴清采妹妹名为裴清雪,亦是阴阳仙门弟子。不过,裴清雪不是双修派,而是清修派,修《阴阳合一法》。 然后,裴清雪修为要比裴清采差些,只养气小成,与秦南衣、谢迦南相仿佛。 两姐妹也是特意做了打扮,虽不如秦南衣白裙胜雪的古典美,但一红一蓝,靠着姐妹相似之容颜,亦是颇为夺目。 不过,南奕心中却是忍不住在想: 阴阳仙门修一体双魂,姐妹两人,加起来算不算是四个人? 最后到的,则是楚家来人。 楚天行仍旧着白衣,器宇轩昂。 但南奕只扫了楚天行一眼,便忍不住看向其身后之人。 楚天行身后之人,同样穿着白衣,存在感却不强,像是楚天行之跟班,易被人忽略。 而且其人神态有些病恹恹,气质柔弱,也不似楚天行气质卓异近傲。 但南奕看向病恹恹的白衣男,瞳孔却是微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其人,名曰霍子良。 而其身份,却是六道轮回教之教徒。 ———— 0144 茶会斗诗藏心机 六道轮回教? 南奕眉头稍蹙。 自得知自己被永恒明火教盯上,南奕对“教”字,便颇为敏感。 不过,南奕靠着「洞真」得知霍子良实乃六道轮回教教徒,且在南天城中经营有情报组织六道阁,疑似耳目众多,却不好直接找人询问六道轮回教底细。 他只传音谢迦南暗问霍子良来路。 谢迦南说:“此子名唤霍子良,虽是散修出身,修为却强,年方廿四便已蜕凡入门。不过,其身体似乎有恙,疑是需要楚家炼制特殊丹药以疗伤。他因此入了楚家做幕僚,平素也不怎么出来走动。” 南奕嗯了一声,没有继续再与谢迦南讨论霍子良,似只是随口问起一般。 但在他心里,却是好奇起一件事:楚家,是否知晓此人底细? 毕竟,霍子良加入楚家做幕僚的原因,合情合理。 南奕「洞真」之下,也看得出霍子良确实有些魂魄不稳,全靠楚家秘传的凝魂丸稳固魂魄根基。 这种情况下,楚家将霍子良收作幕僚,似乎确实有可能不清楚霍子良的真正底细。 只不过,霍子良入楚家做幕僚,究竟有何意图,终是与南奕无关。 南奕虽觉好奇,却不会多事。 他只耐心等待悟道茶。 但悟道茶作为本次茶会的压轴之物,却不会一开始就拿出来。 首先端上来的,是清心茶,可以让人清心凝神、舒缓忧虑,算是一种铺垫,令众人后续饮悟道茶能有更好状态。 待侍女斟完茶水退去后,秦南衣开始主持茶会,与众闲聊,邀诸位分享近日修行上的心得体会,亦可就某些疑虑进行探讨,或是出手置换资源。 某种意义上,这场茶会,就相当于一次小范围的修士聚会,方便大家互通有无,交流探讨。 在场众人,除去霍子良这位蜕凡入门的异数外,皆是养气期修为,自养气未入门至养气圆满者皆有,可以交流养气修行期间的心得体会。 只不过,世家子弟聚会,不似散修聚会那般直接,却是闲谈风月,不时还要吟诗作对。 南奕只静静旁听,不时抿一口清心茶,不发一言。 可看着南奕如此姿态,楚天行却是莫名有些别扭。 或许,南奕觉得自己沉默不言,在旁人眼中该是内向孤僻的模样。但其实,南奕开辟新道风头正盛,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关注着南奕。 顶着众人关注,南奕依旧静默不言、不以为意,更像是卓傲不群,不屑于与旁人聊到一块去。 其实这么说也不是不对。南奕身为穿越者,心理年龄肯定不会才只十六七岁。 楚郡这些年轻俊杰,甭管多早熟,在南奕眼中都是不够成熟的少年郎,隐隐有着代沟。再加上他又不是世家子弟,没有共同话题,自然是话不投机,干脆保持沉默。 但其他人,尤其是习惯了往日作为人群中心的楚天行,看着南奕这般模样,就着实有些别扭了。 在楚天行看来,南奕不过是身份卑贱的乡民出身,侥幸有着不错的灵根资质觉醒天赋,并且好运得了些机缘罢了。 结果南奕一身气度,反在世家子弟之上,甚至连打量众人的眼神,都隐约透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这种你居然比我还能装哔的气质,楚天行虽然有些说不出个所以然,却是会本能地感觉到别扭乃至抵触,就像是同类相斥一般。 他对南奕并无恶意。但在挨够毒打变得心服口服前,楚天行确实会对南奕本能生厌。 眼见南奕一副旁观者清的卓傲姿态,楚天行眼睛微微一眯,干脆给他邻座的吴家吴明传音。 吴明与楚天行私交还行,且吴家产业有几分仰仗楚家。再加上吴明也有些看不惯南奕姿态,便在过了一会后,故意问南奕:“这位公子,愁眉不展,可是身体不适?” 南奕只是不想参与众人话题,自顾自地坐着,却被不认识的一人说成是愁眉不展。 若是反驳,明言自己只是不想掺和众人聊天,难免会显得有些清高孤傲,不合群。 南奕瞥了此人一眼,姓吴名明,无名龙套一枚,却在话语中埋了颗不软不硬的钉子。 只是,南奕虽有着「洞真」不可言虚说谬之戒律,却压根不惧。 他淡淡开口:“奕这会儿,却是想起前些日子的南天大祭。” 他不正面回答吴明,只以此番答复,应下愁眉不展之说——非是身体不适,而是想起了南天大祭上悼念的那些无辜亡故者。 大家都在聊风花雪月,南奕却说起南天大祭,煞风景。 偏偏此事只过去数日,见南奕说起祭礼,吴明也无从置喙。 但被南奕一句话噎住的吴明,眼珠子一转后,仍旧硬着头皮强笑,继续追问:“那不知,公子忆起祭礼,有何感慨?” 虽然吴明明着是在问南奕感慨,但按照茶会规矩,他其实是想让南奕就感慨内容题诗一首。 南奕忍不住瞥了吴明第二眼。 他适才回以南天大祭,虽说煞风景了些,实际上却是十分合适的台阶,能揭过话题,让吴明识趣闭嘴。 结果,吴明一点也不识趣。 见吴明坐在楚天行邻座,南奕心中动念:难不成,是楚天行让吴明来找茬挑刺,想让自个出丑? 因诗词之道,并非大离岁考科目,南奕原身,也就没怎么钻研。 虽不至于说有多差,却也表现平平,不能与朱门贵公子相比。 若是有人调查南奕过往,当能知道南奕原身不善诗词。 南奕眼眸微扫,将茶会众人神色,纳入眼帘。 论及诗词,不提原身,南奕自个也不擅长。 但他要是放手文抄,随便抄一首讽刺诗,都能和吴明针锋相对。 事实上,眼瞅着今日茶会之景,又赶上前几天祭礼,南奕只是稍一动念,便想到了两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 这两句话,出自杜甫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虽只是其中两句,但单独摘出来,于此时此刻道出,却也称得上应景。 不过,南奕不打算作此诗句。 一来,他不喜欢把搬运照抄说成原创,就算是文抄,南奕也倾向于以原版作为参考,然后加入自己的东西,可以说是魔改,也可以说是同人。 二来,他若回以讽刺诗,将世家子弟全都骂进去,无疑会得罪在场众人,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这才是吴明被噎之后,依旧纠缠南奕不放的心机所在。 ———— 0145 还施彼身聊小说 南奕多看了吴明一眼。 能在言语之间挖坑阴人,这吴明倒也并不是全无心机的蠢才。 不过这点话术,连尔虞我诈都称不上,近乎明牌,远不足以让南奕感到为难。 他只微一抿唇,想起前世自己作过的一首诗,又略作沉吟,便道:“老去情怀强赋诗,人生聚散捧成词。愿风吹尽流年蛊,莫道周岁封酒迟。” 南奕穿越前,正值蓝星天夏2020年,病蛊肆虐。 他虽是个宅男,家中备有充足食物,能做到足不出户,不受病蛊困扰。 但面对疫情,南奕亦曾感慨万千,作诗曰: “老去情怀强赋诗,人生聚散写成词。愿风吹尽流年蛊,莫道青梅煮酒迟。” 这是他自己写的诗,水平一般,堪与原身南一半斤八两,用出来也不显出挑。 只不过,原诗化用“青梅煮酒论英雄”之典故,其实是一首劝慰诗,表示自己斗胆,献丑作篇诗词,祈愿疫情早日过去,也劝慰大家莫灰心,只要坚持下去,会有苦尽甘来日、重论英雄时。 但此世没有“青梅煮酒论英雄”之典故,南奕懒得寻摸适合文抄、却又不至于太过讽刺的诗词,便干脆改动自己前世旧作。 他将“写成词”改为“捧成词”,使第一句在原本含义之外,又隐约暗讽众人天天作尬诗,为赋新诗强自搜刮词句。 又将“青梅煮酒”改为“周岁封酒”,喻指百姓繁衍生生不息,在明面上,对受尽苦难仍能生生不息之民众,表示祝福;但暗里,却也不着痕迹地藏了一丝,略带讥诮的调侃之意。 南奕自觉,改动后的诗词,亦算得上应景,且水准不好不差,刚好对应原身水平。 而相较“朱门酒肉臭”这等讽刺诗,他自己写的诗,攻击性大减,只相当于在吐槽而已,不会恶了旁人。 但用来应付吴明,却是刚刚好。 南奕正正看向吴明。 而听完南奕所作之诗,又被南奕死死看着,吴明一时间,脸色竟有些涨红。 南奕此诗,对其他人来说只相当于是在吐槽,表示我觉得大家年纪轻轻作尬诗很无聊,真要这么闲,不如为百姓做点实事。 但对吴明来说,某种意义上却相当于绝杀。 你让我作诗? 行啊,那就作呗。大家都作尬诗,我也跟着来一首。只不过,我这尬诗,刚好压住你。 你问我忆起祭礼有何感慨? 嗨呀,那可是不得不感慨: 民众如草芥,野火烧不尽; 百姓似韭菜,岁过又一轮。 所以啊,“莫道周岁封酒迟”,反正这韭菜,是春风吹又生,割完一轮又一轮哟。 南奕道完诗词,目不转睛地看向吴明,直把吴明看得脸色红涨。 就好比吴明之前,说南奕愁眉不展,问南奕是否是身体不适,其实是埋了颗不软不硬的钉子,叫南奕不好回答,稍一答错,要么会给人留下清高孤傲不合群之印象,要么就逼得南奕出言不逊得罪在场所有人。 南奕作诗回应吴明,也是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同样给吴明埋了颗钉子,不好回答。 南奕这诗,明面上是对受尽苦难仍能生生不息的民众,表示祝福。 只是在暗里,半是讥诮半是调侃,暗讽吴明心术不正,老想着割百姓韭菜。 这却叫吴明十分难受,极为憋屈。 先不说吴明很难撇开南奕诗词明面上的含义,便是当真就着南奕暗里的诗句意思往下说,吴明也很难反唇相讥。 毕竟,割百姓韭菜,是客观事实。 除非吴家放弃家族产业的垄断地位,主动分享技术,否则没法驳斥南奕。 当南奕话里话外绕着“垄断”打转时,吴明等人,最多争辩几句:大家自愿买卖交易的事,怎么能叫垄断呢? 可这种强词夺理的话语,吴明脸皮不厚,却是死活说不出口,只能被南奕视线,憋得涨红。 或许,得换成其父吴尺,才能与南奕争上一番口舌之利。 而与此同时,其他人看向南奕的眼神,则是微带异色。 虽然被南奕吐槽作尬诗,不少人心中,稍感不悦。 但毕竟有着吴明做靶子,南奕也主要是在针对吴明,并非是以攻击性很强的诗句讽刺众人,其他人也就没往心里去。 相反,他们觉得南奕作的这诗,很有意思。 说实话,南奕这诗,算不得多好,只是押了韵脚,亦止一字未合平仄,在格式上几近无碍。 而在内容上,虽不至于平平无奇,却也不算多出彩,大略就是普通书生的诗词水准。 但妙就妙在,南奕不过片刻之间,就把正话反话,全都说进了一首诗里。 若不知今日茶会究竟,旁人单看诗句,只会觉得此诗中规中矩,算是在聊作祝福。 可要是知晓此情此景,见到南奕把反话藏在正话里,绝杀吴明,就忍不住会心生几分拍案叫绝之意,感叹南奕不仅牙尖嘴利,反应还极其敏锐。 不过,在场众人中,却属霍子良,眸中异色最浓。 他乃六道轮回教修士。 南奕第二句诗,喻指百姓生生不息。但字里行间,也隐约有几分,死者或许会轮回为新生儿之意。 因为南奕之所以能在片刻之间,立马想到将“青梅煮酒”换成“周岁封酒”,本就是发现霍子良六道轮回教魔修身份后,受到六道轮回这一概念的灵感激发。 不过话虽如此,但在正常情况下,一般人也不可能直接品出诗句其中的轮回之意。 偏偏霍子良并不是一般修士。 他不仅是六道轮回教的魔修,更不是普通教徒。莫看他眼下只有蜕凡入门的修为,但只要条件合适,霍子良随时可以直接筑基,直入玄阶。 总之,潜伏在楚狂生身旁,身份神秘的霍子良,对轮回概念十分敏感。 他是真的品出,南奕心中有着轮回之概念。 在此世,明面上,并无轮回之说。 人死之后,就是魂归阴世,彻底安息。 虽说此世的六道轮回教,与南奕前世佛教的六道轮回,并不相同。但轮回这一概念,却是大差不错。 霍子良品出南奕心中有着轮回概念,顿时有些惊讶:难不成,南奕竟与六道轮回教有所牵扯? 他传音楚天行,让楚天行适可而止,不必再与南奕怄气。毕竟,南奕虽然不曾将楚天行放在眼里,可明面上,也一直未曾有意针对楚天行。 楚天行同样不愿在明面上与南奕起纷争,所以适才才会是怂恿吴明出面,而非自己亲自下场。 但再次收到楚天行传音的吴明,却是不禁有些暗恼。 他之前答应替楚天行出头,主要是想着,就算他惹恼了南奕,南奕只要不傻,都猜得到他背后是楚天行指使,不会太把仇恨记在他身上。 却不想,南奕确实是没记恨吴明,可南奕只是轻描淡写地稍作回应,就绵里藏针地绝杀吴明,叫吴明哑口无言,难以驳斥。 收到楚天行传音,说什么“莫再与南奕计较”时,吴明心中暗恼:现在是他与不与南奕计较之事么?分明是他被南奕呛声后,该如何下得了台阶的问题! 若是早知南奕牙尖嘴利,且心眼贼多,吴明定不会出这个头,反惹得自己一身骚。 他只觉晦气。 骂不得南奕不说,偏还打不过。 大家基本上都在养气期,打基础的阶段,所修术法皆不擅斗法。在这种情况下,南奕仗着内力,不说为所欲为,起码也是横行霸道。 好在楚天行亦不会当真让吴明一直被南奕架着下不了台。 又有一人接过话题,说:“听闻《志士仁人》,正是南君于南天大祭后有感而发,方才作文写出。由此可见,南君心系百姓,忧民之忧也。是以,怪不得南君能创下内功,于凡间武道开辟新途,可令民众习之,强身健体。” 在南奕为何能逆斩筑基的原因传开后,各大世家,早已将内功内力,暗中琢磨清楚,根本不必问询南奕。 甚至于,他们不止搞清楚了内功底细,还能仿着南奕,分出一丝天赋神通之力凝结武种,形成有着不同特色的内功,可供凡人修炼。 只不过,没有「天子剑」这种聚众加持之效,分出自身天赋神通之力,对修士来说有弊无利,绝非明智之举,自然也就不会跟着传下其他版本的内功。 而在这种情况下,能创下内功并且传播开的南奕,「天子剑」天赋之神效,也基本被人摸了个五分清楚,知晓其多半有着聚众加持之效,故而内力可称海量,能在“万法禁行”下以力破巧,强行打杀筑基魔修。 在话题引到南奕身上后,其他人也不再吟诗作对,开始和南奕讨论起内功。 南奕言说起自身创作初衷;为何会觉得武夫该有内功才对;以及自己阴差阳错下,最终当真创下内功云云。 因为《大离双龙传》最近流行,其他修士或许不曾全部看完,但至少也都看过。 于是聊着聊着,话题又扯到了创作技巧,乃至内容上。 因为著书邀名,本就是养气修行的法门之一。 在场修士,多少也有过是否要写的想法。交流技巧,正合本次茶会分享心得之主题。 事实上,像二十四岁便已蜕凡入门的霍子良,之所以能这么早蜕凡,正是因为霍子良几年前,也写过,编撰改写某些真假难辨的上古传说之故事,风靡一时。 话题引到技巧上,秦南衣问南奕,该如何塑造好角色。 南奕说:“塑造角色,要如何才能塑造极好,我不敢妄言。但若只是要求角色塑造不差,其实在于增加角色记忆点。让读者想到主角,便能通过记忆点,建立起一定印象。” 以武侠为例,就是靠着神功与台词,来强化角色之塑造。毕竟,人物之形象,或许难以通过性格展现来直接立住人设,写活人物。 但绑定上神功与台词,这些容易让人记住的侧面设定,就能较好地让读者建立起主角形象。 只是聊着聊着,讨论内容又从技巧,偏到了内容上。 裴家姐妹问道:郭靖,究竟爱华筝吗? 射雕原著中,郭靖在感情方面,并不果决。不说反复横跳,也多少是有些摇摆不定。 在黄蓉面前隐瞒与华筝的婚约,是郭靖不敢说,怕黄蓉跑路。 而在华筝面前,郭靖则是几度动摇,始终狠不下心明言拒绝。毕竟,两人青梅竹马,哪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郭靖心中,也未尝没有二女共侍一夫之念。 不过,考虑到郭靖因母亲自杀之故,重返大宋,没有被金老爷子逼着当真享受起了齐人之美,历次射雕影视剧改编时,都对郭靖瞒婚做了不约而同的美化处理,并让华筝一家人提前知晓郭黄两人之感情,删减了不少郭靖在草原上的剧情细节。 南奕文抄射雕、神雕,自然也是遵循影视剧改编的思路,美化主角形象。 毕竟,所谓原著,是因为金老爷子自身感情经历丰富,代入主角之下,才喜欢在感情戏上玩花活。 南奕无心女色,对于感情戏的处理,自然也是能砍则砍。 而且,南奕隐隐有所感,待到他日,名传大离,郭靖、杨康之名,人尽皆知时,未尝不能凝聚香火。 这种情况下,南奕自不会给笔下男主留有太多性格缺陷。 至于裴家姐妹问起郭靖是否爱华筝,则是因谢北河运营《明报》,每期都会留有一些问题,供读者猜测讨论,算是互动问答活动;不时还会从读者来信中,挑选数量不等之读者,发放不同奖励。 原本,这些不同奖励,用南奕前世话来说,大多是周边,包括有着南奕亲笔签名的《大离双龙传》,乃至于故事原稿等,也可以是基于直描画技,为读者画像云云——彼时,南奕虽不在南山县,但周青得了南奕画技,亦能为人作画。 及至近日,则开始有人,靠着写信参与《明报》互动活动,求取内功心法等。 在郡府开始为内功造势后,南奕虽仍旧掐着奕武者自行分发武种之门槛,却让燕青云与郭来,不用卡太死,只要没有恶名恶迹,便能授予武种——在内功交底之后,南奕也让郭来得了传武权限,其与燕青云,一者在郡城,择优传武;一者在郡下各县,传武奔波。 从南奕这得知郭靖是否爱华筝的官方答案后,裴清采笑道:“听闻《明报》每期之答题,答中者可以求取不同奖励。眼下,我姐妹俩人既已得了南君亲口所说之答案,不知可否略去写信环节,直接向南君求取一物?” 南奕闻言,心里暗思:裴清采不愧是阴阳仙门双修派女修,性格外向,落落大方;居然当着他的面,前脚刚问了报刊互动问题之答案,后脚便立马打蛇随棍上,提起了请求。 当然,南奕眸中带笑,眸底深处,却十分平静。 如果是无关紧要之物,他只当裴清采擅长与人拉近关系,不以为意。但要说是贵重或麻烦之请求,南奕觉得,裴清采或不至于如此没分寸才对。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裴清采,说:“不知裴姑娘,欲求何物?” 裴清采眼波流转,盈盈欲笑,说:“舍妹清雪,甚喜画道,见南君画技清奇,别具一格,便欲请南君为之作画。清采亦感心动,想着一事不劳二主,干脆请南君,茶会之后去趟裴府,为我姐妹二人各作一画。只是不知,南君是否有意?” 包括南奕在内,众人皆是轻笑。 不过轻笑之余,却都是在暗自思虑:裴家姐妹之意图,究竟真的单纯只是绘像作画,还是以之为幌子,邀南奕去裴府。 然而,秦南衣听到这,却是想也不想,当即说道:“画像之事不过后话,可于茶会之后私下再议。眼下,既然大家交流得差不多了,我便叫人请上悟道茶。” 被秦南衣抢过话头,没能得到南奕明确答复的裴清采,瞥了秦南衣一眼。 ———— 0146 悟道灵茶十年功 裴清采瞥了眼秦南衣。 秦南衣立即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不过刚刚瞪完,想起自己今天做的淑女打扮,秦南衣急忙收回视线,盈盈笑着,转而传音吩咐起外面候着的侍女,端上悟道茶。 她只用眼神告诉裴清采:今日茶会,是秦家之主场。 裴清采面色如常,只稍稍撇嘴,不与秦南衣争执。 毕竟,悟道茶,她既要喝,自是须给足秦南衣面子。 很快,有侍女端上悟道茶,入得亭中。 秦南衣接过悟道茶,挨着为诸位亲自斟茶。 行至南奕处时,秦南衣一边斟茶,一边传音暗道:“稍后饮完茶,诸事毕后,师弟可否稍待片刻,晚几步再走?家父秦方宇,却想和师弟见上一面、聊上几句。” 南奕轻轻颔首,吃人嘴软,他既然受邀来了茶会,自不会饮完悟道茶便跑。 反正,也就只是陪聊几句而已。若有涉及到世家之争,南奕一概不参与即是。 他只目不转睛地看向悟道茶。 【志名:悟道茶。】 【志类:灵丹。】 【志述:悟道茶树,年生二十叶,经秦家当代家主秦方宇炼制,共结一灵丹。众人同饮,可共享灵犀,齐参法理,推演神通;若不愿分享灵犀者,则可化药力为灵性,抵半年道行。】 在此世,酿酒、制茶,都被归入炼丹大类之下。是以,不论酒水茶饮,皆如丹药之分类。 南奕「洞真」之后,先是诧异悟道茶真正之功效,竟是共享众人灵犀; 接着恍然:难怪秦家每年都会将悟道茶分享出来,向外邀请十八位年轻俊杰。 丹分二十,外邀十八; 剩下两人,除去秦南衣外,还有一位,当是暂未露面的秦方宇,正在附近暗里同饮悟道茶。 所有人一同饮下悟道茶后,假若无人敝帚自珍,相当于每个人都有着众人汇总叠加之灵犀。 灵犀者,信息也。 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共享灵犀,就相当于所有人的见识、知识等并作一处,化为庞大信息库。 在共享灵犀加持下,众人资质才情等若一体,此时参悟法理、推演神通,自是如有神助。 唯一未定之事,只在于,是否与人共享灵犀。 其他人不知悟道茶底细,还在期待着秦南衣讲解之后,示意同饮之时刻。 唯南奕靠着「洞真」,提前窥出悟道茶具体功效后,稍觉迟疑。 共享灵犀,说白了就是共享知识储备与资质才情,自然可以让每个人饮茶之后,都能灵感如泉涌,集众人之智,轻松堪破悟道之关隘。 然而,如此一来,却是有着泄露自身底细之风险。 不过,南奕想了想,问题倒也不大。 共享灵犀,只是让每个人参悟法理、推演神通时,能从共享知识库中快速诞生灵感,乃至于直接找到答案。 但知识库共享,不在明面,并不会让人直接知晓他人究竟有着何等知识之储备,也不会得知他人此番具体参悟之法理。 换言之,除非是有意试探,专门去感悟极其偏门的法理,借以确认他人是否涉猎该法理。否则,共享灵犀,泄露不了什么底细。 这也是秦家茶会每年都开,一直未曾闹出纷争之缘由。 盖因,大家都是正经人,暴露不了什么底细。 南奕瞥了霍子良一眼。 在场修士中,其他人来路与功法都很正经,也不可能专门试探南奕是否懂得明尊之道等。 唯有霍子良,这位六道轮回教修士,或许会在轮回一说上,有些微可能撞上南奕。 不过思虑片刻,南奕觉得自个不必过于疑神疑鬼。 一来,他只是见识广,知道轮回一说,却对此世的轮回法理,毫无了解;作为无相弟子,南奕不觉得自己会被误会为六道轮回教教徒。 二来,霍子良参加秦家茶会,应当不是为了参悟他有着传承的六道轮回教神通。退一步讲,就算霍子良当真在茶会上参悟六道轮回,察觉有异,在场这么多人,也不至于直接怀疑到南奕头上才对。 甚至于再退一万步,哪怕各种不巧,当真令霍子良怀疑到他,南奕也是不惧。 他可是名副其实的仙门弟子,并非魔教教徒之跟脚。他就是知道轮回一说,又能咋滴。 难道霍子良还敢暴露自身身份吗? 这般想着,南奕也就不再顾虑些有的没的,耐心等待着秦南衣先为其他人斟完茶水。 南奕之所以决心饮茶,主要还是在于,他入道修行不久,对此世修行界诸多道理法理,仍显懵懂。 若只靠自身之力推演完善内功,也似与闭门造车无异,能有多少成绩且先不说,主要是推演缓慢。 而饮下悟道茶,共享灵犀,则能为南奕补上最大短板,变相拥有起码百年的修行底蕴与眼界。 以此底蕴完善内功,或可有效拉近内功与仙道功法之差距,极大增强内功之神异。 在南奕看来,饮此悟道茶。于他而言,或可省去数年推演苦功,自是不肯错过。 他静静等着秦南衣为所有人斟完茶水。 “诸位,饮茶之后,若欲推演神通,须得放开心神,共享灵犀,顺着悟道茶效力,冥思法理,参悟大道;若不欲放松精神,亦可将茶水效力化作灵性。” 秦南衣斟完茶水,略作交代。 接着,她举杯,示意众人共饮。 南奕见之,再不迟疑,一口饮尽杯中茶水。 其他人,也都不客气,同时饮下悟道茶。 而后,茶水效力发作,裹着众人心神,飘然飞起,漫漫散开,得大自由、大灵感。 不过,细道南奕感悟前,却得先说一说霍子良。 南奕此前猜测之分析,于霍子良身上,原本倒也能中个大概。比如霍子良参加茶会,初衷确实不是为了参悟六道轮回教神通。 但偏偏,适才听到南奕诗作时,霍子良凭借直感,瞬间品出南奕心中有着轮回之概念。 是以,今日赴会,本无心参悟六道轮回法理的霍子良,于饮茶之后,直接略作感悟,试探起南奕底细。 然后…… “天人道、人间道、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这是什么轮回?” 霍子良微觉讶异。 因为,此世六道轮回教之六道,乃是权柄道、富贵道、方外道、刀兵道、苦役道、罪人道,和蓝星六道并不相同。 不过,悟道良机下,霍子良不愿浪费时间。在验证南奕心中有着六道轮回之说后,霍子良把疑惑压在心底,开始按照原计划推演起了:法天之道。 而叙毕霍子良之二三事,再说回南奕之悟道。 于南奕而言,当下能最快提高自身底蕴与实力的法子,便属推演完善内功,再让诸多奕武者,助他成道。 而在此事上,南奕最大不足,就是入道尚浅,对此世诸多法理与禁忌,都甚是懵懂。 不过眼下,共享灵犀,集诸位俊杰之才智,却是为南奕补全短板,撑起百年修行之底蕴。 他触类旁通,竟悟出法门,可以让内力仿着不同性质之源炁,仿出相应神效之特性。 这种有着神效特性的新一代内力,南奕称之为真气。 虽然,相较法力,真气之神异,只堪堪比得上法力之百一。 在修士面前,奕武者仍旧不堪一击。 但相较茶会之前,内力神异尚不足法力之万一的局面,他眼下新悟之真气,已堪称质变。 或许,奕武者掌握真气,仍旧威胁不到修士。 但聚众加持下,南奕若有着海量真气,却可仗着堆量,勉强将真气用于修士之斗法。 而南奕之所以能悟出真气,也确实全靠悟道茶共享灵犀,灵感爆炸。 平日修行,在接引源炁这一环节,南奕仗着「全愈」天赋,可肆意接引源炁。 相较他人,他道行精进甚快,不论有多少灵性,都能快速接引足相应源炁转化法力,但与之相应,却难免会有些基础不扎实。 若只是修行功法,这块基础不牢,倒是不会影响什么。但对于推演完善内功,因南奕经验不足,却是有点灯下黑的小问题。 而在得了众人灵犀共享,有了接引源炁丰富经验后,南奕突然明悟,他其实可以引而不纳——即接引源炁,却并不真正纳入体内,只在特定穴位暂作容纳。 而后,内力运行周天,穿梭特定穴位,则会受源炁感染,染上些许源炁之性质,化作真气。 此世,源炁混杂冲突,易生畸变、异化。 内力被源炁感染后,不同性质之真气,亦是难以同修。但只要规则冲突不是特别强,如寒冰真气与烈阳真气这种,都可缓缓转化。 不似法力,若欲更换功法,必须散功重修,浪费多年苦功。 可以说,仅仅如此收获,便已远超出南奕之预期。 但更妙的是,由于霍子良的存在,南奕无师自通,还悟出了不少魔教手段。 比如,如何赐法奕武者。 比如,如何高效分离信力、筛选灵性。 比如,如何调用教徒、信者之灵犀等等。 在明悟真气修法后,南奕抓紧时间,不断思考若以教派组织的形式,该如何有效管理教徒、信者等等。 而霍子良的来历,似乎非常不简单,在共享灵犀期间,让南奕轻而易举地领悟不少魔教手段。 这下,南奕不用头疼日后该如何远程管理诸多奕武者了。 他只需要担心,自己会不会哪天被楚狂生当成魔教之主给抓了去。 等到悟道茶效力消去,南奕捋了一下参悟所得,自觉自己这一次,起码省了十年苦功。 其他人亦是一脸喜意地睁开眼,相互打望,互道恭喜。 只不过,心喜之余,却有两人暗自疑惑。 其一,是为霍子良。 他身份神秘,早知悟道茶功效。 为了受邀饮茶,霍子良加入楚家做幕僚,献上秘术,助楚狂生献祭其余数子来滋长楚天行灵根,确保楚天行入道之前即能觉醒天赋神通。 而后,霍子良在今年,因为陪同楚天行,终于得到秦家悟道茶会的邀约请柬。 等今日饮了悟道茶,霍子良只觉功效如神,远胜预期,超乎其想象,竟省去了他十年苦功。 霍子良原本,是准备等十年之后,楚狂生卸任郡守之职,欲传位楚天行时,再行谋划。 但他现在,却忽然觉得,或许,不必非得等到十年后。 毕竟,卸任传位之时,楚狂生也绝不会大意,定会暗备手段;可要是提前动手的话…… ………… 心中生疑者,其二,则是秦家家主秦方宇。 如果说,霍子良只是微觉疑惑,诧异于悟道茶神效,似远超其预期。 那么秦方宇,则是惊诧不已。 自从其父突破筑基,由他来继任秦家家主之位后,秦方宇每年都会广邀年轻俊杰,同饮悟道茶。 但他往前十年,悟道之功效,加起来,都不如今年之神效。 这却是因为,秦家往年,虽然每次都邀请的是不同俊杰。但选来选去,基本都是仙门弟子,共享灵犀之知识储备,其实大差不差,只在资质才情上,有所不同。 然而今年,先是有个身份神秘,绝非寻常蜕凡修士的魔修霍子良,可让本次悟道,共享仙魔之玄妙。 接着,还有个来自异世的穿越者南奕。 南奕确实不通此世诸多法理,但蓝星知识,亦给了他别样的眼界与底蕴。 正如明尊之道,南奕可以靠着熵增定律触类旁通,此世诸多法理,也未尝没在他前世知识中有所体现。 或许不是全然一致,但两界智慧之灵犀混于一处,极大丰富了本次悟道共享知识库,其中异曲同工之妙处,让所有人都有了极大收获。 其他人或许不像南奕、霍子良这般,省去了十年苦功,也收获匪浅,起码抵得上三年苦功。 相比往年茶会饮茶人只约莫省去一年苦功,可以说,今年有南奕参与的悟道茶会,在最大程度实现了共享共赢。 只不过除了秦方宇,哪怕是第二次饮下悟道茶的秦南衣,都不是特别拿得准悟道茶正常该有的神效。 所以欣喜之余,其他人也没有多想,只准备散会告辞,好早些回去巩固今日所悟。 不过,眼瞅着南奕要见过秦家家主后再走,原本还笑意盈盈的裴清采,眉头微挑。 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传音南奕:“南君,我与舍妹,在秦府外等你。还望南君稍后,别忘了我俩姐妹正在等候。” 南奕心中疑惑,亦只得点了点头,姑且算作答复。 然后,秦南衣领着南奕去见其父秦方宇。 秦方宇只略做寒暄,便开门见山道:“我欲将小女许给贤侄为妻,结为道侣,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 0147 一心向道绝情画 “我欲将小女许给贤侄为妻,结为道侣。”秦方宇看着南奕,眼神满是真诚,“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南奕闻言一怔。 他满心以为秦家找他,是会许诺利益,在某些产业或时局问题上提出要求,试图不着痕迹地将他拉入秦家阵营,于世家争斗中站队。 却不想,竟是想安排秦南衣做他道侣。 就这? 南奕看向秦南衣。 秦南衣落落大方,见到南奕视线,还朝南奕含笑点头。 在南奕眼中,秦南衣今日打扮,确实惊艳,亦落落大方,尽显大家闺秀之风采。 可是,她的眸中,既无半分羞涩,也不曾有过半点感情。 南奕温声回绝:“多谢秦叔厚爱,奕一心向道,无意分心道侣之事。” 秦方宇继续劝道:“贤侄此言差矣。道侣之间相互扶持,亦是有助修行,无损道心。他日若是有后,第一子也当随贤侄之姓,只让第二子从我秦姓、承我秦家家业即可。” 南奕仍旧摇头。 秦方宇终于蹙眉,疑惑道:“贤侄为何不愿?莫不是瞧不上我秦家?或是不愿卷入世家之争斗?这点请贤侄放心,我定不会拿此等世俗之事扰你修行。” 南奕反问:“不知秦叔,为何如此看重在下?” “贤侄创下内功,是为开辟新道,他日定能晋入地阶,炼神反虚,乃至于有望合道。”秦方宇沉声道,“我秦家别无他意,只欲与贤侄结个善缘,请贤侄留下一脉子嗣。待到他日,贤侄晋入地阶,只求贤侄为汝子嗣护道,助秦家成为千年世家即可。” 天阶,炼虚合道境,便已成仙神,轻易不履凡尘。 换言之,地阶,即是凡间绝顶。 而后,一世,是为十二代,对应三百六十年。 唯有世代传承之千年世家,才是真正的修行世家,有望传承万载,乃至于衍化教派。 而似楚郡各大家,只不过是凡间世家,连一世时间,都未必能传承齐全。 不过,秦南衣这会听了,稍觉讶异。 她发现,秦方宇早先与她商量时,所拟定的另一个条件,即请南奕出手,凭借「全愈」天赋助族中本代少年入道功成,被秦方宇减去。 眼下,秦方宇竟只求南奕与秦南衣结为道侣后,留下一脉子嗣传承。 “我秦家数代先祖,皆为各仙门内门弟子。若贤侄愿意应下,待汝筑基入得内门,需征伐灵境之时,我秦家先祖,亦可为贤侄护道,一齐行动。” “而在大离世俗,贤侄若是有何需求,亦可直接吩咐下去,由我秦家代为操持。” 坦白说,秦家这般做,与其说是投资,不如说是倒贴。 等到未来,秦家家主之位传给南奕后裔。这秦家,说是秦家,也可以说是南家。 但南奕,仍旧摇首说:“承蒙秦叔看重,奕一心向道,无意分心。” 秦方宇不解:“敢问贤侄,为何不愿?汝于凡间修行,亦需积累名望、经营产业。若得我秦家相助,或可有望十年筑基。而我秦家所求,不过一脉子嗣,亦不会让世俗之事扰到贤侄。此乃合则两利之事,贤侄为何不愿?” 南奕抬眸,看了眼秦方宇,又看了眼秦南衣。 秦南衣十分平静,满脸不以为意,似乎是否与南奕结为道侣,她都无所谓。 南奕便道:“秦叔适才也说了,在下日后定能晋入玄阶。在我看来,十年方才筑基,着实太久太久。而秦师姐,恕我冒昧,或许跟不上在下修行步伐。” 秦南衣闻言,面上稍显苦笑。 不过,她早就猜到了这一可能,并已稳住道心,不会将南奕此话放在心里。 秦方宇则是头疼。 发觉本次悟道,功效堪称神效后,秦方宇很快猜测,或是本次饮茶之人中,出了资质才情恐怖无双,堪称谪仙转世般的天骄人物。 这个人究竟是谁,秦方宇不作他想,立马认定了是南奕。 为此,原本拟定的另一条件,秦方宇干脆提都没提。 却不想,即便如此,南奕也毫不动心。 可如果南奕不肯留下子嗣,秦家也就没必要再支持南奕,向其示好。 而南奕引路人乃是陶知命,有着陶知命在,秦家也不好在明里暗里打压南奕。 于是,秦方宇终究只能一声长叹,不再强求。 而南奕,也就此告退。 在南奕走后,秦南衣笑道:“我此前说过,南奕道心甚坚,行事几无迟疑,都不必红尘炼心,便可勇猛精进无所畏惧。此等天生道子,自是不会与我结为道侣。” 秦方宇叹道:“终是要试上一试。只是我也没想到,略去请他出手护法,助人入道之条件,只求一脉子嗣,都不肯让他应下。” 秦南衣自嘲一笑:“在他眼中,或许不单是我,连整个秦家,都恐是拖累,只会影响其修行进度,根本无法助他修行。” 秦方宇沉默。他很想说秦家产业不小,不可能一点助力皆无。 但这种助力,于普通修士有大用,于南奕眼中,或许不过尔尔。 毕竟,不提《大离双龙传》着书邀名,单是内功心法,便足以引动江湖武夫。 一点锦上添花之效,根本不能令南奕动心。 不过沉默片刻,秦方宇道:“南奕此子,不愿多沾因果。但你日后,亦可多与他走动。说不定哪日共渡难关,培养出感情,也是不无可能。至于眼下,却是不必纠结。反正,我秦家不行,他们裴家,亦或是其他几家,同样不行。” 在秦府门外,裴家姐妹并未远去,耐心等待南奕出来,丝毫不惧左近路人的奇怪目光。 等南奕出得秦府,裴清采立即迎上,邀请南奕去裴府作画。 南奕先前尚有些疑虑,拿不准裴清采意图。眼下却已然有了猜测。 他不欲浪费时间再跑一趟裴府,便道:“二位若只是求画,可随在下去往诚友书店。我在书店之中,为二位作画,亦是无差。却是不必非得去趟裴府。” 裴清采见南奕这么快就从秦府出来时,心中已然有所猜测。 再听得南奕如此说,立马猜到南奕是拒绝了秦家,并于此刻,虽未明言,却也同样拒绝了裴家。 但裴清采银牙微咬,仍不愿死心,干脆道:“南君想来,是已猜到了裴家之意。然清采执拗,仍想亲口听南君明言回绝。若南君愿意,我姐妹俩人,皆愿与南君结为道侣;若南君好洁,亦请收下舍妹。舍妹清雪,修的是清修派功法,修为虽浅,亦可以其元阴助上南君一臂之力。” 南奕皱眉,没明白裴清采这会怎失了分寸,非要他挑明了说。 裴清雪亦是连忙传音,急道:“姐,你这会儿是主魂还是辅魂?” 裴清采没有回裴清雪,只是直直看着南奕。 南奕不欲费心揣测裴清采心思,只是淡漠开口:“恕南奕冒昧,寻常女修,跟不上在下修行步伐。奕不欲迁就,自是无意与人缔结道侣。” 裴清采叹气,微垂眼眉:“既如此,我与舍妹,也就不再耽搁……” 裴清采话还未说完,裴清雪突然开口打断:“姐,画像,画像还是要的。” 裴清雪的声音,一开始不小,后面见南奕诧异眼神看向她,便立马弱了下去。虽不至于是声如蚊呐,却也格外轻柔。 南奕不禁诧异:这姑娘,竟是真想要画像? 他一时不知说啥为好,顿上数息后,道:“二位若要画像,请随我同往诚友书店。” 三人去往诚友书店路上,裴清采终于传音回复裴清雪:“小妹伱或许觉得我冒失。可是你不懂,南奕乃是大气运者,若能与他结为道侣,他日我俩,未尝没有晋入地阶之机。” 半月以前,裴清采身染永恒明火,曾得南奕「全愈」救治。当时她未曾在意,可后来却发现,南奕天赋,竟能让她重得元阴之力。 换言之,若与南奕结为道侣,每次双修,都能汇聚元阴元阳,阴阳和合,得享造化。 在裴清采看来,哪怕南奕不曾开辟新道,仅凭「全愈」天赋双修,亦能晋入地阶。 只不过,此事涉及南奕天赋隐秘,裴清采并未与裴清雪明言,只说南奕乃是大气运者。毕竟,若是不能结为道侣,说了也是枉然。 其实,换作他人,出身较差之修士,若能得世家投资,主动请作道侣,多半都会应下。 可惜,秦南衣与裴家姐妹,碰到了南奕这位穿越者。 身为穿越者,南奕并不打算在此世娶妻生子。 毕竟,此世神诡暗伏,并非无魔异世。 他孤身一人,原身父母又俱去,不受人道因果缠身,完全可以旁观者之心态,审视此世,理性选择。 但他若在此世有了感情,就相当于有了破绽,或许会在他日被人加以利用。 南奕并不打算让自己平白多出个隐患之弱点。 所以,不论秦家还是裴家,注定了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压根没戏。 三人到了诚友书店。 陶知命抬头一看,乐道:“师弟你去秦家赴会,怎把裴家两位千金带了回?” 不等南奕解释,陶知命一边起身,一边说:“行吧,我去外面听曲,店子就交给师弟你了。” 说完,陶知命将适才翻阅的艳情插回书柜,负手在后,施施然出了书店。 南奕眨了眨眼,不知说啥为好,便干脆当陶知命不曾出现过,看向裴家姐妹,问道:“二位是画像是想在一起,还是想分别作画?是只画人像,还是带上场景?” 妹妹裴清雪迟疑看向裴清采,见其点头,方才对南奕柔声说:“还请南君分别作画。我这一幅,若是不麻烦,亦请南君带些场景。” 裴清采则是看着南奕,幽幽道:“南君可先为舍妹作画。而后,我这一幅不需场景,唯望南君画中止我一人即可。” 南奕面色淡然,只当裴清采发言如常。 他取出画纸,开始准备作画。 裴清采让出空间,去了书店角落,只留裴清雪在书店正中坐下,取了几期《明报》翻阅起来。 画了大半个时辰后,南奕为裴清雪作完画。 裴清雪很想立刻取过南奕之画研究,但姐姐裴清采尚未开画,裴清雪亦耐着性子,去书店角落继续看《大离双龙传》。 南奕开始为裴清采作画。 与裴清雪翻书看报不同,裴清采却是坐在那里,幽怨看向南奕,全程不眨一次眼。 南奕看在眼中,心思却似只在画上,全神贯注作画,不曾有丝毫分心。 半个时辰后,为裴清采所作之画,亦是完工。 裴家姐妹,各自取过画作看。 南奕作画,工于写实,与此世流行画技根本不是一个路数。 在插图中,南奕虽画有人像,却只是勾勒草图,以寥寥数笔,画出漫画之实感。固然画的也还不错,却明显能看出留有余力。 裴清雪对此十分好奇,想看看南奕绘摹人像,究竟能画到什么程度。 现在,裴清雪看到了。 南奕仿佛化作无情绘摹机器,将她坐在店中看报一幕,如实印出,纤毫毕现。 虽无神韵之相似,却有别样之形似,同样极具冲击力,可名曰《女子读报图》。 若非此画只是素描,只有墨色轻重之分,不带色彩,否则裴清雪甚至会怀疑,南奕是否是自时间长河直接截取画面。 而在给裴清采画的画作上,又有不同。 同样是极致形似,南奕却多加了一笔,轻轻点睛,于眼眸处画出神韵。 不过,并非是裴清采原本的幽怨眼神,而是淡然至极,几可称为淡漠的绝情眼神。 这就使得,此画可名曰《裴家千金绝情画》。 偏偏裴清采还说不得什么。 因为,南奕作画,是在裴清采眸中画出了自身之倒影。 所谓绝情之神韵,非出自裴清采双眸,而是出于其眸中倒影。 此等画技,于方寸之间演绎玄妙,堪称精妙绝伦。 南奕也是在成为修士后,身体控制力大增,才能做到。若他还是凡人,根本画不出此等眸中倒影绽放神韵之画。 捧着《裴家千金绝情图》,裴清采欲言又止好几度,终只是一声轻叹:“多谢南君赠画,叨扰良久,清采这便离去。” 妹妹裴清雪其实对南奕画技很感兴趣,是真的单纯痴迷于画道。但碍于身份场合,她亦只得同时告辞。 转眼,书店之中便只剩了南奕,以及全程在旁啃着铜钱看热闹的吃钱点点。 南奕面色平静,先是做完今天的文抄功课,增一日灵性; 然后,口述剧情,开始让点点代笔码字,准备后续之存稿。 ———— 感谢「策白马啸西风」打赏3000 今晚参加了起点社区的一个分享会,更新稍晚些,字数也稍少些,还请诸君见谅 0148 九阳魔功乱江湖 陶知命回书店时,点点靠着滚动,已经滚完数章文稿,开始瘫坐在旁啃铜钱。 陶知命打趣道:“点点,你怎生又在吃钱呐?岂不惧吃穷南奕乎?” 点点咽完最后一口铜钱,小脑袋抬起,龇牙道:“我上次才说了,不要叫我点点,要叫我点点侠!” “然后,老爷说过了,每个月可以喂我五十铜元,是写的代笔费,根本吃不穷。” 其实,点点现在都吃不到五十铜元,只牙口好的时候,才啃一枚铜元,平时都只啃铜钱,算下来一个月也就二十多铜元。 陶知命笑着说:“瞧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哪能为侠呢?依我之见,既然你天天吃钱,不如叫伱点币吧。” “你才是点币呢!我可是点点侠!” 被说小胳膊小腿的点点,闻言不乐意了,登时站了起来。 身为墨精,点点可以幻化身形,比如从墨滴化作如蝇小人。 而现在,它则是猛地拔高身子,约莫三尺,如孩一般。又站在桌上,堪可与陶知命平视。 只不过,从一滴墨滴强撑起三尺之身,意味着厚度平平,比纸还薄。 点点借起身之势站了起来,却因脚下无根薄如纸,根本立不住,站起来不到一息,便又软了下去,重新化作小人模样。 它气鼓鼓地撇着小嘴,不与陶知命说话。 南奕哑然失笑,将左手放在桌上,任由点点跃进掌心撒泼打滚。 点点向南奕打报告:“老爷,你师兄他好坏,天天欺负我!” 南奕便道:“没事,你就当师兄每次叫你点币,是他要清点钱币,点出来送给你吃。” 躺在南奕掌心哇哇哇蹬腿挥臂的点点,闻言停下动作,眨了眨眼,立马挺身而起,跳到南奕指尖,冲陶知命大喝道:“我,点币侠,打钱!” 陶知命忍俊不禁,随手摸出一枚铜元,弹指弹到南奕掌心里。 点点今日虽然本来有些撑了,适才方才只吃铜钱。 但见了白嫖自陶知命的铜元,点点即便是撑着胃口,也要顺着南奕手指滚到掌心,啃上一口再说。 不提点点如何抱着铜元啃,陶知命看向南奕,问道:“师弟今日是拒绝了世家之拉拢?” 南奕点头,简略交代了一二。 陶知命听着,似笑非笑。 南奕看在眼里,心念微动。 陶知命笑意,略显轻蔑倒是正常,可南奕却品出一丝异样。仿佛,陶知命不是在笑秦家、裴家做了无用功,而是在笑这些人上赶着自寻死路一般。 陶知命既未明言,南奕也不好细问,只是暗里有些猜测: 想从凡间世家成为修行世家,似乎并非那么简单;按照此世凶险暗藏之尿性,欲成修行世家,恐生重重灾劫。 陶知命似是无心述说隐秘,只在轻笑过后,另行开口:“适才在外逛了一圈,发现城中今日多出了一部内功流传,已引起武夫骚乱。你那位护道卒,似乎还在调查源头,未及向你报禀。” 南奕白天,基本上不是在无相书院,就是在诚友书店。须到晚上,才会回楚狂生赏赐给他的宅院,听郭来汇报当日传武事宜。 他因悟道茶会推演成真气修炼法门,心中甚喜,在裴家姐妹走后、陶知命回来之前,一直盘算着真气法该如何传给一众奕武者为好。 结果,看出南奕心中既觉欢喜,又感清闲,陶知命立马报了个坏消息给南奕添堵。 南奕啧了一声,问:“还请师兄说一说,这新出现的内功,叫甚名字?有何异处?” 出现《奕经》之外的内功并不稀奇。 在南奕逆斩筑基魔修后,楚郡各大世家,都先后折腾出不同版本的内功。 只是没有「天子剑」这般聚众加持之效,于修士而言,开创内功实乃损己利人之法,有弊无利,所以并未传开。 却不想,今日忽有新内功流传开来,还似未加限制,引起江湖武夫骚乱。 陶知命说:“此功,名为《九阳神功》。” “嗯?”南奕嘴唇未动,却下意识地鼻腔出气,面色古怪。 “许是看你里,最强武功名为《九阴真经》,便自取了个《九阳神功》的名头。”陶知命并不觉得九阳之名有何异常。 毕竟,在南奕所作《大离双龙传》目前更新之剧情中,九阳神功尚未出场。 南奕只得道:“原拟在《大离双龙传》结局篇章中,出现一本《九阳神功》,作为下本主要武功。却不想,竟被人提前用了此名头。” 有阴就有阳,被人提前用了九阳之名不算什么。但南奕好奇,他这内功,难道也能聚众加持不成? “那便唤其为《九阳魔功》。毕竟,此内功,以九阳为名,号曰神功,实乃魔功。”陶知命笑了笑,接着道,“其武种,可称阳种。武夫若得阳种,是为一阳,可称阳武者。” “阳武者自相残杀,胜者可掠夺死者功力,并增一阳种,使自身内力凝练更快更强。” “阳武者至多可夺八阳种,成就九阳之身,不负九阳之名。” “不过,若阳武者被武夫击杀,武夫虽能继承一阳种,变身阳武者,却不能继承死者功力。死者功力,当是归了九阳魔功幕后修士。” 陶知命身怀「无相真解」,虽不如「洞真」神异,可只需一眼,便能看破《九阳魔功》底细。 而听完陶知命介绍,南奕不假思索道:“此功幕后之修士,定是陆少煌。他得了顾永择「火独燃」天赋,定是以此天赋生成阳种,创下《九阳魔功》四散传播。” “只是不知,陆少煌创此魔功,意欲何为?难不成,他还看得上些许内力?亦或是,以此魔功乱我武道?” 南奕蹙眉,稍有些不解。 陶知命修行经验丰富,却是了然道:“他应当是被顾永择道行馈赠撑着了,借此法散出多余法力,再重新缓缓消化。” 近日,郡城武安卒,一直在城内搜查,不时与滞留城内的蜕凡魔修或诡灵斗法。 陆少煌想躲避搜查倒是不难,但要想彻底消化顾永择道行,却是极难。 只因陆少煌一旦全力消化道行,就会生成不小动静,根本遮掩不住自身方位。 他又不想遁离南天城,怕自己一旦去荒野陷入深层次入定,不知会闭关多久,丢失南奕踪迹——陆少煌暂未告知其他魔修,南奕方是明尊所求火种一事。 他上次闭关,只花费数日功夫草草稳住阵脚,勉强以自身「火灵」天赋控制住顾永择传火道行,便又出关。 见南奕似是担心火种消息外泄,不敢出城,仍旧留在南天城中,陆少煌心中稍定。 然后他暗中调查,方知南奕之所以能逆斩顾永择,实乃「万法禁行」外加内功内力之效。 陆少煌亦开始琢磨起内功内力。 他很快发现,借新得天赋「火独燃」缔结武种,可以将自身一时难以消化的顾永择道行,散出去。 这些道行,全堆在一起,陆少煌自是消化不了。但散出去后,再以「火独燃」天赋回收,每次只消化一部分,就十分轻松了。 于是,陆少煌效法南奕,创下《九阳魔功》,不仅将多余道行暂时散出,更是以转劫化劫之术,将自身灾厄,也给转出去了一部分。 陆少煌心中惊叹:南奕此子,不愧为明尊所求之新火种;其新辟之道,法理截然迥异,许是于仙神之流亦有裨益。 一般修士开辟新道,只能说是辟出小分支。可南奕之道,蕴含新秩,俨然相当于辟出新的支干。 虽说普通修士限于天赋,暂且跟不上趟。但得了顾永择传火的陆少煌,继承「火独燃」天赋,却恰巧可以跟风南奕,走南奕之道,创下内功。 陆少煌一时间,甚至有些犹豫起来,究竟该继续想着把南奕尽早献祭给明尊,换取直入地阶之机;还是缓一缓,继续看南奕后续,能否在内功之外,继续开辟新道。 陆少煌仍未下定决心。 但将《九阳魔功》传播开,借此消化顾永择道行馈赠一事,却是拖不得太久。 所以,二月二十三日,南奕去秦家饮下悟道茶,继而悟出真气之法时,陆少煌也在南天城中传下《九阳魔功》,四散阳种。 ………… 诚友书店,陶知命悠然说道:“陆少煌此人身份,或不简单,绝非寻常散修。他尚处蜕凡,便能以转劫化劫之术转移灾劫。而此术,即便是仙门修士,亦是不入元神、不得传法。” “还请师兄指点,何为转劫化劫之术?”南奕好奇问道。陶知命既然与他明言,便说明此术,他可以问上一嘴。 “术法神通,皆有灾厄。若以诸多术法凝聚道法,灾厄相汇,便称灾劫。修为愈高,便愈是如履薄冰。” “而我辈修士,既求长生,亦求自在,岂可为灾劫所缚?是以,有术,名曰转劫化劫,可将自身灾劫,转嫁他人;再以清爽之身,晋入地阶,修得大自在,掌握大神通。” 陶知命看向南奕,意味深长地介绍着转劫化劫之术。 而南奕,陡然感到一阵恶寒。 他此前,居然一直没能想到这一茬。 此世道法神通,用南奕前世话来说,就是技能组合、规则补全。 可规则补全的同时,灾厄代价,亦会随之积累。 单独一个术法之代价,或许平时还能注意规避。 但多个术法汇聚成道法,威能恐怖的同时,多种代价叠加,一样恐怖。 不过,正如活人不能叫尿憋死,自有聪慧修士,创下转劫化劫之术,将自身灾劫,转嫁他人。 得知此术的南奕,思绪发散,登时想到了很多。 转劫化劫之术,能将自身灾劫转嫁,玄妙非凡。但这种转嫁,肯定不是随便找个人都能转走。 南奕立马想到,正常来说,此术最适合的转劫化劫对象,正是自身之血亲。 换言之,元神期修士,若想晋入地阶,除开底蕴积累之外,多半还要将自身灾劫转给血亲。 可元神修士之灾劫,岂是普通修士乃至凡人所能承受的? 或许,修士晋入地阶之时,正是其合家族灭之日。 无怪乎此世修行世家如此稀少。 盖因凡间世家,好不容易盼到先祖成为元神修士,期待先祖为子嗣护法。却不想,先祖欲晋升,多半会反过来将自身灾劫转给后代子嗣。 等元神修士破境分神,若转劫期间子嗣没死绝,方可有望重新开枝散叶,成为修行世家。 毕竟,晋入地阶后,炼神反虚,化身信息生命,已经不可能再留下血脉传承。 南奕自此明悟,适才问起世家拉拢之事时,陶知命似笑非笑间,为何会流露轻蔑讥诮之意。 盖因,凡间世家之后人,多是身陷死路而不自知。 而除去今日之事外,南奕还猛地忆起了医官许洛。 彼时在南石村,南奕侥幸反向献祭了许洛。 却不想,没过多久,便有疑似许洛亲戚的许贤,出现在南石村。 南奕当时还道自己是命中注定难逃一死,才杀许洛,又遇许贤。 却不想,许贤根本无心替许洛报仇,只在意许洛究竟死没死。 得知许洛尚有替命猫存世后,竟以元神修士之身,亲自送南奕回南山县,并顶着龙气法禁之道行消磨,在南山县保安医馆寻得替命猫。 眼下看来,当是许贤一直垂涎着许洛,欲将自身灾劫,转给许洛。 无怪乎许洛一死,暴露些许踪迹,便有许贤寻上南石村。 须知,山野乡村,可是无法之地,连凡人官府都不曾在意。即便全村皆灭,只要没出现灵境波动,都引不来修士一探究竟才对。 可并非楚郡修士的许贤,只半日功夫,便不远万里,赶到了南石村。 这是南奕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疑惑。 自打入道之后,得知度厄法域此等道法领域,实乃玄阶上品之元神修士所有;又见南天城度厄书院迎新先生杜元甫,竟不知度厄令实乃许贤所赠,南奕便一直疑惑不已。 当日在南石村,如果不是许贤突然杀出,南奕不会提前得知书院即仙门,进而猜测到此世修士颇重名望。 他当时也就不会急着让谢北河接手开明书馆,推行免费阅读,只为尽快造势,积累名望。 自然,以正常途径拜入无相书院,南奕不特意炒作《明报》与《大离双龙传》,或许并不会早早觉醒天赋「天子剑」。 他的修行之路,也将完全不同。 可以说,一饮一啄,皆有缘法。 南奕此刻,心底深处的疑惑消去,反生唏嘘。 或许,医官许洛,之所以沦为魔修,正是因躲避许贤,根本不可能拜入仙门正道。 而且,仙门正道,也未必会管这种事。 毕竟,凡间世家,拜入仙门者,绝非一个两个。 可最终,许是只有最早晋入元神期的修士,才能存活至最后。 ———— 感谢「游北歌暮苍冥」打赏500,还有昨日的「策白马啸西风」,两位昵称很适合出角色哎,不考虑在角色楼报个名么? 然后看了下,前二十万字的剧情,这章之后,只剩四个坑没填了。 可惜许家兄弟这个坑,埋下了转劫化劫之术的引子,却在当时章节叫我好一顿被喷,呜呜呜 0149 真气武种定法脉 去岁年末,南奕身陷南石村,侥幸反向献祭了许洛,才仅以身免。 却不想,他死里逃生还没过多久,便有疑似许洛亲人的许贤,出现在南石村。 南奕当时还道自己是命中注定难逃一死,才杀许洛,又遇许贤。 却不想,许贤根本无心替许洛报仇,只在意许洛究竟死没死。 得知许洛尚有替命猫存世后,竟以元神修士之身,亲自送南奕回南山县,并顶着「龙气法禁」的道行消磨,在南山县保安医馆寻得替命猫。 眼下看来,当是许贤一直垂涎着许洛,欲将自身灾劫,转给许洛。 无怪乎许洛一死,暴露些许踪迹,便有许贤寻上南石村。 须知,山野乡村,可是无法之地,连凡人官府都不曾在意。即便全村皆灭,只要没出现灵境波动,正常都引不来修士一探究竟才对。 可并非楚郡修士的许贤,只半日功夫,便不远万里,赶到了南石村。 这是南奕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疑惑。 自打入道之后,得知度厄法域此等道法领域,实乃玄阶上品之元神修士所有;又见南天城度厄书院迎新先生杜元甫,竟不知度厄令实乃许贤所赠,南奕便一直疑惑不已。 当日在南石村,如果不是许贤突然杀出,南奕不会提前得知书院即仙门,进而猜测到此世修士颇重名望。 他当时也就不会急着让谢北河接手开明书馆,推行免费阅读,只为尽快造势,积累名望。 自然,以正常途径拜入无相书院,南奕没有特意炒作《明报》与《大离双龙传》,或许并不会早早觉醒天赋「天子剑」。 他的修行之路,也将完全不同。 可以说,一饮一啄,皆有缘法。 南奕此刻,心底深处的疑惑消去,反生唏嘘。 或许,医官许洛,之所以沦为魔修,正是因躲避许贤,根本不可能拜入仙门正道。 而且,仙门正道,也未必会管这种事。 毕竟,凡间世家,拜入仙门者,绝非一个两个。 可最终,多半是只有最早晋入元神期的修士,才能存活至最后。 南奕感慨不已。 而陶知命看向南奕的眼神,则带着一丝深意。 转劫化劫之术,施术对象,需要与施术者有着一定联系。 血亲耗尽后,若是仍未晋入地阶,还想继续转劫化劫的修士,多是建立教派,发展教徒。 南奕眼下传武,其实也是走在了立教传教这条路上。 南奕思索片刻,问道:“师兄,陆少煌转劫阳武者,具体可有说道?” “陆少煌身上灾厄,应是阳气旺盛,阳根不落;而后命途多舛,易惹灾祸。”陶知命啧啧道,“他求细水长流,每位阳武者只得些许灾厄。结果,前者不仅不被视作灾厄,还反令不少武夫心动。至于后者,阳武者自相残杀,正是应了此灾作祟。” 南奕哑然。 如果是阳根永恒不落,如阳顶天一般,自然算是灾厄。 但阳武者若只是分得一丝灾厄,最多算是阳根难落。对某些人来说,未必是灾厄。 只不过,修《九阳魔功》者注定会与杀戮为伴,或杀人,或被杀,难得善终。应当没人会为了阳根难落而主动成为阳武者吧? 南奕一时间,竟不敢妄下断言。 但不管怎么说,得知《九阳魔功》现于郡城,都让南奕神色认真起来。 原本,南奕多是在傍晚将近时离开书店,找馆子简单吃过晚饭后回住宅。 今天他却是提前离开书店,赶回住处宅院,以定位符通知郭来。 不一会儿,郭来匆匆归宅,先是将他封印收集起来的一枚阳武者阳种交给南奕,接着欲向南奕汇报《九阳魔功》之事。 “此魔功我已知晓。你且长话短说,说下郡城此时境况如何。”南奕收下阳种,一边打量,一边抬手示意郭来不必再细说来龙去脉,省些字数。 郭来便沉声道:“魔功幕后之修士,当是陆少煌。他于城中各大武馆广传魔功,将诸多武夫,全数化作了阳武者。” “各武馆内部,尚勉强保持着同馆情谊;但不同武馆间,本就有旧怨的,却是难以按捺,从今下午开始连番爆发血战,一发不可收拾,死伤者不少。眼下,二阳、三阳武者比比皆是,四阳、五阳为数稍少,最高的则似已至六阳。” 南奕疑惑:“武安卒难道没管?” “有管,已将城内动武杀人之阳武者,尽数关押入狱。如若不然,此时怕是已经杀出了九阳武者。只不过武安卒近日,大多在郡城外环搜查诡灵踪迹,内环人手不足,反应不及,还是让各武馆火并之下,死了不少武者。” 南奕默思片刻,忽道:“郭老,且把手伸来。” 郭来伸手。南奕轻捏其腕,感应郭来体内武种,将最新悟得的真气修法刻入其中。 待南奕松手,郭来稍加感知,顿生异色。 郭来本身修行功法,名唤《原血战法》,可以兽血为引,接引原血源炁,修持感应、攻伐、爆发三类术法。 除去不得不啖生肉饮生血外,就散修功法而言,还算不错,没有太多戒律禁忌。 而南奕新传给他的真气修法,脱胎于《奕经》,却在内力基础上,衍化真气。 于郭来而言,内力几乎无用。只是为替南奕传武,他才稍加兼修。 可真气,却与内力不可一概而论。 “此乃真气,比寻常内力更胜一筹,可抵法力神异之百一。后续你可于郡城奕武者中,择契合原血源炁者,授其法门。” “等真气积累起量,直接用来斗法自是不足,却可与法力相融,更易掌控。” 真气染自源炁,与相应法力同源,自可相融。虽说相融之后,术法威能照旧,并无变化,但掌控更加随心,亦算是一个优点。 而第二个好处,则在于真气混融于法力,能使修行功法带来的灾厄,烈度稍缓。 比如郭来,原本每过数日,就得啖生肉饮生血。但修成原血真气后,随着真气壮大,就能吃上一分熟乃至三分熟。 不过,仅仅这些,其实谈不上多吸引人。因为修炼真气,同样是需要修士投入时间与精力的。 这就好比说,修士在修行之余,花费额外的精力修炼真气,可以使自身法力更加可控、灾厄烈度略微变缓,在本质上属于一种打磨自身修行根基的技巧。 但普通散修,未必有额外的精力;仙门弟子,则是不乏类似效果的其他秘传技巧,并不需要非得花时间修炼真气。 说白了,纯粹从修士角度来说,南奕新近完善的真气修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辅助修行、打磨根基,不能说是烂大街的技巧,却也谈不上多大竞争力,对仙门弟子来说,替代法门不少。 但上述所言,指的是纯靠自身修炼真气的情况。 真气修法,既是以「天子剑」为基,自当与内功武道一样,有着聚众加持之效。 只要让自身下线的奕武者修炼真气,就能让传武源头的初代奕武者,即郭来、燕青云这种,额外获得真气。 如此一来,对郭来、燕青云他们来说,真气积累不再是依靠自身苦修的水磨工夫,自然就不会显得鸡肋。 再加上传武会带来一定的信力加持,可以辅佐修行,就使得替南奕传武一事,不再是苦差事,而是好处不少。 不过道理说起来简单,但其实完善这套真气修法,并不容易。 因为郭来、燕青云本就是修士,他们修炼真气,可以自行接引源炁于特定穴位,引而不纳,然后感染内力、衍化真气。 但普通奕武者,不可能让他们感应接引源炁,又该如何修炼真气? 却是多亏了霍子良,与南奕同饮悟道茶。 在一些魔教手段的灵感刺激下,南奕想出了法子,让普通奕武者直接观想指定真气的源头,即初代奕武者。 比如原血真气,就是有着原血武种的奕武者,观想郭来,循着冥冥之感应,使原血真气在体内搬运周天的过程中得以壮大。 为了便于区分,南奕更新了几个新称呼。 修炼内力者,仍旧称为奕武者。 修炼真气的普通武者,则称为真武者。 作为特定真气传武源头者,称为源武者。 当燕青云、郭来成为源武者,开辟出秘魔真气与原血真气的同时,也将正式与南奕所辟武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南奕也生出感应,他在「天子剑」的基础上开辟真气法脉,存在着数量上限,在此世天地法则的限制下,最多开辟十二道真气法脉。 他将燕青云定为初脉,郭来则是次脉。 两人本身的修行功法,分别修的是秘魔源炁跟原血源炁。 以相应武种为基,方便普通人修炼的真气修法,则可称作《初脉秘魔经》跟《次脉原血经》。 当然,这只是他们内部之间的称呼,方便准确理解与区分。 向江湖武夫传武时,可以有另外的叫法,往南奕所著里提及的神功大法上套用名字。 总之,在理解南奕传授的真气修法后,郭来实在是忍不住面现异色。 因为和最初的内功心法相比,真气修法实在是太过完善。 虽然普通人修炼真气,也是在内力基础上修炼,仍旧逃不出“天下武功出《奕经》”的范畴。 但内力神异只相当于法力之万一,只要不是“万法禁行”之类的特殊环境,在修士眼中压根不带正眼瞧的。 可真气神异已相当于法力之百一,虽不至于叫修士就此高看一眼,却也绝不会视若等闲。 因为真气修炼到一定境界的真武者,竟然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凡阶与黄阶之间的界限,在理论上有着斩杀修士的可能性。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此世六品阶秩,划分位阶尊卑。按说不同阶秩之间,当是有着天壤之别才对。 即便是天骄修士,不依靠高阶外力的话,正常亦最多能在同阶之中越级斗法,而不可能越阶斗法。 结果,真武者的存在,介乎于凡阶跟黄阶之间,模糊界限,虽不至于叫黄阶修士正眼相待,却又不能全然无视。 对于真气修法,郭来一开始只是讶异,觉得南奕给出的真气修法,太过完善,不再像是半成品。 不过郭来知道南奕参加了秦家的悟道茶会,能藉此省去一番推演完善内功武道的时间。 所以郭来很快就接受了真气修法已然完善一事。 但他随后,越是细品真气修法的存在异议,就越是震惊于真气武道所能带来的深远影响。 郭来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中的惊意。 天骄的世界,他不懂。 他十分务实,很快就不再去想其他,只坚定地抱紧南奕大腿。 他甘作南奕护道卒,正是看好南奕,觉得南奕前途远大,且能在修行上助力于他。 现在,距离他自荐护道卒不过半月,南奕就已将内功武道完善为真气武道。 郭来因此愈发看好南奕,也就愈发决意抱紧南奕大腿,唯南奕马首是瞻。 是以,郭来不作犹豫,直接上手原血真气,成为南奕麾下掌《次脉原血经》的源武者,同时也是南奕所辟武道,真正意义上的武道护法。 毕竟,原本的内功武道只能面向凡人武夫,哪怕郭来、燕青云兼修内力,实质上也不会因此纳入南奕开辟的武道体系中。 但随着内功武道迭代为真气武道,十二源武者对应的真气法脉,能将旁的修士纳入武道体系之中,自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方是真正成为了利益共同体。 来自天夏的南奕,作为一个成年人,可以相信一时的感情,却绝不会将长生路上的信任,寄托于可能会褪色变质的感情之上。 他始终坚信,阶级本身,最不可能背叛阶级。 只不过,在产业经营上,南奕可以通过让渡利益实现共赢,进而构建利益共同体。 但在修行之路上,南奕之前经常在想,追求长生独夫的修士,是否有着谋寻共赢的方式。 现在,他找到了答案。 虽然十二真气法脉,只能支持他最多拉拢十二位修士做源武者,看似数量不算特别多,却是“有”和“无”的根本区别。 南奕毫不怀疑,倘若有着十二位“道侣”真心实意的鼎力相助,绝对强于单枪匹马的独自修行。 只是,十二源武者,该怎样补齐呢? ———— 0150 因果索敌缘莲灯 悟道茶会上,霍子良的存在,让南奕省去十年苦功,直接便推演完善出真气修法,甚至可以以此架构往教派方向发展。 但是,托南奕的福,霍子良也因此省去了十年苦功,于法天之道的领悟上大有裨益。 所谓法天之道,简单来说就是以己心代天心,统御万物,掌控一切。 这是霍子良,在此世“六道轮回”基础上走出的自身之道。 但是,“六道轮回”,属于上古之道,已然在此世断绝传承数万年。 而道随时移,在这数万年期间没有与时俱进的“六道轮回”,其实已经有些落后于时代。 霍子良在此基础上走出的法天之道,也就因此有着同样的毛病:眼高手低。 ——即眼界足够高,却因为天地法则随着历代月宰证道而改易,版本更新,需要重新调整或创造出,适用于当今之世的修行手段。 而在饮下悟道茶后,来自南奕灵犀的灵感激发,或者说他山之石用以攻玉,让霍子良大有所获。 然后,霍子良觉得,他的部分收获,可能与蓝星六道扯得上关系。 此世的轮回六道,分为权柄道、富贵道、方外道、刀兵道、苦役道、罪人道,乃是从命格入手,编织命运以定因果,进而统御轮回。 而从南奕身上,霍子良获悉了一套新的“六道轮回”,即天人道、人间道、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 当然,饮下悟道茶的灵犀共享,只是激发灵感,而非传递百科。 霍子良并不知道这是来自于异世蓝星的六道轮回。 除去怀疑南奕是否与六道轮回教有关外,霍子良主要是在想:上古覆灭后,六道轮回教的传承或许并未彻底失传,仍有部分六道轮回教残余教徒,躲在暗地里续下传承,却又在数万年间逐渐更改了教旨或法理。 毕竟,以命格统御诸多生灵之轮回,强固强矣,却十分显眼,十分霸道,不适合躲在暗中的六道轮回教残余教徒。 倘若六道轮回教真的没有就此断掉传承,在数万年演变下,其教旨法理逐渐转向隐蔽,是很有可能的事。 对于等若六道轮回教原教旨主义者的霍子良来说,蓝星六道,无疑是异端。 但这并不妨碍霍子良参考借鉴异端的手段。准确说,是霍子良放飞思绪,揣摩蓝星六道,结果在靶向感染、病毒转录、基因调控等等生物学知识所激发的灵感下,竟当真悟出了一些有助于统御轮回的手段—— 即从肉身造化入手,以极为隐蔽的方式感染转化,叫万灵蒙昧,归于一人化生,进而斡旋造化分封命格,实现统御轮回。 简单说,就是先将万灵众生同化为自身傀儡,变相统合天时地利人和,再执掌命格,统御轮回,以己心代天心。 这本是误会,因为南奕脑子里的“六道轮回”,压根不是此世六道轮回教的分支道统。 但偏偏,他俩同时饮下悟道茶期间,灵犀共享,也就意味着南奕前世见识,能为霍子良激发灵感。 当霍子良琢磨着畜生道、饿鬼道等等称呼,怀疑蓝星六道是通过肉身造化改变凡人身份以扭曲命格时,也确实能借助南奕所学悟出相应的手段。 这一下,霍子良自然愈发认为自己猜测非虚,自觉成功白嫖了南奕,悟出相应手段,为自己省去了十年苦功。 霍子良修法天之道,欲以己心代天心,所图甚大。 而他最缺的,就是如何才能在南天城隐蔽地建立主场优势,且不会被其他修士察觉的手段。 现在,短板补齐,霍子良发现自己的谋划,不必再等到十年以后,完全可以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 于是,霍子良开始暗中布局。 ………… 南奕知道霍子良是六道轮回教魔修。 他对霍子良混进楚家当幕僚一事,有些好奇于霍子良的真实意图,却不算重视。他更不知道因为他的存在,使霍子良在饮下悟道茶悟道期间,所获颇丰。 当下,南奕的大半心思,都放在永恒明火教上。 得知陆少煌散布《九阳魔功》,南奕在将真气修法传予郭来后,便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往武安监。 在南奕看来,陆少煌鼓捣出《九阳魔功》,挑起江湖武夫自相残杀,实际上也是在败坏他内功口碑。 毕竟,普通人只知《九阳魔功》也是内功,却未必知晓其出自他人,乃是盗版内功,绝非南奕所创。 南奕暗恼不已。 此前永恒明火教折腾《福报》,未经他允许,便盗文扩写骆驼祥子,已然有些令南奕不爽。 现在,陆少煌又抢先冠以九阳之名,鼓捣出《九阳魔功》,败坏内功口碑,就更是令南奕气恼。 于是,南奕十分干脆地当晚就赶至武安监,想了解下针对陆少煌的抓捕工作进展,看看自己能否帮上什么忙。 由于提前用了定位符表明前来报到之意图,南奕至武安监时,武达亦在。 武达笑着打招呼道:“南小哥,数日不见,修为又有精进呀。” 其实南奕这几日,在道行上暂无明显精进。但他受邀参加秦家悟道茶会一事,武达有所耳闻,故而如此开口,是在对南奕稍加恭维。 南奕则是略作寒暄后,直问:“魔修陆少煌猖狂,竟在城中散布《九阳魔功》,挑动江湖武夫骚乱。不知武安监可有手段,能治他一治?” 武达沉声应道:“小哥放心。魔修行事猖狂,目无王法,祸乱凡俗,已然犯了众怒,我武安监必不容他。” “如今,三位百户与六位旗长,已去各大书院求取相应诡器。只等诡器就位,今晚便能全力抓捕陆少煌。” 诡器诡异,若不慎流出,被凡人拾得,危害未必小于诡灵。所以,公家诡器只要平时不会用,都会收容于各个书院中。待需用时,再行取出。 而武安监这次,可以说是动了真怒,不再拖沓。除监主汉青仍在闭关之外,三位百户及麾下旗长全数出动,去九大书院分别求取诡器。 原来,此前虽说有着郡府下令,叫武安卒上下,尽量缉拿永恒明火教滞留郡城的蜕凡魔修。 但武安卒中,蜕凡修士不多,一个比一个顾惜性命,自是不肯当真全力抓捕魔修,而是不约而同地全都把搜捕重心放在诡灵上。 他们只盼着魔修识趣,会在封城令撤掉后,悄然逃离南天城。 却不想,陆少煌一点也不识趣,非但不逃离南天城,还在城中滋生事端,导致不少凡人武夫死伤。 这就令武安监众人,恨得牙痒痒。 十四号那日,魔修袭扰,南天城大乱。但再大的乱子,都是源于郡守玩火,非得趁机做掉赵家,任由魔教施展手段。 是以,武安监料理后续时,只做分内之事,并不玩命。 但今天,魔功之乱,却是武安监失职,没能及时缉拿或者驱逐陆少煌,反叫其闯出祸事,给了郡守可以问责追责武安监众人的话柄。 气恼不已的武安监众修士,很快便达成共识,决定倾尽全力,直接拿下陆少煌,好叫魔修知晓,没有筑基修为,就别在郡城里浪。 当南奕赶至武安监,就正好赶上武安卒们整装待发,只等几位百户与旗长,前去各书院求取所需诡器后回转武安监。 然后,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旗长之一的贾维丰,手持一盏莲花宝灯,最先赶回武安监。 见到南奕,贾维丰颔首打招呼,略微闲话了两句: “城中魔修,尚有同伙在城外为他们遮掩天机,叫我等难以直接推算其踪迹。是以,我等近日,多是在搜捕击杀诡灵,对城中魔修有欠重视。” “但陆少煌此子,着实太过猖狂。不思逃离郡城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散布魔功,挑动凡人武夫自相残杀。” “既如此,给脸不要脸,我等便准备将其缉拿归案。届时,他若敢拒捕,直接击杀。” 贾维丰连连冷笑:“陆少煌许是仗着天机被遮掩,觉得自己行踪隐秘,便胆儿忒肥,行事猖狂,完全不将我等放在眼中。然,天机好屏蔽,因果却难消。” 说是冷笑,但贾维丰脸上,隐隐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于他而言,前有值守南天塔,却被陆少煌以「人心怒火」引爆炸药包;后有缉捕诡灵魔修期间,却叫陆少煌暗中挑唆诸多凡人武夫自相残杀,堪称失职。 贾维丰现在,对陆少煌完全就是欲杀之而后快。 南奕见状,心中略微一定。 在大离王朝,既是仙门治世,便说明魔修上不了台面。 这也意味着,对于魔修,仙门只有“不想管”、“懒得管”,而没有“不敢管”、“管不了”的说法。 或许平日里,武安卒中修士惜身,深谙摸鱼之道,不愿太过严苛地到处搜捕缉拿魔修。 但一旦认真起来,却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要直接照着陆少煌往死里打,不给陆少煌活命机会。 又过了一会,其他百户与旗长,也陆续赶回。 见蜕凡圆满的郭来在场,还有人问郭来,是否要一起出手围攻陆少煌。 待郭来拒绝,他们也没有在意。因为眼下已有好几位蜕凡期的散修行走加入行动,并不缺人。 至于养气小成的南奕,基本没有被几位蜕凡修士看在眼里,能传音打个招呼,都算是看在陶知命的面子上。 倒是三位百户之一,也是唯一的一位女百户,与南奕简单寒暄了两句。 因为这位女百户,正是裴家姐妹之母,裴家家主裴云樱。 她知道裴清采此前身染永恒明火,全是仰仗南奕出手才成功获救,自是不会在南奕面前摆出蜕凡修士的架子。 在南奕逆斩筑基后,裴云樱有意与南奕联姻,甚至不惜让自己两个女儿,即裴家姐妹,皆与南奕结为道侣。 只可惜南奕一心向道,直接拒绝了裴家联姻的想法。 但即便如此,裴家也依旧愿意在南奕面前保持善意友好的态度。 言归正传,当武安监蜕凡修士全部按计划借取到相应诡器回返武安监后,武安监正式展开针对陆少煌的缉拿工作。 首先,是有一位武安卒,呈上今日摘自阳武者的阳种。 封印的阳种,落入贾维丰借取带来的莲花宝灯,很快便使莲花宝灯其中一面花瓣绽放起光亮。 莲花宝灯,顾名思义,乃是八面花瓣,组成莲花之灯身。 此灯,名唤「缘莲灯」,出自戮魔书院,可循缘索迹。 而诸多阳武者体内阳种,不仅出自天赋神通「火独燃」,本身便能相互感应,更是陆少煌与一众阳武者之间的因果源头。 凭借「缘莲灯」之效,只要将阳种倒入莲花宝灯,便能立马亮起一面,指向陆少煌当前方向。 接着,根据亮度强弱,亦能大概确定陆少煌距此远近。 当即,武安监三位百户、六位旗长,再加数位蜕凡期的兼职行走,开始动起来,接连用去数张今日下午方才绘制成、效力正强的匿息符、匿形符等。 而其他养气期的武安监修士,在蜕凡圆满的陆少煌面前不堪一击,自然不会和百户们走在一起。 他们跟在后面,却是要在待会负责清场,尽量避免普通百姓们察觉神诡异事。 至于南奕,他只是兼职行走,并非武安卒,可以跟着武安卒大部队一起,也可以不跟。 南奕选择了不跟,另行行动。 因为南奕有着蜕凡圆满的郭来作为护道卒,武达也就无所谓南奕是否跟着大部队一起,只是提醒南奕务必别靠太近,免遭斗法波及。 这话纯属客气话,属于友情提醒,而南奕又本就不会靠近斗法战场,只想着远远地吃瓜看戏。 上一次,南奕意外抄了筑基魔修顾永择的退路,从看戏,变成了被众多修士神识关注的戏目本身。 这一次,在众修士有心算无心地围攻缉捕下,南奕不觉得陆少煌能逃,更不觉得自己还会莫名躺枪,变成戏目本身。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转暗,大部分凡人皆已归家。 武安监十余位蜕凡修士,隐去气息与身形,循着「缘莲灯」的指引,直奔陆少煌而去。 其他武安卒,等了一会后,开始动起来,也朝「缘莲灯」之前所指方位赶去。 南奕则是又多等了一会,方才与郭来一道,动身赶去。 ———— 0151 修仙路绝宁化妖 【志名:缘莲灯。】 【规则:不解之缘。】 【能力:有缘相会——向莲灯投入一物,充作火种,即可指向与之有因果缘法的存在。】 【灾厄:无缘方解——与目标存在结下不死不休之缘,至多三日,必死一方;双方斗法时,相互之间,亦招招暴击。】 执「缘莲灯」的贾维丰,走在最前。 靠着「缘莲灯」指引,行至城北街巷某处时,宝灯已从一面亮起,变为八面全亮。这意味着,仅论方位,贾维丰已与陆少煌重合。 于是,诡器“有缘相会”之效,进一步激发,直接令贾维丰识海之中,可以不须神识探查,便能直接时刻感应锁定陆少煌方位。 与此同时,诡器“无缘方解”之灾厄,亦让贾维丰与陆少煌,结下不死不休之缘。 只能说,陆少煌这次,着实是激怒了武安监,逼得众人开始发狠玩命,动真格。 贾维丰感应到陆少煌正在街巷下方下水道空洞打坐修行,连忙传音他人。 为免暴露,其他人并未放出神识去探查,而是直接开始做起准备工作。 先是百户之一,取出逍遥书院收容的「玄黄法球」。 此球,实为玄黄两色各占一半球,并有八道白痕均刻于球面。半球可旋转,使两方球面之白痕,连贯一体,即可展开方圆十里只进不出之玄黄法域。 只不过,每用一次,便有一道白痕虚化近淡,须得修士手捧法球礼敬玄黄星君,持续三百六十天,一刻不停,周而复始,方可恢复一道白痕。 而此刻,「玄黄法球」,已有四道白痕虚化近淡,却是近日为抓捕诡灵,已经用去数次。 接着,又有一位百户,手持柳枝,表示自己已准备就绪,只等发号施令,便能立即出手护住方圆十里之百姓。 此柳枝,非是凡枝,乃「慈悲柳枝」,出自长青书院,可庇护他人,代为承受伤害。 修士斗法,若欲以此柳枝转移术法威能,撑不得两下,并不实用。但若只是用来庇护一众凡人,代为承受术法余波,倒是堪用。 而后,女百户裴云樱,即裴家姐妹之母,取出「阴阳两意镜」。 此镜,平时可用来辅助门中弟子,修成一体双魂。但全力施为,亦可用来削弱敌人,令陆少煌心生二意,两个意识想法相左,互相干扰。 代价则是,裴云樱后续,自个也会三心二意一段时间,难以坚持一念不动摇。 其他几人,诡器效果非是先手,只屏息开始默运法力,时刻准备施展术法攻敌。 裴云樱问清陆少煌具体方位,待玄黄法域展开同时,瞬间催动「阴阳两意镜」,穿透虚空,以一道镜光直接照向陆少煌。 其他人动作也不慢,只是术法之速非是光速,落在了镜光之后。 陆少煌正在打坐,炼化阳武者反馈的顾永择道行,并暗叹南奕内功心法之思路新奇,竟能将转劫化劫之术也给捎带上。 陡然却有一道镜光落在他身上。 陆少煌心中一沉,虽不知镜光究竟有何异效,亦是果断拔身而起,欲化虹遁走。 奈何,有修士手捧状纸,诉曰:“魔修陆少煌,残害百姓,罪孽深重,当判生受千刀万剐之刑。” 此乃坐忘书院之「断罪状」,言出法随,断罪于人。 其目的,非是当真会有千刀万剐之术随之落下,而是判陆少煌生生承受。 一旦陆少煌生出他念,便会干扰其施法。愈是与生受刑罚相左,比如遁法远逃,干扰之力愈重。 陆少煌一个踉跄,竟没能展开遁法化虹而去,只得重新双腿落地。 所幸他藏身下水道,隔着土层,能第一时间落在他身上的术法,都是隔空作用,多为削弱或控制之术。 攻伐术法要迟上一息赶至,陆少煌还来得及应对。 「纯火焚金罩」,起! 「纯火焚金罩」,其形如钟,其色金黄,犹鎏金之钟。 它由小化大,刚刚罩住陆少煌,便遭数道攻伐术法齐轰,不住震颤,长鸣钟声。 事实上,「纯火焚金罩」并非防御型诡器。 它非但不能削弱伤害,还会使躲在钟内的陆少煌,受伤更重。 但其隔绝内外,自成一域,能让陆少煌借此免疫一应术法之束缚。 相应灾厄,则是陆少煌与此域一体,硬扛术法时,会更添一笔金钟震鸣之伤。 只不过,与域同体,受伤虽重,却能将外来术法之伤害、神异之效果,统统转为一种伤害,犹以纯火焚金砂,直焚五脏六腑。 而陆少煌,不仅习惯此等伤势,更是刚好有一道术法,须以肉为祭,以血为媒,焚去体内血肉。 他习惯性地以永恒明火为基,张口喷出「流火之龙」,沿着适才被打通的土层缺口,强势腾空。 陆少煌亦是跟着火龙纵身跃起,放声长啸: “竟是这么多人联手寻来,尔等倒是看得起孤。” “不愧为仙门正道,动辄便以势压人,以多凌少。” 两句话不分先后,同时自陆少煌嘴中传出。 声音叠在一起,外人几乎听不清陆少煌吐字为何。 不过一众武安卒,却是早就知道会这样,根本不以为意。 盖因,此乃「阴阳两意镜」分心裂意之效,使陆少煌生出二意。 陆少煌祭起「纯火焚金罩」时,隔绝内外,能挣脱控制束缚,却无法化去已先手生效的心中二意。 他不假思索应对术法来袭,尚且不显异样。但稍得空闲,欲感慨一二,却登时察觉不对。 且不察觉还好,当陆少煌意识到自己心生二意,反而愈加出现想法相左,自生干扰之难。 一时间,他竟呆了一瞬。 而一众武安卒,却是早有准备。 以永恒明火凝形的「流火之龙」刚刚腾空,正待张牙舞爪,却有一颗宝珠悬空绽放光华,将流火之龙罩住,开始吞吸。 本该是气势汹汹、威风赫赫的流火之龙,奔往宝珠时,越来越小,就像是有气无力的一条火虫。 陆少煌见状,当即色变。 此乃「大日吞火珠」,由某位自恃「聚光」天赋,妄图接引大日源炁,走最强道途者,死后所化,并收容于无相书院。 珠中之火,实乃大日真火、阳神伟力。一应火法,皆可被此珠吞吸。 任凭陆少煌异火玄奇,碰到此珠俱成枉然。 而陆少煌一身术法,赫然全是火法,被「大日吞火珠」彻底克制。 霎时间,陆少煌心中二意,同时惊道: “直娘贼,这般针对孤,简直是岂有此理!” “诸位,不若放孤一马,让孤戴罪立功,带你们拿下其他魔修!” 陆少煌心中发苦。 大离王朝各郡自治,也就意味着不同郡治,风气不同。 他之前在齐郡修行,齐郡郡府便颇为散漫。 近日见楚郡武安卒搜捕之时应付了事,还道楚郡修士同样不过如此。 却不想,陆少煌把《九阳魔功》散布郡城,只是害了些凡人武夫的命罢了,一众武安卒便像尾巴被踩的猫,反应激烈,对他布下天罗地网,各种针对之准备。 陆少煌是真的没想到,楚郡郡府,竟会如此看重凡间秩序。 他心中后悔,却是悔之晚矣。 一众武安卒面色沉凝,并不答话,只顾催动术法攻向陆少煌。 陆少煌心怀二意,就躲闪方向究竟往哪都能相左,应对慢上一拍,根本躲闪不及,只得以「纯火焚金罩」硬扛。 他习惯性地将所受之伤化作「流火之龙」,但接连九条火龙皆无意外,从九龙奔珠,变成了九虫奔珠。 面对生死之危局,陆少煌心中二意,终于达成一致,一个只管突围,一个只管招架应对。 适才坐忘书院「断罪状」的束缚之效,已靠「纯火焚金罩」隔绝内外挣脱开来。 陆少煌得以展开「虹火遁法」,化虹而去。 他本道会有武安卒术法拦截,还欲舍弃一诡器断后。 却不想,根本没有术法加以拦截。 陆少煌见状,心中登时咯噔一声,不以为喜,反而暗道不好。 果然,他明明是往北飞遁,却忽然出现在战场南面,主动往北飞向一众武安卒。 却是玄黄法域只进不出,想穿过屏障,只会出现在法域的另一端。 这一下,登时又令陆少煌被数道术法劈头盖脸地直往脸上砸。 虽说及时祭起「纯火焚金罩」,没有被各种阴毒之效缠住,可他一身伤势,却也是实打实的增添不少。 陆少煌有一天赋,名唤「浴火重生」。只要逃出此地,就能凭此天赋治愈伤势。 但眼下,他却根本逃不出此地。 只能在玄黄法域方圆十里内,狼狈逃窜,尽量叫自己不被多道术法同时击中。 这玄黄法域,只许进不许出,堪称抓捕要犯之神器。 只是每次使用机会,都得耗去修士一年光阴以礼敬玄黄星君,方能恢复。在短时间内,堪称是用一次少一次。 若非陆少煌太过猖狂,一众武安卒着实不想与他动真格。 毕竟,做足准备下,他们想要收拾陆少煌虽算是轻而易举之事,可一应诡器之代价,却称得上麻烦。 如果有得选择,武安卒们更想安心摸鱼。 但既然陆少煌不识趣,他们便只好送陆少煌去死。 只不过,被数位武安卒视为死人的陆少煌,即使性命垂危,也仍旧不愿束手就擒。 他神色惨然,眼瞅着身陷绝境无路可逃,竟毅然展开蜕凡真身,化作一凰鸟飞天,并纵声长唳: “尔等欺人太甚,休得怪孤!” “修不成仙,孤便化妖!” 仍旧是心中二意同时发声。 但两句话,前者尚是人声,后者已作鸟唳。 却是前一个意识尚存些许迟疑,准备放完狠话再化妖;而后一个意识,则是人狠话不多,直接化妖。 不过不管怎么说,陆少煌都已开始化妖,激发自身凰族血脉,于冥冥之中发起呼唤。 一众武安卒面色大变,惊道:“传承灵境?” ………… 妖分两类,一曰人妖,二曰灵妖。 前者,乃是人族修士肉身彻底异化,法力亦被污染,再难做人,不人不诡之下,亦可称为诡妖。 后者,则是人族之外、生来开慧的天生精灵,踏上修行之路,如人修成仙一般,由灵成妖,化作神圣,是曰灵妖。 比如上古凤凰。 至于寻常动物,生来未开慧,于神诡此世,就算有些小机缘,多半亦只能化作凶兽,成不了妖。 上古年间,灵妖多见,亦曾立下山头与仙争锋,在人族散布传承,诱得不少人族修士修诡妖道途。 奈何上古末期,有斗府月宰以杀入道,以武证道。人道文明固然被杀断了传承,但诡妖道途,亦被杀成了禁忌。 当万劫不朽斗府月宰证道,成就「七月司武」,上古时代随之终结。 人族重新建立人道王朝,并在此期间涌现出赤运衔书卫鼎月宰,一路争锋,最终证道功成,封号「八月司牧」。 卫鼎月宰,正是因其出身,方才有感于凡人文明太过艰辛,于证道之时更易天地法则,顺手夺了龙族气运来改造人道气运,使人道气运从人形衍化为气运金龙,立下「龙气法禁」以约束神诡、分离仙凡。 继而使得人道王朝,虽历更迭,终是传承至今,未有再被修士彻底断绝。 说回灵妖,自上古之后,多隐于域外太虚深处,堪称罕见。 却不想陆少煌其人,竟身具凰族血脉。 他虽不是灵妖,却能凭借体内血脉,重走诡妖道途。 当修仙路绝,陷入生死危局的陆少煌,终于舍弃做人之念,毅然化妖,呼唤传承灵境。 这传承灵境源自灵妖,位同天阶,一旦呼唤降临,连「龙气法禁」都得避让,自不是「玄黄法球」所能限制住的。 陆少煌投身灵境,借此脱逃,大难不死。 但上古年间,灵妖何其霸道,散布传承,那是修也得修,不修也得修。 呼唤传承灵境现世,需要以相应血脉为引。 可一旦现世,究竟将哪些人吸纳入传承灵境,却是全凭灵妖眼缘。 当红光冲天刺破玄黄法域,太虚深处,亦有凤凰睁眸,瞥向凡世南端,大离楚郡。 于是,玄黄法域之外,正自疑惑红光究竟是何术法的郭来,蓦然回首,却见南奕已然失了身影。 而南天城中,同南奕一般,骤然消失者,还有三人。 却是吴家吴明; 裴家二小姐,裴清雪; 以及,小官之子,凡人宋忠。 ———— 0152 传承灵境上古世 却说南奕这头。 他虽领着郭来往斗法战场赶,却并未靠近,更没有钻入玄黄法域参战,而是远远隔了一段距离站定,隔岸看戏,只为能第一时间知晓斗法结果。 在斗法并未结束之时,他只得好奇看向玄黄法域。 玄黄法域只进不出,是真正意义上的只进不出,包括光线与斗法波动。 光线传不出,使得玄黄法域方圆十里,从外界看,俨然是视觉黑洞,什么也看不到。 斗法波动传不出,则让待在外面的南奕,无从感知其中详情。 但南奕对动真格的武安监,报以十足信心。此世既是仙门治世,能维系凡俗秩序,便说明些许魔修,根本兴不起风浪。 一旦惹怒郡府,仍旧在黄阶范畴内的陆少煌,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具体的斗法情况无从感知,没法看戏的南奕,只得好奇看着玄黄法域,「洞真」解析。 玄黄法域,出自「玄黄法球」。 这「玄黄法球」,乃是灵宝,没有代价。 但玄黄星君,却令灵宝使用机会,与修士礼敬挂钩。需要修士手捧法球礼敬玄黄星君,持续三百六十天,一刻不停,周而复始,方可恢复一次使用机会。 通过这种方法,逼着修士提供香火信力。这位玄黄星君,亦是一个妙人。 只不过,不等南奕感慨完,却有一道红光,冲天而起,骤然刺破玄黄法域之视觉黑洞。 南奕正自讶异,眼前却是突然一黑。 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后,未参与斗法,只在战场之外静候结果的南奕,无奈发现,自己又被莫名拉入了灵境。 而且,还是上古灵境。 察觉此间源炁有异的南奕,意识到这是上古灵境,脸色不由一黑。 灵境,源自阴阳两界接驳,却在某种意义上,也可视作时间长河某一片段场景之回响。 简单来说,灵境之中,对应的时间不一定是当代;对应的环境,也可能不与当代相同。 南奕,修《小无相妙法》,接引无相源炁。 但无相源炁,源自「九月司秘」。而上古年间,西灵藏识源究月宰别说证道,更是未必诞下。 是以,上古灵境中,赫然不存在无相源炁,无从展开无相源炁对应的规则之力。 南奕「无相为相」、「无相妙法」两道术法,登时失效,只剩「洞真」、「全愈」、「天子剑」三大天赋神通。 这种非当代灵境,属于更高难度的灵境,本是由玄阶修士负责应对。 他们定下道途自成一道,于筑基之后炼化规则之力,不会再受外界源炁有无之限制。 南奕不知自己为何会被莫名卷入此上古灵境,只得自认倒霉,接受术法失效之现实。 所幸,此灵境乃是传承灵境,而他还有着三大天赋神通。 南奕「洞真」内视。 【志名:南奕。】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中品。】 【志述:大离王朝-无相书院-南天学院学子;奕武领袖。】 【生龄:十六岁又六月。】 【寿元:约一百三十岁。】 【境界:炼精化气境·养气小成。】 【功法:小无相妙法。】 【法种:洞真(玄下);全愈(黄中);天子剑(黄中);无相为相(失效);无相妙法(失效)。】 【状态:明尊印记;凤凰印记。】 养气小成后,南奕不再急着转化法力以凑足道行年限,便将奕武者提供的信力,化为灵性,用来蕴养天赋,给「全愈」、「天子剑」加点,加到本身境界对应阶秩,即黄阶中品。 至于早先的永恒明火印记(残),在截胡顾永择部分传火馈赠后,更新为明尊印记。这也使得南奕截胡「永恒明火诀」后,不敢上手修持,生怕自己是在主动往明尊碗里送,只得慢慢参悟其法理。 而一番内视,除却发现自身多了个凤凰印记外,南奕更是发现,天赋「天子剑」,竟在本灵境中遗有武种在外。 他略作感应,方知宋忠竟然也被卷了进来,位于自己左手方向。 南奕诧异,没想到宋忠未曾入道,只是修了内功,也被卷入传承灵境。 所幸其运气不错,灵根资质也不差,在卷入灵境后不曾暴毙,应是成功觉醒了天赋神通。 南奕定了定神,看向位于他前方的一块石碑。 他适才动念,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数息,只是在意外卷入灵境后,于第一时间内视己身状况而已,并不会耽搁多少时间。 南奕仔细看向石碑,得知此灵境,实乃凤凰传承灵境,留有上古凤凰两道传承,一曰凤,二曰凰。 而两道传承,算上南奕在内,却有五人来争。 最后能接受传承,活着离开此灵境者,亦至多为两人。 一共五人,除去宋忠以外,南奕猜测另外三人中,应该有着陆少煌。 因与陆少煌只一面之缘,彼时万法禁行,「洞真」失效,南奕也就并不知晓陆少煌底细,不知陆少煌身负凰族血脉。 但他适才看到有红光冲天,心下猜测多半是陆少煌身陷绝境无路可逃,便干脆施展手段,引来上古凤凰的传承灵境。 南奕感到十分的恶心。 上一次,他在战场边缘吃瓜看戏,却意外挡了顾永择撤离退路,被迫逆斩筑基。 对此,南奕也就认了。毕竟他当时身上,有着永恒明火印记(残),确实有可能被明尊拨弄命数。 结果这一次,南奕又是莫名躺枪,没能安心吃瓜看戏。 他与陆少煌之间,虽有因果纠缠,却跟凤凰没半毛钱关系。 南奕感应了一番传承灵境的基本信息,发现自己之所以被卷进来,完全是因为凤凰行事霸道,每次传承灵境现世,都会顺手抓几个好苗子,凑足五人。 某种意义上,这是凤凰对南奕资质的认可。 但当今之世,乃人族盛世。诡妖人人喊打,只得远遁海外。 南奕身为仙门弟子,根本不想转修诡妖道途。 但凤凰的传承灵境,最恶心的地方在于,五个人竞争传承,最多可以活下两个人继承传承,离开灵境。 然而在当今之世,继承凤凰传承,无异于道途断绝。 要么彻底化妖,远遁海外;要么就放弃修行,以人不人鬼不鬼的异化模样,缩在人族地界苟活。 南奕两条路都不想选,只觉恶心。 而且,南奕养气小成,陆少煌却是蜕凡圆满。 境界差距虽不如上次面对顾永择,但南奕亦是没了将人拉低至同一境界的斗法手段。 如果传承灵境是要五人斗法,南奕觉得自己可以直接投了。 他连忙继续往下看石碑,看看凤凰传承灵境,具体是要被选中的五人如何竞争传承。 待发现传承灵境看的是五人博弈,不支持斗法,南奕暂时松了一口气。 在凤凰传承灵境中,设有五方阵营,分别为赤青黄紫白五色,对应凤凰五羽。 然后在灵境中央地带,共有一万个据点,可占据,可争夺。 每一阵营各自有着一万小兵,且每天可新生十位小兵于基地;若占据某一据点达十二时辰,该据点亦可新生一位小兵。 每一无主据点,只进驻一位小兵亦可占据。 但驻扎的小兵少,便会被其他阵营轻松夺去。 若不能牢牢占据据点,只靠基地每天新生的十位小兵,兵力只会越打越少。 所以,占据据点必须谨慎。看似只有一万个据点,但五方博弈下,没有十足把握占据据点一整天,并不能盲目扩张。 本质上,这场竞争就是个五方博弈的战棋游戏,可以称作五军之战。 当所有无主据点皆被占据,且至多被两方阵营瓜分时,这两分阵营即可作为胜者,前往灵境中央的梧桐树下,找传承灵境的看守者,商讨两道传承之分配。 当然,也可以不定分配,一心占据所有据点,独吞传承。 只不过,传承未定之前,随时可能会被背刺。 毕竟,各阵营基地之中,每日仍会新生十位小兵,等头两名杀得两败俱伤时,未尝没有翻盘之机。 除非,阵营试炼者被杀,该阵营名存实亡。 但按照规则,试炼者只能在灵境中央地带及自家基地出手伤人,在其他阵营的基地区域,无论什么术法都没法影响他人。 所以,只要躲在自家基地深处,依靠远程指挥进行调兵布阵,就不用担心被其他试炼者干扰或击杀。 这点,对境界低的修士,倒是个好消息。 只不过,若不能争得传承,最终也是难逃一死。 而各阵营试炼者,虽不能对敌方小兵出手,却能以天赋神通加持己方小兵。 在这场五军之战中,五方小兵的基础素质,是完全等同的。 理论上,如果不存在加持,也不考虑指挥艺术的差别,两个小兵捉对厮杀,必然是一换一同归于尽。 但相较战棋游戏,除去要考虑调兵行军时间这些外,最关键的点,在于按照规则,每位试炼者可以选中自身一个天赋神通,生成阵营光环,为己方小兵进行加持。 比如南奕眼下,有三大天赋神通在身。 若选「洞真」,则生成窥机光环,为己方小兵增加弱点观测能力,方便己方小兵进行致命打击,变相增加单兵战力。 若选「全愈」,则生成回血光环,为己方小兵增强回血能力,适合拖延时间打消耗战。 若选「天子剑」,则是生成团战光环,根据小兵抱团数量提升一定属性,增强己方小兵集团作战能力。 光环效果,与天赋神通的能力并不完全等同,但总的来说,属于是有迹可循的相关效果。 南奕略作感应,并未急着做出选择。 或许是因上古之年多争霸的缘故,凤凰传承灵境的考核选拔,相对来说更侧重于合纵连横与调兵遣将。 与其说凤凰传承是在转化族裔,不如说是招打手。 毕竟,能成功取得凤凰传承者,多半是以绝对优势于五方博弈中胜出。这类人,或是精于战阵,或是擅权谋精算计,堪称争霸所需的将相之才。 若无将相之才,按照此地规则,五方博弈下,或许许久都出不了有着绝对优势的胜者。 南奕并不觉得自己有将相之才。 但他却有天然盟友。 虽然接受凤凰传承也是个坑,南奕很不想选。 可是否接受传承,可以留待后面再想办法。在五方博弈中,先设法将竞争对手排除掉,成功占据主动权,便有的是时间考虑后续。 所以南奕眼下,准备先联系上同在传承灵境中的宋忠再说。 正好今日在悟道茶会上领悟了相应手段,南奕盘腿坐下,放开感应,顺着武种之间的冥冥联系,神识一头扎入灵犀之维度。 灵犀,即南奕前世所说的信息。 若是在外界,奕武者众多,南奕汇聚灵犀,甚至能纯以灵犀衍化灵犀虚界,是曰虚灵境。 只不过,当下本就在传承灵境之中,奕武者只有宋忠一人,南奕没法衍化虚灵境,却能灵犀传讯,直接与宋忠对话。 “宋兄,我是南奕。” 此时,宋忠正站在自家基地石碑前,研究规则。 陡然听到南奕声音,宋忠四下张望间,还以为自己是出了幻听。 “宋兄,闭上眼,想象我在与你说话。” 宋忠闻言,却是有些迟疑。 稀里糊涂出现在这里,宋忠甚至搞不清情况,只能从石碑上,知道自己是在参与某种传承资格的竞争考核。 这种情况下听到南奕声音,宋忠第一反应却是有诡异存在,或者其他试炼者想骗他。 南奕只好继续道:“石碑上说了,只要在自个基地内,就不必担心受到其他人术法影响。眼下,是因为你奕武者身份,我才能灵犀传讯,隔空联系上你。所以,我真的是南奕,同样在稀里糊涂间被卷入了此地,成为传承试炼五名被选中者之一。” “原来如此。”宋忠恍然,“我是青色阵营,南兄伱是何阵营?” 一边说着,宋忠一边尝试闭眼想象。果不其然,他稍加想象,原本闭上眼后是一片漆黑,转瞬却仿佛亲眼看见了南奕一般。 听到宋忠之问,南奕语气略显无奈地道:“我就在你右手方向,是黄色阵营。” 对于赤青黄紫白五色,说实话,南奕感觉赤色、青色、黄色,若在他前世,都容易被人理解歪。 但宋忠既然问起,南奕也只好如实交代自己属于黄色阵营。 ———— 感谢「无聊无袅」打赏100 0153 送葬天赋把示君 五方博弈,对外,要考虑合纵连横的手段;对内,则要考虑占据据点的兵力分布。 因为要占据足十二时辰才会有兵力补充,如果盲目扩张,在一开始就用少量兵力抢占据点,很可能会被竞争对手掐着最后几个时辰大军突袭。 所以,初期占据据点,需要求稳,确保不会被其他人突袭攻破防线才行。 但南奕与宋忠,却是正好接壤。 “宋兄,你我接壤,我俩这一片的据点,可以只派一位小兵分别占据,而将优势兵力陈列于另一侧,防备他人突袭。” 简单沟通好初期派兵安排后,南奕关心起宋忠现况:“宋兄,你入此灵境,可有觉醒天赋?” “有的,觉醒了一个「送葬」天赋。” 宋忠并不打算隐瞒南奕。 此次传承竞争,乃五人活二,他与南奕,正好是天然盟友。 而得知南奕亦在后,原本心中略感惊惶的宋忠,也是为之一定。不管怎么说,南奕身为修士,肯定比他更清楚当下应该怎样做才对。 只不过,听宋忠介绍完「送葬」天赋,南奕也是忍不住怔然。 这天赋,有点古怪。 按照南奕理解,「送葬」天赋更偏向于诅咒之术。 只要友军牺牲,就可以在体内积累送葬之力。然后指定目标,以送葬之力发动天赋,可诅咒目标福运暴跌,各种倒霉。 只要目标在诅咒期间身亡,不仅能直接收回半数送葬之力,还能将余下半数送葬之力,转化为命力、灵性,用来恢复寿元、增进道行。 但作为代价,则是宋忠每次受伤,不分伤势轻重,都会折损一定寿元。 不过「送葬」天赋,妙就妙在,所谓友军,看的是主观认知。只要没有明确结仇,中立单位,也可被宋忠视作友军。 如此一来,送葬之力便可以快速积累。只要送葬之力足够多,甚至有可能一发诅咒,直接令目标内伤心魔齐爆发。 而在本次灵境中,本就是消耗品的青黄两阵营小兵,皆可被宋忠视作友军。 换言之,只要试炼者之间爆发大规模的据点争夺战,导致大量小兵阵亡后,宋忠就相当于揣上了一个大杀器,瞪谁谁倒霉,咒谁谁陪葬。 与此同时,「送葬」天赋亦为青色阵营生成牺牲光环,每位小兵的阵亡,都会使己方其余小兵提升微量属性。 “宋兄这天赋,甚好,正能用上。你先躲在基地之中不要走动,等我消息。后续亦只需安心派兵攻占据点,积累送葬之力即可。” “我先去打探下另三位试炼者的身份,再看后续该如何谋划。” 南奕语气略显振奋。 他虽然不清楚陆少煌现状,却能肯定其受伤匪浅。毕竟,面对武安监修士布下的天罗地网,陆少煌能靠着呼唤传承灵境现世,侥幸挣出一线生机就很不容易了。 陆少煌眼下伤势,绝对极重。 而宋忠的「送葬」天赋,正好擅长落井下石,只要送葬之力积累足够,直接往死里诅咒陆少煌即可。 只不过,陆少煌若是躲在基地中不出来,宋忠也没法直接诅咒陆少煌。 或许,先设法将陆少煌引出基地? 南奕思绪飘过,一闪即逝。陆少煌具体情况,有无致胜之机,却须亲眼见上一见,才能确定。 南奕断掉与宋忠的灵犀交流。他本来还想过是否要尝试赐法,将真气法门传给宋忠。 但宋忠之前拒绝入道,并未掌握造化仙门的功法,即便传了真气法门也是无用,南奕便暂时不耽搁这个时间。 他盘点了一下身上器具。 「莫测戒」,可混淆天机,破卜算之法,暂时用不上。 「圆愿笔」,可画诡圆愿,灵活生效;若是不得已之时,或可一用。 「诡马牌」,可召唤诡灵宝马,穿越灵境;但眼下上古灵境,对应的诡灵还不存于世,无法使用。 「乾坤游子」,可无视封锁,于当前世界随机传送,逃出危局险境。 南奕将「乾坤游子」贴身放好,确保危急之时动念便可传送后,开始脱衣服,将无相书院的书生长衫,即外套脱下,只着里衣,并撕下一块布蒙面。 接着,南奕出了黄色阵营基地,朝右侧赶去。 他左侧与宋忠接壤,眼下便欲先探紫色阵营试炼者底细。 而有「乾坤游子」在,南奕也不怕如果遇见的是蜕凡修士会跑不掉,胆子颇大。 他灌注内力于双腿之上,纵身疾驰,奔走如飞。 尚未至紫色基地,南奕眉头便是一皱。 他发现,紫色阵营竟像个莽夫一样,开局就在疯狂抢据点,一个小兵一个据点那种,根本不怕被人调大部队袭杀。 而且,紫色阵营兵线推进的速度,明显快得异常。 按照小兵行进的正常速度,南奕眼下所处的位置,根本不应该被紫色阵营小兵占据据点才对。 正疑惑是何原因时,南奕抬头看见:一紫色小鸟,于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径直扎入一无主据点之中。 在凤凰传承灵境中,所谓小兵,其实就是小鸟。 紫色小鸟这般抢占无主据点,直接令南奕想起前世风靡一时的小游戏——愤怒小鸟。 敢情紫色小鸟根本不是自己正常飞,而是如被炮弹射出一般,才能以更快速度推进。 然后,南奕「洞真」扫过,意识到紫色阵营疯狂扩张,完全不怕他人袭杀的底气所在。 原来,紫色阵营的光环,乃是伪装光环。 紫色小鸟,可以凭借光环效果变色,伪装成其他阵营的小兵。 如果南奕派他家的黄色小鸟大军来攻,紫色小鸟只需要变色伪装,就能安然无恙——因为修士无法对小兵出手,而南奕家的黄色小鸟,也没法对变色伪装后的紫色小鸟发起进攻。 虽然南奕小兵可以接管据点,不让紫色阵营获得兵力补充,但依靠伪装光环,紫色小鸟可以随时搞事。 比如,南奕小兵已经占据的据点,紫色小鸟可以在伪装后混进去。 当南奕小兵即将占据足十二时辰时,紫色小鸟只需要解除伪装,就能让占据计时清零。 换言之,紫色阵营只需要牺牲一个小兵,就能让南奕重兵占据的据点,平白浪费近十二个时辰。 可以说,紫色阵营的伪装光环,虽然带不来正向的直接加成,却是极其恶心。 南奕在「洞真」探明紫色阵营的光环效果后,直接就被恶心坏了。 他脚下不停,继续赶往紫色基地,想看看有着如此恶心光环的紫色阵营试炼者,究竟是谁! ———— 0154 各施手段争生机 南奕赶到紫色基地外,远远一瞥,发现紫色阵营试炼者,竟是今天在茶会上找他茬的吴明。 吴明亦有做伪装,以布蒙面。 不过,这种伪装,在「洞真」之下形同虚设。 南奕见是吴明,登时一乐。 吴明在茶会上找茬南奕,不仅没啥用,还反被南奕言语挤兑,险些连台都下不来。 这种情况下,南奕也不好紧抓着不放,不便于事后继续追究。 却不想,吴明也卷入了凤凰传承灵境。 南奕都不需要特意针对吴明,只要让吴明赢不了就行。 诚然,紫色阵营的伪装光环,极其恶心。 如果南奕只靠自家小兵,根本拿这些紫色小鸟没辙。 但他可以让自家小兵与宋忠的青色小鸟组成联军,共同讨伐紫色阵营。 届时,紫色小鸟再能变色,也只能伪装一个阵营。 如果紫色小鸟变成黄色,就让青色小鸟进攻;反之,如果紫色小鸟变成青色,就让黄色小鸟进攻。 这样一来,吴明眼下盲目扩张兵线占据据点,就成了取死之道。 只能说,在五方博弈的背景下,南奕与宋忠结为天然盟友,属于是极大的优势。 甭管什么效果的阵营光环,都不可能与之相比。 除非赤、紫、白三方阵营果断联手,否则南奕与宋忠,作为天然盟友,已经占据了优势。 南奕「洞真」探了一下吴明底细。 吴明身为造化弟子,拜的是「冬月司仪」,即冬令造化赛博月宰。 赛博月宰证道比之「九月司秘」还要来得晚,这造化仙门的术法,在上古灵境之中,自然也成了摆设。 而吴明觉醒的天赋神通,名唤「同调」,有同调万物之效。 「同调」天赋为紫色阵营生成伪装光环的同时,亦让吴明身上法器,可以自由组合。 吴明将身上法器组装化作一大型弹弓,挨着将紫色小鸟快速投放至无主据点。 很显然,吴明是想凭借伪装光环耍赖。 如果有人管他,紫色小鸟凭借伪装光环,并不会轻易阵亡不说,还能反过来恶心对手。 如果不管他,他一个小兵一个据点,只要占据足十二个时辰,就能获得兵力补充,开始爆兵。 站在吴明的角度,他修为低,只有养气小成。「同调」天赋生成的伪装光环,也完全没有正向的直接加成,必须开局就赌。 赌赢了,吴明血赚。 赌输了,有着伪装光环在,吴明也几乎不会亏。 所以在研究明白规则后,吴明直接梭哈。 在看见蒙着面的南奕自黄色区域赶来后,吴明心知自己兵力底细藏不住,也没打算藏,旁若无人地继续空投愤怒的小鸟。 ——离紫色基地近的据点,吴明是直接调兵扩张;他的空投,主要是往远离紫色基地的区域据点,快速投放兵力。 南奕不发一言,不与吴明对话,继续赶往白色基地方向。 仗着有「乾坤游子」兜底,南奕也不怕半途遇险,只想尽早搞清楚所有试炼者底细。 而白色阵营,显然就正常多了,并未在开局就疯狂扩张兵线。 其调兵行军的思路,十分稳健,稳健到平平无奇,毫无特殊之处。 但白色阵营的光环效果,却是简单而又粗暴的极其强势。 三宝光环:每次兵力补充时,数量增至三倍。 其他人的基地,每天新生十只小鸟;白色基地,则是新生三十只白色小鸟。 其他人占据据点十二时辰,据点内会新生一只小鸟;换成白色阵营,则是新生三只小鸟。 如果时间拖长,白色阵营注定能取得兵力优势,堪称劲敌。 哪怕南奕与宋忠是一伙的,也不敢放任白色阵营将五军之战拖到后期。 南奕心中一沉,但仍旧继续赶往白色基地,想弄清楚白色阵营试炼者的具体身份。 结果赶到白色基地外时,南奕怔住了。 他没想到,白色阵营的试炼者,竟然是一点伪装都未做的裴清雪。 裴清雪亦认出了南奕,语气复杂。 “是南君?你也被传承灵境选中?” 南奕沉默了数息,问:“裴姑娘是怎么认出我的?” “是靠眸子来认的。”裴清雪轻叹,“小女子刚好记住了南君双眸。” 南奕了然。裴清雪喜欢画画,平时观察力也不差。他俩今天白天才见过,南奕又只是简单乔装,完全瞒不过裴清雪。 裴清雪继续开口:“不知南君是何阵营?我俩可以结盟,一起对付另外三家,再来分配凤凰传承。” “在下黄色阵营。”南奕抿了抿唇,“结盟之事还需容后再议。若赤色阵营乃是令姐,裴姑娘难不成还能与令姐反目?” 南奕如此反问,令裴清雪暂时放缓结盟之事。 她只得道:“南君言之有理,不过,我这会儿可以优先试探着对紫色阵营出兵。” 南奕缓缓点头,只说了紫色阵营试炼者应是吴明,并没有说出伪装光环的存在。 南奕其实知道裴清雪的姐姐不可能出现在传承灵境。 因为赤色阵营的试炼者,一定是陆少煌。 但对裴清雪所说结盟之事,南奕一时间不好应下,便只能缓上一缓。 如果宋忠不在,换成旁的陌生人参与竞争,南奕自然可以和裴清雪结盟。 但在五人至多活二的凤凰传承灵境中,已经和宋忠结盟的南奕,不好直接应下。 他探了探裴清雪底细。 裴清雪身怀天赋,名唤「玄牝之门」。 其效很简单,就是有关阴阳相交之事,如双修,如繁衍,效力皆增强至三倍。 而凤凰传承灵境中,所谓的新生小兵,表现形式为从基地与据点的空蛋之中,孵出小鸟。 于是裴清雪的「玄牝之门」,为白色阵营生成三宝光环,好比一胎三宝,使白色阵营每次孵化小鸟补充兵力时,都能从蛋里钻出三只小鸟。 纯看光环效果,三宝光环属于实打实的超模。 只要时间拖长一点,除非说服吴明跟陆少煌,大家一起齐攻裴清雪,否则南奕一时半会间,根本想不到该怎样才能让裴清雪输。 毕竟,裴清雪不仅有着「玄牝之门」天赋。她乃阴阳仙门弟子,拜「四月司情」,即使是在凤凰灵境中,术法亦未失效。 此时此刻,能对裴清雪有所限制的,只剩「玄牝之门」本身所带来的灾厄代价。 这一天赋的灾厄在于,阴气太盛,需要设法补足阳气,保证体内阴阳协调。 之所以有着「玄牝之门」天赋的裴清雪,居然走的是阴阳仙门清修派而非双修派,乃是因其姐,裴清采,主动吸收接过裴清雪体内过重的阴气,代其去走双修派的路子。 但现在,身陷灵境,没了姐姐裴清采在,便只能由裴清雪自行承担阴气太盛的代价。 她本人不敢拖太长时间。 ———— 感谢「y豪圣凋枯」打赏3000! 0155 读心嘴欠凰念儿 南奕向裴清雪暂作辞别,到了其视线之外,立即再次灵犀传讯,隔空联系宋忠,询问赤色阵营可有动静。 宋忠表示一切如常,也不曾见到有修士踪迹。 南奕登时沉吟。 他都探完了紫白两色阵营情况,赤色阵营却一直没有动静,既未去寻青色宋忠,也未来找白色裴清雪。 这说明赤色阵营的陆少煌,果然是伤势极重。 要么他有着疗伤手段,在一时半会间忙于疗伤;要么就是没有疗伤手段,连赤色基地都不敢出来,只敢躲在基地里指挥赤色小鸟。 念及此,南奕脚下一转,决定先不去赤色基地,而是赶往灵境最中央一看。 传承灵境呈五边形,五角即为五方阵营基地。 南奕已经绕着边缘走了半圈,趁着陆少煌似在养伤,吴明与裴清采也都苟着不出基地,便干脆赶往灵境正中。 上古凤凰传承灵境,亦是灵境,同样得守灵境基本法。 规则中所说,存在于灵境中央梧桐树下的传承灵境看守者,必然也是一位诡灵。 南奕略作思虑,打算看看本次灵境中的诡灵,能否交流沟通,探清所谓传承究竟是何。 不多时,南奕赶到了梧桐树下。 古语云,凤栖梧桐。南奕本以为梧桐树上的诡灵,会是凤鸟。 结果,梧桐树上,没有凤巢,只有一普通鸟巢。 然后在鸟巢中,有一只身形正常大小的红黑色乌鸦,正用爪子玩弄着一颗光辉晶莹之宝珠。 见南奕靠近梧桐树,乌鸦从巢中探出脑袋,直直盯着南奕,口吐人声:“人族修士,据点之争未分胜负,尔还没有资格来此求取传承。不过,尔若是愿将怀中戒指献于吾,吾可许尔提出三问。” 南奕眯了眯眼。 【志名:凰念儿。】 【志类:精怪/诡灵。】 【志述:上古修士受凤凰传承,化作嘲啼鸟。贪财,喜嘲讽,因过于嘴欠被人追杀至死。但死后被凤凰亲自转化为半精怪半诡灵之存在,负责看守凤凰传承灵境。】 【神通:知心快语。】 【神通·志述:读心晓意,可窥知他人心意。】 【神通·灾厄·异:喜嘲讽,言语极尽嘲讽挑衅之能事。】 南奕刚以「洞真」探知凰念儿底细,凰念儿便惊道:“尔居然有此天赋,可以窃知他人底细?好后生,尔迟早步吾后尘,被人追杀至死。” 南奕皱眉。被凰念儿一直蔑称为“尔”,他亦有些不快,冷冷道:“尔居然可以读心,真是惹人嫌,难怪会被人追杀至死。” 凰念儿怒吒:“好胆,吾乃凤凰使徒,尔居然敢出言冒犯于吾。” 南奕不以为然,讥讽道:“凤凰称尊,已是上古老黄历。尔不过抱残守缺之辈,于此传承灵境、光阴片段回响之地,苟活求全罢了。身无自由,说是凤凰使徒,其实只是工具人。哦,抱歉,忘了你连人都不是,只能说是工具鸟。” 靠着读心知晓“工具人”何意,凰念儿气得呱呱大叫,跳脚扑翅,飞出窝巢,于空中盘旋着说:“大胆后生,尔竟敢冒犯于吾!据点之争即便是尔胜了,吾亦只会给你最差的传承!” 南奕不屑撇嘴:“所谓传承,不过是化妖,给凤凰当工具鸟。即便是尔眼中最好的传承,在吾眼中也不过尔尔。实话告诉尔,吾就算胜了,也不想要尔等传承,嫌弃。” 凰念儿更气,哑哑哑了半天,却不知说啥为好。 南奕见状,轻哼了一声。 他可是志士仁人键盘侠,虽然平素不喜说脏话,但论起喷人功力,绝非凰念儿这等几万年前的老古董所能比拟。 不过,刚刚念及此处,南奕立马强自转移自己念头,不再将凰念儿继续放在心里,免得被其读心暴露更多秘密。 他只把目光看向凰念儿窝巢。 这个窝巢,挡得住南奕视线,却挡不住「洞真」特殊视界。 南奕刚到梧桐树下,便一眼看见了巢中宝珠。 这珠子,南奕不久之前,还在武安监见到过。 赫然是「大日吞火珠」。 南奕顿时了然:武安监凭借「大日吞火珠」,克制火法,让陆少煌几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挨打; 重伤之下,陆少煌终于使了不知什么手段,呼唤凤凰传承灵境现世; 而「大日吞火珠」,一直锁定着陆少煌,各种吞吸其火法; 当陆少煌投身凤凰传承灵境时,一直锁定陆少煌的「大日吞火珠」,也跟着落入了灵境之中; 虽不知「大日吞火珠」最早是落在了凤凰传承灵境何处,但反正最后,是被凰念儿寻到,捡回了窝巢之中。 南奕当即攀爬起梧桐树,欲拿走「大日吞火珠」。 凰念儿震惊:“尔居然要抢吾宝珠?” 南奕随口回道:“此乃无相书院收容之诡器,也被卷入了此方灵境罢,本就非你所有。身为无相弟子,我拿走它是天经地义,何来抢字?” 凰念儿不管,落到南奕头上,猛啄不已:“吾啄死伱、啄死你!” 南奕忙着攀树,并不搭理凰念儿。 传承灵境中,限制了凰念儿与修士之间互相伤害。 若非如此,读心加嘴欠,凰念儿即便是死后化诡,也早就该被历代误入传承灵境的修士给再弄死一遍。 她落在南奕头上猛啄,除了弄乱南奕发型外,别无他用。 南奕攀至树冠,伸手进鸟巢一掏,顿时拿出「大日吞火珠」。接着,南奕直接跃下地面。 而凰念儿,则在南奕双手得空的刹那,飞离南奕脑袋,不给南奕抓她的机会。 南奕掂量着入手温热的「大日吞火珠」,心情不错,便在离开此地前,冲梧桐树上的凰念儿大喊道:“你刚要是趁着我还没上树,抓着珠子飞在天上,我也拿不到它。所以,多谢你了啊,笨蛋鸟!” 说完,南奕也就再次动身,继续前往赤色阵营一探究竟。 只不过,被南奕调侃为笨蛋鸟的凰念儿,并没有动怒。 她看着南奕远去背影,眸光渐渐暗淡。 适才,她是故意没有阻碍南奕,没有抓着珠子飞至别处。 这珠子,凰念儿本就留不住。 只要据点之争分出胜负,传承试炼结束,一切神异之外物,都会被灵境吐出,重回现世。 「大日吞火珠」,自不例外。 所以,凰念儿也就没有当真阻碍南奕。 而且,正如南奕所说,凰念儿身无自由,只是苟活于传承灵境、历史回响之中的工具鸟。 她其实,也想要自由。 她靠着读心,得知南奕身怀「全愈」天赋时,瞬间心动,想过是否要假死,让南奕拿着自己“尸体”,于外界复活,重归自由。 可惜,凰念儿随之发现,南奕是真的无心接受凤凰传承,不愿化妖。 如果南奕愿意化妖,凰念儿还能与南奕谈条件,设法让南奕带着自己逃出传承灵境。 但南奕若不为妖,人妖不两立下,凰念儿也就不好直接开始谈条件。 不过,凰念儿也不急。 化妖一事,不容南奕拒绝。 身处凤凰传承灵境,南奕别无选择。 他要么接受传承,被凰族血脉侵蚀异化,活着离开传承灵境;要么拒绝传承,死在灵境之中。 所以凰念儿相信,自己还能再见到南奕,还有与南奕谈条件的机会。 ………… 南奕把玩着「大日吞火珠」。 此珠,可以吞纳异火,克制火法。 但在南奕眼中,此珠,堪称不定时炸弹。 诚然,不论是何异火,「大日吞火珠」都可以吞吸干净,将一应火法克制得死死的。 但它终究只是黄阶上品诡器,有着极限。 「大日吞火珠」,看似在功效上没有极限,什么异火都能吸;实则容量有限,一旦吞吸火法之威能达到界限,就会变成手雷,直接爆炸,将历来吞吸的术法威能,一口气释放出来。 而此珠传承多年,其实已经濒临极限。 其他人眼力差些,未必知晓此珠何时抵至极限。但南奕「洞真」之下,却知此珠离极限,只余一线之隔。 所以,南奕自己,是根本不敢拿此珠用来斗法,生怕斗着斗着,突然来个大爆炸。 但此世,没有废物的诡器,只有没找到利用方式的诡器。 哪怕是濒临极限即将爆炸的「大日吞火珠」,在南奕看来,也是有用之物。 他在想一件事。 凤凰传承灵境的规则中,只要修士躲在自家基地,就不会受到其他人的术法影响。 这里的“术法影响”,泛指的是所有基于规则之力生效的手段,包括天赋神通,也包括诡器特效。 但如果诡器自爆,似乎并不属于常规手段,不在阵营基地免受的“术法影响”范围内。 换言之,南奕若是将「大日吞火珠」丢进赤色基地引爆,完全可以突破传承灵境的保护规则,成功伤害到陆少煌。 尤其陆少煌现在,应该还处于重伤未愈的状态。 南奕想了想,反正这「大日吞火珠」也是他白捡的。 与其出去之后交还郡府,等待此珠不知哪天爆炸,不如趁着陆少煌重伤,设法让「大日吞火珠」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南奕直接赶至赤色阵营基地外。 他向里一眺,正见赤色基地内,燃烧着一团熊熊火焰。 陆少煌沐浴火中,正在缓缓恢复伤势,却是其天赋「浴火重生」正在运转。 感应到有人靠近,陆少煌睁眸,看了南奕一眼。 “没想到,汝竟然也被凤凰选中,参与传承之争。” 南奕稍有些意外。 这陆少煌看见他,说话语气竟十分坦然,仿佛在跟老朋友聊天一般。 南奕便直接问道:“可否告诉我,明尊是许下了什么好处,能让你们不远千里万里,跑来楚郡找我?” “献祭汝,吾等即可直入地阶。”陆少煌微有些苦笑,“只是不成想,孤小觑了楚郡郡府,被汝等逼至此番地步,不得不化妖。” 陆少煌激活体内凰族血脉后,已然开始肉身异化。 他虽「浴火重生」恢复伤势,却也是往异化的方向恢复。 此时,陆少煌双腿尚在,双手却已化为翅膀;背部佝偻弯曲,脑袋也有些在变形,正朝着半人半鸟的方向转变。 如果陆少煌能最终夺得凤凰传承,那他将正式化作炎凰·朱雀。 不过,对于陆少煌自言小觑楚郡郡府,南奕评价道:“仙门正道能维持大离王朝万年不绝,即便只是世俗外门,亦不容小觑。不过在我看来,你沦落此番地步,非是因小觑楚郡郡府。实乃轻视百姓,视凡人之命如草芥,方有此劫。” 陆少煌默然,并不反驳。 他确实没想到,只不过是死些寻常武夫,竟惹得楚郡武安卒大动干戈。若在齐郡,这种事情只需要罚酒三杯,再缴些罚金而已。 创下《九阳魔功》时,发现内功竟能用上转劫化劫之术,将自身命途多舛之灾厄转走部分,陆少煌只觉欣喜。 却不想,反而因此陷入死劫,全靠激活血脉强行呼唤凤凰传承灵境现世,才勉强脱逃。 但陆少煌心知,自己眼下未必逃过了死劫。传承灵境,须五人竞争,五方博弈。 若另外四人,只是寻常修士,陆少煌自觉,只等花上一日恢复伤势后,再来周旋,亦有望拿下凤凰传承,化为炎凰·朱雀。 可其中一人,竟是南奕。 陆少煌虽不至于就此绝望,却也不复信心,感觉自己未必能稳赢南奕。 毕竟,不提南奕被明尊看上一事,光是南奕逆斩筑基,就曾是陆少煌亲眼所见。 他自不会轻视南奕。 南奕思虑片刻,说:“你可愿自行了断,再效法顾永择,传火于我?若是如此,你可留个全尸,我出去之后,也能为你立个衣冠墓。” 凭借「洞真」窥破陆少煌底细后,南奕眼下,已是底气十足。 陆少煌诧异不已。他虽不知南奕底气何在,却也摇头笑道:“吾等道争,只以生死论成败。孤即便当真争不赢汝,亦当全力一搏,决不会做自行了断之举。” “那便各凭手段罢。”南奕有些遗憾,却也并不意外。 他不再打扰陆少煌疗伤,而是直接离开。 陆少煌则在心中暗思,盘算南奕会有怎样的手段。 传承之争,乃五方博弈,至多活两方。即便是合纵连横,也远比三方博弈困难。 哪怕另外三人南奕全都认识,南奕也最多就是说服他们一起来讨伐赤色阵营而已。 但想迅速决胜,尽早结束传承之争,却是不大可能。 毕竟,南奕不可能说服其他人去死。 ———— 0156 兵行险招谋生机 在当今之世,凤凰传承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是散修,或许还会纠结一二。但对仙门弟子来说,接受凤凰传承,在某种意义上无异于生不如死。 可是,再怎么生不如死,也很少有人愿意主动去死。 接受传承,尚能活命。放弃传承,则是直接就身死道消。 陆少煌并不认为南奕能轻易说服其他人去死。 而只要另外四人没法尽快决出胜负,稍微把时间拖到后面,陆少煌伤势恢复之后,就有的是时间与另外四人周旋。 诚然,陆少煌没法对小兵出手,不能凭自身修为直接清剿小兵。 但他可以耍赖嘛。 当其他家小兵来攻时,陆少煌可以施展遁术,抓着小兵往远处丢,凭一己之力打乱其他家的进攻节奏。 这种情况下,哪怕赤色小鸟没有特殊加成,都能取得对战优势,更别说陆少煌选定天赋「浴火重生」,为赤色阵营生成了回血光环。 很显然,陆少煌是打定了主意拖时间。 只要拖够一日,他以「浴火重生」恢复好伤势,即可正式参与进传承之争,凭本身蜕凡修为耍赖。 为此,陆少煌甚至并未将一万只赤色小鸟全部派出——基地初始兵力为一万,但基地内只能容纳两千只小鸟,需要将小鸟派出去后,基地有空位,才能孵化剩余兵力。 这也就意味着,陆少煌可以只派出八千只赤色小鸟推进兵线,将最后两千只赤色小鸟留在基地中。 哪怕南奕说服另外几人联手,也最多将其外派的八千只赤色小鸟剿灭。 仍旧捏着两千只赤色小鸟的陆少煌,相信自己哪怕是在最坏的情况下,也依旧有着东山再起的机会。 所以,陆少煌不再费心去想南奕手段,只专注于恢复自身伤势。 在他看来,先保证自身状态,尽快疗伤,避免根基折损,方是正理。 至于传承之争,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正常来说,陆少煌这么想,并没有问题。 因为最多就两个活命的名额,另外四人很难达成共识。 正常情况下没人会将活命机会让给其他人。 尤其被凤凰传承灵境选中的人,绝不会是普通修士。 能为凤凰相中,要么是资质不凡,要么是与凤凰传承相性极佳,要么就是兼而有之。 符合条件的修士,即便称不上天骄,也当得起人杰之称。 这种人杰,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被人说服,将活命机会拱手相让。 所以陆少煌躲在赤色基地中,一点也不慌,安心以「浴火重生」恢复伤势。 但南奕思考问题的角度,并不一样。 在南奕看来,五方博弈,时间拖得越长,变数就越多。 如果是真心求取凤凰传承,自然要顺着凤凰心意,于五军之战中堂堂正正地决出胜负。 但在当今之世,对仙门弟子而言,凤凰传承说是人嫌狗厌都不为过。 南奕压根没心情去顺着凤凰心意正常进行传承之争。 他只想快刀斩乱麻,直接崩了这传承灵境。 只是南奕修为尚浅,力有不逮,即便被凤凰强行抓进传承灵境中,亦只能忍气吞声,只在心底深处暗中记下一笔。 对于凤凰传承,南奕并不想接受。 但他又别无选择,所以心情其实颇为烦躁。 不过在见到陆少煌后,南奕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陆少煌现在,正凭借天赋「浴火重生」恢复伤势。 这一天赋,正与南奕「全愈」天赋相合,且并无隐患,不似「永恒明火诀」。 南奕对其十分眼热。 陆少煌蜕凡圆满,一身九大法种,分别为「火灵」、「火独燃」、「浴火重生」、「虹火遁法」、「怒火焚心咒」、「火莲覆护」、「流火之龙」、「火凤燎原」、「永恒明火诀」。 靠着「永恒明火诀」洗点,陆少煌一身火法,绝对不差。 其九大法种,分别有着道基、传火、疗伤、飞遁、干扰、防御、单攻、群攻、洗点之效。 在南奕看来,这种精心构建的法种搭配,远比什么上古凤凰传承来得吸引人。 只是可惜,陆少煌不愿自行了断,南奕也就捡不到天上的馅饼。 但没关系,天上不掉馅饼的话,可以直接动手抢。 陆少煌所创《九阳魔功》,让南奕看到了复现上次截胡顾永择传火馈赠操作的可能性。 当陆少煌以「火独燃」天赋创下《九阳魔功》时,其所谓阳种,亦可视作「火独燃」天赋之火苗。 不同于南奕「天子剑」天赋对外传武种有着生杀予夺之权,陆少煌对外传阳种,并无绝对控制力。 南奕只要给自己种下阳种,成为阳武者,就会在冥冥之中,与陆少煌身上的「火独燃」天赋产生联系。 如果他就此身死,一身道行与法种,就会被陆少煌继承部分。 这本就是天赋「火独燃」之力。 但反过来说,如果陆少煌死了,身怀阳种,相当于残缺版「火独燃」的南奕,也在理论上有着陆少煌道行法种的一丝继承权。 只不过,阳种终究不完全等同于天赋「火独燃」,在继承效果上也会大打折扣。 南奕适才主动激发玄阶下品的「洞真」天赋,洞真解法,窥虚知机,推算了一番,发现如此操作,只能继承陆少煌身上的一个法种。 南奕毫不犹豫地选择「浴火重生」,准备将其融入「全愈」法种,补全「全愈」。 当然,这些是后话,南奕眼下还连阳武者都不是。 但南奕确实可以轻松变身阳武者。 因为郭来今天,调查完《九阳魔功》赶回诚友书店时,正好有交给南奕一枚封印中的阳种。 南奕离开赤色基地跟前,寻了个空处,取出阳种,种入体内,转瞬即成了阳武者。 不过,成为阳武者的南奕,并未立即跑回赤色基地找陆少煌。 他虽捡了「大日吞火珠」,可以动上一番手脚,令其爆炸。 但单纯靠着「大日吞火珠」爆炸,并非百分百地能炸死陆少煌。 还需要做上一番准备,让宋忠积攒足够的送葬之力,以「送葬」天赋诅咒陆少煌才行。 于是,南奕赶至白色基地,请裴清雪出兵。 ———— 0157 灵境博弈快刀斩 “你让我配合出兵,讨伐赤色阵营的陆少煌,以及紫色阵营的吴明?”裴清雪面色古怪。 南奕适才,已经向裴清雪交代了传承灵境内五方阵营的基本情况——包括青色阵营试炼者是宋忠一事。 所以裴清雪有些纳闷:“南君,你与宋忠乃是同窗好友。待讨伐完陆少煌与吴明后,你俩联手,我又该如何是好?” 南奕解释道:“请裴姑娘放心,在下绝无算计伱的想法。你出兵只需配合着压阵即好,大军厮杀,由我与宋兄小兵亲上。” “届时,就算陆少煌、吴明两方小兵被剿灭,我与宋兄也剩不下多少兵力,威胁不到裴姑娘你。” “哪怕最后变为了三方博弈,裴姑娘你也是占据最大优势的一方。” “更不说,在下还想尝试找出,不接受凤凰传承也能逃出灵境的生路。并不会与裴姑娘你争抢凤凰传承。” 裴清雪眼眸一亮:“南君你有办法?” 很显然,裴清雪也不想接受凤凰传承。 但南奕无奈摇头:“我尚没有十足把握,仍在为此努力。而且,此法与我天赋神通有关,即便当真有效,也没法用在裴姑娘你身上。” 裴清雪的眸光,微微黯淡。 她轻轻一叹:“南君既然都如此说了,我自是相信南君。白色阵营的兵力调动,便按南君你说的来办吧。” 南奕犹豫了一下。 他其实有一些猜测,或许能让接受传承后的情况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糟糕。 但他没有足够的信息佐证猜测,暂时不好乱说,免得给人希望却又最后绝望。 于是南奕只开口道:“我所辟内功,可授人武种。裴姑娘若不介意,可否受我武种,客串一下奕武者?藉此身份,我灵犀传讯,便能与裴姑娘隔空联系,远程指挥。” 相较于蜕凡修士,养气修士的神识微弱,几乎很难离体太远。即便是神识传音,也只能在近距离进行,并不能远程沟通。 要想远程保持随时联系,唯有借助于灵犀传讯。 裴清雪没想太多,微微笑着,点头应下。 如果没在传承灵境中,裴清雪身为仙门弟子,其实绝不会轻易接受南奕武种。 因为这玩意,一来可能影响自身道途的纯粹性,又没什么明显好处;二来,还可能有受到南奕节制或影响的可能性。 毕竟谁能肯定南奕没在内功武道上面留后门呢? 但眼下,于裴清雪而言,哪怕最后活下性命,亦将接受凤凰传承,相当于道途断绝。 她自然也就不在乎那么多,十分无所谓地受下武种。 然后,南奕与宋忠灵犀传讯沟通一番后,开始行动起来。 南奕先为自家阵营,选中「天子剑」天赋生成团战光环。 然后三方小鸟同步调兵,分别涌向赤色基地与紫色基地。 裴清雪的白色小鸟,只负责压阵,表示已经与青色、黄色阵营结盟,共同进退,给人上心理压力。 具体的厮杀,则是由青色小鸟跟黄色小鸟冲锋在一线。 因为南奕另有谋划,根本不打算顺着五军之战的规则来,完全就是拿黄色小鸟不惜损耗地硬换。 宋忠要积攒送葬之力,也是打得十分奔放,前仆后继,视死如归。 这一下,直接就把吴明跟陆少煌打懵了。 吴明呆若木鸡。 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何会有人不按常理出招,强行和他一换一,来个一起淘汰。 这是非常反直觉的行为。 吴明原本觉得,自己开局梭哈,哪怕没能血赚,也不会大败亏输才对。 结果现在,兵力分散的他,面对三方联军来袭,几乎连像样一点的抵抗都做不出。 眼瞅着败局已定,无力回天,吴明干脆懒得再管一片糜烂的战场,直接出了基地,往白色基地赶。 他想看看,白色阵营的试炼者,究竟是谁,有着怎样的魔力,竟能让青色、黄色阵营心甘情愿地为其牺牲。 于是,吴明看到了裴清雪与南奕。 此时的南奕,因为已经摸清了传承灵境中的情况,不需要再作乔装,已经不再蒙面。 见是南奕,吴明面色微变。 他可不会忘了,自己今日与南奕有过不对付。 但死生事大,吴明还是主动开口道:“南兄如此用兵,置生死于度外,莫不是找到了法子逃离灵境?” 在吴明眼中,南奕野心极大。他不相信南奕会不顾自身死活,将活命机会拱手让给裴清雪。 所以自然而然的,吴明怀疑上南奕有保命法子,或是逃离灵境的门路。 当然,这可能也算不上怀疑,而是希望。 吴明希望南奕有法子偷生,这样他才会也有希望偷生。 “虽然今儿个有些不愉快,但这些都是小事。在下愿意向南兄赔礼道歉。只要南兄能带我活命,出去之后,我吴家必有重礼酬谢。” 吴明目不转睛地看着南奕,就像是在看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哪怕希望微渺,他也别无他法,只能选择相信真的有希望存在。 但南奕的语气,很是漠然:“哪有什么置生死于度外,不过是拼上一切,去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可能性罢了。” “吴明,我无意为难你,也非是故意找你麻烦。但凤凰传承灵境,就是如此残酷,只有最多两人能活着走出去。要怪,就怪你资质不差,竟能被凤凰一眼相中吧。” 吴明急道:“怎样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能赌,我也一样可以赌的!” 南奕缓缓摇头:“不,你赌不了。我有「全愈」天赋,或可一赌。但你,连赌的资格都没有。” 赌成功的可能性,或许不高。 但如果连赌的资格都没有,以传承灵境中的当下形势,那是百分百注定会死。 吴明闻言,语气悲愤地嘶声吼道:“我没资格,难道她裴清雪就有赌的资格?” “大家都没资格,为啥你就把活命的机会让给她,而不肯给我?” “还有,青色阵营又是谁?他虽然也打得凶,但另一个活命的机会,你明显是让给了他。” “为什么你就不能把活命机会留给我?就因为我今天中午怼了你?” “我乃吴家嫡子,只要你能保我性命,你想要什么我吴家都能给你!” 必定迎来的死亡结局,让吴明有些情绪失控,语似连珠,一口气提了好几个问。 但南奕只是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吴明,语气漠然,轻飘飘开口道:“我看她,比看你顺眼,仅此而已。” ———— 0158 夺法种心声密谋 一句顺眼,胜过万千理由。 在南奕眼中,吴明等人的身份地位,全都不值一提。 而在吴明耳中,他听出了南奕不屑一顾的轻蔑态度。 吴明心态崩了,下意识地便想出手。 他造化仙门的术法虽然失效,可法力仍在,还可以催动法器或符箓之流。 而吴明身上,正好随身携带有一批符箓。 于是他右手往怀里一抓,便欲激活符箓。 对此,南奕管都懒得管,只当没看见,完全不放在心上。 然后白色基地中的裴清雪,飘然出手,替南奕接下了攻击,开始与吴明斗法周旋。 裴清雪与吴明,皆是养气小成。 但裴清雪出身阴阳仙门,在凤凰传承灵境中,术法并未失效,自然能够轻松压制吴明。 于是吴明只能眼睁睁看着南奕的背影远去,目眦欲裂,却无能狂怒。 南奕赶往赤色基地,转眼便把吴明抛诸脑后。 他根本没把吴明放在心上。 传承之争,五人活二,注定了有三人会死。 这种源自上古的传承试炼,残酷森然,本就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吴明既然没本事挣出活路,就只能接受现实,安静去死。 南奕其实有机会争取生路,按照传承灵境的规则,设法成为五军之战的胜者。 但南奕不想按照凤凰的规则玩法来玩。 当今之世,凤凰这种上古老不死,早就退出版本了。顺着传承灵境的规则玩法,成为五军之战的胜者,然后接受凤凰传承,只会成为当今之世诸多修士中的一员失败者。 所以,南奕决定赌上一把。 如果说吴明开局梭哈,是在传承灵境的规则玩法内赌。 那么南奕的赌,则是跳出传承灵境的规则束缚,凭自身的算计与意志,去博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真正生机。 而南奕现在,全部心思都在如何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谋算上。 他孤身一人,来到了赤色基地外站定。 此时的陆少煌,因为天赋「浴火重生」的疗伤之效,已经摆脱重伤垂危的处境,恢复至通常而言的重伤状态。 但同样因为「浴火重生」,受其灾厄影响,不宜移动,陆少煌依旧待在他一开始的位置。 当南奕与宋忠、裴清雪三方阵营联手出兵时,陆少煌一样懵了。 在他原本设想中,就算南奕巧舌如簧,成功与人合纵连横,直接将他放出去的八千只赤色小鸟全部剿灭,也没可能在今日即结束传承之争。 只要他缓过第一天,恢复伤势后,大不了亲自带着自家小兵打游击战,当钉子户,仗着蜕凡修为直接耍赖。 但陆少煌万万没想到,南奕竟选择了牺牲自己,主动将活命的生路让给宋忠与裴清雪,完全不将时间拖到次日的节奏。 陆少煌忍不住问:“汝不想活了?” 南奕沉声道:“我只是不想要凤凰传承,不想化妖。” 所谓凤凰传承,说白了就是自身道途,彻底被凤凰污染,被凤凰强行注入其血脉。 接受传承后,就算不修,也会被迫开始异化,如陆少煌眼下这般,朝着半人半妖转变。 南奕不想49年入国军,便相中了陆少煌身上的「浴火重生」。 如果融汇「全愈」与「浴火重生」两大天赋之力,南奕觉得自己有七成把握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就是死在传承灵境中,却让宋忠跟裴清雪,带着他一部分脏器,成功离开灵境。 只要提前做好手段,在脏器之中锁住哪怕一丝生机,南奕都可以依托于天赋神通之效,于死后复活。 而陆少煌看见南奕眼下竟是阳武者之身,倒是大概猜得到南奕想强行接他盘,然后去赌死后复活的可能性。 只是陆少煌仍旧有着些许不解:“孤不出基地,汝该如何杀我?” 按照传承灵境的规则,只要躲在自家阵营基地中,不会受到其他修士术法影响,自然也就不会为其他修士所伤。 因为南奕的动作实在太快,陆少煌眼下仍处重伤状态,只能看着南奕操作,寄希望于传承灵境本身的规则保护。 南奕闭目凝神,以灵犀传讯,请宋忠激发送葬之力,诅咒陆少煌。 传承灵境中,南奕他们三方联手下,所有战死的小兵,都能为宋忠积累一丝送葬之力。 现在,同样来到附近的宋忠,以全数送葬之力激发天赋,指向同样待在赤色基地中的剩余两千只赤色小鸟。 宋忠叹道:“前辈,还请赴死。” 无形的咒力绕过陆少煌,落在其周围一众赤色小鸟身上。陆少煌先是一怔,旋即微微有些色变。 在传承灵境的规则保护下,宋忠的「送葬」天赋,没法对陆少煌直接进行诅咒。 但他可以诅咒基地中的赤色小鸟,让这群赤色小鸟福运暴跌,极大概率走向最为倒霉的坏结局。 南奕在同一时间开口:“我是不能伤你。但要杀你,亦不必我亲自动手。” “只要让诡器失控,非是由我掌控便好了。” “所以,请君赴死。” 南奕感慨着,取出「大日吞火珠」,略作手脚后,掷进赤色基地内。 看见十分眼熟的「大日吞火珠」,陆少煌瞳孔一缩,回想起自身火法被其死死克制的场面。 但他仍旧疑惑,这颗珠子,会怎样失控? 不等陆少煌想明白,「大日吞火珠」落在陆少煌旁边的一只赤色小鸟身上,竟瞬间爆炸,绽放耀眼的红光。 然后,两千只象征着火焰之力的赤色小鸟,竟与「大日吞火珠」存在共鸣。 当「大日吞火珠」失控炸开,紧跟着连环爆炸的两千只赤色小鸟,在阴差阳错间,竟推动着爆炸威力的进一步攀升,激荡出汹涌澎湃的炽热焰流。 陆少煌在第一时间强行中断「浴火重生」,使出护身术法「火莲覆护」。 但不等火莲绽放摇曳,炽热的焰流,已经直接冲破火莲阻碍,彻底淹没陆少煌。 陆少煌几乎只在瞬间,便被焰流抹去,几近完全不存在一丝痕迹。 然后,焰流蔓延,扭曲着光线,将赤色基地内的一切都映射成了橙红色,继续朝外涌去。 而赤色基地外,宋忠在以「送葬」天赋放完诅咒后,立马便背着南奕,往外疯跑。 掷出「大日吞火珠」的南奕,则是紧闭双眼,任凭宋忠背着他狂奔,只一心催动体内阳种,放开感应,竭力呼唤: “薪尚未尽!传火不息!” 终于,一道红光自滚滚冲天的烟尘中飞出,径直落入南奕体内,似要再次绽放薪火之光。 正是南奕心心念念的「浴火重生」之法种。 不过,还不等南奕分心研究,「大日吞火珠」失控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已经比焰流更早地冲出赤色基地,带着灼热的气息朝外扩散席卷。 所幸南奕与宋忠,本就是远远站在赤色基地外。看似是在防备陆少煌突然出手袭杀,实则是为了避免被卷入爆炸之中。 当爆炸冲击波荡开,背着南奕的宋忠,只相当于被冲击波余波的热浪从后方狠狠撞了一下,猛地摔倒前扑,受了些摔伤擦伤,头发略微发焦,但问题不大。 南奕甩了甩脑袋,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伸手将宋忠也给拉了起来。 两人对视,看着对方蓬头垢面的狼狈样子,却是相视一笑。 “你成功没?”宋忠连忙问道。 南奕重重点头:“成功了,已有七成把握。” 一边说着,南奕一边从身上摸出驱尘符,除去两人身上的狼狈。 在发现南奕画符天赋极其惊人后,陶知命由着南奕学符练符。 像驱尘符这种难度简单,但又日常实用的戏法符箓,南奕练习画成功后,自然随身放进了衣衫内襟中,在此时正好取出来用。 于是符箓一转,两人便不复狼狈。然后南奕再默运「全愈」,些许擦伤,也跟着化去。 他与宋忠两人,很快就像啥也没发生过的清爽模样,赶去与裴清雪汇合,一点也不失风度、不损形象。 裴清雪这边,已经将吴明制伏,令其陷入沉睡,昏迷不醒。 南奕看了眼吴明,没有说什么。 横竖都要死,让吴明死在睡梦之中,也算是走得安详、死得清静了。 此时的传承灵境,赤色阵营与紫色阵营,已经全军覆没。 南奕的黄色小鸟,也只剩下百来只。找裴清雪的白色小鸟主动送死后,传承灵境的中央地带,便只剩下了白色小鸟与青色小鸟瓜分据点。 换言之,原本该五方博弈许多天的五军之战,在南奕不按规则办事的神奇操作下,已然决出了胜负,堪称速通。 三人联袂而行,赶往灵境最中央的梧桐树下。 负责看守传承灵境的凰念儿,用一种极为古怪的眼神看向南奕。 “伱小子真行啊,直接把赤色基地都给炸没了。整个传承灵境,相当于彻底被你给弄毁了。” “这要还是在上古时代,凤凰尊者,肯定会亲自狠狠地奖励你。” 凤凰传承灵境的考核试炼,既是类似于五军之战的形式,自然五个阵营基地才是最为核心的基础。 结果现在,五个基地,直接被南奕炸没了一个。 这相当于是根本性的损毁。 往常被拉进凤凰传承灵境的试炼者,至多也就是把自家小兵打光。但等到进行下场传承试炼时,传承灵境随时可以孵化出新的各色小鸟。 但现在,如果还有下一场传承试炼,凤凰传承灵境将只能支持四位试炼者进行传承之争,没法再搞五军之战了。 除非凤凰临凡,重新修复其传承灵境。 凰念儿觉得,如果不是凤凰尊者隐于太虚深处,不便临凡,肯定会好好奖励一番敢于钻规则空子玩速通的南奕。 “不过,凤族和凰族两道传承,你们三人想如何分配?”凰念儿一脸玩味。 宋忠与裴清雪皆看向南奕。 南奕则是注视着凰念儿,并不言语。 「前辈有读心神通,我这样与你沟通,你应该是能收到的对吧?不用直接回答我,如果可以,前辈你动一下翅膀即可。」 凰念儿轻轻振翅,假作恍然地说:“哦,我倒是忘了,场上只有青白两色阵营的小兵还在,你拼死拼活,完全是在为王前驱,主动将生路让给他俩。” 南奕并没有直接接凰念儿的话。 凤凰居于太虚深处,隐世不出,虽然在陆少煌的血脉呼唤下开启传承灵境,但按理说也不会在意这场传承试炼的具体情况。 只是南奕将赤色基地一并给炸了,有些心虚,害怕凤凰这会儿仍在注视着他,所以有些悄悄话,不打算直接与凰念儿进行沟通。 “生而为人,在下不愿化妖。”南奕简单说了一句,算是在明面上回答凰念儿。 但在心里,他暗自念叨:「我准备赌一把,尝试置之死地而后生。在待会将脏器交给他俩后,自行了断。等他俩返回现世,再以天赋神通之力,争取死后复活。」 「这事儿,我已有七成把握。前辈可以选择帮我,也可以选择不帮我。如果不帮,在下就去赌七成的生机。」 「但如果前辈愿意帮我,收束晚辈死后魂魄,保住晚辈意识不陷入迷失。晚辈愿意立誓,日后自当竭尽全力,助前辈脱离此传承灵境,重享自由!」 凰念儿是凤凰传承灵境的看守者,与传承灵境同在,相当于只存在于光阴片段的历史回响之中,就此独立于现世的时间线。 只有当凤凰传承灵境与现世接驳,凰念儿与试炼者同处时,其身上的时间才可能开始流逝。 换言之,虽然当今之世距离上古已有数万年,但对凰念儿而言,她可能才只过去了几千年乃至几百年。 随着凤凰传承灵境现世的频率越来越低,对凰念儿来说,每次传承灵境开启,外界时间跨越的幅度是在越来越大。 从这个角度来看,并不能说凰念儿困守凤凰传承灵境已然数万年。 但哪怕只是困守灵境数百上千年,都不影响这份工作的无聊与无趣。 尤其像凰念儿这种诡妖,并不是真心信奉凤凰,为其效力,而是在上古时代被凤凰强行抓壮丁,侵蚀转化,被迫当了凤凰使徒。 南奕觉得,他可以试着说服凰念儿帮他。 如果凰念儿愿意施以援手,乃至于暗中动些手脚,南奕对自己死后复活的把握,不说九成八,也差不多能有九成以上。 只是身在传承灵境内,直觉告诉南奕,有些话不宜明言。他只好寄希望于凰念儿的读心神通,尝试进行单方面沟通。 反正,就算凰念儿不肯帮忙,南奕也有七成把握成功复活,不至于连赌都不敢赌。 所幸,凰念儿竟似真的被南奕心声说服,与南奕有着默契。 她再也不看南奕,而是看向宋忠与裴清雪问道:“两道传承,一曰凤,二曰凰。你俩是自己选,还是由我来替你俩挑。” ———— 0159 从容赴死变故生 对于凤凰传承,宋忠与裴清雪都兴致缺缺,懒得接话。 还是南奕一脸温和地笑道:“他俩都对凤凰传承一无所知,由前辈你看着挑就行。不过在前辈赐下传承前,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前辈留些时间,容晚辈自行了断。然后,我想请他俩帮我带些东西,带回去给我的师兄。” 凰念儿抖着羽毛,漫不经心,却又语气玩味地说:“随你们折腾,反正等你们两个主动求取传承时,我才会赐下传承。至于帮带东西,都是些死物,想带就带咯。” 在“死物”两字上,凰念儿咬字更重了几分。 南奕心中微微一沉。 这是在告诉他,如果他想让宋忠两人帮忙带走心脏等脏器,寻常手段想要保住脏器里的生机,纯属白费心思。 不过南奕既然敢自称七成把握,自然是早就考虑过这种情况。 适才所问,只是为了进行验证而已。 南奕将身上诡器符箓等等物件,全数打包交给宋忠保管。 然后,他先是割下自己一个肾,接着又剜去了自己心脏。 肾脏,又名水脏。 南奕的「全愈」天赋,定法种于混沌宫,也就是神阙穴,与水脏最为相近。水脏也是携带「全愈」气息最为浓厚的脏器。 然后,从陆少煌处夺来的「浴火重生」法种,南奕眼下暂未彻底定下法种,只是临时安置在黄庭宫,也就是中庭穴,尽量接近心脏的位置。 心脏,又名火脏。 南奕剜下自己的水火二脏,分别交给裴清雪与宋忠,做两手准备。 然后,只凭借法力暂时强行维系体内生机的南奕,笑着道:“两位,吃了吧。” 吃,当然不是咬碎了当真生吃。 而是吞入体内,以身为容器,替南奕护住脏器生机。 当宋忠两人离开灵境,随身一起带出灵境的,一定是死物——有点类似于杀菌消毒,确保上古时代肉眼难见的细微蛊虫,不会因此重新出现在后世之中。 但如果是将水火二脏存放在两人体内,刻意混淆与保护之下,还是有很大概率能保住脏器生机不彻底断灭。 而只要有一丝生机在,偷渡回现世的南奕,就能上演一把死后复活的戏码。 当宋忠两人收好南奕脏器后,一直强行维系体内生机,并强忍着不激发「全愈」的南奕,终于撤掉法力,放任生机飞速流逝。 他带着满意笑容,猝然断气。 宋忠两人,则是在确定体内武种仍在,说明南奕尚未彻底死去之后,立即对凰念儿异口同声地道:“还请前辈赐下传承。” 在知晓南奕谋划后,他俩心情十分复杂。 南奕赌自己能死后复活,固然是有些行险。 可面对顺利脱离灵境的机会,两人实在说不出让南奕别行险,别考虑他们死活的话语。 固然凤凰传承在当代堪称有弊无利,但为了活下去,宋裴二人亦只能接受南奕安排。 他们只希望,南奕能所料不差,在离开灵境后成功复活。 于是,两人目光热切地望向凰念儿,只希望尽快回返现世,并保住南奕脏器生机。 凰念儿也不废话,翅膀一扇,便有两道红光分别落入宋裴二人身上。 不等两人探清传承内容,传承赐下,便宣告着试炼结束,传承灵境重新隐世。 两人都在一阵天旋地转中,重返现世。 只是,两人都不曾注意到:凰念儿挥动翅膀时,其上毛羽,竟消失了一根。 依循灵境反馈奖励之机制,这根毛羽,被凰念儿赐给了宋忠。 只不过,这根毛羽并非出现在宋忠手中,而是出现在宋忠体内,好巧不巧地贴在了其适才吞进体内的南奕心脏上,并融入其中。 ………… 灵境隐去,随机传送。 宋忠与裴清雪,各自出现在南天城不同的小巷深处。 因为南奕不按常理出招,本次凤凰传承灵境被速通,结束得很快,并未拖许久。 此时,只是二月二十四日的清晨。 宋忠与裴清雪,开始在凤凰传承的侵蚀下,缓慢异化。 他俩却顾不得这些,不约而同地以法力或内力刺激自己,将南奕脏器重新呕了出来。 宋忠从衣服上胡乱撕下一片布,裹住南奕心脏,跌跌撞撞地往小巷外跑去。 按照南奕之前所说,他要赶去诚友书店。 只是随机传送下,宋忠甚至不清楚自己现在在南天城具体何处。不过宋忠很快就碰到了一伙巡夜的武安卒,高声道:“武官大人,还请送我去城南三街九号的诚友书店。” 异化中的宋忠,浑身刺痛,眼花缭乱,只认出了武安卒的制服,却看不清遇到的这几位武安卒容貌。 但这群武安卒中的领头伍长,正是武达。 武达虽与宋忠只见过一面,但以修士的记性,他仍旧认出宋忠乃是曾与南奕一道来南天城的凡人。 见宋忠神色焦急,武达暂时不去细问宋忠异化是否与凤凰传承灵境有关,而是带着宋忠,快速赶往诚友书店。 因南奕意外卷入凤凰传承灵境之故,陶知命并未将诚友书店关门歇业,而是整晚都开着门。 包括郭来,之前找陶知命告知南奕消失之事后,也没有离开诚友书店。 被武达送至诚友书店的宋忠,强忍不适,交代南奕情况,并说裴清雪那边还有一个水脏。 只要水火二脏放在一起,南奕就能较为容易地开始复活。 陶知命点头,让郭来去一趟裴府。 然后,陶知命出手,压制住宋忠体内被强行注入,仿佛正在沸腾的凤族血脉。 即便是陶知命,也没法祛除宋忠体内的凤凰传承。 但他出手,可以暂时压制宋忠的异化,不让凤族血脉一发不可收拾地直接推着宋忠化妖。 当然,压制期间,宋忠亦会陷入沉睡。 须等到凤族血脉的沸腾劲先过去一阵,才能让宋忠短暂恢复清醒。 ………… 却说裴清雪这头。 同样出现在偏僻小巷的裴清雪,很快便将南奕水脏呕出,简单拿布裹住。 然后,她并不像宋忠那般,顶着不适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而是取出几张定位符甩手激活,向裴府修士表明自身方位。 接下来,裴清雪只要稍等一会,就会有裴府修士前来接她。 但就在这时,刚刚激活定位符的裴清雪,忽然发现自己身旁不远处,竟有个挎着篮子卖冰糖葫芦的小女孩。 她觉得奇怪,这里怎么会有小女孩?按理说,灵境结束后的随机传送,应该是传送至没有人的偏僻处才对。 忽然,小女孩看向裴清雪,怯生生问:“大姐姐,要买糖葫芦吗?” 裴清雪此时,头痛欲裂,有诸多血脉传承秘辛,正在往她识海里钻。 她受凤凰传承,如不抗拒,便可轻松掌握凰族血脉,踏上诡妖道途。 但当今之世,人族修士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却是决然不会化身诡妖入歧途。 裴清雪正鼓足法力运使《阴阳合一法》,尝试压制凰族血脉——就算做不到祛除血脉,也要竭力压制,至少不叫凰族血脉反客为主。 她又不像其姐在武安监兼职行走,一时间竟没认出小女孩实乃诡灵糖葫芦女。 听到小女孩邀问,裴清雪不假思索,纯属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糖葫芦女脸色登时一沉。 “糖葫芦这么好吃,姐姐伱居然不买。” 头痛不已的裴清雪,这才意识到不对。 但她来不及反应,糖葫芦女已然出手。 只不过,糖葫芦女这回,竟非探手采下裴清雪本身器官,而是抬手一抓,将裴清雪刚刚裹起来的南奕水脏,直接捞走。 糖葫芦女满意地看了眼手上水脏,轻吐一口气,将南奕水脏化作糖葫芦,串在一根竹签上。 “冰葫芦儿酸,酸里裹着甜;糖葫芦儿甜,甜里裹着酸。冰糖葫芦竹签儿穿,葫芦溜圆冰糖儿连。把它吃来真得好,治病解馋倍儿棒……” 糖葫芦女哼着歌谣,蹦蹦跳跳着离开。 裴清雪又惊又怒,气急攻心下,竟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同样是受凤凰传承,宋忠尚未入道,根本无力反抗,直接便开始生出异化,只能忍痛赶往诚友书店。 裴清雪身为修士,竭力压制凰族血脉,就像是在身体内部展开拉锯战,排斥反应更重,更显不堪。 被糖葫芦女夺走南奕水脏,裴清雪思绪一乱,登时被凰族血脉传承秘辛攻破心防,陷入昏厥。 其姐裴清采匆匆赶来,正见着裴清雪倒地瞬间。 裴清采连忙抢至妹妹身旁,探查裴清雪体内情况。 她又喜又忧。喜是因裴清雪保住性命,没有死在凤凰传承灵境中;忧则是在于,受凤凰传承是祸非福,于妹妹而言,道途已然就此断绝。 裴清采运使法力,为裴清雪捋过气来,勉强压制住凰族血脉的侵蚀异化。 裴清雪幽幽转醒。 裴清采连忙关切问道:“妹妹,你眼下感觉如何?” 裴清雪却是呆怔片刻,无心回应,只顾着急道:“姐姐,我没能守住南奕郎君的水脏,竟叫那诡灵糖葫芦女给夺了去。” “冷静点,妹妹你别急。事已至此,再急也是没用。你先将灵境具体经历,告知于我。” 在姐姐裴清采温声宽慰下,裴清雪定了定神,将灵境经历和盘道出。 “南君不愿接受凤凰传承断绝道途,决意置之死地而后生,尝试偷渡回现世后再行复活之举。” “他之天赋,名唤「全愈」,即便只剩些许生机,亦能恢复如初,复活归来。在灵境中,他又另行谋划,强杀陆少煌,设法从陆少煌身上夺了一个天赋「浴火重生」。” “两相结合,南奕郎君想要复活归来,应是无碍。我与其好友宋忠,分持水火二脏。只要回返现世后,将其水火二脏并于一处,南君即可着手开始复活。” “不曾想,出了灵境,我竟遭遇诡灵糖葫芦女,被其夺走南君水脏。” 裴清雪懊恼不已,甚至都顾不得自己身上异化。 裴清采冷静道:“妹妹莫急,南君既让你与宋忠分持水火二脏,自是做着两手准备。” “水火二脏相合,乃是顺风顺水地轻松复活。但就算出了差错,只余一个脏器,南君应当也不至于复活无望。” “所以,只要宋忠那边没出意外,南君复活,可能会出些波澜,没那么快,但也仍旧有戏。” 裴清雪一脸愧意。 虽然说,裴清雪并不觉得赢下凤凰传承的生路,是南奕在让她。 因为有着天赋「玄牝之门」,生成阵营光环三宝光环,裴清雪自信哪怕遵循规则五方博弈当真争到最后,自己也一定能拿下凤凰传承。 真要说让,南奕也是在让宋忠。 但如果没有南奕主动牺牲,凤凰传承之争,不可能几个时辰便分出胜负。 而身处上古灵境,源炁狂暴,「玄牝之门」的灾厄更显猛烈。裴清雪若是待得久了,状态会很差。彼时再得到凤凰传承,几乎难以压制凰族血脉,直接就会开始异化。 所以,裴清雪心中,对南奕确有几分感激之意。没能保住南奕水脏,也让其极为的懊恼自责,羞愧不已。 明明南奕与她都是一样的养气小成,结果南奕却能连斩强敌,先是逆斩筑基魔修,接着又在传承灵境的规则保护下,强杀陆少煌。 反观她,刚和诡灵糖葫芦女打了个照面,就被糖葫芦女当面夺走南奕水脏,只能看着糖葫芦女扬长而去。 但事已至此,裴清雪也只能希望姐姐的劝慰之语,不会再出什么差错。 “妹妹放心,裴府自会设法补救。” 裴清采没有放任裴清雪一直自责,语气冷静地做出承诺,让裴清雪稍微提振了一下精神。 随后,裴清采将妹妹裴清雪带回裴府。 裴家家主,亦是武安监百户之一的裴云樱,神识探出,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便放手裴清采处理,继续闭关。 她之前使用「阴阳两意镜」,眼下自己也正处于三心二意的状态,不便处理事务,便干脆闭关,放权给裴清采。 当郭来登门裴府时,裴清采出面,歉然表示弄丢了南奕水脏,旋即取出一株玄阶中品的还阳草,暂作赔礼。 ———— 0160 文抄诡秘灵界雾 却说南奕死时,生机断绝,意识坠落。 他竭力维持着意识的清醒。 但无边黑暗袭来,一应感知全部成空,南奕的残余意识,只觉自己被黑暗裹挟着一路坠向无尽幽冥…… 尽幽冥…… 幽冥…… 冥…… …………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丝白光一闪而逝。 原本正在不断坠落的南奕意识,如被磁吸,忽然又开始往上飘。 他的意识,先像是闲置十年的老电脑突然开机,重新缓缓运转,却十分阻塞。 但随着上飘,念头转动间,渐渐轻快起来。 南奕略作感应,知道自己这会儿是成功偷渡回了现世,且魂魄意识依附于心脏,稳住了生机。 但南奕有些懵。 肾呢?他肾呢?难道还真被裴清雪吃进肚里消化了不成? 要知道,宋忠并未入道,只是普通人,充其量就是修炼了几天内功,略微有一点内力。 南奕将水火二脏分别交给裴清雪与宋忠,本是觉得裴清雪肯定能替他护住水脏生机,但是如果凰念儿不帮忙,宋忠这边多半没戏。 倘若宋忠失手,只靠裴清雪护住的肾脏,南奕只有七成把握成功复活。 但现在,在凰念儿的援手下,宋忠拿着的心脏,倒是成功保住了一丝生机,带着南奕意识偷渡回现世。 结果本不应出现问题的肾脏,在南奕感应中,竟是直接没了。 南奕对此,除了一句“世事难料”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评价是好。 他缓了缓神,如同传承灵境中隔空联系宋忠一般,开始调用混杂于奕武者信力之中的灵犀。 但不同于此前在传承灵境中只有宋忠一位奕武者,眼下回归现世,却是奕武者众多。 南奕这次调用灵犀放开心神,并非是只感应到宋忠一人,而是忽地感觉,自己像是感应到一个宽广无边世界,并一头扎入其中。 南奕仔细感知,自己神识循依本能,化作了人形。而后,脚下是弥漫的白雾,浩瀚无边却又显得朦胧模糊,如水一般流淌。 白雾之中,点缀着一颗颗散发洁白光芒的星辰,或大或小,或深或浅,恍如银河。 这些洁白星辰,正是与南奕建立起信力通道之人,基本都是奕武者,也有极少部分属于是被南奕画技所折服。 白光,其实就是信力。 当信力被南奕筛选吸收后,残余灵性,与混杂其中的灵犀,在南奕感知中,也就化为了白雾状。 这一片白雾之地,按此世叫法,称为灵犀虚界,又叫作虚灵境。 而灵犀即信息,身为此界之主,南奕心念一动,便可以改变周遭环境。 此情此景,让南奕想起前世看过的一本。 于是乎,南奕动念,白雾突地随之翻涌,生出诸多变化。 但见瞬息之间,一座广阔宫殿拔地而起,以四根高耸石柱位列四方,支撑起一片宽广穹顶。 穹顶之上,浮现出原本点缀于白雾之中的洁白星辰,数目繁多,彷佛将整个穹顶化作满天星河,每一颗星辰都对应着一个人。 而在穹顶下方,南奕身后,先是出现了一方十二品莲台,接着在莲台后的宫殿墙壁上方,勾勒出【玉虚宫】三个大字。 相邻的两根石柱,一左一右,也分别出现了【奉天承运御道统】和【总领万仙镇八方】几个大字。 南奕审视了一番,对于灵犀界可任由自己心意装扮之效,颇为满意。 不过,【玉虚宫】的名号太大,南奕暂时也就只能看看,聊做奢望,于暗中激励自己。 他思虑片刻,变化字样。 其上,为【聊斋】。 左右石柱,则为【斗诡斗妖技高一筹】、【刺邪刺虐入木三分】。 然后,南奕看向右边石柱底。 一只红黑色、像是乌鸦的鸟,从右石柱后面昂首挺胸地踱步而出。 凰念儿嘎嘎叫着:“没想到吧,咱俩又见面了。” 南奕有些诧异。 他适才感应,倒是知道此番成功偷渡回现世,多亏了凰念儿给出一根凤凰尾羽,与他「浴火重生」天赋相呼应,约束魂魄,稳固意识,保住了心脏一丝生机。 但南奕没想到,凰念儿的一缕神识,藉由这根凤凰尾羽,竟潜伏在南奕魂魄之中,跟着偷渡到现世。 凰念儿看出南奕疑惑,快言快语道:“嘿,要不是能跟着你出来透个风,我才懒得理你。” 南奕许诺,会在日后竭尽全力,设法助凰念儿脱离凤凰传承灵境,得享自由。 但在凰念儿眼中,南奕的许诺,虽然不至于说是空头支票,却也与痴人说梦的大话相差仿佛。 因为,想要将凰念儿从传承灵境中捞出来,至少也得是地阶上品的修为不说,还会因此得罪凤凰。 就算南奕当真重诺,不惧得罪凤凰,也未必能晋升至地阶上品。 是以,对凰念儿来说,南奕的许诺,就好比一个稚童,突然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在未来成为万世师表的一代圣人,重新编纂经典一般——其心可嘉,但几近说梦。 但是,南奕试图钻传承灵境规则的空子,欲先死而后生,偷渡回现世复活的做法,让凰念儿眼前一亮。 因为凰念儿发现,她只要出手帮南奕,并分出一缕神识改信南奕,相信南奕一定能上演一把死后复活的神迹,就能跟着一起钻灵境规则的空子,凭灵犀运用之法,潜伏依附于南奕魂魄,溜到外界现世。 虽然说,凰念儿的这一缕神识,巧用灵犀,必须以南奕作为灵犀通道的锚点,受制于南奕,随时可能被南奕排出自身魂魄。 但凰念儿看得出南奕性子,知道自己对南奕有恩,又不会威胁到南奕,肯定能让南奕容许她的存在。 ——不同于南奕偷渡只是在一瞬间钻规则空子,凰念儿以南奕为锚点,将一缕神识凭借灵犀投影锚定至外界现世,实际上是在一直对抗规则,让凤凰传承灵境内部的时间流,与外界现世保持接驳。 凰念儿大半实力,都用在对抗规则、维系锚定、保持接驳上,只有一缕神识外放投影,根本无法夺舍南奕,只能待在南奕的灵犀领域中,同步南奕感知。 简单说,就是凰念儿在拿南奕当摄像头,感知外界现世;而南奕本人,可以自如选择是否屏蔽凰念儿,乃至于是否与凰念儿彻底断开链接,将其一缕神识排出自身魂魄。 当然,这也是凰念儿为了让南奕安心,特意控制的结果。 因为凰念儿,单纯只是想神识溜达至外界现世,透个气,摸个鱼。 ———— 灵犀虚界部分设定,致敬《诡秘之主》。 0161 误中副车援军动 凤凰传承灵境,独立于现世的时间线,只有当二者接驳,才会保持时间流同步。 站在现世的角度,凤凰传承灵境每次出现,都会间隔许多年。 但在凰念儿眼中,她是每次刚送走一批试炼者,就会立马迎来新的一批试炼者,全年无休,已然持续数千年。 所以这一次,看到南奕尝试钻灵境规则的空子,凰念儿不惜暗中出力,只为与外界现世保持接驳,好放出一缕神识投影外界,放个风透个气,顺带看看后世的人间热闹。 南奕心中动念,捋清凰念儿出手相助的来龙去脉。 在凰念儿确实只是一缕神识分出投影,无法威胁到他性命安危的前提下,南奕受过恩惠,自然也就不再想着将凰念儿驱逐走。 只是,南奕不喜欢自己心思被凰念儿读心神通窥探,总觉得没有隐私,浑身颇为别扭。 他琢磨了一番灵犀运用之法,成功在虚灵境中生成一道无形的防护墙。只要用防护墙围住凰念儿,凰念儿就无法再在虚灵境中读心窥探。 如果是用防护墙围住自身,在虚灵境中,亦能使自身免受凰念儿读心窥探。 凰念儿对此,倒是不恼。她知晓自身读心神通遭人忌惮,甚至数万年前被人追杀至死,亦是与此有关。 所以凰念儿以退为进,故意选择灵犀投影之法,主动受制于南奕,正是为了保留自身寄宿在南奕灵犀虚界的可能性。 而南奕,在琢磨出限制凰念儿读心神通的手段后,亦是最终应下了凰念儿的寄宿一事,让自己进入随身老爷爷模式—— 虽然凰念儿的这一缕神识投影,无甚手段威能可言,很难干涉外界,不太能帮到南奕,却实打实有着地阶修士的眼界,可以为南奕指点迷津,让南奕少走许多弯路。 不过这会儿,南奕好奇外界情况,却是不急着向凰念儿请教。 他看向穹顶之上的诸多洁白星辰。 南奕尚只是养气小修士,神识微弱。 在凰念儿的暗中相助下,他的魂魄缩在心脏中,虽然成功保住了心脏一丝生机,却也相当于陷入沉眠,无法通过神识对外联系。 不过南奕传武,就好比开辟教派,有诸多信众信力灵犀汇聚衍化而成的虚灵境,一样可以承载意识。 南奕藉此,便能以灵犀传讯之法,联系上外界。 只是看着这些洁白星辰,南奕略显犯难。 每颗洁白星辰,都对应一个人。 但具体对应谁,南奕除非将自身心神探过去,否则也是不知。 因在凤凰传承灵境中有过联系,南奕眼下只认得出对应宋忠、裴清雪的洁白星辰。 但宋忠两人皆已陷入沉睡,相应星辰若隐若现,给南奕一种不适宜强拉唤醒的感觉。 不好找宋忠或裴清雪确定情况,南奕便只好随便选了颗洁白星辰。 刹那间,南奕心神,蔓向星辰彼方。 南奕想的是,先稍微偷窥一下这些洁白星辰分别对应谁,再看看是否有正好在南天城中的信众——所谓信众,只是指和南奕存在信力通道,有可能是信服于南奕所创内功,也有可能是折服于南奕发扬光大的直描画技,并非是指信仰南奕本人。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信众,基本都该是凡人,或为武夫,或为书生。 而他假作托梦,有不小把握能让所托信众赶往诚友书店,给郭来带句话,让郭来尝试祈祷呼唤南奕。 这样,南奕就能在虚灵境中确认郭来对应的洁白星辰,进而直接联系上郭来。 南奕做好了窥视许多洁白星辰才能找到南天城中信众的心理准备。 结果才只第一个洁白星辰,南奕心神刚刚蔓过去,就发觉不对。 对面竟是一位正在看他的修士。 关键是修士不说,还似是一位武安卒,正与多位修士聚在一块。 南奕不敢多看,立即回缩心神。 但那人察觉到异样,冷哼一声何方神圣,竟主动顺着冥冥联系追过来—— 还不是一个人追,而是呼朋唤友,将周遭队友全给带上。 南奕回返虚灵境,二话不说,先隐去自己身形。 接着,他心念一动,将身后墙壁上方的【聊斋】字样删去,再将左右石柱文字改为: 【天上地下,惟我独尊。】 【古往今来,舍我其谁。】 同时,南奕将不曾同步感知、尚显懵懂的凰念儿,瞬间挪到十二品莲台之上,并为其加持特效,使凰念儿从一只红黑色的小乌鸦,摇身一变,在虚灵境中变幻成一只身上燃烧着永恒明火的朱雀。 南奕只来得及向凰念儿交代一声:装一装,撑个场面。 旋即便有洁白光芒爆发,散作格外多的无尽光点。光点散而不乱,互相连线,渐渐勾勒出一群人的身影。 正是察觉异样后,组队闯入南奕虚灵境中的一群修士。 他们一进此界,视线当即落向盘卧于十二品莲台之上的凰念儿。 而凰念儿变身朱雀,却是瞬间入戏,抬起头冷冷注视着这群修士,轻蔑开口:“吾道是谁在扰人清梦,原来是一群大离后生。凭尔等,尚缉拿不得吾。还是回去苦修千年罢。” 话音刚落,隐于暗中、重新稳住阵脚的南奕,心念一动,不给这群修士继续探查情况的机会,直接将他们踢出了虚灵境。 转瞬,虚灵境中,又只剩下南奕与凰念儿。 刚刚还一脸轻蔑的凰念儿,忍不住看向重新现身的南奕,惊讶问道:“你欲何为?怎把仙门修士往此拉?” 南奕一脸晦气:“我又不知对方是仙门修士。而且我也没拉人,只是心神刚刚蔓过去,对面就二话不说,主动冲了进来。” 前世中,主角随便拉个人,都能装神弄鬼。南奕也没料到,自己还没想拉人,只是刚准备看看对面是啥人,就险些被一群仙门修士主动莽上门来。 适才一番变故,完全是在兔起鹘落间骤然发生。 事发突然,南奕无暇多想,只完全下意识地想着混淆视听,隐去自身。 他临时立了几个靶子,从凰念儿到朱雀再到永恒明火,皆是混淆视听,不叫人瞬间怀疑到他头上就行。 然后,身为此方虚灵境之主的南奕,就能凭借权限,将闯进来的这群修士,直接给踢出去。 凰念儿撇了撇嘴,说:“估摸着是你此刻濒死,气运稀薄,开始变得倒霉。” “而且这群修士,正要赶往南天城,似乎与你也有些因果牵扯。” 对于自身的倒霉,南奕郁闷归郁闷,却很是理解。 毕竟人都快死了,哪还来的气运。 他钻灵境规则的空子,在死后偷渡回现世,谋求复活,说起来简单,却绝非易事。 单纯有些倒霉,已经算是他原本气运底子足的表现。换作普通修士想钻空子,气运不足,可能直接就当场暴毙了。 但祸兮福之所倚,南奕只要能撑过这场劫数,成功复活,就能使自身气运不仅恢复如初,还能更上一层楼。 然后,南奕天赋「洞真」,可知人身份底细。 凰念儿神通「知心快语」,则可晓其心意变化。 两者情报一对,倒是大概知晓了这群修士来路。 ………… 大离水军第一卫,被困瀛州岛。 第一波支援,是楚郡郡城各书院蜕凡修士,主要是赶去送物资,方便水军第一卫固守瀛州岛,与南海妖魔打消耗战。 第二波支援,也是正式支援,则正在组织之中,预计二月底出海。 因大离水陆两军互不对付,除去水军第二卫、第三卫外,擅陆上作战的修士,大离朝廷最终选择抽调缉罪司人马,由缉罪司修士,负责登上瀛州岛后,大战群妖。 而缉罪司修士走陆路,将途径楚郡,于楚郡最南端之南海县出海口,登船出海,赶往瀛州岛。 恰在此期间,楚郡南天城,受永恒明火教魔修袭扰。更有不少玄阶魔修,仍旧逗留于南天城外。 虽说这些魔修,后续目标当只在南奕身上。 但楚狂生身为楚郡郡守,自不可能对此坐视不管,放任魔修隐于郡城四野,寄期望于魔修只找南奕麻烦而不另生事端。 他动用私人关系,请辑罪司援军,悄然先至南天城,捎带着解决魔修后,再去南海县出海。 为了避免海船再次被海妖击沉,虽玄阶修士轻易不参与凡间战争,但本次援军中,仍有玄阶修士随行——不出手参战,只护住海船,并预防南海玄阶妖魔以大欺小。 所以,辑罪司援军,并不惧永恒明火教的玄阶魔修。 不过,因护送军械,加之还要沿途借取各地诡器灵宝,至二月二十四号时,辑罪司援军,离南天城尚有一日脚程。 这天早,一些不想吃干粮的辑罪司修士,正在南泽县县城之中打牙祭,准备等吃完饭再继续动身南下,赶往南天城。 其中一位修士,名唤杨旸,于日常修行外,有着的喜好。 他一边喝着粥,一边翻看着刚买不久的《明报》合辑,想看看书店店家强推的《大离双龙传》,究竟有多么玄乎。 结果看了一会,杨旸忽觉异样,似与某一未知界域,生出冥冥之联系。 这股联系,还似要勾动其心神。 他当即喝了声何方神圣,非但不惧,还主动顺着联系探查过去。 因为,身为辑罪司修士,他从来不是一个人在行动。 杨旸诸队友反应极快,气机相连下,跟着杨旸一起动起来,转瞬便出现在一座宫殿之中。 “灵境?” “是虚灵境,以灵犀衍界,乃教派手段。” “好胆,不知是哪家教派,竟敢对我等出手。” 虽只是小队人马闯入此界,但几位辑罪司修士,并不畏惧。 只要稍等片刻,其他辑罪司修士,便会顺着气机牵引,很快赶至。 而且,身为辑罪司修士,他们看似十分莽撞,实则却是驾轻就熟。 因为杨旸佩戴在手上的诡器戒指,有着易生波折的负面效果。整个小队,其实早就习惯了钓鱼执法。 虽说这次竟是闯入虚灵境,而非在现世遭遇魔修或诡灵,但闯入南奕虚灵境的众修士,仍于第一时间朝所见目标,即凰念儿,丢出标记之术「辑魔令」。 辑罪司修士,出自戮魔仙门。其功法特性,一在标记锁定,二在暴击杀伐。 只不过,此等标记之术,落在凰念儿身上,竟全数落空。 杨旸下意识地定睛一看,一只浑身浴火的朱雀,卧于十二品莲台之上,正冷冷注视着他们。 “吾道是谁在扰人清梦,原来是一群大离后生。凭尔等,尚缉拿不得吾。还是回去苦修千年罢。” 下一瞬,杨旸等人即被踢出了虚灵境,心神回归肉身。 众人面面相觑,微微有些皱眉。 他们不在乎被踢出来,只诧异「辑魔令」没能标记成功。 倘若「辑魔令」标记成功,不论天南地北,他们都能感知具体方位。 但现在,他们只能看向杨旸,疑惑问道:“杨旸,适才伱是什么情况?” 杨旸摇了摇头:“我亦不知详情。不过,肯定是因此戒之故。” 杨旸说着,扬起右手,露出一戒。 此戒,名为「平安戒」,有着自发护体之效,可令杨旸不惧偷袭。但与此同时,易生波折,也容易让杨旸莫名卷入突发之事。 “然后,适才那只朱雀,身上火焰,似是永恒明火?” 杨旸略显迟疑。 另几人也感觉有点像。 收到楚狂生之请,辑罪司援军,已然知晓永恒明火教相关情况。 但毕竟未曾亲见,只凭色泽,不敢十分确定。 但心中难免怀疑起来。 有人道:“难不成是我等商讨围杀之事,被此教教主感应到端倪?” 杨旸摇头:“应当不是教主。此妖威势虽有,却不重,能被我等轻易直视。即便其入了地阶,也至多只是初入地阶。” “纵非教主,亦或为魔教护法。倘若如此,我等谋划,岂不是已然暴露?” “感应之中,此妖与我等,隔着多重界域。即便当真是永恒明火教护法,也不会在南天城外。” 杨旸拍板道:“不管如何,赶紧去向司长说明,交由司长定夺。” 几人当即出了县城,与辑罪司援军大部汇合。 ———— 0162 死后算计人间世 南奕与凰念儿情报一对,很快就意识到辑罪司援军,受楚狂生之请,即将抵达南天城,准备围杀魔教潜伏城外之修士。 对此,南奕不禁感慨:果然,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 根本不必他烦心,郡守楚狂生,就已经主动接过了此事,欲料理这些玄阶魔修。 不敢说彻底打杀所有魔修,但经此一遭,肯定会有不少魔修放弃。 而且,南奕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在明面上已经“死”了。 凤凰传承灵境的生还试炼者,乃是宋忠与裴清雪。同样被卷入凤凰传承灵境的南奕,自然是无有生还之理。 就算逃出围杀的魔修仍想盯着南奕不放,可南奕已“死”,他们怎么盯? 意识到这一点,南奕忽然发现,自己完全可以拖一拖时间,不必着急复活。 只要多拖一段时间,不仅魔修蹲点的困局能解掉,甚至连此前被迫答应楚狂生,要在二月底陪同巡视新兴工厂,极可能替楚狂生背锅一事,都可以甩掉。 想通此节,南奕顿时觉得退一步海阔天空,大有施展拳脚的空间。 不过,要想将复活时间往后拖,除去尽快联系上师兄陶知命,并确定好裴清雪那边出现的意外不会有太大牵扯外,还要确保今天没有被缉罪司修士怀疑惦记上。 南奕叹道:“也不知道适才有没有唬住这些人。” 凰念儿随口说:“肯定没这般简单就唬住。不过毕竟只是些蜕凡小修士,眼力有限,光顾着看我,也就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去。” 南奕点了点头。 杨旸等人肯定会对凰念儿身份存疑,没这么简单糊弄。 但甭管他们如何猜测凰念儿身份,都很难将这事直接跟南奕联系起来。 毕竟,虚灵境的存在,肯定是与教派有关。 南奕适才虽未当真想着往永恒明火教头上栽赃,但临机应变,下意识地让浴火朱雀沐浴着永恒明火,倒也确实撞了巧,直接让缉罪司修士往永恒明火教上揣测不已。 不过,这也多亏了凰念儿存在。 虽然只是一缕神识投影,但凰念儿的地阶位格本质,依旧能轻易震住缉罪司修士,叫杨旸等人下意识地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自然也就不会关注到躲起来的南奕。 南奕向凰念儿表示感谢:“适才多亏了前辈镇住场子,奕感激不尽。” 凰念儿闻言,撇了撇嘴,却也没有说什么,不置可否。 虽然南奕嘴上称呼着“前辈”,但凰念儿知道,南奕只是嘴上客气,实则在心里认为双方属于各取所需的平等关系。 之前在凤凰传承灵境中,南奕有求于她,好歹还会自称晚辈。现在发现她亦有求于他,便顿时放开了拘束,连装都不怎么装了。 不过凰念儿对这种天骄傲骨早有预料,本就没真个将南奕完全当作好忽悠的小辈,倒也无所谓南奕态度。 她只挥翅随意一划,替南奕框中两个洁白星辰,说:“这两人,应该是与你关系最密切者。你直接联系他俩便好。” 面对虚灵境中的漫天星辰,南奕分不清谁是谁,有些犯难。 但凰念儿身为凤凰使徒,在上古时代早就熟络了各种灵犀运用之法。 她虽也不知道谁是谁,却能看出谁与南奕的关系最为密切。 而有了凰念儿提醒,南奕轻舒一口气,在被框中的两颗洁白星辰中,随意一点。 这一次,洁白星辰对应之人,正是在外传武、许久未见的燕青云。 南奕心神蔓过去时,正见着燕青云被一书生纠缠着求取内功。 燕青云浑然不理会书生,自顾自吃完饭后,又回了自个在客栈中的客房,将书生拒之门外,准备收拾行李。 暗中看了一会的南奕,便趁此时,将燕青云拉进了虚灵境。 燕青云一阵恍惚,回过神时警惕不已,还道自己是莫名坠入了灵境。 结果他抬头一看,正见南奕坐在一九品白莲台上——莲台本是常见之物,但南奕还是将适才凰念儿坐过的十二品红莲台,换为九品白莲台;宫殿样式,亦有所变化。 南奕伸手一点,为燕青云幻化出一个蒲团,接着催动武种感应以表明身份,笑道:“燕兄,有一阵不见,当真是辛苦伱了。” 感受到武种动静,燕青云放下心来,说:“郎君言重了。传武布武,于燕某内功修行,亦是裨益。” 南奕略作寒暄,简单问过燕青云近况后,将真气修法传予燕青云。 燕青云诧异不已。 他没想到南奕推演完善内功武道竟如此迅速,还没到一个月的时间,他还在楚郡南部区域广传内功,南奕便已将内功武道升级为真气武道。 燕青云感觉,南奕完善内功法门的速度,甚至比他修炼内功都还要来得快。 对修行功法与内功心法愈发了解的燕青云,对南奕这般效率,着实是自叹弗如。 不过,心中略一感应真气法门后,燕青云双眸微亮。真气强于内力自是不说,关键真气法脉,乃是由燕青云修出真气,再让他人通过观想燕青云进行修炼。 这一形式,竟让燕青云恍惚有种自己已成仙神之错觉。 虽然眼下只是错觉,但燕青云觉得,未来可期。毕竟,传武他人,亦是让他人助自己修行。 而以南奕推演完善武道法门的才情,燕青云十分乐观地想到,或许要不了多久,南奕就能再次完善真气武道,又有提升。 又聊了几句后,南奕送走燕青云,选中另一个洁白星辰,果然是正在诚友书店内的郭来。 南奕将郭来拉进虚灵境。 在确认南奕身份后,郭来当即长舒了一口气。 他向南奕汇报了一番裴清雪那边的意外遭遇,以及裴府取出一株玄阶还阳草作为赔礼的事。 南奕微蹙眉头。 他都快把诡灵糖葫芦女给忘了,不觉得自己会与糖葫芦女再有牵扯。 结果万万没想到,他为复活所准备的后手之一,竟被糖葫芦女给破掉。 这肯定有南奕濒死之际气运稀薄的影响,但也说明糖葫芦女与南奕之间,尚有因果未曾了结。 南奕后续成功复活后,还得设法找到糖葫芦女了断因果才行。 “糖葫芦女,等我复活后,再去找其算账。”南奕深吸一口气,交代说,“然后,烦请郭老转告陶师兄,护住我心脏残余生机,然后,等到三月一号,再以火焰焚烧我心。” “届时,我将以「全愈」天赋浴火重生,复活归来。不过,在我重归现世前,却是不必辟谣我之死讯,就当我是真的死了。” 郭来闻言,有些迟疑地问道:“三月一号?会否拖得久了点?” 郭来不清楚南奕「全愈」天赋的具体原理,但他知道常识。 南奕要想复活,肯定是越早越好。越是往后拖,不仅护住其心脏生机的难度会越来越高,更是需要南奕付出额外的代价。 比如寿元大限。 南奕要是复活早,可能寿元都不会有太大折损。但要是把复活时间往后拖,长时间保持现下状态,无疑会寿元大损。 毕竟,南奕眼下,严格来说是属于生机微渺、魂魄长眠的状态。只是其魂魄合于灵犀,能让自身意识在虚灵境中保持清醒而已。 他每往后拖一天时间,就会损上十年寿元。 如果要拖到月底,将会丢掉足足七十年寿元。 其代价,不可谓不大。 但南奕却是沉声:“放心,我自有谋划。” 郭来虽有不解,亦只得应下。 待送走郭来,南奕思量了一番。 按杨旸等缉罪司修士的脚程,应该明日便会悄悄抵达南天城外,与城外魔修大战。 他只要保持“死”去,避过这阵风头,就基本能解掉被魔修蹲守的困局。 然后,原本要在二月底,陪同楚狂生巡视新兴工厂一事,亦可以顺理成章地鸽掉。 南奕理直气壮地想到:人都死了,还不准他当一次鸽子不成? 此念一起,南奕顿觉心中大定、天地宽阔。 不过,南奕之所以不惜损耗七十年寿元,也要拖到月度之交再行复活,却是源于凰念儿的提点。 “每逢月度交接,天地法则,其实也会有微妙变化。「二月司魂」,利于魂魄手段;「三月司春」,更宜长生修行。” “你想死后复活,令魂魄归于肉身,若是舍得寿元,亦可候一候天时。” 契合天时,冥冥之中,应当会有些好处。虽说具体会是什么好处,凰念儿笑而不语。 但南奕想了想,反正他要避风头解掉魔修蹲守之困局的话,本就会至少拖上四五天。 既然连四五天时间都等了,也不差多等两天所会折损的二十年寿元。 南奕觉得,凰念儿眼下,差不多也算是与他一荣俱荣,没有害他的必要。 于是,他选择相信凰念儿的眼界。毕竟凰念儿虽因神通之故有些嘴欠,其地阶位格却是实打实的,当得起随身老奶奶的人设。 正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凰念儿都是不知几万岁的老奶奶了,南奕觉得自己可以适当尊老。 凰念儿忽然眯了眯眼,有些狐疑地看了眼南奕。 虽然南奕仗着自己身为此方虚灵境之主的权限优势,屏蔽了她的读心神通。 但凰念儿哪怕看不到南奕的具体心声,也能察觉南奕心思的异常活跃。 她总觉得,南奕是在想些十分冒犯的事。 南奕面不改色,开始向凰念儿请教起教派玩法。 身为凤凰使徒,虽说上古之年玩的是万族争霸,但所谓教派,与上古异族诡妖势力差相仿佛,凰念儿自是懂的,说起相应手段,头头是道。 凰念儿看得出,南奕一心修行,百无禁忌。 她也想看看,南奕身在仙门,究竟能将自身教派鼓捣至何等程度。 所以,唯恐天下不乱的凰念儿,堪称是倾囊相授,丝毫不曾藏拙。 南奕亦是心无旁骛,对自身所辟武道架构,重新构思细化。 修炼内力之武者,依旧称作奕武者; 观想修士以修炼真气之武者,称作真武者; 受人观想,以修士之身练武,则称作源武者。 源武者,掌一道真气法脉,可视作真气武道护法,与真气武道共同成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然后,「天子剑」聚众加持之力的分成比例,南奕开始调整。 他之前特意留有余地,正是为了方便组织架构的设计。 奕武者,仍旧是一九分成; 真武者,则改为三七分成; 源武者,更升至五五分成。 在此世天地法则的限制下,以「天子剑」为基,最多开辟十二道真气法脉,可设十二源武之位。 南奕眼下,已将燕青云、郭来,分别定为初脉跟次脉。 然后,他盘算着,是否能将宋忠跟裴清雪,定为源武者。 宋忠且不去说,原本,裴清雪身为阴阳弟子,修的是仙门源炁,却是不适合作为源武者。 毕竟,师法源炁而成真气,用南奕前世的话来说,叫作山寨。 蓝星天夏,有义乌山寨;神诡此世,有奕武真气。 只要源武者定下,即可基于其所修源炁,生成相应真气 但仙门正道之源炁,却是碰不得。如果南奕山寨相应真气,肯定会犯了忌讳,落人口实。 可现在,宋裴二人受了凤凰传承,已经强行转为诡妖道途,浑身充斥血脉异力,无法再修仙门功法。 南奕问询凰念儿,血脉异力可有法化解。 凰念儿撇嘴道:“办法当然有,找位地阶修士出手化解即可。” 南奕无奈问道:“可还有其他法子?” 凰念儿翻了个白眼:“甭管什么法子,都得是地阶手段。否则阶秩不足,一切免谈。而且,这还是在你们后世,凤凰神威不显,才只需地阶手段。搁我当年,凤凰天天盯着凡世,就算是地阶出手也不管用。” 凰念儿有些自嘲:“遥想当年,我还是个玄阶修士,有个地阶老头子做我老大。结果赶上凤凰抓壮丁,我俩都遭了殃,根本没辙。不然你以为我,当真想做一只鸟?” 南奕无奈。 阶秩之说,就已注定此世神诡异力,会分出三六九等。 面对伟岸存在高阶手段,低阶修士只能受着。某种意义上,这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怕,是敌国之君。 ———— 感谢「书友20201213203255689」打赏500 0163 无因无果幕后使 凰念儿幽幽道:“你们后世人间,还能有凡人王朝。就算受了凤凰传承,也不过是道途断绝。只要坚持压制血脉不化妖,亦有可能在凡人王朝度过余生。” “倘若是在上古乱世,凡间无净土,片刻不得安宁。只要不想死得太早,即便受了凤凰传承,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化妖修行。” 凰念儿语气自嘲。 她虽是凤凰使徒,却是被凤凰抓壮丁强行转化为诡妖。 就算她早已接受了现实,心中亦难免有着几分芥蒂。 南奕并不接话。 不过他沉思许久,忽地问道:“凰族血脉,应该只是本质对应地阶,但在初期表现上,其实也是从黄阶开始对吧?” 因为南奕隔绝自身,不让凰念儿读心于他。所以凰念儿此时,只能略显疑惑地点头说: “不论凤族血脉还是凰族血脉,都只是凤凰传承之种。种子本质是地阶起步,但种子本身,也得慢慢成长发育。若种子初始便有地阶效力,一旦受了凤凰传承,普通修士连压制一二都做不到。” 南奕目光闪烁,犹豫了一会,问道:“凤凰传承,本质对应地阶,所以其血脉异力,难以祛除。但如果,不祛除,只稀释,可乎?” “稀释?”凰念儿呆了呆,有些疑惑。 南奕心念一动,在虚灵境中幻化景象,用一滴墨水融入一汪清水来做解释。 凰念儿眯了眯眼,很快明悟南奕的意图:“你打算让他俩做你的源武者,以真气中和稀释血脉异力?我不能确定,但伱可以试试。” 南奕亦不能确定。 他之前在凤凰传承灵境中,就隐隐约约有着如此想法。 只是不经测试,没有足够信息佐证猜测,南奕不想给人希望却又落得一场空欢喜,便不曾多言,只在说服裴清雪合作时,予其武种。 但现在,宋裴二人已经受了凤凰传承,情况已然无法再糟糕了,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不过眼下,两人应是陷入强行压制血脉异化所带来的排斥反应中,暂且昏迷,南奕也只好等上一等。 ………… 却说南天城外,永恒明火教一众魔修中,有一人名唤李朝阳,善谋善策。 二月二十三号晚,陆少煌被武安监围杀,被迫呼唤凤凰传承灵境现世,动静不小。 近日一直在荒野上各自修行的诸位魔修,也为此碰了个头。 “陆少煌,应该是栽了。”李朝阳轻轻开口。 “栽了也正常,区区一个蜕凡修士,性格狂傲,竟连我等都不放在眼里。”有人嗤笑。 陆少煌继承「火独燃」天赋,曾通过激活天赋以借法的间隔顺序,传递消息,说等他出城。 但一众玄阶魔修,左等右等,却一直没能等到陆少煌出城。 被陆少煌放鸽子的一众魔修,自是不悦。得知陆少煌遭殃,亦有些幸灾乐祸。 “人死不足惜。不过城内火种究竟是何情况,却是没个准数。” 陆少煌没有及时传递南奕即明尊所求火种一事。城外魔修,好些都在潜心修行,未曾特意关注南天城内动静,一时之间竟有些迷糊。 ——魔修之间曾有过约定,若以他人助力夺得火种,须在事后回报。是以好些魔修其实是在荒野上寻了个地儿潜心修行,只将自身法力,通过事前留下的「火独燃」印记,借法顾永择。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显懵懂。 亦有魔修,于城中动静有所关注,心生猜测。 李朝阳主动说道:“近日观城中动静,或许,明尊所求之火种,是人而非物。” 因潜心修行而显迷糊者,颇为好奇。他们在城外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陆少煌出城,看他到底要向大家交代些啥。 结果等了这么久,陆少煌一直没出城不说。看城中今夜动静,怕是快把他自个给交代了。 李朝阳自顾自分析道:“顾永择闯无相书院夺宝,生死皆命。但连顾永择发挥出筑基战力,都未功成,只能说明我等欲从书院夺宝,几乎无望。” “不少道友便是因此,已然离去。惟有一事不解,陆少煌此子,为何不出城?” 封城令撤掉后,想离开南天城,其实十分容易。尤其是在武安监修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划水态度下,不少黄阶魔修,都已溜出南天城。 偏偏继承顾永择「火独燃」天赋的陆少煌,竟滞留城中,一直不出城。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或许,陆少煌仍未放弃谋夺火种之念,方才不愿出城。” “按理说来,若火种收容于书院,陆少煌再是骄狂,也不该心生妄念。是以,他既滞留城中,意味着在他眼里,谋夺火种并非完全无望。” “或许,是顾永择死前,察觉有异,将自身天赋传给陆少煌时,亦曾让陆少煌将关键情报带出给我等。” “而这个情报,让陆少煌心生贪念,觉得他凭一己之力,有可能成功谋夺火种才行。” “这意味着,火种绝不在无相书院之中,当是与人有关。而据我所知,南天城中,有名南奕者,不仅以养气之身逆斩顾永择,更是辟出新道,乃武夫修炼之法,唤作内功心法,解万古之难题。” “余斗胆猜测,明尊所求之火种,应是南奕此子。” 郡府官方说法中,并不曾披露顾永择身陨详情。但修士之中亦有掮客,会贩卖情报。 所以,只要有心,就能知道顾永择死于南奕之手,以及南奕开创内功心法,修有内力,以“万法禁行”压制顾永择,继而逆斩筑基。 只要知道顾永择身陨详情,即便陆少煌隐瞒情报不曾带话,也足以令李朝阳分析出许多。 一开始,李朝阳还不敢完全确定,开创内功之南奕,就是明尊所求之火种。 但见陆少煌也开始跟风内功,仿佛一门心思全然围着南奕转,李朝阳登时便心中有数,觉得大差不差。 毕竟,明尊法谕虽然晦涩难解,但明尊欲求火种,自然不可能坐视其教徒找不到目标。 哪怕明尊高居太虚之上不好直接干涉凡世,也可以拨弄命数,尽可能地提醒凡世教徒。 在这一指导思想下,同时与顾永择跟陆少煌都有所交集的南奕,自然是十分可疑。 李朝阳原本还想过,是否要瞒下这个消息。 但得知南奕引路人,即是轻松击退顾永择的陶知命,且见陆少煌今夜多半是难逃一劫,惯于隐身幕后的李朝阳,并不打算隐瞒南奕身份。 趁着此刻一众魔修碰头,李朝阳干脆道出:明尊所求之火种,应是南奕。 乍听此话,不少魔修都有些诧异:火种,会只是一个养气小修士?即便南奕当真是火种,陆少煌会拿不下一个养气修士? 有人信,有人不信。不信之人,冷眼旁观,默声不语。 半信半疑者仔细一追问,得知南奕引路人身份,却是蹙眉。 只要南奕躲在城中深处,就算蜕凡修士能拿下南奕,耽搁的时间,也足够陶知命抵达救援。 想通此节,一众魔修皆感无语,不由瞥向李朝阳。 他们觉得,就算南奕当真是火种,此时知晓,也不如不知。 若是不知南奕身份,他们大不了就此退去,打道回府。 可知晓南奕身份后,发现火种很可能只是个养气小修士,轻言离去,似觉不甘。 但继续在南天城外耗着,也不是个事啊。倘若南奕几十年如一日,一直躲在城中不出,他们还能一直耗着不成? 便是他们愿意耗,仙门就看着他们耗? 一众魔修瞥向李朝阳,眼神不善。 这家伙,一看就是故意的。不想自己一个人干耗,便干脆拖着所有人一起空等。非让众人念头皆不通达。 如果南奕即火种,该不该继续留在南天城外守株待兔? 一时间,不少魔修皆感迟疑。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信了李朝阳所说。虽说以李朝阳不像是在胡言,但终究是有人信有人不信。 只不过,不信者,大抵皆是退意已决,不想再在南天城外干耗,自然也懒得出声置疑。 李朝阳神色泰然,也不管他人究竟信还是不信。 反正,能留住一些人,就足矣。 李朝阳行事,喜欢谋定而后动,不欲冒险。此前算计楚狂生,暗以「人心怒火」破掉南天塔,便是出自李朝阳谋划。 但他同样不喜欢独自行事。 如果可以,李朝阳只愿藏身幕后,唆使其他人出面。 道出南奕身份,不仅是为了拖住其他魔修一起空等,更是为了安全感。 如果只有寥寥数人留在南天城外,看似独吞南奕的概率变大,但一旦仙门有所应对,反倒是易被盯上,不好脱身。 这番心思,李朝阳没有与人分说。 他只适时提醒众人,南奕即是火种。别的,一概不多言。 于是,因凤凰传承灵境现世动静,暂且中断修行,重新碰头讨论一二的诸位魔修,在得知南奕即火种后,各怀心思,复又散开。 有的魔修,或是不信,或是单纯不愿空耗时间,或是因滞留太久已生警惕,选择悄然离去。 有的魔修,倒也不能说是心存侥幸,期望南奕会离城外出。他们知道,至少短时间内,南奕肯定会一直躲在城中。 但真的就此轻易退走,他们多少有些不甘心,觉得像是在灰溜溜认负。 于是,二月二十四日,仍有十位玄阶魔修,或因迟疑,滞留南天城外—— 最早之时,抵至南天城外的玄阶黄阶魔修,合计三十三位;顾永择死后,走了一些,余十八位玄阶魔修;等陆少煌闹出动静,即便有着李朝阳言说,亦有近半果断抽身离去。 然后,是夜,便有缉罪司修士,成群结队,如神兵天降,悄然赶至南天城外,打了十位魔修措手不及。 缉罪司修士,至多是黄阶上品的筑基修为。纯论修为,根本不如玄阶魔修。 但仙门修士不讲武德,皆是以众凌寡,结阵突袭,还有诸多诡器助阵。再加上随行的几位玄阶修士暗中出手,倒也打了十位魔修一个措手不及。 此外,缉罪司修士,攻伐神通直斩道基,堪称招招暴击,便是筑基魔修,亦不敢轻易撄其锋芒。 在发现仙门修士结阵突袭的第一时间,实力强的玄阶魔修,并非联手抗敌,而是不约而同地各自突围。 他们来自天南地北的各处,虽因明尊法谕聚在一起,实则相互之间并不认识。 眼见大离朝廷作出应对,就算能打,他们也不想打,果断选择突围而去。 可道行稍浅、手段稍差,又运气不佳,碰到难缠诡器的筑基魔修,一时之间,却是突围不得。 随着实力强的魔修陆续突围,剩下几位筑基魔修,不得不面临更多缉罪司修士围杀,左支右绌。 等到仙门几位玄阶修士配合着出手,几位筑基魔修或是被擒,或是直接殒命。 南天城隐患,就此平息。 而在一众魔修中,李朝阳却是无恙。 他的天赋神通,名为「和光同尘」。 代价为“为道日益,为人日损”——自身存在感,会每日削弱,直至被世人永久遗忘。 这也是李朝阳,明明喜欢居于幕后,却不时出面组织事务,乃至以化身行走人间,博取名望的原因。 但之所以李朝阳,一直不曾以「永恒明火诀」洗点,洗去此天赋神通,则是因为其效甚强,足以保命。 当缉罪司修士突然杀至,李朝阳虽惊不乱,直接运使「和光同尘」,既似与天地为一,无所不在;又似跳出此间,哪也不在。 明明他仍旧在原地未动,亦不曾隐匿身形。 可正巧对上李朝阳的杨旸等人,却是突然一呆,感觉自己像是稀里糊涂走错了位置。 他们虽觉疑惑,但其他地方正在交战,也就无暇多想,立即赶往最近的交战之处。 这却是李朝阳「和光同尘」,直接隐去自身存在感,不仅为众人忽略,更是连相应记忆,也一并淡忘。 这一天赋,不是隐匿,更胜隐匿。只要他不主动出手,就等若立于不败之地。 保持着「和光同尘」,李朝阳身处战场,却似置身事外。 他四下环顾,稍感疑惑。 李朝阳有想过,楚郡郡府,或许不会放任他们藏身南天城左近。 但正常来说,也就是请得几位内门弟子,赶过来口头警告一番,还不会来得这么快。 毕竟,仙门内门弟子,身为玄阶修士,一般不怎么管凡间外门之事。 结果,竟忽有神兵天降,结战阵,操诡器。 这种援军,当是朝廷直属,非各郡所能轻易请动才对。 ———— 0164 凤凰传承绝仙途 李朝阳思虑片刻,方才后知后觉想到:这只援军,应是赶去支援瀛州岛,只顺路来此,替南天城解围。 而大军动向,乃是朝廷机密,轻易不会走漏风声。李朝阳等玄阶魔修,既非大离人士,又久不履凡尘,一时疏漏,却有此劫。 当然,李朝阳「和光同尘」,劫不加身,自是不以为意。 至于其他魔修遭劫身陨,与他无关,也不会在意。 魔教不比仙门,并无同门之谊。一众魔修,也是天南地北聚于此处,此前并不相识。 环顾四下,冷眼看着同教魔修或死或逃,李朝阳却是忽而有些感慨: 永恒明火教火种之争,以及瀛州岛至宝之争,本是互不相干的两件事; 偏偏在此南天城,两事之因果,竟反复相撞。 先是永恒明火教,误把瀛州岛至宝当作火种,欲强闯无相书院以夺宝; 后有缉罪司修士,本不应轻动,却为支援瀛州岛之故,途经楚郡,顺手围杀魔修。 此等巧合发展,他人或许觉得离奇。但在李朝阳眼里,却分外眼熟。 因为,这种事,以前也常发生在李朝阳身上。 当他运使「和光同尘」,不仅劫不加身,更是不染因果。 若有两事因果同时缠身,李朝阳只需「和光同尘」,便能轻易摘掉自身,反叫两事因果另行相结。 所以,看着同教魔修遭劫,李朝阳古井无波之心,好不容易生出一丝感慨,却是为南奕而叹。 他感觉,自己是遇到了同行。 只不过,李朝阳亦有些疑惑。自己是靠着天赋「和光同尘」,才能在必要之时,不染因果。 可南奕,初入修行,却是凭何无因、为何无果,能将自己抽身事外? 李朝阳想不明白。 疗伤治愈之天赋,南奕入道修行前觉醒,很正常。 聚众加持之天赋,因其著书刊报而觉醒,也说得过去。 南奕初入修行,便能有两大天赋,已属难得。李朝阳并不觉得,南奕还能有不沾因果之天赋。 可偏偏,不知南奕是有心还是无意,竟当真让永恒明火教火种之争,与瀛州岛至宝之争,搅在一起,因果混淆。 李朝阳心生退意。 如是南奕有心,当真有着相应天赋,属于关键时刻能将本人因果摘出去的同行,李朝阳知道自己很难算计成功。 如是南奕无意,则说明南奕气运惊人,哪怕是在明尊拨弄命数之下,亦有其他仙神施以援手,干扰命数,不叫南奕轻易陷入明尊算计。 前者,算计难成; 后者,招惹不起。 李朝阳终于心生退意。 但在离去之前,他却想亲见南奕一眼。 这么多天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李朝阳对南奕甚是好奇。难得用了「和光同尘」,他便想亲眼看看,南奕身上,究竟有何玄奇。 「和光同尘」下,「龙气法禁」亦不加身。只要不主动出手,不破去「和光同尘」,李朝阳便无须担心道行消磨,可在城中自由出入。 但是,当李朝阳次日保持「和光同尘」,来到南天城中诚友书店外,正见着缉罪司修士杨旸登门求见南奕,却愕然得知,南奕卷入凤凰传承灵境,竟未曾生还。 一时之间,李朝阳只觉荒谬。 但心念一转,李朝阳登时觉得,以南奕之气运,绝不会如此轻易死去。 即便凤凰传承灵境,五人只能活二,已有宋忠、裴清雪得了传承,李朝阳仍旧坚信,南奕绝对没死。 只可惜,他却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李朝阳运使「和光同尘」,是将自身存在感削至极限。而其代价,却是“为道日益,为人日损”。 不想彻底被人遗忘,成为无所不在却又并不存在之人,李朝阳必须得在一日之内停下天赋,做些增加自身存在感之事。 等不到南奕复活归来的李朝阳,只得满是遗憾地离开诚友书店。 但李朝阳决定了,他用来博取名望的下本,就跟风南奕,也把内功心法给加上。 ………… 撑过第一轮血脉异化冲击的裴清雪,幽幽醒来,面色黯然。 因离开灵境时状态正佳,裴清雪及时压制了几分凰族血脉,倒是没有直接变成半人半鸟。 但她异化程度却也不算浅。 五官微塌,背覆毛羽,弓足生蹼,更是连玄牝之门都生出兽穴异状,化为螺旋之形。 裴清雪取出南奕为她所作之画,看着画上自己往昔模样,默然无言。 她怎么也没想到,两日前自己还是个妙龄少女,两日后,却已只能勉强保住人形。 若有一日,她连人形都守不住,就将化为诡妖。然而,当今之世,化为诡妖者,不远遁海外,几乎难以存活。 于修士而言,肉身异化,多为异力污染。 阴阳仙门修士,可借双修之法,消磨异力,缓缓驱除异状。 但前提是,异力阶秩不能过高。 可凰族血脉之力,本质乃是地阶起步。 裴清雪作为养气修士,至多不叫凰族血脉轻易反客为主。但要想消磨异力,却是几乎无望。 这般情况下,她接引源炁化生法力,只会被血脉异力污染,根本不是阴阳法力。 换言之,除非彻底转向诡妖道途,修凰族血脉,否则裴清雪日后道途,已然断绝。 若是旁人有此遭遇,在这人族大世,基本都是彻底断去念想,既不修仙,也不化妖,苟且偷生。 但裴清雪看了眼体内凤凰传承,竟微感挣扎犹豫。 盖因,凰念儿挑选给她的凤凰传承,既非普通货色,又正好契合其天赋「玄牝之门」。 「玄牝之门」,其效曰:阴阳交感,三生万物。其灾厄则在于:玄阴之气,天地感生。 简单说,就是裴清雪体内每时每刻都会滋生玄阴之气,进而生出阴阳失衡之忧。 此前,裴清雪之所以不受灾厄困扰,全是靠姐姐裴清采替她转走玄阴之气,再以双修法门化之。 这也是为何,姐妹两人中,姐姐裴清采,年纪轻轻却已养气大成之故。 但现在,凰念儿给裴清雪挑选的凤凰传承,名为《冰凰圣母道》。 不仅能以玄阴之气凝练广寒冰焰,更是走阴阳造化之路,可以广寒冰焰临时点化性灵,驭使麾下万灵。 可以说,这门传承与裴清雪堪称契合无比。只要她放弃做人之念,远遁海外化妖,就能在诡妖道途上走很远,地阶有望。 而与裴清雪相仿,宋忠所得凤凰传承,亦是凰念儿量身挑选。 其名曰:《冥凤无生法》。 若依此法,诛敌之时,可借敌方命力凝练无生冥火。 这无生冥火,用在他人身上,可直焚寿元;用在自己身上,可入不生不灭之境,涅槃化去伤势。 配合宋忠本身天赋「送葬」,亦可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体系,先以送葬之力诅咒敌对之人,再以无生冥火掠夺敌方命力。 只不过,不管裴清雪还是宋忠,问题症结始终只在一处,即异化。 上古之年,灵妖争霸,将不少人族强行化作妖族。即便当真化为诡妖,亦是修行。 可在当今之世,一旦在人族地界化为诡妖,又无家族庇护,落在陌生的人族修士手中,只会被剥皮抽筋剔骨取肉。 宋忠此前并未入道,以凡人之身,根本无力抵抗凤凰传承。即便有着陶知命后来出手,也只能让宋忠保住人形,不彻底坠入诡妖道途。 但宋忠异化程度,比之裴清雪更甚。 当他醒来,弄清楚自己眼下状况后,一言不发,只是躲在诚友书店深处角落里发呆。 郭来见状,在心中主动呼唤南奕,以类似祈祷的法子,将此事告知正在参悟「浴火重生」法理的南奕。 南奕遂将宋忠拉入虚灵境。 宋忠在书店里,神情木然,沉默无言。 但在被拉进虚灵境后,先是确认了南奕应无大恙,接着发现自己在虚灵境中的形象乃是原本模样,宋忠勉强扯动嘴角笑道:“南兄成功偷渡回现世,值得庆贺。不知南兄后续复活,可有疑难?” “虽有波澜,却无大碍。待得月底,我便将着手复活事宜。至于宋兄……”南奕看着宋忠,满脸关切。 但不等南奕说完,宋忠主动打断道:“南兄不必为我挂怀。灵境之中,全靠南兄仗义,将逃生之机让出,宋某才能勉强保住性命。” “连吴家吴明,都死在了灵境之中。连南兄你,都是艰难假死,肉身尽消,至今未能复活。宋某不过一介凡人,既然卷入了凤凰传承灵境,自是不敢奢求全身而退、安然无恙。” “只是想到异化至此,从今往后都不能再出门见人。宋某眼下,确实有些茫然。” “但请南兄放心。宋某这条命,既是南兄豁出性命,艰难假死才保住,宋某定不会轻言放弃,就此轻生。” 宋忠连道数句,显然他之前的发呆,其实是一直在思考自身现状,早有腹稿。 但南奕感觉,宋忠的发言,完全是在为他人着想,过于换位思考,而罔顾自身。 南奕默然。 一时半会间,他心绪竟有些复杂,生怕自己设想的以真气中和血脉异力之法,最终会只落得一场空欢喜。 对于凤凰传承灵境,南奕知道自己已经竭尽全力了,保住了宋忠不死,然后自己去博取死后复活的渺茫生机。 这固然是南奕不愿接受凤凰传承断绝道途下所作出的选择,也是南奕在凤凰传承灵境中,能对宋忠给出的最大帮助。 毕竟,身陷凤凰传承灵境,犹如刀俎下的鱼肉,本就没有太多选择余地。 倘若真要说道,要怪也只能怪凤凰霸道,明明是陆少煌呼唤传承灵境现世,却非要强行拉他们进去,来个非生即死的传承之争。 上古末年,霸道灵妖,遇上了更霸道的斗府月宰,被斗府月宰驱逐至太虚深处,不敢再回人间,没法再将大量人族强行转化为妖。 可即便如此,上古凤凰,亦能趁着其传承灵境不时现世,强行拉人进灵境。 南奕暗恼,在心底深处记上了凤凰一笔。 然后,南奕一时间,在不确定真气中和血脉异力之法是否可行前,不愿仓促告知宋忠。 见宋忠并无轻生之念,南奕暂且送走宋忠,重新看向对应裴清雪的洁白星辰。 见裴清雪对应星辰稳定下来,即其已然醒转一阵,南奕便将心神蔓延过去。 于是,南奕抬眼便见:裴清雪正盯着他之前画作发呆。 从裴清雪身上,南奕亦品出一丝落寞之意。 毕竟,女子少有不爱美之辈。 而后,确定裴清雪正是一人独处,南奕将裴清雪拉入虚灵境。 陡然进入虚灵境,裴清雪脸色瞬间一变。 但察觉此地非是诡灵境,眼前又有一位“南奕”,裴清雪稍显迟疑地问道:“南君?” 南奕点头:“此地乃灵犀虚界,为我旗下武夫信力所衍。未经告知,便将裴姑娘冒昧拉入此地,还望裴姑娘见谅。” 裴清雪先是一喜:“南君客气,能在此地见到南君,知晓南君确实未死,清雪只觉高兴。” “可是,南君交予清雪保管之水脏,清雪无能,竟叫诡灵葫芦女给夺了去。”裴清雪语气转向讪讪,甚感尴尬。 裴清雪没能保住南奕肾脏,主要是因其抗拒凤凰传承,一心压制血脉异化,状态难堪,受糖葫芦女问询时根本无暇多想。 但不管怎么说,丢了就是丢了。若非南奕做了两手准备,裴清雪相当于是毁了南奕复活退路。 一时间,裴清雪甚至有些无颜面对南奕。 南奕倒是面色如常。 濒死之际,气运稀薄。虽然他成功保住了一线生机,偷渡回现世,却难免横生枝节。 这事也算是南奕自个的疏忽,因缺乏经验,没料到气运不足下,倒霉起来会事事不顺,节外生枝。 但只要最终目标没有宣告失败,南奕便只当是好事多磨,不会因此迁怒裴清雪。 “「我」以前吃过葫芦女一个冰糖葫芦,眼下又还了它一个,姑且算是一饮一啄皆有天定。再者,裴姑娘当时受凤凰传承所累,状态欠佳,却是不必为此介怀。” 因果牵扯下,肾脏被夺,化作糖葫芦。南奕知道,他与糖葫芦女之间的因果,自不会就此两清。 不过此乃私事,需要的是他本人找到葫芦女,而与裴清雪无关。 南奕揭过此事,直言正题:“此番将裴姑娘拉入虚灵境,却是想问裴姑娘,可愿试着转修真气武道以另续道途?” ———— 0165 三顾书店不得入 真气武道,正常是以源炁感染内力,进而转化出同源真气。 如将源炁换作血脉异力,理论上也能感染内力修成真气。 若论神效,真气只及法力之百一。 但真气妙在,几乎没有代价。 若仙武同修,如郭来,甚至能以真气缓解自身灾厄烈度。 在南奕看来,这就像是稀释。以真气中和法力或血脉异力,使其更加柔和温顺。 普通修士,其实也能修炼真气,将其作为辅修手段,收敛自身法力过盛之锋芒,佐以修行,打磨根基。 只是积累真气同样是水磨工夫,普通修士精力不济,纯靠自身修炼,量上不去,就显鸡肋。 但南奕定下的十二位源武者,掌真气法脉,能依靠「天子剑」聚众加持之效广为传武,即能较为轻易地养出一身浩荡真气。 这对普通散修来说,吸引力十足。对仙门弟子而言,其实吸引力也不算低。只是仙门弟子,不乏效果相近的替代法门,一样可以打磨根基,很难为此动心。 再者,能成为仙门弟子的人,心气一般来说都不会太差,也未必愿意屈居南奕之下,为其武道护法。 但眼下,裴清雪却正为道途断绝而神伤不已。 听得真气武道之妙用,或可凭真气中和血脉异力,缓缓消弭身上异状,裴清雪眸现异彩,二话不说便当即应了下来。 “南君之意,清雪知矣。不论真气中和异力是否可行,清雪都愿试之,无怨无悔。” 虽是在虚灵境中,裴清雪亦以手指天,郑重开口。 “阳神在上,裴清雪自即日起,受真气武道护法之职,定当诚心追随南奕公子,为其效命。” 南奕坦然受之。 他适才并未直接将真气法门传予裴清雪。 因为源武者乃是真气法脉观想之源,与真气武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不是绝对不能更换,却也不宜轻动,只要定下就最好不变。 如若裴清雪不愿表态追随南奕,为其武道护法,南奕自然不会传下真气法门。 但真气是否当真能够中和稀释血脉异力,需要过上几日,等待裴清雪的亲身反馈。 在此期间,却有数人先后登门诚友书店。 先是二月二十五号上午,缉罪司修士杨旸,气势汹汹地来到诚友书店。 他来书店,非是为虚灵境而来,而是为找《大离双龙传》作者「奕名」。 昨夜,缉罪司修士神兵天降,打了城外魔修一个措手不及。 仍旧滞留南天城外的十位玄阶魔修,算上李朝阳,只逃了六位,然后三人身陨、一人被捉。 作为支援瀛州岛的援军,他们还想在南天城借取各书院收容之诡器,会逗留一日,等二十六号才动身南下,继续赶往南海县。 而杨旸,便趁着这一天空闲,追完了《大离双龙传》最新剧情。 然后,他破防了。 因为,市面上的最新剧情,正好更新到欧阳珂为龙骑士背刺,误以为是杨康穿上裤子便不认人,黯然神伤,不告而别。 杨旸追完更新,只觉自己看书受的内伤,竟比昨夜斗法魔修还要来得更重。 他想不明白,明明前面还把欧阳珂塑造为天仙一般的人物,为何转手就来了个被人背刺? 杨旸气急。 其他凡人读者,再是气愤填膺,最多也就是写信狂骂。 可杨旸不一样。 身为修士,又不知陶知命底细,他念头不通达后,抄起刀子,便要亲自登门,到诚友书店问个究竟,问问狗作者到底改不改剧情。 结果,操刀佩剑,气势汹汹,欲登门问罪的杨旸,都走到了诚友书店门口,却死活进不了书店,仿佛在方寸之间迷了路。 杨旸呆了呆,这才意识到书店老板陶知命,非是寻常修士,不容小觑。 他收敛脾气,正色道:“在下戮魔门杨旸,想来拜访《大离双龙传》作者奕名,探讨剧情。还请道友行个方便。” 陶知命闻言,见杨旸冷静下来,不像是非得来找茬的,方才撤下困阵。 这是陶知命身上诡器「迷踪戒」之效,可将人困在一地,且令其不知该怎样走才能脱困;代价则是陶知命自个,也会暂时丢失方向感,不宜外出走动。 等杨旸进书店,陶知命一边看着,一边头也不抬地懒散道:“前日凤凰传承灵境现世,奕名卷入其中,未得生还。若道友欲寻奕名,还是请回吧。” 杨旸顿时一呆。 他来找南奕,是想友好探讨一二,请南奕认真考虑要不要改剧情。 结果,南奕已死? 杨旸看向书店深处角落,一位浑身长出黑羽的男子,即宋忠,正是受了凤凰传承之模样。 “奕名卷入了凤凰传承灵境?除了这位,城里另一位活着出灵境之人,不是奕名?” “另一位,是裴家二千金,裴清雪。” 这下,把杨旸给整不会了。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该说啥。 杨旸有想过南奕或许脾气会很倔,打死都不肯改剧情。 但他真没想过,不等他打死南奕,南奕就已经死在了灵境之中。 杨旸怔然,好一会才说:“若是这般,《大离双龙传》后续,岂不是会就此断更?” 欧阳珂遭背刺失身,是有些恶心读者。但这书毕竟是郭靖、杨康双男主,忍一忍,只代入郭靖黄蓉,也不是不行。 可一旦断更,还是在背刺失身剧情后断更,就真的是没法忍。 但偏偏,作者都已经死了,杨旸想操刀上门催更都没辙。 好在,陶知命回复道:“就此断更倒是不会,这书已经写完,后续存稿慢慢更新即可。” 听到书已写完,杨旸眸子一亮,登时将南奕抛诸脑后。 只要实已完结,不会就此断更,作者死了虽然可惜,却也并非难以接受的事。 杨旸向陶知命求取《大离双龙传》后续文稿。 陶知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杨旸,说:“存稿岂可轻易予人。道友若是想看,回头追更即可。” 杨旸卖惨:“在下明日便要赶去瀛州岛,与南海妖魔斗法。要是运气一个不好,身死道消也不是不可能。倘若死前还有明明完结却不能看完,着实是人生憾事。还请道友行个方便,在下保证,绝不会将奕名存稿,流出刊印。” 陶知命沉吟不语。 杨旸微一咬牙,见陶知命也是个同好中人,遂略显心疼地从乾坤戒中取出一本《极乐宝鉴》。 “此书乃在下收藏珍本,出自兑朝,未曾在离朝境内流传。在下愿以此书,换取《大离双龙传》后续文稿。” 乾坤戒容量有限,能被杨旸放于戒中随身携带的,皆是珍本。 其中,《极乐宝鉴》更是珍中之珍。但杨旸看了眼店中书柜,要想从陶知命手中换书,只能拿出未曾在离朝流传的此书。 陶知命见状,登时不再迟疑。 取出一枚银元立约,约定杨旸不得将《大离双龙传》后续剧情提前流出刊印后,便将南奕存稿换了《极乐宝鉴》。 不过,在杨旸离去时,陶知命看向其背影,却是稍觉疑惑。 作为跌境修士,还是无相仙门出身,陶知命眼力很尖。 他在杨旸身上,竟看出一丝与郭来、宋忠相同,皆是进入过南奕灵犀虚界才会有的气息。 不知南奕所辟灵犀虚界曾遭杨旸强闯的陶知命,一时间只觉奇怪:为何杨旸都已进过南奕的虚灵境,却不知南奕近况? 但陶知命也懒得在意此节,见杨旸与南奕之间似有联系,便干脆应下换书邀约一事,拿他之前找南奕要来、已经看完的存稿,换了《极乐宝鉴》。 而杨旸登门来访之时,好巧不巧,正叫「和光同尘」潜至附近的李朝阳看去。 李朝阳遂知南奕身陷凤凰传承灵境,未曾生还一事。 只不过李朝阳颇为高看南奕,并不觉得南奕会当真彻底死在凤凰传承灵境之中。 且不提不曾露面的李朝阳,继杨旸之后,第二位登门者,竟是吴明之父,吴尺。 凤凰传承灵境,虽然近些年来少以现世,但相关资料,于各大仙门书院中,倒也好找。 得知凤凰传承灵境,乃五人博弈,至多可活两人,且就算拿下传承,于当今之世也属鸡肋,只会令道途断绝,吴裴两家家主,皆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当裴清雪回到裴府的消息传开,吴尺便知道,自己儿子怕是没了。 但吴尺不解,凤凰传承之争,为何结束如此之快?且裴清雪也就罢了,宋忠一介凡人,凭何能活着走出传承灵境? 裴清雪之外的另一人,不管是陆少煌还是南奕,吴尺都能接受。 独独宋忠,吴尺接受不了。 他不信自己儿子,连一个凡人都比不了。 凤凰传承灵境中,具体经过绝对有问题。 二月二十六日,吴尺先是去了裴府,欲见裴清雪,被裴母推诿;改口不见裴清雪,只求问凤凰传承灵境具体经历,也遭拒绝。 愤而离开裴府的吴尺,愈发觉得灵境之争,绝对有异。 而且,宋忠离开传承灵境后,竟一直待在诚友书店中。偏偏本是陶知命半个徒弟的南奕,却不见了踪影。 他干脆来到诚友书店,欲找宋忠一问究竟——因为有武安卒巡夜,宋忠拿下凤凰传承回归现世,一边异化一边赶往诚友书店的消息并非隐秘。 结果,吴尺和杨旸一样,被陶知命动用诡器「迷踪戒」,困在了书店门口。 “陶道友,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连书店门都不让我进?”吴尺冷笑。 吴尺本以为,陶知命可能会回上几句,说他并非善客,方才不让他登门。 怎料,陶知命居然比他还无耻—— 陶知命随手困住吴尺后,微微撇嘴,压根不将吴尺的话放在心上,只自顾自地继续翻看《极乐宝鉴》。 吴尺有些憋屈。 如果陶知命与他对辩,即使被陶知命困住,吴尺也自信,自己在气场上不会输。 结果陶知命一声不吭,只自顾自地,吴尺就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关键,陶知命若与他对辩还好。可陶知命旁若无人不吭声下,他却不能独自在外叫骂不停,以免失了身份。 吴尺忍住气:“陶道友,我来并无他意,只想找宋忠问下传承灵境中究竟是怎样个经历。还望道友给个薄面。” 陶知命心中不屑,依旧不作理会。 他才懒得在乎这些所谓世家的面子与规矩。 见陶知命仍旧在翻《极乐宝鉴》,被困在门口的吴尺,眼神闪过一丝阴翳。 心知自身实力不如陶知命,吴尺并不考虑以斗法手段强闯。 他只冷声道:“道友若是这般不讲理,就休怪吴某心狠,令吴家产业停工三月,为犬子免薪守孝,并对外放言,此皆道友所求。” 吴家产业不小,若停工三月不发工薪,只会搅乱楚郡民生。牵一而动全身下,不知会使多少人受到波及。 倘真如此,楚狂生定是不满。 但吴尺为拖陶知命下水,宁可伤敌三百自损一千,又是因自家嫡子身亡故,楚狂生也拿他没辙,届时只能设法去求陶知命退让。 陶知命虽不在意楚狂生会怎样,却不愿楚郡百姓因己之故而受牵累,徒惹因果。 所以,陶知命终于回道:“你这般做,是打算不顾自身修行乎?” 吴尺阴恻恻道:“不过是荒废三月修行罢。待三月后复工,吴家产业工位,照样是供不应求。” “可嫡子身亡,于我吴家,荒废的又何止三月?” 吴尺恨声开口。 他并非只有吴明一个儿子。 但其他子女天资不足,难以入道,只能贬为庶出。 关键入道修行,又不能从小开始。须得将子女抚养至十五六岁,才能看出心性与天资。 于吴尺而言,要想再出一位嫡子继承吴家家业,起码要荒废二十年光阴。 陶知命淡淡道:“卷入凤凰传承灵境,本就是各自天命。汝子技不如人,败了也就败了,死了也就死了,无须再问个中详情。” “技不如人?”吴尺呵了一声,“输给南奕也就罢了。可输给一介凡人,当真是智计之故欤?” 吴尺声音低沉,恨声道:“而且,你真当吴某不知,南奕此子,或是假死,仍有复活之机乎?” 南奕「全愈」天赋,底细早已暴露。又见城中内功并未失效,有心人如吴尺,自然猜得到南奕还没彻底死透。 对此,陶知命亦不觉不惊讶。 他只一声轻笑:“那又怎样?” ———— 0166 挟怨索赔求法脉 “那又怎样?” 陶知命一声轻笑,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固然,他不愿楚郡百姓因己之故而受牵累,但吴尺放此狠话,他最多也就是回话搭理一二。 想要他真的退让,单纯放狠话不行,得吴尺当真做出伤敌三百自损一千之事再说。 唯有吴尺当真停工半个月后,再来放狠话,陶知命才会信他当真能做出停工三月之事。 吴尺眯着眼说:“我只需看一眼宋忠,聊上两句便走。陶道友连这个面子都不给?” 陶知命笑意盈盈。 他其实很不理解,为何世家之人,总觉得自己有所谓薄面? 虽说世家产业确实不小,堪称垄断,但这些产业多来自世家创始之人及历代积累。若是各家老祖当面,陶知命倒是会给份面子。 可凡世之中,世家之人不过是承先祖恩泽罢了,本身修为不过尔尔,也配有薄面? 不过,正当陶知命即将笑言“何来面子”时,宋忠却是站了出来。 “陶师兄,不若就让吴师兄直接这般看我几眼?” 片刻之前,当陶知命与吴尺话不投机半句多,渐显剑拔弩张之氛时,身为当事人的宋忠,在心中默诵南奕之名,主动联系南奕。 一直待在虚灵境中的南奕,收到宋忠呼唤,立即分出心神,与宋忠搭上话。 宋忠三言两语,将书店现况快速告知南奕。 “南兄,可是任由陶师兄料理此事?但我担心吴家这位,是真做得出停工三月这种事来。”宋忠在心里说着,略显犹豫。 吴尺的狠话,唬不住陶知命。但宋忠听了,却是颇为在意。 他觉得,让吴尺进书店找他问几句话,应该不打紧。但又不确定是否真的不打紧。 南奕冷静道:“陶师兄不让此人闯进书店,或是护持你我之故,但此事却是不容我等置喙。” 宋忠闻言反应过来。不管具体出于何因,只要陶知命没改口让吴尺进书店,那他跟南奕,就不该说出“让吴尺进来也无妨”之类的拆台话语。 但南奕性子,终究不如陶知命浑不吝。他与宋忠一样,有些顾虑吴尺会当真做出停工三月,直接绑架楚郡民生之事。 一方面,是共情心下,不忍无辜百姓受此牵累;另一方面,如果真的闹到此般地步,事后的麻烦事绝不会少。 虽说吴家伤敌三百自损一千,麻烦会更大。但南奕觉得,就算吴家麻烦会更大,他也犯不着摊上这事、损上三百。 所以,南奕思虑片刻,哪怕明知吴尺是故意在行道德绑架之举,还是只得说道: “宋兄,可以这样,不让此人进书店,不拂了陶师兄面子;但可以让他直接在店外看你,与你聊上几句。” “就是看宋兄伱,是否愿在此人面前露底。” 宋忠自嘲一笑:“我现在这般模样,即便当真被人看了去,又能怎样?” 因为南奕要等裴清雪那边反馈结果,所以此时的宋忠,尚不知修炼真气或可中和血脉异力之事。 他虽不至于就此轻生,却也提不起多大兴致,只余自嘲唏嘘。 不过宋忠心善,听着吴尺道德绑架之威胁,只觉心下不忍,不愿缩在一旁置若未闻。 于是,得到南奕确切答复的宋忠,赶在陶知命与吴尺即将聊崩之前,站出来插了一句话:“陶师兄,不若就让吴师兄直接这般看我几眼?” 陶知命瞥了眼宋忠,轻叹了一声“君子可欺之以方”后,不复多言,继续看向《极乐宝鉴》——却是默许了宋忠之提议。 宋忠走出数步,从书店角落到了正中,可被吴尺于店外直视。 得了半个台阶下的吴尺,也不继续坚持进书店,只站在门口眯眼打量宋忠:体覆黑羽,双手化爪。 他将宋忠此刻模样,牢牢记住。 然后,吴尺问询传承灵境中具体争斗经历。 已与南奕沟通过的宋忠,对拿着自家产业麾下工人做威胁的吴尺十分厌恶。 他只简明扼要地淡淡开口:“南兄不愿屈身凤凰传承,主动牺牲。他与我跟裴姑娘,三方结盟,自然轻易取胜。” 在一方愿意主动牺牲的情况下,所谓五方博弈之困局,弹指可破。 虽然宋忠没有说出三打二的具体情节,但也压根不需要说详细。在三方结盟的那一刻,传承之争的胜负,就已在不言之中。 吴尺对此,亦无话可说。 要怪,只能怪吴明和南奕不熟。而南奕,又刚好敢赌命,宁可赌他能成功“死”后复活,也不愿摊上凤凰传承,选择了主动牺牲自己成全宋裴二人。 但吴尺来找宋忠,并非当真是为探寻凤凰传承之争的博弈详情。 吴明人都死了,吴尺再来追问吴明具体的败北过程,不是不行,却不值得吴尺为此开罪陶知命——准确说,这种事,吴尺只会找同为世家的裴家了解情况。 结果,吴尺在裴府,不仅见不到裴清雪的面,更是连具体情况都问不到。 吴尺登时明白,凤凰传承灵境之争,绝对有异。 这个异,并非是指南奕没死透还能复活,也不是指吴明之死或与南奕有关——前者,是南奕自己本事;后者,只能说吴明命数如此。 身为修士,些许亲情并不会干扰吴尺心智。 吴尺在专门收集了一番南奕有关情报后,心中生疑,其实是落在了裴清雪身上。 他怀疑,南奕所辟武道,或许能让裴清雪道途,不至于彻底断绝。 因为,如果裴清雪道途已然断绝,即便不自杀离世或远遁海外,也将沦落为裴家庶出,几与凡人无异。 吴尺要见上沦为庶出的裴清雪一面,其母裴云樱按理说,不该拒绝才对。 可裴云樱却拒绝吴尺,并表露出疏远态度,似是有意隐瞒一些事。 这说明:受了凤凰传承的裴清雪,尚未完全失去价值,仍旧值得裴清雪维护一二。 吴尺心中生疑,专门费心调查了一番,发现裴府近日又在悄悄招纳一批女性奕武者,似有所求。 吴尺稍作分析,虽然不知真气武道的明确存在,却怀疑南奕不曾死透,尚有复活之机的同时,其所辟武道,或许能为裴清雪重续道途。 若此番推测为真,南奕所辟武道的未来潜力,就不容小觑了。 吴尺便来诚友书店,欲见上宋忠一面。 一来,他是想试试从宋忠身上看出点端倪。毕竟,如果裴清雪都能重续道途,与南奕关系更好的宋忠,没道理不行。 二来,吴尺则是想通过宋忠,设法和南奕搭上话。因为吴尺坚信,南奕既然敢玩死后复活这一招,就一定做有相应准备。 他虽不知道南奕有何准备,却坚信宋忠一定会有办法联系上“死”去的南奕。 只是吴尺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想到,陶知命居然如此霸道,一点面子都不给,连诚友书店的门都不让他进。 甚至在他说了,只是与宋忠聊两句,不做其他后,仍旧被陶知命拒之门外。 吴尺气急。 诚然,陶知命乃是跌境修士,实力冠绝南天城,可以傲视郡城众修士。 但既已跌境,便属同境。陶知命连一点面子都不给吴尺留,本就因丧子而多少显得有些心情不快的吴尺,自然是大动肝火。 正所谓输人不输阵,哪怕实力不如陶知命,吴尺也不愿在陶知命面前灰溜溜地转身走人。 他干脆使出道德绑架这一招,宁可自损一千,也要伤敌三百。 反正嫡子吴明已死,若是无法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吴尺后续至少得荒废二十年光阴。 都荒废如此久了,哪怕当真要说到做到地自损一千,吴尺也无所谓了。 是以,自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吴尺干脆放下狠话,看陶知命究竟退不退让。如不退让,便叫陶知命染上此事因果,坏其修行。 只是宋忠心软,没等陶知命跟吴尺两人之间彻底聊崩,便主动站了出来。 吴尺看向宋忠。 结果除了血脉异化症状外,吴尺发现,宋忠竟并未修炼真气武道,看起来异化得十分正常。 这令吴尺微感诧异。 是南奕重色轻友?还是说南奕武道重续道途之法,尚在完善中? 吴尺不知。不过,第一个目标没有实现,在宋忠身上看不出啥端倪的吴尺,沉声问道: “敢问宋侄,眼下可能与南奕贤侄取得联系?” 宋忠微感疑惑:这人竟是想找南兄? 但他只是摇头,不答此问。 南奕之前已经吩咐过,如果有人来,问他死没死,就说死了。 如果是有心人,根据《奕经》尚未失效来推断他并未死透,非要追问他能不能复活,就说有希望。 但要问他具体何时复活,或者能不能联系上他,却是一概不答。 南奕打定主意,鸽到三月,绝不提前与外人有联系。 吴尺连问数句,说他只是有事想和南奕商量。 宋忠只是摇头:“南兄具体何时能复活,却是不好说。吴家主若是有事,可以直接告诉我,等南兄复活,我定第一时间转告他。” 这回,面对油盐不进的宋忠,吴尺却是没辙。 这又不像陶知命不让他进门,是完全不给他面子。宋忠咬死南奕已死,不管有何事都等南奕复活后再说,吴尺也只得受着。 他找南奕,毕竟是真的有事相商,不可能再说什么狠话来威胁。 于是,虽然吴尺只想和南奕直接相商,但眼下也只得道:“既如此,后续还望宋侄,尽早替我带话给南奕贤侄。” 吴尺在“尽早”两字上咬了重音。 然后吴尺继续道:“我儿吴明,身陨于凤凰传承灵境中,只能说是其命数如此,怪不得两位贤侄。但我儿之死,于传承之争上,终究也算是成全了几位。” “南贤侄天赋神异,或有复活之机,实乃幸事。但一场传承之争,除却魔修以外,竟就我儿是当真死了。” “我虽为人父,倒是不会为此迁怒。毕竟此前秦家茶会上,我儿与南侄有隙,又赶上传承灵境规则恶劣,南侄自个都只能假死谋生机,自是顾不得我儿。” “但人死为大,我只望南侄,能看在我儿以命成全几位的份上,应下一事。” 吴尺絮絮叨叨,说得有些绕。 宋忠初时听得迷糊,于仔细品了品后,方才醒过味来: 不同于旁人挟恩图报,吴尺竟是想挟怨索赔,就吴明之死借题发挥,让南奕应下一事以作赔偿。 宋忠顿时蹙眉。 他觉得吴尺是在胡搅蛮缠。哪怕吴尺是想着让他与裴清雪,这两个活着的人做赔偿,宋忠也能理解。 可吴尺却是来找南奕。 明明南奕也是在赌命,冒着一定风险来置之死地而后生,凭借天赋神通才能侥幸复活。且就算最后真个复活了,寿元方面也会大减。 这种情况下,吴尺还想找南奕索赔,宋忠只觉是在讹诈。 但吴尺毕竟只是让宋忠带话,宋忠一时间也不好妄自多言。 他只得蹙眉问道:“何事?” 吴尺故作悲切道:“我儿虽死,亦是和诸位共赴灵境者。我见南侄名下武道,似有分封法脉之迹象,便欲请南侄,看在我儿共赴灵境、以命成全的份上,给他也留个位置。” 宋忠闻言,满脸茫然。 他尚不知真气法脉存在,压根不知道吴尺在说啥。但就算不清楚言语所指,宋忠亦是疑惑:“吴师兄人既已没,怎能给他留位?” 吴尺叹道:“我儿的位置,自是由我来接。能替我儿继承法脉,想来他在天之灵也能就此安息。” 啊?此人言否? 宋忠瞠目结舌,一时间竟大感震撼,没想到吴尺居然能说出这般说辞来。 吴尺兜了一大圈,分明是想借着吴明之死的由头,从南奕这索取一道法脉。 宋忠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寡情少义之人。 不过,吴尺知道自己这番说辞,若是对付宋忠这等老实人,倒是可以欺之以方。但用在南奕身上,未必能凑效。 所以,吴尺继续许下诸多好处。 他表示,在吴家自然涌现出新的后代修士前,吴家产业,皆可为南奕所用。 哪怕倾尽吴家人脉助力南奕蜕凡修行,也在所不惜。 届时,与其说吴家是吴尺的吴家,不如说成是南奕的吴家。 ———— 0167 夺舍重生霍子良 可以看出,吴尺俨然是不打算为培养后代修士而再次荒废二十年修行。 他准备以吴家产业为砝码,换取一道真气法脉。 真气武道新生不久,即便是吴尺,其实也不清楚真气法脉究竟有着怎样的妙处与潜力。 但吴尺清楚一件事。 如果南奕真的能成功复活,度过死劫,必将如凤凰涅槃新生,再一次迎来气运暴涨。 南奕之前便已能逆斩筑基,堪为天骄了。只是其毕竟借用了「无相纸」之力,取巧先行压制顾永择,在说服力上不是特别足。 但如果南奕历劫复活,气运再涨,定能成为货真价实的一代天骄。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飞升。 届时,以南奕气运之盛,其所辟武道,绝不会止步于凡阶,必能增益修行,为武道护法之修士带来不少好处。 吴尺深谙投资之道,欲趁着此时南奕尚未复活,气运稀薄之低谷,果断押宝南奕,去赌一把南奕未来之潜力。 只是这些心思之微妙,未曾入道修行的宋忠,根本意识不到。 他只单纯觉得吴尺所作所为,让他大开眼界。 “吴家主之事,我已知矣。等南兄复活,我定及时转告。” 宋忠深吸了一口气,不想继续再开眼界。 吴尺又说了一句请宋侄帮忙尽早带话,便告辞离去——陶知命之前,已经撤去了「迷踪戒」困缚之效。 宋忠摇了摇头,准备回书店深处角落坐下,将吴尺心思转告南奕。 但也就在这时,陶知命亦随口道:“宋师弟,你待会跟南师弟说一声,他那法脉,给我留个位置。” 宋忠一呆,没想到陶知命也要来凑热闹。关键宋忠连他们说的法脉到底是啥都不知道,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暂且压下疑惑,连忙应了一声,然后回到书店角落,又一次主动呼唤南奕。 而南奕,在听完宋忠转述之后,亦是有些怔然,没想到吴尺来此,最终目的竟是为了向他求取一道真气法脉。 不过他倒是觉得吴尺这般寡情少义、冷静理智的性子,以自身修行为重,挺适合此世修仙,至少比那种打了小的来老的无脑报仇者,更具备几分修士风范。 但关键在于,吴明之死,元凶不在南奕。吴尺即便当真要怪,也只能怪凤凰霸道,强行拉人。 如果吴明在另有生路的情况下,确为南奕所杀,然后吴尺登门以此索赔,南奕为息事宁人,未尝不会考虑给出一道真气法脉。 反正,真气法脉基于「天子剑」武种。南奕对武种有着生杀予夺之权,既能给出,也不是不能收回。 可吴明之死,过不在南奕。 吴尺借此由头,说什么人死为大,南奕只觉好笑。 对“来都来了”、“人都死了”此类话术,南奕从不感冒。又因为前世经历,他对道德绑架、耍赖讹诈之事,很是腻歪。 可以说,吴尺今日之言行,完全命中了南奕厌烦的点。 至于吴尺许以吴家产业为砝码,南奕同样不屑。 不管是秦家、裴家之前,欲将自家千金许给南奕作道侣;还是吴尺今日,以吴家产业为饵,都是想着以世家之间惯常玩法框住南奕,让南奕跟着走世家之路。 在大离,一旦世家发现仙门出了天资出众的平民弟子,多是设法将其拉上同一战船,而少有特意打压。 盖因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仙门平民弟子若遇打压,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去其他郡治或当官修行、或经营产业。 又因世家修士换代,多有间隙。故不少世家,会在换代期择优吸纳仙门平民弟子。 即便许以产业、助其修行,至多也不过几十年光阴。等平民弟子筑基有成,入内门而远凡世,所谓产业仍旧重归世家之手。 但此等平民弟子,若真是天资出众、才情卓异,却能让世家产业更上一层楼,不断扩展垄断新业务、新市场。 看似是世家助力天骄人杰,实则却是铁打的世家、流水的幕僚。 南奕理解,却是不屑。 筑基,乃是筑根本道基,定自我道途。 越是自我,越是根本,理论上,根基底蕴便会越强。 这是陶知命此前,特意告知南奕的修行妙要。 身为仙门弟子,按部就班修仙门功法,确实顺遂。但要想道途长远,还是得走出自己的路,即定下自我道途才行。 在南奕理解中,此世真正的修行之路,就像创业。可以接受他人风投,但须务必守住自身股权,以及公司核心业务。 所以,不管秦家、裴家还是吴家,南奕统统拒绝。 只因接手世家产业,看似修行捷径,实则是在自毁道途。 可惜这一点,说来简单,却是真传之妙要。 陶知命乃是跌境修士,方能私下提点南奕。 而寻常仙门弟子,哪怕是世家弟子,身处仙门外门,与世俗为伴,都很难意识到这一点。 是以,世家弟子,多是守业,直接继承自家产业。其功法为仙门功法,产业为世家产业,少有真正属于自身道行之印证。 看似养气轻松、易入玄阶,实则底蕴不足、难望地阶。 当然,考虑到转劫化劫之术下,所谓世家弟子,多是世家先祖修行之资粮。南奕对此,倒也不感意外。 唯有陶知命说,给他留一道真气法脉,方令南奕有几分惊讶。 南奕没想到,故意跌境重走修行路、二次蜕凡筑道基的陶知命,会对真气法脉也有兴趣。 但稍稍转念,南奕很快恍然。 只要把握住自身之道,不管是修仙门功法,还是修真气法脉,都不是问题。 陶知命自个肯定不会主修真气,但他可以找些下线真武者替他传武布武。届时,真气法脉本身具备的打磨修行根基之效以外,陶知命还能分润几分真武者提供信力,以及真气武道之气运。 陶知命虽是跌境修士,但信力与气运,总是不嫌少的。 南奕恍然,当即应下。 只不过此事还须等他复活,亲授武种才行,尚要等些时日。 然后,宋忠犹豫了一下,并未问南奕,何为法脉。 他对吴尺、陶知命等人口中的法脉,有些好奇。但宋忠觉得,若是他可以知晓的,南奕决计不会隐瞒于他。 既然南奕没对他说起过,便说明他不必知晓,乃至于不该知晓。 如此想着,宋忠也就淡了好奇问询的心思。 反倒是南奕,见宋忠这般兴致缺缺、对啥都提不起劲的状态,想了想,干脆提前给宋忠交底。 “宋兄,我前些时日有所领悟,在内功武道之上,尚有真气武道,可设十二真气法脉。” “而真气之神异,或可中和血脉异力。若果真如此,便能为你重续道途,消弭异化。” “原本我是想等裴姑娘那边试出成果,有所反馈之后,再来与你分说。但今日既然吴家家主提起,我便提前告知于伱,好叫你心里有数。” 裴清雪眼下,其实还未给南奕反馈。 毕竟真气修炼是水磨工夫,就算裴清雪想验证其效,也急不起来,需要花费些时日,才算是真正验证出个所以然。 不过,中和血脉异力这种事,主要分无效和有效。 若是无效,反倒会很快就出结果。 只有有效,才会费上一番功夫,测算具体效力。 所以,虽然裴清雪还未给出反馈,却已是至少排除了最坏的结果。 南奕也就干脆给宋忠提前交底。 宋忠听完,浓眉轻抬,连眸光都似明亮了些许。 “承蒙南兄关照,宋某感激不尽,铭感五内。往后如有差遣,宋某定当唯南兄马首是瞻是也。” 正所谓大恩不言谢,宋忠说不出太多感激话语,只好语气郑重,表示自身结草衔环之觉悟。 不提曾经在南山县,南奕仗义出手镇压诡灵喷水婆的事,光是在凤凰传承灵境中,宋忠得以赢下传承之争,活着离开传承灵境,就得承南奕的情。 虽然说凤凰传承在当今之世颇为鸡肋,但能活命,总比像吴明那般丢了性命强。 而南奕有意给出一道真气法脉,这恩情就愈发重了。 面对连吴尺、陶知命都有意求取的真气法脉,宋忠不想说些“何德何能”之类的说辞假意拒绝,只得铭感五内,效犬马劳。 “具体法门,还需等上几日,等我收到裴家反馈,再为你略作调整,方才传你。” 宋忠连连点头。 而在宋忠静候佳音期间,二月二十八号,诚友书店,又迎来了杨旸、吴尺之后的第三位登门者。 此人,正是明面上的楚家幕僚,六道轮回教教徒,霍子良。 不似杨吴二人来势汹汹,霍子良到了诚友书店门口,却是驻足问道:“陶道友,我乃楚家幕僚霍子良,不知可否入店一叙?” 陶知命并非蛮不讲理之人,见霍子良在门外态度谦逊,自不会随便动用「迷踪戒」困人。 他示意霍子良进店,问其来意。 “南奕道友曾应下郡守,月底陪同郡守,巡视各地新兴之工厂。却不想,天有不测风云,南奕道友竟意外卷入凤凰传承灵境,未曾生还。” “陪同巡视之事,自是就此作罢。但听闻南奕道友尚有一线复活之机,我便受郡守之令,代其前来探望祝福,且看看道友复活,可有欠缺灵材?若有不足之物,郡府当可提供一二。” 霍子良态度温和谦逊,堪称谦谦君子。 陶知命看在眼里,却似有笑意暗隐。 不过陶知命也没说什么,只是道:“灵材其实不缺。只是南师弟具体何时复活,尚不好说。” 霍子良叹道:“希望南奕道友能早日复活。” 而后,略作寒暄,霍子良便自告辞。 仿佛,他当真只是专程过来,替郡守楚狂生带个话,聊表祝福。 但其实,霍子良是想过来看一眼南奕。 虽然南奕心脏眼下所在,并不会叫霍子良直接得见。 可霍子良,也只需要近距离略作感应即可。 在此世,正常来说须等到玄种期,即玄阶中品,修士才能在肉身生机泯灭后,仍以魂魄直接驻留现世。 在此之前,不拘修士、凡人,一旦身死,即当魂归阴世,直接向阴世坠落,难以滞留现世。 便是南奕眼下,魂魄潜于心脏之中,虽未坠落阴世,却也陷入沉眠,无法凭神识直接与人联系,只能借助虚灵境这种本不该黄阶修士拥有的手段承载意识。 但六道轮回教教徒却不同,只须修到蜕凡期,即可在肉身死后抗拒阴世吸引之力,驻留现世,然后夺舍重生。 如霍子良本人,便是夺舍重生者。只不过,他并非黄阶教徒夺舍重生,而是来自上古的老不死,历经数万载封印后,在前些年解开封印夺舍一散修。 是以,霍子良年方“廿四”便已蜕凡入门,修为不弱,却似魂魄不稳,需以楚家凝魂丸稳固自身魂魄。 在秦家茶会后,霍子良已然知晓,南奕并非六道轮回教原教旨教徒。但在南奕心中,同样有着六道轮回之概念。 霍子良有些怀疑,难不成是六道轮回教在后世,改动过教旨? 魂魄来自上古的霍子良,并不知晓六道轮回教现状,甚至不确定当今之世,是否还有六道轮回教。 毕竟,上古末年,斗府月宰崛起之路,便是从打爆六道轮回教开始。 不敌斗府月宰,勉强苟住残魂自我封印至后世的霍子良,一直觉得六道轮回教在上古,已然为斗府月宰灭掉。 而在见了南奕后,霍子良又有些怀疑,会否有六道轮回教残余教徒,在岁月流逝中悄然更改了教旨与法理。 总之,霍子良对南奕甚感好奇。 听说南奕死了,但又没死透,尚有复活之机,霍子良便特意赶来,暗中感应,看看南奕复活期间,是否准备有他熟悉的六道轮回教手段。 很可惜,霍子良并没有感应到熟悉手段。 他只能深藏疑惑,就此告辞。 只是,一直将心思放在南奕身上,暗中感应的霍子良,并不知道,当他走后,陶知命的眼神,却似有些深邃。 ———— 0168 赤色火种侠义心 在霍子良走后,宋忠将此事及时告知南奕。 南奕轻舒了一口气。 这下,终于是把楚狂生给鸽掉了。 宋忠有些不解:“南兄,引进蒸汽技术,兴办工厂,当是好事。为何郡守叫你陪同巡视,你却畏之如虎?” 南奕解释道:“宋兄不知,此前郡守曾欲让我代其行走,直接监察百业。后见我不应,方才叫我陪同巡视。” “前者,是以我为刀,与世家较劲,可称火坑。后者倒是还好,至多有些小麻烦,替郡守背负些许骂名。但再是小麻烦,我既然正好死了,当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南奕叹道:“至于兴办工厂,使民有所工,当然是好事。但福兮祸之所伏,好事背后,总有隐患。当然,无论如何,引入蒸汽技术,总是利大于弊。” 宋忠好奇追问:“不知南兄看来,除却一应产业终为世家把控外,具体而言,有何隐患?” 仙门弟子,首先是学舍学子,讲究好学笃行。所以宋忠此刻,是当真有些好奇。 两人以灵犀交流,并无外人,南奕也就怅然长叹: “于国而言,民有所工,是为安定;物有所产,是为富裕。所以无论如何,引入蒸汽技术,都是好事,能令国力增强。” “而于民而言,工作可得薪酬不说,工厂产出增加,促使物价下行,还能让平日生活得到改善。不说人人饱衣足食,起码是轻易不至于饿死。” “乍眼一看,此般局面,可称大善。奈何,百姓是否困顿,其实并不单纯取决于家财多寡。” “在我看来,民生症结,当在财富分配上。一应工厂,化材料为商品,即得差价。这份差价,便是工厂创造之财富。可所谓财富,最终归了谁?” “毫无疑问,财富最终是归了世家。换言之,民众任劳任怨,其实只得了部分号曰薪酬之薄财。” “此事看似正常,却意味着,百姓与世家,财富之差正在日益扩大。” “古时,民有二十,世家八十,是为二八分之。” “今后,民有二百,世家为八百乎?非也,世家八千亦不止矣。” “或言,古时之民,十中取二;往后凡夫,百里无二。” “除却不易饿死外,该买不起的,仍旧买不起。是以,百姓与世家同处一地,只会发现每日生计,愈发窘迫,更觉困顿。” “此所谓强者愈强、弱者愈弱,亘古不变之理也。” “毕竟,凡夫俗子,靠着给世家打工,纵是耗去数十载光阴,又怎能敌过世家世代积累?” 南奕忽然有些自嘲。因为言至最后,他竟想到前世。 大离世家再怎么垄断,至少不是信用货币,没有钱庄利息之说法。在南奕前世,钱能生钱,贫民工作一年之薪酬,尚且不及富人一日之利息。 如此一来,先富者,就能看着妄图后富之人,拼尽全力,堪可以其年入,赶超自家单月乃至单日之利息。 南奕念及此等情形,语气唏嘘不已。 而宋忠听完,亦是久久怔然。 他此前确实没有想过,百姓生计窘迫与否,实是来自财富之差。 但看着南奕真知灼见,似是早就窥见未来、洞彻玄机的清冷口吻,宋忠竟问道:“此事可有解?” 南奕默然摇头:“此事无解,至少我不知该如何真正解成。我至多敢言,或许有些相对较好的解法。” “毕竟,强者愈强、弱者愈弱,乃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之体现。”南奕声音幽幽,“既是人之道,生而为人,怀有私心,焉能解之?” “其实此般局面,于凡世而言,可称位阶固化。指凡人降生于世,其位其阶,便几乎注定。” “若欲改命登阶,唯有读书,夺学舍岁考前十,入仙门书院;至此,即便不入修行,只是凡人,仍旧能考取官身,让后代有所依靠,尝试子子孙孙世代积累。” “但真正想要改命,还是得舍命一搏,接引源炁,看自己有无修行天资。唯有踏上道途,成为修士,方可称得上,在凡世改命登阶。” “因为,身处凡世,修士有伟力在身,自可轻易攫取人间富贵。” 修士,宋忠还不是。 可只要南奕为宋忠调整好功法,让其踏上真气武道,以真气法脉中和血脉异力,姑且也算称得上是修士。 不过,眼下暂时仍是凡人的宋忠,听得南奕之言,久久怔然。 但他却深吸一口气,问道:“南兄,你所言相对较好之解法,具体该当何解?” 南奕深深看向宋忠,良久,终是摇头道:“伱解不了,也不该你解。能解此难者,其天资才情,若是入道修行,或是可入天阶。” “宋兄,你眼下或许动了怵惕恻隐之心,生了圣人治世之念。可我辈修士,所持所行,唯有自身之道,方能久久为功。宋兄,你问我解法,我可以说。但我要反问一句,宋兄,你欲成治世圣人乎?” 宋忠闻言默然。 南奕说得很直接。单纯一时冲动,终是虚妄。倘若当真要解凡世难题,必须得有成为治世圣人之觉悟。 否则,知道解法,还不如不知。 宋忠自省己身,没有自信说自己有着如此觉悟。 但他还是想知道南奕口中的解法,便退而求其次地说:“圣人治世,恐非我所能为也。但我想,力所能及下,或许多少可以做些小事,为后世圣人出,提前备下火种。” 听见此话,即便只是意识投影幻化,南奕也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知道,宋忠性子,在某些方面其实与他差不太多。 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但他与宋忠最大的不同,则在于宋忠心底深处,始终存有一份仁心善意。 这份仁心善意,使宋忠在南奕原身骤然倒地时,选择了亲自送南奕原身到医官许洛的保安医馆,并垫钱开了一副药。 而后,南奕魂穿至原身身上,方才就此展开了异世之旅。 但与此同时,宋忠的这份仁心善意,让宋忠始终对百姓民众,极易共情。 多的不敢说,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宋忠是十分乐意施以援手的。 这让南奕想到了一个字:侠。 之所以南奕愿意给宋忠一道真气法脉,除去本身关系亲近外,更在于宋忠这份仁心善意,十分纯粹,贴合“侠”之一字。 而之所以南奕今天要顺着宋忠之问说起位阶固化一事,则是因为有些事、有些理念,南奕想交付给宋忠。 对于自身所辟武道,南奕提炼总结有武侠精神,谓之曰侠道。 但一方面,侠道只属于南奕道途的一部分,而非全部。这意味着南奕本人之道,绝不会是只为侠道而践行。 南奕希望有一人,能真正践行侠道、主持侠道、引领侠道。 另一方面,基于自身认知,基于对某些理念的认同,南奕提炼总结武侠精神时,其实在自身所辟侠道之火的深处,隐约潜藏着名为“革命”的赤色火种。 如果用偏激一点的话来描述,南奕在此世宣扬的武侠精神,并不局限于前世天夏普遍知晓的侠义之说,而是在某种程度上会隐隐约约地成为百姓革命的口号来源。 但对于纯粹的、传统的侠义,南奕一样是推崇的。 只是在“侠义”与“革命”之间,侠道该如何发展如何演变,南奕并不想自己去做决定。 因为他身为穿越者,对此世凡人,始终是缺乏了几分共情的。 对于侠道在此世的演变发展,南奕选择尊重凡人命运。所以,南奕需要一个土生土长的人,代他接过引领侠道之职责。 简单说,南奕想为自己找一位侠道代理人。 而这个人选,南奕最看好的便是有着纯粹仁心善意的宋忠。 于是,南奕轻声道:“火种,其实就在我之前所著《志士仁人》中。我将其,称为侠道。” “财富之差愈大,位阶固化便愈重。但在我看来,所谓固化究其本质,当在于民众无力反抗。” 南奕沉声低语。 “悠悠万载,凡世百姓,其实不乏才情过人者,能白手起家创下偌大家业。但可惜的是,若无官身,又非修士,寻常百姓根本守不住自家家业,迟早会被世家豪族摘取果实。” “盖因世家豪族,有修士坐镇,攫取人间富贵可谓易如反掌。” “寻常百姓,若遇产业被夺,一来无力反抗,二来无处伸冤。如此,百姓只能绝了创业之心,老实化作人中之矿,为世家工厂添砖加瓦。” “而替人打工,财富分配操于世家之手,自然只有世代为工之命。” “此番局面,我等既非圣人,又非帝王将相,实难撼动。但是,在力所能及下,我等却可设法,让民众得以发声,乃至于发出怒吼。” “那便是广传武道,天下布武。只要将内功、真气修炼之法传开,且感召起一批志士仁人化为侠客,践行侠道。或许郡城之中,仍旧会是修士说的算;但至少,在一些小县城,普通百姓有望找到伸冤之人,不再任人轻易鱼肉。” 言至此处,南奕声音幽幽:“侠以武犯禁。可是,不以武犯禁者,何以为侠?” 没有力量,就没有话语权。 而没有话语权,就只能老老实实受他人规矩束缚,当一只被牧之羊, 倘若有一日,有侠客出于公义公道,拔剑斩破牧羊规矩,即为以武犯禁。 宋忠思绪,跟着南奕话语走。 当南奕言及“侠以武犯禁”者,他微微蹙眉,竟恍惚看到了一抹血色。 “若是这般……”宋忠喃喃开口,“感觉会有很多人流血牺牲。” “若无流血牺牲,难不成世家豪族,还会主动割肉,让利于民乎?”南奕语气,先是带着几分嘲弄,继而很快转为一声轻叹,“不过,正是因为会有流血牺牲,血色近赤,非治世圣人不能行此大道,我才不欲为之。” 赤色之血,藏有大禁忌,南奕不愿自己去揭开,彻底引爆这方面的思潮。 一来,他不知此世全貌,片面思考,并不能等同为正确。 二来,他自己不喜欢“为你好”之类的说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下,自然也不会自行揭开引申。 三来,他对此世凡人缺乏共情,不想自封执剑人之类的角色,更愿意尊重此世凡人命运。 所以,南奕将侠道之火在此世的发展演变,交由土生土长的宋忠来决定。 当然,南奕并未直接给宋忠上压力。 他本人,只是为此世凡人,备下一份火种,一份反抗之希望。 “我设下门槛,不让寻常奕武者轻易传武,就是为了避免内功心法太早泛滥,防止过早引爆百姓世家之矛盾。” “不过,只要真气武道存在,侠道精神不灭,而我又修行有成,不叫武道被打压。待得他日,若果真有治世圣人出,我便算是提前备下了一份火种。” “所以,宋兄你现在也不必想太多。只要你后续广为传武,且将你之法脉,不断完善补全,便已然足矣。”南奕叮嘱道,“但也须谨记,武道只是手段,侠道才是根本,两者合一,方为正理,不可为求一时进度而滥传武道。” 南奕所创真气武道,并无修行代价。 但愈是如此,武者心性,才愈发重要。 在南奕设想中,除去武种分发本就设有限制外,武侠精神,正是对真气武道修行的一种内生约束。 如果不做约束限制,任由奕武者滥传武种,反倒会使民众之间,更易厮打相殴,反为不美。 “只是,人心易变。虽然在传武之初做了一定筛选,但随着时间推移,难免会有人心性偏移,成为依仗武力蛮不讲理,乃至为非作歹之徒。” 江湖,本就充斥着恩怨情仇、尔虞我诈,是一个十分复杂的大染缸。 随着众人传武,奕武者、真武者的品性,必然是在逐渐趋向于常人的。 单纯只是修炼内力的奕武者,其实还好。因为奕武者虽然会变强,但并不超模,仍在江湖武夫能理解的范畴之内。 可修炼出真气的真武者,就将彻底颠覆原本的江湖生态。而力量的提升,很容易让不知修士存在的真武者迷失其中,妄自尊大,然后专断独行起来。 这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于是,南奕看向宋忠:“我想提前为此做些准备,安排专人,在日后负起监察之责,惩戒背离侠道的真武者。” 宋忠沉声应道:“南兄放心,此事,宋某义不容辞,定当肩负起监察之责,宣扬侠道,惩戒逆武之徒。” 江湖武夫,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真气武道的基本盘。 南奕心向大道,一心修行,自然不可能在凡人武夫身上耗费太多精力。 而燕青云,虽说眼下正在替南奕广为传武,但其本是武痴,在见识到更广阔的修行界后,其实也不愿荒怠修行。 等到真气武道度过最初始的发展期后,必然需要一个人负责管束真武者,长期混迹于凡俗江湖,在一定程度上荒怠修行。 哪怕不考虑品性,对超凡之力不是特别热衷的宋忠,于南奕而言都称得上是最为合适的代理人。 宋忠对此,亦是心中了然。 ———— 0169 真气法脉武灵界 裴清雪所得凤凰传承,名唤《冰凰圣母道》,与其天赋「玄牝之门」格外契合。 她体内原本每日滋长、堪称负担的玄阴之气,完全可以用来凝练广寒冰焰。 虽然广寒冰焰不擅攻伐,乃是点化性灵之效,更适合用来炼丹炼器——哪怕不曾专门学过炼器手段,都能直接点化性灵生成器灵了,自然是法器立成。 但与人斗法时,只要提前做些准备,再临时点化性灵,驭使万灵以控万物,倒也颇具妙用,潜力十足。 可以说,凰念儿精挑细选的凤凰传承,并不弱于仙门传承。只要裴清雪按部就班修持,几乎是一定能晋入地阶。 当然,受制于凤凰,肯定无望天阶这种事,就不必多提了。 如果没有南奕的存在,裴清雪觉得自己最后,一定会选择远遁海外化妖。 因为血脉异化后,「玄牝之门」带来的、每日滋长的玄阴之气,已经无法再转移给其姐裴清采。 裴清雪如果不想死,就只能选择走冰凰道途,通过《冰凰圣母道》自行化解玄阴之气。 但现在,南奕开辟了真气武道。 裴清雪以自身血脉异力感染内力,衍化冰凰真气。她测试数日,确定了真气确实可以中和血脉异力。 如此一来,只要裴清雪自个不主动催发冰凰血脉,就能通过积累真气中和异力,缓缓消弭异状。 等她通过传武布武,发展出足够的下线真武者,积攒出的真气能彻底中和血脉异力,就能在保持人形与人性的基础上,继续走冰凰道途。 届时,只要不展开蜕凡真身,谁也没法说她是诡妖。 而在得到裴清雪的反馈后,二月二十九日,南奕亦为宋忠量身调整好功法,传予宋忠。 宋忠所得凤凰传承,唤作《冥凤无生法》。 此法,能以命力凝练无生冥火。 这无生冥火,用在他人身上,可直焚寿元,如附骨之疽,阴损难防;用在自己身上,则可入不生不灭之境,涅槃化去伤势,缓缓温养命力,进而恢复寿元。 但常人寿元有数、命力有限,其实根本凝练不了多少无生冥火。 单只如此看,冥凤道途属于氪命之道,狠辣归狠辣,却不过尔尔。 可关键在于,凝练无生冥火所需命力,并不一定得是自身命力。诛敌之时,无生冥火大可将敌方命力掠夺一空,化作壮大自身的养料,以战养战。 是以,冥凤道途,本质上属于冲锋陷阵,以杀证道之路。 宋忠性子不够狠辣,其实与冥凤道途的相性不算特别高。 但其「送葬」天赋,只要友军牺牲即可积累送葬之力。而这送葬之力,又能用来诅咒目标。 只要目标在诅咒期间身亡,不仅能直接收回半数送葬之力,还能将余下半数送葬之力,转化为命力、灵性。 灵性可以增进道行就不多说了,从送葬之力转化而成的命力,可以用来凝练无生冥火。 这就意味着,宋忠不需要特意以杀证道,只要置身战场,牺牲的友军足够多,一样能走通冥凤道途。 当然,宋忠本身不是多么渴求超凡的人。如果没有真气武道的存在,宋忠可能既不会轻生,也不会选择远遁海外化妖,而是找一个偏僻的县乡苟活残生。 但既然有着真气武道的存在,宋忠也就振作起来,不去考虑冥凤道途走多远,只争取早日攒够真气,将异化症状消弭下去。 他欣然受法,执掌一道真气法脉。 然后,让宋忠下去自个熟悉真气法门,南奕捋了捋真气武道的现状。 十二真气法脉,已然定下四脉。 初脉,由燕青云执掌,姑且称作《初脉秘魔经》。 所炼秘魔真气有着锋锐特性,强于攻伐,尤其适合以剑为媒,化作剑气。 次脉,由郭来执掌,或可称为《次脉原血经》。 所炼原血真气有着活血、淬体特性,可以淬炼体魄、滋生气血,擅长久战。 三脉,按授予武种的先后顺序,定为宋忠,则可叫作《三脉冥凤经》。 所炼冥凤真气在明面上,并没有什么醒目的特性。 但此脉真武者若与人交手,冥凤真气极易潜伏于敌人体内。待得交手时间一长,再瞬间引爆敌人体内冥凤真气,当有奇效。 至于四脉,由裴清雪执掌,唤作《四脉冰凰经》,所炼冰凰真气则是有着宁神、巧变之特性。 一方面,修炼冰凰真气的真武者,宁神明慧,会变得更加冷静,不易受到干扰。 另一方面,冰凰真气虽然威能不出众,却多变化,属于巧劲。 而且,如若与人久战,对方身上沾染遗留的冰凰真气越多,这一脉的真武者就更容易把握住对方劲力流转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料敌机先。 当然,这些特性只是最为基础的。随着几人调整完善自身道途,相应真气还会出现新的特性。 然后,除去这四脉以外,陶知命还预约了一道真气法脉,就相当于十二已去其五。 对于后续七道真气法脉的处理安排,南奕觉得可以更为郑重一点了。 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现在相当于创业初期,需要快速搭建起框架,完善组织架构,所以在人员安排上,不必过于挑剔,可以等待着元老员工共同成长。 但是越往后,随着真气武道的壮大,在人员安排上就得正式起来,尽量寻求能为真气武道带来明显增益的创业合伙人。 所以,哪怕最近几天吴家家主吴尺,还来找过宋忠几次,再三求取真气法脉,南奕也看他不上。 因为楚郡境内,有陶知命镇压异见,有裴清雪所在裴家助力,有燕青云亲临江湖一线传武,真气武道的发展扩散,基本已经无甚阻碍。 南奕犯不着浪费名额在吴尺身上。 然后,在梳理完真气武道现状,眼见几位源武者都暂时处理完手中之事,南奕干脆效仿诡秘之主,召开一次源武聚会。 他将目前四位源武者,全部拉进了虚灵境,共聚一堂,都各自坐在一方莲台上。 虚灵境中,白雾缥缈,浩瀚星河悬空,如幻如真,能使人油然心生超然于世,淡化凡俗之烦忧,坚定向道之心的感触。 莲台上,第一次齐聚在此的四位源武者相互对视,神态各异。 燕青云面容冷峻,却是双目如电,满是昂扬斗志。他是看着南奕一步一步完善武道,从开辟内功,再到衍化此等玄妙非凡的虚灵境,立下真气法脉。 于燕青云而言,其虽入道,得窥修行界之貌。但武道前路亦是同时显现,所以燕青云坚定推崇真气武道,认为真气武道还能继续完善,绝不弱于仙道功法。 郭来则是十分沉默。其虽年长,满头银发,却面容深邃,神色泰然,眸光沉凝,能给人一种值得信赖依靠的沉稳之感。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气息悠长,似与这片虚灵境融为一体。 郭来知道,他能执掌真气法脉,完全是运气使然,赶在南奕发家起势之前就及时自荐为护道卒。 他要想守住这个位置,一直紧抱南奕大腿,就必须唯南奕之命马首是瞻,竭尽所能,不容惜身。 除却设法立下功劳外,平日里的苦劳,也得争取。 然后,宋忠与裴清雪,在虚灵境中的形象基于自身心念,倒是不存在什么异化。 宋忠身形高大,裴清雪容貌娇艳。 只是宋忠肌肉紧绷,显然是有些紧张。与另外三人不同,宋忠一直是普通人心态,全因卷入凤凰传承灵境才一路赶鸭子上架一般,执掌一道真气法脉。 他眼下其实还没什么向道之心,尚处于不得不接受现状并尝试理解修行界的阶段。 不过,和南奕提前谈过心的宋忠,知道自己以后专司真气武道监察之责,并不是一点作用都起不到的拖累,虽然有些紧张,却也还算沉得住气。 至于裴清雪,原本性子看起来还挺柔和,但自卷入凤凰传承灵境,又意外遭遇诡灵糖葫芦女后,却是有些受刺激,在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屈的锐气。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莲台的边缘,眼见浩瀚星河高悬于空,却是在心中涌起变强的渴望,不愿再狼狈亏输。 然后,白雾翻涌,南奕在上首莲台现出身形。 他环视一眼,说道: “此地乃灵犀虚界,由我所辟武道习武者信力灵犀所衍。为和其余教派的灵犀虚界做个区分,以后便将此地唤作‘武灵界’。” 对此,燕青云四人并无异议,点头应下。 南奕继续道:“不知不觉,便已有四位源武者,为我真气武道护法。你们四人,相互间其实也多半认识。不过,考虑到日后当会有新人加入,为方便交流,大家可在武灵界中互称法脉名号。” 称法脉名号,比如燕青云,就是秘魔;郭来,就是原血;宋忠,冥凤;裴清雪,冰凰。 郭来主动问道:“此事好说。只是不知郎君名号,我等该如何称呼?” 南奕笑了笑:“叫我盟主即可。” 盟主,武灵盟主是也。 虽然有些中二,但南奕觉得这样玩梗能让自己心情舒畅,便干脆如此名之。 “好,谨遵盟主之命。”郭来点头,立马就改了口。 南奕开始说起正事。 “真气武道,基本已经定型。后续真气法脉的完善,具体能完善至何等程度,都只取决于诸位自己了。” “我知道大家都想快速传武,好快速积累真气。但有些话,我还是得说在前头。” “真气武道作为新辟之道,尚且稚嫩不说,还隐隐有些打破了凡阶与黄阶之间的界限,不宜太过声张。” “所以,你们在外传武,务必慎之。内功《奕经》,不用卡太死,只要没有恶行,不闻恶名,便可传之。” “但各自法脉的真气修法,当慎重传武。凡品性不佳,心智偏颇,不合侠道思想者,皆不可授其真气修法。” 慎重传武,简单说就是秘传,在考量品性后,方才授之,不能大张旗鼓地声张宣扬。 南奕说完,稍作停顿,逐一看向四人。 燕青云略作沉吟后,问道:“敢问盟主,若有人初时品行端正,却在得授真气后行事渐显猖狂,该当如何?” 南奕答曰:“此事我已有安排,在以后由冥凤法脉担负监察之责。如有行事猖狂,乃至于背离侠道者,由冥凤法脉真武者诛之。” “若其人实力不错,寻常真武者难以拿下,就由冥凤亲自出手。当然,你们如果遇上,也可以顺手清理门户。” “这些话,伱们在传授真气修法前,也当与人说清楚,提前告诫。” 南奕强调道:“武道为用,侠道为根。不求他们一定践行侠道,但却绝不能背离。一旦背离,此人也就不配行我武道。” “是以,你们传武时还须交代一事。不论奕武者还是真武者,皆不可滥传武种。倘有习我武道却背离侠道,罪孽深重者,其武种上线,亦当连坐。” 宋忠以外的另外三人并无异议。 如果是要他们,以修士之身,长期关注料理凡俗江湖事,或许还会有几分迟疑。 但有宋忠专司监察之责,其他人只需按自身需求对外传武即可,就不会因此荒怠修行太过了。 等到真气武道的事宜交代完,由得燕青云几人交流了一些传武经验后,南奕开始交代复活之准备。 “待得明晚,月度之交时,即是我死中求活日。” “原血、冥凤,烦请转告陶师兄,于明晚子时,以火焰焚烧我心。” “至于还阳草之类的灵植,亦可尽数投入火中,助我滋发生机。” “然后你们四人,不用做别的,在明晚潜心修炼,搬运体内真气运行周天即可。” 四人应下,旋即便被南奕请出了武灵界。 南奕亦沉下心神,不再去想旁的,继续一心参悟「浴火重生」之法理,静候天时,等待着二月三十号深夜的到来。 自二月二十四日凌晨于死后偷渡回现世,心脏只余一丝生机的南奕,拼着折损七十年寿元给自己心脏续命,终于续到了二月底。 这是凰念儿所说,最适合寻求复活的天时。 南奕选择了相信。 然后,火燃起来了。 ———— 0170 浴火重生天地合 二月三十号,深夜子时正。 陶知命取出南奕心脏,以火焚之。 然后,裴家给的还阳草,以及郡守赠送的一些黄阶灵植,陶知命陆续投入火中,以炼丹手法,将这些灵植直接炼作药液,融入南奕心脏。 在陶知命刻意控制下,丹火不仅没有伤及心脏生机,反倒是在使融入心脏的药液滋发生机。 不过若仅如此,对南奕复活之事,其实是没多大助力的。 但玄阶中品的还阳草,有着稳固神魂之力,却使南奕魂魄从沉眠中醒转,得以在现世展开神识,运转神通。 之前,莫看南奕在武灵界中蹦跶如常,但他其实根本没有直接干涉现世的能力,无法只凭一己之力便复活的。 不过,只要魂魄被唤醒,南奕就能运转天赋神通。 因为九宫法种,并非有形之物当真扎根于体内,而是规则之力显化凝结,在更高维度,或者说概念上,扎根于无形灵根。 所以,哪怕只剩一个心脏,南奕也能感应法种,运转神通。 「全愈」,开。 「浴火重生」,开。 但南奕此刻,并不是要借助两大天赋神通直接复活,而是要将这两天赋融于一体,合二为一。 传承灵境中,南奕以阳武者身份,强行继承陆少煌「浴火重生」天赋,正是因其与「全愈」天赋相通点甚多,可以补全法种。 不过,法理参悟需要时间。正常来说,南奕需要先复活,再缓缓融汇法种。 但凰念儿之前,依循灵境反馈奖励之机制,在名义上额外奖励了宋忠一根毛羽。然后,这根毛羽最终融入了南奕心脏中,在灵境试炼结束时,为南奕聚拢魂魄。 凰念儿虽是嘲啼鸟,但作为凤凰使徒,其毛羽四舍五入,也算是凤凰毛羽。凰念儿拔毛之时,特意在毛羽中封存了一丝涅槃道韵。 借助这一丝涅槃道韵,南奕得以快速参透「浴火重生」之法理。 既已参透,南奕也就准备先将两大天赋法种相合,免得复活之时相互干扰,不够无暇。 不一会,南奕便以「全愈」为基,将「浴火重生」融入了「全愈」之中。 再加上之前顺带截胡的陆少煌部分道行,强行拆出灵性蕴养法种,终于在一口气下,将「全愈」天赋推至了黄阶上品,达到对应蜕凡修士的术法修持层次。 【志名:全愈。】 【志类:天赋。】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一: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发动后,将自身状态恢复如常,快速祛除黄阶异常。】 【志述·二:浴火者,夺造化以全自身——发动时,浴火疗伤,其效加倍。】 【灾厄·禁:志在圆满,不可废也——能力发动后,持续消耗法力、真气等,直至全身状态恢复如常方可停止;如有犯之,能力废彻。】 【灾厄·异:全力以赴,九死无悔——法力、真气不足时,消耗寿元;若寿元殆尽,则化为活尸,沦丧心智,嗜人肉,渴人血。】 【灾厄·忌:静待功成,无漏之体——能力发动后,不宜移动;移动期间,如有受伤,十倍伤之。】 融入「浴火重生」后,「全愈」恢复之效,更加强盛,尤其是在浴火状态下。 但相应灾厄,也因此多了一个,在激活天赋时不宜移动。 好在这个代价不算严重,南奕之前相中天赋「浴火重生」时,已然有过心理准备。 至此,法种相合,南奕催动「全愈」,正式开始浴火重生。 他首先,将肉身复原,让自己从心脏重归人身。 不过此时人身,尚且只是虚有其表,对应凡人之身。 他还得继续「全愈」,依循规则之力,将自己恢复为修士之身才行。 其实,如果不是南奕还有「天子剑」天赋,可于冥冥之中享有奕武者内力加持,以内力冲抵「全愈」消耗的话,他想复活还有些麻烦。 因为,他只剩一颗心脏,只余一丝生机潜藏心脏之中,并无法力。而没有法力,正常来说,南奕只得消耗寿元,才能催动「全愈」。 这种情况下,南奕即便复活成功,也会大损寿元。 毕竟,死后复活这等手段,终究不是养气修士该有的手段。哪怕当真复活,也得拿寿元来换。 也就南奕有着天赋「天子剑」,开辟武道,相当于建立教派,提前掌有正常来说玄阶修士才该有的手段,既能以武灵界承载意识保持清醒,也能以内力冲抵「全愈」消耗,艰难复活。 时间缓缓流逝。 在南奕浴火重生过程中,二月,终于交棒给了三月。 天地之间,随着法则变化,生出阵阵法理波动。 虽然南奕「洞真」天赋,直接忽略了这些法理波动,不敢加以解析。 但法理本身,乃是客观存在。 于是,浴火重生之南奕,恰与此时天地法则变化,暗生契合。 天人交感下,原本一直在随机出现、无序波动之法理,竟似受到牵引,要一头扎入南奕体内。 可南奕面色忽地有些古怪。 月度之交时,诸多天地法理会有一瞬间格外活跃。若有修士于此刻悟道,或其行径暗合天地法则之变,则可能会在冥冥之中牵引一道法理,落入其身。 这正是凰念儿所说的天时。 他在二三月之交复活重生,其行径暗合天地法则之变,有极大概率天降机缘,法理加身,因此觉醒一道新的天赋神通。 但此时此刻,或是因南奕实乃穿越者,灵肉不一之故,竟有两道法理受到牵引,同时扎入南奕体内,继而撞在了一起。 不过,虽有两道法理,南奕却只能选择一道。 他相当于是从随机抽奖,变成了随机抽两次奖,然后选择其一。 南奕心神一探,略作感应。 两道法理,在其感应之中,分别呈现为“一尊宝鼎”与“一株古树”。 心神感应下,他虽不知两道虚影具体法理,却能晓其名号。 当先一鼎,三足三耳错杂相间,玄奥古朴气息扑面,却是一尊轮回鼎,号曰: “乾坤颠倒悲人心,阴阳交融聚魂灵。六道轮回鼎中煅,万象红尘皆入庭。” 又有一树,蜿蜒曲折间,不失挺拔耸立,神韵非凡,苍青碧翠,却是一株甘木神树,号曰: “枝繁叶茂不凋朽,甘木千年造化形。幽谷生机仙境守,花开鸟聚死人经。” 在南奕感应中,宝鼎绽放光辉,似要笼罩与它相争之树,继而将古树吞吸,收入鼎中。 怎奈古树参天,高耸似无边,根本不叫宝鼎光辉全盘罩住。 其枝叶震动,更是掀起气流,激荡扩散,欲将宝鼎吹走,挤至一旁。 奈何两者分庭抗礼,僵在一起难分伯仲,竟使法理天降成了悬而未决事,任由南奕自行挑选。 他隐约有所悟,天地法则变化时,会有些曾经煊赫一时、而今却已被世人遗忘的仙神法理,在月度交接、暂无月宰宰道之刹那,勾连人间。 此时此刻,若有修士或凡人,与之交感,即可化作天赋神通,于某种意义上,使仙神法理重现人间,再续传承。 而宝鼎与古树,相应法理,分别为「轮回」与「长生」。 其中,「轮回」法理,当是来自于六道轮回教所信奉的轮回帝君。 南奕之前曾找凰念儿打听过六道轮回教。 凰念儿表示,上古末年,有六道轮回教割据一方,立有一城,曰四明城。 六道轮回教教主,名公冶青天者,以命格编织因果,统御一方,俨然地上道场,乃地阶下品之修士。 只要公冶青天将藏身城中的原四明城城主拿下,彻底执掌一方轮回,就能晋入地阶中品。 结果,入道不久,尚是黄阶修士的斗府月宰在此期间途径四明城,身陷其中,搅动了四明城局势。 最终,斗府月宰以战养战,于四明城中强势崛起,不仅破了公冶青天百年算计,还彻底打爆了六道轮回教。 等到后面,斗府月宰以杀止杀,不仅将诸多灵妖斩杀驱逐至太虚深处,还将有过因果纠葛的天阶仙神,打杀了不少。 比如,轮回帝君。 其「轮回」法理,自此遗世。 直至今日,受南奕牵引,几乎要化作南奕天赋神通,却撞上了「长生」法理,分庭抗礼,僵持不下。 南奕有所感应,这「轮回」法理,与其「天子剑」天赋颇为契合,应当会对真气武道大有裨益。 只是,「长生」法理同样不差,让南奕隐隐生出一个想法,同样能为真气武道带来极大助力。 可以说,这两道法理,如果不曾见过霍子良,不知六道轮回教存在,南奕一时间,怕也是难作取舍。 但见过霍子良后,南奕稍一沉吟,便选择将轮回法理拒之门外。 他已招惹永恒明火教,不想继续招惹六道轮回教,还是尽可能避免与霍子良扯上因果为好。 于是,南奕只微作沉吟,便点向古树,引「长生」法理入体,化作天赋神通,并定种于造化宫。 【志名:造化宫·兑卦·长生。】 【志类:天赋。】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己不自生,是为长生——静止状态,自发涌现生机,可恢复命力,乃至于缓缓增加寿元。】 【灾厄·福:老而不死是为贼——亏欠天地,每时每刻都在积攒衰运;当衰运积攒到一定程度,会随机生出劫数。】 【注:可主动应灾,化去衰运。】 等明悟「长生」天赋具体效果后,南奕略感哑然失笑。 这天赋,竟纯粹是个被动天赋。 若是凡人觉醒此天赋,只会让自己变成香喷喷的唐僧肉。但修士觉醒,则相当于以此天赋夯实根基,专用来辅助修行,再无命力、寿元之忧。 至于其代价,看似有些麻烦,却可以主动应灾,比如割肉放血,喂食动物、浇灌植物,将旺盛生命力主动转出去部分。 然后,「长生」与「全愈」,并不冲突。 「全愈」,相当于是耗蓝治愈技能。 「长生」,则类似静立回血被动。 但两相叠加,南奕感觉自己愈发成了血牛。 只不过,人体九宫,九个技能栏。 南奕眼下,四大天赋,两门术法,全是辅助技能,没一个攻伐神通,确实让南奕自个颇觉几分尴尬。 当然,无相仙门九宫术法,本就偏向于临机应变,斗法反制。即便南奕沿着无相仙门的功法路子走,也一样是个万能辅助。 其实,契合天时,尝试与天地间散逸法理交感,多是散修所为。 盖因散修传承有缺,九宫不全,又难以掌握异源术法,就喜欢尝试赌机缘,看能否在月度之交钓得新的天赋神通。 而仙门修士,靠这种手段随机抽奖,很容易出现新天赋难以和此前法种配合之情形,不成体系下,其实不便纳入道途架构。 但南奕有「全愈」天赋在身,却可一试。 因为,如果对新天赋不满意,南奕以「全愈」天赋耗蓝治愈,可以强行消耗新天赋,且保证自己不伤根基,也就是洗点。 虽暂时不如「永恒明火诀」洗点效率高,却也足够南奕试上一把抽奖手气,看能否钓得合适的天赋神通。 “竟是「长生」天赋,这一其他主角,近年标配之金手指。” 南奕心中打趣,微觉有趣。 不过很快,趁着浴火重生尚未彻底功成,南奕开始琢磨凰念儿此前所说道途架构,即法种搭配之体系。 四大天赋:洞真(玄下)、全愈(黄上)、天子剑(黄中)、长生(黄下)。 两门术法:无相为相、无相妙法。 在养气期,无相弟子可修《小无相妙法》,掌握三门术法。 其中,无相真解,乃观察分析之术法,已被南奕融入「洞真」。 剩下两门术法,分别为复制同步、衍化模拟之效。 等到蜕凡期,修《无相秘典》,可新得三门术法: 破法反制之「无相伏」,索敌定位之「无相引」,闪避瞬移之「无相遁空」。 南奕捋清思绪,接着,却开始回忆起《夺目法》。 ———— 0171 轮回劫起人皮纸 《夺目法》中,有「夺目」、「真瞳」、「幻眸」三术,可洞敌先机、识破幻象、制造幻象。 此前饮下悟道茶,南奕在悟出真气法门后,也顺带着参透《夺目法》不少关窍。 最近待在武灵界中,他将「浴火重生」法理参透后,亦将「夺目」、「真瞳」法理彻底参透。 如今浴火重生,正好一并补全法种,将其融入「洞真」之中。 此两术修持,须先自毁双目,再行缔结法种。 但南奕如今,从心脏开始「全愈」,别说双目,连脑袋都给毁去,自然早就满足修行术法、缔结法种之条件。 他趁机修持「夺目」、「真瞳」,并融入「洞真」之中,补全法种。 不过,在融入两门新术法后,「洞真」效力更强的同时,也多出了一个新代价。 【灾厄·忌:有眼不识,祸迫眉睫——一应劫数灾厄之烈度,与眼眸数量成反比。】 【注:眼眸成双时,灾厄烈度为两倍。】 这个新代价,南奕自觉,倒是问题不大。 他至今都没触犯过言虚说谬的戒律,自然不会激发灾厄。 而灾厄既未激发,哪怕烈度翻番,其实也不影响。 然后,倘若真到了不得不触犯戒律之时,灵活利用这一灾厄,临时多长出几个眼珠子,还能反过来使灾厄烈度变低。 四只眼时,灾厄烈度如常;八只眼时,灾厄烈度就会反过来变为正常的一半水准。 但不得不说,长远来看,随着以后不断完善法种、补全规则,每个神通法种,灾厄代价确实会越来越重。 等晋入玄阶,将术法神通修成道法神通,威能惊人的同时,灾厄汇聚之下,代价也十分恐怖,堪称灾劫。 若无转劫化劫之术转移灾劫,纯化道法,只怕玄阶修士全都会被迫修身养性,在平时几乎不会出手。 南奕顿时在想,他能不能找陶师兄成功求取转劫化劫之术,然后适当分出些许灾厄。 比如,等陶师兄成为源武者时,将自身灾厄转给陶师兄? 南奕心中,突然起了个玩笑念头,有些失笑。 不过他很快收回思绪,全力复活。 得「长生」天赋相助,南奕恢复速度愈加惊人。 不多时,他便恢复至全盛状态,由凡人之身,再一次强化为修士之身。 南奕默运「全愈」,化去贴身燃烧之火,缓缓收功,正式重返现世,复活归来。 此时此刻,南奕甚至感觉他当下状态,竟比误入凤凰传承灵境前,还要强上三分。 一方面是因他久失肉身,一朝复活,便觉肉身充实。另一方面,也是「长生」天赋带来的旺盛生机,令其生出粉身碎骨浑不怕的无穷底气。 南奕睁眼,取过一旁提前备好之衣物,穿戴于身。 穿衣之时,感受着「长生」天赋自发涌现的澎湃生机,南奕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感慨:活着的感觉,真爽。 而后,南奕从书店深处角落走出,看向今夜等他复活,仍旧待在店中的几人,忍不住笑道:“有劳诸君挂念,奕于今日,成功归来。” 他先是看向陶知命:“陶师兄,数日未见,甚是想念。” 陶知命眉眼带着笑意,亦是轻轻颔首:“历劫不死,涅槃重生,恭喜师弟又进一步了。” 南奕属于死后偷渡回现世,倒是不会得到凤凰传承灵境的灵性反馈,在道行境界上无有进展。 但是,成功复活,意味着南奕度过一劫。原本濒死之际极其稀薄的气运,就像是触底反弹一般,轰然高涨,更胜从前。 虽然气运无形,难以直观感知,但气运加身下,时来天地皆同力,南奕会自然而然地油然生出得心应手之感,使其对自身气运之多寡,大概做到心中有数。 接着,南奕冲郭来与裴清雪笑道:“有劳你们在旁修炼真气,候我良久,辛苦了。” 郭来最近本就一直待在诚友书店中,不必多说。 裴清雪这几日,原本是待在裴府之中。但知道南奕要在今夜复活,裴清雪虽然身上异状尚未完全消弭化去,仍旧来到了诚友书店,耐心等待。 最后,南奕主动走向站在一旁靠后处的宋忠,揽住其肩,说道:“宋兄放心,这几日我来助你,很快就能化去你身上异状。” 四位源武者中,燕青云与郭来,可以正常传武不必多说;裴清雪,靠着裴家助力,亦可物色品行端正的女性奕武者,暗中传授《四脉冰凰经》。 唯有宋忠,因身上异状未消,不便外出见人,又无家族助力,尚不曾对外传武《三脉冥凤经》,只能凭一己之力缓缓积累真气。 这本是水磨工夫。 但南奕身为真气武道之领袖,可将体内真气任意转化性质。 他若亲自出手,可将体内真气转化为冥凤真气,再传功宋忠,将冥凤真气灌予宋忠。 就武者角度而言,南奕这么做,无疑是拔苗助长,只会令宋忠根基不稳。 但宋忠本就是书生,未曾练过武技,与其顾虑他的武道根基,不如尽早中和血脉异力,化去其身上异状。 等到后面,宋忠有的是时间打磨根基。 宋忠连连点头,咧嘴笑道:“那就劳烦南兄助我了。” “不麻烦不麻烦。”南奕拍着宋忠的肩,“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不过,这些事儿可以等白天来弄。却有一事,可以趁着今晚,先去做个了结。” 南奕忽然正色,掷地有声地开口,说起了旁事。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楚郡南海县。 自二月二十八日去过诚友书店后,霍子良陪同楚狂生,于二十九日出发,巡视楚郡各地工厂。 待到三十日的下午,一行人巡视至南海县,吃完南海知县准备的小宴后,便在此过夜。 当时间来到三月,在南奕放弃「轮回」法理,选择「长生」法理化生天赋神通时,单独一间客舍歇息、正自修行的霍子良,心中竟突然涌起一股失落之意。 他猛地睁眼,看向南天城方向。 他隐约感觉到,有一与他相关之机缘,曾无比接近人间,即将重新现世于楚郡南天城,却最终还是黯然落下,再次被天地尘封。 连带着,霍子良也跟着感到黯然失落。 “这个点生出悸动,应当是有轮回法理,险些现世。” “可是,如果是受修士交感牵引,又怎会现世失败?” 霍子良心中一动,旋即化为不解。 他就没听说过,天人交感,法理化生天赋之事,还会有失败一说。 “南天城中,能引动轮回法理者,多半是南奕。他应该是有意等到今夜再行复活之举,以此行径契合天时,意图牵引法理化生天赋。” “可他既已引动轮回法理,又怎会失败?难不成,南奕还会复活失败?” 当今之世,几无轮回之说。 寻常修士,也很难做出契合轮回法理的行径。 所以轮回法理尘封至今,一直不曾重新现世。 霍子良能感知到轮回法理险些现世于南天城,自然猜得到,此事当与南奕复活行径有关。 可他想不明白,轮回法理为何现世失败。 换作旁的事,霍子良就算有所感应,也不会太在意。 但涉及到轮回法理,霍子良实在难以弃之不顾、置若罔闻。 于是,霍子良微一沉吟,竟掀开衣服,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张暗褐色的人皮纸。 其纸柔软,却散发阴冷诡异之气息,令人心生不祥寒意。 此乃玄阶诡器「人言纸」。 霍子良平时,也是将其缝于身上,借封印之术护住「人言纸」,使其不受「龙气法禁」冲刷消磨。 他看向「人言纸」。 【吾乃公冶青天,于天启十四年四月十四日,身死道消之际,留信传话十年前之吾……】 霍子良轻哼一声:“别废话。” 「人言纸」上,原本正一笔一划不断勾勒的字迹,忽地一顿,继而被转瞬抹去,消失在纸上。 它重新浮现一行字: 【公冶青天,伱得尊重我,我是言虚说谬之纸,不是供你探知情报用!】 “三张人皮。”霍子良淡淡开口。 字迹顿时又变:【不够,得加纸!】 「人言纸」口中之纸,指的是人皮。一张纸,就是一个人的人皮。 霍子良微蹙眉头,没想到许久不用「人言纸」,竟叫「人言纸」学会了坐地起价——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封印太久,把它给饿的。 【公冶青天,以你六道轮回教余孽之身,凡世寻常小事,根本不会叫你心疑。能叫你求到我这里来探知情报,定非小事。所以,至少十张纸!】 霍子良微一沉吟,说:“可以,给你二十张。不过别拿假话糊弄我。” 【规则之内,最多九真一假,须你自行分辨。】 新出现的字迹,有些随意,似乎并不走心。 霍子良哼了一声,不再与「人言纸」废话,直接问道:“适才我心生异感,可是轮回法理被人引动?具体为哪样道器之法理?引动者,又为何失败?” 「人言纸」憋了好一会,才挤出一行若隐若现之字迹: 【是「六道轮回鼎」对应法理,被南奕引动。至于为何失败,则是因南奕放弃轮回法理,选择了永生法理。】 “选择?南奕难道同时引动了两道法理?” 【废话!还有,别再问我南奕之事!这人有问题,我拒绝回答南奕之事。就算你给了二十张纸,我也觉得亏了!】 「人言纸」一阵后怕。它刚并未探知南奕过往,只是单纯探知南奕现状,都险些探知失败。 而且,「人言纸」还发现南奕有个诡器「莫测戒」。如果不是南奕正在浴火重生,还未随身携有「莫测戒」的话,「人言纸」探知南奕,很可能会被「莫测戒」隔空破法,如中一刀。 虽然只相当于半张纸之伤害,但被其它诡器隔空伤到,「人言纸」觉得很没面子。 霍子良闻言,颇为讶异。南奕底细,竟超乎他预料。 他适才还以为,「人言纸」字迹卡住,是因涉及六道轮回教往昔道器的缘故。结果现在看来,竟是因南奕之故。 但看着「人言纸」迫不及待地抹去有关南奕之字迹,似是心有余悸之模样,且拒绝继续回答南奕之事,霍子良只好换了问题。 趁着今日将「人言纸」从身上拿下,解开封印,霍子良顺便问道:“我以法天之道夺取楚郡郡守权柄,具体何时发动?可曾功成?又会遇到哪些阻碍?” 霍子良紧盯着「人言纸」。 这是「人言纸」最喜欢的问题,询问未来。 盖因问询当今之世已发生之事,「人言纸」并无太大说谎空间。 唯有问询未来,「人言纸」才可尽情言虚说缪,肆意打胡乱说。 【公冶青天,于今年四月篡位夺权,成功以法天之道拿下南天城。即便是诚友书店陶知命,在楚狂生求援后,也未能拦住其展开法天之域。】 【不过,天启十四年四月十四日,夺舍霍子良之公冶青天,终究还是为陶知命所斩杀。】 霍子良诧异:他知道陶知命是跌境修士,实乃南天城中第一人;但他不解,陶知命今年都拦不住他,为何能在十年后斩杀他? “陶知命是何情况?他焉能斩我?” 【陶知命,跌境修士,正在重走蜕凡筑基之路。天启四年阻拦公冶青天失败,陶知命引以为恨。】 【等到天启十四年,公冶青天炼化南天城后,失去「龙气法禁」压制后,陶知命直接筑基,剑斩公冶青天。】 【注意哦,后几个问加起来,一共八十张纸。叫上最开始的,共计一百张纸。】 霍子良没有在意纸张数量,只是在暗思:竟是「龙气法禁」出了岔子? 他有些拿不准「人言纸」到底是在哪些地方扯了谎。 上古之时,根本没有「龙气法禁」这玩意。多有修士占据一城,蓄养凡人以辅助修行,甚至不乏从黄阶一直修到地阶者。 结果到了后世,竟有「龙气法禁」庇护凡人倒是罢了。他没想到,一旦他炼化一城百姓,重入玄阶,没了「龙气法禁」压制之后,若按「人言纸」之言,他竟会不敌陶知命? 陶知命、南奕,这两人当真是各有古怪。 霍子良心中想着,却是不复多问,将「人言纸」重新贴在了自身腹部,加以封印。 只要确定今年便能提前篡位夺权成功,霍子良暂时也不去管陶知命究竟有多难缠。 至于他答应「人言纸」的人皮纸张,先赊着,等回头得空,自会杀人取纸,覆于腹部,投喂「人言纸」。 ———— 0172 南奕大战葫芦娃 南奕忽然正色,微微咬着牙,掷地有声道:“却有一事,可以趁着今晚,先去做个了结。” “陶师兄,之前凤凰传承灵境隐去,宋兄他俩回归现世时,各持师弟我水火二脏。火脏倒是没出岔子,可清雪意外撞上诡灵葫芦女,却叫其夺走奕之水脏。” 裴清雪在旁,面色讪讪。若非裴清采从族库中掏出了一株玄阶中品的还阳草作为赔礼,裴清雪这后面,甚至会无颜面对南奕。 南奕依旧看着陶知命,问道:“不知师兄可有法子,助我找到诡灵糖葫芦女?师弟想趁今夜刚复活,气运正盛时,与其了一了因果。” 陶知命闻言,脸上浮现果然不出所料之笑意,随手自「乾坤戒」中取出一莲花宝灯。 南奕微觉讶然。这莲花宝灯,正是他此前见过,由贾维丰自戮魔书院借取,用来追踪陆少煌方位的诡器「缘莲灯」。 “知你水脏被夺,定不欲善罢甘休。我早就提前找戮魔书院,借了此灯。不过,以何物点灯,倒是须你自定。” 陶知命右手轻轻一抛,将「缘莲灯」抛给了南奕。 南奕接住「缘莲灯」,微微沉吟。 他倒不是睚眦必报之性子。若遇他人无心之言,多半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他犯不着,让自己念头不通达。 除非审时度势下,确定自己招惹不起,否则,南奕并不想过于忍气吞声。 而对于肾脏被糖葫芦女夺去一事,南奕心中暗恼,生有芥蒂,自然很是不快。 再加上此事会发生,本就说明糖葫芦女与他之间,尚有因果未曾了结。 复活归来的南奕,连一刻也不愿多等,微一沉吟,便想趁着今夜,直接找到糖葫芦女做个了断。 一来,他刚刚复活,气运正盛。不说时来天地皆同力,起码也是如有神助,状态极佳,非常自信。 二来,等他终于复活的消息传开,吴家吴尺,亦或其他世家,定会跑来骚扰他。 南奕自觉,如果不趁着今夜直接去找糖葫芦女,一鼓作气势如虎地将其拿下,等后面琐事耽搁,就不知道会拖到啥时候去了。 所以,早有决意的南奕,在与书店几人简单寒暄过后,便将此事提出。 然后,见陶知命不予反对,南奕更是再无迟疑。 他灌注法力于右手,又一次摘下自己一个肾,捏成粉末,投入「缘莲灯」中充作火种。 莲灯八面花瓣,登时亮起一面,指向糖葫芦女所在方位。 南奕一边催动「全愈」恢复伤势,重新长出一个肾,一边挨着说道: “宋兄,清雪,你俩烦请在店中继续小歇。待我找到糖葫芦女,会向伱俩借法,好去与糖葫芦女斗法。” “郭老,你且随我来,为我压阵。” “陶师兄,我这便去了。” 陶知命是南奕引路人,却非护道人。所以,南奕私事,只要不是太过紧要或凶险,陶知命都不会轻易插手。 南奕只领着郭来,根据「缘莲灯」指引,赶去找糖葫芦女。 「缘莲灯」,结不死不休之缘。如果三日内拿不下糖葫芦女,南奕将会当即暴毙。 但南奕都已经死过一次了,就算事有不顺,大不了就是死后再复活一次。 他心下发狠,欲寻糖葫芦女了断因果,十分果断地激活「缘莲灯」。 顺带,也是发泄一通被凤凰强行拉入传承灵境的戾气。 南奕殚精竭虑,充分利用各种条件,在传承灵境中成功炸死陆少煌,并继承其天赋「浴火重生」。 客观总结的话,在偷渡回现世成功复活后,南奕经历凤凰传承灵境,并非没有收获。 但在主观感受上,看戏不成、又一次莫名躺枪的南奕,心中其实是存在着一股戾气的。 他确实可以保持冷静理智,选择最具效益的方式处理后续事宜。 但南奕不想太憋着气,只想潇洒恣肆一把,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小小任性,趁机发泄心中戾气。 反正大不了,就是少赚一点嘛。 凤凰传承灵境中,南奕是不得不殚精竭虑。 但在现世,基本无拘无束下,南奕也就不想太累了,决定简单一点,直接一点。 正好,有个需要了断因果的诡灵糖葫芦女,那就斗上一斗。 南奕眼下,并非不能正面斗法。 因为他的「天子剑」天赋,其实一直可以强行借取麾下武者之力。 只是「天子剑」未到黄阶上品,若是强行借取燕青云他们的神通之力,会损其法种根基。 所以南奕若欲正面斗法,暂时就不好借取燕青云的「意气」天赋,或「秘魔残血剑诀」这些。 但他若是用「天子剑」借取宋裴二人的血脉异力,不仅不存在法种根基受损的说法,还会使宋裴二人遭受血脉异力侵蚀的症状有所缓解。 只不过如此借取,会让南奕本身,受到些许血脉异力侵蚀。 可些许侵蚀,南奕自是不会在意。 不提他本身真气海量便能够轻松中和这些血脉异力,在隔了一层,没有凤凰传承之种的地阶本质干扰下,南奕只需运转「全愈」天赋,就能无视侵蚀。 他循着「缘莲灯」的指引,坚定迈着步子,走在深夜时分的浓密灰雾之中。 夜很深,灰雾很重,如同一层厚重的帷幕,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若以肉眼凡胎来看,十步之外,被灰雾彻底遮蔽,难以看清轮廓。 南奕却是走得不紧不慢,手持莲灯,循着莲灯光芒的指引,一路穿梭。 随着他的每一步,莲灯光芒越来越亮,直至最终,大放光明。 这光芒,驱散了周遭的灰雾,也似因此带来了一阵微弱的低语声,像是风拂过树叶,既遥远幽邃又似近在咫尺。 “大哥哥,好冷啊……你是来买冰糖葫芦的吗?” 在南奕前方,糖葫芦女衣衫褴褛,正无助地缩在小巷一角,瑟瑟发抖。 许是发现南奕接近,糖葫芦女忽然抬头,白净小脸上绽放微笑,颤声发问。 南奕并未立即作答,而是仔细看向糖葫芦女。 这是身为穿越者的南奕,第一次亲眼看见糖葫芦女。 【志名:糖葫芦女。】 【志类:诡灵。】 【阶秩:黄阶中品。】 【志述:原森之森邪,自灵境侵入现世后,一直在寻找可以炼制活死人肉白骨、化诡灵为生灵之灵丹大药的上等血肉。】 【规则:种葫芦。】 【能力·一:摘种——隔空摘取他人血肉或器官,化为形如糖葫芦的葫芦种子。】 【能力·二:结种——撒葫芦成兵,以葫芦种子生成各具奇异神通的道兵。】 糖葫芦女的日常行事规矩为售卖糖葫芦,只要他人买下糖葫芦,糖葫芦女就不能主动伤人。 但一旦拒绝购买,糖葫芦女就可以主动伤人,夺走一个器官化作糖葫芦。 而沉默不答,在糖葫芦女的行为逻辑中,也是按拒绝购买进行处理。 见南奕一直不答,糖葫芦女脸上浮现失望之色,哀怨道:“看来,大哥哥不想再吃冰糖葫芦了。” 光听声音,或许会觉得糖葫芦女颇为可怜,就像是被人嫌弃的孩子。 可它手上动作却是丝毫不慢,哀声尚未落下,便是猛地一掏。 这一次,糖葫芦女想摘下南奕生机源泉之心脏。 但它失手了。 南奕故意不答,是念及「洞真」天赋,乃原身得糖葫芦女冰糖葫芦之助,方才觉醒。 虽然,这一情况,非是糖葫芦女本意,只算是原身机缘巧合、命数如此。 但南奕了断因果,便从这并非糖葫芦女本意的情分上算起。 他故意让糖葫芦女先手。 只为明确一件事:糖葫芦女,是诡灵,是非人。 它,始终是它,而非她! 在南奕沉默不答,触犯其行事规矩后,糖葫芦女毫不犹豫,看似缩在墙角随手一掏,却是隔空直摘南奕心脏。 然而,南奕早有准备。 只要提前让法力密布周身,就不会被糖葫芦女直接侵入体内隔空摘取。 他虽未料到这回竟叫糖葫芦女看上心脏,却也同样无碍。法力加持,不叫隔空之力侵入体内,反将糖葫芦女小手震开,只如轻拂其心口。 在让得糖葫芦女先手一击后,南奕脸色一沉,当即借取裴清雪冰凰之力,挥出一掌,直拍糖葫芦女脑门。 仍旧缩在墙角的糖葫芦女,于「摘种」失手瞬间,小脸一肃,从懵懂无害似只在凡世闲逛模样,化作森邪诡灵,邪气凛然。 它就地一滚,将小手探向身旁货篮,抓起七个糖葫芦掷向南奕。 糖葫芦尚在半空,便猛地化作七个少年模样的道兵,或称葫芦娃。 当先一娃,乃黄娃。黄娃身在半空,却是吒地一声,往前挥拳,直轰南奕。 南奕适才一掌击空,改为上挥竖臂,正迎向黄娃直拳。 黄娃个头不大,力道一般,却有摧骨之力。 南奕右掌接拳,本是轻松写意。正欲反手扣住黄娃手腕,将其甩向其它葫芦娃,却觉右手臂骨,猛地裂成数节。 而其它葫芦娃,散在四方围住南奕,也于此时各施神通。 有橙娃者,催动一双幻眸,制造幻象,还是能发出声响,几若实体之幻象。 本是七个葫芦娃围攻南奕,却叫它生出幻象,似有半百之数。 眼花缭乱中,又有红娃能大能小,趁乱化作蚁人大小,欲从南奕耳窍钻入,坏掉南奕听觉。 之所以想坏南奕听觉,则是因蓝娃使咒术,已然封掉南奕视觉。 又有绿娃挥出惨绿鬼火、青娃喷出青幽毒水,从南奕左右两侧夹击而来。 更别提紫娃,被糖葫芦女扔到南奕身后位置,堵住南奕退路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一直在干扰南奕施展术法。 可以说,七个葫芦娃各施神通,就算单个神通威能弱些,联手之下亦不容小觑。 寻常修士,顶着术法干扰、视觉封印、数十幻象重重手段,很难有效应对,陷入左支右绌的局面。 南奕却是不惧。 因为,四大天赋、两门术法加身,又能借取冰凰、冥凤之力,南奕手段同样不少,已然远胜寻常养气修士。 他此时,借取裴清雪冰凰之力,不施术法,根本不惧紫娃干扰。 而天赋神通随心而动,同样不受阻碍。 南奕催动黄阶上品之「全愈」,臂骨刚刚断裂,便自恢复,依旧死死抓着黄娃手腕不放。 又有玄阶下品之「洞真」,已然融入《夺目法》识破幻象之「真瞳」。 南奕主动激发「洞真」,不仅冲破咒术之封眼、幻术之迷神,更在阶秩压制下,叫蓝娃、橙娃,因神通被破而遭遇反噬。 至于钻进耳窍的红娃,南奕仗着「全愈」,压根不作理会。 没办法,谁叫红娃在南奕耳窍搞破坏,还没南奕伤口复原速度来得快。 它在南奕耳窍钻了个洞,前脚刚钻进去,后脚就因伤口复原,被封在了南奕耳窍肉中,动弹不得不说,还因此处伤口一直在竭力复原,惨遭挤压,连想来个猛然变大,撑破南奕耳窍,都是奢望。 倒是鬼火与毒水,南奕略作正视。 他右手抓着黄娃往旁一丢,以黄娃身躯,接住绿娃鬼火。 左手则是随意一挥,以冰凰之力生出广寒冰焰,将青娃毒水,冻成冰晶柱子。 冰晶去势未消,仍旧朝着南奕飞来。 南奕却伸直左臂抵住冰晶,运使广寒冰焰临时点化性灵之效,将水柱一般的冰晶,化作冰晶毒剑。 南奕左手握剑,根本不管在他左侧的青娃,而是迅速折回前臂,把剑一松,由右手接剑,接着翻动手腕,直刺黄娃。 在场七个葫芦娃中,唯有黄娃摧骨之力,最为干扰南奕行动。 就算他有「全愈」天赋,骨裂之后,亦得花上数息时间复原,不能当真无视。 南奕毒剑在手,立即追向黄娃。 黄娃适才被南奕斜着往下甩,于挡住绿娃鬼火后,摔落在地。它勉强支起上半身,摇头晃脑正待站起,却已被南奕一剑穿喉。 毒剑,实乃毒水之剑。 于是,鬼火毒水一相汇,猛地炸开,当即将黄娃脑袋炸掉,高高飞起。 ———— 0173 真假南奕一招败 脑袋被炸飞的黄娃,仍旧没死。 或者说,它本就不会死。 七个葫芦娃,既非诡灵,也非活物,乃是糖葫芦女以道兵之术,即「结种」能力,将内蕴神通的葫芦种子,点化为道兵。 身为道兵,葫芦娃自无常人之弱点。 不过,于葫芦娃而言,身躯被分斩,等同于自身法种已不全;遭遇术法神通打击,残留之影响,则会污染其法种。 是以,两相叠加,脑袋飞起的黄娃,一时间也相当于死机,呆滞不动。需要缓上片刻,才会缓过劲来。 南奕上前抬脚,把黄娃身躯猛地踹向绿娃。 又高举前半截剑身已于适才炸开的冰晶残剑,如球拍一般,将黄娃脑袋拍向一旁。 此时,被南奕轻松化解进攻手段的绿娃、青娃并不气馁。它俩依旧施展水火神通,试图拖住南奕。 只是顾虑南奕手段,它俩将鬼火毒水散开,化单体攻击为范围攻击,不叫南奕轻易格挡遮掩乃至躲闪。 绿娃是猛地跃起腾空,避开被南奕踹向它处的黄娃身躯,张嘴喷出一大片火幕,从半空罩向南奕,直扑其面门。 青娃则是猛地一拍肚子,喷出一片水幕,洒往南奕脚下四方,试图限制其走位。 南奕却不欲继续与葫芦娃纠缠。 道兵之术,按他前世说法,其实就是召唤流。 优点在于能力繁复,手段众多,能应付大多数场景;碰到单打独斗者时,还能来个以多欺少,叫对方手忙脚乱。 劣处则在于,因法种法理底蕴不足,单一手段神通威能有限,只能算将就堪用;一旦对方有应对之法,相应手段便根本打不出压制效果。 比如眼下,废掉黄娃,不叫黄娃以摧骨之力干扰自身后,面对水火二娃夹击,南奕直接选择硬扛。 他先是一步跃空,并鼓荡冥凤之力,于右手燃起无生冥火,使其转入不生不灭之状态。 接着右手画圆,将整片火幕都纳入右掌,一掌容之。却是他仗着绿娃鬼火不如无生冥火,强行免疫火系伤害。 此时,因南奕跃起,青娃一汪毒水,已喷洒在地面生出毒潭。 毒潭青幽若沼泽,还在不断冒出气泡,似散发恶臭毒气。 开始下坠的南奕却是不以为意,仍以冰凰之力强行点化毒水。 不过这一次,南奕并未将毒潭全数化冰。 他只把毒潭水面化作冰面,再在脚下生出冰制滑板,轻轻一蹬,便快速冲出毒潭,反将水火二娃抛在身后。 七个葫芦娃围攻之局面,彻底被破。 南奕大步疾驰,狂冲向糖葫芦女。 沿途,之前咒术、幻术被破的蓝娃、橙娃,依旧没从反噬中恢复,呆立路中。 南奕只需轻轻动手,便能将它俩远远打飞。 但南奕选择无视,一心直捣黄龙,连一息时间都不愿浪费。 在他看来,道兵之术用好,几可一人成阵,固然玄奇;七个葫芦娃,神通全面,也堪称配合无间。 一般养气修士,只三个术法在身,面对紫娃干扰术法施展,以及另几位葫芦娃亲密配合,当真是几无还手之力。 可好巧不巧,南奕眼下,天赋神通比术法还多,却是不被葫芦娃克制。 而此等道兵之术,一旦神通手段无法凑效,碰到对方有应对之法,就等若废物,只会被无视。 毕竟,同处一阶下,道兵召唤物,神通手段不可能比修士还强。 不过,看着南奕轻松破掉七个葫芦娃围攻局面,糖葫芦女虽惊不乱。 它在南天城卖冰糖葫芦,至今未被武安监缉捕或击杀,除去本身不如其它诡灵行事猖狂外,还在于其手段,非只如此。 糖葫芦女小脸沉着,右手直插自个腹部,掏出一肾,并化作葫芦种子,往身前抛出。 这是它辛苦搜集,准备用来炼制灵丹大药,将自己从诡灵化作生灵的上等血肉。 而南奕看在眼里,则是神色更冷。 因为,那是他的肾。 由南奕之肾变作的葫芦种子,被糖葫芦女抛至半空,猛地绽放玄光,散发出邪恶凶戾之气息。 与此同时,七个葫芦娃,包括被封在南奕耳窍肉中的红娃,也冲破束缚,纷纷化作流光,从南奕身后反超,直奔玄光。 在七色流光尽数没入玄光后,玄光当即大作,化为人形。 而且,玄光化形之人,不再是葫芦娃那般孩童身高,乃是与南奕等高。 因为,此人不仅与南奕等高,更是连样貌也都与南奕一般无二。 这一招,乃糖葫芦女最强手段,以上等血肉为祭,召唤对应修士投影为道兵不说,还为其额外附加七个葫芦娃的神通。 葫芦娃神通其实不差,只是受限于道兵之身,法理底蕴不足,威能欠缺。 但以修士投影催使神通,就不会再被寻常修士轻易压制。更有修士投影对应本体之能力,两相结合,即便面对蜕凡修士,也可一战。 ——投影复制的术法神通,阶秩不得超过本体原本阶秩;即黄阶中品的南奕投影,虽能同步复制包括「洞真」、「全愈」在内的一身神通,却只能复制到黄阶中品层次。 其他修士对上糖葫芦女,其实基本不会恰好遭遇自身投影。 但南奕凑巧,碰见了糖葫芦女以他肾脏为祭品,召唤修士投影,并转化为有实体的道兵。 不过,看着并未投影衣物的葫芦道兵,南奕并不想称呼其为自身投影。 他只愿称其为,黑暗葫芦娃——简称黑娃。 当下,与同样修为的黑娃相比,南奕的强处在于玄阶下品的「洞真」、黄阶上品的「全愈」,没有被黑娃完美复制。 黑娃的强处,则在于额外有着七个葫芦娃的神通,手段更多,等同于南奕的加强版复制体。 两方倘若要捉对厮杀,南奕靠着「全愈」天赋的阶秩优势,耗到后面,还是有希望耗赢黑娃的。 只是,南奕隐隐有一个不妙的猜测。 他心中思虑,脚下却是未停,只过数息便冲到黑娃跟前,一拳直挥。 这一拳,南奕灌注冰凰之力,欲以广寒冰焰点化性灵之效,探查黑娃底细。 黑娃抬手,掌接南奕直拳。 拳掌相交间,南奕心中微沉。 他适才最为担心之事,还是发生。 黑娃,不仅对应有着「天子剑」天赋,还能与他一般,同样自宋忠等人身上借力。 见南奕右拳燃着广寒冰焰,黑娃毫不迟疑,当即借取冥凤之力,于左掌燃起无生冥火,入不生不灭之状态,免疫冰焰伤害。 如此一来,冥凤、冰凰之力,两相抵消,相当于废了南奕两大攻伐手段不说。南奕还担心,有些他因顾虑而不愿使用之手段,会被黑娃滥用。 比如,强行借取燕青云与郭来的神通,伤其法种根基。 当然,有着此前七个葫芦娃神通在,黑娃不缺攻伐手段,倒是未必会借用「意气」天赋等。 但南奕不愿赌,也不愿按一般套路,当真与黑娃较量手段,比拼技巧。 他准备一招送走黑娃,不与自身的加强版复制体拼消耗。 至于如何才能一招送走? 当然是字面意思,送走,而非击杀。 毕竟,黑娃同样有着「全愈」天赋,在黄阶范畴内,南奕也想不出什么招数能一招秒掉黑娃。 他一拳击出,未尽其功,当即便抽身小步急退。 黑娃则是狞笑不已,身上邪恶凶戾之气息,愈发旺盛。 它左手燃起惨绿鬼火,右手则是掌心开裂,长出一冰晶毒剑。 黑娃迈步,正欲教本体如何做人。 南奕却已从怀里取出一物。 诡器「乾坤游子」。 作为一次性诡器,「乾坤游子」使用后,指定对象可无视封锁,于当前世界随机传送至百里以外。 这个指定对象,并不局限于自己本人。 自知和道兵召唤物拼消耗不是个事,南奕根本不和黑娃纠缠。 他也不去分心盘算值当与否,果断决定将黑娃放逐驱离此处战场,以最快速度化解糖葫芦女的应对手段。 南奕从怀里摸出「乾坤游子」,在脱手掷向黑娃的瞬间,选择耗去全身内力,激活诡器。 黑娃本就与南奕间隔不远,刚刚迈步,未及反应,便已被「乾坤游子」所化流光,裹挟着突然消失。 南奕并不惦记黑娃随机传送去了哪。 一来,黑娃是以其肾脏为祭品,召唤生成,并不等同于南奕肾脏。 二来,黑娃的存在,需要糖葫芦女持续供应法力;当其随机传送至百里以外,没了糖葫芦女法力供应,按理来说,它存在不了多久时间便该消散,也不可能闹出啥动静。 南奕眼下,无暇去管黑娃,只一心惦记着糖葫芦女。 他再次猛冲向糖葫芦女。 糖葫芦女此时,正目瞪口呆。 在南奕被黑娃拦下时,糖葫芦女一脸嬉笑,甚至准备唱起童谣。 但它嘴角刚刚勾起,便登时凝固。 娃呢? 那么大一个娃呢?!! 糖葫芦女终于惊惶。 可南奕离它,已不过五步之遥。 这点距离,根本不足以让糖葫芦女召唤第二位修士投影。 南奕三步并作两步,右手张开,直接抓住糖葫芦女小脸,并在前冲之势下,抓着糖葫芦女脑袋往地面猛扣。 当然,这种物理打击,对诡灵来说意义不大。 南奕主要还是将法力探入糖葫芦女体内,制住糖葫芦女,不叫其运使神通。这也是修士抓住诡灵后的必用手法。 此时,因南奕右手主要是抓着糖葫芦女脸蛋上半截,它依旧能硬气开口道: “大哥哥,杀了我吧。我等十八年后,再来找你。” 诡灵,一旦自灵境侵入现世,就等若规则之力化身。除非破掉诡灵凭依之规则,否则无法真正斩杀。 只要规则之力尚在,强行斩杀,也只是让诡灵于若干年后再行复活。 此前,南天城武安卒抓住诡灵,都是将诡灵封印镇压于南天塔下。 但现在,南天塔尚未修复完毕,秉着就算诡灵复活也未必是在楚郡重归的朴素念头,南天城武安卒,最近都是直接击杀诡灵。 至于之前为何选择将诡灵封印镇压而不嫌麻烦,则是因封印镇压,目的并不单纯。 封印镇压,可视作消磨诡灵状态。等诡灵状态极差时,精擅炼器的修士,就可以出手尝试将诡灵炼制为诡器。 被南奕抓住的糖葫芦女,于眼下开口求死。 南奕却并不准备遂其心意。 他站起身来,改为以左手箍住糖葫芦女后颈,就像是拎着鸡仔一般,提着它往外走。 一直在为南奕压阵的郭来,从不远处出现,与南奕汇合。 之所以郭来适才并未出手,乃是因所谓压阵,并非单纯看着南奕,防止南奕不敌。 郭来压阵,其实是在战场不远处,拦住感知到斗法动静而赶来的武安卒。 如果是修士斗法,武安卒并不会如此轻易被拦住。 但南奕是在与诡灵斗法,有郭来压阵,赶来探查情况的武安卒,也就比较好说话。 他们跟在郭来身后,与南奕打了照面。 其中一位,还是南奕认识之人,武安卒中的劳模,即武达。 武达看向南奕,语气略显复杂地感慨赞叹:“南小哥果然天赋异禀,不仅能从凤凰传承灵境大难脱逃,成功复活归来;还能以养气修为,独自擒下诡灵糖葫芦女。” 其他武安卒,未必知晓南奕底细。但武达却是清楚,南奕于一月中旬入道,至今不过月余。 修为已入养气小成倒是好说,可手段强横,远胜寻常养气修士,就只能说是天赋异禀了。 要知道,当糖葫芦女召唤出黑娃时,郭来已经忍不住要出手拦下黑娃。 作为加强版南奕复制体,黑娃便是与蜕凡修士斗法,也不会轻易落在下风。 却不想,南奕出手果决,竟使诡器直接送走黑娃。而没了黑娃护驾,糖葫芦女又离南奕不过五步,登时便被南奕擒下。 若南奕后续选择击杀糖葫芦女,灵性反馈下,南奕道行境界便将顺势晋入养气大成。 同样靠着击杀诡灵,才于近日升至养气大成的武达,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他怀疑,或许下次再见南奕,南奕直接养气圆满,也不是不可能。 ———— 0174 诡道炼器种长生 南奕看出了武达复杂心思。 但他也不好多言,只得连声说着谬赞与侥幸。 好在武达乃水月仙门修士,运转功法,很快斩去自身复杂心思,恢复冷静,想起正事。 他沉声开口:“南小哥,你在城中斗法,虽是为了对付诡灵情有可原,但动静不小,该交的罚金,还是得交。” 罚金,也可以说是洗地费用。 等南奕离开,武安卒还得负责料理附近百姓之记忆,并连夜修好受斗法波及破坏的地面等。 南奕一脸讪讪:“不知罚金几何?” 武达环视一圈,略微估量洗地强度后,说:“就当是恭贺南小哥成功复活,抹去零头,只收十银即可。” 十银,其实不算是小数字。 南奕在武安监兼职行走,须出勤十天,才能有一银元薪资。 换作在凡人店铺打工,工钱薪资正常都是以铜元为单位。 像南奕他在诚友书店,按一银来算一个月工钱,其实算是陶知命对南奕的资助,好方便其在郡城中的开销。 但对于氪金修行这等额外开销,陶知命也是没有管的,在理论上需要南奕自己挣钱。 南奕自己有个《明报》产业,在郡府政策加持下,销量很是不错,多少能为其攒些钱财。 而寻常散修,若是没有产业可言,全靠出卖劳力的话,或许要攒上数月才能攒下十银的盈余。 是以,哪怕是在修行界,十银也绝对不算什么小数字。 纯论购买力,十银元,大致相当于蓝星天夏的十万元。 结果,斗一次法,交一次罚金,就得掏出十银。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为他洗地收拾烂摊子这些,需要请动不少修士。考虑到修士出手的人工费,这类斗法罚金,自然便宜不到哪去。 只能说,身处凡世,贸然于人前显圣,就得做好事后交罚金的准备。 南奕倒是有钱,虽然上个月在南若村坊市清空过身上的金银元,但后来先后继承散修柯鸣、魔修顾永择的遗产,又攒下了六十银元。 不过这些钱,南奕在传承灵境中交给了宋忠,让其带回诚友书店。 他适才复活,只穿了身新衣衫,没有带上这些零碎。 南奕只好让郭来替他垫交罚金,然后与武达告辞,提着糖葫芦女回返书店。 搭上了诡器「乾坤游子」与十银罚金,南奕只得设法从糖葫芦女身上找补。 这是他与糖葫芦女之间,需要最后了断的因果。 一路上,糖葫芦女都在不住哀求,求南奕赶紧杀了它。 南奕见糖葫芦女思维明晰、逻辑清楚,好奇问到糖葫芦女明知修士存在,为何还要在城中卖冰糖葫芦,行凶伤人。 这个问题,糖葫芦女倒是没有置若未闻,随口解答。 原来,诡灵凭依规则之力,却也受规则之力约束、驱使,必须按一定行事规则来行动。 这一行事规则,也有些像修士积累灵性的日常功课手段。 但修士可以不做功课,诡灵却如木偶,必须照规则行动。尤其是初生诡灵,有时候甚至没多少自我意识,难以交流。 不过,随着害的人越来越多,诡灵身上的人性与自我意识,也会逐渐恢复,懂得思考,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交流。 奈何再会思考、再能交流,诡灵也会按规则行动,明知南天城修士在严打,也依旧顶风作案。 但在满足规则的前提下,诡灵也能打些自己的小算盘。 比如糖葫芦女,就想着收集上等血肉,炼制灵丹大药,服之洗涤诡身,重生为人。 制住糖葫芦女的南奕,略作探知,便见糖葫芦女体内,收集储存的五脏六腑,只差心脏与肾脏。 且这些脏器,都是来自修士而非凡人。 如果不是适才用掉了南奕之肾,糖葫芦女当是只差一个心脏,便能开始尝试炼制灵丹大药。 但现在,它被南奕擒住,炼制灵丹大药以重生为人,却是再也无望。 南奕回到诚友书店,向陶知命请教,该如何炼制诡器。 陶知命瞥了眼糖葫芦女,说“炼器炼丹,皆是易学而难精的修行技艺。你能从裴清雪处借取冰凰之力,凝练广寒冰焰,大可利用其点化性灵之效,直接炼制。” “虽然炼制效果,可能会不够尽善尽美,但起码能用。等以后技艺娴熟,你再考虑重新炼制升级,也不是不行。” 陶知命简单指点了下。 如果完全借助广寒冰焰的便利来傻瓜式炼制,炼丹的话,可能旁人所炼丹药能维系半个月药性,然后才开始药力流失。 换作南奕这般炼丹,维系药性不失的时间可能就只三天。但只要在三天内服食,其实也没啥区别。 如果是炼器的话,大约就是同样的材料,别人可能炼出80分评价的诡器,南奕就只能炼出60分评价的成品。 糙是糙了些,但考虑到南奕此前压根没学过炼丹炼器的技艺,广寒冰焰之玄妙,已然可见一斑。 只是,陶知命教南奕如何炼器的同时,糖葫芦女在旁听着,目露绝望,不住出声哀求:“大哥哥,伱就直接杀了我,饶了我这一次吧。” 南奕不为所动。 诡灵乃是规则化身,并非魂魄转为鬼修那般简单。 其所谓人性与自我意识,实是基于对前身记忆的继承理解不说,还是靠着杀生,通过吸食生灵的灵性来完善灵智,从而进一步理解学习,变得像人。 但本质上,诡灵绝非生灵。 哪怕糖葫芦女长得再像人类小女孩,它也是靠着杀人维生的异类。 直到陶知命提点完注意事项,南奕才看向糖葫芦女,淡淡开口:“我若饶你,那些因你之故而丧生者,又该向谁求饶呢?” “不一样。我是按规则行事,纵有过错,亦非本意。”糖葫芦女强自辩解道,“我也不求大哥哥放了我,只求你高抬贵手,直接杀了我便好。” “没什么不一样,都是成王败寇。弱者,只能认命。”南奕声音冷淡,并不与糖葫芦女讨论是非对错。 他其实不想和糖葫芦女扯这些。 但炼制诡器,一定程度上也看诡灵意愿。 虽然不论诡灵配不配合,都能将其直接炼制为诡器。但诡灵若是不配合,炼制而成的诡器,负面代价便会格外重些。 这也是此世诡器的灾厄代价参差不齐,有重有轻的原因所在。 刚刚得知此事的南奕,只觉诡异。 虽说逻辑上好像没什么毛病,可如此炼制之诡器,一般人当真敢用? 他是真没想到炼制诡器,居然还得看诡灵意愿。但炼制方法诡异归诡异,该做的思想工作还是得做。 南奕不指望说服糖葫芦女主动配合,但能让糖葫芦女尽量少些对他的怨气,也是极好的。 “我看你收集修士血肉脏器,也是想炼制灵丹大药。依我看,横竖是炼,你来我来都差不多,不若你配合一下?” 糖葫芦女不说话,只是呸了一声。 想将诡灵炼作诡器,炼法并不固定,得量身设计,做到能引动诡灵凭依的规则之力生出变化才行。 如糖葫芦女,就可以顺着其收集血肉脏器的路子进行炼制——只变化主体,从诡灵炼丹,改为南奕炼器。 而且,此世炼器,不怎么讲究手法,只要求有相应炼制手段即可。 南奕借得冰凰之力,生出广寒冰焰,便能以其点化性灵之效,引动规则之力,直接傻瓜式炼器。 至于能否炼好诡器,除去技艺手法跟诡灵本身意愿外,则主要是看炼器者学识与眼界,能否围绕诡灵规则之力,想出绝妙点子,尽可能好地引动规则之力生出变化。 南奕循循善诱:“从诡灵变为诡器,本质仍旧是规则之力显化。虽说规则之力不等同于你,但变作诡器后,诡器却可视作你之延续。” “如果你像我之前用掉的诡器「乾坤游子」,生出禄字灾厄,成了一次性诡器。固然我只能用上一次,可你也是彻底没了存在过的痕迹。” “相反,如果你配合,我以后还能将你升作玄阶诡器。等升至玄阶,你就能作为器灵,再次恢复意识,长久存世。” “你也知道,两个多月前,我还只是一介凡人。但两个月后,我不仅成了养气修士,还能在正面斗法下,独自擒拿住你。” “我入玄阶,绝不会像他人那般耗费数十年苦功。所以,不须多久,你便能再次恢复意识。” “而且,我有信心,玄阶不会是我道途终点。” 糖葫芦女一直默不吭声。 但南奕也不指望糖葫芦女会兴高采烈地纳头就拜、主动配合。 把该说的、能说的话都说了后,南奕只希望糖葫芦女抵触意愿别太强即可。 他开始炼器。 先是摘下自身水火二脏,补全糖葫芦女五脏六腑之所缺。 接着催动广寒冰焰,将糖葫芦女焚烧至死。 就在糖葫芦女彻底身死之刹那,规则之力显现,并欲散入天地之间。 早有准备的南奕,却于此时,点化性灵。 出现在广寒冰焰中的规则之力,顿时一滞,继而被南奕引动,生出变化。 糖葫芦女本身规则,名曰「种葫芦」,对应摘种与结种。 南奕于心中暗道:他人之种,少有良种;当以自身为种,孕育造化,结长生道果。 其思绪传入广寒冰焰中。 「种葫芦」之规则,顿生感应与变化。 在糖葫芦女残躯之中,五脏六腑绽放白青黑红黄五色神光,接着合于一处,在一阵光色流转后定为青光,并逐渐凝形,化作一青色葫芦。 此正是: 脏腑精华生法宝,葫芦灵韵炼仙精。 五行相合阴阳转,血肉滋生道果成。 器炼三才乾坤动,丹成一转万相耕。 神诡之物非凡俗,道藏其中玄妙名。 南奕左手托着青葫芦,心中一动,「洞真」察之。 【志名:长生葫芦。】 【志类:诡器。】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天启四年三月一日,南奕以糖葫芦女为材,炼作诡器。】 【规则:种长生。】 【能力:长生道果——孕育长生道果,自身食之,可充作替命之物,用于献祭等手段;他人食之,可得旺盛命力,恢复伤势。】 【灾厄·寿:长生为种——须每日浇灌自身一成命力,持续一月,即可孕育长生道果一枚;一日未浇灌,则损三日命力储备;若命力储备全数耗尽,则诡器破碎。】 【备注:每日浇灌之命力,除却孕育长生道果外,约有三成,用于温养诡器本身。】 ………… 之前斗法诡灵,拼的是瞬息变化,争的是刹那交锋。 南奕无暇细思,见黑娃连「天子剑」借法之效都能同步,当机立断,以诡器「乾坤游子」送走黑娃。 他下意识觉得,没了糖葫芦女法力供应,黑娃要不了一会便该消散。 坦白说,这其实算是修行界常识。倘是换作旁的道兵召唤物,定如此般,不会有异。 但将黑娃抛诸脑后的南奕,却是忽略了一件事:黑娃,实乃他的加强版复制体。 他能有多苟,黑娃便能苟至同样地步。 当糖葫芦女被南奕制住,没了其法力供应,百里开外的黑娃,本该很快消散。 但靠着「天子剑」凭空加持而来的内力与真气,被随机传送至山林之中的黑娃,虽然身形开始变得有些虚幻,却是硬撑着滞留现世,不肯消散。 这一刻,黑娃身上不再充斥邪恶凶戾之气息,而是生出一股死抓住救命稻草不放的决然之意。 它,不想消散! 它要活着,好好地活着。 黑娃不断催动着体内真气,运转周天,流淌全身。只要有着来自现世的真气在体内流转,它就并非虚幻道兵,而是实体之存在。 黑娃借此,努力稳住自身身形。 但真气毕竟不是法力,只约莫可抵法力神异之百一。 黑娃必须全力运转真气,才能勉强保住自身不消散,却不像运转法力时,可以轻松稳住实体之身,随意走动。 身处山林的黑娃,跌靠在一棵大树旁,一门心思运转真气,再不动弹。 因为静止,「长生」天赋亦开始生效,于黑娃体内自发涌现生机。 它就像是陷入长眠,只在沉睡之中不断运转真气,并本能探寻着更高效、更显神异的真气运行之法。 比如,与生机相结合。 在这过程中,黑娃身上原本邪恶凶戾之气息,渐渐消散不说,竟还随着真气流转,开始生出几分中正平和——就像是一颗种子,重新经历破壳萌芽的过程。 ———— 感觉炼器的具体过程,完全可以多水上千字的细节描写,可惜自己不会水文,想了半天,还是简单点直接写完得了。 0175 闲话日常算产业 持有「长生葫芦」,浇灌一月命力,即可孕育长生道果。看似轻松,实则不易。 因为每次一口气浇灌一成命力,正常来说无疑会伤及根本,损上大约一年寿元。持续一月,则相当于是以三十年寿元,换取一枚长生道果。 如此,方能让长生道果,可充作替命之物。 好在南奕有着「长生」天赋,只要保持静止状态,就能一边恢复命力,一边浇灌命力,不损寿元。 可以说,糖葫芦女还算配合。诡器代价虽然不小,但于南奕而言,称得上量身打造,负担不大。 只不过,他很难将此诡器出手,与他人交换。 南奕略生感慨:看来,他说的那些话,多少起了点作用。 糖葫芦女身化诡器时,最终选择了绑着南奕。要么,将它丢弃不用,直接破碎;要么,便带着它,晋升玄阶。 对于自己的初次炼器,南奕心中还算满意。不仅成功炼制「长生葫芦」,还在天地法则反馈下,得了不少灵性,约莫对应10年道行,足可令他修为升至养气大成。 就是有个问题。 青葫芦个头不小,却是没法塞进怀里贴身存放,只能别在腰间。 信奉财不外露的南奕,只得开口问道:“陶师兄,乾坤戒市价几何?” “乾坤戒乃是制式法器,只要找造化书院蜕凡修士,皆能炼制。若按制式炼法,一方容量,黄阶中品,只需一金;黄阶上品,则需十金。” 南奕一听,顿时沉默。 若是黄阶中品的乾坤戒,他还可以考虑一二。 但乾坤戒储物,最多存放同阶之物。换言之,南奕要存放「长生葫芦」,至少得是黄阶上品的乾坤戒才行。 短时间内,除非发上几笔横财,否则他是真心买不起。 当然,这也是因为“十年养气,卅载蜕凡”下,正常蜕凡修士,哪怕没有细水流长的赚钱产业,也至少攒有十年资财。 黄阶上品的修行资源或器具,在物价方面水涨船高,自然都是以金元定价。 南奕愈是快速提升修为境界,就愈是会感觉钱财紧张不够用。 他抿了抿唇,先是将宋忠之前帮他带回书店的包裹找到,将诡器、钱财等杂物贴身放好,接着准备回自个宅院,去找谢北河分账,将《明报》盈利归他的那份给支走。 因炼器耗时之故,此时已近正午。裴清雪与宋忠,在南奕之前拎着糖葫芦女回诚友书店时,已经一个回了裴府,一个趁着夜色,提前去了南奕宅院。 ——南奕既已复活,宋忠也就不再继续待在诚友书店。他又不想让赵老管家看见他现在模样,便与南奕商议,去南宅小住,依旧不回他自个租住的民居。 南奕向陶知命告辞后,左腰别着「长生葫芦」,回到自家宅院,请郭来跑腿,去酒楼叫上一桌好菜带回来,准备在复活后打次牙祭。 听见要打牙祭,在南奕识海中,凰念儿一直滴着口水不住叫唤。 如果说南奕只是七天没吃东西,嘴里淡出个鸟来;那么凰念儿,就是几千年都没吃过东西,看见啥都想啄上两口。 南奕只当作没听见。 因为凰念儿是意识投影,本体仍旧在凤凰传承灵境中。她眼下仅能出现在南奕识海或武灵界中,看得见却吃不着。 凰念儿越想越气,一阵自闭,干脆又从南奕识海钻回了武灵界中,来个眼不见为净。 而在南宅中,宋忠是趁着夜色来的南宅,此时仍旧待在一间厢房之中,没叫谢北河得见。 在郭来被南奕叫去酒楼打包饭菜后,南宅院中,便是南奕与谢北河两人。 谢北河本是凡人,因《明报》郡城发行事宜需要专人负责,被郡府直接点名,不得不从南山县赶来南天城,顺势也就在南奕宅院厢房住下。 在南奕失踪期间,不知南奕出了何事竟一直未回的谢北河,甚是不安。全靠郭来宽慰,他才不作多想,安心继续每日发行《明报》。 “南郎,你可总算是回来了。”谢北河看到南奕,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接近一旬没见着南奕人,虽然郭来一直叫他安心,但每当问起南奕去向,郭来都会顾左右而言他,使得谢北河险些都快以为南奕已经死了。 如今见了南奕,谢北河心中,竟一时涌出了许多话想说。 但刚说上两句,看出南奕表情有异,似是有话要说,谢北河顿觉疑惑。 南奕略一沉吟,看着谢北河说道:“谢叔,我思来想去,有些事,却是不该瞒你。你且稳住心神,我接下来所说,或许伱会觉得离奇,却都是真事。” 谢北河闻言,忽然间有些紧张,害怕南奕是犯了事,或者得罪了哪家大家子弟,这才被关押扣留,许久未归。 但其实,南奕是准备向谢北河摊牌。 在他看来,毕竟也算是自己人,且又请谢北河住在南宅中负责《明报》事宜,忙前忙后的,没必要一直瞒着谢北河。 南奕觉得,谢北河既然与他相熟,即便只是凡人,也当有知晓此世真相之资格,不该受愚民之策,被郡府修士修改记忆,不知真相。 于是,南奕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遍此世真相。 但听见南奕述说此世神诡背景,且言大离高官皆是修士,谢北河第一反应却是不信,甚至觉得南奕可能害了癔症。 “南郎,你最近失踪,莫不是被人关押扣留,动过刑罚?”谢北河关切问道,“正所谓‘莫名莫测,莫言莫近’,神诡之事,你写或可用之,但切莫当真。” 没亲眼见过神诡异事的谢北河,多年来根深蒂固的世界观认知,自然不会被南奕三两句话就打破。 “我听说附近有家医馆,里面有妙手医官坐诊。不若待会饭后,我陪南郎你过去看看,别是因哪受了刑罚,落下了病根。” 南奕哑然一叹,也不多说,干脆直接让宋忠从厢房中出来。 看见仍处异化、半人半妖的宋忠,谢北河神情呆滞,原本根深蒂固的世界观认知,于刹那间崩塌。 都不需要南奕施展术法,光是见到宋忠此刻模样,谢北河都不得不信。 他面色复杂:“之前得知内功心法确实存在,可以修成,我只觉离奇。但武道之上,竟当真还有着神诡仙妖,却是叫我不知该说啥是好。” 南奕轻声道:“有人说,无知也是一种幸福。但我觉得,谢叔既然与我相识,便有权知晓真相。当然,倘若谢叔不想知晓,我可请人过来,为谢叔你洗去记忆。” 谢北河神色有些恍惚。 但沉默好一会后,他还是叹道:“那我还是当个明白人罢。” 谢北河此刻,心情颇为复杂。 在年前,谢北河有想过南奕或许能岁考夺魁,继而考入无相书院。 但他万万没想到,考入无相书院后,南奕竟能与郡守扯上关系,请得郡守出面支持,并使《明报》产业未被世家豪族染指。 在收到官府调令,将他从南山县请至南天城,专门负责《明报》排刊与发行事宜时,谢北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后来得知内功心法为真,谢北河方才安下心来,觉得南奕受郡守赏识与支持,当是因内功之故。 而后,因为之前约定,《明报》每期版面,谢北河最多可占三成。 虽然因为《明报》变为日刊,导致广告金主跟不上刊印速度,使得谢北河并未每期都用去三成版面。但他偶尔也能收到礼金,在《明报》上替人刊载广告。 加上《明报》销量喜人,即便因其变作日刊而颇为忙碌,也让谢北河每天数钱数得手软——其实准确说,应该是铜元攒堆太沉,拿着费劲。 这还是谢北河与城中书商约定,以铜元交付货款。否则,若以文钱交付,更是体沉。 但此刻,得知此世真相,谢北河忽然觉得有些意兴索然:赚钱再多,终只是凡人。 真正的人上人,手段超乎想象,轻易便能修改凡人的记忆。与之相应,凡人不管做什么都是个笑话。 南奕看出谢北河颓然情绪,开口说:“谢叔,仙凡之间,各有各的活法。入道修行,也未必就比凡人日子过得舒心。甚至于稍有差错,不是早早丢了性命,便是身心残缺异化。” “再者,内功心法之上,我又推演出了真气法门,谢叔你可跟着修炼。多的不敢说,只要不出意外,当能保你长命百岁。” 听见南奕这么说,谢北河心中释然,倒是稍稍振奋了些许。 他很快想到了自家侄儿,问道:“迦南也入了书院,他这两年都没来看我,莫非也是修行出了岔子?” 南奕轻轻点头,复又摇头道:“算是算不是吧。迦南师兄本身修行没出大的岔子,只是损了些寿元,生出老相。他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方才没来看你。不过如今既已说开,我明日去书院上课,便可跟迦南师兄说起这事。等他方便时,自会来看望谢叔你。” “也好也好。”谢北河喃喃道。 谢北河膝下无子,一直将侄儿谢迦南视若亲生。 自谢迦南考入无相书院,两年皆未回过南山县,谢北河还道是谢迦南母家管束严苛不肯放人回老家过年。 如今方知,谢迦南亦是修士,只是容貌变化不好解释,方才不便相见。 又过了一会儿,郭来领着两个酒楼小厮,回到南宅。 小厮两手各提着一叠笼屉,步履矫健不说,更是走得十分稳当,不使笼屉中盛放的菜肴有一丝摇晃,俨然是有些武艺在身。 而见饭菜送到,南奕也不讲究什么虚礼,直接将雕花木桌搬至院里,露天就餐。 待得一盘盘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从笼屉中取出,摆放上桌,郭来便让两位酒楼小厮先回,等半个时辰后再来收拾碗碟。 几人就座,看着桌上皮脆肉嫩、色泽金黄的烤鸡,肉质细腻、鲜美无比的清蒸鲈鱼,还有各种香味扑鼻的佳肴,当即准备大快朵颐一番。 但这时,凰念儿又从武灵界溜到南奕识海,以神识传法,传授了南奕一个灵犀运用的小技巧,即“共感”,可以将五感传给他人,使人感同身受。 “南小子,你把味觉同步给我,让我也尝尝滋味。” 南奕神识一动,倒是很快理解了共感技巧的用法。 不过,他并未直接应下。 “下次一定。”南奕在识海中回道,“我刚复活,尚有琐事要处理。待得明日,由你来定吃食,我专程去寻来共感于你。” 凰念儿在凤凰传承灵境中全年无休,一干数千年,如今好不容易得闲摸鱼,只想好好享受一二。哪怕是借助南奕的味觉共感,她也想尝尝已有几千年没尝过的味儿。 但南奕有自己的规划安排,不想为凰念儿轻易打乱,便将味觉共感一事,许诺至明天安排。 凰念儿无奈,知道南奕心意不会轻易改变,只得同意:“那好,明天你留出时间,我要点餐。” 然后,在饭桌上,应付完凰念儿的南奕,一边吃着饭,一边和谢北河聊着《明报》盈利的事。 《明报》在郡城发行,因为要分出利润给代销的书店书商,非是直销,盈利率要比在南山县时差些。 但《明报》自二月十五号改为日刊,再加上销量大增,凑在一起倒也能令南奕分得七千五百二十三铜元。 只是有一个问题。 此世钱庄不支持以铜兑银业务,谢北河最多让书商们将文钱兑换成铜元,却是不可能直接收得银元。 等到饭后,南奕看着谢北河整理装箱的铜元,也颇感头疼。 虽然金元、银元、铜元都有在市面上流通,但凡人日常开销,都只用铜元。 只有世家子弟和修士,才会用金元、银元。毕竟,金元、银元,又有法金术银的别名。 在钱庄不支持以铜兑银业务下,七千五百多铜元,虽在名义上价值七十五银元,可如果拿去黑市兑银,还换不到七十银。 南奕若是临时需要兑换银元,倒是无所谓一点折损。 但《明报》于他,乃是细水长流的立身产业。往后每月,都能攒上起码数千铜元,南奕并不想平白无故地就此便宜黑市商人。 ———— 0176 葫芦里卖玉露丸 世人重银而轻铜。 想将银元换成铜元,倒是简单,直接去钱庄兑换,一银可兑百铜。 但想将铜元换成银元加以储备,就非是易事了。 如果是世家,多项产业相互配合,或可将铜元当作工人工资发放;或用来购买原材,以高端产业产出商品,将财富转化为银元乃至金元加以储备。 南奕若是与裴家、秦家乃至吴家等等世家合作,哪怕不拿这些世家的供奉,也可将《明报》产业盈利所得铜元,找这些世家兑换银元。 但南奕不愿与世家合作。 或者准确说,他不愿自己立身产业依附于世家产业链。 他来自蓝星天夏。 在南奕的认知中,如果立身产业依附于世家产业链,则意味着低端锁定,受制于人。 必须要自力更生,自行开拓高端产业,才能算是健康完整的产业生态,不会在关键时刻被人卡脖子。 在此思路下,南奕盘点了一番自身所有之物,很快就有了一个想法。 他回房取出曾在南山县时得自许洛的《炼药小册》,从中翻找到一张丹方,名「花露妙体丸」,服之可强身健体、排毒减脂。 “郭老,后续每月,都得麻烦你按此丹方购买药材,将铜元全数用去。” “诺。”郭来应下,但他看了眼丹方,面露疑惑,“郎君是打算炼丹售卖?可恕我直言,这丹虽是法药,可强身健体,却也无甚稀奇。倘炼制太多,恐难以出手。” 如想将铜元稳定转化为银元,炼丹售卖的受众,自然只能是无缘修行的世家子弟。 他们虽然不是修士,但生在世家,就会有月例,能每月领取一定银元。 然后,这些世家子弟就会撑起奢侈品市场。 此世的奢侈品,有些跟蓝星天夏一样,中看不中用,专门割有钱人的钱包。 有些,则是与修行界沾边,确实有一定作用的商品,比如各种对养生有帮助的法药。 普通百姓,不会花大价钱买这些养生保健品。但世家子弟,或者说有钱人家,是乐意购买的。 毕竟,相较于蓝星天夏,此世的养生保健品,是真的有效。 但是,单纯强身健体的法药,竞品太多。再加上此世炼丹炼药,药力维系时间短,如若大量炼制,除非特别火爆完全不愁卖,否则铁定滞销。 郭来虽然无条件支持南奕的一切决定,但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 南奕笑了笑,说:“单纯花露妙体丸,自然是难以出手。不过,我准备炼制九花玉露丸。” 宋忠几人闻言微怔。南奕,他们自然有看。 在南奕所著《大离双龙传》中,九花玉露丸乃桃花岛独门秘药,用珍异药材,外加清晨九种花瓣上的露水调制而成,色泽朱红,清香袭人,服后可补神健体,延年益寿。 南奕拍了拍别在腰间的青葫芦。 “我这葫芦,名为长生葫芦,可孕育长生道果。我虽不会将长生道果轻易外售,但炼制丹药时,令其沾上一些长生道果气息,供人服食,同样可以延年益寿。” “所以,我只要略改丹方,即可炼制九花玉露丸。” 单纯强身健体的丹药,竞品太多,难以出手。但若确实有着延年益寿之效,却一定能快速出手。 毕竟,养生保健品,如何能与确实有延年益寿之效的高端商品比? 只要价钱实惠不离谱,延年益寿之药,绝对好卖。 如此,南奕便能通过售卖九花玉露丸,将《明报》薄利多销之所得,转为银元。 而南奕,也确实能炼丹。 只要从裴清雪处借得冰凰之力生成广寒冰焰,点化性灵,使寻常事物顺己心意变化,即可傻瓜式炼丹。 此世炼丹,虽有炼丹技艺之说法,但主要体现在严封药力,即增加丹药有效期的手法技巧上。 如果不在乎丹药时效性,即炼即食,只要有相应能力,便可炼制丹药。 然后,南奕新得的「长生葫芦」,虽是诡器,却也是葫芦。 葫芦能做的事,「长生葫芦」自然也不例外。 比如盛酒,比如盛放丹药。 南奕不嗜酒,不必把「长生葫芦」当作酒葫芦用。但用来盛放丹药,却是正好。 而且,只要南奕每日浇灌命力,葫芦内里生机盎然,不仅能使盛放其中的丹药沾上长生道果气息,出现延年益寿之效,还可使这些丹药在葫芦里保持药性。 简单说,就是南奕只要将炼制好的丹药存放于「长生葫芦」中,其有效期,相当于不会开始计时。 如此一来,南奕大可于平日闲暇时分炼制九花玉露丸,盛放于「长生葫芦」之中,再等固定时间统一售卖,叫买丹者趁着新鲜赶紧服用。 而这,就属于南奕《明报》以外的第二项产业,且是面向世家子弟的高端产业,能将铜元转化为银元。 法财侣地四项中,财之一项,南奕自此,也算是正式混出了点门道。 总之,南奕将药材购买一事,安排给了郭来;又接着吩咐谢北河,在《明报》之上给九花玉露丸打广告。 有着《大离双龙传》本身热度在,南奕相信,不必再找世家借势宣传,他也能打响桃花岛同款秘药「九花玉露丸」的名头。 然后,南奕便到了宋忠所住厢房,开始转化冥凤真气,将其传功灌予宋忠。 大概花费了一个下午,南奕终于助宋忠中和血脉异力,消去身上异状。 这个状态,大概便是与激活凰族血脉前的陆少煌相仿,在黄阶层次,几乎不会被人察觉其体内的诡妖血脉。 只不过,陆少煌彼时,凰族血脉休眠不显,不影响其修行人族功法。 但宋忠这种直接接受凤凰传承,凤族血脉一开始就被激活,不存在休眠一说。 哪怕以真气中和血脉异力,也只能说外表上看不出来异化,但仍旧与人族功法无缘,只能继续走诡妖道途。 不过,即便如此,即便只是身上异状的消弭,也让宋忠生出恍然新生之感。 “生而为人,已是福祉。”宋忠有些感慨。 南奕倒是不置可否。 宋忠此般,主要是因为文化认同,进而排斥变得非人。 南奕虽然同样不愿接受凤凰传承,但并非出于文化认同或种族认同,而是单纯不愿被人强按着脑袋改变血脉,以及并不觉得凤凰传承乃大道正途。 然后,南奕说道:“宋兄,你虽消弭异状,但近日还是待在我这宅院中,莫要回去了。不过,你可以书信一封,将赵老管家喊过来。” 宋忠得凤凰传承,为凤族血脉侵蚀一事,隐瞒不住。南奕暂时不想真气武道能中和血脉异力之事传开,只得委屈宋忠当宅男,避免外出。 甚至连他在造化书院的课,也是上不成了。 倒是南奕自个,还得去无相书院斋舍上课。 次日,南奕像个没事人似的,悠哉悠哉地来到他所命名的聊斋斋舍。 他卷入凤凰传承灵境未得生还之事,只在世家修士间流传。 而他在聊斋之中的同学,多是平民出身,消息不甚灵通。 他们只当南奕是生了重病,告假旬日,却不知南奕已然死后复活过一遭。 有人好奇问道:“斋长,旬日未见,可是身体不适,近日才好?” 南奕连连点头:“差不多,差不多,我是直到昨日,方才恢复过来咧。” 亦有人打趣:“斋长,不对吧。我看《明报》日刊,天天更新,不像是伱有身体欠佳的样子哟。” “存稿存稿,都是存稿。”南奕一脸和气,丝毫没有修士的架子。 闲话几句后,李太华来到聊斋。今日上午,正好轮到他在聊斋授课。 在讲课之前,李太华向南奕传音:“师弟你课后,随我来一趟。” 南奕点头,表示知道。 于是,等李太华讲完课,南奕跟着到了李太华小憩之所。 “旬日不见,恭喜师弟复活归来。”李太华开始寒暄,“只是不知,师弟在凤凰传承灵境中,究竟是何经历?” 了解并记录试炼者卷入凤凰传承灵境后的经历,于各大书院而言,属于应有之义。 虽然这些记录,基本不会有人看。但后世弟子如有需要时,则可调取记录。 此乃仙门底蕴的一部分。 但宋忠与裴清雪,对此皆讳莫如深,只肯说他们与南奕三方结盟,再有南奕主动牺牲,自然轻松胜之。 至于具体经历,却是不肯多说。 对此,书院先生们亦是无奈,只得暂且搁置,等待着看南奕能否复活、何时复活。 ——根据内功心法不曾失效,即可推断出南奕虽未生还,亦未死透;再加上六道阁有南奕「全愈」天赋之情报,只要有心,皆能猜到传承灵境中主动牺牲的南奕,是在试图争取死后复活。 如今,南奕既已复活,李太华也就直接找到了南奕。 南奕眨了眨眼,貌似无辜地开口:“也没啥好说的吧?陆少煌重伤不出基地,我就转了一圈,发现剩下三人分别是宋忠、吴明、裴清雪。” “我不想接受凤凰传承,又想速通试炼,自然就与宋忠、裴清雪结盟,快刀斩乱麻。” 李太华没好气地说:“莫只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来糊弄我。就算别的你不肯交代,起码要把「大日吞火珠」的去向说清楚。” 「大日吞火珠」,乃无相书院收容之诡器,借给武安监用来对付陆少煌。 结果因为陆少煌激活血脉强行呼唤凤凰传承灵境现世,竟将「大日吞火珠」一并卷进了凤凰传承灵境。 李太华不在意南奕含糊其辞是否是想隐瞒秘密。因为这种事就算有,也是人之常情。 但「大日吞火珠」,自然不会直接轻飘飘地登记为遗失。 眼见李太华都把话挑明了在说,南奕轻咳了一声,只好道:“「大日吞火珠」,我在凤凰传承灵境里捡到了。但落入传承灵境的「大日吞火珠」,我看着就感觉不甚稳定,所以干脆利用这玩意,设法将陆少煌直接给炸死了。” 南奕简单交代了他是如何钻灵境规则的空子,成功利用「大日吞火珠」炸死了躲在基地中的陆少煌。 李太华只得叹道:“你呀,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大日吞火珠」濒临极限的事,无相书院的蜕凡修士大都心中有数,只是未必知晓此珠会何时抵至极限罢了。 但只要没到极限,就能接着用。 毕竟,就算真有一日到了极限,也一定是在使用「大日吞火珠」克敌之时。 彼时就算炸了,也顶多是把敌人炸了,不至于炸到自己人。 所以,哪怕「大日吞火珠」濒临极限,无相书院的态度也是照用不误。 如果南奕不动手脚,正常使用的话,就算「大日吞火珠」距离极限只余一线之隔,也仍旧能接着用上一年半载。 但现在,「大日吞火珠」既已损毁于凤凰传承灵境中,相当于公器报废,李太华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同时,这也是南奕毫不犹豫就决定炸掉「大日吞火珠」的原因所在。 他捡到「大日吞火珠」,如果用来炸死陆少煌,就属于合规使用,让「大日吞火珠」发挥最后的余热。 但他如果留着「大日吞火珠」不用,就算将其带出传承灵境,也不会就此归他,而是会被书院回收,至多给他补偿些许奖励。 比起不知道会是啥的奖励,南奕更看中陆少煌的「浴火重生」天赋。 所以崽卖爷田不心疼,南奕果断利用「大日吞火珠」炸死了陆少煌。 不过,等到真被李太华问起「大日吞火珠」的去向,南奕交代完后,亦只得干笑着转移话题: “说起来,陆少煌那个金钟诡器,也不知道会落到哪里去。” 金钟诡器,即「纯火焚金罩」。 在陆少煌死后,其「纯火焚金罩」掉落于赤色基地深处。哪怕没有充斥其中的能量乱流,南奕也没法进入赤色基地拾取。 但当试炼结束,包括「纯火焚金罩」在内的神异之物,都会被传承灵境吐出,随机出现于现世某处。 所以眼下,「纯火焚金罩」应是遗失于现世某一偏僻角落,而不会落在凤凰传承灵境中。 ———— 0177 刀意斩心武道争 问清「大日吞火珠」去向后,李太华懒得再细问南奕在凤凰传承灵境中的其余经历。 他将无相书院三月发放的无相源丹交给南奕,并道:“你道行精进太快,根基虚浮,还是得多费些心力蕴养法种。” 昨日下午为宋忠消弭身上异状后,南奕又花了一晚上接引无相源炁,将降伏诡灵糖葫芦女所得灵性反馈,用来增长道行,成功抵至养气大成。 李太华看在眼中,随口提醒了一句。 南奕自然应是。 如果是日常功课日积月累的灵性,也就是水磨工夫,南奕近来一直是用于蕴养法种的。 但降伏诡灵或攻破灵境,一次性反馈的大量灵性,可以显著增长道行,南奕也就顺势用来提升修为,突出一个勇猛精进。 待得向李太华告辞后,南奕又找到谢迦南,说了一声他已向谢北河交代修行界存在一事。 谢迦南轻轻点头,似是对此早有所料。 大离王朝的文化宣传,于潜移默化间,为百姓塑造了“神诡莫近”的潜意识。 所谓“神诡莫近”,指越是喜欢讨论神诡之人,或者不抵触神诡者,就越是容易遭遇神诡之事。 谢北河本不容易遭遇神诡异事。 但他与南奕关系颇为密切,迟早会因此知晓当今世道的真实面貌。 谢迦南有过预料,此时倒也不觉为奇,只是表示后续有空时会去南宅看望谢北河。 然后南奕便出了书院,于城中漫步,由着凰念儿四处点些吃食,将味觉共感传给凰念儿。 凰念儿只是想尝尝味儿,也不点正餐,专门点各色小吃。 南天城乃楚郡郡治,繁华之所,吃喝玩乐都不缺,自然有着专门的美食街。 南奕漫步其中,不时按凰念儿指挥,买些小吃点心。 只是走着走着,南奕竟被一个衣衫褴褛、像是乞丐的老头给拦下。 有那么一瞬间,南奕还以为这个老头是要拦住他讨食。 结果,老头开口便道:“你便是奕名?开辟内功武道之人?” 南奕这才定睛看向老头,发现老头双眼炯炯有神,灿若星辰,不见丝毫暮气,如同正值壮年。 “老夫魏郡魏刀,江湖人称刀狂。听闻楚郡出了内功武道,号称武道新路,而我等老头子,皆已成了旧道遗民,注定被淘汰。” “老夫性子暴躁,受不得激,特来楚郡,请奕名公子试刀。” 魏刀自顾自说着,双眸却死死盯着南奕。 听完魏刀自述来意,南奕顿觉无语:这都啥事啊? 这老头,竟然明知道自己是受了激将法,却也不辞辛苦,特地从魏郡赶来楚郡找他打架。 魏刀只是凡人武夫。 但与未入灵境前的燕青云一样,他以武入道,已凭凡人之身,养出刀意,步入黄阶下品。 不同的是,魏刀对内功心法并不感兴趣。 他无心转修内功,只欲以修出武道意志的传统武夫之身,来找南奕试刀——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南奕很想说自己只是个写的作者,不是武者。 但南奕从魏刀眸里看出了其决意。 除去约定地点外,魏刀根本不打算理会南奕之言。 哪怕,是约定时间。 因为,时间是魏刀来定,就在今日,就在此时。 他所给予南奕的唯一尊重,就是让南奕来决定比试地点。 一旦南奕开口之言,与约定地点无关,那么,魏刀将不再客气,直接拔刀。 所以,迎着魏刀炽热视线,南奕缄口,不再作无谓辩解。 他看着魏刀,眼神渐渐转冷,也敛去了多余思绪,不再思考魏刀来此,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念头。 因为,那不重要。 既然魏刀来了,那他只需要送魏刀一程即可。 “你本不该来的。” “可我已经来了。” “那我送伱一程。” “老夫拭目以待。” 南奕一脸平静:“容我取剑。” 魏刀笑容恣肆:“可!” 于是,南奕再次迈步。 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往小吃摊贩所在位置走,而是赶至离他这会儿最近的一家武馆。 南奕登门入院,开口借剑: “我乃奕武之名,辟道之人,内功心法之源初,奕名是也。今有号刀狂者,欲试刀剑。我手无长剑,特来贵馆借剑一用。” 南奕说着,也不管武馆中人反应,径直走至武器架旁随意取下一剑。 而武馆中人,脑子里还在理解南奕说的话,被南奕气势唬住,竟一时怔然,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南奕旁若无人地进门取剑。 魏刀倒是眉头一挑:“此剑堪用?” 凡人武夫虽非修士,没有什么诡器、法器之说。 但神兵利器、名刀名剑之流,还是有的。 魏刀腰间长刀,便是一把名刀。 他虽不指望南奕小小年纪,能拿出什么名剑,可至少也要百炼之剑,才可堪用。 结果,南奕竟只是随便进了家武馆,拿了把寻常铁剑,便欲与他一战。 魏刀不禁挑眉。 南奕淡淡开口:“足矣。” 南奕不打算用修士手段欺负魏刀。但暗中以广寒冰焰淬炼铁剑,使其可与魏刀长刀相碰,却是顺手为之。 不过这种事,他自是不必向魏刀解释。 而魏刀对此,亦不复多言。 他给了南奕机会。 既然南奕觉得寻常铁剑堪用,他也懒得再开口。 毕竟打一开始,魏刀找上南奕,就不是因为其实力。 就算南奕开辟了内功武道,魏刀也并不觉得年纪轻轻、且还有着书生身份的南奕战力,能有多高。 他找上南奕,完全就是冲着其身份。 创内功心法,辟武道新路,当真是好狂的口气。 可在刀狂魏刀眼中,武道,就该是养意志、壮气势,与刀一体,人即是刀刀即是人。 所谓的内功武道,只需每日打坐便叫作修炼,养出内力,根本就是邪道。 因为,魏刀看得出,等内功武道彻底流传开,会出现许多并非武夫的普通人,也跟着修炼内功。 这种毫无武技,空有内力之人,根本不配称作武者。 而原本的武夫,一旦分心修炼内功,意志不纯一,就很难再修出武道意志。 在魏刀眼中,与其说内功武道是武道新路,不如说内功武道,是在毁掉传统武道。 所以,为了捍卫武道,魏刀决定亲赴楚郡,找到内功邪道之源头,一刀斩灭。 不过,随着南奕持剑在手,魏刀略觉诧异。 他本以为南奕年纪轻轻,就算开辟内功武道有些天资,在武技乃至武道意志上,也当是不过尔尔。 却不想,持剑在手,南奕身上竟渐渐升腾起一股剑意。 ——「天子剑」聚众加持之效,不仅为南奕隔空加持有内力与真气,还令南奕凭空有了不计其数的武斗经验,堪称身经万战也不为过。 虽然剑意本身并不在「天子剑」加持范围内,但有了万战经验,南奕又是修士,高屋建瓴下,想仿出剑意却也不难。 见南奕剑意升腾,魏刀嘴角咧起,露出一丝笑意。 这样也好,不会太过无趣,亦不至于落下以大欺小的口舌。 他再不按捺,当即抽刀,就在武馆门口,一刀斩向南奕。 明明他离南奕尚且有着九步距离,可在武馆一众旁观者眼中,魏刀一刀挥出,却似刑场上的铡刀,自天劈落,直奔南奕脑门。 此乃森然杀意凝一息。 当杀意骤然爆开,即便隔着老远,长刀并未加身,被杀意锁定的南奕,也将如被斩首之人一般,瞬间毙命。 这便是刀意。 刀,只能斩肉身。 而刀意,却能直斩心魂。 是以,刀意肃杀,隔空亦能斩人。 但在南奕看来,武道意志这种手段,本质上乃是以强凌弱。对付意志薄弱者,以势压之,能将人活活吓死,如真似幻。 可如果双方皆有刀意剑意,便须打破对方武道意志,使其出现心灵破绽,方能伤之。 而修士,能闯过接引源炁这一关,意志坚定绝不在武者之下。又有法力稳定心魂,其实硬接魏刀之刀意,亦如微风拂面,基本无碍。 毕竟,就阶秩而言,传统武道中修出武道意志的武道宗师,也就是黄阶下品。 但正式入道修行的修士,即养气修士,乃黄阶中品。 依正道修行的养气修士,有可能会被武夫以武技杀之,却几乎不可能被武道意志伤到。 但魏刀既是要作武道之争,南奕也就不仗着修士身份欺负人。 他持剑未动,只以剑意覆体。 如果说魏刀之刀意,在于杀字。 南奕之剑意,便在于容字。 「天子剑」下,万战经验加身,又有无数内力真气隔空加持,于南奕看来,就像是百川归海。 南奕心中有所悟:纳万道,容万灵,集众人之力,成一人之尊。 于是,剑意成。 当魏刀刀意斩下,落入南奕剑意之中,竟如石沉大海,不起一丝波澜。 南奕轻声道:“武道意志,确有可取之处。但遇弱则强、遇强则弱,其效不恒,实不堪用。” 魏刀哼了一声。虽觉南奕剑意有些古怪,但他往常与人比拼刀意剑意,刀意斩空也是常有之事。 他不为所动,踏步前蹿,猛地欺近南奕,挥刀直推。 魏刀被江湖武夫称作刀狂,一身刀技已臻至化境。如果刀意斩不动南奕,不能让南奕死得体面,那他就直接长刀见血,请南奕赴死。 面对魏刀这一刀,万战经验加身的南奕,有三种以招破招之法。 但他并不打算与魏刀比拼技巧。 既然魏刀瞧不起他所辟武道,南奕便决定,以力破巧,直接诛心。 南奕手腕一转,朝前挥剑。 这一剑,轻轻飘飘,绵软无力。魏刀看在眼里,只觉好笑:连基本的用剑技巧都不会,南奕怎么可能接得下他的夺命一刀? 但南奕,也根本没想过要接魏刀的刀。 他长剑下挥,自剑尖斩出剑气,直冲魏刀面门。 魏刀离南奕只余三步。 他已在心中想着,该如何一刀斩断南奕手中之剑,继而轻点南奕心口,多少给南奕留个全尸。 可一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剑气,突地袭面而来,顿时叫魏刀瞳孔猛缩。 他不敢怠慢,扭身外跳,险险避开剑气,只叫剑气削去他一茬长须。 但下一刻,南奕手中长剑,已然架在了魏刀脖子上。 “尔可服气?”南奕语气平淡,就像是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魏刀怔然,问:“这是何手段?” 他适才虽避开剑气,没有叫剑气落在身上,却也于剑气擦面而过时,感受到了剑气锋芒,不逊于刀剑之利。 “内力之上,尚有真气。真气御于外,以剑御之,是为剑气。”南奕轻声说着,“如此剑气,比之剑意如何?” 修炼内功,确实会叫武者分心,相对而言更难养出武道意志。 可武道意志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的特点,注定其上限不高,只适合用来虐菜,却难在宗师之间分出高下。 如果此世乃是无魔之世倒也罢了,宗师之间难分胜负、和气生财,却可联手共同打压普通武者,垄断武道话语权。 但神诡之世下,武道意志这等武夫手段,只能说是高不成低不就。南奕没兴趣陪传统武道之宗师,玩和气生财的游戏。 他只想着,如果魏刀认栽,就此承认并转修内功武道,他也不是不可以饶过魏刀一命。 虽然他不会传授武种给魏刀,但以魏刀的江湖地位,若是真心想要转修内功,在南天城中找到武者传他武种,却也不难。 届时,等魏刀折返魏郡,也算是替内功武道打开了新局面。 不过,面对南奕的诛心之问,魏刀脸色涨红,憋了半天,最终却是嘴硬道:“手段倒是新奇,初见之下一时不察,竟叫你胜过一招。” 南奕的剑,就架在魏刀脖子上。 但魏刀视若无睹,仿佛笃定南奕不敢杀他。他乃是武道宗师,声名显赫。就算南奕开辟内功武道,在他面前,也是江湖后辈,不敢妄下杀手。 南奕品出了魏刀心思,不禁眨了眨眼,有些疑惑:「这老头,以为他是谁?」 南奕觉得好笑。 魏刀眼中,只有江湖这一武者圈子。 南奕想要混江湖,就得讲江湖规矩。比如,武道宗师这等名宿,就是江湖规矩本身。 如果南奕想要推广内功武道,必须得师出有名,表明师承哪位武道宗师,才能叫江湖名宿正视。 但南奕从未想过混江湖。 所以,南奕心中好笑,手上则是随手一抹,送魏刀赴死。 ———— 0178 幕后黑手舍身斩 魏刀双目圆睁,只来得及闪过一丝惊讶之意,旋即便被南奕长剑抹喉。 伤口不大,只是轻微渗出血迹。 但南奕真气一送,已将魏刀脖颈内部全数切断,使其登时毙命。 哐当一声,是魏刀手上力道一松后,长刀落地之声。 砰的一声,则是魏刀身子一晃,骤然朝后倒地之声。 一直在旁围观,却被魏刀刀意慑住,紧紧闭口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武馆众人,目瞪口呆。 因为过于震惊,且南奕两人交手太快,围观众人全程没有出声讨论。 等到南奕感觉话不投机半句多,干脆一剑杀了魏刀时,围观众人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一代名宿,宗师刀狂,就这样死在了他们武馆? 这一幕,对这些武馆弟子来说,震撼极大。 他们在恍惚间意识到,大离江湖的天,要变了。 但于南奕而言,此事却是不值一提。 他开辟内功乃至真气武道,注定是要颠覆大离原有的传统武道。 如果传统武道的宗师,即传武宗师识趣,不管是转修内功还是抱以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南奕都不会在意。 但要是想在南奕面前摆江湖宿老的架势,倚老卖老,南奕就只好送他们上路了。 能模糊凡阶黄阶之界限的真气武道,相较于传统武道,本就是降维打击。 他推广真气武道,不说秋风扫落叶,也肯定不会迁就这些传武宗师。 南奕视线扫向这帮武馆弟子。 “冒昧登门借剑,还污了贵馆地板,实在见谅。不知贵馆馆主可在?” 一众武馆弟子,默契看向一中年男子。 南奕一脸和善:“我想请贵馆帮忙,料理下此人尸体。不知贵馆方便否?” 南奕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将手中长剑归还武馆。 但他话音刚落,竟陡生异变。 周遭的气温于骤然之间剧烈上升,仿佛大日坠下,将现世当头罩下一般。 炙热的气息霎时弥漫,不仅叫人生出似被蒸发之感,更是连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被热浪所扭曲。 而这,还仅仅只是异变的前奏。 南奕循着感应,下意识地朝外望去。 伴着乍若惊雷的一声爆响,武馆外的长街之上,竟陡然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 璀璨的火光绽放悬空,好似在做着高调的宣告。 而随之生出的层层热浪,裹挟着炙热气息四下弥散,仿佛在强势侵吞周遭地界,缔造一方之法域。 此情此景,赫然是有人施展出一道不逊于「佛怒火莲」的玄阶道法,强行短暂撕开来自南天城「龙气法禁」的压制。 电光火石间,南奕刹那明悟。 此人,正是一位永恒明火教的筑基魔修。 而魏刀,也正是被魔修故意引来。 毫不客气地说,魏刀来找南奕的麻烦,压根就是在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但魏刀找上南奕,比试之时,却会令南奕短暂待在某处不动。 魔修拿魏刀当刀子使,只为让南奕立于某处,且不在无相书院,也不在诚友书店。 然后,魔修便能从城外,顶着「龙气法禁」的压制,以最快速度潜入城中,悍然出手袭击南奕。 甚至于,若非南天城的「龙气法禁」之效力远胜县城,早早破掉了筑基魔修对自身气息之遮蔽的话,这位魔修甚至有可能直接摸到南奕附近才出手。 但眼下,就算没潜至南奕身旁,这位魔修距离南奕,亦只不过半条长街! 但见,强行打破长街这一片的「龙气法禁」后,绽放悬空的星火光点,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拖着焰尾重新聚于一处,如同万箭齐发,同时激射向南奕,并汇聚为一道炽焰之箭。 焰箭奔袭,直指南奕心口。 南奕双眸怒睁,在一瞬间做出反应,侧身右闪,并鼓荡体内法力。 但焰箭之速,超乎寻常。 纵是隔着半条长街,亦不过是在咫尺之间。 几乎是南奕身子刚动,下一瞬,就被焰箭轰在了心口。 这道焰箭,本是玄阶道法。 一击之下,不说有着摧枯拉朽、犁地三尺之威,起码也能碎金裂地,足使南奕粉身碎骨、血肉无存。 万幸,这里是在南天城的城中心,「龙气法禁」神效最盛之区域。 强行打破「龙气法禁」的焰箭,威能大减,不复玄阶道法之神威。 形象点比喻,大概就是从反器材枪弹之威,降格至常规枪械的杀伤力。 虽然命中要害,正常来说还是会一招毙命,却不至于连全尸都不会给人留。 总之,南奕未曾修有护身之术,被焰箭轰在心口,瞬间便炸出碗大的空腔。 若非他反应及时,提前一拍鼓荡法力锁住了自身生机,完全有可能因此毙命。 不过即使没死,南奕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 因为焰箭之火,乃永恒明火,正盘踞于南奕左胸空腔,欲向南奕周身蔓延。 而南奕,还不敢第一时间激发「全愈」天赋。 因为由永恒明火凝形的焰箭,虽在打破「龙气法禁」后威能大减,跌落玄阶,却仍旧有着玄阶之本质。 南奕黄阶上品的「全愈」天赋,面对玄阶下品的永恒明火,在阶秩压制下,根本起不到一点疗伤作用不说,还只会如火上浇油,令永恒明火火势更盛。 可以说,没有“万法禁行”带来的反向压制之优势,尚只是养气修士的南奕,面对筑基魔修之时,并不比稚童强到哪去。 哪怕,袭击他的筑基魔修,仅仅只是魔修的一道化身。 此时此刻,南奕依旧保持着冷静。 他抬眼望去,在术法袭来方向,看见了一位披头散发之男子,紧随焰箭之后,正跨越长街快速逼近。 其名曰:宫劭。 南奕看得出,宫劭是以化身入城袭击,而非本体。 因为宫劭化身,被「龙气法禁」逼出马脚后,只使得出一记玄阶道法,旋即便从筑基跌落蜕凡境界,暴露了其乃化身一事。 这一举措,不可不谓是老成之举。 即便宫劭意外失手,在南天城中损了化身,也不会真正伤到自身道基。 刹那间,南奕想通了许多关节。 他甚至怀疑,宫劭还找掮客摸清了他「全愈」天赋底细,知道「全愈」天赋不能用来治愈高阶术法神通之伤害。 因为,宫劭化身入城袭击,最终是为的将南奕擒拿掳走,而非袭杀。 但宫劭今日之布局,堪称是将南奕算计到死。 骗得魏刀前来与南奕比试,使南奕会在某处短暂滞留就不多赘述了。 关键在于,在蜕凡境界、黄阶层次,身怀「全愈」天赋的南奕,当是几无性命之忧。 围攻也好,消耗也罢,只要南奕待在南天城中,借助「龙气法禁」之神效,就不怕任何黄阶范畴内的诡谲手段。 但宫劭偏以玄阶化身出手,只出一招,刚好将南奕打成重伤垂死却又没那么容易死的状态。 然后,自伤口处燃起玄阶层次的永恒明火,欲要蔓延全身,更是废去南奕用以安身立命的「全愈」天赋。 这一刻,南奕任何超凡手段都是无用,照理来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宫劭化身快速逼近,却什么也做不了,如同待宰的羔羊。 这一刻,南奕甚至能从宫劭化身脸上,看出满怀胜券在握之意的慵懒笑容。 只要再过数息,宫劭化身就能将奄奄一息的南奕,掳走出城。 等出了城,没了「龙气法禁」压制,又没有缉罪司修士结阵偷袭,这些凡间的黄阶小修士,根本不被宫劭放在眼里。 但落入宫劭算计的南奕,重伤垂死间,却是虽惊不乱。 当心脏被焚去,且有玄阶永恒明火自伤口处燃起,不住扩散蔓延时,南奕想也不想,手中长剑倒转,主动剜下自个大半胸腔——将原本碗大的空腔,剜成盘大。 他确实不敢以「全愈」天赋去碰玄阶永恒明火。 可趁着永恒明火尚未蔓延扩散开,南奕却敢直接自残,割下血肉遗弃。然后,请凰念儿出手,于冥冥之中,啄断遗弃血肉与他本体之间的联系,避免永恒明火于他身上无中生有地再次出现。 接着,他便可以激发「全愈」天赋,在摆脱永恒明火后治愈伤势。 这一招,可以叫断尾求生。 但南奕更习惯称之为防火隔离带。 前世在基层,因秸秆焚烧禁之不绝,每逢夏季,山火林火都会层出不穷。 虽然大部分火情都能及时扑灭,亦有极少数火情,根本无力扑救,只能当机立断,立刻砍出防火隔离带。 南奕对此记忆深刻。 而永恒明火,同样是火。 只要不是全身都瞬间燃起,只从一处开始燃,南奕仗着「全愈」天赋,剜肉自残毫不犹豫。 正快速逼近南奕的宫劭化身,慵懒笑容登时一滞。 他满心想着针对南奕「全愈」弱点设局,当可废掉「全愈」。 却不想,南奕竟靠着凡间手段,变相弥补自身天赋之短板,然后又另有手段,居然能在剜肉自残后,断掉永恒明火与其本体伤口之间的无形联系。 要知道,适才一切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数息。 一般人甚至连是啥情况都反应不过来,都遑论立即做出有效应对了。 但南奕却是连一息都没有耽搁,及时自剜,直接便叫宫劭原本的算计落空。 不过也因此,宫劭心思,顿时为之一变:以此子临机应变之果决,定有天骄之资,断不可留! 他本想着掳走南奕,将其献祭给明尊,好验证李朝阳说南奕即是明尊所求火种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但眼睁睁看着南奕催动「全愈」,稳住阵脚,宫劭登时生出必杀之意。 南奕天赋才情本就上佳,入道修行不过两月,便能以养气修士之身,隐约发挥出蜕凡战力。 其心性超绝,意志坚定,于修行路上又颇为顺遂,可勇猛精进,快速提升道行境界而不起恶念魔障。 眼下,又看见南奕临机应变之果决,意识到今日所设之局已无望掳走南奕,宫劭心中便干脆发狠,尝试彻底诛杀南奕。 他打算舍了这具化身不要,直接自爆。 宫劭化身,因「龙气法禁」压制,已然跌落至蜕凡圆满。 但蜕凡圆满之化身,倘若自爆,其威能同样能冲破黄阶层次,触及玄阶,伤到筑基修士。 宫劭不信,连筑基修士都能伤到的化身自爆,还炸不死一个养气修士乎? 不过,不等宫劭化身自爆,南奕已然主动出剑。 「天子剑」,强行借法! 燕青云,「秘魔舍身剑」,斩! ………… 若无《秘魔种剑真法》凝练秘魔剑胎以替命,常人运使「秘魔舍身剑」,一生仅可出三剑。 三剑之后,魂飞魄散,性命不复。 但与之相应,「秘魔舍身剑」威能极强,只略逊于自爆。 此时此刻,面对来势汹汹的宫劭化身,哪怕不知道宫劭化身打算自爆,不欲束手就擒的南奕,也已经毅然选择借法燕青云,使出「秘魔舍身剑」。 他虽没有替命剑胎,却能以「长生葫芦」所孕育的长生道果以替命。 是以,出剑之时,南奕全无半点迟疑,主动灌注全身内力、真气、法力乃至大量精血。 至于说强行借法会损伤燕青云法种根基一事,紧要关头,南奕也是顾之不及。 反正,燕青云平时本就不会用到一命仅可出三剑的「秘魔舍身剑」。其法种根基之损伤,南奕同样可以于事后,取长生道果为其弥补。 南奕满心决然,整个人在瞬间变得干瘪萎缩,如皮包骨头,全身精血几乎都为之一空。 但与之相应,他剑锋上扬,登时荡起一道透出幽芒的血色剑光,携奔流到海不复回之势,猛地扎向宫劭化身。 当此之时,剑光如匹练,幽色染长街,掠十尺于一息,斩宫劭之化身。 宫劭瞳孔微缩。 南奕这一剑,威能已抵至黄阶极限。 他纯以化身,犹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就算抗下此剑,也将从蜕凡圆满继续跌至蜕凡入门。 霎时间,宫劭心里同样发了狠。 化身不擅久战、力战。 那便不战! 任凭南奕剑光扎在身上,宫劭十分干脆地猛然自爆,化作一道火焰洪流,反倒裹挟着「秘魔舍身剑」威能,继续卷向南奕所在。 ———— 感谢书友「愚夫行」打赏200 0179 情报掮客必杀之 宫劭以蜕凡圆满化身自爆,威能约莫可抵筑基入门修士常态下的全力一击。 若是他贴着南奕自爆,不仅能瞬间将南奕炸成飞灰,因永恒明火之故,还能将南奕魂魄跟着焚烧殆尽,使南奕彻底死绝,再无复活之机。 万幸,赶在宫劭彻底逼近前,南奕斩出「秘魔舍身剑」。 此剑,威能抵至黄阶极限,虽不能撼动宫劭自爆之威,却逼得宫劭提前自爆。 没有被宫劭贴身自爆下,纵然其自爆后化作火焰洪流卷向南奕,同样能将南奕彻底灭杀。 可南奕却为自己争得了一丝生机。 盖因,火焰洪流失了宫劭精细控制,只在宫劭化身神识最后约束下,席卷向南奕所在。 刚使出「秘魔舍身剑」的南奕,法力、真气乃至内力都消耗一空,几近脱力,面对势若狂澜的火焰洪流,确实是来不及躲闪。 但南奕抢在被洪流吞没前,左手抹身,将身上零碎诡器一把抓过,掷往左侧;右手则是弃剑回掌,猛地自拍脸门,震断脖颈处的脊椎,将自己脑袋斜着往侧后方拍飞。 当南奕头颅打着旋儿飞在空中,尚未落地时,其原本身躯所在,已被宫劭化身自爆后的火焰洪流,彻底吞没,焚烧殆尽。 南奕舍弃身躯,强忍意识魂魄被阴世吸引的飘飘欲仙之快感,自残首之上催动「全愈」,稳住生机,蠕动肉芽,重新长出身躯。 ——他想恢复对应修为境界的修士肉身,耗时不会太短;但若只是先长出凡人肉身,恢复人形,对已经达到黄阶上品的「全愈」来说,倒是轻易。 南奕脑袋还未落地,便已重新恢复人形。 虽略显狼狈,却也能及时稳住脚步,赤身站定。 他看向适才与宫劭化身短暂交手、眼下一片焦黑已如断壁残垣的斗法现场,脸色不大好看。 使出「秘魔舍身剑」后,南奕体内法力全无。 他虽抢出一线生机,将自己头颅及时拍飞,提前逃出火焰洪流,却也只能靠着消耗寿元,才能催动「全愈」,重归人形。 本就刚复活不久的南奕,还未开始弥补寿元,又莫名遭此一劫,于身受重创下消耗寿元方才得以苟活。 他略作内视。 【生龄:十六岁又六月。】 【寿元:六十一岁余。】 【境界:炼精化气境·养气大成。】 若不是新得的「长生」天赋可缓缓增补寿元,南奕只觉自己怕是会步郭来后尘,早早陷入寿元不足之窘境。 不过,不管怎么说,面对突如其来的筑基魔修袭杀,他总算是成功又度过一劫。 此时此刻,宫劭化身已然自爆,城中其他修士也被惊动,或投以关注,或飞速赶来。 南奕虽未彻底放松警惕,但在重新感受到「龙气法禁」覆盖过来后,仍是心中一松。 南奕缓缓吐出一口气,先是拾起自个之前丢向一侧的诡器,接着从武馆院中晾衣架上,取走一身武馆弟子的练功服,穿戴在身。 他看向一直在旁围观的武馆众人。 原本,在南奕与魏刀较量时,武馆众人只是为魏刀杀意所慑,略显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但在南奕轻描淡写杀死魏刀后,突如其来的魔修袭杀、激烈斗法,彻底令武馆众人呆若木鸡。 他们完全懵了,甚至在宫劭化身自爆之时,仿佛连心脏都被人死死攫住。 南奕看着这群全程被震撼的武馆弟子,一时之间,也不知说啥为好。 他干脆沉默,静等片刻,等到了武安卒赶来此地。 因斗法之威太过惊人,甚至斗法波动数度冲破黄阶层次,武安监如临大敌,不仅几位旗长与百户赶了过来,连南奕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武安监监主汉青,也亲赴现场。 南奕沉默。 赶至武馆的武安监众人,看着「全愈」后完好无损的南奕,神色古怪,亦是沉默。 他们本以为,赶赴现场时,就算不是撞上因强闯郡城而状态不佳的筑基修士,也是该给被筑基修士盯上的倒霉蛋收尸。 结果,养气修为却完好无损的南奕,站在现场,甚是扎眼。 当然,这也与南奕激活其诡器「莫测戒」的“邀名于世”之效有关。 沉默数息后,南奕主动说道:“适才是一筑基魔修之化身,潜入郡城,袭杀于我。我使尽手段,方才侥幸保住性命。” 不少人想起南奕「全愈」天赋,知道南奕只是看起来完好无损。 但不管怎么说,就算筑基魔修只是以化身袭杀南奕,没能成功杀死南奕,也令武安监众人大感震惊。 即便是修为最高、蜕凡大成的武安监监主汉青,心中自忖,亦觉自己想在筑基魔修化身自爆下保住性命的概率,恐也难过五五之数。 他们看向南奕,竟对南奕苟活能力,感到一丝忌惮。 在黄阶层次,修士几乎都是攻强守弱,轻易间不会与人斗法。因为一旦事态失控演变为死斗,就很容易变成同归于尽。 可像南奕这般难杀的人,一旦关系闹僵,旁人就会十分尴尬——他们拿南奕没辙,没有威慑手段,就只能单方面提防南奕。 一时间,武馆弟子呆滞茫然地看着南奕与一众武安卒;武安监众人,则是心思各异,不知该如何接南奕话。 南奕站在两方人中间,干脆直接安排起来:“劳烦诸位为这群武馆弟子洗去记忆,就说魔修自爆,是炸药之威。还有武馆场地修复,亦请诸位安排。相应洗地罚金,可先记在账上,待账目捋清,来诚友书店找我即可。” 说完,南奕又看向武馆众人,歉然道:“按郡府要求,会洗去诸位记忆,实感抱歉。不过也只是记忆细节会有所变化,但大体经历还是不会妄动。所以,你们不必担心会把我忘掉。” “此番借用武馆场地,累得诸位受我牵连,实乃奕之过也。奕身无长物,只得回以武种、强化刀剑,聊作补偿。万望诸位不弃。当然,若有不欲修内功者,亦可直接自废武种。” 南奕说完,弹指给十八位武馆之人赐予武种,接着借得冰凰之力,以广寒冰焰淬炼武馆之刀剑,使其化作百炼之兵。 然后,南奕便向武安监众人告辞,往诚友书店赶去。 几位武安卒看向监主汉青,眼神询问是否要请南奕回去了解斗法详情。 汉青轻轻摇头。 天降杀劫下,南奕还能老实掏出斗法洗地之罚金,已属难得。 既然他是遭遇魔修袭杀,而非有意在城中与人斗法,汉青也就不想刨根究底地追问南奕斗法详情。 毕竟,对修士来说,自身底细藏得越严越好。一旦底牌变作明牌,就很容易被人刻意针对克制。 追问他人斗法详情,其实是件比较犯忌讳的事。 但汉青忽略了一件事。 那便是南奕「全愈」天赋,已然沦为了明牌。 因为南奕曾在武安监出手,以「全愈」天赋为郭来、裴清采祛除永恒明火,汉青也就默认了南奕「全愈」天赋不再隐秘。 但其实,这只能说是在武安监内部不算隐秘。 而今日,宫劭算计南奕,实是有针对「全愈」天赋设局,说明其早就知道了南奕「全愈」天赋相关情报。 不知南奕今日与魔修斗法详情的汉青,自然没能意识到这一茬问题。 而南奕走在回诚友书店的路上,脸色阴沉间,其心中怒火如织,所生杀机却是愈发强烈。 这杀机,非是冲着宫劭而去。 他既与永恒明火教结下梁子,不管永恒明火教魔修使出怎样手段,都称得上正常。 在南奕看来,大家阵营不同,为各自道途争个高低胜负,各凭手段,乃是应有之义。 就算他落入算计,技不如人,险些身死,南奕也不会为此动怒,怨上宫劭。 但那位贩卖南奕「全愈」天赋底细的掮客,南奕眼下,却是心深恨之。 早在二月七日,南奕就知道有掮客,暗中售卖其情报。 彼时,他初至武安监,欲兼职行走,却赶上郭来、裴清采两人,伤于陆少煌之手,身染永恒明火,常人难救。 武安监旗长贾维丰,竟知南奕身怀「全愈」天赋,暗中传音,求南奕出手。 当时,南奕便已知晓,自身「全愈」天赋底细,被掮客售出,入了贾维丰之耳。 但他认出郭来乃是坊市售卖《夺目法》者,心知郭来恐是替他挡了陆少煌一劫,方受永恒明火之焚。 南奕心生歉意,终是应下贾维丰之请,出手救下郭来与裴清采,并使自己身怀「全愈」天赋一事,在武安监公开暴露。 不过,即便身怀「全愈」一事公之于众,也只是叫人得知他擅长治愈罢了。「全愈」具体底细,仍旧不为寻常人所知。 所以,宫劭如能得到「全愈」天赋之底细,不管其找的何方渠道,多半亦是与贾维丰一样,有着同一个泄露情报之源头。 由于永恒明火教的存在,二月连生变故,南奕一直无暇追究此事,只得将此事暂且藏在心底。 但今日遭此一劫,落入宫劭算计,险些身死,却是令南奕翻起了旧账。 彼时,二月七号,南奕入道修行尚不足月。 知其「全愈」底细者,不过四人: 许洛血亲,度厄仙门之许贤; 仙门争子时,无相、度厄之迎新先生,即李太华、杜元甫; 以及道途引路之人,陶知命。 其他人,只要不是也有「洞真」天赋,最多知晓南奕「全愈」天赋有治愈疗伤之效,却难知「全愈」具体底细。 此四人中,陶知命自不会如此坑南奕;许贤乃玄阶修士、内门弟子,也没在楚郡。 而后,同为无相弟子,李太华也不至于外售南奕情报——南奕后续去书院上课,亦曾稍作试探,不见有异。 所以,情报泄露之源头,只会是度厄仙门杜元甫。 南奕想起李太华曾讥讽杜元甫道:“无耻老贼,不去礼部外交司就职,当真是委屈了你。” 彼时,南奕还道两人私交不错,如同损友,相互间口无遮挡。 现在看来,恐怕李太华不是嘴损,而是真的在当面损人。 度厄仙门,拜「二月司魂」玄苍归寂灵封月宰。其功法特性,注重出淤泥而不染、度妖莲于清池。 在大离,则是对应礼部,可入外交司或品德司考取功名。 其学说理论,在南奕看来,其实有点类似他前世之佛门。 简单说,就是厚黑之道,嘴上说着慈悲为怀,手上却是利益往来,然后擅长将人强行度化。 杜元甫,呵…… 南奕冷笑一声。 但在即将赶回诚友书店时,他却是收敛心绪与表情,不露异样。 他心中杀机虽盛,却不急于一时。毕竟,杜元甫乃是蜕凡修士。南奕眼下,还杀不得杜元甫。 他只能收敛怒火,尽量面色如常地回到店中。 而见南奕入店,陶知命没有说什么,只是随手丢了一张纸给南奕。 纸上有着一行字: 【自古至今,兹山浸荒,灵境寂寥,罕有人游。但,遍寻天下,吾定要游之!】 宫劭化身出手时,陶知命也有所感应,甚至发现宫劭是在袭杀南奕。 但两人斗法不过十数息,陶知命隔着老远也无力援手。 等尘埃落定,见南奕没死成,陶知命也就不像负责洗地的武安卒那般,于事后赶去斗法现场。 不过,见暗中还有筑基魔修盯着南奕,陶知命干脆给了南奕一样诡器护身。 “若遇强敌,关键时刻可凭此物遁入灵境。虽说灵境之中生死难料,但相比起玄阶魔修而言,此物于你,倒是堪可保命。” 陶知命简单介绍诡器功效。 南奕亦是低头看之。 【志名:灵境游。】 【志类:诡器。】 【阶秩:黄阶下品。】 【志述:凡人鲍白,主动入灵境赌命,只为觉醒天赋神通。他赌对了,成功觉醒天赋神通而未暴毙,且成功击杀诡灵——以同归于尽之形式,化为此器。】 【规则:凡心灵游。】 【能力:游求必应——使用后,可无须通过门户,直接遁入最近之灵境。】 【灾厄·残:凡人之游——入灵境时,术法全数封印,天赋神通随机择一封印。】 【备注:月宰证道,是为凡人尽量远离神诡;奈何总有凡人,视灵境为游戏,一直在主动追寻。】 相比陶知命上次给南奕护身的「无相纸」,「灵境游」无疑要差上许多。 但陶知命毕竟不是多宝道人,身上实用诡器也不多。 「灵境游」虽然代价不小,但对有着「全愈」、「长生」两大天赋的南奕来说,不失为关键时刻之退路。 南奕郑重谢过陶知命。 ———— 0180 戒骄戒躁售药丸 南奕当下,初入养气大成。 而杜元甫,业已蜕凡入门。 南奕想杀杜元甫的话,正面斗法,铁定没戏。 但如果当真想杀,靠着偷袭,未必没有机会。 如同宫劭化身袭杀南奕那般,南奕若是突然袭杀杜元甫,仓促之下,杜元甫也难有多少应对。 只不过,寻常养气修士,多未修持攻伐神通。抑或即便修有攻伐神通,威能有限,也难威胁蜕凡修士性命。 唯有「秘魔舍身剑」,这等舍身搏命禁忌之术,方才能以养气之身逆斩蜕凡修士。 在陶知命将诡器「灵境游」赠予南奕后,南奕心中忽地动念。 原本,顾虑自身修为不如人,只想亲自动手、不欲假手他人报仇的南奕,并没有强行袭杀杜元甫的心思。 因为城内禁止修士因私仇斗法,更禁止修士因私仇偷袭暗杀他人。 南奕即便强杀了杜元甫,也过不了武安监那关,难逃抓捕。 但现在,得了「灵境游」,南奕完全可以从容遁入灵境跑路。 当然,南奕虽想找机会找杜元甫了此因果,却也犯不着牺牲自己在南天城经营而来的前途。 所以一时间,南奕甚至有些拿不准,陶知命赠他「灵境游」,究竟是真的让他遭遇魔修时方便保命,还是在暗示他趁早对付杜元甫。 有一说一,如果当真要袭杀杜元甫,在「秘魔舍身剑」威能足够的情况下,近日动手方是上策。 因为各书院夫子及多数先生,都已调去瀛州岛支援。像永恒明火教前番袭扰南天城,城防空虚下,最终还得请陶知命出面镇守无相书院。 同理,南奕倘是近日动手,不必担心会有太多蜕凡修士出手拦截,完全可以专心袭杀杜元甫。 至于说稳上一手,等以后再寻机对付杜元甫,勉强算是中策。 因为杜元甫只要没出城,南奕欲杀杜元甫,便只能靠着暗袭强杀。 横竖都是暗袭强杀,自然是宜早不宜迟,赶在书院夫子等人从瀛州岛回返南天城之前为好。 至于说等上数年,等到自个破境蜕凡再去对付杜元甫,南奕却是不大乐意。 前世天夏,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说法。 南奕不是君子,不知道十年不报仇,君子心中是否痛快。 但他清楚一件事,作为修行者,除非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否则仇不得报,念头必不通达。 而念头不通达,只会有碍修行。 他既动了真怒,自是不愿忍气吞声,说什么数年后再报。 只是碍于此事违法,会触怒武安监,坏掉自个真气武道之经营,南奕方才暂时忍气。 但如果陶师兄赠他「灵境游」,名义上是给他防身保命,实际上却是在暗示的话…… 南奕一时陷入沉吟。 他先分析一番暗袭强杀杜元甫的可行性。 「秘魔舍身剑」,南奕眼下已斩出一剑,尚可在一命之内,再斩出一剑。 但稳妥起见,需要等到四月,待「长生葫芦」孕育出一枚长生道果,能用以替命,消掉「秘魔舍身剑」舍身代价,才好出手袭杀杜元甫。 因为南奕毕竟还只是养气修士,在修为境界上差了杜元甫一筹。 连宫劭化身都没能轻易弄死南奕,南奕自然也不可能轻轻松松斩杀杜元甫。就算他是暗中出手袭杀,也多半需要催使不止一次「秘魔舍身剑」。 所以袭杀之事,就算再急,也必须等到四月再说。 届时,南奕相当于又能斩出最多三剑「秘魔舍身剑」。 每一剑,威能都能抵至黄阶极限。 就算杜元甫有些压箱底手段,南奕也不信他可以连扛三剑犹且不死。 然后,斗法动静定会惊动武安监乃至其余修士。 但南奕是偷袭,是突袭,是不讲武德。 赶在武安监修士抵达前,南奕当能强杀杜元甫。 接着,面对武安监修士包围,他再借助「灵境游」遁入灵境,即可脱身。 南天城乃是郡城,阳气旺盛,很难出现灵境门户。 在南天城对应阴世区域,至多有些凡人怨灵所化诡灵之灵境。 因着难与现世接驳,无法生成灵境门户,也就意味着相应诡灵从未享过血食,属于最低级的诡灵。 这种诡灵坐镇之灵境,南奕即便使用「灵境游」后,遭遇术法全数封印失效、天赋神通随机择一封印失效的不利代价,也有很大把握通关灵境。 再者,退一步说,就算遁入的灵境十分棘手,南奕尚有「诡马牌」在身,只要不是上古灵境,就能动用「诡马牌」召唤诡灵宝马,强行脱离灵境。 所以,同时有着「灵境游」与「诡马牌」,南奕相当于一直有着退路,完全可以适当莽上一波,强行袭杀杜元甫。 只不过,如前述所言,为保郡城秩序之安定,武安监禁止修士在城内因私仇斗法,更禁止修士因私仇而行偷袭暗杀之举。 南奕纵是能杀杜元甫,也犯不着自废前程,搭上真气武道楚郡之经营。 除非,他能确保真气武道的推广发展不会受影响…… 南奕深吸一口气。 他不知陶知命赠他「灵境游」,会否有暗示或考验的意图在。 但南奕暂且不去想那么多。 没有较高的把握,南奕绝不会意气用事。在第一枚长生道果孕育生成,也就是四月之前,南奕肯定不会妄动。 而不管他是否要等到四月就去袭杀杜元甫,首要的都是不能让杜元甫生出警惕。 所以近期,在又给了武安监20银元的斗法罚金后,南奕仍是像个没事人似的,一切如常。 除去在书店里每日文抄功课,以及偶数日前去书院上课外,南奕主要是趁着闲暇时分,炼制九花玉露丸,并存于「长生葫芦」之中。 这事儿,不紧急,却重要。 毕竟修行要想有成,修行资财或许不是万能的,但没有资财,却是万万不能的。 待得九花玉露丸炼够一定的量,南奕开始在《明报》上打广告,预售九花玉露丸: 【新近炼制九花玉露丸,有延年益寿之效。因数量有限,采取预售制,按一银一颗、五银三颗、十银五颗、百银三十颗之定价,预售并限购。有意预购者,请随信预付银元、注明身份。 因丹药数量有限,将优先供应百银大单。请预购者,于三月二十日至南天城诚友书店处领取九花玉露丸,并尽量现场服食,避免药力流失。 预付资金却未曾购得丹药者,亦可于三月二十日领取退款。 友情提示,食得三十颗,本丹延年益寿之效即尽矣,多食无用。】 随着刊载有九花玉露丸预售广告的《明报》刊出,顿时惹来一片哗然。 一银一颗倒也罢了。此世药钱普遍昂贵,像南奕穿越后服食的补气益神散,一副药即是十枚铜元。 而一银等于一百铜元,即十副补气益神散便能等价于一颗九花玉露丸,在世家子弟眼中,其实算不得多贵。 但买得越多反而越贵的定价,却是叫人大开眼界,议论纷纷。 在郡府明文监,好几位吏员都在痛骂南奕奸商,说南奕异想天开,简直是在抢钱。 这些吏员,都是凡人,平常主要负责处理只与凡人有关的工作。 但即便是不算官身编制的吏员,也基本都是城中世家子弟出身。 对于南奕预售的九花玉露丸,如果只是一银十银,他们都会有兴趣买来服食。 可南奕眼下明摆着是在宰人,买得越多反而越贵,且优先供应百银大单,就有些让人迟疑了。 对不少普通世家子来说,想要猛地一下子掏出百银,也难免会有些伤筋动骨。 毕竟世家子弟众多,每人每月分得的例钱,也不至于太过夸张。 不过有些平时没有大手大脚花钱的世家子,比如南奕岁考时的监考官莫如锋,能快速拿出百银,却是暗暗定了心思。 他们想得清楚,南奕既然敢喊出百银三十颗的天价,便说明九花玉露丸,是当真有效。 如此,他才敢奇货可居。 但其实,南奕还真没想着奇货可居。 如果单纯是抱以奇货可居的强烈自信,南奕大可直接定价为三银一颗乃至更贵。 他主要还是产量有限,外加拿不准供需关系,方才设计了一个如此反常识的价格梯度。 如果百银大单便能直接清仓,自然是极好。如果不是那么畅销,也不必他降价自贱,自然而然地供应十银乃至五银、一银的小单子即可。 此外,则是为了炒作九花玉露丸。 当下,《明报》销量喜人确实不假。但其中不少销量,乃是郡府推广下,各监各部,包括各地县府的直接订购。 这种政治任务,只能说懂的都懂,有销量,却未必真有人看。 南奕也拿不准《明报》现在到底有多少真人订购,不确定在《明报》上刊载自家广告的具体效力。 他又不想花钱去别家报刊上打广告,遂灵机一动,用这种买得越多反而越贵的定价,主动激起众人的吐槽。 吐槽,也是讨论的一种。 就算一开始是源于吐槽,但讨论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了热度,不需要南奕另外再想办法炒作宣传此事。 谢北河初次听闻南奕如此之策时,甚至用一种十分复杂的语气说:“若世无修行,南郎你一心从商,一生成就恐怕也未必会逊于文坛之名。” 南奕倒是不以为傲。 他知道自己只是沾了前世见识的光,脑子更活泛,相较此世旁人会显得有些奇思妙想罢了。 包括所谓的文坛之名,虽有他自身魔改的原创内容,却终归是建立在拾前世牙慧的基础上。 是以,真论才智,他未必强于此世旁人。 倘若忽略前世见识之功,当真以为自身才智过人,为此骄傲自得,生出骄矜之心,只会被骄矜天魔暗中蛊惑而不自知,不知何时便会使自身道途修行毁于旦夕之间。 南奕十分谦逊,依旧保持着平常心,不急不躁。 在等待三月二十号开售九花玉露丸期间,早已写完《大离双龙传》存稿的南奕,也开了新书,继续口述剧情,让点点每日爆更。 所谓新书,自然对应的是原著射雕三部曲中的《倚天屠龙记》。 但南奕的文抄魔改,本质上可以视作他出于兴趣,在金书原著的基础上进行再创作,写金书同人。 正如射雕、神雕被他改为了《大离双龙传》,写成郭靖、杨康双男主故事一般。倚天,南奕也准备改为张无忌、朱元璋的双主角,同时引入郭杨两家之恩怨,作为剧情暗线。 当然,在此世,写书也会与修行扯上关系。所以南奕眼下只是通过点点先开始弄新书的初稿,并非定稿。 甚至包括《大离双龙传》还未发布的存稿,南奕都可能会不时改上几笔,并非定稿。 是以,新书之事,且先按下不表。 当时间缓缓推移至三月下旬,九花玉露丸有着延年益寿之效的消息,早已随着多人讨论,在市井中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信,有人不信。 信者,早就寄信预购。不信者,也难免好奇今日售药之景象。 于是到了三月二十号,晨曦初照,诚友书店外便已然人头攒动。商贾、家仆、文人雅士、江湖武夫,各色人等各自扎堆聚集,交头接耳地低声讨论,对九花玉露丸的真容好奇不已。 然后,店门大开,身穿淡蓝色布衫的郭来,手持一本簿子从中走出。 他之前本就是散修中的杂货贩子,毫不怯场,满脸堆笑地对着人群施了一礼:“诸位贵宾来客,九花玉露丸今日开售,很感谢各位前来捧场。但此药产出有限,实在是供应不及,只好按预约先后来售。还望没有排到货的贵宾,勿生芥蒂。” “然后,还请我诵念名姓者,遣人取药。”郭来翻着簿子,开始唱名。 能早早便出资预购九花玉露丸的,基本都是富贵人家,自然不会亲自取药,而是由家仆代劳。 南奕已提前将九花玉露丸,从「长生葫芦」中分装到瓷瓶中。 每当郭来唱完一名,就会有或男或女的家仆奴婢来到书店门口,找裴家提前安排的小厮取药——陶知命不让南奕在书店内卖药,只允许南奕在书店门口简单交接货物。 虽然九花玉露丸装在瓷瓶中,围观群众无缘得见真容。但淡淡的药香弥漫空气,亦让不少闻到药香的人精神一振。 对于九花玉露丸的药效,很多人登时有了信心。甚至有江湖武夫,还曾短暂起过盯准购药者而后半道抢劫的贪念。 只是,在提前安排的武安卒看场下,整个购药现场秩序井然,虽然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却是一点乱子都没出,平安收尾。 然后,九花玉露丸的药效与名头,就在服药者的亲身体验下,渐渐传开,愈发得到推崇。 ———— 0181 离京异动催杀机 听闻九花玉露丸确有实效,不少掌有产业却非修士的世家子,纷纷致信南奕,希望南奕再次开售九花玉露丸。 甚至于有不差钱的主,不惜高价,乃至于主动建议南奕搞成拍卖会。 南奕纷纷回信婉拒,表示九花玉露丸只会按预售顺序供应。 他虽缺钱,却也不至于搞成一锤子买卖。 要做长期生意,口碑远比一时盈利更重要。所以百银三十颗的预售单子结完之前,他不会涨价,更不会弄成拍卖行形式。 南奕不为一时盈利所动,只安心修行,打磨自身根基。 在三月期间,他安分守己,甚至都没打听过杜元甫的事。 除去日常功课与炼丹售药外,还值得一说的,也就是给了一道真气法脉给陶知命。 作为南奕引路之人,陶知命乃跌境修士,曾已筑基自定道途,故而其法力,早已非是最为基础的无相法力。 按陶知命所言,可称真吾法力。 然后真气法脉之次序,陶知命自言喜六,遂定为六脉,是曰《六脉真吾经》。 其真气性质,偏向于加持自身、压制他人,灵活多用。 不过,陶知命并不着急传武,而是在研究真气,不断调整着真武真气的性质。 然后,正当南奕以为三月就要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时,陶知命对他说:“师弟啊,我收到友人来信,离京那边,前几日小朝会时,离皇想召你入京觐见。不过此事暂且被九部官员驳斥了回去,尚未有定论。” 南奕有些诧异,咋就突然蹦出来了一个离皇召见? 细问之后,南奕方才知道永恒明火教袭扰南天城之后,楚狂生竟将内功武道之存在,上报离京。 当今离皇,乃凡人之身,非是不愿入道修行,而是灵根资质太差,不敢接引源炁。 听闻内功武道之存在,离皇登时便想召南奕进京。 楚狂生的上奏,就好比是将南奕及其内功武道当做祥瑞,献给离皇。 同时,亦可看出楚狂生已然有意将南奕礼送出境,不使南奕长居楚郡的微妙心思。 只是,楚狂生与离皇有意,却不等于文武百官也乐意。 九部官员,只希望性格本就强势的当今离皇,最好一直保持凡人之身,无缘入道修行。 在三月二十一日的小朝会上,当离皇提出此事,虽然南奕内功武道不涉及入道修行,一众官员还是不太乐意其进京,习惯性地表态反对。 尤其是无相仙门出身的文部众官,表示南奕入学不久,岂可荒废学业,以此驳斥离皇欲召南奕进京之旨意。 离皇虽然霸道,但也得依循规矩行事,不能肆无忌惮。面对百官义正言辞之驳斥,他亦只得暂且按下此事。 只是,如果离皇坚持要召南奕进京觐见,多磨上一阵,最终还是能把此事办妥的。 所以陶知命在离京的友人,得知南奕引路人乃是陶知命后,便将此事告知陶知命。 陶知命亦是这才知晓楚狂生献祥瑞一般的上奏之事,转告南奕,好叫南奕有个心理准备。 不过,南奕眯了眯眼,却是意有所动。 对于找杜元甫算账一事,除去需要等到四月,等「长生葫芦」孕育出长生道果外,南奕主要犹豫的点,在于其武道事业会因此受影响。 他犯不着自废前程,搭上真气武道楚郡之经营,只为袭杀杜元甫泄恨。 但如果他要换地图,转去离京,搭上离皇的路子重新发展,就算楚郡现下经营全部停摆,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南奕越想越觉得可行。 真气武道现下经营,要说有没有成果,自然是有的。可这些成果,大多都建立在郡府推广内功武道上。 哪怕南奕安分守己,没有干啥坏事,在其被召见进京后,楚郡郡府也一样会停掉对内功武道的推广支持。 如此一想,他无视楚郡法规,暗中袭杀杜元甫的话,也就谈不上会有啥后果影响了。 再者,奕武者自发传武扩散的土壤已经有了。就算郡府不再大力推广支持,只要不严令封禁,靠着民间自发传武,也一样能慢慢壮大。 是以,南奕登时坚定了袭杀杜元甫,换取自身念头通达的想法。 当晚,他便在武灵界中召集诸位源武者通气。 他幻化出一道光幕,显现杜元甫之模样,说道:“此贼贩我情报,我欲杀之。” 对此,陶知命不置可否,只是问道:“此人蜕凡入门,你待如何杀之?” 郭来略迟一息,亦问道:“盟主,可需老朽出手?” “不必。”南奕冲郭来摇了摇头,“我出手,是因他贩我情报在先,使我心中有气,念头不通达。” “虽说暗中袭杀会惹来非议,引出事端,可有此前因在,我也不怕与人说道。但你散修之身,却是不必卷进来,免遭迁怒。” 说完,南奕又看向陶知命:“真吾,我以「天子剑」借法秘魔,借得「秘魔舍身剑」暗中袭杀,趁其不备,当可斩杀此老贼。” 一应神通,首重阶秩,再论神效。 「天子剑」神效再是非凡,也得受阶秩之限。 虽能借法,却借不得高阶之力。 当下,「天子剑」尚为黄品中阶,不仅借不得陶知命玄阶神通,亦借不得郭来黄阶上品神通。 按说,如此限制下,南奕即便借法他人神通,也难伤蜕凡修士。 可「秘魔舍身剑」这等舍命爆发之术,一命至多出三剑,只略逊于自爆之威,却是不可按常理视之。 就算有替命手段,不至于三剑出后直接毙命,也不可小觑。毕竟,替命手段甚为难得。即便当年秘魔剑宗鼎盛时,也少有人成功凝练替命剑胎。 正常来说,任意替命手段,都可视作至少三十年寿元消耗所得。 「秘魔舍身剑」,一命至多三剑,相当于一剑使出,首先便是自斩十年寿元,威能自然远强于寻常神通,不可以道里计。 南奕又看向燕青云,歉然开口:“秘魔,我强行借法,会伤伱法种根基。不过,再过一月,等下枚长生道果孕育出,我便用它来为你重塑根基。” 燕青云豪爽笑道:“盟主客气。在下之神通,盟主若是有需,大可直取。” 换作旁的神通,燕青云可能还会想上一想。但「秘魔舍身剑」,这种舍身搏命之术,燕青云正常是连用都不会用,自然不会在意其法种根基受损——更不说南奕后续还有法子为其重塑根基。 这时,在旁的郭来,心中却是闪过一丝艳羡。 直接要他出手袭杀杜元甫,郭来或许还会迟疑数息。 但若只是提供借法助力,郭来却是求之不得。 若得长生道果,不仅可以重塑法种根基,还能增补寿元。对陷入寿元困乏窘境的郭来来说,他是当真想要。 可惜,受限于各自神通阶秩有差,郭来想借,却是借不出。 南奕又与几人商讨了一番细节,提前安排部分准备事宜。 最后,他总结道:“总之,我欲杀此贼。以有心算无心下,当能功成。不过,老贼若死,定会惊动武安监与度厄仙门。届时,还请真吾与冰凰,为我张目。” 裴清雪当即应是:“请盟主放心,彼时我定第一时间与家母分说。” 陶知命则是轻笑:“你只管出手。” 因情报外泄,便要强杀情报贩子。南奕此举,属于私仇索怨,在情理上可以理解,却于法不合。 更不说这情报贩子,非是散修,而是度厄仙门之弟子,交友不少。 为报私仇而在城中袭杀仙门弟子,实在是颇为犯忌讳。 但陶知命却不以为意,甚至隐隐有几分赞许——戒律禁忌之外,莫须有的假规矩,本就该一剑斩之。 当时间来到四月,临南奕出门前,陶知命甚至又给了南奕一叠符箓,与一件诡器。 符箓,乃是陶知命亲自绘制完不久,功效强盛,因此只得半日时效的匿息符、匿形符等,方便南奕悄然接近杜元甫。 诡器,则是「无相纸」。 这种无相弟子死后所化诡器,不知为何,陶知命似是攒了许多。 不过这一次,陶知命已为「无相纸」亲自摹拓一术法神效。 却是无相仙门九宫术法之一,「无相伏」,有破法反制之效,号曰:纸上无字迹,万相灵韵合;破法如梦幻,伏魔似天神。 南奕郑重接过陶知命所赠。 他摊开掌心,默运法力,激发符箓上的法禁,扭曲身旁光线。 四周的景象随之扭曲,像是被无形的手揉碎重组。不一会儿,在外人眼中,南奕的身形变得朦胧,如同被夜色吞噬,彻底隐匿不见。 隐匿状态,其实是相互的。 外界看不到南奕的身形,但南奕也无法正常感知外界,恍若与世隔绝,甚至连所有的声响、气味乃至触感都似乎与他无关。 不过蜕凡修士可以神识离体进行感知。而南奕虽是养气修士,神识不能外放太远,却有「洞真」特殊视界,一样不妨碍行动。 他轻轻迈步,就像是一缕无重的清风,飘然而起,悄无声息地飘出诚友书店,就此潜入深夜滋生的浓郁灰雾之中。 盏茶功夫后,南奕不露丝毫踪迹,悄无声息来到杜元甫所在宅院之外。 此时此刻,雾正浓,夜极静。 保持隐匿状态的南奕,心中甚至油然生出一股宁静之感,仿佛尘世烦忧不值一提,连带时间似乎都对他失去了束缚。 但南奕知道,宁静从来都只是短暂的、奢侈的,就像当下,全靠陶师兄绘制的符箓,他才能化作无形的幽灵,穿梭于夜色之中。 说白了,踏足修行之道,只要不愿停下脚步,最终就一定会面对种种纷争与喧嚣。 而身为修士,面对再多的道争,亦唯有大道争锋这一条路可走。 南奕驻足屏息,一眼「洞真」。 在杜宅,杜元甫以银元为阵基,布有「闲人免进」、「非礼勿视」之法阵,需每隔三日,续上法力以维系。 法阵效力虽然一般,只能生成一个特别脆弱的结界,并不具备防护能力。但它就像是一个警铃,一旦有人强行探知或闯入其中,都会惊动杜元甫,令其察觉有异。 这一点,南奕也不例外。 可南奕「洞真」,却非是要探知院中详情,而是以「洞真」特殊视界,搜寻灵光,确定杜元甫方位即可。 在其特殊视界中,凡有灵之物,不分器物还是人,都会显现颜色各异的灵光。 南奕很快便找准了杜元甫所在方位。 其灵光吞吐伸缩,颇有律动,当是正在接引源炁以修行。 然后有三道小点的灵光与其方位重叠,应是杜元甫随身携带有三件诡器。 南奕并不急着出剑。 他静立许久,直到匿息、匿形符生效时间都耗去大半,方才等到杜元甫正要缓缓收功之际。 南奕一声不吭,于刹那之间暴起一剑,斩出「秘魔舍身剑」,携摧枯拉朽之势,攻入杜宅,直指杜元甫。 当此之时,杜元甫心中一激,猛地睁眼。 但突遭袭杀,失了先手;又赶上收功之际,法力调动不便,杜元甫呆坐原地不及躲闪,只得仓促祭起额间金箍。 这金箍,既是诡器,也是道器。 度厄仙门,入门功法曰《度厄宝诀》,入门术法,则曰「度厄为宝」。 其效为:度诡气异力为宝气,化为己用。 若得诡器,可将收集储存之宝气,侵染诡器,将诡器炼作自身本命道器。 本命道器,只有正面效果,没有负面效果。 最重要的是,本命道器,可以替命。 故而,生死关头,面对威能抵至黄阶极限的「秘魔舍身剑」,别无选择的杜元甫,只得祭起额间金箍以替命。 金箍大放金光,虽非防御之宝,却毅然迎上秘魔舍身剑,生生吃下舍身剑所有威能,而后轰然炸裂。 杜元甫登时口喷鲜血。 道器既曰本命,自是与杜元甫心神相连。 他以金箍替命,虽免一死,却也同样受伤不浅。 但杜元甫顾不得受伤,却是终于运转法力,准备开始反击。 ———— 0182 任尔用尽千般计 「度厄为宝」,可度诡气异力为宝气。 不过,所谓诡异,本质也是规则之力显化。 某种意义上,规则之力,就是权力。 而权力,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将诡器炼作本命道器,看似不再受诡器代价困扰,实则每时每刻,都在滋长诡异之力。 当道器破损,被迫蛰伏良久的诡异之力,亦将重见天日,猛地爆发,生出一方诡域。 诡域环境之恶,非同凡响。 寻常修士身处诡域,能稳住阵脚,不被诡域勾动着生出异变,已属难得。想要在诡域中继续施术斗法,当真是得冒着身心异化之风险。 但度厄仙门第二术,是为「清净」。 「清净」术法,其效有二:一曰异常抗性,二曰自愈恢复。 是以,度厄弟子置身诡域,虽不至于说是“如鱼得水”,却也称得上是“如履平地”。 这也是他们,明知本命道器藏有隐患,却不以为意的原因。 然后,度厄仙门第三术,名唤「度劫为剑」,可借外界诡气异力,施展攻伐神通。 可以说,这一套下来,属于度厄仙门最为基础,也是最小闭环的法种搭配之体系。 度厄弟子,也最为擅长将周遭环境弄得极为恶劣,然后靠着「清净」之体不惧诡异,来与他人斗法。 但可惜,南奕「全愈」天赋,与「清净」术法,有着八分相近。 这诡域,能让寻常修士束手束脚,却被南奕视若无睹。 当杜元甫运转法力,欲使「度劫为剑」时,却见来袭之人,竟顶着诡域侵蚀,欲再次斩出「秘魔舍身剑」。 杜元甫又惊又恐。 他当然认得出「秘魔舍身剑」。 作为大离南部数郡,民间散修广为流传的术法之一,「秘魔舍身剑」这等舍身搏命之术,因其威能恐怖,少有人不知。 但在秘魔剑宗传承断绝后,没了《秘魔种剑真法》,一命至多出三剑的「秘魔舍身剑」,根本就是疯子或死士才会修炼才对! 杜元甫想不明白,自己怎会招惹此等疯子或死士! 可生死关头,他也无暇细想,只能拼尽全力,求得一线生机。 赶在南奕「秘魔舍身剑」将出未出之际,杜元甫再次祭起一诡器。 之所以杜元甫能抢得这一息时间祭起新的诡器,则是因南奕两剑之间,实有一顿。 南奕的第一剑,是其第二次斩出「秘魔舍身剑」,将自身法力抽取一空。 一剑既出,南奕全身乏力,于再次出剑时,动作难免会有所停顿。 口喷鲜血的杜元甫,抓住这一息间隙,在瞧见南奕似要再次斩出「秘魔舍身剑」时,果断祭起一诡器。 却是他手上玉镯。 此镯,名唤「镶金运镯」。 可献祭金银,积累福运,储存于玉镯之中。如果保持每日献祭,或者说每日签到,连签之下,福运积累加成系数会不断提高。 而其代价,看起来其实不大。无非是断签一日,会损去十日福运积累,且使积累加成系数重置而已。 可事实上,此诡器不用还好,一旦用了,舍不得沉没成本,就只会越套越深。 杜元甫之所以会做掮客,暗中贩人情报,正是因为他每日献祭金银,其实十分缺钱。 但多年财运化作福运积累,一朝使用,却也称得上神效非凡,能使人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比如此刻。 南奕斩出第二剑,亦是「秘魔舍身剑」第三剑。 此时,因全身法力已然耗尽,南奕这一剑,只能抽取自身魂魄。 但抽取魂魄,且是「秘魔舍身剑」一条命下的终末之剑,威能其实更在前一剑之上。 只要南奕赶在魂魄被彻底抽取,即将毙命前夕,以特意留着没用的真气激活长生道果,借以替命,就能返还魂魄与法力,并白嫖威能恐怖的「秘魔舍身剑·终末之剑」。 可当杜元甫祭起「镶金运镯」,爆发煌煌金光加持己身时,南奕见之,却是心中一个激灵,猛地升起一股恐惧之意。 会死,真的会死! 一旦魂魄被抽取一空,就是彻底毙命,无法复活那种! 南奕心中惊惧,竟下意识地提前激活长生道果以替命。 虽然法力、魂魄瞬间得归,相当于自身状态重置至全盛时期,但「秘魔舍身剑·终末之剑」,却因施展不全,平白丢了三成威能。 南奕悚然一惊,方才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受了「镶金运镯」影响,适才一剑竟发挥失常。 与此同时,住于附近的修士,也终于察觉有异,悍然出手。 “大胆贼子,竟敢袭杀仙门弟子!” 出手修士,乃是蜕凡小成修为。他以攻伐神通直击南奕,却是想着攻敌之必救,逼迫南奕变招回防。 但回过神来的南奕,心下发狠,却是不管不顾,继续剑斩杜元甫。哪怕这一记「秘魔舍身剑」发挥失常,威能也同样抵至黄阶极限,有望一剑斩杀杜元甫。 至于妄图逼他变招回防的来袭术法,南奕只分出一丝心力,祭起「无相纸」,激活陶知命摹拓的破法反制之效。 但见一道无形波动扩散开,原本来势汹汹、攻势极为凌厉的术法,竟如烟一般登时消散不见。 只是,庞大福运加身下,杜元甫见状,却是福至心灵,瞬间叫破南奕身份:“无相伏?你是无相弟子?不对,你是南奕!” 他就纳闷,哪来的疯子散修,竟以「秘魔舍身剑」找他换命。 杜元甫行事并不张扬,虽做掮客,却也只会向六道阁,即南天城中的情报组织,售卖普通修士之情报。 这个普通修士,一般指的是养气散修,或刚拜入仙门的新晋弟子。如果是已经养气入门的仙门弟子,杜元甫谨慎起见,哪怕知道些秘密,都不会外泄其情报。 唯有南奕。 在南奕拒绝加入度厄书院,选择拜入无相之后,杜元甫没将南奕放在眼里,随手就把南奕「全愈」天赋底细售卖给了六道阁。 因为正常来说,十年养气、卅载蜕凡,哪怕南奕有天赋神通之助,能省去藏精期观想修行,也起码得过上两三年,才会养气入门。 但令杜元甫没想到的是,南奕修行进境之快,竟远超他的预料。 入道修行方一月,便先破灵境、再斩筑基,凭着截胡顾永择的传火馈赠,竟一跃直入养气小成。 虽说这其中有种种原因,是借了「无相纸」之力,摹拓「万法禁行」之效压制顾永择,方才仗着内力成功逆斩筑基。 可斩了便是斩了,杜元甫得知南奕逆斩筑基、一跃直入养气小成后,登时便后悔不已。 奈何情报早就卖给了六道阁,他悔之晚矣,只得与南奕一了因果,看看孰胜孰败、孰生孰死。 此时此刻,叫破南奕身份的杜元甫,在南奕「秘魔舍身剑」下,只能拼命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好在其积累十数年的福运,确实神效非凡。 先是让南奕发挥失常,提前激活长生道果以替命,损上「秘魔舍身剑」三成威能,接着连使数道术法,妄图挣扎抵挡,尽量消磨「秘魔舍身剑」的威能。 虽然最终还是挡不住「秘魔舍身剑」全数威能,却到底使得杜元甫保住性命,只被南奕一剑斩成重伤,奄奄一息。 而到了此时,除去之前朝南奕出手的修士外,还有不少旁的修士也反应过来,快速赶至。 不同于之前宫劭化身袭杀南奕,先是以筑基之威暗加震慑,又是在闹市长街出手,离其他修士颇远,连陶知命都难施援手。 杜元甫身为度厄书院教书先生,所居宅院,其实与不少书院修士都相距不远。 南奕斩出两剑的功夫,已然惊动众人。 且南奕已被杜元甫叫破身份,当着众人之面,南奕如果继续出手,只会引起度厄、无相仙门对峙。 不知南奕有着「长生葫芦」,以为南奕不敢斩出「秘魔舍身剑·终末之剑」当真以命换命的杜元甫,念及此处,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心下暗叹:养器千日,用在一时。「镶金运镯」虽然费钱,可十数年积累之福运,却也确实称得上神效非凡,竟能在一番机缘巧合下,化解其必死局面,躲过一劫。 然而,黑布遮面的南奕,却是根本没将围观众人放在眼里。 他脸上挂着冷笑,抽取周身法力,灌以必杀之意,再次施展剑诀。 任尔用尽千般计,我自一剑斩汝命。 「秘魔舍身剑」,斩! 在南奕看来,福运固然神异,却只能略微影响一时之局势。 倘若自身气运不足,再是泼天福运积累,亦不过无源之水、无根之木罢。 「镶金运镯」成功为杜元甫挡下一次死劫,便已将其福运积累彻底耗去。否则,杜元甫眼下,也不至于是奄奄一息之状态。 而他欲杀杜元甫,大不了一剑不成再出一剑,来个劫后生劫,在劫难逃! 正当杜元甫长舒一口气,南奕却是满脸冷色,再次运使「秘魔舍身剑」。 纵有围观修士看出不对,高呼住手,南奕亦是不为所动。 这一下,当真是出乎了所有人预料。 他们不知「长生葫芦」存在,只以为南奕为了斩杀杜元甫,连出三剑「秘魔舍身剑」,乃是不惜舍身同归。 如果南奕是施展其它术法,围观修士中,还能有人出手,来个术法对轰,拦截剑气;或是直攻南奕,逼其回防。 可南奕使出「秘魔舍身剑」,却又不同。 他们只道南奕是在以命换命,连使三剑「秘魔舍身剑」,舍身同归。这种情况下,想直攻南奕逼其回防,就成了无用之举。 至于说拦截剑气? 蜕凡圆满的各书院夫子不在,仍被困于瀛州岛未回的当下,虽有几位蜕凡入门或小成修士出手拦截,可「秘魔舍身剑」威能抵至黄阶极限,竟连破数道术法。 而后,剑气余波凝而不散,一头扎在杜元甫身上,并自其心脉炸开,吞魂夺灵灭生机,叫用尽手段后本就奄奄一息的杜元甫登时毙命。 在此期间,徒劳挣扎的杜元甫,一直到死,眸中都满是不解,不理解南奕为何会疯了一般与他以命换命。 “元甫!” 亦有度厄仙门之修士、杜元甫之好友,姓谢名牧之者,不禁悲叹:“何至如此,何至如此!” 所有人心中都很奇怪,不知杜元甫究竟是犯了何事,与南奕何仇何怨,竟逼得南奕不惜换命,也要强行斩杀杜元甫。 但叹着想着,围观众人忽觉不对,愕然看向仍旧气定神闲站在原处的南奕。 “你怎还活着?” 适才悲叹的谢牧之,冷声说着,气息升腾,眼看着便要出手对付南奕。 其他人也觉诧异,没想到南奕连出三剑「秘魔舍身剑」,竟未跟着暴毙。难不成,南奕修行不久,便已有了替命宝物? 且不提这茬,南奕身为无相弟子,能使出「秘魔舍身剑」也很奇怪。须知,对于异源术法,修士虽能参悟法理后化为己用,却也得源炁法力性质有一定共性才行。 而秘魔源炁与无相源炁,不说是八竿子打不着,起码也是相去甚远。 正常来说,身为无相弟子的南奕,绝不可能修持成功「秘魔舍身剑」。 但谢牧之懒得管这些。他只知道,南奕卑鄙无耻地暗中偷袭,害死了杜元甫性命,于法不容,合该被他拿下,以偿杜元甫之命。 不过就在此时,武安监修士,还有好些无相弟子,都纷纷赶至附近。 “统统住手。” 武安监监主汉青一声断喝,气势一压,止住了行将出手的谢牧之。 “都是仙门弟子,在城中斗法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谢牧之冷笑,“这伱可得问南奕,为何深夜袭杀我度厄弟子。” 众人看向南奕。 见南奕不过养气大成修为,却能连使三剑「秘魔舍身剑」而不死,众人心思各异,各有猜测。 但不管南奕有何隐秘,哪怕是靠着偷袭抢得先手,南奕能成功斩杀杜元甫,亦令不少人生出忌惮。 汉青眉头微蹙,喝问道:“南奕,你怎敢对仙门同道下此毒手?若是给不出说法,休怪本监将你拿下上刑。” 早已被叫破身份的南奕,于此时摘下脸上黑布,一脸淡然地迎上众人视线。 ———— 章外言 卷一复盘兼闲聊 耗时三月半,更新近46万字,终于写完本书第一卷。 本书严格意义上算是我第一本长篇网文,规划大纲时尚不觉得有问题,结果写着写着,发现第一卷还没写完就已经三十多万字后,其实我个人是有点急躁的。 虽然本书属于诡异为内核的古典仙侠,节奏会比较慢热,但第一卷就写这么长,感觉比巫师流还慢,我就有些怕诸位读者觉得太拖沓。 所以部分敏锐的书友应该看得出,本卷后续有点赶进度,约莫砍了数万字日常剧情,大略就是在南天城拍卖九花玉露丸,和回返南山县毕胜克设宴等,都一笔带过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砍。 因为缺乏读者章说反馈,我也拿捏不准大家喜好,只好凭感觉,优先推进主线,略砍了一些非主线日常,想着:如果早点写完第一卷,会否养肥的读者老爷,便会宰一波本书? ………… 如果有认识我的朋友,应该知道我以前其实是还算专业的书评人,有个个人公众号,多为给人出评,而非自己写书。 只是看惯了套路文,加之工作变化,相对清闲一些,便在近年开始码字。 但给人写评,跟自己写书,完全是两码事,两個难度。 写评,只需要发现问题;写书,却需要解决问题。 很多时候,有些小问题作者本人并非不知,但知道了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加之要赶更新,只能硬着头皮往后推剧情。 在我看来,很多时候,决定一本书成绩的,不在于作者极限发挥有多么惊艳,而在于作者稳定发挥能保证怎样的水平,能否尽可能地少踩乃至不踩毒点。 所以,要当一位合格的网文作者,并不容易。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吃网文这碗饭,甚至专门写了上本书,70万字,只为练笔,培养连载手感,以亲身实践看看自己能否做到每日连载、稳定更新。 因为上本书也不指望能出成绩,所以专门写了本当下已称冷门小众的写实向末世文,顺带着了却一番个人之梦,倒也不必多提。 回到本书,我自认为自己心态还可以,能秉持初心,慢慢等待本书熬出头,而非轻易切文太监。 但心态再是稳,也还是希望本书能得到书友看好与支持。 不说多了,起码均订得过五百,才算是不为爱发电吧。 所以本卷写到后面,看着不到四百的均订,难免焦躁了些,希望早日写完第一卷,亦希望养肥的书友,至少能把第一卷宰一波,助力均订增长。 对了,说到订阅,其实在起丨点app个人界面的福利中心,每天看3分钟视频可以领取50点章节卡,一样能用来订阅。如果有囊中羞涩的学生书友等,其实也可以每天领取章节卡,足够追读2本书。 ………… 对于本书,我真正构思的书名,其实是设计大纲阶段,自定的《诡仙异世》。 大家应该也看得出,相对其它仙侠小说,本书其实在世界观架构上,更加花了些心思,甚至是先行设计了包括编年史在内的种种世界观背景,然后再来设计主线大纲。 这算是我本人,作为设定党出身的一个习惯。 不过写网文,重在做减法,忌讳疯狂给读者塞设定,需要收着力,只以必要信息展开开局剧情——所以我这样写书,实际上算是在自己折腾自己。 但看惯了套路文,我确实看腻了超凡世界一成不变的世界观,以及看目录知内容的剧情发展,还有各种主动送人头的无脑反派。 所以我希望自己写的书,世界观能更有实感,剧情发展亦在一定程度上出乎读者预料且不显套路,各路配角也当展现风范,不会拉低“修行者”这一身份的含金量。 在此基础上,我再尽量努力,保证读者阅读体验顺畅,且觉新颖。 这些写作目标,我完成得如何,我自己说得不算,只能看诸位读者老爷的订阅反馈。 我知本书慢热,在越来越追求快节奏的网文界,俨然非主流,难讨主流读者群体喜欢。 但我相信,中老白读者再少,其实也足够养活本书。 只是缺少曝光,缺少流量,本书难以触达绝大多数中老白读者。 所以,如果诸君觉得本书质量还算说得过去,能在赤戟公众号,亦或其它偏老白聚集的书友群里,为本书推荐一二,鄙人亦是感激不尽。 ………… 最后,聊聊更新。 我知道每天4k字更新,其实并不能让诸位书友满意。 但说来惭愧,鄙人太过手残,光是每天4k字更新,加上润色遣词造句,使之尽量别过于大白话,平均便要花上五个小时。 加上我知道仓促更新,前文定有瑕疵,还想着尽量润色精修,亦在不断修缮前文。 目前来说,基本上是每天中午细读一章,润色词句,修缮剧情——修缮进度,以及或需说明的修改内容,有这书友圈开楼公示。 等吃完晚饭,则奋战一夜,保证当日4k字更新。 一般说来,倒是堪可赶上进度,踩点更新。 但毕竟有着正职工作,以及给人出评或拍照等兼职,还有些不定期的社交活动需求,来自领导同事、亲戚朋友乃至于相亲对象等,着实难以提前预料。 亦或赶上卡文,都有可能会更新不及,不得不占位之举。 此举确实会让追订书友不喜,鄙人在此诚恳道歉。 不过占位一般不会超过12小时,亦算是保证了每日连载更新不鸽,还望诸君见谅则个。 若是赶上占位章节缓存未自动刷新,点开目录,长按该章,即可重新加载。 ………… 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仔细想想,也没啥好聊。 反正,我负责写书,负责展现笔下世界之故事。 诸位读者老爷负责用脚投票,对本书感觉满意,就订阅支持;感觉不满意,我说些虚头巴脑的话也是无用。 所以,为了习惯性凑够两千字,亦欢迎诸位读者老爷,从简介下方,点击加书群。 以上,真知稽首。 ———— 0183 斩怨去仇遁灵境 南奕看向汉青,语气平静:“杜老贼贩我情报,竟使魔修知我天赋底细,于上月月初布局算计于我,险些叫我丧命。” 说到此处,他又看向谢牧之,一字一顿道:“此仇不报,非修士所为。” 汉青蹙眉不语。 谢牧之则是冷声开口:“空口无凭,也敢妄言?若照你这般,我等以后随便与人斗法,都可以说是对方贩我情报。” 南奕讥诮说:“若杜老贼不是犯了此事心中有鬼,怎么我刚使出「无相伏」,他就能猜到是我?要知道,我不过养气修为,正常还未开始修持「无相伏」才对。” “你……”谢牧之一时语塞,但很快便道,“牙尖嘴利、巧舌如簧之徒。但你没有实证,如此说辞,亦不过是在强行诋毁,欺元甫已死。” 南奕嘴角上扬,生出一股嘲弄笑意。 当谢牧之强调证据,而非断然否认时,就说明谢牧之底气已然不足。 或许,谢牧之确实不知杜元甫是否有贩卖南奕情报。但他至少清楚,杜元甫于暗中做着情报掮客。 否则,谢牧之不至于如此“讲理”。 南奕想通此节,似笑非笑,语气轻蔑:“证据,自然是有。” 他看向武安监来人中的贾维丰,以公事公办口吻问道:“贾旗长,二月七日,伱我不过初见。可你当时便已知我有着「全愈」天赋,曾求我出手,救治裴家千金。敢问贾旗长,你是如何得知的在下天赋?” 适才听南奕说起天赋情报外泄,贾维丰便已心生不妙预感,连忙躲在人群之中。 但南奕怎会忘了贾维丰? 见谢牧之犹自嘴硬,南奕直接点了贾维丰的名。 被南奕点名,贾维丰只得答道:“我当时找六道阁买了南小哥情报。” 谢牧之哼了一声,强辩说:“就算六道阁有你情报,也不能说是元甫所泄。” 南奕摇头叹道:“二月七号,我入道修行尚不足月。天赋之效,亦只数人知晓。若非杜老贼所泄,那照谢师兄的意思,难不成还是我无相仙门李师兄贩我情报?” 已然赶至此处的无相仙门修士中,李太华嘿嘿一笑:“牧之兄,莫要嘴硬强撑。杜老贼是何品性,你我又不是不知。” 谢牧之不复吭声,脸色不豫。 但一直蹙眉不语的汉青,终于开口说:“南奕,修士之间若有私怨,当向武安监报备,再设生死擂。未经报备,袭杀仙门弟子,纵你事出有因,亦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当入刑狱受罚三年。” “哦?”南奕复又看向汉青,笑道,“我不过养气修为,若设生死擂,如何杀得了杜老贼?” 汉青沉声开口:“南奕,你对杜元甫心怀怨气,我可以理解。但郡府法度,讲的是公平,而不是为你一人报仇。你若在生死擂中赢不下杜元甫,那你便该忍气吞声,等有把握之时,再行报仇之举,而非是暗中袭杀,平白落了下乘。” 适才无言的谢牧之,也再次接话:“常言冤冤相报何时了,若人人皆像你这般,因私怨而暗中袭杀,妄动刀兵,视规矩如无物,这人间如何安生?” “冤冤相报何时了?哈,那当然是能报之时连夜了咯。”南奕满不在乎地说,“我尊重规矩,前提是规矩尊重我。如果我有滥杀无辜,你们要抓我入狱,我无话可说。但杜老贼欺我年幼,贩我情报在先,却怪不得我找他报仇。” “杜元甫贩你情报,固然有错。但你大可说开此事,叫他赔礼道歉,不必闹至这般地步。” “赔礼道歉?罚酒三杯?”南奕摇头说着,满是不屑,“不好意思,我念头不通达,只能以杜老贼人头做赔礼。想来他是不愿主动给我,我才亲自出手取之。” 汉青面色沉下,不悦道:“规矩就是规矩。南奕,你莫仗着陶知命为你撑腰,就想着揭过此事。在楚郡,修士犯法,与庶民同罪。” 虽然陶知命并未现身,但汉青却不敢当真无视陶知命。 再加上武安监三位百户中,因裴母裴云樱暗中传音,另两位百户也不想就此事出头,不欲当着一众无相弟子的面抓捕南奕。 汉青便想说服南奕主动束手就擒。 他暗中传音南奕:“南奕,你且随我入狱,免得度厄、无相两大仙门对峙。等过上半年,我找郡守求旨,允你戴罪立功,许你保释,外放至别处县城即可。” 南奕脸上浮起笑意。 死刑变死缓,死缓转无期,无期改有期,有期可保释,保释即无罪。 这一套流程,他懂。 可惜,且不说汉青是否是在诓他,就算汉青当真是想着走流程,南奕也不想走。 他朗声道:“监主此言差矣。这罪,奕固然不认,却非是仗着陶师兄撑腰。只要你们能擒下我,奕自当认罪。可空口白话,就想叫我束手就擒,只能说恕难从命。” 南奕这话,听起来像是对汉青的挑衅。 汉青闻言顿时蹙眉。他对南奕颇为客气,主要还是看在陶知命的面子上。 但南奕如此不识抬举,汉青当即愠怒道:“敬酒不吃——” 汉青怒气微生,已然是准备亲自出手拿下南奕。 可就在此时,南奕突然矮身前冲,往地上一抄,抄起杜元甫死后掉落在地的「镶金运镯」。 这玩意,南奕是不想自个用。但再是看不上,也是他的战利品,可以等以后坊市,或是别的机会,与人以物易物,交换诡器等。 他抄起玉镯,向汉青挥手告辞:“监主再见,甭管啥酒,等下次再说。” 话音刚落,「灵境游」激活,已将南奕送入最近灵境。 南奕今日,虽说没想到会被杜元甫一口叫破身份,却也早就做足了准备,并不惧度厄仙门或武安监修士围攻于他。 只要斩杀了杜元甫,南奕随时可以激活「灵境游」。 至于说灵境凶险,南奕也没有太过担心。 在郡城附近,多是黄阶灵境,就算他术法全数被封,再加天赋神通随机择一封印,南奕也觉得自己很难丢掉性命。 事实上,不同于「无相纸」乃是一次性诡器,「灵境游」只要胆子够大,可以多次使用。 南奕完全可以靠着攻略灵境,玩命一般地快速增进道行。 即便遇到了棘手的、难以攻略的灵境,南奕也能靠着「诡马牌」穿越灵境——毕竟,南天城附近区域,不存在上古灵境,南奕也就不用担心「诡马牌」失效。 所以,眼瞅着汉青似是在下最后通牒,南奕也不再与其废话,干脆激活「灵境游」,直接跑路。 ———— 0184 种梨果农诡灵怨 一阵天旋地转后,南奕已经身处灵境。 他略做环视,发现自己竟位于南天城城南集市。 当然,是灵境中不知是何年代的集市。 然后面积也不大,只有集市一片。再往外,直接空气墙隔断。 灵境居民幻象可以进出空气墙,南奕却是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低眸看向脚下。 一群蚂蚁,刚好排成三行字迹。 【正德九年九月四日,有气郁而亡者,化作诡灵。】 【诡灵衍此灵境,须消灭诡灵之怨念,方解灵境。】 【怨念未消,则灵境不可脱。】 待南奕看完,蚂蚁散开,南奕却觉疑惑。 消灭怨念? 按理说,自「五月司幻」月宰证道后,灵境之争,已从斗法变为斗智,不至于有直接斗法之任务才对。 南奕暂时放下心疑,走进集市内部,打算看个究竟。 集市中,诸多居民幻象来回走动着。南奕略做观望,最终将视线看向一处吵闹之地。 一位果农正推着货车在集市卖梨,却有一位道人,着破烂道袍,在车前伸手向果农乞讨。 果农呵斥不走道人,开始连声辱骂。 道人说:“你这一车梨好几百个,贫道只讨一个,于你而言几无损失,何以暴躁如斯?” 围观众人劝果农取梨打发道人。 果农不应。 最终还是一人嫌弃吵闹,出钱买了一个梨,递给道人。 道人拜谢,然后对着众人说:“其实我亦有好梨,愿请大家品尝。” 有人疑惑:“你若是有梨,为何还要来讨梨?” 道人说:“我是需要梨核为种。”他捧着梨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等吃完梨,道人用随身铁铲在脚下挖出一坑,放入梨核,覆土盖上,向旁人求取热水。 有好事者提来热水,浇进土坑。 顿见坑里冒出嫩芽,继而越长越大,很快长成一颗枝繁叶茂之梨树,又在转眼间开花结果,结满诸多香梨。 道人摘下梨子,分给围观众人吃。 他又用铁铲砍断梨树,把梨树抗在肩上,不慌不忙地走了。 而在道人做法时,之前那位果农也混在人群中,伸着脖子瞪眼看,把自家营生都给忘了。 等道人走了,果农回去看顾自家货车,却见车上竟然一个梨都没有。 他这才恍然大悟,道人刚才分的梨,竟都是他的;再细细一看,连车把也不见,出现新砍断的碴口。 果农气愤不已,欲找道人讨个说法。 但到了这时,道人早已不知去向,果农便是想追也无处去追。 集市众人皆在笑那果农,说果农不知为善施舍,惹怒道人,方有此劫。 甚至有人,欲将此事写作文章,让他人引以为戒,莫学果农。 可是,一片笑声中,南奕却见果农仰天悲鸣:“那是我的梨,我辛苦一年,唯一的收成!” 悲鸣声中,果农怒气攻心,且生哀意,竟咳血不已,轰然倒地,然后气郁而亡。 南奕目睹此幕,不禁眉头一挑。 他倒是看明白了,灵境诡灵,正是这位被道人活活气死的种梨果农。 但消灭这位诡灵怨念,又该从何说起? 南奕心中思量,却见眼前场景一变,竟又回到了最初。 果农推着一车梨在集市叫卖。然后,道人又一次来找他讨梨。 南奕立即恍然,此间灵境,当是时间循环类型。不管修士是否出手改变剧情,一旦过了半个时辰,就会重置场景。 且重置之时,还会消耗南奕命力。 就是不知每次重置,命力消耗是递增还是固定。如果是固定消耗,南奕有着「长生」天赋自发恢复命力,倒是可以陪这灵境耗到地老天荒。 南奕捋了捋现状,自己以「灵境游」遁入灵境,受到「灵境游」代价影响,一身术法及「洞真」天赋皆暂被封印,只剩着「全愈」、「长生」、「天子剑」三大天赋可用。 至于此间灵境,攻略要求说是消灭诡灵怨念,然后便开始“播放”诡灵生前剧情,且到了半个时辰即会重置场景。 虽说给了修士充分的自由行动权,却也透着一股怪异。 诡灵怨念,如何灭之? 没了「洞真」天赋,南奕略作沉吟,试着先对上道人。 眼见道人又在以梨核施法,南奕挤出人群,喝骂道: “伱这妖道,空口白话讨人梨,名为乞讨,实为强索,端的是没脸没皮。这也就罢了,竟还恬不知耻,仗着自身妖术,妄想施法窃梨,慷他人之慨,行强盗之事。” 道人动作一顿,看向南奕,无甚感情波动地说道:“你这后生,好是糊涂。我这可是在劝人行善,寓教于乐,行圣德之教化也。” 此言一出,集市中围观路人,也纷纷开始指责南奕怀有自私自利之心,竟污蔑道长圣德教化之本意。 南奕冷笑。 「洞真」被封印,使他没了言辞顾虑;又是身处灵境,不必顾忌太多。 成功斩杀杜元甫的南奕,念头通达,心情正好,干脆也不再端着如履薄冰、反复思量的谨慎心思,当即痛快骂道: “放你娘的狗屁,买东西不给钱,就知道死皮赖脸白乞讨要。连自身私德都顾不好,还好意思学人玩道德绑架?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个没脸没皮的模样到底有多丑陋!” “私德有亏,仗势欺人,大不了就做个真小人。”南奕呸了一声,“结果你丫的倒还喘上了,竟敢说自己是在行圣德教化?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从来只闻严于律己宽于律人,却没听说过仗着妖术把梨偷了,慷他人之慨,完事后竟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在劝人行善的无耻小人!” “我看啊,就凭你这颠倒黑白的嘴脸,你也别想着当乞儿夺梨了,直接去夺笋吧。山上的笋都要被你给夺完了!” 南奕一气呵成,骂了个酣畅淋漓。 而在他对面,身为幻象、面无表情的道人,脸上面皮,竟咔嚓一声裂开了。 南奕细看,却是道人脸皮裂成数块,正从裂缝中冒出黑气。 不过道人仍旧坚持着开口道:“我乃孔谦。我孔家世代,行的便是圣德教化。” ———— 本次灵境背景故事,改自《聊斋志异》·「种梨」 0185 身在局中难解局 “我孔家世代,行的便是圣德教化。” 话音落下,冒出无数黑气的道人孔谦,举起随身铁铲,猛地削向南奕。 一边削,他还一边念念有词说:“尔服是不服?” 南奕哼了一声,知是自个一番嘴炮下,将道人逼入了战斗状态。 他侧步一闪,避开铁铲,自集市上抽了根扁担,与道人斗起来。 灵境之中,一应杂物,其实与居民一样,皆是幻物,无法缴获拿到外界去。但若只是在灵境中使用,倒也与真物无差。 南奕有诸多武者武斗经验在身,即便只是使扁担,也很快将道人压制住。 毕竟,此间灵境之诡灵,前身只是位凡人果农,即便化诡,其所衍灵境也厉害不到哪去。 南奕三两下,便将道人打得手忙脚乱。 但道人被南奕引开同时,其他人与事,仍在按“剧本”走着。 比如梨树还是长了起来,结满香梨;然后其他围观百姓,自发摘下了梨来吃。 当众人吃完梨,被南奕暴打的道人,突然自体内喷发出浓稠黑气,逼退南奕—— 准确说,其实是南奕没了「洞真」,拿不准黑气底细下,手上一缓,主动退步观望片刻。 然后,一道冰冷声音,自几乎化作人形黑气的道人口中传出:“圣德教化,让梨于尔,偿命于吾,合。” 瞬间,其他吃了梨的百姓,纷纷化作黑气,似慢实快地流向道人孔谦。 融入诸多黑气的道人,气息暴涨,力量与速度也暴增,终于有了些许诡灵该有的样子。 它抄起铁铲,削向南奕时,称得上是攻势凌厉。外加力道凶猛,让南奕不敢与之硬碰硬。 但,还是无用。 南奕已是养气大成修为,又有诸多武斗经验在身,技巧精妙,虽说比最开始棘手一些,但还是以巧破力,成功赶在半个时辰内,挑飞道人手中铁铲,接着持扁担打死道人。 可道人虽死,灵境却丝毫没有结束的迹象。 南奕想再找果农聊上几句,却见果农已按照“剧本”,气郁而亡。 南奕挠了挠头。 他感觉此间灵境,透着诸多古怪。一时间,却又说不上为何会如此古怪。 不过,这些古怪之处,总算是让南奕感觉此间灵境,有了些斗智的味道。 当灵境场景再次重置,南奕先是感应了一番命力消耗。 如果说上次场景重置消耗命力为一,这一次就是二。只是不知,等到下一次,究竟是三还是四? 南奕压下心中疑虑,干脆不给剧情推进的时间,也不再嘴炮,直接先手偷袭,一招打死道人。 这一次,因南奕动作迅速,果农还没来得及按照“剧本”气死。 南奕来到果农身前,直接问道:“你到底有何怨念?” 果农看向南奕,初时尚是神色木讷,与其他围观百姓一样,充满着npc的味道。 但很快,果农眸里泛出血丝,竟神情癫狂起来,愤然说:“我要杀了孔谦!我整整一年的收成,都被他糟蹋了,没钱可赚,他却写书刊报,说他是在劝人行善。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看见果农癫狂模样,南奕微微一怔。 旋即,脑中灵光一闪,让南奕意识到自己疏忽之处。 毫无疑问,果农是此间灵境诡灵之前身。 但灵境之中,无论道人孔谦,还是其他围观百姓,皆是诡灵幻化之分身,如同曾经南若村灵境中的村民一般。 基于灵境规则,诡灵分身可以沟通对话,充当提供信息的npc角色。 可对话之时,分身始终有着一种木讷感,不像真人。 但此时,看见果农虽然癫狂、却显生动的表情,南奕猛地反应过来。 正德九年,是上代离皇在位年号,距今约有十年。 换言之,真正的道人孔谦,仍旧活在现世。 而此间灵境中的道人孔谦,实是诡灵幻化之分身。 虽然诡灵怨念在于孔谦,但南奕身在灵境,不管如何暴打灵境孔谦,都只能说是南奕武力打赢诡灵,而非是替诡灵消灭怨念。 南奕有些无语。 此间灵境,虽不凶险,却十分阴险。 本质上,它确实是个斗智而非斗法的灵境。 因为灵境之中的孔谦,与外来者动手时,并未施展术法以攻敌,全程都是在以铁铲做武器,属于武斗,而非斗法。 如果外来者被误导,靠着斗法手段,根本解不了此间灵境,只会在不断重置场景中,被命力消耗生生耗死。 攻略此间灵境,真正难点,只在于如何化解,或消灭诡灵怨念。 南奕想通此节,顿觉棘手。 诡灵,因怨而生。 消灭诡灵怨念,实质上就是抹杀诡灵。 可此间灵境,看似在形式上有些误导人,其实根本没留斗法的口子,不能强行斩杀诡灵。 当然,虽说知道大概率不行,但看着眼前神情癫狂,像是诡灵真身意识降临的果农,南奕眯了眯眼,还是选择出手一试,猛地打死果农。 然后,灵境还是没有结束,在南奕皱眉中走向了第三次场景重置。 南奕面无表情地略做感知。 命力消耗为三,是等差数列而非等比数列,姑且是个不算太差的消息。 南奕换算了一下,每过半个时辰重置场景,这期间,自己「长生」天赋自发恢复命力大约为二。 虽比寻常修士更能撑,却也不能一直空耗下去。 必须要尽快找到消灭诡灵怨念的法子,否则,还不如动用「诡马牌」跑路。 但是,攻略灵境,需要消灭诡灵怨念。 消灭诡灵怨念,等于抹杀诡灵。 受限灵境规则,又没法强杀诡灵。 在这种情况下,南奕最先想到的破局之法,竟是度厄仙门度化洗脑之手段,或许能用来化解诡灵怨念。 当然,不提南奕瞧不瞧得起此类手段,他本身没有相应手段,也就只是随意一想罢了。 南奕继续琢磨此间灵境破局的常规解。 基于「五月司幻」月宰所设限制,灵境任务,必须存在常规解,即理论上任意修士都可以做到的方法才对。 当然,常规解以外,对某些修士而言,或许存在特定解。比如度化手段之于此间灵境。 南奕想了许久,绞尽脑汁,甚至等到了第四次场景重置,才在反复分析中,想到了一个奇怪的可能性。 ———— 0186 背因负果诡契结 南奕又一次找上果农,一字一顿道:“我答应你,替你找到孔谦,并杀掉他为你报仇,在现世。” 随着南奕最后三个字吐出,果农又一次从木讷转为癫狂,死死看向南奕,声音嘶哑:“答应我,杀掉孔谦。” “我答应伱。”南奕沉声。 果农闻言,终于笑了。其笑容,既像是充满绝望的惨笑,又像是心思得逞的阴笑。 它眸中渗着血泪,笑问道:“你需要什么?” 南奕知道,诡灵是在问他需要什么性质的诡器。它愿意尽可能地朝特定方向转化诡器。 但南奕摇了摇头,说:“我只要灵性。” 他眼下,养气大成修为,有着四十年道行。若能再得十年道行,即可晋入养气圆满。 担心破境风险,旁人道行圆满后,未必敢立马破境。 南奕却不一样。 在强行继承陆少煌「浴火重生」及部分道行后,「全愈」天赋已经升至黄阶上品,对应蜕凡境界。 有着「全愈」天赋作为底气,只等养气圆满,南奕便可直接破境蜕凡。 而且,靠着「全愈」,南奕将灵性转化为法力道行的速度,也远胜寻常修士。 再考虑到果农本是凡人,即便死后化诡亦只是黄阶下品,哪怕化作诡器也难堪大用,所以南奕不作多想,只要灵性。 果农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笑着笑着,忽然猛地炸裂,化作滚滚黑气涌向南奕。 这一次,南奕没有躲闪。 黑气落在他身上,便直接融入了其体内。 此间灵境,常规解一旦说破,其实十分简单,就是替果农背负怨念,承接因果,誓杀孔谦。 诡灵,因怨而生。 绝大部分诡灵,都是怨恨着整个现世生灵。 但果农,独恨孔谦一人。 这份恨意与怨愤,即便是在果农死后化诡,也不曾有变。 可它知道,它只是最为弱小之诡灵,又因为死在郡城之中,很难在对应现世等到展开灵境门户的机会。 靠它自己,根本无力去寻孔谦报仇。 所以,只要南奕答应替它背负怨念、承接因果,果农便愿意主动成全南奕。 当然,灵境规则限制下,就算果农愿意白给,相关任务提示,也只会显示为消灭诡灵之怨念。 可果农的怨念,明摆着在灵境之外、现世之中,真正的道人孔谦身上。 南奕想了很久,始终想不明白如何才能在灵境之中,直接替果农完成心愿,化其怨念。 直到第四次场景重置,他开始考虑是否动用「诡马牌」,感叹于高估了自身才智、低估了随机灵境之诡奇,才第一次激活「灵境游」就恐怕会以白给收场时,南奕方才忽然想到: 或许,此间灵境,诡灵也想白给。 只要他愿意背因负果,誓杀孔谦,即可与果农诡灵双向奔赴。 最终,当果农自戕,化作黑气融入南奕体内,并在其左手手背上留下梨形印记时,南奕心生感慨: 此世之灵境,当真是稀奇古怪,没个规律可言。 下一刻,天旋地转,南奕又一次回到现世。 他在灵境经历四次场景重置,对应现世过了两个时辰多,已是四月二号的凌晨。 出现在无人小巷深处的南奕,第一时间激活匿息符、匿形符,快速离开,避免被察觉到灵境波动的武安卒堵上。 他也没着急赶回诚友书店,而是在离开小巷后,七转八绕,随便又找了处偏僻角落,重新内视感应。 不出他所料,果农白给所赠灵性,对应道行将近十年,加上真气武道最近汇聚的信力,足够让他晋入养气圆满。 ——攻略灵境后,能得到多少灵性反馈,肯定是与诡灵本身实力正相关。诡灵愈强,最后反馈的灵性自然愈多。 此外,参与人数,以及是否衍化诡器,都会影响灵性反馈的量。 像最早的南若村灵境,南奕占了贡献大头,却因为得了诡器「莫测戒」,最终只分得对应三年道行的灵性。 而燕青云彼时,则是分得约莫七年道行的相应灵性。 后面游君越所化的弈棋灵境,南奕独自攻破,则是得了诡器「乾坤游子」与大概九年半道行的灵性。 之后擒下黄阶中品的诡灵糖葫芦女,因为炼了诡器「长生葫芦」,最终亦只得对应十年道行的灵性。 倒是现在,黄阶下品的果农诡灵,只反馈灵性下,也差不多能转化将近十年道行。 稍作感应后,南奕不急着立马将这些灵性炼化,而是看向自己左手手背上的梨形印记。 【志名:诡契。】 【志类:印记。】 【志述:以灵为媒,以心为证,与诡灵契约,议定诛杀孔谦之约。】 【备注·一:诡契在身,冥冥之中,当与孔谦结下不死不休之因果。】 【备注·二:双方斗法时,相互之间,招招暴击。】 【备注·三:强行抹去诡契,须耗去三十年道行。】 南奕不置可否。 虽说这个诡契会使他凭空结下一桩因果,但到底也是给了他十年道行,不算白嫖。 倘若后面发现孔谦实力超乎预料,大不了三倍偿之,强行抹去诡契。 待得捋清现状,南奕放松心神,意识遁入武灵界,向五位源武者发去召唤请求。 不一会,几人陆续进得武灵界中。 南奕问道:“我遁走之后,武安监有何说道?” 郭来答曰:“只在南宅与书店左近布有人手,监控盟主是否会回。” 裴清雪补充说:“我问过家母,武安监就是走个形式,不愿大搜全城。只要盟主近日不回此两处,避开武安监耳目就好。度厄仙门虽有微词,可杜元甫为盟主逆斩,又是其贩卖情报在先,亦不愿太过声张。” 南奕嗤笑:“人都死了,还是贩我情报在先,他们占不住理,愿意声张就怪了。毕竟,真要闹将开来,只因为我没入度厄,非是度厄弟子,就遭杜老贼外泄情报,着实可笑,委实坏了度厄书院之口碑。” 南奕很清楚自己处境。 他袭杀杜元甫,主要是违逆郡府法度,犯了武安监忌讳。至于度厄仙门,如谢牧之等人,最多也就是当时拿话挤兑,却不会于事后继续为一个死人出头。 而武安监,虽想拿他下狱,却也不愿为此得罪陶知命,更多还是走个过场。 只要他明面上入狱,基本就可以罚酒三杯,揭过此事。 ———— 0187 跌境重修何所求 南奕眼下当务之急,当是找个不会被武安监搜寻到的清静之地,炼化灵性,晋入养气圆满,再着手破境蜕凡,完成修为境界的二级跳。 在此世,养气修为,属于最底层的小修士。即便是仙门弟子,在养气期所修功法,亦只得最为基础的三道术法,姑且能构建最小闭环的法种搭配之体系。 理论上,仙门认为养气期属于打基础的阶段,是不鼓励养气弟子与人斗法的。要到蜕凡期,仙门才会传下新的术法神通,更为实用,也更便于斗法。 而就仙门外门,即凡俗之世上,想站稳脚跟,真正得到重视,参与进实事,也得有着蜕凡修为才行。 在南天城,南奕有着陶知命作为后台,倒是没有因修为尚浅,而被其他人以大欺小过。 可如果后续被离皇召见进京,人生地不熟下,还是自己有着蜕凡修为要好些。 正巧陶知命送他「灵境游」,南奕干脆强杀杜元甫以求念头通达,再顺势遁入灵境,快速博取灵性以求道行精进。 虽说根基虚浮,一身法种阶秩蕴养不足,但蜕凡之后,自可慢慢打磨根基。 只是,南宅与诚友书店皆被武安卒盯着,欲寻清静之地,南奕只好找裴清雪。 “冰凰,裴府名下,可还有近日闲置的院舍?” 裴清雪点头道:“近日我都住在裴府主宅,自个院舍已然空置月余,正可供盟主静修。” 如裴家这等世家,即便是在寸土寸金的郡城,也当然不会只有一处宅院。 通常来说,主宅其实是凡人子嗣聚居之所,顺带着供修士用膳。但身为修士,自会另外有着相对独立的小宅院,方便用完膳后清静修行。 如南奕现在所住南宅,曾经亦是赵家某位修士修行之所。 裴清雪因为染上凰族血脉,暂时无法正常修行,也就把自个院舍空置了月余。 “不过……”她稍显迟疑,“院外设有法禁,盟主若是欲去,却需叫我姐姐引你入院。” 虽然裴清采早已知晓裴清雪成为源武者一事,但裴清雪拿不准,南奕是否介意裴清采掺和进来。 南奕面色如常:“无妨,我相信令姐。就请你帮忙联系,定个时间,我届时直接赶过去。” 裴清雪点头,旋即从武灵界下线,去找裴清采联系安排。 其他人也很快离开。 南奕继续待在武灵界中,等待裴清雪回消息。 这时,凰念儿又钻了出来。 她咋咋呼呼地说:“南奕,你那位师兄,有点不对劲哦。” “嗯?”南奕看向凰念儿,目露好奇。 陶知命乃是跌境修士,肯定与寻常修士不同。但具体有何异处,南奕心中也是好奇不已。 凰念儿振翅道:“我一直在琢磨伱师兄走的是何道途。然后刚刚才看明白,你师兄,走的是应当是唯我之道。” “唯我?”南奕低声重复了一句。 “没错,唯我之道。你可以理解为唯我独尊,也可以理解为万道唯我。”凰念儿嘿嘿一笑,“走此道途,当夺他人道途,寸寸碎之,以增自身底蕴。简单说,你师兄随时有可能夺你道途,成全他一人之道。” 南奕闻言眯眼。 以此世修行诡异画风,凰念儿所说,不无可能。即陶知命确实有着夺他道途的可能性。 可南奕并不惊讶,平静说道:“我不知陶师兄跌境前,具体会是何等修为。但想来,不会低于玄阶上品。他积累道途底蕴,跌境重修,也至少该是冲着地阶而去才对。” “或许,陶师兄确实在物色着夺谁道途。但考虑到陶师兄跌境潜伏城中已有十数年,他的最初目标,自然不可能是我。” “而且,在我未入筑基之前,夺我道途,应该也不足以令他攒下晋升地阶之底蕴。” “是以,可以将此事放在心上,却不必过于紧张。” 听南奕分析完,凰念儿撇了撇嘴,说:“无聊,你居然一点慌张也无,都不能让我看个乐子。” 南奕微微笑道:“我这叫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命有多香,进而清楚自己会引来哪些层次的觊觎或忌惮。” 他眼下,养气圆满。就算破境成功,蜕凡入门,在陶知命眼中,也不过尔尔。 除非自己修至蜕凡圆满,乃至筑基成功,否则南奕自信,他还不至于达到令陶知命动心,进而改变目标的地步。 不过,陶知命潜伏城中十数年,若是在物色合适人选夺其道途,他的第一目标,会是谁呢? 南奕隐隐有了个有趣的猜测。 ………… 按照约定的时间,南奕来到裴清雪自身宅院外。 其姐裴清采,亦是刚好路经此处。 她看了眼南奕,默不作声,只顺手解开小院法禁,让南奕进了裴清雪宅院。 然后,裴清采脚步不停,继续去往别处。 入院之后,南奕隔着院墙看向裴清采所在方向,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感觉,完全拿不准裴清采有何心思。 不过女人心思本就复杂,南奕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反正,只要不影响他修行,能为他提供破境蜕凡的场地,就足矣。 就算出现意外,裴清采不顾妹妹道途未来,跑去找武安监打小报告,南奕也可以继续激活「灵境游」跑路。 敛去思绪,南奕找了间客房坐下,开始缓缓运转《小无相妙法》。 此世修行,分五重大境界。 第一境,乃炼精化气境,分为藏精、养气、蜕凡三关。 那么,何为藏精、养气、蜕凡? 藏精,以观想之法,借气息感应改易体质,契合特定源炁,避免暴毙。 养气,接引源炁,化生法力,不断蕴养壮大,并通过红尘炼心,保持心性超然,尽量让修者不受情绪干扰影响判断。 但在此阶段,法力只是最初之法力,性质上其实与源炁差异不大。 比如接引无相源炁,化生之法力,即为无相法力。 而到了蜕凡期,则开始炼化源炁,使化生法力,更有个人特色,更具自身特性。 不过,炼化源炁,说着简单,却不可等闲视之。 源炁,乃天地之间无数法则、规则本源之气。 如果说缔结法种,是以人身九宫,承载规则之力,并将规则之力,视作枪械、车辆等器具。 那么源炁化生之法力,就可视作催使器具所需能源。 用南奕前世常用术语来说,就是游戏技能与蓝条。 而炼化源炁,就是使蓝条性质发生变化,更契合修者自身特性,进而使技能威力更强。 不过,究其本质,炼化源炁,当是以自身意志、自身之道,代替法力源炁的规则之理,即以己心代天心。 可天心,当然不会任由修士己心轻易取代。 ———— 0188 破境蜕凡神识成 一旦养气修士开始破境蜕凡,欲以己心代天心,就会引来规则之理反噬,于心相之中生出种种异状。 这些异状,针对的是心相,即心灵世界,倒也可以称之为幻象。 如果心性修持不足,被心中幻象动摇心神,就会恶性循环,愈发心神失守,最终要么变作意识被磨灭的活死人,要么心智扭曲,沦为疯魔。 而且,这种心性修持是贯穿修行始终的。 就算借助丹药或他人护法种种外力,强行确保破境成功,也只会是一时之功。 只要心性修持不到家,哪怕把修为境界硬往上抬,道心有缺,也一定会被心魔坏掉修行。 所以此世修行,主流推崇的是慢节奏修行,以红尘炼心,然后十年养气、卅载蜕凡。 但南奕觉得,修行,既是要修心,也是要修一股意气。如果没有仙道争锋的意气、勇猛精进的觉悟,必将注定未来的成就有限,会早早困顿于瓶颈,到不了太高的修为境界。 当然,南奕身为穿越者,早已活过一世,眼界广阔,本就比此身同龄少年郎心智成熟,亦是南奕勇猛精进底气之所在。 他屏息静气,排空杂念,开始破境。 首先,是感应法力之中源于自身灵性的部分,以己心代天心,缓缓调整法力性质,使法力之中源于源炁的规则之理,增添更多的自身道理之认知。 南奕心神下潜,沉入最为幽静也最为微妙的心相。冥冥之中,他好像看见了一个人影。 人影无相无貌。 于是,南奕也跟着,一一化去耳、鼻、口、眼、眉五官,变作了无面之人,有着好似卤蛋的光滑脑袋。 而后,失去双眼的南奕,仿佛陷入了死寂至极的无边黑暗、永恒虚无,连时间都因此失去了意义。 可南奕不为所动。 如果世界无光,自身便是光源所在。 他观想自身立于无边黑暗之中,并骤然绽放光芒。 于是,黑暗开始颤动,裂开了一道绚丽的口子。有光,自内部辐射向外,涌向外界;亦有光,穿透黑暗,从外界照进黑暗之内。 两道光交汇,交织出奇异的光暗交错之镜,将黑暗世界一分为二。 南奕看向彼方。 却见对面竟是自己前世最为熟悉的卧室,并站着一个既熟悉而又微感陌生的“南奕”。 两人对视着彼此,仿佛时间与空间,在此交错,亦在此混淆。 南奕抬手,下意识地观想出一把长剑在手,接着便欲习惯性地挥剑斩向对面。 “南奕”亦悄然持剑,横戈以待。 但剑身微动间,南奕突然一顿,生生克制住自己的进攻本能。 为什么,会想不假思索地一剑斩向对面呢? 是觉得对面乃幻象? 还是源于下意识地排斥跟抗拒? 南奕冷静自省。 他是谁?我是谁?他是我吗?我是我吗? 时间没有意义下,不知过了过久,南奕心有所悟。 此处,乃自身心相,主观意识所化。 彼处,当是潜意识之显现,心外之相。 可心内心外,皆为吾心。 吾心安处,即是吾身之所在。 南奕散去长剑,改为与对面的“南奕”握手。 当两人视边界如无物,握上手时,光暗交错的镜之边界,轰然破碎。 继而,南奕重新长出了五官。 但不等南奕借着破碎的镜之碎片看清自己,边界的破碎,带着黑暗世界一起崩塌。 黑暗不复,就像是一颗种子终于破壳萌芽,透体而出,在刹那间极尽光明。 南奕猛地睁眼。 他不用内视都知道,自己不出意外,已然水到渠成般成功破境蜕凡。 至此,入道修行两月又半,南奕蜕凡入门,成功赶上寻常修士十年之功。 但心喜之余,南奕第一时间却是扭头看向客房桌子上的镜子。 入目所见,是一张不知该说熟悉还是陌生的脸。 这张脸,既非南奕之前,也就是原身南一的脸,亦非南奕前世的脸。 因为,它有七分像原身,亦有三分像前世。 此乃南奕心相之相,于蜕凡之后,化作南奕本相面貌。 南奕恍然间,竟有些自嘲:原来,穿越近四月,自己已然习惯了此世生活,连心相,亦是以此世面貌为主。 不过,这点感慨,只是南奕心湖微微泛起的一丝涟漪,很快便散去不见。 南奕开始感应自己的神识之力。 要说养气期与蜕凡期最大的区别,正是在于神识上。 在养气期,虽身怀法力,能以法力撬动自身法种对应的规则之力,发挥出神异玄妙之效。 但修士本身,与凡人之间并不存在本质区别。 莫说凡人靠着偷袭手段能重伤乃至害死养气修士,便是正面相斗,那些武技臻至化境的传武宗师,也有一定希望斩杀养气修士。 但到了蜕凡期,既曰蜕凡,自是与凡迥异,开始出现本质区别。 首先,在于神识。 养气修士虽也有神识,但神识不能外放,真要说起来就只是精神力强大而已。在面对凡人的时候,养气修士的神识,毫无作用,还不如传武宗师的武道意志好使。 但蜕凡之后,就像种子破壳萌芽,神识可以离体外放,直接感应外界,属于凡人五感之上的全新感知。 某种意义上,于修士而言,这才是真正的神识。 其次,蜕凡之变,则在于蜕凡修士会变得更加难杀。 在养气期,如果受了重伤垂死,以法力锁住生机,本质上只是死得更慢些,相当于死缓。除非及时得到术法神通级别的疗伤治愈,否则要不了多久,还是会难逃一死。 但在蜕凡期,重伤垂死之际,法力是真的能锁住生机,给自己挣扎续命的机会。 好比说心脏被夺,蜕凡修士以法力锁住自身生机后,如果能及时将心脏塞回去,哪怕是抢的别人心脏,哪怕是没有术法神通加以治愈,都有可能成功活下来。 当然,如果是常规手段没法补救的致命情况,再是以法力锁住生机,也不可能一直撑下去。 但撑的时间更长,意味着更有可能等到及时救治,死里逃生。 所以,蜕凡修士,肯定比养气修士更不容易死一些。 南奕操纵神识,一边熟悉着神识的外放与感知,一边捋着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心生感慨。 过了好一会儿,南奕才收敛神识,准备心神遁入武灵界,向其他人知会一声自己已成功破境蜕凡的消息,顺带问问南天城近况。 ———— 0189 篡位夺权南天乱 闭关破境,不知时日。 南奕眼下,只能大概确定仍处四月,却不知自己闭关多久,到了具体哪一天。 但就在南奕心神欲遁入武灵界时,郡守楚狂生,竟动用郡守法印,于南天城上空,浮现巨大投影——并非其主动投影,而是楚狂生一旦正式使用郡守法印,就会自发浮现投影。 动静如此之大,也是郡守法印不可轻动的原因之一。 可楚狂生眼下,竟完全顾不得投影一事,毅然动用起了郡守法印。 他略显狼狈,在唤出郡守法印后,震怒道:“霍子良,尔安敢!” 但下一刻,催动郡守法印,正欲发狠的楚狂生,脸上表情,竟从震怒转为惊恐:“霍子良?这怎会,怎会如此?” 其声遍传全城,就像是在人耳边大声开口,叫全城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本是为了方便楚狂生展露威严。但此时,南奕却从楚狂生声音中,听出了其完全忘记掩饰的惊恐之意。 与此同时,霍子良的声音,竟然也遍传全城。 “楚大人,你不过是凭借官身权柄催动郡守法印罢了。你既不解其理,自然也不会理解,我是如何做到的。” 伴着声音,霍子良的投影,竟然也出现在了南天城另一侧的上空。 两人投影,一南一北,遥相对立。 楚狂生一脸惊恐,显然是心神失守。 霍子良虽然嘴角溢血,双眸却好似在发光,炯炯有神,挂着从容笑意。 见此一幕者,几乎不用多言,瞬间便会一个激灵,在心中暗道郡守楚狂生完了。 南奕也不例外。 但惊讶之余,南奕亦是错愕不已,着实不解:“霍子良,怎会拿到郡守法印的控制权?” 甚至于,霍子良的控制权,看起来竟还在楚狂生之上。 楚狂生脸色涨红,死死抓着郡守法印,想将霍子良强行镇压。 霍子良双手负后,并未拿着郡守法印,只浅浅笑着,却反而令楚狂生投影,愈发虚幻,眼看着便要消失不见。 但也就在这时,一道剑光自诚友书店处暴起,骤然冲天。 陶知命平静声音,同样传遍全城:“霍子良,我等你很久了。” ………… 霍子良,明面上的身份,最早只是一位散修。 但他靠着手段玄妙,于南天城中创建了一个情报组织,名六道阁,能轻易探得诸多情报。 后来,因为霍子良有着魂魄不稳的毛病,须依靠楚家秘传的凝魂丸稳固魂魄根基,他便顺理成章地以六道阁阁主身份,投靠楚家,成为楚家幕僚。 当然,说是幕僚,其实就是负责给楚狂生提供情报,让楚狂生对南天城中各世家动静,掌握得更加到位而已。 楚狂生本身,很少会与霍子良探讨商议。 在楚狂生眼中,霍子良单纯就是个提供信息情报的工具人,并无实权,亦无需提防。 可因为年岁相近,楚狂生之子,楚天行,有心事时,倒是喜欢找霍子良倾述,顺带着征询其建议。 毕竟,楚狂生刚愎自用,不需要幕僚发表意见,不等于楚天行也是如此。 四月一日凌晨,南奕强杀杜元甫,并借助诡器之力,遁入灵境跑路。 得知此事,旁人且不去说,但楚天行,委实是有些心态崩了。 楚天行,并不是善妒之人。 打从一开始,不管是明文监的官员搞小动作,故意让南奕岁考文章于《南天学报》上压他一头;还是新生开课分班时,其他世家子弟暗中拱火,想故意激他与南奕起争执,楚天行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他虽然不喜南奕目无尊卑的平静模样,却也不至于忌恨上南奕。 即便在南奕逆斩筑基魔修顾永择后,楚天行已然知晓南奕即是南若村坊市戴猴子面具者,心中亦是较为平静。 毕竟,修士修行,以修心为重。 但问题在于,他虽无忌恨之心,却难免生出落差之感。 尤其是在楚狂生开口,劝他莫与南奕争一时高下时,楚天行心中,竟觉无语凝噎。 最早,他人拿郡守之子身份说事,说楚天行不如南奕时,楚天行心中平静,不起半点波澜。 他身为郡守之子,自不会与人一般见识。 但等大家不再拿楚天行与南奕作比较时,楚天行心中,反而起了疙瘩。 因为他意识到一件事,在众人眼中,他已经没资格与南奕争高下,甚至,不配做南奕的垫脚石。 对此,从小就自诩天之骄子的楚天行,反倒是有些心中失衡。 不过,又过了数日,南奕身陷凤凰传承灵境,不得生还的消息传出后,楚天行顿觉舒泰,精神大振。 原来,楚狂生说得对,确实不必跟人争一时快慢与高下。 南奕就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自个就没了。 当时,楚天行用膳,甚至都觉得饭菜滋味比起往日,更足了几分。 可是没过几日,竟又传来南奕复活,凭一己之力强杀诡灵糖葫芦女的消息。 楚天行直接麻了。 他觉得南奕这人简直有毒,忽生忽死的,完全是在搞他心态,坏他道心。 三月二日,楚天行干脆请假不去书院上课,在家调节自身道心,不想见到南奕。 而就在这一天,又传来消息,说有筑基魔修布局算计南奕,以化身入城,欲自爆化身强杀南奕,却未果。 楚天行开始怀疑人生。 他忍不住想,这不知姓名的筑基魔修,竟是废物不成?虽然是以化身入城,可伱自爆化身,居然还炸不死一个养气修士? 这也太假了吧! 想到自己才堪堪养气入门,南奕却已养气大成,甚至还能在筑基魔修化身自爆下继续活蹦乱跳,楚天行着实不知该说啥为好。 得,继续老老实实调节道心吧。 怀疑人生的楚天行,干脆又请了几天假。 但等四月一号,在有人出手拦截的情况下,不过养气大成的南奕,竟能强杀蜕凡入门的杜元甫。 楚天行得知此事,心态终于崩了。 大家都是天之骄子,凭啥你就跟开了挂一样,越级战斗如喝水般自然? 要说南奕道行精进快,有着内功传武下的信力加持,楚天行倒也能理解。 可你斗法手段竟能越级战斗,当着众人的面强杀蜕凡修士,是不是有点太过不当人子了? 和南奕比起来,楚天行感觉自己突然就从天之骄子变成了废物。 他心态崩了,受不了这委屈。 于是,楚天行带着酒去找霍子良,想来个借酒消愁。 ———— 0190 公冶青天轮回劫 第149章章百卌八公冶青天轮回劫 霍子良,明面上的身份,最早只是一位散修。 但他靠着手段玄妙,于南天城中创建了一个情报组织,名六道阁,能轻易探得诸多情报。 后来,因为霍子良有着魂魄不稳的毛病,须依靠楚家秘传的凝魂丸稳固魂魄根基,他便顺理成章地以六道阁阁主身份,入楚家,成为楚家幕僚。 当然,说是幕僚,其实就是负责给楚狂生提供情报,让楚狂生对南天城中各世家动静,掌握得更加到位而已。 楚狂生本身,并不会与霍子良探讨商议。 在楚狂生眼中,霍子良单纯就是个提供信息情报的工具人,并无实权,亦无需提防。 可因为年岁相近,楚狂生之子,楚天行,有心事时,倒是喜欢找霍子良倾述,顺带着征询其建议。 毕竟,楚狂生不需要幕僚发表意见,不等于楚天行也是如此。 四月一日凌晨,南奕强杀杜元甫,并借助诡器之力,遁入灵境跑路。 得知此事,旁人且不去说,但楚天行,委实是有些心态崩了。 楚天行,并不是善妒之人。 打从一开始,不管是明文监的官员搞小动作,故意让南奕岁考文章于《南天学报》上压他一头;还是新生开课分班时,其他世家子弟暗中拱火,想故意激他与南奕起争执,楚天行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他虽然不喜南奕目无尊卑的平静模样,却也不至于忌恨上南奕。 即便在南奕靠着「万法禁行」逆斩筑基魔修顾永择后,楚天行已然知晓南奕即是坊市戴猴子面具者,心中亦是较为平静。 毕竟,修士修行,以修心为重。 但问题在于,他虽无忌恨之心,却难免生出落差之感。 尤其是在楚狂生开口,劝他莫与南奕争一时高下时,楚天行心中,竟觉无语凝噎。 最早,他人拿郡守之子身份说事,说楚天行不如南奕时,楚天行心中平静,不起半点波澜。 他身为郡守之子,自不会与人一般见识。 但等大家不再拿楚天行与南奕作比较时,楚天行心中,反而起了疙瘩。 因为他意识到一件事,在众人眼中,他已经没资格与南奕争高下,甚至,不配做南奕的垫脚石。 对此,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楚天行,反倒是有些心中失衡。 不过,又过了数日,南奕身陷凤凰传承灵境,死于其中的消息传出,楚天行顿觉舒泰。 原来,楚狂生说得对,确实不必跟人争一时快慢与高下。 可没过几日,竟又传来南奕复活,凭一己之力强杀诡灵葫芦女的消息。 楚天行麻了。 他觉得南奕这人简直有毒,忽生忽死的,完全是在搞他心态。 三月二日,楚天行干脆请假不去上课,在家调节自身道心,不想见到南奕。 而就在这一天,又传来消息,说有筑基魔修布局算计南奕,以化身入城,欲自爆化身强杀南奕,却未果。 楚天行开始怀疑人生。 他忍不住想,这不知姓名的筑基魔修,竟是废物不成?虽然是以化身入城,可你自爆化身,居然还炸不死一个养气修士? 这也太假了吧! 想到自己才堪堪养气入门,南奕却已养气大成,甚至还能在筑基魔修化身自爆下继续活蹦乱跳,楚天行着实不知该说啥为好。 得,继续老老实实调节道心吧。 怀疑人生的楚天行,干脆又请了几天假。 但等四月一号,在有人出手拦截的情况下,不过养气大成的南奕,竟能强杀蜕凡入门的杜元甫。 楚天行得知此事,心态终于崩了。 大家都是天之骄子,凭啥你就跟开了挂一样,越级战斗如喝水般自然? 要说南奕道行精进快,有着内功传武下的信力加持,楚天行倒也能理解。 可你斗法手段竟能越级战斗,强杀蜕凡修士,是不是有点太过不当人子了? 和南奕比起来,楚天行感觉自己突然就从天之骄子变成了废物。 他心态崩了,受不了这委屈。 于是,楚天行带着酒去找霍子良,想来个借酒消愁。 与此同时,身为修士,楚天行知道自己这样不行,长此以往,道心失衡,必生心魔。 他想找霍子良寻求建议,看有啥法子,能让他稳住道心,不再被南奕消息牵动心绪。 听楚天行说完来意,霍子良神态从容道:“依我看来,公子道心失衡,症结其实只在于一点。” “哦?”楚天行饮酒一杯,说道,“子良请但说无妨。” 霍子良审视着楚天行,声音幽幽:“症结在于,公子以为自己与南奕一样,都是天之骄子。所以,眼见南奕勇猛精进,各种显圣,便觉自己差之甚远,妄为天之骄子。” 霍子良眼神古怪,楚天行被他直勾勾看着,竟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过,楚天行忍着不适,示意霍子良继续往下说。 于是,霍子良轻笑道:“可公子,伱当真是天之骄子乎?” 楚天行猛地怔住。 他耳边,继续传来霍子良看似在笑,实则全是冷意的无情话语。 “公子被称作天之骄子,是因为公子年纪虽小,却于入道修行前,已然觉醒天赋神通。虽然公子眼下不过养气入门,可再过数年,楚郡世家年轻一辈,未有能胜过公子者。” “但问题在于,为了让公子早早觉醒天赋神通,可是血祭了公子原本的弟弟妹妹,即楚家余下的所有年轻子嗣。” 饮了酒,又听到霍子良如此话语,楚天行喃喃低语:“弟弟?妹妹?” 为了保证楚家后裔能在未来镇压郡中各大世家,楚狂生以血祭之术,将所有子嗣的灵根资质,叠加于楚天行一人身上,使其早早觉醒天赋神通——「掐指一算」。 或者说,「指算」。 「指算」天赋,看起来简单,只是推演卜算之术。可就无相弟子而言,身怀「指算」天赋,愈到后期,与人斗法之时,便能愈发快速拿下主动权,轻易压着他人打,侵略性十足。 但血祭之术,对于楚天行来说,终究不是件轻描淡写的小事。 于是,楚狂生让人,以「水月洗心」之术,暂时封掉了楚天行相关记忆。 可现在,霍子良却以冷漠口吻,撕扯着这份记忆封印。 “公子莫不是以为,整个楚郡,诸多世家中,就楚家最为特殊,是独苗单传,连一个凡人子嗣也无吧?” 楚天行手中酒杯脱落,猛地抱头,痛苦哀嚎:“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霍子良不仅没有住口,反而在话语中,带着一股奇异的韵味波动:“其实,三个弟弟,两个妹妹,都在公子体内好生待着呢。” “啊!住口,都给我住口!”楚天行眼眸泛红,头疼欲裂,似乎有好几个人在他脑海中喋喋不休起来。 霍子良嘴角上扬:“顺带说声,这门血祭之术,也是我献给郡守的。比起郡守当年用的血祭法门,我这门术法以命格入手,血祭血亲以汇总命格、叠加资质之效,更胜三筹不止。” “就是有一点不好,碰到六道轮回教教徒,很容易拆解命格,反制其主。对吧,楚公子?” 不知不觉中,楚天行已停下哀嚎,挂着一脸云淡风轻的笑意。 听见霍子良之问,楚天行笑道:“公冶道友,所言极是。” 公冶青天,乃霍子良当下魂魄之本名。 上古末年,公冶青天不敌斗府月宰,险些被斗府月宰打爆。 但彼时,斗府月宰毕竟入道不久,一时不察,竟叫公冶青天一缕残魂脱逃。 公冶青天残魂,藏于一戒指之中,辗转流传于后世。 但大多数时候,其藏身戒指都是被人当做古董收藏,未曾佩戴。 公冶青天残魂虽不时醒来,却始终未能找到合适的夺舍之机。 直到数万载后,公冶青天才找到机会,夺舍霍子良,并重新踏上修行之路,成为散修。 时隔数万载,历经数位月宰证道之时更易天地法则,当今之世的修行法门,已与上古大相径庭。 至少,凡人不再是修行耗材,居于王朝体系下,平时最多给人提供散逸灵性。 公冶青天作为散修,不入仙门,居然没法快速精进道行。 但他道心甚坚,在熟悉后世修行界情况后,立即定下谋划,欲夺走南天城郡守之权。 于公冶青天眼中,相较上古年间,当今之世,仙门以王朝名义放牧百姓,只是在吃相上斯文许多。 可究其本质,仍旧是在“畜牧”。 而论起“畜牧”,六道轮回教以命格畜牧凡人,立意高远,手段精妙,绝胜后世。 为了自身修行,化作散修的公冶青天,于南天城中,展开布局与谋划。 原本,他是准备于十年后,即楚狂生将郡守之职传给楚天行时,篡位夺权。 但托南奕的福,秦家悟道茶会上,公冶青天竟提前修成了「法天道」。 重掌「法天道」,公冶青天顿时觉得,不必再等十年,强行篡位夺权,亦未尝不可。 三月一日,被轮回法理波动撩拨后,公冶青天干脆取出了玄阶诡器「人言纸」,顺带问了嘴自己篡位夺权结果。 「人言纸」答曰:天启四年四月,篡位夺权成功,而后于天启十四年四月十四日,被陶知命剑斩。 虽说「人言纸」所言,真假混杂。 可其中,到底是有着最少五成真话。 对自身极度自信的公冶青天,听了「人言纸」之言,当即决定于四月悍然夺权。 而赶上楚天行主动送上门,公冶青天更是觉得,天意如此。 他毫不犹豫,借助当年献给楚狂生的术法后门,将楚天行炼作自身傀儡。 后续数日,公冶青天暗中行动,先是凭借之前布置的手段,将南天城中近七成凡人,命格摄走,同样炼作自身傀儡。 ——主要是南天城常住居民,早已被公冶青天暗中做了手脚;而像今年才来南天城的新人,就没有中招。 然后,他又以六道轮回之「罪人道」法门,炼制「天人五毒」。 此毒分五种,曰乐声不起、身光忽灭、眼目失瞬、道境不舍、凡水着身,乃以千万凡人罪孽之剧毒,污染修士道心,轻则境界跌落、道果离体,重则道心破碎、真身反噬。 四月七日,公冶青天趁楚狂生不备,直接给楚狂生来了一发「凡水着身」,使其真身堕入凡尘,法力污浊。 又有「道境不舍」之毒,扰乱楚狂生道心,蛊惑其抛弃肉身,与道合一。 楚狂生虽是蜕凡圆满修为,可遭了公冶青天偷袭,身中剧毒,既逢蜕凡真身反噬,又遇道心动摇失守,十成修为使不出三成,竟奈何不得只是蜕凡入门的公冶青天。 情急之下,略显狼狈的楚狂生,只得唤出郡守法印,欲以郡守权柄催动法印,直接镇压公冶青天。 他震怒道:“霍子良,尔安敢!” 但其实,公冶青天等的就是这一刻。 如果楚狂生不动用郡守法印,就像是电脑不对外联网,公冶青天即便修成了「法天道」,也无力隔空侵入其中。 可一旦郡守法印被催动,凭借郡守权柄调动南天城的人道气运之时,公冶青天立即以自身心神,侵入人道气运。 人道气运,顾名思义,乃是因人而成,为人心向背之体现。 而此时此刻,南天城近七成凡人,都已被公冶青天炼作傀儡。论及人心向背,他只会在楚狂生之上! 刹那间,催动郡守法印,正欲发狠的楚狂生,察觉到异常,脸上表情,竟从震怒转为惊恐:“霍子良?这怎会,怎会如此?” “楚大人,你不过是凭借官身权柄催动郡守法印罢了。你既不解其理,自然也不会理解,我是如何做到的。” 公冶青天侵入人道气运,一边夺取郡守权柄,一边从容发声。 他虽在楚狂生适才反击下嘴角溢血,双眸却好似在发光,炯炯有神。 此时此刻,他已然看到了自己得道之机。 后世修士讲究吃相,放牧百姓,也只采人散逸灵性。 可公冶青天却不同。 面对犹如庞然大物的仙门正道,他虽无法在后世,仿上古四明城,再造轮回池。 但直接炼化南天城,吞噬一城百姓,并窃取楚郡一郡之气运,却足以令公冶青天,直入玄阶上品,即元神期。 毕竟,其他人或许存在破境困扰,而他,只需要有足够底蕴,便可快速恢复修为。 至于「人言纸」所说,天启十四年,他炼化南天城后,陶知命会直接筑基,将他剑斩。 这话,公冶青天却是不信。 姑且不说他炼化南天城要不了十年,就算陶知命筑基,他元神修为,还能怕了筑基修士不成? 不过,就在公冶青天夺取郡守权柄之时,一道剑光自诚友书店处暴起,骤然冲天。 “霍子良,我等你很久了。” ———— 公冶青天背景剧情,取自朋友作品《诡妖禁忌仙》,姑且算是搞了个联动 0191 兵分六道闯轮回 作为无相仙门千年难得一遇的天之骄子,陶知命其实早早便修至了玄阶上品,乃至于,如果愿意,他已经可以破境分神,自元神期晋入分神期。 但就在这时,陶知命意识到自己道行精进太过顺遂,虽能晋入地阶,却会在破境分神后耗尽底蕴。 因为,基于无相仙门功法的道途前路,早已人满为患。 留给他推陈出新的余地,所剩无多。 他虽靠着天资,能晋入地阶,比寻常连地阶都无望的世家弟子强上许多,却也无力于仙门道途继续深入。 于是,陶知命仗着年轻,毅然决定跌境重修,靠着龙气法禁消磨道行,摆脱仙门道途之影响,走出真正属于自己的道途,即唯我之道。 唯我真意,在于独尊。 可唯我独尊,何以为尊? 正所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同理,唯我独尊,不是自个说自个尊贵便行,还须与人道争,争高下,证尊卑。 简单说,就是道争胜者,可将他人积累化作自身底蕴。 陶知命转修唯我之道,欲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积累有望天阶之底蕴,便需找到一位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道争得胜,将其当做垫脚石。 这事,看着简单,其实颇难。 难在陶知命转修唯我之道,需要先跌境,重新跌回黄阶;而等他跌回了黄阶,自然不可能去找玄阶天骄道争。 他要找天骄当垫脚石,只能找位处黄阶便已展露地阶底蕴的天骄。 此等黄阶天骄,堪称千年难得一遇自是不消多说;便是出现了,也不须几年,即会很快晋入玄阶。 等陶知命知道消息,再想赶过去碰瓷道争,多半是迟了。 他只能蹲守,蹲在某地,等待某位黄阶天骄崭露头角,于其即将破境筑基时,横空杀出,以道争分高下。 那么,该蹲于何处呢? 陶知命以自身大半积蓄为资,请用了一次无相仙门地阶灵宝「观天镜」。 他问:大离境内,何处有着地阶修士残魂,于近日行了夺舍重生之举? 在新生代天骄人物难以预知何时何地会出现的情况下,陶知命果断盯上了地阶修士残魂。 因苟道盛行,这类修士残魂为数不少,经常有着依靠夺舍重生再战道途,成功活出第二世的情况发生。 「观天镜」,可观天地之玄机,为陶知命提供了好几位符合条件、新近夺舍的修士残魂。 陶知命分析之后,觉得夺舍霍子良的公冶青天,乃上古六道轮回教教主,最有希望以散修之身打破仙门压制,重新积累起地阶修行无碍之底蕴。 他便来到南天城开了间诚友书店,硬生生被龙气法禁消磨道行,跌境至蜕凡期,转修唯我之道,耐心等待公冶青天道成之日。 彼时,陶知命并未想过他会遇到南奕,成为南奕引路人。 虽说后面发现南奕可称天骄,前途无量。 但公冶青天道成之日,终究要比南奕筑基之日来得更早。 陶知命一以贯之,耐心等到了公冶青天道成。 天启四年四月七日,公冶青天先是逼得楚狂生动用郡守法印,接着以傀儡化身楚天行楚家之血脉,侵入人道气运,篡夺郡守权柄。 身中「天人五毒」,楚狂生道心不稳,根本争不赢公冶青天。 可以说,此时此刻,公冶青天篡位夺权,已然功成。 只等彻底驱逐楚狂生的残余权柄,他便能动用郡守法印,将城中修士暂时镇压,为自己腾出炼化南天城人道气运所需的七天时间。 等七日过后,公冶青天便能恢复修为至玄阶上品,即元神期。 届时,他只要躲起来,也不怕仙门修士找他麻烦。 但眼瞅着楚狂生虚影即将消散,却有剑光冲天而起,直插云霄,继而猛地爆散,晕染全城。 “霍子良,我等你很久了。”陶知命平静声音,同样传遍全城。 公冶青天脸色顿时一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算计楚家之时,却没想到背后还藏得有陶知命。 不过,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陶知命剑光之中,藏着剑意。 其剑光晕染全城,也是在以剑意侵蚀全城。 可眼下,近七成百姓皆是公冶青天傀儡。陶知命剑意侵蚀全城,基本上就相当于是在侵蚀公冶青天本人心神意志。 公冶青天顿时哼了一声。 他虽未料到陶知命藏身幕后,但比拼道心,却也不惧。 毕竟,作为上古年间的六道轮回教教主,他意志坚定,即便是斗府月宰必杀刀意,也叫他逃脱了一缕残魂。 而寻常修士,一缕残魂最多坚挺数千年,他却能硬生生撑到数万年后,仍旧保住意识不乱。 公冶青天并不觉得,在道心比拼方面,自己会输给陶知命。 他分心二用,一边继续驱逐楚狂生留在郡守法印中的残余权柄,一边轻松压制陶知命剑意侵蚀。 不过,见自己轻松压制住陶知命剑意,公冶青天反倒是有些蹙眉。 此时此刻,他在郡府,陶知命却身在诚友书店。 隔着这么远,术法难及,陶知命只能以剑意侵蚀,与他比拼道心。 可陶知命若是早就知晓自个谋划,为何既不提前警示楚狂生,也不藏身附近突下杀手,只以剑意侵蚀略微拖延数息时间? 一念及此,公冶青天心中,警铃大作。 但不等公冶青天作出应对,已有一道剑意,直插公冶青天本命道器,「法天戒」。 原来,适才气势汹汹、欲侵蚀道心之剑意,皆是幌子。 唯有一道尽显无相风范之剑意,悄然直指「法天戒」。 “请赐教。”陶知命如是说。 公冶青天,则是猛地色变。 「法天戒」,即是公冶青天残魂,曾经栖身之所;亦是其本命道器,内蕴轮回法理之一,法天之道。 所谓仙神法理,实乃仙神之道对应规则。当仙神炼虚合道,若是有心,便会化自身法理为灵宝道器,遗留凡世。 比如,「法天戒」。 此戒,本应是地阶灵宝。 但月宰法度一视同仁,在「八月司牧」定下的龙气法禁中,遗留凡世的「法天戒」,早已被消磨至黄阶。 不过,阶秩虽跌至黄阶,其戒内蕴法理,却仍旧是法天之道,与公冶青天所修道途等一。 公冶青天已然反应过来,陶知命非是与他比拼道心,而是要与他道争。 但道争对象,却非他一人,竟还带上了「法天戒」。 一旦陶知命道争得胜,不仅能将公冶青天所修道途碾碎,更是能将轮回帝君遗留法理,一并化作自身底蕴。 “尔当真是,狗胆包天。” 公冶青天气极反笑。 如果陶知命只与他一人做道争,公冶青天倒也理解,觉得不管陶知命有无胜算,其至少算计到位。 可陶知命不仅与他做道争,还要把「法天戒」一并带上,就当真是狂妄到了没边,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 因为,公冶青天与「法天戒」,一人一戒若是同时卷入道争,两相叠加,将使道争之时,法天之道的强度,无限逼近地阶,达到玄阶极限。 但陶知命,心中却是十分平静。 他是故意带上的「法天戒」。 原本,陶知命没想带上「法天戒」,只欲与公冶青天道争。 可随着南奕鼓捣出真气法脉,陶知命心中却是一动。 若是将「法天戒」内蕴法理一并碾碎,道争得胜之收获,无疑会更加丰富。 而陶知命之所以敢带上「法天戒」,则是因他接下一道真气法脉后,与南奕,乃至其他源武者,气机相连。 道争之时,他亦不是孤军奋战。 于是,当陶知命与公冶青天道途相撞之时,「法天戒」戒中法理,亦随之回响。 然后,南天城人道气运,茫然不知发生何事的南奕、郭来、宋忠、裴清雪,以及远在他处的燕青云,亦同时卷入道争之幻境。 ………… “欢迎来到上古四明城。” 耳边,仿佛隐约传来公冶青天略带不屑的声音。 破境蜕凡不久的南奕,正在疑惑南天城发生何事,就忽然感到一阵恍惚。 等回过神,他已出现在一处陌生城池中,且身旁有着陶知命等人。 “陶师兄,南天城究竟有何变故?此处又是何处?灵境?”南奕立即看向陶知命,询问情况。 “此乃道争幻境,你亦可以理解为灵境。”陶知命挑出关键信息,简明扼要地说道,“霍子良实乃上古修士残魂夺舍之人,本名公冶青天,出身六道轮回教,于上古年间执掌一城。” “我欲与他道争,即要打破他内心深处,引以为傲之道场。又因真气法脉之故,你等与我气机相连,也跟着入此道争幻境。” 南奕闻言,顿时恍然。 难怪陶知命之前,主动找他要了一道真气法脉。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其他人反应过来,面色亦是有些古怪。 陶知命看出众人神情异样,便道:“放心,道争幻境,乃是我与公冶青天之争。就算我败于公冶青天之手,也不会伤及汝等道心。但若是胜了,则会为汝等道途,增一分上古道韵。” 听见陶知命这么说,几人神色好上许多。 虽然还是稀里糊涂就卷入了道争幻境,但至少,于他们而言,输了无甚损失,赢了却有收获。 然后,趁着幻境还未完全稳定,尚在生成变化之中,陶知命抓紧时间介绍道:“上古之年,「八月司牧」未出,人间并无人道王朝。修士道场,多蓄养凡人为材。这四明城,看似是城,却与后世城池截然不同,不可小觑。” 当然,其实不消陶知命说,虽然幻境尚在变化之中,但众人都已看出四明城异常。 因为,在四明城上空,竟有一尊似虚非虚、高约三百三十丈的道身法相,巍然端坐于四明城中央,俯瞰全城。 此即轮回帝君遗留凡世之道身,散发着一股于循环往复中不断壮大的堂皇气息,统御天地。 在后世,仙凡分离,只有仙门外门隐于凡俗。是以,后世城池,根本不可能见到这种堪称神迹之景象。 而在轮回帝君道身之外,又有一轮巨大金月,高悬于天,遮住大日,并将四明城照耀得一片金黄。 这金月,既是一道道法,亦是公冶青天本体所在。 不过,此处毕竟只是幻境,而非真正的上古。 公冶青天纵得了「法天戒」相助,亦只能无限逼近地阶,而非真正再现炼神反虚境的风采。 简单说,他有些维持不住金月道法。 于是,金月颤抖,连带着月光也似在变幻,忽白忽黄。 而月光不定下,竟映照出诸多若隐若现的因果线,自城中百姓,乃至无数生灵、草木身上,连向轮回帝君道身。 无数因果线交织在一起,好似在四明城上空、轮回帝君道身身周,汇成了一片因果湖泊。 此即轮回池。 南奕目睹轮回池,下意识地有些蹙眉。 单看轮回池,倒也罢了。可视线下移,看见城中百姓头上都有一根连着轮回池的因果线,南奕瞬间想到了人偶。 尤其是在此时,因幻境尚未彻底稳定,偌大城池中无数百姓,就像时间被禁锢一般,保持着某一动作,凝固不动。 南奕感觉,如果将轮回池比作参天大树,那么四明城的凡人,犹如参天大树露出地面的气根,唯一作用便是给轮回池攒命格、结道果。 而在南奕观望四明城景象时,陶知命最后说道:“四明城,作为六道轮回教道场,道场之基,在于六道据点。我等六人,正好兵分六路,各破一点。” “放心,公冶青天在此幻境之中,须算上道场加持,方能逼近地阶。只要破掉道场,就等同于破掉了其道法领域。” “有我拖住公冶青天主要心力,伱们并不会遭遇太多阻碍。届时等我信号,同时毁掉六道之基,即能破其道场。” 此世六道,分别为:权柄道、富贵道、方外道、刀兵道、苦役道、罪人道。 权柄道据点在城北,为官府衙门; 富贵道据点在城东偏北,为朱门大院; 苦役道据点在城西偏北,为河岸码头; 方外道据点在城南,名离火观; 罪人道据点在城东偏南,名苦桥; 刀兵道据点在城西偏南,名剑阁。 陶知命早有谋划,安排道:“南奕走权柄道,裴清雪走富贵道,郭来走苦役道,宋忠走罪人道,燕青云走刀兵道。” 至于方外道,自然是由陶知命来走。 ———— 0192 局势错判南奕危 陶知命早有谋划,为众人一一做了安排,根据几人功法与实力,分别备好六道据点的破解之攻略。 南奕听着攻略,虽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事态未必会如其所愿般发展,却也说不好可能会有啥意外。 南奕压下杂念,仔细听陶知命讲解或需注意之事项,及各种准备。 毕竟,陶知命经验老道,又是暗中设计公冶青天,不至于在道争幻境中拿自身道途开玩笑才对。 等陶知命讲解完重点事项,公冶青天也已经稳住阵脚,将「法天戒」内蕴法理纳入己道——于道争幻境中,即是其稳住法域,彻底以道法「金白月照」,笼罩整个四明城。 当幻境稳定下来,陶知命收回光幕之术,不再护住南奕几人。 一股上古气息扑面而来的同时,原本静止不动的城中百姓,也开始动了起来。 在「金白月照」笼罩之下,至少半城百姓,气势一振,直接入了合炁境。 按陶知命所说,上古之时,修行体系并未如后世一般细化,较为粗糙,只简单划分了大境界。 修行前四境,在上古,被称为合炁、入道、炼神、合道。每境又分为九品,如合炁一品至合炁九品。 当然,大体上,合炁前三品,对应后世藏精期;中三品,对应养气期;上三品,对应蜕凡期。 而半城百姓,从凡人一步合炁,则是因为他们,不过是公冶青天手中人偶罢了。 四明城,乃六道轮回教道场。 城中之人,命格皆受轮回池掌控。 公冶青天只需将轮回池中积攒的历代修士之命格,替换百姓原本命格,就能令城中百姓秒变合炁修士。 当然,真实历史上,合炁九品修士,也能被公冶青天随手变出来。 但在幻境之中,公冶青天转化傀儡百姓,实是由他分出法力,侵蚀转化同样卷入幻境中的人道气运—— 此等侵蚀,宜缓不宜急,是以,他暂时只能为傀儡百姓赋予合炁前三品之力。 “我去方外道离火观,拖住公冶青天心力。剩下这些傀儡百姓,应当拖不住你们。” “你们有何进展,或遇何阻碍,皆可灵犀传讯告知南奕,再由南奕转告于我。等你们抵达六道据点,告知南奕后,只管等我信号。” “若我朝天斩出红色剑光,即刻动手,毁掉六道据点之基,破此道法领域。” 陶知命交代一番,当即赶往城南方外道,爆发气息,主动吸引公冶青天注意。 而南奕在内的剩余五人,则按陶知命所说,各走一路。 沿路,果如陶知命所说,只有一些合炁前三品的傀儡百姓前来阻拦。 合炁前三品,虽非凡人,但平均战力,大约也就与南奕之前交过手的武夫魏刀相当。 若论单打独斗,这些百姓根本不是南奕等修士对手。 即便傀儡百姓有着人数优势,也只宋忠应付起来,略显勉强。 不过有着无生冥火在身,宋忠能以战养战,愈战愈强下,问题倒也不大。 南奕略作观察,见其他几人应付无碍,方才暂且放下心中隐忧,直奔城北衙门。 在始终想不清楚何处不妥下,南奕只得选择相信陶知命,相信他不会拿自身道途开玩笑。 南奕一步一杀,刚走过两条街,便觉方向迷失。 这是公冶青天法域之干扰。 金月所照,江河万载,举目所见,皆是苦海。 而苦海,无边无际,亦无方向。 不过,陶知命早有准备,为每人都准备了罗盘法器,可锁死方向,不受外界干扰。 当然,南奕不用罗盘,靠着「洞真」,亦能辨认方向。 此时此刻,在南奕「洞真」视界中,傀儡百姓歪歪斜斜的身形背后,早已非人,皆如血肉怪物,乃是歪七八扭各种肉块堆凑之模样。 南奕每杀一人,「洞真」方可得见的肉块便会消失不见,于其感应之中,流向官府衙门。 应当是用于堆砌最终守关之怪物。 南奕如此想着,神色冷肃。 上古之民,为修士蓄养,于四明城生不如死,当真是可悲可叹。 南奕手起剑落,看似在杀人,其实未杀一人。 因为,这些百姓,早已死了。 南奕杀光所有拦路的傀儡百姓,提着染血长剑,来到衙门之外。 这衙门门户,竟是三间一启门,即以三间房的宽度,修一扇大门,宽三丈,高一丈。 此门本应是通体朱红,但此刻,在南奕眼中,却更像血红门户。 南奕看着生厌,未及门前,已然随手斩出一道剑气,直接斩破大门。 门后不远,乃是衙门大堂,以二十根巨木大柱撑起大堂。 南奕迈步走进衙门,先是抬头看向大堂后墙。 在后墙墙上三分之二处,悬有一牌匾,上书四个大字: 【青天在上。】 此牌匾,即为四明城权柄道之基。 南奕见之,只觉讽刺,不由得生出冷笑。 而在牌匾下方,案桌后方,立有一金身塑像。 此塑像,着城主服饰,当是对应上古年间的四明城城主。 但在南奕眼中,所谓金身,却是一臃肿而巨大的血肉怪物,身与大堂同高,横七竖八长着一千只手臂不说,还在没长手臂的地方,见缝插针露出一千只眼睛。 南奕觉得,与其说血肉怪物千手千眼,不如说它是由无数尸块碎肉缝合起来的垃圾堆。 自城中广场及城北衙门,被南奕一路杀光的傀儡百姓,其力汇于金身。 但一群合炁前三品的傀儡百姓,力量再怎么相汇,也只是堪堪有着与养气大成修士旗鼓相当之气势、威压。 对南奕来说,不过尔尔。 他心生不屑,欲一剑斩了金身,再去关注其他几路进展。 可南奕刚刚动念,便见金身面貌一变,化作公冶青天之模样。 金身开口道:“南奕,上月月初,伱引动轮回法理,为何能弃之不纳?” 南奕闻言,微微一怔。 当时,他同时引动了轮回法理与长生法理。 但南奕不欲主动招惹六道轮回教,想着尽可能避开因果,最终便选择了长生法理,以此觉醒「长生」天赋。 南奕非是喜欢向敌人解释为什么的性子。 面对公冶青天之问,南奕没打算回答。 可听其发问,南奕却瞬间意识到,自己心中隐约不妥之感,究竟是在何处有异。 问题,其实出在了他身上! 陶知命算计公冶青天,于道争之谋划,早有准备。 甚至连公冶青天法域会干扰人方向感,都特地备有临机使用之罗盘法器。 但千算万算,陶知命只算计了公冶青天,却未算南奕。 如果南奕只是普通修士,如郭来一般,就算开创了真气武道,于此道争之时,亦不会引来公冶青天注意。 毕竟,两人道争,自与旁人无关。 可是,陶知命并未想到,南奕居然早已入了公冶青天法眼。 公冶青天,一直在心中怀疑,南奕是否与六道轮回教有关;又是否有六道轮回教残余教徒,苟至后世,于暗中传承中,更改了教旨或法理。 尤其是在三月一号,南奕引动轮回法理之后。 自古及今,契合天时,以天人交感之行径,尝试勾连天地散逸之法理,公冶青天只听说过: 有费尽心机者,犹如抛媚眼给瞎子看,根本交感不上;而引动法理,化生天赋却功败垂成者,未曾闻也。 公冶青天不解,引动法理,为何能弃之不纳? 他甚至怀疑,轮回法理,或许仍在南奕身上化生天赋,凝为道果。而他之所以生出失落之感,许是因南奕另有手段,或六道轮回教教旨被后世篡改之故,遭南奕扭曲轮回法理。 于是,出乎陶知命预料,值此紧要万分的道争之时,公冶青天竟未全力应对陶知命,而是将半数心力放在了南奕身上。 身处四明城,公冶青天是想着,趁此机会,将南奕命格及道果,一并摘下。 就算南奕并非道争当事人,只要其当真有着轮回法理在身,就跑不掉。 而等公冶青天摘下南奕轮回道果,复其本来面貌,再将两大轮回法理融汇一炉,便能在其加持下,更上一层楼,于此道争幻境重登地阶。 公冶青天自觉,他只需以近半心力拖住陶知命,再优先拿下南奕,即可有望重登地阶。 虽有近半心力未必能拖住陶知命多久的忧虑在,但公冶青天仍旧觉得,大可一试。 而在此电光火石的刹那间,南奕虽不知公冶青天具体心思,却也瞬间意识到,自己竟早已入了公冶青天法眼。 这一点,既出乎陶知命预料,亦叫南奕略感错愕。 他千防万防,不曾想,还是招惹上了六道轮回教,被公冶青天暗生关注。 于是,金身所化公冶青天话音刚落,南奕心中怔然,脚下却已往后爆退,欲逃出衙门,远离公冶青天。 但公冶青天轻声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身形爆退的南奕,刚要倒跃着跳出衙门,转瞬却变成了从衙门大门,主动跃向金身所化公冶青天。 「金白月照」,乃是公冶青天道法领域,即法域。 法域之中,干扰外来者方向感,只能算是法域基本特性。 当公冶青天认真起来,更是可以玩弄空间于股掌。 正如南天城武安监曾经找逍遥书院借取的「玄黄法球」,展开玄黄法域后,直接将陆少煌堵死,叫其脱逃不得。 发现自己突然变成跃向金身,南奕想也不想,一道「秘魔残血剑」直接斩向公冶青天。 在果农诡灵灵性馈赠下,南奕不仅成功破境蜕凡,还捎带着将「天子剑」也给抬上了黄阶上品。 他此时再行借法,已然不会伤及他人法种根基。 但原本看起来只有养气大成修士对应气势的金身,却突然活了过来,并气势暴涨,瞬间入道,轻轻抬手,捏碎了剑气。 入道境,入道三品! 或者按后世说法,筑基大成! 此时此刻,公冶青天分心二用,于城南离火观,及城北衙门,同时显化筑基大成之化身。 在城南离火观,面对陶知命以「诚神镜」化身不惧灾厄、无视戒律禁忌之效,肆意施展道法神通,公冶青天方外化身,竟反而落在了下风。 但离火观这边,公冶青天本就只欲拖延时间。当方外化身被陶知命压着打时,公冶青天的权柄化身,则是在压着南奕打。 陶知命察觉有异,神识一扫,很快就发现公冶青天是想着优先拿下南奕。 一时之间,陶知命只觉无语。 他千算万算,算来算去,是真没想到道争之时,公冶青天居然会优先想着对付南奕。 虽然陶知命不知道公冶青天如此做法,具体是有何所图。 但他真的想对好似开了嘲讽拉仇恨的南奕说:好小子,永恒明火教与你有缘也就罢了,怎么六道轮回教,也与你有缘?敢情是个魔教,就都与你有缘呐? 只是事已至此,兵分六道之后,陶知命鞭长莫及,也无力支援南奕。 他只能希望南奕多撑一会,然后加紧猛攻方外化身,争取逼得公冶青天尽快回防,将其主要心力从南奕那边重新调回这边。 ………… 在城北衙门,公冶青天权柄化身,确实能轻易拿捏南奕。 他捏碎剑气后,右手张开虚握,对准南奕,竟叫南奕生出窒息之感,恍如被苦海淹没,无力呼吸。 南奕感觉,自己身不由己,动弹不得,竟只能被苦海裹挟着,主动跃向公冶青天右手。 这是实打实的境界压制。 不像此前筑基魔修宫劭之化身,遭「龙气法禁」压制,先手偷袭下,只来得及使出一招玄阶道法,便即刻萎靡不振,跌至蜕凡层次。 此时此刻,没有「龙气法禁」压制,差着大境界之下,公冶青天以筑基大成权柄化身拿捏蜕凡入门之南奕,就像成年人拿捏五岁稚子般轻易。 南奕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在现世,「八月司牧」传下「龙气法禁」,是为约束神诡、分离仙凡。 可筑基以下,黄阶修士,被视作仙门外门,与凡俗混居共存于俗世。 唯有筑基之后,玄阶修士,才会被「龙气法禁」排斥,转入仙门内门。 某种意义上,或许,「八月司牧」眼中,玄黄两阶之差,亦如仙凡之别。 即便是蜕凡修士,在筑基修士面前,也比凡人强不了多少。 但南奕,并非普通修士。 眼瞅着自己即将被公冶青天拿下,南奕心中发狠,毅然斩出了一记「秘魔舍身剑」。 ———— 其实陶知命布局出现偏差,根本原因在于我必须将主要戏份给到主角南奕,不能让主角毫无存在感地打酱油。 不过如果要说好听点,也可以说成我想写出所有角色有着各自心思的那种感觉——你可以布局算计他人,但你不会知道,他人是否也会有着出乎意料的算计。 简单说,就是谁也别把谁当傻子,尽量避免写出「需要给反派降智才能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幼稚戏码。 这样写,主角不像伪无敌文那样要么算无遗策、要么天天虐菜,在爽感上确实要差上不少。 但我觉得能看得下我这种慢热文的读者,应当早已脱离了开超模挂无脑虐菜的低级趣味,所以还是如此写了。 希望大家能接受我这样的剧情推演思路。 0193 六道轮回生死斗 作为仅次于自爆的舍身搏命之术,南奕以养气大成修为斩出「秘魔舍身剑」,威能即可抵至黄阶极限。 眼下他已破境,再以蜕凡入门修为斩出「秘魔舍身剑」,威能自然跨越黄阶,抵至玄阶。 面对筑基大成的权柄化身,南奕一剑既出,想凭此斩杀权柄化身自是不可能。 但藉此打破公冶青天神通束缚,却是没什么问题。 南奕挣脱开来,趁此间隙,头也不回地遁出衙门。 而公冶青天权柄化身,以右手接下「秘魔舍身剑」,看似无恙,但金身幕后、寻常凡眼不可得见的千手千眼血肉怪物,却有约两百只手臂,猛地折断。 常人不知公冶青天化身底细,或许会被其云淡风轻的模样唬住。 但南奕「洞真」天赋早已达到玄阶下品,单论阶秩,不输公冶青天筑基化身,自可看破其底细,不被唬住。 南奕知道,他只需要再斩出四记「秘魔舍身剑」,即可成功斩杀筑基大成的权柄化身。 可南奕知彼,更知己。 在没有第二枚长生道果的情况下,他适才斩出的,是其最后一次「秘魔舍身剑」。 南奕不敢恋战,当即抽身急退。 奈何,金月所照,皆是公冶青天法域所辖。 南奕逃得出衙门,却逃不出四明城。他蹿出衙门,未及多远,便又再次撞上一道无形边界,明明向外,却会变成向内。 南奕心中,顿时一沉。 他止住身形,面色沉凝,回身看向公冶青天权柄化身。 在接下「秘魔舍身剑」后,再次动念,重新“画地为牢”堵住南奕的公冶青天权柄化身,轻轻笑道: “秘魔舍身剑,三剑即无生。南奕,你还能出剑抗旨否?” 作为南天城六道阁阁主,也就是情报头子,公冶青天知晓,此前宫劭化身袭杀南奕,南奕便是靠着「秘魔舍身剑」抢出一线生机。 再加上强杀杜元甫时出了三剑,他虽不知南奕具体是靠何手段替命,却也不觉南奕能轻易拿出新的替命之物。 而没了替命之物,没法继续斩出「秘魔舍身剑」的南奕,在公冶青天看来,已然无力挣扎。 他眼神淡漠,以不似生人之口吻,平静问道:“告诉我,轮回法理今何在?” 南奕闻言,心中顿时涌出开口应答之意。 这却是因为,公冶青天权柄化身,正是其「权柄道」道法之显化。 在四明城中,权柄化身举手投足,皆如天地同力;张口发言,亦是口含天宪,似有言出法随之力。 纵是不属四明城的外来者,可身在城中,南奕亦无法彻底抗拒这股开口应答之意,不得不开口。 但他张口之后,却是骂道:“老贼,既然死了,就请你安心去死,别再惦记着重回人间!” 公冶青天微微蹙眉。 南奕无视其旨意,另言他事的表现,有些激起公冶青天深埋心底的惨痛记忆。 正常来说,就算是外来者,因果未被四明城彻底掌控,也得有玄阶之力,才能抗旨不尊。 能在未入玄阶前,凭本身神异之处无视其旨意者,公冶青天只见过一人。 即上古年间,曾经打爆六道轮回教的斗府月宰。 斗府月宰乃是九虚命格,无因无果,完全不受公冶青天「权柄道」道法影响。 而南奕表现,虽比斗府月宰差些,不像是完全不受影响,却也轻易无视其旨意,顿时叫公冶青天想起斗府月宰。 彼时,初入四明城的斗府月宰,不过是合炁修士,却在公冶青天眼皮子底下越战越强,反过来吞噬四明城所有因果,入道玄阶,强行打爆了六道轮回教。 于公冶青天而言,这段惨痛回忆,着实不太美妙。 他看向南奕,愈发将心力投注于权柄化身之上。 而南奕这边,虽能勉强生出些许抗拒之意,不完全顺着公冶青天心意。 但当权柄化身再次抬手,欲抓住南奕时,他亦只能身不由己地主动迎上去,任其拿捏。 这种身不由己的被拿捏感,非玄阶之力,不能破之。 南奕迈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权柄化身,就像是一只羊,明明满心抗拒,却离虎口越来越近。 不过,之前在衙门内陡遇变故,南奕是无暇细思,只得在情急之下,斩出其唯一的玄阶手段,也就是能活着使用的最后一次「秘魔舍身剑」,方才挣脱束缚,得片刻喘息。 而此刻,趁着两人适才几句交谈的喘息时间,南奕有了反应余地,以「洞真」天赋窥虚知机,于此刻心念电转间,却是生出急智,想到了新的破局之策。 他立即动念,以灵犀传讯,隔空联系陶知命: “师兄,公冶青天主要心力正在我这!十万火急,速借我「无相合」!” 公冶青天权柄化身,掌「权柄道」,统御道场,甚至可以称呼为全能之身。 而南奕,虽非全能,却掌「天子剑」。 身为真气武道领袖,凡行真气武道者,其力,皆为南奕之力。 简单说,南奕可以向麾下武者借力借法。 不过,受限于阶秩,刚刚抬上黄阶上品的「天子剑」,仍旧不能借取玄阶之法。 陶知命作为跌境修士,境界虽跌,一身道法神通之阶秩,却仍处玄阶,不能被南奕直接借法。 但特事特办,收到南奕隔空传讯的陶知命,眉头一挑,立即毫不犹豫地自碎部分法种,将自身「无相合」,主动打落至黄阶上品。 「无相合」,乃借力共鸣之术,正与「天子剑」相合。 不过此术,须转入无相仙门内门,修《无相衍法真经》,方可修持。 南奕自个,暂时还修不了「无相合」,没法将其融入「天子剑」。 但没关系,南奕不会,可由陶知命来借。 陶知命自碎法种,主动打落自身「无相合」阶秩,方便南奕借法。 感知到南奕成功借去「无相合」后,陶知命啧了一声:“公冶青天,你这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在城南离火观,公冶青天方外化身,根本不与陶知命正面斗法。 方外化身仗着道法,化作一团离火,即似一种无所不在却又无迹可寻之现象,藏匿身形,只管躲闪陶知命攻击,全力拖延时间。 本来打算做对付公冶青天的主力,结果却发现公冶青天方外化身妄图拖住自己的陶知命,森然冷笑。 无所不在,乃是地阶修士,炼神反虚之基本特性。 在此世,称作身化灵犀。而用南奕前世话来说,则是信息态特性。 方外化身靠着道法特性,虽是玄阶化身,却也摸到了身化灵犀的一丝神韵。 若是寻常修士,未至地阶,确实难以应对。 可陶知命,却于跌境之前,已然半只脚踏入地阶。 对于身化灵犀,他同样略有心得感悟。 既然公冶青天看不起他,不肯将主要心力放在他身上,陶知命干脆运转法力,缓缓施展道法神通—— 这种憋大招行径,在争瞬息变化的常规斗法中,其实难以用出。 但此刻用来对付拖延时间的方外化身,却是正好。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他一声轻吟,不见半分剑光剑气,却有无穷剑意,侵入人间各处。 任凭方外化身如何躲闪,皆在无穷剑意下漏了踪迹。 然后,离火之形,化作了陶知命剑意之形状。 赫然是分心二用的公冶青天,妄图拖时间,却给了陶知命怒憋大招的时间。结果筑基大成的方外化身,根本挡不住全力施为的陶知命,被其一剑秒了。 也就是,方外化身,卒! ………… 富贵道,朱门大院。 这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富贵逼人、耀眼夺目,仿佛只要推开大院朱门,就能鱼跃龙门一般,就此享尽荣华富贵。 不过,一路走至城东偏北长街尽头的裴清雪,本就出身世家,自是不会轻易被其心神,能以平常心看向大院朱门。 这座朱门本身,正是公冶青天富贵化身。 一切与财富有关的能力,皆能被朱门呈现而出。 比如,“买命财”。 裴清雪赶至长街尽头,并不容易。这一路上,有许多受公冶青天控制的傀儡百姓,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裴清雪前进。 如果裴清雪是一路杀穿长街,每杀一位傀儡百姓,都会于无形之中,向朱门献上一份名为“买命财”的因果。 在此因果下,朱门可变作多宝之门,为裴清雪衍生诸多诡器,强行赠送给裴清雪。 只是这些诡器,本应存在的正面功效,会处于封禁状态,不让裴清雪接触;负面代价,却会同时爆发,当场即让裴清雪走火入魔,陷入疯狂。 但按照陶知命事先提点,裴清雪身负《冰凰圣母功》,一路走来,竟是未杀一人。 她只以广寒冰焰点化性灵,强行接管傀儡百姓之肉身。 细细分说的话,这些傀儡百姓,一身法力,还是归公冶青天管,裴清雪无权调用。 她得到的,只是一众傀儡百姓之肉身。 但,肉身之权,已然足用。 裴清雪控制着一众百姓,排队走向朱门。 刚开始,傀儡百姓只要靠近朱门九尺范围,即会被朱门吞噬。 可随着傀儡百姓的不断涌入,会被朱门吞噬的范围,慢慢缩减为七尺、五尺、三尺、一尺…… 很显然,此时此刻,朱门不再是宰执穷苦百姓、肆意吞噬一切的富贵化身,而是变成了一座岌岌可危的防线。 朱门,是富贵之朱门。 百姓,是穷苦之百姓。 少许穷苦百姓,自是掀不起任何波澜,即会被朱门轻易吞噬。 可随着穷苦百姓如洪流一般,不断涌入朱门,形势便开始发生逆转,倒反天罡,从朱门吞噬百姓,变成了朱门反被百姓吞噬。 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在陶知命的事先指点下,攻略富贵道的最佳法门,正是以因果入手,绝其富贵根基。 不像城南城北的方外化身、权柄化身,在公冶青天心力投注下已然达到筑基大成。 其富贵化身,只堪堪对应养气大成,胃口有限。在勉强吃完四分之三的傀儡百姓后,富贵化身扛不住因果反噬,终被剩下四分之一的傀儡百姓,反过来吃掉。 于是乎,富贵化身,灭! ………… 苦役道,河岸码头。 不同于富贵道朱门大院的金碧辉煌,河岸之地,满是一片荒凉与破败的景象。 河水被各种污物所污染,藏污纳垢下,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仿佛是世间所有污物的汇聚地。 而在码头上,则盘踞一群血肉模糊,连皮肤都早已被纤绳磨掉,却仍在辛苦拉着纤绳的纤夫。 这些纤夫,麻木不仁,并不攻击郭来,只自顾自地卖力拉纤绳。 郭来却是一路杀过来。 然而,随着傀儡纤夫不断命丧郭来之手,纤绳的尽头,竟有一条巨大的腾蛇,渐渐从河中游至岸上。 就仿佛,此前纤夫们辛苦拉纤绳,并不是为了将腾蛇拉上岸,而是靠着诸多苦役之辛劳,形成仪式,不让腾蛇上岸。 但在傀儡纤夫全灭后,性格暴烈,喜食万物的腾蛇,游至岸上,盯向郭来。 腾蛇身躯庞大,高耸如云,仿佛一座移动的山脉。它的影子落在河岸码头上,让此处原本就压抑的氛围,变得更加沉重,颇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窒息感。 在其面前,郭来身形,当真是渺小至极,甚至用螳臂当车都不足以恰当形容,而是一只蚂蚁挡在了大象身前。 更有一片红光,自腾蛇身周扩散开来。凡红光辐射之境,皆会时刻充斥着叫人躁狂发疯的精神冲击。 如果是在上古,面对真实的腾蛇,郭来这等蜕凡修士,甚至都不必腾蛇展开攻击,就已经会陷入彻底疯狂。 但在道争幻境中,面对看似凶狠,实则只有养气大成修为的腾蛇,郭来默不作声,施展了一道术法。 「血刃噬」。 他乃散修,修《原血战法》,只有三门术法,分别是「血战真意」、「血影舞」、「血刃噬」。 「血影舞」,是攻伐之术,兼有加速之效。 而「血刃噬」,则是爆发之术,召唤血灵,一击爆发。 郭来以「血影舞」斩杀众傀儡纤夫之时,也在同时采集众傀儡纤夫血气。 当身躯庞大的腾蛇,自河中钻出,并最终上岸时,郭来则是以诸纤夫血气,施展「血刃噬」。 一个身躯同样庞大,说不清长相,但给人感觉就是皮肤都被磨掉的血肉模糊之纤夫血灵,悄然出现。 腾蛇,作为苦役化身,乃是取役使苦难之意,于人世间制造苦难,强迫劳苦大众化为苦役,为其纤夫。 但在某种意义上,由一众纤夫血气所生成的纤夫血灵,就像是这些苦役纤夫的化身。 富贵,建立在穷苦百姓的基础上。 役使苦难者,亦是建立在劳苦大众的基础上。 正如有光才会有暗,六道化身与相应的傀儡百姓,本就是互为因果的两方存在。 但互为因果,落在人与人身上,往往则是意味着二元对立的关系。 在六道轮回的框架中,等级森然。六道化身,合该统御轮回。 可事实上,二元对立,意味着只要强弱异位,就能倒反天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迫使六道化身遭受因果反噬。 如果公冶青天投注心力在苦役化身上,郭来自是干不了啥。 但眼下,面对蜕凡圆满的郭来,只养气大成的腾蛇,却是根本就无力招架。 只见郭来催动「血刃噬」,那纤夫血灵看了眼腾蛇后,竟轰然爆炸。 与此同时,有无数血刃,凭空自腾蛇体内猛地钻出。 就仿佛,血灵是在腾蛇体内炸开一般。 「血刃噬」下,腾蛇发出一声哀鸣,旋即在倒地过程中,慢慢化为飞灰。 这正是,苦役化身,陨! ………… 刀兵道,剑阁。 当燕青云杀至剑阁,他在剑阁门前广场上,看到了一柄刀。 或者说,长得像刀的一座石碑。 石碑高达五丈,通体漆黑,没有一丝杂色,也没有一字铭刻。 它既像是立于地面,又像是插在地中。 当燕青云杀掉最后一位拦路的傀儡武夫。 一股煞气,自石碑上突然涌现,并猛地扎入燕青云体内。 燕青云神情,立即变得呆滞。 煞气入体,刀兵冲命,他把剑一转,反手握着,狠狠刺向自己心口。 那股狠劲,简直像是把自己当作了敌人。 噗地一声,长剑穿心。 因太过迅捷,穿心伤口,竟没来得及溅出血流。 直到燕青云吃痛,回过神来,手上力道微有变化,才开始血溅不已。 所幸,燕青云入了修行,便是修士。 纯以刀兵之伤,未有法力残留破坏下,虽是受了重创,却也能在回神清醒时,及时止住伤口、吊住生机。 然后,《秘魔残血剑诀》,越是重伤残血,便越是精神焕发。 重伤垂危之际,燕青云终于彻底清醒,不再被煞气迷惑着误把自身视作仇敌。 他看向剑阁石碑,眸中满是炙热的战意。 不同于富贵道、苦役道尚可以因果反噬的法子去破解。刀兵道,其实颇为凶险。 正所谓:杀人者,人恒杀之。 刀兵道的因果,谓之曰“刀兵冲命”,意指常使刀兵杀人者,最终亦是难逃刀兵劫,必将死于刀兵之下。 而煞气入体,则是刀兵化身在施展神通,试图为燕青云锚定命运。在煞气入体后,燕青云受到刀兵化身影响心神,以“刀兵冲命”之因果,被导向死于自身刀兵的命运。 不过燕青云乃是外来者,命格未被四明城摄走,倒是不至于被刀兵化身彻底锚定命运。 只是,燕青云毕竟不像蜕凡圆满的郭来那样具备修为优势。即便有着陶知命的提前指点,燕青云在看见石碑的第一眼,还是受到影响,直接就给了自己一剑,穿心而过。 燕青云当下修为,还处于养气未入门的阶段。 他在斩破南若村灵境后,只得了灵性反馈,约莫对应七年道行。 入道之后,燕青云将多年走镖、武道宗师等过往名望所积灵性,南若村灵境反馈灵性,再加上最近传武迎来的信力汇聚,全数转为道行,倒也有个十二三年的道行。 可二十年道行才算是养气入门,燕青云道行只有十二余年,仍旧处于养气未入门阶段。 而刀兵化身,哪怕公冶青天没有投注心力,也在养气大成。 以养气未入门,战养气大成,燕青云称得上是在逆伐刀兵化身。 可燕青云毫无怯意。 比起修士,他这会儿仍旧更像是武夫。 恰好,刀兵道的道法,看起来玄乎,但在燕青云眼中,其实与武道意志区别不大。 作为武道宗师出身的燕青云,敢战,能战,决不怯战。 难得见到一个比拼意志的地方,燕青云催发「意气」,以自己身体为战场,与石碑煞气展开艰苦卓绝的拉锯战,比拼武道意志,赌上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舍身觉悟。 良久良久,燕青云终于斩灭侵入体内的煞气,旋即意气化剑,斩向刀兵化身、剑阁之石碑。 喀嚓声中,石碑先是缓缓浮现出道道裂痕。 但在裂痕密布碑身后,石碑却是忽地一下就轰然炸裂,崩解成无数碎块四散飞开。 紧接着,燕青云也是身子一晃,像是失去支撑一般软瘫倒地。 他毕竟修为要比刀兵化身还弱。虽靠着持续不断的拉锯战,成功耗尽公冶青天分配到刀兵化身上的心力,斩灭体内煞气,却也使得自己全身筋骨都一并碎裂。 但燕青云脸上却是露出满足的笑容。 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燕青云逆伐刀兵化身,虽然代价惨重了些,却使自身武道意志升华觉醒的「意气」天赋得到磨砺,直接大成,一跃而至黄阶上品。 而且,燕青云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只要锁住生机,撑到见到南奕,得「全愈」救治,就能再次生龙活虎起来。 所以适才,燕青云硬是心中发狠,凭着一腔意气—— 终换得,刀兵化身,崩! ………… 罪人道,苦桥。 在城东偏南,有一苦桥,跨度十里,通体石构,不用桥柱,不做牵引,只以青砖为拱连接两岸。 在桥上,可将城东富贵繁华景象,尽收眼帘。 在桥下,却滋生着无穷阴暗与罪孽。 不过,所谓罪人,非是触犯法条律令之人,而是受罪之人。 因为,人间之罪犹可恕,轮回之苦不可脱。 真正的罪人,是贫病交加之人,是身残体缺之人,是无家可归之人,亦是心灰意冷之人。 浓烈的颓废丧气从桥底溢出,污浊不堪,将长桥熏作了苦桥。 在这里,宋忠同样遇到了无数傀儡罪人。 但就像苦役道的傀儡纤夫一样,这些傀儡罪人,并未朝宋忠发起攻击。 只不过,苦役道的苦役,好歹还有手有脚,有着生活的盼头,能吃能喝,也能动弹。他们只是受限于六道轮回的束缚,不得不吃苦,并有着吃不完的苦罢了。 可罪人道的罪人,在命格上,甚至属于是被苦役道淘汰的存在,光是活着,就已经是一种罪孽。 他们太过颓废,像是怀着早已认命之丧气,只躺尸一般堵住宋忠前路。除此以外,他们甚至不在乎宋忠是否杀人,不躲不避。 宋忠一时间,哪怕明知他们是傀儡,亦不忍下手。 不过,他很快想到二月末时,尚未复活的南奕,曾在武灵界中与他闲聊谈心。 南奕说,强者愈强、弱者愈弱,乃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也。 然而,位阶固化下,生为罪人,是罪人之过乎? 是罪人之命乎? 如果是在现世,宋忠一时间,或许还会有些难以言说。 但在四明城,百姓如人偶,被公冶青天定下命格,即成了罪人;无论百姓怎样拼搏努力,都逃脱不了罪人之命,注定会贫病交加,继而身残体缺、无家可归,终至于心灰意冷、颓然认命。 如果罪人真的有罪,其罪,当在公冶青天。 宋忠感到身子一阵战栗。 他唤出无生冥火笼罩周身,一路向前,每一步,都令无生冥火燃烧得愈发浓烈。 有恍若黑气的颓废丧气,被狂风吹向宋忠。 但在无生冥火笼罩下,宋忠不仅没跟着变颓丧,反倒是在心中,燃起了一股怒火。 这股怒火,支撑着他走到苦桥尽头。 在苦桥尽头,黑气凝作了人形,也就是罪人化身。 罪人化身直勾勾地盯着宋忠,然后朝他伸出手,哀声道:“救救我。” 这声音,充满哀意,亦满是蛊惑味道。 一旦宋忠生出恻隐之心,被其蛊惑,就会被罪人化身抓着,一起坠入苦海,永世沉沦受罪。 照理说,宋忠在罪人化身前根本走不过一合。 因为他的修为比燕青云还低,也没有经过千锤百炼、坚韧至极的武道意志。 燕青云入道修行前,好歹是传武宗师,且经营有一家顺风镖局。除却南若村灵境的灵性反馈外,靠着多年积累名望以及近期传武所聚拢的信力,燕青云大约转化有接近十三年的道行。 可宋忠入道,就只有凤凰传承灵境结束后所分得的灵性反馈,孤零零一笔,也还没开始传武,勉强积有七年道行。 连燕青云看见刀兵化身的第一眼都没能守住心神,宋忠照理说,只会被罪人化身直接拿下,连一合都走不过。 奈何宋忠得凤凰传承,修《冥凤无生法》,凝练的无生冥火正好是天克「罪人道」。 无论罪人道有何罪孽,怀有怎样的颓废丧气,都是无生冥火最好的薪柴与养料。 因为这些罪人生无可恋,早已认命。 只要被无生冥火一卷,傀儡罪人就会十分自然地投身其中。而他们身上表现为颓废丧气的罪孽,根本不等污染宋忠道心,就会被无生冥火直接炼化,搭配着「送葬」天赋化作送葬之力,壮大无生冥火。 “给予伱们罪孽者,方是罪孽之源头。” “你们认命,想主动受死,我不劝你们,也不拦你们。但请相信,敢说你们有罪者,我一定会将你们的‘罪孽’,狠狠馈赠回去!” 宋忠喃喃自语,轻合眼帘。 而他身周的无生冥火,就像是被怒火引燃,忽然之间,便呼啸着卷向罪人化身。 罪人化身没有再动作,任凭无生冥火加身,熊熊焚烧,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宋忠。 虽然宋忠没有立下什么大宏愿、大誓言,只是语气平淡地做着叙述。但罪人化身,却像是终于得到解脱一般,长叹道:“我们信你。” 罪人化身,可以说是「罪人道」道法之显化,但究其本质,实乃罪人道诸多罪人的命格之显化。 虽然罪人道是四明城轮回六道之一,但当所有名为罪人的命格都选择倾向宋忠时,罪人化身,也只能投了。 这正是用脚投票。 在六道轮回的体系中,罪人们无力抗命,只能接受名为罪人的因果与命格。 但《冥凤无生法》凝练的无生冥火天克「罪人道」。 或者准确说,无生冥火,刚好同样能容纳「罪人道」无穷罪人的因果与命格。 在六道轮回的无情统御下,罪人们只能认命。这是「罪人道」道法的法理内核,除了认命,罪人们再无其他的命。 可现在,他们能选择认哪家的命。 等死,死于宋忠之手,可乎? 罪人们毫不犹豫地投向宋忠。 如果死在六道轮回中,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新的开端。 依着公冶青天的意愿,这一世是罪人道,下一世可能就会变成富贵道、权柄道。 总的来说,只要六道轮回不变不改,世代皆会有罪人道,永恒不变。 但死于宋忠的无生冥火,却是一了百了,得到彻底的解脱。 于是…… 浴火中,罪人化身,殁! 不过事情倒也没这么简单。 罪人化身认命一般主动投入无生冥火,在本质上属于因果的转移、法理的掠夺。 这相当于宋忠跟陶知命一样,也正式加入了这场道争。 只不过陶知命道争,盯上的是公冶青天立身之本,也是最为核心的「法天道」。 宋忠则只是针对六道轮回之一的「罪人道」,小小地咬上一口。 但即便只是一小口,照理来说,也不是宋忠这等修为所应该掺和的。 他才七年的道行,搁仙道体系内,甚至还只是养气未入门的小修士。 如果宋忠还是人族,以养气未入门的修为境界卷入道争,只会被罪人道的因果直接撑爆,当场同化为新的罪人化身,继而重归六道轮回的怀抱。 因为人族讲规矩、立秩序,自有法度与族情在。 简单说就是,人族,在不同的修为境界,都是有着极限的。 这个极限,是名为人族的极限。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超出这一极限。或者说一旦超出,就绝对不可能还是人。 以养气之身,莫说养气未入门,哪怕是养气圆满,也休想容纳罪人道的庞大因果,必然被相应因果直接撑爆,当场同化为新的罪人化身。 可问题在于,宋忠他虽未彻底化妖,却早已不复人族之纯粹,不再受限于人族的极限。 其冥凤血脉与《冥凤无生法》,可以说是走冥凤道途的功法,也可以说是凤凰传承之种子。 这个种子的本质,实乃地阶。 所以无论黄阶修士还是玄阶修士,都无法替宋忠祛除冥凤血脉。 哪怕南奕的真气武道能中和血脉异力,也只是让宋忠看起来像人,无法在本质上为宋忠恢复人族身份。 但此时此刻,冥凤血脉的地阶本质,虽然在务实的方面没法让宋忠等同地阶,却在务虚的方面,极为嚣张。 如果是公冶青天全盛时期,同为地阶,倒是不会受到压制。 可现在,公冶青天还真就拿冥凤血脉没辙。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六道轮回根基之一,罪人道的庞大因果转移到宋忠身上,被其无生冥火容纳吞噬,化为送葬之力,壮大无生冥火。 虽然宋忠还是吃得很撑,负荷极重,却只是运使无生冥火带来的负荷,而不是被罪人道因果灌体直接撑爆。 更令公冶青天生气的是,宋总容纳罪人道因果后,竟以转化积累的送葬之力,不知死活地催动「送葬」天赋,诅咒于他。 公冶青天真想分出一丝心力,先把不知死活,还敢动摇他六道轮回根基的宋忠给拍死。 可南奕那边,骤然爆发,却是根本不容公冶青天分心…… ———— 不擅长群像,笔力不足,只能简单带过配角剧情,不敢多水篇幅,干脆便合在一章更完了,唉 0194 此去南天招旧部 面对公冶青天权柄化身,在境界压制下,南奕身不由己,几乎只能任其拿捏。 但好在,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权柄化身第一次出手,南奕自燕青云处借得「秘魔舍身剑」,斩出玄阶剑气,斩破束缚。 而权柄化身第二次出手,南奕自陶知命处借得「无相合」,与「天子剑」同时发动,展开借力。 因此前斩出「秘魔舍身剑」而耗去法力的南奕,体内重新流淌起法力。 不过,若仅是如此,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面对筑基层次的权柄化身,非玄阶之力,不能敌之。 单纯黄阶上品的「无相合」,即便配合「天子剑」,再怎么借力共鸣,也无法让南奕借得玄阶之力。 但是,南奕身上,有一天赋,名唤「洞真」。 早在入道修行之前,靠着反向献祭,以修士许洛及全村百姓性命为祭,南奕得到明尊反馈之灵性,便蕴养天赋,将「洞真」一口气抬上了玄阶下品。 如果说公冶青天权柄化身,在四明城范围内,代表全能。 那南奕「洞真」天赋抵至玄阶,在凡世,称得上全知。 有着玄阶阶秩,南奕平时只需利用「洞真」被动解析之力,即已堪用。 但现在,他全力「洞真」,开始主动洞真解法、窥虚知机。 刹那间,仿佛时间静止。 在南奕「洞真」视界中,原本被动生效,只能看到非凡之物带有灵光。 可当他主动催动「洞真」,特殊视界中,顿时大放光明,就像是从黑夜,忽然转为白天。 他看到了许多许多。 他看到,得「法天戒」法理加持,公冶青天此时,总体上确实无限逼近地阶。 但这是建立在展开法域、身合道场的前提下。 只要打破道场,公冶青天就将从无限逼近地阶,跌回筑基层次。 因为,所谓四明城道场,不管是城池还是百姓,都实是由南天城人道气运所化。 公冶青天展开法域,以「金白月照」笼罩四明城,身合道场,只是在名义上占有这些人道气运。 但他真正能调动的力量,只有之前的傀儡百姓,以及现下的六道化身。 所以,南奕等人兵分六道时,公冶青天只以化身拦截,却不施展玄阶上品之力挨个击杀,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若南奕等人破了道场,没了人道气运加持,之前还是蜕凡入门的公冶青天,也不可能一步恢复修为至元神期。 实际上,公冶青天眼下,以六道化身拦截南奕等人,也是在抢时间,让自己尽可能多地炼化人道气运,实打实地恢复修为。 不过,虽说富贵、刀兵、苦役、罪人四道,公冶青天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分出对应养气层次的化身,但在权柄、方外二道,他还是能分出筑基化身。 陶知命靠着「诚神镜」生出化身,肆意施展道法,倒是能压住方外化身。 但在城北,即便南奕借了「无相合」,也无法应付权柄化身。 正常情况下,当是如此。 因为,借了「无相合」,也改变不了南奕修为只在黄阶上品。 奈何,修为虽未入玄阶,南奕「洞真」却已至玄阶。他全力施为下,洞真解法、窥虚知机,只看了两眼,便成功找到破局之法。 第一眼,南奕知悉,幻境中的四明城,实乃南天城人道气运所化。 第二眼,南奕明悟,公冶青天的「法天道」,追求自成天地,进而统御天地,于现世独立割据。 其与「权柄道」有些相像,却并不一样。 「权柄道」,乃是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法天道」,则是自成天地,需要汇聚四明城中所有人的因果与命格。 而此时,在道争幻境中,公冶青天「法天道」凭依,实是被他夺走命格、炼作傀儡的南天城七成百姓。 与此同时,这些百姓,亦是人道气运之凭依。 境界压制下,南奕确实没法应付筑基层次的权柄化身。 但他可以越过权柄化身,直接与公冶青天争夺南天城百姓,进而抢走相应份额的人道气运,与百姓因果命格。 只要他抢得足够多,公冶青天炼化的人道气运不增反减,自然会使权柄化身的实力,同步下降。 单凭「天子剑」,南奕抢不赢公冶青天。因为「天子剑」借力,只能向麾下武者借力。 可再加上「无相合」,两相配合下,就能将借力目标,扩大至所有看过南奕的人。 他长吟道: “此去南天招旧部,旌旗十万斩轮回。” 或许,不是所有南天城百姓,都买过《明报》来看。 但在楚狂生为南奕各种宣传造势后,他们至少,都听人说起过《大离双龙传》的故事剧情。 而只要听过,这些百姓,亦与南奕结了一份因果。 如果他们还活着,南奕只要同时催动「天子剑」与「无相合」,就能凭这份因果,向他们借力。 虽然,身为凡人,他们并无超凡之力可以借予南奕。但借力通道一旦打开,即可视作授权。 凭此授权,南奕便能设法从公冶青天手中,抢回百姓命格。 可惜,他们已经死了。 而死人,是无法发声的。 这也意味着,被公冶青天炼作傀儡、夺走命格、占据因果后,这些百姓,与南奕有因而无果,有缘而无份。 「不过没关系,你们没法发声,就由我来发。」南奕心中念着,双目渗血,「我,看见你们了。」 “取义成仁今日事,人间遍种自由花。” 长吟声中,南奕催使「洞真」,看了第三眼。 第三眼,南奕看的是所有看过或听过他故事的读者。 他们人虽已死,因果命格,却仍旧被公冶青天窃取。 南奕循着他与读者之间的冥冥联系,催使「洞真」,于一息之间,将数十万人与他结下的因果,看在眼中,记在心上。 即便「洞真」天赋已达玄阶下品,看这一眼,亦是有些不堪重负,开始渗出血泪。 可血泪流下,南奕却是笑了起来。 因为,他成功看见了他们,将自身读者,全都记在了心中。 正所谓: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虽然他们死了,无法再伸出手借力给南奕。 但南奕,完全可以主动奔赴,伸出手,主动抓住他与读者之间的因果,然后用力一拽,将读者命格,一并从公冶青天夺回。 这也就是,「天子剑」+「无相合」+「洞真」,三术齐施! 当南奕于危急关头同施三术,整个四明城,都仿佛响起了他长吟之声。 “此去南天招旧部,旌旗十万斩轮回。” “取义成仁今日事,人间遍种自由花。” 天造万物生灵,各安其位;人分三六九等,各按其所。 六道轮回,可定人命格,自成天地。在上古年间,六道轮回教,便将自己包装吹嘘为世外桃源。 但生而为人,当有自由选择之权力。这既是自由意志,也是为人之本。 若无选择之自由,即便是富贵道命格,也不过公冶青天羊圈里的一头羊。 与此同时,在南奕之前所着文章《志士仁人》中,他提出了武侠精神,即侠道一说,主张行侠仗义。 虽然,南奕一直觉得自己做不到知行合一,不能自称为侠。 虽然,他夺回百姓命格,主观上是为了削弱公冶青天,为自己抢出一线生机。 但客观上,论迹不论心,这一举动,确实是在践行侠道。 于是,三术齐施,长吟声毕后,南奕继续发出一声长啸: “剑来!” 他法力涌动,凝于手中长剑,完全无视了权柄化身,直接朝天上金月斩出一道红色剑光。 这剑光,既是「天子剑」,也是自燕青云处借取「意气」天赋,以意气化剑,斩出侠之剑。 与此同时,红色剑光,亦是之前约定好的信号。 虽说本来计划是由陶知命斩出红色剑光,但既然公冶青天将主要心力放在了南奕身上,南奕也就顺势,改为由自己斩出红色剑光。 剑光冲天,凭借「意气」天赋无法闪避之效,直接斩向四明城上空金月,即公冶青天维系法域的本体所在。 陶知命等人,也趁势斩灭各自对上的六道化身,并毁掉六道之基。 这一环节,基本上颇为顺遂。只有燕青云,因为要借法给南奕,在面对刀兵化身时多少有些狼狈。 除权柄道外的五道同时告破,法域「金白月照」,顿时有些摇摇欲坠。 正与南奕拔河一般争夺百姓因果命格的公冶青天,心神一荡,登时失守,被南奕成功夺回百姓命格。 其权柄化身,亦在此时猛地跌落气息。 原本,南奕正身不由己地被权柄化身摄拿。 但权柄化身气息甫一低落,南奕便趁他病要他命,反而顺着摄拿之势跃向权柄化身,一剑斩之,并将衙门牌匾【青天之上】打落在地,摔成粉碎。 至此,六道皆破,摇摇欲坠的金月,也就彻底坠落,并在半空之中化作人形,即公冶青天。 原本无限逼近地阶,只要炼化所有人道气运即可恢复修为至元神期的公冶青天,遭陶知命等人搅局,最终只从蜕凡入门,恢复修为至筑基小成。 他心中愤恨,却仍旧不失冷静。 如果可以,公冶青天只想就此遁走,不与陶知命跟南奕一般计较。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虽然筑基修为在明面上强于陶知命与南奕,但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古怪,公冶青天是真心不想继续折腾。 可惜,陶知命与公冶青天道争,除非舍了自身道途不要,否则根本无法退出道争幻境。 可他要是舍了道途,自废修为,即便出了幻境,以凡人之身也难逃脱。 所以,他只得怀揣愤恨,攻向陶知命。 准确说,是攻向陶知命本体。 陶知命以诡器「诚神镜」生出化身,再以化身肆意施展道法,无有顾虑,可以越阶斗法,堪称强势。 二月十四号,永恒明火教筑基魔修顾永择,强闯无相书院,施展道法「佛怒火莲」,竟也不敌陶知命诚神化身,不得不退走。 但这并不意味着诡器「诚神镜」无解。 因为,持此镜者,正心诚意,不可遮掩;他人见之,即知心思。 之前坐守无相书院,本体隐匿,方把顾永择吓退。 可现在,本体无处隐匿,心思暴露无遗,诚神化身虽强,却也没法占得上风。 毕竟,攻向何处,威力几许,皆为公冶青天知晓。 除非战力相差甚大,打成碾压局,否则公冶青天自可轻松应对。 眼见诚神化身迎向公冶青天后陷入僵局,甚至略有些拖不住公冶青天前进步伐,南奕与郭来对视一眼,继而也赶向战场。 他俩蜕凡修为,在公冶青天面前存在境界压制。 但有诚神化身掩护,不正面对上公冶青天,只在战场边缘抽冷子施展术法,倒也还成。 当然,抽冷子出手有用的,其实是郭来。他蜕凡圆满,虽未筑基,却也比刚刚蜕凡入门的南奕强。 南奕赶来战场边缘,其实是在说垃圾话。 “公冶老贼,你之前问我轮回法理去了哪。我告诉伱,你一开始没有猜错,那玩意就是被我放弃了。” “我有更好的选择,压根就没选轮回法理,嫌弃!” 斗法之时,南奕非是喜欢向人解释的性子。 说垃圾话,也非他所爱。 毕竟,「洞真」戒律下,他连说垃圾话,都得说真话,甚是麻烦。 但此刻,为了干扰公冶青天,即便可能只有些许干扰,南奕也毅然动起了嘴皮子。 “我听师兄说了,你曾是六道轮回教教主,已入地阶。结果上古年间,斗府月宰以黄阶修为入四明城,竟在你眼皮子底下一路晋升,反过来将六道轮回教打爆。” “知道这事,我直接就惊了。虽说历任月宰天资无双,皆不可以常理计。但人一开始才黄阶哎,你一地阶修士,竟被黄阶修士打爆,只剩一缕残魂苟延残喘至今日,我都替你感到害臊!” “要我说,你当时就该死了算了。费劲逃出一缕残魂,硬生生捱了几万年才找到机会夺舍重生。结果你夺舍重修就修成这样?就这就这?” “算计多年,冒着被仙门通缉追杀的风险,最后就只升到了筑基小成。你这是图啥啊!依我看,你还不如干脆就此束手,成全我师兄得了。” “反正你是六道轮回教的,说不定你死以后,与众不同,还会当真有个下一世轮回。与其这一世活得如此之废,不如指望下一世投个好胎去!” ———— 夏季蚊虫猖獗,每晚都是一边码字,一边拿电蚊拍剑斩蚊虫,真快疯了 0195 剑开天门道争胜 南奕一通挖苦,就像是在公冶青天伤口上撒盐。 连郭来在旁听了,都微觉讶异,没想到南奕竟能一口气连喷数语。 但公冶青天,面色一直沉凝,却是看不出多少变化。 毕竟,身为积年老贼,公冶青天心志如铁,自不会被嘴皮子轻易撼动心神。 不过,他亦不想放任南奕挖苦个没完,便干脆道:“南奕,就算我败了,也只能说是被陶知命算计,败得不冤。可一山难容二虎,陶知命修唯我之道,你俩之间,日后必有一战。” 公冶青天这话,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在挑拨离间。 而最强的挑拨离间,在于实话实说。 不管是陶知命修唯我之道,还是南奕围绕「天子剑」定下自身道途,都非甘于人后的性子,确实可能会在日后相争。 然而,话虽如此,听完公冶青天所言,陶知命与南奕两人,皆是面色如常。 南奕不以为意地道:“你说的不无可能,只可惜那一天,你怕是无缘得见。” 无缘得见,因为,伱可能早就死了不知多久。 南奕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而陶知命虽未开口,但因着「诚神镜」代价,其心声亦是暴露无遗。 「这老贼,夺舍之后来路不正,不敢入仙门修行,不知当今之世仙门风貌,连挑拨离间都玩不出花样,当真是无趣。」 南奕拜入仙门,得玉像传法时,得的是两卷经册,即《小无相诀》与《无相宝册》。 前者是修行功法不必多说,后者,则类似于此世修行常识百科。 在开篇不久,《无相宝册》便直截了当地表明:吾辈修士修行,当怀揣大道独行,仙路争锋,惟求一人得道之心。 因为,仙神果位有限,愈是往上登阶,便愈是要争。唯有争得果位,方可成仙。 毕竟,仙者,乃一人之山。 而一山,难容二仙。 在证道成仙路上,不论修士之间是何关系,都有可能展开道争。 之所以仙门外门,只设引路人,而不像上古之时直接定下师徒关系,就是为了告诫仙门弟子,莫被师徒关系影响判断。 当然,果位有限,主要是指登阶往上走。 在修行早期,大家仍旧可以互相扶持,以宗门为纽带,结伴同行。 可以说,作为仙门正道,各大仙门皆有如《无相宝册》之类的卷册,用于开宗明义,直接为仙门弟子塑造正确的修行观。 只不过,这等开宗明义之话,若是无人特意点透,有时反而可能会令人习以为常,心生忽略。 比如,大部分世家出身的仙门弟子,或许根本想不到,《无相宝册》开门见山之语,其实亦是在隐晦提醒:入道修行后,血亲关系也须谨慎对待。 明面上,师徒关系,不应全信。 暗地里,血亲关系,亦当同理。 可惜,能悟透此节,提前警惕自家先祖下毒手的世家弟子,终究不多。 所以,最终能以转劫化劫之术,成功从玄阶晋入地阶者,多半是所谓先祖,而少有世家子弟后来居上者。 当然,这也并不绝对。 然后说回眼下,不了解后世仙门风貌的公冶青天,虽欲挑拨离间,却没能起到丝毫功效。 作为引路人,陶知命胸怀坦荡,连转劫化劫之术都提前告知南奕,自然不惧公冶青天挑拨。 而在通过陶知命心声了解到这一情况后,原本被南奕各种挖苦讽刺,于伤口撒盐亦未曾动怒的公冶青天,竟微生恍惚。 这一刻,公冶青天深刻意识到,于当今之世而言,他不过是上古年代的遗老旧民、孤魂野鬼。 不仅修行功法,与后世相异,连许多理念认知,都已跟不上时代。 他此次布局之所以未尽全功,明面上是因为陶知命黄雀在后,暗地里,也未尝不是因他,早已被时代抛弃,难以在后世容身立足。 毕竟,他的道途,早已定死在六道轮回上。 而六道轮回教,自上古末年被斗府月宰打爆,至今已有近五万载。 无力更换道途的他,于当今之世,早已老朽。 道场法域被破,本就心神状态不佳的公冶青天,竟突然生出一阵恍惚。 见状,陶知命与郭来,同时出手。 公冶青天虽微生恍惚,却也始终防着陶知命,不假思索施展神通,拦下陶知命道法。 可面对郭来术法突袭,公冶青天恍惚之下,却是慢了一拍。 而郭来,则是在此一击中,猛然爆发。 其修《原血战法》,掌术法「血刃噬」。 此术,乃是爆发之术,须召唤血灵,一击爆发。 这血灵,可以是斗法之时采集血气,化生而成。 但此等用法,最多算是常规爆发。 真正的爆发,当是以自身修行之基、原血之灵为祭,决然爆发。 因为,与「秘魔舍身剑」相仿,此等决然之术,虽非自爆,却也差之不远,可令术法威能越阶。 而郭来,乃是蜕凡圆满修士。 他决然一击,威能顿时攀至筑基大成,无限逼近筑基圆满。 公冶青天慢了一拍,再想应对,已然来之不急。 因为,陶知命不给他机会,同时爆出杀招。 公冶青天,顾此,即会失彼。 仓促之下,公冶青天终是选择了硬扛「血刃噬」,被郭来成功重伤。 因为,倘若选择硬扛陶知命之剑,只会被陶知命一剑砍成濒死。 不过,本与陶知命不分伯仲的公冶青天,身受重伤下,再也拦不住陶知命趁他病要他命的步步紧逼。 公冶青天选择硬扛「血刃噬」,只能说是勉强多苟延残喘了片刻,改变不了结局。 当然,理性来说,当四明城道场被破,就基本已经注定了公冶青天结局。 就算幻境之中,陶知命等人拿不下公冶青天,陷入僵持;幻境之外,亦会有诸多修士,对公冶青天本体下手。 可以说,拖不起时间的公冶青天,唯一胜机,就是抢先炼化完人道气运,恢复修为至玄种期以上。 而当道场早早被破,也就意味着公冶青天,彻底失了胜机。 他脸上泛起自嘲苦笑。 主要是公冶青天实在没想到,他防了陶知命,防了南奕,却最终栽在了郭来手上。 而郭来,明明只是个散修,竟愿意为了南奕决然爆发,毁去自身修行之基、原血之灵。 要知道,郭来如此牺牲,虽不至于彻底废了修行,却也会从蜕凡圆满,直接跌至养气圆满。 公冶青天有些恍惚。 上古之时,六道轮回教之所以会被斗府月宰打爆,正是因为六道护法皆有鬼祟私心,终叫斗府月宰各个击破、以战养战。 等公冶青天察觉有异,斗府月宰已然成了气候,并于此消彼长下,再难遏制。 如果当年的六道护法没有心怀鬼胎,团结一致,皆如郭来这般主动奉献,或许,六道轮回教不仅不会被斗府月宰打爆,反倒是能成功扼杀斗府月宰。 可惜,早已没了如果。 公冶青天不再挣扎着躲避陶知命道法,被陶知命一剑吞没半个身子。 但在弥留之际,他看向南奕,低语道:“你与斗府月宰很像很像,注定为世不容。我等着你下来陪我……” 话音未落,公冶青天便已生机绝灭,连魂魄都被彻底粉碎。 南奕吐出一口浊气,不去管公冶青天将死之言,而是连忙扶住郭来:“郭老,有恙否?” 郭来略显虚弱地笑道:“郎君放心,并无大恙。只是损了修行,须事后重修罢。” 自爆原血之灵,郭来当下,已从蜕凡圆满跌至养气圆满。 但修行境界之外,确无大碍。 至于郭来为何自爆原血之灵,其实并非是其一时冲动,抓住战机便果断自爆。 而是提前盘算清楚后,方能不假思索地择机抢攻,打了公冶青天一个措手不及。 在郭来看来,南奕一路走来,堪称绝世天骄之风采,连公冶青天权柄化身都没能拿下南奕,其未来成就早已是无可估量。 他要跟着南奕混,后续自然是以源武者身份为主。其修为虽从蜕凡圆满跌落,可就传武一事,倒也堪用。 与此同时,他立此功劳、做此牺牲,当南奕攒出多的长生道果,自然也会优先考虑他。 郭来盘算后觉得,以一境修行换取长生道果,值。 毕竟,在南奕筑基前,他就算是蜕凡圆满,不敢自行筑基,也是白搭。 而等南奕关切问完郭来情况,陶知命开口说:“此处四明城,实乃人道气运所化。待会我撤下压制,大家自行修行,尽情吸收即可。” “不用纠结该否放归。这些人道气运凭依已去,全靠公冶青天手段特殊,方才截取滞留。若我们散去幻境重归现世,这些气运亦是直接消散,不会重归南天城。” 南奕微微沉默。 允许众人瓜分人道气运,即是陶知命对将大家莫名其妙卷入幻境的补偿。否则,他大可以独吞剩余人道气运。 而这些百姓之死,既是为公冶青天所害,亦是因陶知命放任公冶青天布局之故,方有此劫。 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郡守楚狂生未曾提前察破布局,陶知命本就没必要主动提醒。 因为,他又不是郡守。 陶知命再怎么见死不救、事后截胡,只要公冶青天非是受其指示,就于因果无碍,亦于心无愧。 南奕对此,也不好多言。 毕竟,严于律己,宽于律人。要求修士怜悯凡人,某种意义上,本就强人所难。 甚至换位思考一番,将自己代换成陶知命,南奕也不敢确定自己一定便会提前出手,救人而不利己。 他有些自嘲,轻叹一声。 然后,也运转功法,开始吸纳周围无主之人道气运。 当然,南奕吸纳不多,只将南天城七成百姓中,属于他麾下奕武者的对应气运,纳入体内。 之前说过,人心愿力之显化,即为气运金龙。 这愿力,其实就是百姓日常散逸之灵性。 气运,则可视作众多百姓灵性根本之汇聚。 南奕吸纳气运入体,暂时储之。 他略作估算,若后续接引足够源炁,将这部分气运炼化,可增三十年道行。 他眼下,蜕凡入门,堪有五十年道行。 修至七十年道行,即为蜕凡小成;九十年道行,即为蜕凡大成;百年道行,即为蜕凡圆满。 与此同时,公冶青天授首,法天之道崩塌,虽主要是为陶知命炼化,亦能为南奕等人,增上一分上古道韵,强化底蕴。 可以说,道争得胜,众人分润,皆有收获。 刚跌至养气圆满的郭来,只要略作修养,即可重回蜕凡小成。 燕青云,养气修行直接圆满,等事后缓过劲来,即可破境蜕凡。 而宋忠、裴清雪,受凤凰传承,道途已被凰族血脉污染扭曲,难以修行仙门功法。 但人道气运,既名人道,自可中和血脉异力,化解两人身上异状。 虽然还是不能修行仙门功法,可异状消去,于凡世行走终是无碍。 而真气虽不如法力神异,但作为真气法脉之主,两人施展凰族血脉神通,在攻伐手段上,倒也不逊修士。 用南奕前世话来说,就是属性大降,唯攻击数值不减。 当然,南奕几人只是分润,真正收获最大的,当属陶知命。 这些人道气运,足够公冶青天修为恢复元神圆满还有溢出,于陶知命而言,自然也不例外。 但陶知命不缺灵性。作为跌境修士,气运于他只是附带,他真正看上的,还属公冶青天道途。 夺其道途,寸寸碎之,化作自身底蕴。 也就是,六道轮回,唯我独尊! 如果说六道轮回,是自成天地,化为规矩统御一方;那么唯我之道,就是斩破规矩,凌驾万法。 在南奕几人吸纳气运几近吃撑后,陶知命张口一吸,将整个幻境鲸吞入腹。 剩余人道气运,暂时储之不再多说。 轮回法理及道韵,冥冥之中,就像是磨刀石,将陶知命如剑一般的唯我之道,磨砺得更加锋锐,并在磨砺过程中,渐渐融入唯我之道。 得此蜕变,外加南天城龙气法禁已破,陶知命再难压制境界,不得不破境筑基。 现世之中,陶知命霍然睁眼! ———— 0196 南天劫后唯我尊 南天城。 当公冶青天突袭楚狂生,逼得楚狂生动用郡守法印时,城中修士,尽皆一惊。 不过,不等众修士反应过来,陶知命已然出手,将公冶青天强行拖入道争幻境。 连带着,还有被公冶青天截取的南天城七成人道气运。 陡然失去七成人道气运,外加公冶青天提前做的手脚,南天城龙气法禁直接告破。 潜伏附近的诡灵登时惊醒,开始活跃。 亦有部分散修,恶向胆边生,趁着乱起无人约束,开始搜刮各大商铺无主之财,乃至向世家产业下手。 仙门与郡府修士,忙作一团,或是庇护剩余民众;或是赶赴楚府,想探得楚府现况。 不过,公冶青天作为楚家幕僚,竟在楚府之外布有护山阵法,将一众修士拦截在外,轻易无法闯入。 这一下,顿时令赶至楚府左近的一众修士,面面相觑。 连护山阵法都布置得有,虽是微型规模,却也充分说明公冶青天实乃早有谋划。 他们不确定陶知命出手,将公冶青天拖入道争,是否是早有预谋。但他们知道,一旦公冶青天道争得胜,定将晋入玄阶,轻松拿下众人。 所以,微一迟疑后,无人尝试破解公冶青天布置的护山阵法,而是远离楚府,一边顺手庇护部分民众,一边耐心等待道争分出胜负。 一旦发现道争胜者为公冶青天,他们将不假思索,于第一时间选择远遁。 ………… 南奕四人,要早陶知命一步脱离道争幻境。 此前正在裴清雪院舍客房中闭关的南奕,于睁眼之后,用去两张效力一般、聊胜于无的匿形、匿息符,走出小院。 他放开神识略作感应,叹道:南天城完了。 就算水月弟子之后可以为剩余三成百姓修饰记忆,可七成百姓突然暴毙,再怎么修饰记忆,也是震惊大离的大案。 或许,官面上会将本次南天大劫报道为有人投毒,或突发瘟疫。 但不管是毒还是瘟疫,活下来的百姓,都将视南天城为不祥之地,尽快逃离,不再踏入。 可以预料的是,此事过后,楚郡郡城,也将从南天城,改为郡内其他城池。 说回眼下,不知公冶青天使的是何手段,被他炼作傀儡的七成百姓,多为南天城常住居民。 这些常住居民,包括城中世家。 不管是世家家仆,还是世家子弟,只要不是今年才来的南天城,基本都死在了公冶青天手上。 虽然世家核心人员,即寥寥数位修士尚存,但没了凡人血亲,也难称世家。 而且没了底层民众,所谓产业,也名存实亡,如同笑话。 当然,有些世家,相关产业不在南天城内,倒是不受影响。 然后,各大世家凡人子弟,基本都死了。这意思是在说,还有极少数世家庶出子嗣,侥幸没死。 说来也巧,这些庶出子嗣,之所以没死,多半是与南奕有关。 南奕三月期间,虽未出诚友书店,却炼有九花玉露丸。 他在《明报》上打广告,按一银一颗、五银三颗、十银五颗、百银三十颗的定价策略预售九花玉露丸,并表示每人限购一单,且优先供应百银三十颗的大单,曾引得不少人痛骂南奕,说南奕异想天开,简直是在抢钱。 就算此世药钱普遍昂贵,但买得越多反而越贵的预购策略,仍旧叫人大开眼界,痛骂南奕奸商。 但冲着南奕宣传九花玉露丸的延年益寿之效,仍有一些庶出的世家子,忍痛掏钱预购。 此世嫡庶之分,是按修行天资来分。 未入修行,便属庶出。 不过嫡出修士寥寥无几,世家产业,基本都是庶出子弟在管理。 为了延年益寿,这些捞了不知多少油水的庶出世家子,只得忍受南奕宰肥羊一般的定价。 他们心中暗骂,若九花玉露丸药效不实,定要发文狂喷南奕。 好在南奕不搞虚假宣传,卖的九花玉露丸,沾有长生道果之气息,对凡人来说,确实是吃得越多,延年益寿之效,便愈发明显。 而且,之前吃过九花玉露丸的世家子,竟还在无意间破了公冶青天曾经留下的手段,于本次南天大劫,侥幸保住一命。 当南奕在裴府,认出两位侥幸不死的庶出世家子,曾是其九花玉露丸买主后,很快意识到此节。 可以说,这些九花玉露丸买主,于本次南天大劫后,无形之中,也算是欠了南奕几分人情。 可惜,这些凡人所欠人情,在南奕眼中不值一提。 南奕用着匿形、匿息符,并未与裴清雪碰头,只是在裴府外略作扫视。 眼下南天城龙气法禁已破,南奕防着不知会不会出现的永恒明火教魔修,不敢轻易冒头。 不过,南奕只走出院舍逛了几步,便等到陶知命脱离幻境。 陶知命霍然睁眼,身上气息压制不住,化作剑气猛地冲天。 他七步登空,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其声遍传全城,凡声浪卷过之地,如有诡灵作祟,直接剑意绞杀。 至于趁乱搜刮钱财的散修,陶知命懒得分辨,却是不管。 但感受到陶知命冲霄剑气,知道南天乱局已定,这些散修也适时收手,不再妄来。 然后,离诚友书店不算太远的某处,在陶知命剑意绞杀下,突然浮现一道人影,正是筑基魔修宫劭。 在化身自爆后,宫劭仍旧藏于荒野,离南天城不远。 感知到南天城大乱,连龙气法禁都失效后,宫劭当即赶至南天城,欲寻南奕。 可惜南奕躲着不出现,没有线索下,宫劭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南奕。 等到陶知命脱离幻境,剑意一扫,很快找到筑基修为,犹如鹤立鸡群的宫劭。 陶知命没有多说废话,直接隔空施展道法,攻向宫劭。 宫劭神色自若地接下道法,看了眼陶知命,干脆遁法远去,不与陶知命缠斗。 宫劭看得出,陶知命本是跌境修士,因龙气法禁失效,又有大收获,正处于不得不破境筑基之过程。 他若与陶知命斗法,未必能赢,却也绝不会输,随时能撤。 但宫劭更看得出,陶知命其实不想破境筑基。 百年道行,即可筑基,开始炼气化神。 八百年道行,即可分神,开始炼神反虚。 可陶知命眼下,却有将近千年道行,堪称恐怖。 宫劭若与陶知命斗法,反而会遂了陶知命之愿,助其发泄,化去体内充盈法力。 宫劭不想遂其心意,干脆遁走,任由陶知命破境筑基。 而陶知命毕竟还未重入玄阶,宫劭想走,他也留之不下。 见状,陶知命轻笑一声,也不再想着继续压境。 他先是运转法力,于空中升起一轮银月。 这银月,有些像公冶青天的「金白月照」,亦有些像水月仙门的「水月洗心」,悬于天幕,便叫城中幸存百姓,消去恐慌,陷入沉睡。 陶知命接着轻诵了一遍《玄苍归寂颂》,为城中死去百姓祈福,祝安息。 然后,为免生瘟疫,陶知命动念,化去众死者肉身,只余衣物落在地上。 幸存百姓的记忆,具体该如何引导修饰,陶知命不管。他只虚空画符,于城中幸存百姓背上,画下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剑符。 此剑符,倒也谈不上多大用处,只对低阶神诡异力,有些许震慑之意,算是陶知命为南天大劫幸存百姓聊作弥补。 至此,陶知命对凡世,心中已无挂欠。 他一剑斩破公冶青天设在楚府的护山阵法,将公冶青天尸身之上的玄阶诡器「人言纸」,以及黄阶上品「乾坤戒」,隔空摄走,丢给南奕。 他传音南奕:“黄阶之路,后续便得你自行走了。” 说完,陶知命身形消失,却是不知去了何处隐匿,着手破境筑基事宜。 不过,虽是隐匿不见,但南奕能感觉到,陶知命仍旧是在附近暗中。 所以,他暂时也不用担心,会有筑基魔修,趁机来袭。 ………… 南奕将「乾坤戒」与「人言纸」收下,暂时不作研究,而是赶去楚府。 其他修士,亦是再次赶往楚府。 公冶青天在楚府偷袭楚狂生,所有人眼下,都想弄清楚楚狂生现状。 尤其是世家修士,更是想着,如果第一个赶赴楚府,若楚狂生重伤未死,能否补上一刀。 可惜,陶知命取走公冶青天身上宝物时,想着毕竟同门一场,将陷入昏厥的楚狂生顺手唤醒,没有让其冤死世家修士之手。 不过,世家修士其实也不必暗下杀手。 因为,楚狂生已然不是楚郡郡守。 公冶青天布局谋算,篡位夺权已然功成,成功将郡守权柄,以傀儡楚天行之名义,从楚狂生身上强行夺走。 但就在公冶青天交接权柄,欲将郡守权柄从傀儡楚天行身上,转到自己身上时,陶知命突然跳出,将公冶青天及人道气运,一并拖入道争幻境。 入了幻境,没了三成幸存百姓作为权柄凭依,郡守权柄登时化为乌有,只剩人道气运参与进幻境衍化。 南奕赶至楚府,看向楚狂生。 楚天行早就被公冶青天炼作傀儡不说,其他幕僚修士及凡人家仆,也为公冶青天所害。 偌大楚府,已然只剩楚狂生一人。 而楚狂生状态,也不是很好。 他遭公冶青天暗害,身受剧毒,原本蜕凡圆满之修为,竟跌落甚多,堪堪守住蜕凡小成。 不提郡守权柄本就被夺,即便权柄未曾易主,他跌至蜕凡小成,也再难守住郡守之位。 眼见不少修士赶至楚府,楚狂生惨然一笑:“等吧,南天城遭此大劫,不需数日,便会有离皇天使赶来。” “届时,一切全凭天使安排。包括郡守一职,也看天使定夺。” 楚狂生一脸颓然,不复狂意。 他中了「凡水着身」与「道境不舍」二毒,不仅真身被破,更是道心失守。 眼下虽说看起来堪堪守住蜕凡小成修为,但状态极差,真要与人斗法,恐怕连蜕凡入门修士也难敌过。 他知道,南天城完了,楚家基业也完了。 郡守之职,定会旁落。 楚家基业,也多半会被离皇索去抵罪。 别说十年后破境筑基,便是百年后,能否摸到筑基的边,也很难说。 楚狂生看向武安监监主:“汉青,天使来前,城中之事,便先由你代为操持。我已疲了,就去诸位先去吧。” 略作交代后,楚狂生情绪低落,连表面礼仪都懒得在乎,直接开口逐客。 世家众人对视一眼,见楚狂生境界跌落,不足为惧,便顺势告辞。 本就站在人群最后方的南奕,也就此溜走。 以汉青为首的武安监修士,需要料理后续,为南天大劫商定明面上的说辞,好为城中幸存百姓修改记忆。 南奕无事一身轻,却是直接回了诚友书店。 陶知命既去,诚友书店自然是留给了南奕。 可惜,南天城龙气法禁已破,幸存百姓也不敢待在此城。等后续定下新任郡守,郡治所在,多半会换所城池。 这南天城,注定会沦为空城。 城中店面,也就失了价值,只有店中古籍,倒是可以收入「乾坤戒」,作为文抄功课临摹之本。 南奕在诚友书店,召集源武者。 燕青云本就不在南天城,自是不用来;陶知命也不用多说。 郭来从南宅赶来书店,并带上了谢北河。 宋忠则是带上了其父宋玉书。 脱离道争幻境后,宋忠心忧其父,便立马赶回了宋宅。 所幸公冶青天所炼傀儡,是早前布置的手段,并不涉及今年新至郡城之人,没有伤到谢北河与宋玉书等人。 等裴清雪也赶至书店后,南奕开口道: “南天大劫,固然是场劫难。但于我等而言,其实各有不小收获。说句惭愧的,陶师兄坐视南天城遭劫,却让我等分润气运,我甚至不知该否自责。” “但事已至此,纠结这些已是无用。不管是我还是你们,都该向前看。” 南奕看了眼宋忠。几人之中,唯宋忠最为心善。 他怕宋忠有些想不过弯,才特意召集于此,吩咐交代一些事。 “不管武安监如何修饰记忆,此劫过后,幸存百姓定是人心惶惶。但愈是如此,便愈是容易见人品行。” “这几日,伱们可多加走动,于幸存百姓中,挑选品行不错之人,酌情传授内功或真气。” “遭此大劫,幸存百姓心中不安,一些原本不屑练武者,或会改变心意。” ———— 0197 盘点收获九虚命 “不管武安监如何修饰记忆,此劫过后,幸存百姓定是人心惶惶。但愈是如此,便愈是容易见人品行。” “这几日,你们可多加走动,于幸存百姓中,挑选品行不错之人,酌情传授内功或真气。” “遭此大劫,幸存百姓心中不安,一些原本不屑练武者,或会改变心意。” 南奕传武,并非是单纯为了传武,还想顺带传播侠道精神。 简单说,就是优先传武有望践行侠道者。 而这种人,一般来说,都是家境尚可,即便不是志在功名的书生,也当受过幼学,非是目不识丁之辈。 因为,家境贫寒至完全没读过书的人,每日为生计所迫,纵使品性或许不差,却多是不善思考,难以理解,更难以践行侠道。 不过,这类家境尚可之人,日子过得不拮据,通常来说,对练武也不会太感兴趣。 好在,内功武道,可以懒人修炼,只每日打坐修炼内力即可,不必非得练拳脚。甚至于,一定程度上还可以用打坐取代睡眠,基本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又赶上南天城遭此一劫,人心惶惶,传武内功,倒是更容易说服人学上一门技艺傍身。 其实南奕清楚,人性自私,能真正践行侠道的人并不多,也很难在民间真正形成行侠仗义之风气。 但他还是想尽可能把好关,避免麾下奕武者从根子上就歪了。 一方面,如果将内功武道、真气武道视作教派,侠道精神作为教旨,可以尽可能往好的方向包装教派,尽量避免奕武者被斥为魔教。 另一方面,南奕虽暂未想定,却也始终在为“革命”之事备上火种。 侠,以武犯禁。 而世间最大的犯禁之举,便是革命。 南奕本人,其实并不想闹革命。 他只想一个人安静地修仙。 但此世修行,类似于信仰封神争香火,规则斗法拼算计。 后者,是斗法手段;前者,却是修行手段。 南奕要想攀登更高境界,就需要有着属于自己的香火基本盘,牧民于道,以自身规矩,教化一方民众。 写书也好,传武传教也罢,本质上都是在设法扩大自身的香火基本盘。 可在此世修行体系中,后来者若想居上,教化民众时,就注定会与前人规矩产生冲突。 简单说,唯有颠覆前人规矩,才有望让自己更进一步。 这种颠覆与竞争,其实就是道争。 不同于陶知命靠着秘宝强行贴身道争,而是在牧民秩序上,真正的道争。 黄阶寻道,玄阶争道。 南奕离玄阶还早,暂时不需要考虑这么远。但在意识到此世修行体系本质后,即便暂未想定自身道途,他也顺手为未来道争提前备下火种。 将传武之事再次吩咐一通后,南奕开始研究公冶青天遗产。 首先是储物法器乾坤戒。 陶知命已替南奕提前抹掉乾坤戒加密法禁。 南奕神识探入,很快炼化此戒,确定其容量足有三方。 作为制式法器,黄阶上品的乾坤戒,每方容量,市价十金。 南奕早就想弄个黄阶上品的乾坤戒,好将「长生葫芦」收进其中。但因为囊中羞涩,南奕也就只能想想了。 现在得到公冶青天用过的乾坤戒,倒是令南奕颇为心喜。 不过,作为法器,乾坤戒唯一的不便之处,在于必须每日灌注一次法力于戒中,修复乾坤法禁以维系储物空间。 一旦乾坤法禁久未修复,导致储物空间破碎,不仅戒指本身会因此损坏,更是连内中储存之物,都将遗失于空间乱流中。 这对于经常需要长期闭关修行的修士来说,不是太友好。 不过,只要在乾坤戒中存有金元,乾坤戒便会消耗金元自动修复乾坤法禁。 一枚金元,即可确保乾坤法禁一月无损。 如此设计,只要提前备上金元,倒也能让修士安心闭关。 虽然这样一来,会显得花钱如流水,但没办法,开辟储物空间,本就不是一件简单事,在黄阶层次其实还谈不上普及。 纵以乾坤法禁强行开辟储物空间,亦得时刻面临空间本身的自我修复,需要每天修复至少一次乾坤法禁,才能持续维系储物空间。 要想拥有不存在有效期问题的储物器具,就只能寄希望于寻觅涉及空间规则之力的诡器了。 南奕神识探入乾坤戒,盘点起戒中之物。 除去寻常衣衫等凡物外,有二十三金五十六银,以及三件诡器。 其中一件诡器,形如金钟,竟是「纯火焚金罩」。 此物,本为陆少煌所有,可隔绝内外,自成一域,借此免疫一应术法之束缚;且将外来伤害转化为统一伤害,火焚五脏六腑。 在凤凰传承灵境中,南奕爆掉「大日吞火珠」,强行炸死陆少煌。 但「纯火焚金罩」遗失在赤色据点中,南奕进之不得,只能由着此器,在传承灵境结束后,随机传送至现世偏僻角落。 或是几近辗转,「纯火焚金罩」落到了六道阁阁主,即南天城最大的情报头子,公冶青天手上。 当然,现在又最终落到了南奕手上。 南奕仔细看了一眼。 在「大日吞火珠」爆炸冲击下,「纯火焚金罩」其实有些破损。 正面神效倒是如常,负面代价却变重了许多。 展开「纯火焚金罩」,与域一体,将外来伤害转化为统一伤害时,会添上一笔金钟震鸣之伤。 原本,诡器完好,只需多受一成伤害,即可不再顾虑他人术法之效。 但现在,诡器破损,硬扛术法时,会多受五成伤害。 除非刚好遇上特别诡异的术法伤害,否则常理来说,没必要凭借此器抵御术法。 必须要找一位手艺娴熟的炼器师将其修复,才能重新变得实用。 然后,第二件诡器,南奕也见过,乃是「无颜面」。 此面具,最早是造化仙门欧阳空,专为楚狂生炼制,用以遮蔽容颜。 楚狂生不再需要,便给了其子楚天行。 一月二十一日,南若村坊市中,楚天行便是佩戴「无颜面」下,反被南奕叫破身份。 在楚天行被公冶青天炼作傀儡后,「无颜面」自然随之落入公冶青天手中。 南奕感觉这面具,平时基本不大会用上,但需要遮蔽容颜隐藏身份时,却属急需。 若无乾坤戒,南奕未必会随身携带「无颜面」备用。但有了乾坤戒,一张面具又不大,正适合放乾坤戒里吃灰。 至于第三件诡器,则是名为「如意宝珠」。 此珠,以息壤为材炼制而成,可以变作任意事物。 但一来,只能使用一次;二来,须为所变事物,赋予有关贪婪之性质。 比如,变作刀剑,就可以赋予嗜血性质。但如果不能从敌人身上吸食到足够的血,就会反噬其主以吸血。 总的来说,跟「无颜面」差不多,「如意宝珠」也属于平时不大可能会用上,但可以放在乾坤戒里吃灰,留待需要时再用。 接下来,盘点完戒中之物,南奕就戒中空间,略作整理收拾,将自身不须随身携带之物,也放进了乾坤戒中。 如「圆愿笔」、「诡马牌」、「长生葫芦」、「镶金运镯」等诡器,以及《夺目法》、《游神法》、《炼药小册》等功法或书籍。 这样一来,南奕便只将「莫测戒」与「灵境游」,随身携带。 然后,除了存放在乾坤戒中的黄阶诡器外,公冶青天的遗产,还有最后一件玄阶中品诡器:「人言纸」。 至于公冶青天的本命道器「法天戒」,陶知命是将公冶青天与「法天戒」内蕴法理一并拖入道争幻境。 当陶知命道争得胜,「法天戒」也随之破裂,不复存在。 说回「人言纸」。 因南天城眼下已无「龙气法禁」,不必担心玄阶诡器被消磨,南奕便解开封印,想看看「人言纸」的究竟。 毕竟,陶知命既然直接将「人言纸」一并丢给了南奕,便说明此物对南奕来说,无甚危险。 在「洞真」阶秩不如「人言纸」,无法被动解析鉴定下,南奕干脆展开一看。 ——道争幻境中,南奕主动催使「洞真」,强行记住众多百姓与他之间的因果,借以夺回命格,负荷极大。虽靠着「全愈」恢复伤势,没有就此变成瞎子,但短期之内,他却是不打算再次主动催使「洞真」。 南奕展开暗褐色的「人言纸」,竟有数行字迹浮现其上。 【吾乃公冶青天,于天启十四年四月十四日,身死道消之际,留信传话十年前之吾……】 南奕见状,微微眯眼。 而后,「人言纸」上,原本正一笔一划不断勾勒的字迹,忽地抹去,消失不见。 “嗯?”南奕歪了歪头。 他等待着「人言纸」浮现新的字迹。结果,「人言纸」就像是一张再正常不过的人皮纸,任他翻来覆去,都是一片空白。 “怎么不吭声了?我可是知道,玄阶诡器具有器灵,不与黄阶诡器等同。你既能显现字迹,应当能与人直接沟通才对。” “你这会装死,怎么,是看不起我不成?” 听见南奕这么说,「人言纸」不情不愿地显现四个字: 【无话可说。】 南奕来了兴致,笑道:“按伱适才言语,说公冶青天天启十四年才死,显然不对。换言之,你之所言,当是真假混杂。” 此世诡器功效,即便是凡人,也能入手即知。 唯有诡器具体代价为何,可能用后即知,也可能用后还是不知。 南奕入手「人言纸」,即知此物可用来回答问题,无论过去未来,皆可作答。 然后,因为「人言纸」乃是解封后使用,会有些许延迟,先显现对应上任器主之预言。 南奕一看,登时猜到「人言纸」所言,并不保真。 但他追问道:“无话可说?你为何无话可说?身为诡器,不论对我还是对公冶青天,你都该是一视同仁才对。” “你能与公冶青天正常对话,却不肯与我相谈,绝对有异。所以,能请你说说,为何对我无话可说否?” 面对南奕追问,「人言纸」不得不显现笔锋极其凌厉之字迹: 【南奕,你没必要刨根问底。】 “公冶青天留你,是因为你虚言之外,犹有真言,可供他分辨真假,探知情报。”南奕哼了一声,开始威胁,“但你要是不与我相谈,我留你无用,只会将你毁掉。” 【……你也可以与公冶青天一样,只问旁事。】 “不,我偏要问你为何不想与我相谈。”南奕眯着眼道,“只要我不曾体会过你带来的便利,对你不满意,自然随时都能狠下心来毁掉你。” 【……大可不必,我无话可说,是因为我真的无话可说。】 「人言纸」服软,继续写道: 【换作旁人,我皆能窥探部分未来命数。就算不全对,也能知晓大概。但你身上,或是命格特殊,或是未来命数涉及高阶伟力,我无法窥探,只能勉强探知你身上已发生之事。】 命格特殊? 南奕心中一动,继续追问:“公冶青天死前,说我与斗府月宰相像。你可知,在公冶青天眼中,我与斗府月宰,究竟相像在何处?” 「人言纸」小心翼翼地写:【我只是玄阶诡器,怎敢妄议月宰……】 “所以,我问的是,在公冶青天眼中。”南奕面不改色,强调道。 犹豫片刻,「人言纸」说:【我回答问题,需要人供奉纸张,也就是人皮纸才行。】 南奕再次眯眼:“公冶青天出手大方,又不将人命放在眼中。在他手下,你肯定敲了不少油水,足够回答我的问题。” 「人言纸」保持沉默,不再显现字迹,显然是不想被南奕白嫖。 南奕呵了一声:“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这次不让我满意,也就不必有下次了。” 身怀「洞真」,背负戒律下,南奕说的是心里话。 使用诡器有代价,可以理解。 但他绝不会惯着诡器。 在他看来,如果做不到驾驭诡器,反被诡器驾驭,不如毁掉。 所以,从杜元甫处夺来的「镶金运镯」,南奕并不打算自用,只等以后有机会,卖掉换钱,或以物易物。 这还是因为,「镶金运镯」基本威胁不到南奕,南奕才想着,若实在换不了东西,就干脆换钱。 至于「人言纸」,可以探知南奕情报,南奕便不想外售,只想毁掉。 反正是凭空得的诡器,就算毁了,南奕也不心疼。 等陶知命破境筑基,南奕相信,不管是将「人言纸」交给陶师兄,还是直接毁掉「人言纸」,都不是问题。 「人言纸」麻了。 它感知得到南奕是在说真话,顿时被不按套路出牌的南奕给震住了。 不得已,「人言纸」只得强忍憋屈,写道:【今天就当是开业酬宾了,但下次一定要给!】 正如南奕所说,它敲了公冶青天不少油水,短时间内倒也不缺人皮纸。 但南奕要是一直白嫖,与毁了它没有区别。 南奕不置可否,说:“前提是你让我满意,留你到下次使用。” 「人言纸」屈服,开始显现字迹。 不过这一次,它非是一口气显现数行文字,而是只显示一个字,快速变化。 但以修士目力,南奕仍旧将每个字都看在眼里,继而在脑中组成一句话。 【在公冶青天眼中,斗府月宰乃是九虚命格,无因无果,自成因果;而你,虽不是九虚命格,却与斗府月宰有着八分相像。】 九虚命格? 南奕不知何为九虚命格。 但他突然心生猜测:或许,斗府月宰,也是穿越者。 只不过,斗府月宰很可能是身穿,而他只是魂穿,所以才与斗府月宰九虚命格,只有八分相像。 ———— 0198 蜕凡真身白嫖客 仍旧只是蜕凡修士的南奕,还未摸到筑基的边,连仙门内门都进不去。 不论斗府月宰是否是穿越者,暂时来说,此事都与他无关。 眼下,武安监监主汉青,正在联络城中世家修士整顿秩序,又组织水月弟子修改幸存百姓记忆,将此番大劫改为时疫爆发。 南奕不欲掺和其中。 他盘点完收获,便准备接引源气,将体内储存的人道气运,尽快转化为实力。 毕竟,唯有自身实力,才是真正的底气。 将诚友书店交由无法正常修行的宋忠看着,南奕与郭来,赶去城南集市,进入之前为南奕所破的果农灵境。 郡城之内人气旺盛,按理来说,并不会展开灵境门户。 南奕此前,也是靠着「灵境游」直接传送,未曾走门户进出。 但眼下,南天城「龙气法禁」已破,又死去了七成百姓,却使得城中展开不少灵境门户。 一般说来,城池区域对应灵境,多为凡人怨念所化诡灵,实力较差,属于诡灵当中的软柿子,不难对付。 在南天城局势稳定下来后,不少修士,都干脆跑去攻略灵境。 南奕无心挑软柿子捏,只想尽快炼化体内储存之气运,便去了集市区域果农灵境。 果农灵境面积不大,属于微型灵境。在被人彻底攻略,化作元灵境之后,能维系的时间不足一旬。 不过,用来修炼却也足矣。 毕竟,灵境之中,修行一日,可抵现世数日之功;更别提南奕「全愈」天赋在身,不必反复筛选,于源气接引之时颇为豪放。 约莫过了两日余,南奕将体内临时储存之人道气运,炼化完毕。 至此,他便有了八十年道行,正式蜕凡小成。 而蜕凡小成,可以初步显化蜕凡真身。 蜕凡真身,本质上来说,可以视作修士道基,是修士心证之真身,体现着修士对自身道途之认知。 而道途,由两部分构成。 一曰道途所向,即修行方向;二曰道途架构,即自身法种搭配之体系。 然后,因为蜕凡真身可以最大限度发挥术法神通之威能,亦可视作战斗状态。 但蜕凡真身关乎道基,不到万不得已时,寻常斗法,轻易不会展开。 南奕晋入蜕凡小成,顺势凝结显化蜕凡真身。 作为心证之真身,显化之时可谓水到渠成,并未出现波澜。 可显化之后,南奕沉默了。 由于暂未想清楚道途所向,南奕当下凝结之真身,主要体现的是他对自身法种搭配之认知。 而在南奕心中,对于无相仙门功法特性,他一直习惯性称为复制粘贴。 是以,当他凝结显化蜕凡真身时,其心证之相,亦受前世认知影响。 首先,头颅化作立方之形,就像是前世台式机早期模样;双眸亦变作摄像头,浑圆而深邃,十分「洞真」。 其次,头顶长出一根天线,如剑之形,对应「天子剑」。 然后,双臂覆甲,因颜色深浅不一,竟将甲壳分作若干田字格方块;方块之上生出纹路,虽非前世键盘所印字母,却也一一对应大离文字常见偏旁或笔划。 两臂遥相呼应,一曰复制,二曰粘贴,正是无相仙门基础术法,「无相为相」,以及「无相妙法」。 最后,双足化作爪形,直插入地,就像是前世电脑插头。 一者曰「长生」,保持静止,即可自发涌现生机于体内。 二者曰「全愈」,须主动激活,令自身保持全愈状态。 再加上肤色变化,展开蜕凡真身后,南奕不像寻常修士多为兽化之形,而更像是机械之人。 若只看南奕真身模样,他说不定会被人误会为造化仙门之修士,拜冬令造化赛博月宰。 当然,随着认知变化、道途调整,蜕凡真身亦会不断变化模样。直到破境筑基,才会彻底定下真身之形。 当然,等到筑基之后,蜕凡真身,也就成了道身,不再冠以蜕凡之名。 言归正传,南奕蜕凡真身,模样虽然古怪了些,但确实更能发挥术法神通之威能。 他本是顺势显化蜕凡真身,想看看自己心证之真身,究竟会是何许模样。 但发现自己变作机械人时,南奕头顶天线,竟微微一动。 却是其突然发现,「天子剑」的聚众加持之力,竟有着两个去向。 按理来说,作为传武源头,源自所有奕武者的聚众加持之力,当如百川东流海,只流向南奕才对。 但眼下,聚众加持之力,明明有着两个去向不说,却无分流截流之感。 若是有人开了条口子,想尝试偷偷截取南奕加持之力,其实很难逃过南奕感知。 毕竟,「洞真」在身,若自身状态不佳,南奕很快即能察觉。 唯有如此时这般,非是分流截取,而是如镜像对应,方能逃过「洞真」自省自查,直到南奕显化蜕凡真身之时,方才有所察觉。 南奕心中动念,很快想起了黑娃,即诡灵糖葫芦女曾经召唤的道兵,黑暗葫芦娃。 彼时,察觉到黑娃相当于加强版自身复制体,力求速战速决的南奕十分果决,直接用去一次性诡器「乾坤游子」,将黑娃随机传送走。 正常来说,作为道兵召唤物,失了糖葫芦女供应法力,黑娃将很快消散。 但作为南奕的加强版复制体,黑娃靠着「天子剑」内力真气之加持,竟强撑着滞留现世。 虽然,因为真气神异不如法力之百一,黑娃须得陷入沉睡,结合「长生」天赋,才能在现世勉强维系存在。 但它,确实成功苟住了。 甚至于,因为沉睡之中不断运转真气,并本能探寻着更高效、更显神异的真气运行之法,即与「长生」天赋相结合,求生本能刺激下,黑娃竟成功开创了一门真气武道之功法。 这门功法,有些像金老爷子中,天山童姥所修《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为道家长生秘籍,可孕育无数生机,返老还童不在话下。 ——金老爷子连载时,此功名为《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后续修订,改称《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 此外,黑娃运转此功,随着真气流转,其身上原本邪恶凶戾之气息,渐渐消散,生出几分中正平和不说,还变得越来越像生灵。 只要给黑娃一年时间,它就能从道兵召唤物,变得无限接近生灵。 届时,黑娃不必沉睡,靠着一身真气,即可支撑自己逗留现世。 可惜的是,南奕进步迅速,不过月余时间,即从养气小成,晋至蜕凡小成,初步凝结并显化蜕凡真身。 然后,南奕察觉有异,很快便反应过来,当是黑娃仍旧未曾消散之故。 他沉下心思,全力感应,发现黑娃眼下,竟在机缘巧合下,结合「长生」天赋,于真气武道上有所建树。 南奕当即大喜。 他一直在考虑真气武道后续的推广发展。 南奕有信心,自己只要肯花心思,就一定能进一步推演完善真气武道,不断缩减真气武道与正常散修之间的差距。 可南奕觉得,不管他再怎么推演完善加强真气武道,都不会对真气武道的推广发展有明显帮助。 因为真气武道的受众,始终是以武夫群体为主要受众。 相对于普罗大众,武夫就是一小众群体,俨然非主流,在发展势头上注定会有一个瓶颈。 可如果真气法脉之中,能出现一脉长生真气,南奕有信心将真气武道的受众,拓宽到所有百姓。 他深吸一口气,当即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黑娃无意中折腾出来的长生真气,收为己用。 而且,南奕感应了一番,要说黑娃距他百里开外究竟多远,还不好说。但所在方向,却能确定,正好与南山县偏差不大。 如果南奕要去找黑娃,还能顺势回返南山县。 只是…… 南奕有些顾虑,顾虑永恒明火教魔修,如宫劭之流,仍旧逗留于附近。 理论上来说,在南天城遭劫时,如有永恒明火教魔修逗留楚郡,都应该会来南天城打一转。 既然陶知命之前只逼出宫劭一人,便说明宫劭之外,应该是没了其他筑基魔修。 在南天城,陶知命隐于暗中,宫劭多半不会再出手。 可南奕要是离得太远,难保宫劭不会再次出手。 南奕想了想,收回蜕凡真身,干脆取出「人言纸」,问道:“你说,要是我去趟南山县,宫劭会不会出手袭击我?” 【???】 「人言纸」上浮现出三个问号。 【与你自身有关联之事,莫来问我。】 「人言纸」十分忧郁。 它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器主透露未来消息,然后在关键情报上掺假,坑死器主。 比如公冶青天,它其实早就知道,公冶青天会在篡位夺权成功后,被陶知命强行拖入道争幻境。 然后,陶知命会在天启四年四月十四日筑基成功,彻底消化公冶青天法天之道,绝其复活之机。 对此,「人言纸」只略微加了一个字,将公冶青天身陨时间,说成天启十四年。 对于天启十四年之说,公冶青天听得出「人言纸」是在掺假。 但他以为「人言纸」整个后半句话都是假话,却不想,「人言纸」这次,只多加了一个“十”字,改天启四年为天启十四年。 对于陶知命,公冶青天并非没有提防。 他在楚府特意布置有护山阵法,就是为了防备陶知命,给自己争取炼化人道气运的时间。 只是公冶青天没有想到,陶知命手段特殊,不仅掐着他刚刚篡位夺权成功的时间,还能将他强行隔空拖入道争幻境。 其实,公冶青天也有向「人言纸」提问,问询陶知命具体手段。 但「人言纸」非说陶知命等同玄阶修士,须得提供玄阶修士的人皮纸才肯回答。 公冶青天给不出,只好作罢,改为按照常理,布置护山阵法来防备陶知命。 在其乾坤戒中,剩三件诡器及二十三金元,看似不少。但就公冶青天身份来说,其实并不算多。 之所以不多,也是因为公冶青天为了布置护山阵法,耗去不少家当换取材料。 这护山阵法,虽是微型规模,却也不是黄阶修士等闲所能打破——陶知命剑破护山阵法时,是在公冶青天死后,且自个半只脚踏进玄阶,施展道法,方能一剑斩破无人主持之阵法。 总之,用护山阵法来防备陶知命,正常来说,应是绰绰有余。 奈何,公冶青天不知自己早已落入陶知命算计,被陶知命强行拖入道争幻境,终是就此身陨道消。 只不过,故意掺假情报坑死公冶青天的「人言纸」,没想到它会落入南奕之手。 它看不清南奕身上的未来命数,就很难在事关南奕生死的情报上掺假。 看不到坑死南奕之希望,又在前两天被南奕威胁,「人言纸」十分忧郁,闷闷不乐。 见状,南奕沉吟一番,重新问道:“若我想去南山县,除等待陶师兄筑基功成外,南天城眼下,可有法子,或可保我不受宫劭威胁?” 「人言纸」懒洋洋地写道: 【一张纸,黄阶上品,谢绝赊欠。】 第一天,就当是跟了新主人,开业酬宾,让南奕见识其功效,允许南奕白嫖。 但在证明自身效用后,「人言纸」宁可被毁去,也绝不让南奕白嫖。 毕竟,于它而言,一直被白嫖,等同于慢性自毁。 “不能赊欠?”南奕挑眉。 【在你出手大方之前,信誉不足,谢绝赊欠。】 南奕暗思:「人言纸」既敢明码标价,便说明城中此时,确有相应之法。 他深吸一口气,法力一振,主动将自身皮肤剥下。 然后,他一边催动「全愈」,一边拎着自己的人皮,凑到「人言纸」跟前。 “给,新鲜出炉的人皮纸,黄阶上品,货真价实。” 「人言纸」懵了。 它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吸收人皮纸,而是显现字迹:【至于么?伱就不能找个修士下手?就算你不想滥伤无辜,也可以找品行不端的散修。最近几日,趁乱搜刮钱财,乃至暗中作恶的劫修,绝不在少数。】 「人言纸」字里行间,有着一股隐约的蛊惑之意。 南奕却只是冷笑:“你在教我做事?” 诡器可用,却不可反为诡器所用。 反正他有「全愈」天赋,只要压制住痛觉神经,不管剥皮、取肾还是挖心,都只是看着揪心,实则根本不痛。 与其费心去找他人麻烦,不如直接从自个身上取材,又省心又方便。 「人言纸」无话可说。 不知为何,默默吸收掉南奕之皮的「人言纸」,感觉自己像是仍旧在被南奕白嫖。 它慢吞吞地浮现字迹: 【去找无相仙门魏无涯,即藏经阁扫地那位。他身怀玄阶诡器,若只是去南山县附近,或者说不超过南天城一百五十里,皆能护你一时周全。】 只要能护一时周全,就能等到陶知命救援。 换言之,南奕离城之后,能撑到陶知命及时救援的活动范围,约莫在南天城一百五十里以内。 当然,考虑到「人言纸」所言可能掺假,对它所说极限距离,不可当真相信。 不过,只要不是极限距离,若能请动魏无涯,稍作估算,还是能至少保证百里左右的人身安全才对。 所以接下来,就看黑娃藏身之所,离南天城究竟有多少里,以及能否成功请动魏无涯。 念及此,南奕将「人言纸」重新封印、贴身收好。 他让郭来趁着果农灵境尚存,抓紧时间继续修行,然后独自赶去无相书院。 ———— 0199 离京天使正赴楚 在道争幻境中,郭来自爆原血之灵,相当于自毁蜕凡阶段修行之基。其修为境界,顿时从蜕凡圆满直接跌至养气圆满。 不过,在分润人道气运后,郭来只要略作修养,重新凝练原血之灵,即可重回蜕凡小成境界。 虽仍旧免不了修为倒退,却也称不上是伤筋动骨。 可郭来,不想重新凝练原血之灵。 在散修功法中,《原血战法》其实可称精品,内置「血战真意」、「血影舞」、「血刃噬」三门术法。 作为感应之术,「血战真意」不仅可使灵觉敏锐,叫郭来曾经察觉到魔修陆少煌之窥伺;更是叫人战意高昂,越战越强,某种程度上可以稳定道心。 而「血影舞」,既是攻伐之术,又有加速之效,接近全方位加持修士。 至于「血刃噬」,平时可在久战之后,采他人血气化生血灵,一击爆发;关键时刻,直接以自身原血之灵为祭,更是能发挥接近修士自爆之威能。 可以说,纯论蜕凡修为,单对单的情况下,寻常仙门修士,若与郭来生死搏杀,亦未必能胜。 就散修功法而言,《原血战法》绝对不差。 但修行此功法,若凝练原血之灵,须得啖生肉饮生血,不可吃熟食不说,还必须每隔三日,生食至少百斤血肉。 郭来不想吃生食。 尤其是在修成原血真气,靠着真气中和法力,可以吃上八分熟的肉食后,郭来愈发不想吃生食。 原本,因修行之故,他是不得不吃。 但眼下,既然舍了原血之灵,郭来便有些不想重走老路。 再者,郭来十分清楚,南奕才是金大腿。 靠着为南奕立下的苦劳,郭来相信,待得南奕筑基,一定会为他护法,助他筑基。 这是身为散修的郭来,曾经心心念念的境界。 可在认识南奕,见过南奕的天骄风采后,郭来隐隐生出些野心,只要一直紧抱南奕大腿,或许筑基亦非其修行之终点。 然而,南奕开辟有真气武道。郭来要想抱紧南奕大腿,不被南奕后面甩掉,必须真正将真气武道融入自身之道才行。 所以,郭来干脆炸了原血之灵,主动跌境,开始琢磨着该怎样将真气武道真正纳入自身之道。 在随着南奕进入果农灵境后,郭来当即表态,准备争取在真气武道的基础上破境蜕凡。 对此,南奕沉吟了好一会。 他看得出郭来心思,是害怕后续会变得没用而掉队,不想落伍,遂彻底押注于真气武道,欲和南奕真气武道同进退。 事实上,郭来作为护道卒,最大的作用就是在南奕养气期时,能帮南奕跑腿做事。 可南奕修为突飞猛进,就算没出公冶青天这档子事,也靠着「灵境游」成功快速攒够灵性,养气圆满,继而破境蜕凡。 自此,郭来能对南奕起到的作用,大打折扣,只余苦劳。 如果正常发展,南奕在助郭来筑基以后,必然会让潜力已尽,且与真气法脉结合不深的郭来离开,藉此解放一道真气法脉,重新择选源武者。 郭来对此,亦心如明镜。 但郭来生出展望筑基以上境界的野心,当即也发了狠,直接在道争幻境中抓住机会就自爆原血之灵,强行跌境,只为在重修之时,设法以真气武道来实现破境蜕凡,争取不掉队。 南奕沉吟良久,也不好直接表态。 但他愿意给郭来一个机会,只要郭来能跟上脚步不掉队,就不会将郭来主动踢出局的机会。 所以,一阵思索后,南奕将「秘魔法戒」送给郭来。 “此戒内附《秘魔残血剑诀》,亦是以血气为基,郭老可以试着参透法理,化为己用。” “至于原血之灵,乃是以兽血为引,凝作修行之基。如果郭老不着急,自可试着以真气为引,融真气法力为一体。” 郭来即便不凝练原血之灵,也能使用「血刃噬」,即只在斗法之时,采他人血气化生血灵。 凝练原血之灵,主要是关乎其能否蜕凡。 修行功法,术与法,其实是分开的。 不同功法,有着不同的蜕凡之法。 如《原血战法》,须凝练原血之灵。 如秘魔剑宗之功法,须凝练秘魔剑胎。 总之,不凝练原血之灵,又不更换功法,郭来正常来说,难以晋入蜕凡。 但如果,郭来成功将真气融入功法修行中,以真气之存在,取代外引,凝练“原血之灵”,即可将修行功法,调整为真气功法。 如此,真气法力融为一体,或可称为真炁。 届时,真炁之神异,未必逊色法力太多,却会更易掌控。 随着自身修为抵至蜕凡小成,南奕基本上不再需要郭来蜕凡圆满之战力。 既然郭来愿意彻底转修真气武道,南奕自然由着郭来摸索真气武道之前路。 然后,考虑到道争幻境中,郭来果断自爆原血之灵,不仅立有功劳,也是一极大付出,南奕便道: “郭老今日,舍去自身原血之灵炸伤公冶青天,可谓汗马之功。奕身无长物,只好等到次月一号,待「长生葫芦」孕育出下一枚长生道果时,再行赠给郭老。” 南奕知道郭来惦记长生道果,便干脆许下长生道果,充作奖赏。他既开辟真气武道,自然不能做有功不赏之事。 至于「秘魔法戒」,则算是奖赏的一点添头。燕青云已然掌握戒中传承的「秘魔残血剑诀」,南奕自个也留之无用,不如送给郭来。 如果郭来成功参透法理,将其化为自身一道术法,缔结法种,也正好可以完善其道途。 毕竟,「秘魔残血剑诀」伤势愈重、威能愈强,正与郭来《原血战法》相合。 ………… 让郭来留在果农灵境中继续修行,南奕独自赶去无相书院。 书院这边,损失也不小。 因为今年入读书院之新生,仍是凡人不说;书院老生,也有约莫半数,不曾入道修行,仍属凡人。 运气好的,没有染上前阵子的伤寒时疫,倒是侥幸保住一命。 运气差的,却是一并步了楚天行后尘,被公冶青天炼作傀儡,就此丧命。 南奕赶至无相书院时,发现书院之中,氛围颇有些压抑。 侥幸未死的书院学子,已然知晓此世神诡真面目,生怕遭遇落单的诡灵,哪都不敢待,全都赖在了书院中。 然而,原本相熟的同学大半丧命,这些书院学子待在斋舍中,也着实是高兴不起来,心情沉重。 南奕神识一扫,叹了口气,没有到聊斋去和仍旧幸存的同学见面打招呼。 虽是一时之同学,但一步快步步快,南奕已为蜕凡修士,在公冶青天彻底崩掉书院日常生活后,某种意义上,等同于跟这群同学已然分道扬镳。 他传音李太华:“李师兄,我业已蜕凡,想请月宰传法,授我《无相秘典》。然后,我想回趟南山县,却恐筑基魔修藏身暗中,欲请藏经阁魏师兄护我一程。不知李师兄,可否为我引荐一二。” “你知晓魏师兄手段?”李太华回了句传音,从斋舍走出,来到南奕跟前。 正常来说,请蜕凡圆满修士护送,并不能防备筑基魔修来袭。 南奕欲请魏无涯,当是知晓魏无涯底细才对。 但南奕摇了摇头,说:“我只听说魏师兄,身怀玄阶诡器,纵使面对筑基魔修,亦可护我一时周全。至于是何诡器,却也不知详情。” 李太华没有追问南奕具体打哪听说,只是面现难色:“师弟欲回南山县,可是急事?如若不急,不如等上几日?” 南奕以为李太华是想说魏无涯看守藏经阁不便轻动,希望他等到陶知命筑基功成后再离去。 他直接道:“我想先尽力一试,看能否请动魏师兄。如果确实请不动,亦只有等陶师兄筑基功成,再护我南下。” 陶知命,是南奕引路人,而非护道卒,更不是南奕保姆。 身为修士,南奕当以自力更生为主,不该事事请托陶知命帮忙。 一来,若是养成依赖,遇事皆请陶知命出手,无助于道心修行。 二来,太过仰仗陶知命助力,会欠下太多人情与因果。 此世仙门,入门之初即强调:大道独行,仙路争锋,唯求一人得道。 即便是引路人,也同样有可能在日后产生道争。若亏欠太多,注定为人所制。 所以,如非必要,南奕还是想自力更生。 哪怕欠多个人的小人情,也尽量别欠陶知命一人的大人情。 却不想,听完南奕所言,李太华面色微微有些古怪:“倒不是让你等陶师兄筑基功成,而是明日乃离京朝会,离皇定会派出钦差天使赴楚。” “虽说天使赴楚,主要是为了实地确认南天城遭劫情况。但我听闻离皇曾有意召你进京觐见,很可能会让钦差天使一并带上旨意。所以师弟伱要是不急,还是留在南天城等候天使,及时接旨比较好。” 南奕微微一怔,旋即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这几天,是躲在果农灵境中炼化分润的南天城气运,抓紧修行,将道行境界稳在了蜕凡小成。 但世界又不是围绕着他一个人转的。在南奕闭关修行时,其他人也在各自行动着。 于南天城,汉青牵头整顿秩序,基本稳住了现下局势。 于离京城,则是因南天城此番变故非是小事,待到明日朝会,一定会很快定下派至楚郡亲眼看看情况的钦差天使。 而有了钦差天使,离皇之前卡住的、想召南奕进京觐见一事,也就于顺势之间,可以让钦差天使将其旨意一并带至。 估摸着,要不了几天,离皇天使便将正式抵楚。 但念及此处,南奕眉头却是微微一蹙。 对于召见进京的旨意,南奕本是期待的。 甚至他之所以敢悍然强杀杜元甫,正是因为提前知道了这事,方才生出底气肆意胡为一把。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 南奕还是想进京不假,但京城百官最终之所以不阻拦离皇召见南奕,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内功武道不过尔尔。 但现在,南奕推陈出新,已在内功武道基础上,升级出真气武道。 真气武道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凡阶与黄阶之间的界限,使真武者有了斩杀修士的可能性,略微有些犯忌讳。 但在南天城,有陶知命撑腰,其他修士再是皱眉,也不会因此生事。 毕竟,真要说起来,不过也就相当于传武宗师会变得更为泛滥而已。 此世愿意练武的人,终归是少数。真气武道再是泛滥,也不会泛滥到哪里去,犯不着为此计较。 可现在,机缘巧合下,南奕有希望从黑娃身上获取长生真气。 没有长生真气的真气武道,或许还在仙门默许的范畴内,不会惹来是非。 但得到长生真气,彻底补全短板,有望面向普罗大众传武的真气武道,绝对会引来道争。 而南奕,也绝不可能就此退让,放弃补全真气武道短板的大好机缘。 当他意识到离京天使不日便将抵楚,不仅不打算留在南天城等候接旨,反而愈发坚定了尽快出发去寻黑娃的念头。 南奕沉声道:“奕有急事南下,怕是不好等候天使。不过想来天使赴楚,应该主要是为了处理郡城变故。奕是否留在南天城中,问题当是不大。” 李太华微微蹙眉,但最终并没有说什么。 要等到明日,即四月十一号,离京召开朝会,才会有谕旨传下。眼下,虽然猜得到届时大概率会有一道顺带召见南奕进京觐见的谕旨,但毕竟还不是定数。 南奕想趁着此时离开南天城,没有任何问题。 李太华提醒了一下,见南奕去意已决,自然不再多言。 然后南奕说:“劳烦师兄启开传法仪轨,容师弟我恭请月宰传法。再请师兄为我引见一下魏师兄。” 李太华点头,领着南奕到了藏经阁,先去二楼启开传法仪轨,请得玉像传法,赐南奕无相仙门的蜕凡期功法,即《无相秘典》。 相较《小无相妙法》,《无相秘典》除了蜕凡真身凝结调整的种种秘要外,主要是又多上三门术法,即破法反制之术「无相伏」,闪避瞬移之术「无相遁空」,索敌定位之术「无相引」。 在仙门正道,炼精化气境之修行,藏精期是为入道修行做准备,养气期是入道修行之始,都属于打磨根基之阶段,正常来说并无多少战力。 唯有到了蜕凡期,不仅能初步凝结显化蜕凡真身,更是能凭仙门赐法,丰富术法手段,正式具备与人斗法斗战的实力。 不过术法修持也是水磨工夫。在玉像传法后,南奕暂且只扫了一眼识海中的《无相秘典》,旋即便缓缓收功,想尽快去请藏经阁扫地的魏无涯师兄护他南下。 ———— 0200 南天一去不复返 “走吧,我带你去见魏师兄。”李太华说道,“不过有言在先,魏师兄背负‘闭口’戒律,无人知其意图。便是我带你去见了魏师兄,不知其意下,也很难请动魏师兄。” “闭口”戒律,不仅是不能开口说话而已,更是不能主动向他人透露意图。 在无法进行有效沟通的情况下,自然很难请动魏无涯。 毕竟,欲请魏无涯出手帮忙,肯定涉及到条件商讨,或利益交换。 不可能说南奕一开口,魏无涯二话不说便自带干粮,主动给南奕打白工,免费帮忙。 可不知其意下,无法有效沟通,自然难以商定事宜——除非,南奕能给出魏无涯绝对不会拒绝的条件。 见南奕已是蜕凡小成修士,修为不弱于己,感慨南奕不愧为天生道子之余,李太华亦向南奕神识传音,简单透了魏无涯的底。 他没有说太详细,只是说魏无涯有一玄阶诡器,名唤「明镜台」。 动用此镜,可展开明镜法域。而法域之效,颇类「无相伏」,即反制术法,叫人施展不出攻伐神通。 但器主本人,却不受影响。 凭此诡器,魏无涯不仅可护一方平安,更是能轻易逼退,乃至斩杀来敌。 奈何,「明镜台」有着“闭口”、“扫地”两项戒律。每动用一次,便须“闭口”、“扫地”一年时间,方可得解;动用多次,则时间累积。 魏无涯或是曾经与人斗法,于生死搏杀时多次动用该诡器。 于是,十八年前,魏无涯一路扫着地回到南天城,并至今未解,仍在扫地。 须知,因为要一直扫地,魏无涯根本没法静心闭关、破境筑基,只得一直卡在蜕凡圆满修为,生生将自己熬成了白发老者——他寿元其实还很充裕,就是心态已老,继而心相影响面相。 总之,不是魏无涯想在藏经阁扫地,而是他不得不扫地,便干脆在藏经阁扫地,顺带看守藏经阁收容的一众诡器。 彼时,书院夫子对魏无涯说:如果你想看守藏经阁,顺带领份津贴,就去藏经阁扫地。 魏无涯选择了扫藏经阁。 李太华不知魏无涯还要扫多久的地,但他知道,魏无涯扫地时间,又增了一年。 因为,陶知命与公冶青天道争期间,亦有散修,想试着趁乱闯入无相书院藏经阁夺宝。 无相书院近日,因夫子等人身陷瀛州岛未曾得返,本就有些人手紧张。 公冶青天掀起乱子时,李太华等人又赶去保护凡人学子,竟真的叫五位蜕凡散修,闯至藏经阁。 而瀛州岛至宝,正是封印收容于此。 五位蜕凡散修,恶向胆边生,趁乱闯入无相书院藏经阁,欲联手夺宝。 却不想,魏无涯动用「明镜台」,展开明镜法域,直接禁了几人攻伐神通。 然后,魏无涯一边扫地,一边施法打杀了其中三人。只有两人见机不对,反应迅速,又身怀遁术,方能及时逃脱。 南奕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时,两人已从藏经阁二楼下到一楼。 来到正在一楼默默扫地的魏无涯身前,李太华简单说了南奕来意:“魏师兄,这位是南奕师弟。他有事相求,欲请魏师兄帮忙,护他南下一趟。” 魏无涯抬头看向南奕,眼神淡漠而平静。 或许,在看见南奕不过数月,便从新生晋入蜕凡期时,魏无涯心中会浮现惊讶之意。 但在“闭口”戒律下,惊讶情绪,亦无法对外传达。 是以,于外人眼中,魏无涯只会是淡漠平静之模样。 南奕看着魏无涯,眼眸微动,暗中「洞真」。 作为无相弟子,魏无涯亦是以无相术法为主。而在前六门术法中,魏无涯最为精擅的,便是「无相伏」,已至玄阶下品。 如此一来,魏无涯只需以诡器「明镜台」封禁他人攻伐神通,再凭自身「无相伏」,反制他人护身之术或遁术,即可轻易击败同阶修士。 南奕自忖,他在魏无涯手中,走不过两回合即会落败。 当然,这也正常。毕竟南奕眼下只是蜕凡小成,在蜕凡圆满修士面前,常理来说,就是根本不够看。 更不说魏无涯持有玄阶诡器,等同于玄阶战力。 思绪闪过,南奕诚恳开口:“师弟欲去南山县,又恐永恒明火教筑基魔修藏身暗中,便想请魏师兄护我一程。不过,听闻师兄有玄阶诡器「明镜台」,不知魏师兄可否赏脸,将此镜取出,容我看上一眼?” 魏无涯并未说,也没法说什么。 但他却是随手一掏,从怀中取出了「明镜台」,一面形状略显怪异的镜子。 很显然,贴身存放的「明镜台」,也被魏无涯拿来当护心镜用。 南奕看向「明镜台」。 其与「洞真」,同处玄阶下品,倒是仍旧可被「洞真」暗中解析一二。 【灾厄·病:心如明镜台,明镜却非台——无法向他人表露心意。】 【灾厄·病: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须时刻保持清洁之举。】 【注一:病字灾厄,每展开一次明镜法域,即须响应一年。】 南奕凝视片刻,借助「洞真」天赋被动解析之力,摸清楚了「明镜台」负面代价。 他深吸一口气,说:“听闻魏师兄,每动用一次「明镜台」,便须应上一年‘闭口’、‘扫地’之行。如此灾厄,于十灾之中,当属病字灾厄。” 魏无涯,在得到「明镜台」之后,未曾动用之前,曾向同门师兄弟透露过诡器代价。 而此世十灾,残缺异病绝、禁忌福禄寿,各有特点。 其中,病字灾厄,属于响应类代价,即生理异化或行为异化。 十灾之中,病字灾厄的特殊之处,即在于可以转移,通过把“病”传给他人,换得自己一身轻松。 可以说,病字灾厄就属于,不必掌握转劫化劫之术,亦能直接转劫。 当然,病灾转劫,需要转劫对象,不可有抵触之意。 “奕不才,愿为魏师兄代守‘闭口’戒律,以此为约,请得魏师兄随我同行,护我周全;等事后归来,奕再接着为师兄代守‘扫地’戒律。” 听闻南奕此言,李太华微微动容,生出几分讶意。 “闭口”倒也罢了,若是潜心闭关,其实无甚影响。主要是“扫地”戒律,守戒之时,会妨碍修行。 不过,李太华转念,很快想到南奕麾下奕武者众多,可以替南奕分担病灾。 至于魏无涯,虽在“闭口”戒律下神情淡漠,但就凭他视线一直盯着南奕不肯动,便知其已然动心。 毕竟,若有人愿意接手病灾,代为守戒,魏无涯当然是求之不得。 病灾转劫,要么是由其他修士主动发起请求,代为背负戒律;要么便是顺着气机、因果之关联,往外转劫,且不叫对方生出抵触。 南奕从容说道:“病字灾厄,师兄独自修行,或是不好找人分担。但师弟我这,辟有武道,传武一方,当是有法化解。” “是以,我愿代守戒律,换得师兄助力。”南奕抬起右手,“若师兄答应,与我击掌而誓即可。” 魏无涯左手拿着扫把继续扫地,右手则毫不停顿地抬起,与南奕击掌。 “师兄现可将‘闭口’戒律转给我。待我今晚化去此病灾,明早即可出发。”南奕顿了一下,说,“至于师兄护我南下这些天,我会请陶师兄帮忙看着点藏经阁,不予外人可乘之机。” 魏无涯点头,以右手捏住南奕手腕,探出法力。 待两人法力相连、气机相通,魏无涯心中一动,登时便将“闭口”之病传予南奕。 待病灾转劫完毕,魏无涯长叹一声,满是感慨。 整整十八年不发一言,魏无涯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说。 但最终,他只长叹一声,将十八年来的心绪变化,一声叹尽。 在修行界,有一句类似于“玩火者必自焚”的俗语,叫作:依仗诡器,必将受制于诡器。 如魏无涯,便是被「明镜台」代价,逼至此般地步,荒废修行,乃至于影响道心,显现白发老者之面相。 但是,诡器神异,又很难搁置不用。 甚至于,魏无涯当年若不是仰仗「明镜台」,展开明镜法域以保命,怕是早就身陨道消,连想荒废修行都没这机会。 只能说,很多时候,成也诡器,败也诡器。 在魏无涯一声长叹时,南奕无心细品其意。他只默不作声地内视己身,看“闭口”戒律尚需守戒多久——约莫九年半,即三千四百天左右。 对寻常修士而言,守戒九年半,需要老老实实地磨时间。 但对南奕来说,身为奕武源头,自可将病字灾厄,转给一众奕武者。 病灾转劫,不可叫对方生出抵触之意。 然而,南奕「天子剑」天赋,对麾下奕武者,于一定程度上有着生杀予夺之权。 南奕若是转劫病灾,却是不容麾下奕武者拒绝——除非,他们自废武种、自废内功。 当然,南奕不是暴君,并不会专断独行,当真不管不顾地强行转劫病灾,逼迫麾下奕武者二选一——或以奕武者之身,代守戒律;或自废武种,退回病灾。 南奕大可灵活转劫,直接展开精细化操作,将“闭口”之病,一点一点地转给正在睡觉的若干奕武者。 此病,实是除动作以外,无法向他人表露心意,即将言语及情绪表露彻底遏制。 但对入睡之人来说,本就不需要“开口”出声。 南奕如此转劫,说不定还能叫某些爱打呼噜的汉子,于今夜止住呼噜。 再者,睡梦之中的奕武者,察觉不到代为守戒之事,自也不会为此生出抵触之意。 最后,守戒九年半,不过三千四百日。 若找三千四百人,每人只需守戒一日。 若找六千八百人,每人只需守戒半日。 而时至今日,在燕青云等人传武下,两月过去,楚郡奕武者总数已愈两万。 这还是南奕卡着传武门槛,需奕武者按内力修炼进度,依次解锁三枚武种之分发权。 他若不设门槛,每位奕武者皆能快速传武发展下线的话,当下奕武者总数,起码再翻两番。 总之,南奕今日,干脆就在藏经阁中席地打坐一夜,灵活转劫,便于不知不觉中,将“闭口”之病全数化解完。 待得次日清晨,灰雾散去不久,南奕缓缓收功起身,找到仍在藏经阁一楼扫地的魏无涯,笑道:“魏师兄,请?” 魏无涯神色略显复杂。 同样是不得不守戒,他不眠不休扫了十八年的地,仍旧还得再扫九年半,才算是化解“扫地”之病。 可“闭口”之病转给南奕,南奕只花一夜时间,便将此病全数化解完。 只能说,目睹此幕后,魏无涯竟感到无话可说。 当然,南奕开创内功武道,继而折腾出奕武者,实与教派雏形相仿。 而经营教派,本为玄阶修士的修行手段。南奕误打误撞,提前体验了玄阶修行手段,在处理黄阶层次的麻烦时,自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实现降维打击。 不过福兮祸之所伏,南奕辟武为道,传武一方,享受好处的同时,随着真气武道壮大,自然也会遇上别的麻烦事。 所以,魏无涯虽有几分艳羡,却也不会太过失态,轻声开口:“师弟若是准备妥当,前面带路即可。” 魏无涯每日在藏经阁扫地,亦有守护藏经阁之职。 不过十八年不眠不休下,又有陶知命帮忙看着场子,魏无涯若只请个几天假,自无不可。 魏无涯遂跟着南奕,走出无相书院。 此时的南天城,基本上可称空城。 对此空城之成因,修缮记忆后的官方说法,最终商定为霍子良,即公冶青天夺舍之人,于城中投毒,传播瘟疫,害人无数,丧尽天良。 不少凡人百姓,即便是在水月弟子修缮记忆后,亦是马不停蹄地直往周边县城赶去。 到最后,当下仍旧逗留南天城中的人,基本都是修士。 其中,郡府修士,是要等待离皇天使赶至。 书院修士,则是聚在各自书院,看守书院收容之诡器。 若是书院鼎盛时,即书院夫子与若干先生皆在书院,大可直接搬离藏经阁。 但当下人手紧张,为免出现意外,书院修士只得暂时守在院中,等郡府修士接待完天使后,再一起撤离,搬至郡城新址。 至于散修,在陶知命稳住南天城局势后,多是跑去攻略平时难得一见的软柿子诡灵之灵境,亦不在现世。 南奕先是赶回诚友书店,将还算值钱的古籍,以及书店地契放进乾坤戒中,接着便领着众人出城,赶向南山县。 ——裴清雪,作为裴家修士,要继续留在南天城中,陪着其母等待离皇天使。 剩下宋忠及其管家,以及郭来、谢北河,还有魏无涯,则是与南奕一道南下。 因为有凡人,魏无涯也就没有继续扫地——其“扫地”戒律,只要求时刻保持清洁之举,并非当真是要一直扫地。 魏无涯拿了张帕子,改扫地为擦拭,全程边走边不断擦拭一铁球。 然后谢北河,则是有些唏嘘。 自打南奕告诉他此世神诡真相后,谢北河便感觉自己仿佛换了一方天地似的,啥都变化极大。 连堂堂郡城南天城,也在一夕之间,沦为空城。 然后,南奕在果农灵境闭关这几天,谢迦南也来过诚友书店找谢北河,问谢北河是否愿意跟着他,一起迁去郡城新址。 如今各大世家遭受重创,正是百废待兴之际。谢迦南母亲所在的王家,自然也不例外。 谢迦南有把握带上二叔谢北河,在之后掌管一部分王家产业,大享富贵。 至于楚狂生此前让谢北河做《明报》主编的旨意,现在楚狂生都已经不是郡守了,自然不必再理会。 但谢北河想了想,拒绝了谢迦南,还是选择跟着南奕。 去掌管王家的产业,说是富贵,其实也就那样。 而《明报》,虽然主要内容来自于南奕供给,但南奕又不管事,运营至今,仍旧称得上谢北河自个的心血。 再者,谢北河相信,南奕是有大气运的。而他跟着南奕,也能分润一部分福缘。 比如南天城此番遭劫,他因服食过九花玉露丸,根本就没事。 反倒是去了王家那边,除了多享些富贵有钱可赚外,与旁的凡人并无不同。说不得哪次遭逢变故,就会死得稀里糊涂。 谢北河甚至还劝过谢迦南跟着南奕混——谢北河不是很清楚真气法脉的事,但他知道郭来、宋忠,甚至于裴家千金裴清雪,都围着南奕,属于是一个小团体。 只是谢迦南同样有着身为仙门弟子的骄傲,并无心思跟着南奕混,直接岔开了话题。 于是,谢北河、谢迦南这对叔侄,一个不愿去王家管事,一个不愿跟着南奕混,也就只能简单叙个旧。 但看着谢迦南因寿元损耗而显得老成的脸,谢北河当时,甚至觉得有点陌生,仿佛自己不是在跟侄子叙旧,而是在跟一个平辈之人闲聊。 再想到南天城昔日繁华不复,于一息之间沦为空城,刚刚出城不久的谢北河,着实是神色复杂,既似茫然陌生,又像是唏嘘感慨不已。 他回望了一眼南天城城门,长叹道: 青石古灰尘垢伏,南天城阙蜃楼悬。 昔时繁闹如梦醒,今岁寥萧似坠渊。 低语凄骸离恨别,孤声只影渐辞边。 浮生偷得半身命,吹去狼烟几度迁。 ………… (卷一完) 章外言 闲话卷一与修文 修文之时,因顺便来了点强迫症,便故意卡在200章这里断卷。 但其实,初版的第一卷,是在八章三万余字后,换地图之时断的卷。 当然,区别不大。 初版是按照换地图的节点断卷,修文后的新版,则是按主角身份转变,或者说真气武道的种田进展来断卷,使后续内容更加契合第二卷的卷名「武道宗师」。 不过这些,只算是笔者自娱自乐的一点小自嗨,于读者来说应该是不甚在意的。 言归正传,还是说回卷一的复盘总结吧。 在我看来,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作者,只要在开书之前做有准备工作,那么在第一卷,或者笼统意义上的前期剧情,都是有着规划,比较有条理性的。 我在连载第一卷时,也称得上是得心应手,虽然手残,却到底不会在剧情上卡住,可以稳定更新连载。 只不过,作为没有粉丝基础的萌新作者,又写的是节奏慢热的古典仙侠,难免会面对成绩惨淡的窘境。 虽然我码字初心,乃是想创作质量好的作品,而非单纯冲着赚钱——真要想赚钱,肯定还是写主流爽文更为靠谱。 但成绩惨淡,难免会使情绪焦躁,有种想尽快写完第一卷的赶进度心态,想看看第一卷写完,能不能拉一波养肥党读者。 于是,在初版中,我着急于优先推进主线,砍了一些非主线日常。 虽然有读者反馈,初版的第一卷,信息密集,剧情推进略快,可以多填充一些剧情细节跟日常,尤其是副本剧情的细节。 但总体而言,初版第一卷,也算是差强人意,不存在特别劝退读者的明显硬伤。 只是,我还是太单纯了。 第一卷完结,固然能让好些书友啃完第一卷。可啃完第一卷后,选择养肥第二卷的人也就跟着变多了。 加之我毕竟不是全职,另有本职工作与副业,需以本职为重,兼顾副业,也就使得后续第二卷剧情,为了赶连载仓促更新,愈发失之细节,过于概略,像是大纲流。 虽然硬着头皮也能继续硬写,像一般作者那样高开中走再低走,写成龙头猪肚烂尾。 可我对自己写出来的内容质量不满意,实在没法像糊弄书友那样轻易糊弄自己本心,终究还是毅然决定修文。 就好比网上那句话,骗兄弟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如果连自己都嫌弃自己的文字,又不能昧着良心赚钱,我又何必花费心力,绞尽脑汁地做个扑街? 所以,修,修特喵的修! 不求修成传世经典,起码要对得起自己良心,对得起自己昵称——修行号真知,岂敢事苟且? 说回正文,有感而发完了,还是得对卷一,略作复盘。 在修文之后,相较初版,卷一总计新增十三余万字,除去丰富细节外,还增添了几条日常剧情短支线,可用于呼应第二卷部分剧情,也算是手动草蛇灰线了一把。 按我个人评分习惯,初版第一卷的质量,大约在68分;而修文之后,勉强算是奔着75分去,倒也不枉修文一遭了。 至于说80分往上,按我个人习惯乃是对标实体,要精炼简洁去水,还得考虑人物弧光、大势演变那些。 以我身为网文作者的自知之明,就不必想那么多了。 时至今日,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天才作者,早已不去奢求一书成神扬名于世,亦或是一书爆火血赚暴富。 我只是個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自幼接触文字,日积月累下,于心中有着诸多故事,想与诸君分享罢了。 或许,等实在穷得揭不开锅时,我会尝试多攒些钱财,供家里开销,为自己养老。 但眼下,好赖还可以不愁吃住,不曾步入婚姻坟场,不需要考虑新时代成家的三座大山,能够稍微任性一点。 我想不忘初心,尽量将我心里的故事,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分享给诸君。 至于成绩,随缘便好,我也不去做太多奢求了。 作为平平无奇的扑街作者,我心知,自己没什么天赋,甚至还是个手残,便只剩一个诚字,以诚待人,尽量写出好故事,然后慢慢熬,看能不能熬出来一个剩者为王。 乐观展望,如果我能保质保量,熬到三五百万字顺畅完结,应该还是有希望熬到大精品吧? 其实,如果有认识我的朋友,应该知道我以前大抵是个还算专业的书评人,也曾做过小说编辑,多为给人出评,而非自己写书。 只是看惯了商业套路文,加之工作变化,多少得了些清闲,便抄起键盘,选择将心中故事付诸文字。 但给人写评,跟自己写书,完全是两码事,两个难度。 写评,只需要发现问题,指指点点;写书,却需要解决问题。 很多时候,书有什么问题作者本人并非不知,但在没有足够精力去通盘考虑的情况下,知道了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 加之网文连载要赶更新,无暇深思,便只能硬着头皮往后推剧情。 在我看来,很多时候,决定一本书成绩的,不在于作者极限发挥有多么惊艳,而在于作者稳定发挥能保证怎样的水平,能否尽可能地少踩乃至不踩毒点。 所以,要当一位合格的网文作者,并不容易。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吃网文这碗饭,甚至专门写了上本书,70万字,只为练笔,培养连载手感,以亲身实践看看自己能否做到每日连载、稳定更新。 因为上本书也不指望能出成绩,所以专门写了本当下已称冷门小众的写实向末世文,顺带着了却一番个人之梦,倒也不必多提。 回到本书,我自认为自己心态还可以,能秉持初心,慢慢等待本书熬出头,而非轻易切文太监。 此番修文,也算是坚定信念,顶着网上流传修文必切文的太监魔咒,不断修改替换覆盖章节。 或许,因个人精力的缘故,后续我也没可能与其他触手怪比拼更新字数。 但只要笔耕不辍,字数增长,总能熬到养肥书友忽有一朝想起,宰割一波。 在此期间,我也不再去想什么成绩与数据了。 就老老实实码字,将心中故事,分享给诸君。 作为资深老书虫,看惯了套路文,我早已看腻了超凡世界一成不变的世界观,以及看目录知内容的剧情发展,还有各种主动送人头的无脑反派。 所以我希望自己写的书,世界观能更有实感,剧情发展亦在一定程度上出乎读者预料且不显套路,各路配角也当展现风范,不会拉低“修行者”这一身份的含金量。 在此基础上,我再尽量努力,保证书友阅读体验顺畅,且觉新颖。 我知本书慢热,在越来越追求快节奏的网文界,俨然非主流,难讨主流读者群体喜欢。 但我相信,中老白读者再少,其实也足够养活本书。 只是缺少曝光,缺少流量,本书难以触达绝大多数中老白读者罢了。 但只要坚持下去,熬到最后,就有希望让“未来可期”化作“剩者为王”的现实。 希望届时,用脚投票的诸君,还愿意留在本书,与我共饮一大白。 亦欢迎喜欢养肥的书友,与我共赴,下一个“未来”。 以上,真知稽首。 ———— 章外番 陆少煌千里赴楚 番外,填充0121章剧情内容。免费,可跳过。 ———— 大离王朝,夏郡。 大日如火,赤地千里。一座荒芜的火山深处,流淌着沸腾的岩浆。陆少煌置身一块熔岩之上,缓缓停下手中术法,将心神投入适才收到的一段灵犀传讯: “传「明尊」法谕,永恒明火之新火种,今现于离朝楚郡,或被玄阶手段收容。凡我教教徒,献祭此火种,可擢升祭师位,直入炼神反虚境。” 却是永恒明火教教主,以灵犀之法向所有教徒群发了一段话,告知新火种出现的消息,试图发动教徒前去寻觅火种与献祭。 陆少煌顿时眯了眯眼。 他最近几月泡在火山深处,不是为别的,正是为了尝试看能否搜寻到异火火种,将其炼化,用来蕴养自身的「火灵」天赋,并压制凰族血脉。 在某种意义上,陆少煌是既幸运也不幸的。 他因觉醒天赋神通「火灵」,得以轻松入道修行,成为修士,摆脱凡人命运。 但出众的天赋与资质,竟让其血脉返祖,勾出了一丝凰族血脉。 陆少煌怎么也没能想到,自家祖上,竟还与凰族妖修有染。 好在,这种被勾出的血脉,只有一丝,且侵蚀性不算特别强,不够霸道,可以被「火灵」天赋成功压制住。 可随着修为提升,凰族血脉终究是在悄然滋长的,陆少煌必须不断蕴养强化「火灵」天赋才行。 为此,陆少煌不仅修的是一身火法,更是受了「明尊」传承,成为永恒明火教教徒,即一介魔修,修有「永恒明火诀」。 此刻,收到永恒明火教教主灵犀传讯后,陆少煌登时思量起来。 献祭新火种,可擢升祭师位,直入炼神反虚境,也就是地阶。这种硬拉上去的地阶,无疑属于最弱的空架子地阶,且耗尽潜力再难寸进。 但大部分修士,受限于资质才情与道途、功法,本就无望地阶,乃至于无望玄阶中上品。 换言之,修为未曾陷入瓶颈的高修,未必会在意这道法谕。但肯定会有不少玄阶下品便陷于瓶颈的筑基期教友,响应法谕,赶去大离楚郡。 陆少煌觉得,与其留在此处苦寻虚无缥缈的火种,不如赶去和这些教友们打个照面,看看能否交易到新的普通异火之火种。 甚至于,如果机缘巧合下,最终能拿到明尊都想要的神秘新火种,除去献祭给明尊外,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自用。 一番思虑,陆少煌很快动身,从夏郡赶赴楚郡。 只不过,因为永恒明火教乃是魔教,靠的是「明尊」传承散布天地之间自发寻觅有缘人,所以此教魔修大抵都是孤狼,很少组团行动,也没什么联系接头的特殊方式。 到了楚郡,尚只是蜕凡圆满的陆少煌,一时半会间,根本找不到早就应该同样过来的筑基期教友。 ——准确来说,或许有筑基魔修神识察觉了陆少煌存在,但他们如果不将陆少煌放在眼里,不打算将一个小小的蜕凡魔修叫上一起聚会讨论的话,陆少煌也没辙。 他只能尝试着,循着对永恒明火的气息感应,看能否找到修为在他之上的魔修同伙。 这一日,陆少煌到了楚郡南天城。 他在火山里泡了数月,难得重返俗世,便准备打个牙祭,一饱口舌之福。 于是,陆少煌不急着循感应而动,而是在临着主道的一条街巷里,寻了一家冷饮摊点坐下,叫上几份冰饮。 这家冷饮摊点的摊主,并非修士,却也不是普通凡人。 陆少煌估摸着,摊主应该出自匠师世家,有着匠师血脉传承的天赋。不过,这人可能是家道中落,失了传承,并不能很好地利用自身血脉天赋。 但再怎么发挥不佳,也毕竟是有着血脉天赋作为底子,其人调制的冰饮,格外清凉爽口,或可谓之曰“透心凉”。 而陆少煌身具「火灵」天赋,虽修火法,却最喜冰饮。 每当冰饮入喉中,一口饮下时,陆少煌都会生出神清气爽之感,仿佛整個人都就此清爽了几分。 他难得来一趟俗世,遇上合口的冰饮,竟是一连饮下了好几份。 在此期间,他感应之中的永恒明火气息所在,正在沿主干道走动,竟是离他越来越近。 当气息方位到了陆少煌所在街巷口时,陆少煌下意识地看过去,发现竟是一队巡逻至附近的武安卒。 其中一位矍铄老者,兜里一物,沾了一丝永恒明火之气息。 这气息,旁人多半发觉不得。但陆少煌身具「火灵」天赋,却是有所感应。 只是,陆少煌本以为永恒明火气息所在,当是永恒明火教教徒,却不想,见到的竟是一名武安卒。 不知沾染气息之物实乃金元,陆少煌眼神幽幽,只能暗自猜测,或许是有永恒明火教的修士,被郭来斩杀,随身之物,亦就此归了郭来。 陆少煌有些失望,只得举杯又饮下一口冰饮,告诉自己,不必急于一时。 既然永恒明火教内部传下法谕,言新火种现于大离楚郡,那么永恒明火教的教徒修士,肯定已经聚集于附近。 他迟早能找到他们。 但陆少煌刚饮完一口冰饮,感知极其敏锐的郭来,却已领着一众武安卒,突然间一齐出手,以各式术法,齐攻向陆少煌。 既有千斤重力压下,将陆少煌牢牢束缚在原地;亦有攻伐术法,直指陆少煌要害。 换作旁人,受此有心算无心的众人突袭,必将瞬间重创。 陆少煌却是虽惊不乱。 他虽一时之间动弹不得,却将口中冰饮猛地一喷,化作火球,迎向众多术法,来个威能对冲抵消。 “难得诸位有意与我共饮,不如来点奏乐。” 陆少煌祭起形如金钟的「纯火焚金罩」,由小化大,罩住自身。 一众武安卒的攻伐术法,登时落在「纯火焚金罩」上。 刹那间,钟声大震,没怎么伤到陆少煌不说,竟还叫其挣脱了一应束缚。 陆少煌朗声大笑:“来呀,接着奏乐接着舞。” 他以肉为祭,以血为媒,催动术法,以永恒明火为基,猛地唤出「流火之龙」。 一条火龙,昂首挺胸地自虚无中钻出,张牙舞爪地直扑郭来,却惊得一众武安卒手忙脚乱,恍如舞姿乍起…… ———— 章外番 陶知命见死不救 番外,填充0196章剧情内容。免费,可跳过。 ———— 南天城,诚友书店。 陶知命眼眉低垂,似在假寐。 但他的神识,却如水银泻地,缓缓往外扫去,探察究竟。 眼下,城中风邪正盛,竟使大半百姓,全都染上了伤寒时疫,咳嗽连连。 不过这种事,却也算不得奇怪。 所谓时疫,本就是隔三差五,便会一时流行的疫病。只要不是大瘟大疫,一般过上一两月,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隐去。 所以城中修士,对凡人百姓新近传播的这场时疫,不以为意,并未放在心上。 除了陶知命。 他一直有暗中关注霍子良,自然知道是霍子良暗中散播的风邪。 风邪本身,确实没有造成太严重的症状。但霍子良暗藏手段,竟是凭肉身造化之玄机,通过风邪症状,暗中改易百姓体质,往特定性状转变。 后续只要再配合针对性的手段,便可快速将这些百姓炼化为傀儡,不给其他修士察觉不对及时阻止的时间。 可以说,霍子良的手段极为隐蔽。若非陶知命一直暗中盯着霍子良,也没可能察觉端倪。 但陶知命看在眼里,却并不会插手此事,而是放任不管,由着霍子良散播风邪。 因为,陶知命为了自身成道之机,谋划多年,同样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他若插手干预,暴露自身,只会错失自己苦心孤诣谋划多年的成道之机,叫多年苦功毁于一夕之间。 总之,一面是自身成道之机,一面是城中凡人百姓之性命,二者择一,陶知命没有半分犹豫,选择了见死不救。 对此,没有官身在身的陶知命,同样没有心理负担。 他乃纯修,不假官身,不欠王朝气运,也就对凡人百姓没有庇护之责。 但这并不代表,陶知命心中连一丝感慨都没有。 他低垂眼眉,心中轻叹:“仙路独行,凡人皆蚁。成,百姓苦;败,百姓亦苦。” “欲求不苦,唯有自强。” 时间,在陶知命的冷眼旁观下,悄然流逝。 最终,霍子良算计得逞,先以郡守之子楚天行血脉为媒,暗算郡守楚狂生,破其道心、坏其修行; 接着,凭借暗手准备,将城中染上伤寒时疫的约莫七成百姓,快速炼化为自身傀儡,强行裹挟人和,染指南天城的人道气运,篡夺郡守权柄。 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霍子良功成之际,亦是陶知命出手之时。 陶知命将霍子良强行拖入道争幻境,并携南奕等人,齐战霍子良。 中途虽有些预料之外的小小偏差,但在正义的围殴之下,霍子良终究是饮恨而逝,道争失败,沦为陶知命道途之上的一块垫脚石,助力陶知命得道。 当道争结束,陶知命得到成道之机,如同补全了自身道途最后一块短板。 本就道行圆满的陶知命,再难压制自身修为境界,只得破境筑基。 不过筑基一事,不急于一时。 在此期间,却是要处理好南天城善后事宜。 他运转法力,于空中升起一轮银月。 这银月,是陶知命参考霍子良的「金白月照」,以及水月仙门的「水月洗心」后,凭借「无相妙法」衍化模拟出清心宁神催眠之神效,甫一悬于天幕,便叫城中幸存百姓,消去恐慌,陷入沉睡。 “天地化育,阴阳交替。死生自然,真灵恒常。司魂月宰,慈悲大德。玄苍归寂,幽冥净土。逝者长眠,安宁无念。愿离尘垢,洗涤罪业;超脱苦海,永享极乐。愿承天恩,明理昭彰;护佑子孙,福泽绵长……” 陶知命轻诵《玄苍归寂颂》,银月辉映,继而月光如洗,流淌南天城,为城中死去百姓祈福,祝其于阴世安息。 然后,为免生瘟疫,陶知命动念,化去众死者肉身,只余衣物落在地上。 接着,他看向了城中余下三成幸存百姓。 “仙路独行,凡人皆蚁。成,百姓苦;败,百姓亦苦。” “欲求不苦,唯有自强。” “但吃尽苦头,总该有些苦尽甘来事。也罢,便祝尔等,往后余生,岁岁安康。” 陶知命微一沉吟,干脆虚空画符,于城中幸存百姓背上,画下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剑符。 此剑符,倒也谈不上多大用处,只对低阶神诡异力,有一定震慑之意,并不能用来杀敌防身。 但对凡人百姓而言,有此剑符护身,只要不是运气倒霉到被诡灵彻底盯上,躲都躲不掉那种,基本上可以说,往后余生,在凡间不用再担心遭遇神诡异事。 这是陶知命对于自己的见死不救,为南天城幸存百姓聊作弥补。 因仙凡殊途,像这种大量赐下护身剑符的行为,其实是比较犯忌讳,或者说破坏了修行界的潜规则。 一般来说,修行者不该过分干涉凡间的正常秩序。 就算要赐下护身剑符,也当是只赐给关系亲近的三两熟人,或少量高价地卖给世家子弟,不该大量分发。 但吃尽苦头,总该有些苦尽甘来事。 陶知命即将筑基,且其破境筑基万无一失,可以视作实打实的筑基修士。 而筑基修士,超凡脱俗,在凡世地位可谓至高至尊。 陶知命以筑基修士之尊,分赐护身剑符,加之城中百姓遭劫,本就是源自郡府修士失职,却是能叫郡府修士不得不接受这一现状。 至此,陶知命对凡世,心中已无挂欠。 他传音南奕:“师弟,黄阶之路,后续便得你自行走了。” ———— 章外番 吴尺家教吴明死 番外,填充0145、0166章剧情内容。免费,可跳过。 ———— 秦家茶会上,本就有些看不惯南奕清高姿态的吴明,在收到郡守之子楚天行的传音后,决定替楚天行出头,故意没话找话地找南奕的茬,想挖坑阴人。 怎料,南奕作诗一首,当场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诗句里埋了颗钉子,叫吴明难以回答。 “老去情怀强赋诗,人生聚散捧成词。愿风吹尽流年蛊,莫道周岁封酒迟。” 这诗,明面上是对受尽苦难仍能生生不息的民众,表示祝福,祝渡尽苦难迎来新生之意。 只是在暗里,半是讥诮半是调侃,暗讽吴明心术不正,老想着割百姓韭菜——百姓一代复一代,割完一茬又一茬。 出身世家,家里有着垄断产业的吴明,如鲠在喉,偏偏又不好厚脸皮地说垄断就是无罪,竟是给憋得脸色涨红,十分窝火。 哪怕后续有人岔开话题,这事儿也像是个疙瘩烙在吴明心底。 即便是在饮了秦家茶会的悟道灵茶后,收获良多,吴明心里芥蒂,始终难忘此事。 只是,吴明怎么也没能想到,他下午回了吴家后,竟被其父,也就是吴家家主吴尺给教训了一顿。 吴尺唤家仆,将吴明叫到了书房里。 “进来,站端正。”吴尺抬眉仰首,将手上的书册盖在桌案上,冷冷开口,“你今中午去秦家茶会,替楚天行出头,反被南奕作诗嘲讽?” “父亲消息灵通,孩儿中午确实……”吴明垂着头,低声应道。 但不等吴明说完,吴尺冷声打断:“他俩二虎相争,你去凑什么热闹?” “孩儿……孩儿只是想着南奕出身平民,不足为虑。而楚天行资质过人,又是郡守之子,底蕴十足,不需多时定能压服南奕。他请孩儿替他出头,敲打一番南奕,孩儿实在难以拒绝。”吴明试着解释,“毕竟,我与楚天行私交尚可,没必要连件小事都不答应。” “小事?气运争锋,岂有小事?”吴尺冷笑,“那楚家小子,要搭上身家底蕴,花钱撒币,服丹食药,才能有今日道行,堪可与南奕相提并论、不分伯仲。” “这都能不分伯仲,其实已经分出了伯仲!”吴尺声调陡然高了三分,“尔等修行,依仗家世以成事,还真把家世底蕴当作了自身本事不成?” 吴尺毫不掩饰其口中的讥嘲之意。 吴明听了,犹且不服:“孩儿承认,南奕此子天资不凡。但他出身平民、贱民,身家近无,只能靠水磨工夫修行,纵有文才得些虚名,略快一步,又能怎样?” “纵观南天城,自孩儿出生以后的近十来年,似他这般资质的平民学子修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何苦就得重视他一人?” “似他这般资质?”吴尺眼神中透着失望,冷淡开口,“蠢货,有些人考满分,是因为他们刚好能拿满分;但有些人,是因为考卷最多就那么点分能拿。” “你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那你可曾见过这八十人,有谁曾被两书院先生当街争子?” 吴明抿唇,终于散去了心中些许不服,皱眉道:“书院争子?是一个月前,无相、度厄两家当街争子一事?” 吴明听说过这件事,有些印象。但他乃是造化书院的学子,不曾特意去了解无相书院的事,也就知道得不是特别清楚。 但按父亲的意思,两家相争之人,竟是南奕? 吴尺哼了一声,神色不快,声音也冷淡:“你可以瞧不起人,这是吴家家业给你的底气,我也不需要你做个谦谦君子。” “但瞧不起人的前提,是瞧清对面是什么人。你连人情况都摸不清楚,你凭什么瞧不起人?”吴尺语气讥嘲,甚至有几分戏谑,“就凭你是我儿子?还是你觉得,你吃了亏,我这个做老子的就要跳出来帮你?” 这会儿,吴明面色发红,却是摆不出就是不服的架势出来了。 但吴尺的嘴,仍旧在输出教育:“退一万步说,南奕是郡守给他儿子楚天行挑选的磨刀石。无论他俩日后孰强孰弱,你哪来的自信,觉得郡守之子的磨刀石,会是你的垫脚石不成?” 吴明闻得此言,紧咬牙槽,终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头垂首,闷声道:“孩儿知错,请父亲责罚。” 吴尺的神情依旧平静乃至于说冷淡,丝毫没有因吴明的跪下而感到错愕或者满意。 他依旧无甚感情的冷声说:“南奕一朝崛起,气运勃发,正是盛时。你今日算计不成反被其扫了颜面,等同于自身气运折了一节。” “接下来一旬,我就罚你足不出户,亲笔誊抄《造化九论》中的「气运论」,每日十遍,不得动用花招手段。” 吴明深吸一口气,郑重应下:“谨遵父亲教诲,孩儿知矣。” 但,不论是吴明还是吴尺,都没能想到的事发生了。 就在当晚,武安监围剿魔修陆少煌,竟让陆少煌激发自身体内的凰族血脉,呼唤凤凰传承灵境现世。 然后,凤凰传承灵境现世,会强制抓够五人进行传承试炼的竞争。 除去陆少煌外,剩下四个名额,竟是都与南奕有关。 有南奕本人,有南奕老同学兼好友的凡人宋忠,有南奕有过一面之缘的裴家裴清雪,更有今日才与南奕结下矛盾的吴明。 在凤凰传承试炼中,五位试炼者,最多可活下来两个人。 而最终,活着从凤凰传承灵境中走出的两人,竟是宋忠与裴清雪。 没有吴明。 也没有南奕。 但吴尺看得出来,南奕绝对没有死,只是因为不想接受凤凰传承而化妖,选择行险,去赌死后复活。 而且,南奕赌成功了。 换句话说,真正死在凤凰传承灵境里的,只有魔修陆少煌,以及吴尺的儿子吴明。 意识到这件事的吴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然后,他喃喃自语: “吾儿啊……你觉得,你吃了亏,我会帮你撑腰么?” “你觉得,你死了,因南奕而死,我会帮你报仇么?” 吴尺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 然后,他找到了诚友书店,递话南奕: “正所谓人死为大。我儿虽死,亦是和诸位共赴灵境者。我见南侄名下武道,似有分封法脉之迹象,便欲请南侄,看在我儿共赴灵境、以命成全几位的份上,给他也留个位置。” “当然,我儿既亡,他的位置,自是由我来接。若能替我儿继承法脉,想来他在天之灵,也能就此安息。” 原来,吴尺毫无替儿子报仇的想法,竟是想借着吴明之死的由头,从南奕这索取一道法脉。 此举看似抽象,却是想趁着南奕尚未完全复活,气运稀薄之低谷,果断押宝南奕,去赌一把南奕未来之潜力——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吴尺今日不赌别的,就赌南奕能得道成仙,带着其麾下分封法脉的武道护法,一起升天! 至于吴明之死? 不好意思,他不熟。 ———— 0201 真气武道觅长生 黑娃所在,离南天城约莫百十里,且与南山县,方向相近。 在到了南山县境,但又离县城还有一段距离时,南奕勒马停下。 “郭老、谢叔、宋兄,你们先回南山县,去顺风镖局与燕兄汇合。我与魏师兄,还得去附近寻个东西,晚些再到县城来找你们。” 宋忠等人,有些讶异。 黑娃与长生真气的存在,南奕并未多言。 他们只道南奕今日给马儿连施轻身符、神行符,赶着一天之内跑回南山县的架势,是着急回南山县办事。 结果,临了头,南奕却是让他们先回南山县,另有他事。 不过宋忠等人也不多问,点了点头后,便接着沿官道赶往县城。 然后南奕与魏无涯,则是方向一拐,赶去寻黑娃。 一路上,南奕不时展开蜕凡真身,借以感应黑娃所在方位。但他并不直往黑娃所在,而是每次都偏移些许角度赶路。 他这么做,是故意绕路,防备魔修顺着他前行方向,提前找到黑娃。 而暗中,也确实有魔修宫劭,窥探南奕。 在顾永择与陆少煌先后折戟,且有缉罪司修士路过南天城,暗中围杀之后,永恒明火教的修士,基本都散了。 纵使远隔数万里的教主,于事后再次传下法谕,道明尊所求火种正是南奕,也无济于事。 因为永恒明火教修士,并非当真盲信明尊。 身为修士,他们基本都是冲着「永恒明火诀」洗点之效,方才聚在一起,冠以教派之名。 可以说,永恒明火教从上到下,包括明尊,都属于合作关系,以势交,以利合。 明尊想要下面的修士献祭南奕,也得许诺献祭之后,可擢升献祭者就祭师位,直入地阶。 这种条件,自然打动不了地阶修士,甚至未必能让玄阶上品修士动心。 只有玄阶中下品修士,或会冲着省去千年苦功,心生贪念。 但在知道明尊所求火种,非是异火之种,而是南奕后,这些魔修,基本都果断放弃。 因为,异火之种,尚可布局夺之。 修士做火种,却难拿下。 不提南奕可以躲在「龙气法禁」中闭门不出,便是当真掳走了南奕,若南奕性子刚烈,亦可直接自爆,叫魔修算盘落空。 所以,在永恒明火教教主追发法谕,明确南奕即是火种后,一众魔修,反而淡了心思,不再赶来楚郡。 只余宫劭一人,仍在暗中关注南奕。 因为宫劭并未在凡世留有产业经营,不需要回返来处,便干脆留在了楚郡。 但在认出魏无涯后,宫劭藏身暗中,并未出手。 前些时日,有五位蜕凡散修联手闯进无相书院,欲趁乱夺宝。 却不想,魏无涯动用诡器「明镜台」,直接斩杀三人,只剩两人仓惶逃走。 宫劭目睹此幕,知道魏无涯身怀玄阶诡器,自不会轻易出手。 他又看出南奕,似是在寻觅某物。 于是,宫劭仗着脚力,直接赶在南奕之前,神识来回探查。 却一无所获。 宫劭本道是南奕所寻之物,距离尚远。 结果,他神识远看,发现南奕竟是在故意绕路。 宫劭啧了一声,知道南奕定是在暗中防备他,也就不再折腾,只暗中盯着南奕。 然后,南奕穿行于密林之中,兜兜转转,绕圈许久。 天光余晖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颇显幽深。就仿佛繁茂的枝叶化作天然的帐篷,将外界的光亮与喧嚣一并隔绝。 在密林深处,南奕终于找到了黑娃,看见靠在树旁蜷缩沉睡,被落叶与杂草遮蔽身形的黑娃。 黑娃沉睡得很死。 即便南奕出现在黑娃身旁,黑娃也依旧在沉睡。 宫劭暗中关注,以神识遥遥感应,竟有些没认出黑娃跟脚,感觉黑娃既像道兵,又像生灵。 不过,看到黑娃与南奕相仿之面貌,便知黑娃定是与南奕有关。 宫劭不再犹豫,立即隔空出手,施法袭向南奕。 南奕生出感应,抬头望去,正见天幕之上火云凝聚翻滚,涌出一道赤红色的光芒划破天际,既似火龙,又像焰箭,自云霄俯冲而下,直落人间。 南奕不为所动,只微微眯眼,见那火光拖着长长的焰尾,划破天穹,将密林映照得如同白昼。 火光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点燃,温度急剧升高,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南奕心中艳羡:这玄阶的道法神通,就是比黄阶的术法神通强。 在此户外,没了「龙气法禁」的压制,他终于得窥玄阶道法的真正厉害。 其声势之大、威能之强,远胜黄阶术法十倍不止。 不过,南奕身旁的魏无涯,轻叹一声。 一道清光,以魏无涯为中心,向外球形扩张,正是其催动「明镜台」,展开明镜法域。 但见,清光所过之处,风停了,火散了,连空气都跟着恢复常温。 原本声势浩大、呼啸而来的炽焰流光,就像是画布上的一点杂色,被轻轻擦拭干净,戛然而止。 这正是「明镜台」之效,凡明镜法域所至之处,一应攻伐神通皆如尘埃,不可犯境。 有魏无涯护在一旁,南奕没有管宫劭施展的道法,而是凝目远眺。 火云下方,宫劭的身影若隐若现。他身穿一袭白色长袍,面容冷漠,亦与南奕遥遥对视。 宫劭知道,他其实伤不了南奕。 南奕谋而后动,特意请了魏无涯防备于他,就注定他难建寸功。 但没关系,伤不了南奕,也要恶心一下南奕。 他信手一击,不仅逼得魏无涯动用「明镜台」,更是惊醒了黑娃。 宫劭见状,登时心中舒畅,一解适才竟被南奕故意行入歧途给晃点住的郁闷之意。 魏无涯不过黄阶修士,虽能驭使玄阶诡器,却易反受其制。 宫劭出手,迫使魏无涯不得不动用诡器,只为恶心南奕,让南奕多亏欠魏无涯几分。 可惜,宫劭不知「明镜台」代价乃是病字灾厄。 南奕只需事后替魏无涯代为守戒,让魏无涯自“闭口”、“扫地”戒律中解脱,便不会亏欠魏无涯。 不过,宫劭出手,将陶知命引来救场,倒是确实会让南奕,欠上几分陶知命恩情。 好在,这种救场,对陶知命来说只算是举手之劳,不会让南奕欠下天大人情,也就不至于叫两人陷入恩大反成仇的境地。 南奕与陶知命,也十分默契。 南奕给出一道真气法脉,交予陶知命,不再过问,就相当于分出部分真气武道之股权,投桃报李。 待得日后,南奕将真气武道推演至玄阶乃至地阶层次,亦能叫陶知命分润好处。 当然,这是后话。于陶知命而言,暂时只算是信手落子,看好南奕未来之成就。 说回眼下,宫劭故意出手袭杀。 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奈何不了明镜法域,便只恶心一番南奕,然后算着时间,赶在陶知命抵达前,果断溜走。 这一次,宫劭亦是彻底离去,不再逗留于楚郡。 之前,南奕只是养气修士,宫劭还想着,或可设法掳走南奕,献祭给明尊。 但见了南奕临机应变之果决,宫劭暗叹此子心性超绝、恐怖如斯,他日恐成后患,便想着舍弃化身,趁早打杀南奕。 结果,化身自爆,竟也没成。 此番见得南奕修为晋入蜕凡小成,知南奕进境迅速,又性格稳重,后续恐再难找到机会击杀南奕,宫劭干脆就此远去。 反正天大地大,他又一直没以本来面目露面,自忖南奕猜不出他跟脚,不会在未来再遇,便干脆收手。 毕竟,代有天之骄子出,犯不着他来扼杀天骄。 对此,遥望着宫劭遁去的南奕,只能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宫劭老贼。” 诚然,南奕另有手段,并不会当真就此亏欠太多人情在魏无涯身上。 可宫劭此举,损人不利己,只为故意恶心南奕一手,依旧会令南奕心生不快。 再想到其他魔修早就撤了,就宫劭一人,许是计较于蹲守南奕所浪费的时间,干脆又多蹲了一段时间尝试掳人,险些将南奕逼至绝境,南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好,宫劭老贼,既然你都这么小气了,也莫怪我记仇了。」 他有「洞真」在身,纵使宫劭一直不曾以本来面目视人,南奕也已知悉宫劭大概跟脚。 南奕决定,等日后晋入玄阶,定要去寻宫劭,好生算算此人以大欺小之账。 不过眼下,见宫劭遁走,南奕扭头看向了被惊醒的黑娃。 甫一惊醒时,黑娃还想下意识地折腾几道攻伐神通。 可明镜法域展开,魏无涯顺手便禁了黑娃攻伐神通。再加上黑娃为了维系自身存在,不断在体内搬运真气游走周天,难以分心之下,只能干瞪着眼,眼睁睁看着南奕上下打量它。 一月以前,南奕不过养气小成修为,面对黑娃这一加强版复制体,竟颇难对付。为求速战速决,他只得用去「乾坤游子」,将黑娃随机传送走。 但再见黑娃,南奕已是蜕凡小成修为,可以轻松制住黑娃。 他看向黑娃,一眼「洞真」。 【志名:道兵·南奕之影。】 【阶秩:黄阶中品。】 【志述:本为诡灵“糖葫芦女”所召道兵,失去法力供给后,以南奕「天子剑」加持之真气,运行周天,维系己身,强行滞留现世。】 南奕眉头一挑,将手抓向黑娃肩膀,仔细探知黑娃体内情况。 之前说过,南奕让郭来研究如何以真气为引,设法凝聚修行之基,进而将真气融入功法修行中,融真气法力于一体,化修行功法为真气功法。 此法若成,即可将真气升级为真炁。 但本质上,这其实是将真气武道的后续,并入仙道,与仙道接轨。 毕竟,南奕有着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纵有巧思,也不可能在自个修为境界低的时候,便无中生有地独自开辟出通天大道。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关键节点上并入仙门大道,与之接轨,走出一条有自身特色的修行之道,而不是妄想着凭一己之力,比肩乃至赶超数万年来无数代修士不断创新与完善的仙门大道。 可现在,点满求生本能的黑娃,却在机缘巧合下,让真气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即不以源炁为真气源流,而是直接以规则之力为真气源流,修成长生真气。 这意味着,在本质上,长生真气的跟脚,比之其它真气法脉,更为不凡。 毕竟,万道源炁,乃无数规则之力在凡尘浊世的显化,自然比规则之力本身,要低上一级。 理论上,以源炁为真气源流的其他真气法脉,臻至化境,在修行界中亦不过是一方旁门罢了。 而修行界,旁门左道之流,从来不缺。 虽然南奕的这些真气法脉,修炼之后几乎没有灾厄代价,远比其他修行功法要来得友好。 可其本质,乃是供养十二源武者,以及南奕。 真正有心气的天骄人杰,都不可能为图便利安全,而去选择修炼真气武道,成为源武者的垫脚石之一。 但长生真气不一样。 于普罗大众而言,修炼长生真气,可以无任何副作用,甚至几乎谈不上什么付出地延年益寿。 这意味着南奕一旦将长生真气纳为自身的真气法脉之一,就可以拓宽真气武道的受众,直接从小众变为大众主流,掀起大势。 于天骄人杰而言,长生真气直接以规则之力为真气源流,意味着上限更高。 哪怕不是执掌长生真气的源武者,也有望在修为有成后,跳出藩篱,证得逍遥自在身——大略就是“我即长生”的境界,可以不再观想源武者,也不再依靠武种,自在逍遥。 当然,这都是很遥远很遥远,在眼下根本就没影的事。 可不管怎么说,长生真气的跟脚最为不凡,让南奕看到了一丝,在遥远未来能让真气武道有望真正比肩仙道,而不会局限于一方旁门的可能性。 所以,南奕必须拿下长生真气。 因为黑娃并不属于南奕麾下武者,而是类似于南奕镜像复制体,在权限上相当于跟南奕同级,所以其在真气功法摸索上的进展,此前才不为南奕所知,现下也不为南奕所有。 南奕要拿下长生真气,就必须设法拿下黑娃,化为己有。 ———— 0202 如意宝珠炼分身 南奕沉吟片刻,终是心中定计,准备将黑娃炼作分身。 黑娃本就是道兵召唤物,并非生灵。可在求生本能下,黑娃融「长生」天赋于「天子剑」中,竟使自身渐渐具有几分生灵特性。 如此特性,借假修真,正适合炼作分身。 南奕若自裴清雪处借得广寒冰焰,点化性灵,即可尝试祭炼黑娃。 唯一所虑,在于如何使黑娃不生反抗之意。 莫看黑娃不具灵慧,被南奕抓住也是一脸木讷。但南奕要是想将黑娃炼作分身,黑娃求生本能下,必会反抗。 分身,与化身不同。 化身,乃是虚幻之身。纵有媒介,亦只能存在一时。 分身,却是实在之身,可视作独立个体,独立修行,只在根本性命上,受制于本体。 通常来说,多是无中生有培养分身,或斩下分身。 南奕要想将黑娃炼作分身,就得黑娃臣服于他,不生反抗。 可黑娃无灵慧,只有本能,反而不会臣服南奕。 南奕略一思索,取出得自公冶青天乾坤戒中的「如意宝珠」。 此珠以息壤为材炼制而成,有百变如意之力,可变作任意事物。 只是,所变之物,一来不能是超凡之物;二来,须为其赋予关乎贪婪之性质。 于南奕而言,此珠无甚价值,若平日使用,多半是变作嗜血魔剑一般的凡器之兵。 但眼下,南奕决定将「如意宝珠」用在黑娃身上,为其点化性灵、赋予贪生之灵智。 若黑娃只有求生本能,必会抵触反抗南奕炼化。 可赋予贪生灵智,让黑娃舍不得死,却有望让黑娃屈服。 当然,事情发展,未必顺南奕心意。但就算失败,亦不过浪费一件无用诡器,然后须另想他法罢了。 在南奕看来,值得一试。 他右手抓着黑娃肩膀,燃起了广寒冰焰。 左手则拿着「如意宝珠」,口诵:“如意如意,顺我心意。” 诵完,南奕左手一丢,将「如意宝珠」化作一道流光,飞入黑娃口中。 与此同时,广寒冰焰迎风便涨,转瞬便将黑娃彻底裹住。 内有「如意宝珠」改造身躯,外有广寒冰焰点化性灵,一内一外两相结合,为黑娃赋予贪生之灵智。 不一会儿,黑娃眼神,即从木讷转为灵动。 对其称呼,亦可从“它”,变为“他”。 他看向南奕,嘴唇翕动,似是有话想说。 但最终,黑娃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黑娃他不会大离官话。纵想开口,亦不知如何发音。 南奕逼视黑娃,神识传音,直接表明意图:“我赐你新生,亦能赐你死亡。所以,臣服于我,受我之契,与我为一。” 说完,南奕继续催使广寒冰焰,变动其效,开始祭练黑娃。 黑娃身子一颤。 当广寒冰焰功效,从单纯点化性灵,开始统摄性灵,欲在黑娃神识深处留下印记时,黑娃不禁生出恐惧。 他能感觉到,一旦让南奕留下印记,他即会失去自由,沦为南奕分身。 黑娃本能生出抵触之意。 可是,南奕适才威胁,言犹在耳。 一时间,黑娃也不敢彻底冲撞南奕意志,只略微抗拒,将南奕意志往外推,短暂僵持。 南奕倒也不恼,只是左手一翻,从乾坤戒中唤出「长生葫芦」。 他掀开葫芦盖,露出一丝长生道果之气息,复又盖上。 感受到长生道果气息,黑娃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渴求。 他能感觉到,此物与他有缘,最能补全他根基,使他成为真正的生灵。 南奕嘴角上扬,声音似咏叹:“臣服于我,赐你新生;受我之契,长生可期。” 长生可期…… 黑娃眼神复杂,似有千言万语想说。 但最终,他默默地低下了头,先是变为半推半就,又最终彻底躺平摆烂,不再抗拒。 于是,南奕意志攻入黑娃神识魂灵之深处,缔结主从之契约,刻下思想之钢印。 广寒冰焰火势更盛,却愈发显得冰寒,燃成冰晶,将黑娃裹在其中。 而在黑娃体内,南奕契约接管黑娃一切所有,摄黑娃魂灵于一契,亦在同时给予黑娃存世之凭依。 原本一直在排斥黑娃的无形斥力散去,黑娃体内真气,就像是终于破土而出的种子,失去压制,勃然而发。 轰的一声,冰晶裂开,散作满天冰屑。 与此同时,黑娃真气外放,将广寒冰焰卷向身外一尺,似冰焰流光微漾。 他自冰晶中走出一步,来到南奕跟前,低眉垂首道:“请道友赐名。” 此刻,黑娃已不再是黑娃,而是南奕分身。 作为分身,他与南奕共享部分灵犀,倒是学会了大离官话。 南奕正闭目体悟炼黑娃为分身后,来自黑娃反馈的长生真气之玄妙。长生真气中正平和,尽显生机,于长生特性上,不逊寻常法力。 南奕缓缓睁眸,笑曰:“自即日起,汝名裘长生,掌《五脉长生经》。” 十二真气法脉,正好让分身掌管一脉。 裘长生恭敬道:“谨遵法旨。” 南奕端详裘长生,感觉裘长生面貌与自己相仿,终是有点别扭。 他先是取出一身衣裳,接着将「无颜面」也从乾坤戒中取出,交予裘长生:“佩戴此面,当少言寡语。” 佩戴「无颜面」,会使言行举止凛然生威,且不会被他人记清容颜面貌;同时,使人正言不讳,要么闭口不言,要么就有话说话绝不拐弯抹角。 南奕感觉,倒是挺适合裘长生。 而等南奕将黑娃炼作分身,赐名裘长生后不久,陶知命身化遁光,自天际抵至南奕上方,缓缓降下。 陶知命上下打量了几眼裘长生,啧啧称奇,转头看向南奕说:“恭喜师弟得此分身。想来不须多久,真气武道,便能再上一层台阶。” 陶知命看得清楚,将黑娃炼作分身,拿下长生真气后,南奕的真气武道,如虎添翼,必将在凡世掀起一股大势。 此乃气运勃发之势也。 就仿佛南天城遭劫毁去,亦同时打破了南奕身上某种无形束缚,使其气运勃发,大有一飞冲天之势。 虽然陶知命有些奇怪,不解南奕气运为何会突然勃发。 但他也不想那么多。反正他执掌一道真气法脉,在一定程度上与南奕一荣俱荣,可坐享其成。 除了需要花点心思完善《六脉真吾经》外,陶知命也不去管南奕的真气武道为何会突然涌现大气运。 “都是机缘巧合,没想到此前放逐此道兵,竟让其误打误撞,修出长生真气。”南奕脸带笑意,难掩心喜。 不过他也没有一直念叨此事,而是看向陶知命,好奇问道:“师兄伱可是筑基已成?” 陶知命笑了笑:“还差些,约莫再有一日半,也就成了。” 听了这话,在旁的魏无涯,心中暗羡。 修士破境,不论破境蜕凡还是破境筑基,本质上都是生命形式在发生变化。 此等变化,顺应天地法则,大都讲究一气呵成。 可以这么形容,修士破境,就像是站在一境之巅,准备跃向下一座山峰。 把握到破境契机,就像是等到了风起,趁着风势纵身一跃。 成功跃至下一座山峰,即为破境功成。 若跃得不够远,就是破境失败,多半会摔得粉身碎骨,当场暴毙。 就算侥幸没死,而是棋差一着,只跃到下座山峰半山腰的山壁上,也肯定会撞得头破血流,生出畸变异状。 毕竟,修士破境,本质上是生命进化,通过进化来提高自己的生命层次。 想在几年几十年之间,超越数十万年的自然进化,实现生命层次的本质突破,若是一口气成功,自然还好说;若是没能彻底控制住局势,破境失败,自然会面临强行进化所带来的种种反噬,需好生调养才能恢复。 总之,通常来说,修士自个只能决定是否跃起,是否尝试破境。至于能不能一口气跃至对面,主要靠底蕴积累。 但只要纵身跃起,修士自身,就再难收手,硬着头皮也得继续往前跳,争取破境功成。 而像陶知命这般,对破境过程收放自如,就像是有着进度条,可以自如决定何时筑基功成,简直堪称离谱。 当然,陶知命身怀千年道行,又是二次蜕凡筑基,本就不是寻常修士可比。 “今日下午,离皇天使已至南天城,欲召你觐见。但李太华言你有急事,于今晨出城南下。离皇天使亦只得暂且按捺,等料理完南天城后续事宜,再来寻你。” 陶知命眼角带笑,顺便跟南奕说了下南天城的最新动态。他适才看到裘长生,便猜到了南奕是有意赶在天使抵楚前,拿下长生真气。 “我已重入玄阶,不日便将回返仙门内门。蜕凡之路,只能由你自个继续往下走了。”陶知命笑意不减,“不过不管离皇有何心思,只要你能稳住阵脚,经历越多、见识越广,筑基之后,底蕴也就越足。” 这话倒是不假。 眼界愈是开阔,对自身之道的认知,也就愈发深刻。 筑基之后的道途,便有望承载更多。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稳住阵脚不被压垮。 南奕对自身气运,虽然可能没陶知命那般眼光毒辣,却也是心里大概有数的。 所谓气运,说着玄乎,其实一点也不玄乎。 气运加身,就好比南奕前世,猜对了风口,直接被大势推着向前走,堪称时来天地皆同力。 但怎么说呢,在南奕看来,气运加身,就好比烈火烹油,一旦油没能跟上,就会瞬间落得油尽灯枯的境地。 如前世共享单车,初时声势浩大,熟料最终竟是落得一地鸡毛。 但只要心中清醒,时刻自省,不被鲜花着锦的势头冲昏头脑,不行差踏错,也确实能勇猛精进,轻松取得不菲的成就。 南奕当下,入道修行不过三月时间。他靠着天赋神通加持,战力胜于寻常养气修士,接连斩杀诡灵、攻略灵境,快速获取灵性反馈,得以道行精进。 但其实,南奕一身法种蕴养,也就是修行根基上,还差得不少,起码需要潜修至少一年,才能把根基打牢。 顺带着,还能攒几个长生道果。 四月份孕育的长生道果,已经说定会赐给郭来;五月份孕育的长生道果,南奕准备赐给燕青云,弥补之前强行借法「秘魔舍身剑」时,对其法种根基之损伤。 再加上自身也需化解「秘魔舍身剑」之后患,竟是连六月份的长生道果,都已提前预支。 要从稳扎稳打的角度考虑,南奕可以潜修一年,顺带着转为幕后,分出些许心力引导麾下一众奕武者。 但气运加身,有进无退。或者说,树欲静而风不止。 除非舍了气运、舍了基业,主动跳出风口,否则潜心修行这种事,绝非南奕想潜修便能潜修的。 自打意外觉醒「天子剑」,开辟内功武道之后,南奕便只能趁势而起,趁着气运加身,勇猛精进。然后,争取在狭路撞上其他大气运者时,做出正确的应对,道争得胜,攫取更大的气运。 反正,根基这块,只要在破境之前及时补足就行。 在南奕看来,根基不牢,不过是在斗法之时,会逊于同级修士罢了。 但气运加身下,他只要勇猛精进,取得道行境界上的优势,再去和原本的同级修士斗法,自然无往而不利。 好比一个月前,他拿黑娃还没有太好的办法;一个月后,就已经能轻松拿捏黑娃。 所以,南奕并不害怕自身气运加身,所会带来的挑战。 而见南奕对天使抵楚所携谕旨有所觉悟,陶知命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身形忽地消散。 嗯? 南奕略觉错愕,意识到适才所见陶知命,竟只是其化身。 陶知命此举,倒是正常。 他正在破境筑基,在魏无涯陪同南奕的情况下,猜得到宫劭不会久战,只派化身前来,足矣。 南奕错愕,主要是在于,他竟没认出适才所见乃是化身。 虽然他没仔细观察,但「洞真」被动解析之效,也不至于认不出才对。 可他确实没有认出。 这意味着…… ———— 0203 衣锦还乡南山宴 南奕没能认出陶知命化身,大概率意味着陶知命修为境界,远胜南奕「洞真」法种的玄阶下品,接近于半只脚踏入玄阶,方才能令南奕难辨其化身。 但……还没筑基功成就接近于半只脚踏入玄阶? 南奕有些咂舌,旋即心中凛然。 他意识到,陶知命之所以当着他的面消散化身,其实是在委婉提醒,即便他眼下已然晋入蜕凡小成,也莫因此骄傲自满、自视甚高。 在陶知命看来,南奕不等他筑基功成,便迫不及待地请动魏无涯随行南下,早早来寻裘长生,略显鲁莽。 纵使南奕可能是找「人言纸」问过情报,纵使南奕是想赶在离京天使抵楚之前拿下长生真气,陶知命都觉得,南奕此举,看似只是略显鲁莽,实则是过于骄矜,过于信任自身判断。 在道争幻境中,南奕主动催使「洞真」,以「洞真」玄阶神效,配合「天子剑」与「无相合」,将百姓命格,强行自公冶青天手中夺回,瓦解公冶青天法天之道。 彼时,虽然陶知命与南奕,一在城南一在城北,陶知命没能亲眼见到南奕催使「洞真」。 但陶知命略一动念,很快意识到南奕有着可与「无相真解」相融的天赋神通。 否则,仅凭「天子剑」与「无相合」,南奕破不了公冶青天法天之道,夺不回百姓命格才对。 虽然陶知命心中已有猜测,但既然南奕没说,陶知命也就不好提起这茬。 只是,见南奕似是过于信任自身判断,陶知命便故意使化身来寻南奕,在南奕眼前,玩了个化身当场消散。 南奕见状,品出陶知命的言外之意,顿时默然。 他深吸一口气,而后与裘长生、魏无涯两人,开始回返南山县。 此时,月华已起,与日光交织,开始渐渐滋生灰雾。 不过,南奕来时,是防备宫劭,所以才故意绕路。而今回返南山县,他不必绕路,倒是费不了多长时间。 赶在灰雾弥天,即夜深之前,南奕三人翻过城墙,成功回了南山县。 南奕本以为,宋忠等人,或许会在客栈暂歇。毕竟,谢北河跟燕青云,倒是还在南山县内留有房舍;可宋忠宋家,之前却是把宋府宅院都给卖了。 此番回返南山县,宋忠与郭来,也只得在客栈暂歇。 结果,南奕神识一扫,发现宋忠等人,竟是在酒楼之中等他归来,甚至未曾开宴。 他再仔细一看,发现酒楼宴桌之上,还有南山知县毕胜克,以及从其他县城赶来南山县的燕青云。 原来,宋忠等人回返南山县,进城不久,消息便传到了毕胜克耳中。 而此时,毕胜克已然知晓南天城几近城灭之事。 在南天城遭劫后,按照武安监商定后的官面说辞,南天书行由几位修士亲自跑腿,制作最新一期《南天民报》印模,并赶至附近县城,安排驿马,紧急分送至各地书行自行刊印。 在南山县,书行执事费进印完《南天民报》,直接将最新一期民报售价,上调十五倍,从二十文一期,改为三铜元一期。 这一调价,普通百姓不愿花钱购买,富贵人家,却是第一时间买下。 然后便见,《南天民报》临时停刊,复刊时间待定。以及,贼子霍子良,于南天城投毒散播瘟疫,毒害百姓无数;郡府正在全力料理此事后续。 字越少,事越大。 买报之人,全都懵了。 无数?究竟是死了多少人,才能不加掩饰地直接说“无数”? 难不成,死伤无数,直接郡城都没了? 而相较于寻常富贵人家,南山知县毕胜克,知晓修行界存在。 他经验丰富,一看报纸,便知道郡城此番变故,定是与修士有关。 再次感慨了一番修行之路太过凶险,毕胜克觉得,自己当年没有选择接引源炁赌命,未必不是明智之举。 显然,毕胜克此时,已然忘了他曾经得知南奕觉醒有天赋神通时的艳羡之意。 然后,在买报之后,毕胜克一直在等待郡城方面的最新消息。 结果,郡城新消息暂未等到,却等到了宋忠等人回返南山县。 毕胜克不知南天城死伤无数,会只剩多少百姓幸存。 但他看得到,宋忠及其管家赵老,还有谢北河,都完好无损地重回南山县。 若只宋忠一人,毕胜克可能会去想宋忠入了书院,或许能受到庇护,免受此劫。 但加上谢北河与宋家的老管家,毕胜克很快便想到了南奕。 在拜入书院以前,南奕便已觉醒天赋神通,等同于半只脚踏入道途,肯定是一入书院即可轻松入道。 再加上《明报》曾刊有九花玉露丸的广告,其延年益寿之效,恐是实打实的真话,而非虚言妄语。 毕胜克念及此处,当即动身,邀宋忠等人去酒楼小宴。 当时,宋忠等人刚与燕青云汇合。 即便宋忠再三表示,南奕有事还在外面处理,会夜深才归,毕胜克也坚持设宴,说不论再晚,都会等南奕归来再开宴。 当然,开宴是指上大菜。宋忠等人去了酒楼,毕胜克亦会安排诸多点心水饮。倘若有人真要饿了,其实吃点心也能吃饱。 盛情难却下,宋忠等人最终还是被带到了酒楼里,吃着点心饮着茶,一边与毕胜克畅聊,一边等待着南奕归来。 当然,主要是谢北河在陪毕胜克各种聊,聊起《大离双龙传》剧情,以及南山县开明书馆现状云云。 ——在谢北河被请去南天城后,开明书馆,便交给了学舍讲师朱献代为看管。 反正开明书馆基本都成了免费阅读之所,让朱献简单看着,不时安排学生做零工,整理书架、打扫卫生即可。 朱献既然挂了南奕画道半师之名头,在与周青一起不时组织直描法画技交流茶话会的同时,也就顺带看着开明书馆。 然后,宋忠还偶尔会接几句话。至于郭来跟燕青云,则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他俩无心赴宴。但毕胜克打着宴请南奕的旗号,在未曾问过南奕意愿的情况下,他俩不好一口回绝,最终还是被热情好客的毕胜克给拉上了。 不过就算赴宴,两人也是坐在一旁,私下交流真气武道方面的心得——虽然跌落蜕凡修为后,郭来没法神识传音,却依旧能以真气传音入密。 言归正传,南奕回了南山县,见宋忠几人已在酒楼,倒也不好拂了兴致。 他传音宋忠,让宋忠通知毕胜克可以开始备菜。 然后,南奕看向魏无涯:“魏师兄,你可要一起赴宴?” 因又一次动用「明镜台」,魏无涯又得守一年的“闭口”戒律。 南奕暂时还未帮他代守戒律,魏无涯眼下就只默默摇头,表示不会去赴宴。毕竟,默然扫地十八载后,魏无涯早已不太习惯与人聚会。 南奕早有所料,直接取出一袋零钱丢给裘长生,让裘长生陪着魏无涯去客栈可几间客房。 接着,南奕赶赴酒楼。 酒楼中,得宋忠通知,毕胜克已开始叫人上菜。 南奕不知毕胜克究竟为何设宴。但他知道毕胜克此宴,定是与他修士身份有关。 所以,南奕也没有藏拙去走酒楼正门登楼,而是如毕胜克所愿,不走寻常路,直接以常人难以反应的速度,纵身一跃,自窗外进入酒楼雅间。 在毕胜克眼中,就是眼前一花,突然便多出一人。 毕胜克迅速按下惊意,以及诧异南奕面容怎有了三分变化的疑惑之意,笑道:“三月不见,南郎风采真是更胜往昔。”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南奕心中虽有些不以为然,却也与毕胜克寒暄数句。 只是,南奕亦有些好奇毕胜克设宴的目的。 毕胜克并未大张旗鼓地搞宴席,除去宋忠等人外,就只他一人。 这也是宋忠没能推辞掉的原因。 如果毕胜克大张旗鼓地给南奕接风洗尘,南奕心里还能有所猜测。但毕胜克只一人设宴,南奕一时却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待酒过三杯,毕胜克终于表明心意:“《明报》每期,我都有买来看。见得郎君曾对外销售九花玉露丸,我只恨身不在郡城,没法预购,有心无力。” “难得郎君今日回了南山县,不知郎君可还有九花玉露丸待售?若是有售,还望郎君赏脸,售我一份。” 南奕炼制九花玉露丸,根本没什么技法可言。药效虽然无差,可离开长生葫芦后,根本维持不了多久药性。 所以,他只搞预售,让预购者于特定时间登门,取药直服。再加上优先供应大单,如此条件下,自然是叫郡城世家子得了去。 听见毕胜克所求,竟是九花玉露丸,南奕心中恍然,颇觉微妙。 “毕大人欲购九花玉露丸,就是在下客户,大可直说,不必设此酒宴。”南奕顿了顿,“至于九花玉露丸,此药于我,倒是有些存货。不过此药若是取出,必须尽快服食。毕大人今日,还能食否?” 在他看来,毕胜克若是求药,直说便可,根本不必摆宴设席。南奕虽能出于礼貌寒暄客套,可私心里,却是多少觉得有些浪费时间。 毕竟,仙凡有别。虽然知道毕胜克摆宴设席,且等他归来才开宴,是在示好于他。 但南奕,并不在乎。 毕胜克抿了抿唇,接着笑道:“郎君放心,我只喝了几杯酒,未曾多食,定能服下九花玉露丸。不知郎君此药,可否买上五十颗一并服用?” 南奕摇头:“不必如此,于凡人而言,连服三十颗,药效已达极致。” 毕胜克恍然说:“原来如此,只是不知,郎君此药是放在何处?今日,或是何日去取比较方便?” “毕大人若是有心,我现在便可取药。”南奕平静开口。 于是,毕胜克当即道:“便请郎君取药。” 南奕取过一空碟,唤出「长生葫芦」,轻轻一摇,甩出三十枚九花玉露丸落于碟中。 毕胜克面不改色,筷子连夹,似慢实快地将三十枚九花玉露丸,像夹花生一般夹入口中。 然后,毕胜克问道:“郎君难得回一趟南山县,乃我南山之幸也。只是今夜匆忙,暂只能备上一桌薄宴。我欲明日再行设宴,请上县中名流,为郎君接风洗尘一番。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于毕胜克看来,南奕已然入道,日后注定是朝廷高官。只是,是否要接风洗尘大宴四方,还得看南奕本身意愿。 毕胜克拿不准南奕脾性,不敢擅专,便只摆了一桌小宴,只先为自己求取九花玉露丸。 南奕客气推辞:“奕只是有事回来处理一二,待不了两天便走,就不劳毕大人兴师动众了。” 结果又过了几杯酒,南奕起身告辞。 而感知到体内涌动的热流,毕胜克也不再挽留。 等南奕等人离去,毕胜克压了压衣服下摆,长舒一口气后,火急火燎地赶回府,准备找新纳的宠妾金莲,战个痛快。 ………… 南奕赶去裘长生之前定好客房的客栈,找到魏无涯,准备接过魏无涯今日新增的“闭口”戒律。 不过,在此之前,他特意从周青家过,放出点点,让点点去寻周青。 今年以来,周青坐镇开明书馆,借茶话会之名开班授课,又操办连环画产业,已成县中诸多大府豪门座上宾。 不仅有人想许配家中小女给周青,周青本身,也借此挣得不少钱财。 但一应婚事,周青皆未应下不说。便是赚得钱财后,也依旧过着朴素生活,专心于学业,只偶尔画上一些连环画。 朱献为此赞道:若周青保持此番心性与求学劲头,或许不必等到后年,便有望于今年,斩获南山学舍的岁考前十。 不少人都不解,周青年纪轻轻,为何能如此沉住气,不为钱财、权势、美色所动。 唯有周青自个明白,每当面对钱财权势与美色,他便会想起南奕。 他当下所得,全赖南奕之画技,借以成势。简单说,就是蹭了南奕带起的直描画技,以及连环画之风潮。 可南奕当年,明明有着远胜常人的文才与画功,却能专心学业,直到岁考自信夺魁,不日便将离开南山县时,才开始写画插图,正式扬名。 换言之,他当下所见,皆是南奕当年思虑后,弃之不为之事。 周青不知南奕实乃穿越者,是在穿越之后才开始写文刊报。 他以南奕为榜样,时刻激励自己,觉得南奕能做到的事,自己也该做到。 所以,钱财权势及美色,在周青眼中,皆可弃也。 他赚钱,只为贴补家用。 他扬名,只为以此为引,借取各家秘传典籍,开阔眼界,增进学识。 他专心学业,只为鱼跃龙门,争取今年便能岁考夺魁,尽早追赶上南奕。 ———— 0204 布武传法谋共赢 周青正挑灯夜读。 却有蝇虫飞进室内,在周青身旁盘旋。 周青继续看着书,右手随意一挥赶,并未在意。 直到蝇虫再三凑到周青面前,周青才有些气恼抬头,看看究竟是哪来的蝇虫,竟如此放肆。 结果定睛一看,周青讶中带喜,连声道:“点点?你们没在南天城出事吧,真是太好啦!” 被周青挥赶走好几次的点点,落在桌上,重新变作小人模样,笑道:“那肯定没事。不过青哥儿现在,看书真认真。” “既以南兄为榜样,自当勤学笃行。”周青伸手捧起点点,“点点今晚过来,是南兄回了南山县?” “嗯呐,老爷今晚回的南山县,知道我想看看青哥儿现况,就放我自由行动了。”点点坐在周青手心,歪了歪脑袋,“看到青哥儿现在读书用功,点点很替青哥儿感到高兴。” 周青一脸笑意,并未接这话。 不过他仔细看了看点点,问道:“点点你是不是变大了许多?” 因每天变化不大,点点自个倒是没有留意自身变化。但周青几个月没见点点,再次见面,顿时发现点点长高了一半多。 虽然仍旧是个如蝇大小的小不点,可对比三个多月前,却是变化极大。 而再往前推,点点跟着周青一年多,不仅没有变壮实,还在不知不觉中,丢了一开始古灵精怪的劲儿。 念及此,周青心底,生出一丝愧疚之意。 今年以来,周青一直在复盘分析南奕的所作所为。 他逐渐认识到,他不如南奕之处,在于南奕会尽可能地谋寻共赢。 找他求换点点时,南奕道出逆用食墨神通会对点点不利,立马便叫他哑口无言。 而后,南奕既为他指出一条新路,又能给予点点更好的成长环境,登时叫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再接着,兴办开明书馆,组织茶话会,抛出连环画为饵,更是将他与讲师朱献,以及县中欲追逐画道风潮的文人书生,全给网在了一起,还都能满足其需。 周青看在眼里,不住复盘揣摩,知道南奕起势,靠的是共赢二字。 然而,共赢,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周青完全是靠着组织茶话会,协调各家对连环画产出的需求,才逐渐认识到,把握好平衡,让大多数人都能感觉满足的共赢,究竟有多难。 他也意识到,自己以前只在乎一己私利,对点点,确实多有亏欠。 不过,知耻而后勇,周青相信自己才智不输南奕。只要保持勤奋用功,有望于今年岁考,杀入前三。 如果运气好,今年便拿下头名,更是能比南奕小上一岁,就拜入南天城的无相书院。 ——南奕原身,在学舍第二年,便是当年南山学舍岁考第七名。不过十大书院中,只有无相书院会免学费,所以南奕原身,仍旧是在学舍又学了一年。 “点点你是不是变大了许多?”周青捧着点点,左右打量,好奇问道,“说起来,伱跟着南兄,平日里都有做啥?感觉怎样?” “好像是变大了不少,嘿嘿。”点点看了眼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傻笑不已,“平日里跟着老爷,主要是帮老爷代笔写书,将老爷口述的故事,润色成文稿,还有插图。然后老爷隔三差五,会找些文章手稿喂给我,让我掌握相应文章的各种技法。” “至于感觉?感觉就是十分充实。”点点想了想,猛点小脑袋,“毕竟,每天不仅要保持万字更新,还要看新书,练习相应的文章技法,实在是充实到没空胡思乱想。” 说到这,点点身子突然一颤。它想起南奕曾在诚友书店与陶知命闲聊时,开玩笑般说过一句话:人若是觉得忙碌,多半是因其还不够忙碌。 这是南奕与陶知命闲聊引入蒸汽技术兴办工厂后,百姓观念上会有何等变化时随口所说。 当时正在一旁努力码字的点点,立马将这话记在了心底。它觉得,老爷说的这句话,真准。 在听完点点之言后,周青一时间,竟不知该说啥为好。 毕竟,南奕确实是在全方位地培养点点。而学习,本就辛苦。 就算点点有食墨神通,可快速学习。但在学以致用,做到熟练运用这块,也同样少不了努力练习。 周青抿了抿唇,说:“点点,或许今年岁考后,我便能拜入无相书院,与你跟南兄常见面。届时,就让我俩比一比,这一年来,我俩谁的进步更大。” 周青如此说,是想着给点点打打气,激励一二,别懈怠。 但点点闻言,却是有些苦恼道:“就算青哥儿你今年岁考夺魁,明年怕也是在郡城见不到我和老爷。” “嗯?”周青目露不解。就算南天城出了乱子,会重定楚郡郡城新址,也不至于影响到岁考就学之事才对。 因周青只是凡人,有些话不太好说,点点便道:“主要离皇天使这次来楚郡,找老爷也有事,多半是带来了离皇谕旨,要让老爷进京觐见。” 周青闻言,竟觉有些茫然。 南奕只是拜入书院几个月而已,怎么就跟天使也扯上关系,连书都不用读了不成? 点点挠了挠头,说:“是跟内功有关。” 听到内功,周青嘴角微扯,更加沉默。 他当然知道内功。《大离双龙传》,写的就是与内功修炼有关系的武者故事。 只是,作为读书人,周青对内功,有些理解不来。 在《明报》发行之初,完全是靠直描画技,撑起销量。一应文人书生,皆能看出直描画技会在日后广泛运用于印刷业,成为风潮。 所以,即便是有周青开班授课,他们也会购买《明报》,收集南奕特意用上不同技法所画的插图。 但自二月中以后,《明报》销量暴增,除去郡府政策加持外,完全就是靠所谓内功,将寻常武夫乃至百姓,也给吸引住。 此时再去买报,为人讨论热议的内容,已从画技变作内功。 周青一开始,还以为内功之说子虚乌有,纯是南奕又搞了什么法子在宣传推广《明报》。 结果,内功竟是真实存在,惊住了一众书生。 周青理解不能,一众文人书生,也不理解。 他们实在想不通:南奕不过是写个而已,怎么内功一说,就成真了呢? ………… 南奕回到客栈,将魏无涯今日新增的“闭口”戒律,又一次接过,并分给诸奕武者,悄然化解。 至于“扫地”戒律,南奕暂未接手。 但他已想到了处理办法。 次日早,南奕跟着燕青云,叫上郭来与裘长生,以及魏无涯。一行五人,赶至离县城不算远的一座小山。 在山上,赫然有着两千余名奕武者。 这些奕武者,某种意义上相当于燕青云的追随者。 自接了南奕传武之令后,燕青云一直在外奔波,于楚郡诸多县城挑选品行尚可的武夫赐予武种,传授内功心法《奕经》。 不少奕武者,都将燕青云视作武道半师,跟随其后。 每当燕青云赶去下一座县城,都会有新的奕武者,加入跟随燕青云的大部队。 尤其是在《初脉秘魔经》的消息传开后。 得知内力之上尚有真气,而燕青云平时广为传武的只是内功心法,还有真气秘籍,是他暗中考察评估合格才会传授后,决定跟随燕青云的奕武者,也就越来越多。 他们不奢求一定会得到《初脉秘魔经》传授,但至少,把态度摆出来,肯定能提高得赐功法的几率。 于是,跟着燕青云在外到处跑的奕武者,越来越多,到现在更是已愈两千。 这么多人,基本都没有路引,进不了外地县城——一般县城,不说敢不敢放这么多奕武者进城,便是敢放,城中客栈,也难以供应食宿。 所以,数千奕武者,跟着燕青云到处跑,基本都是在野外过夜,以及找荒野之兽打牙祭。 燕青云对此,也只能大概约束一二,确保这些奕武者相互监督下,不会胡作非为即可。 不过,南奕却是看中了这批奕武者,准备找他们帮忙,替魏无涯化解掉“扫地”戒律。 南奕来到山上,朗声道:“诸位,我便是「奕名」,承蒙大家厚爱,愿意修炼由我开辟而成的内功武道,乃至真气武道。” 南奕声音传遍周边,不少奕武者甚至根本没看到南奕,只闻其声。 他们顿时有些骚动,想要凑到南奕跟前。 “大家且静下,保持静立,不要走动。”南奕再次开口,语气平缓,却让所有奕武者,都下意识地遵照。 “我知不少人想看看我长啥样,不过此事不急,待会我会和所有人都打个照面。然后,我也知不少人,是想求取真气秘籍,修炼真气武道。” “或许,不少人心中还会有些埋怨,觉得我既然把内功武道都传开了,何必在真气武道上藏藏掖掖。” 第一次与众多奕武者照会,南奕干脆当作是在演讲致辞,就传武一事聊上数句。 “其实原因很简单。内功心法,中正平和,本意便是为了让所有人都适合修炼,乃基础之法。” “不仅武夫可以修炼,文人书生,乃至女子,都可修炼。只要以打坐取代睡眠,哪怕不修武技,纯练内力,亦可养生健体。” “而真气秘籍,却不一样。首先,在修炼上,真气功法剑走偏锋,具有一定凶险,不可妄传;其次,真气性质还与个人体质有关,若是体质不合,强行修炼反而有害。” 顿了顿,南奕继续道:“最后,真气神异,百倍于内力;若论真气之威,更胜名刀利剑。寻常武夫,若是内功修炼未至化境,贸然修炼真气,堪比稚子持刀,不甚可控。” “所以,品行不佳者,不会擅传真气秘籍。不过……”南奕话锋一转,“当下所创真气秘籍中,非独《初脉秘魔经》一门。体质不合《初脉秘魔经》者,未必不合其他真气秘籍。” “然后,有一门《五脉长生经》,于功法定位上,颇类《奕经》。一个是基础内功心法,一个则是基础真气功法。” “诸位既能跟着燕青云到处跑,论及学武毅力,自然是不差。所以,我欲做个小考验,只要能通过考验,即可得授《五脉长生经》。” “此法别无他效,唯重养生二字。日后诸位若是有缘得到其他真气秘籍,亦可直接转修。” 听见南奕这么说,离他近的一些奕武者,按捺不住,当即嚷道:“有何考验,请尽管指示。” 南奕笑道:“我的考验很简单。往西数里,有条河流。诸位入水下河,若能在水中修炼足一日内功,即可来找我求取《五脉长生经》。” 魏无涯“扫地”戒律,严格来说是“洁行”戒律,只要时刻保持清洁之举即可。 扫地固然是清洁行为不假,但泡在水里洗澡,同样算是清洁之举。 只要近三千人在河里泡上一天,魏无涯眼下增至十年半的“扫地”戒律时长,南奕接过以后分散转劫,就能轻松化解个七七八八。再往其他奕武者灵活转劫,双管齐下,不难搞定。 很快,一众奕武者便从山上赶去了河边。 因为是要泡在河里修炼内功,奕武者不能深入河中,只能在浅水区打坐修炼。 所以,两千余奕武者,间隔着散开以后,足足占据了五里河岸。 南奕站在岸上,一眼望去,也稍有些咋舌。 这些奕武者,其实并不清楚南奕所说水中修炼内功一日之考验,究竟是在考验什么。 但他们不在乎。 比起不少武馆各种折腾却始终藏着掖着的教学方法,南奕只是让他们下水泡一日,根本不算折腾。 莫说有可能习得《五脉长生经》,便是冲着传武《奕经》不曾作过要求,不少奕武者,便愿意照着南奕说的去做。 当然,毕竟是给自己提供信力的奕武者,南奕也不会当真把人当韭菜一般往死里割。 除去早已说好的《五脉长生经》外,南奕也在暗中审视一众奕武者。 若是看见谁受有暗伤,便会随手弹出一道得自裘长生加持的长生真气,为其祛除暗伤。 ———— 0205 为百姓开道长生 即便是在一众真气法脉中,《五脉长生经》对应的长生真气,都最为特殊。 像《初脉秘魔经》与《次脉原血经》,都是以特定源气,将内力染成真气。 而《三脉冥凤经》与《四脉冰凰经》,则是以血脉异力,感染内力。 至于陶知命的《六脉真吾经》,因其自身道途已定,乃是以法力直接感染内力。虽与前四道真气法脉源流不同,但在跟脚上其实大差不差。 唯独长生真气,跟脚最为不凡,乃是以规则之力作为真气源流。 按理说来,规则之力,比之源炁更加本源,自然也就更难以人身承载。 因为此世修行体系中,唯有人体九宫,因天地法则机制,可缔结法种,进而承载一丝规则之力。 不过彼时,裘长生本就非人,乃是道兵召唤物,又碰上「长生」天赋偏于被动之效,其所对应规则之力亦显得中正平和,不甚狂暴。 机缘巧合下,倒是令裘长生成功迈出最关键的一步,结合「长生」天赋,以其对应的规则之力作为真气源流,修成长生真气。 南奕将裘长生炼作分身,纳入麾下,正式为真气武道开辟长生之法脉,意义重大,影响深远。 因为,其他真气法脉,虽相较内力大增神异及威能,却也开始出现体质契合问题,变得不再普适。 唯有长生真气,依旧普适性极强,几乎所有人都能修炼。 最妙的是,长生真气,神效加点全加在了养生上,而没有加半分威能。 同时,因「长生」天赋需保持静止,修炼长生真气,亦得静止,即只能打坐修炼。 对需要逞强斗狠的武者来说,若不考虑养生之效,长生真气威能太弱,并不比内力强上多少。 但对普通人,对整个真气武道来说,长生真气威能及功效,都是刚刚好。 南奕对内功武道没有太过严苛的限制,是因为内力神异,只比得上法力之万一。 对修士来说,武者是否修炼内力,区别不大,都不会造成半点威胁。 即便南奕全力推广内功,也很难被仙门修士放在眼里。 可真气神异堪比法力之百一,在一定程度上能对不加防范的修士造成伤害,其实有些敏感。 若南奕不是无相仙门弟子,而是散修,他甚至未必敢将真气武道传开。 即便他是无相弟子,心有顾忌下,也不敢肆意滥传真气武道。 可长生真气的出现,意味着补全真气武道短板的关键拼图,找到了。 其他真气法脉,不好滥传。长生真气,却没有太多顾忌,能像内功武道一般,略设门槛,即可传开。 在南奕看来,如果他麾下奕武者要朝着教派形式转变,侠道精神,可以作为核心思想。 但侠道精神,说起来好听,却不利于传教。 因为,损己利人,乃至于利人不利己,都在一定程度上违背人性。 可以将侠道精神设为脱离低级趣味的核心思想与追求,但要想顺利传教,且不被大离朝廷打为魔教,必须立足于人性,提出顺应民心,又于国有益的思想主张。 这一主张,南奕还没想好该用怎样的文章来阐述。 但用最朴素的话语表示,即是:人人有书读,人人有功练。 只要南奕不设后门,所有人都能修炼,且威胁不到修士存在的《五脉长生经》,就等同于利国利民的强身健体之法。 俗话说,国强则民强,国富则民富。 但反过来说其实也行。民强则国强,民智则国智,民富则国富。 当今之世,北方坎朝,以蒸汽技术引领百业革新,国势强势,咄咄逼人。 东方震朝,穷兵黩武,不断摸索战阵之法。 西方兑朝,仰仗山川地势之险,偏安一偶,却开始文艺复兴,专攻文化入侵——像印刷之术及报刊产业,就是从兑朝引进,并加以推广,确保文化高地不被兑朝侵占。 南方大离,本是以经济繁荣著称。 但在北方坎朝百业革新后,大离经济优势不复,屈居四国第二不说,又赶上上任离皇暴毙。 新皇即位,以小宗入大宗,忙着与皇室宗老及九部百官争权,直到最近半年,才开始真正掌有皇权。 面对四国竞争之局面,只要南奕不设后门,相应真气法脉又不会威胁到仙门修士,虽然仍旧难免会受到朝廷或仙门的压制,却不至于在一开始就受到针对性攻讦、各种抨击。 而所谓压制,即是道争之体现。南奕有信心道争得胜,将利国利民顺便利己的长生真气推广开来,掀起全民习武之大势。 从这个角度看,长生真气,当真是各方面都刚刚好。 不过,也正是因长生真气格外重要,堪称真气武道后续推广之基石,南奕才必须将裘长生炼作分身。 宁可炼分身失败,也不能让长生真气,掌于外人之手。 如果当真炼分身失败,南奕大不了就等,等到想出别的方法来拿下长生真气。 而在此之前,只广传内功武道,再小范围传播真气武道,对南奕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 反正真气武道之未来,就两点最为关键,一曰精,二曰广。 “求精”,就是不断提高真气武道上限,从内力到真气,再从真气到真炁,使武者上限,不逊于修士太多。 继而以十二道真气法脉,拉拢吸纳十二位真气武道护法,一荣俱荣,形成一方小圈子,逐步提高真气武道在此世修行界的影响力与话语权。 这方面,更看重的是十二位护法本身天资,能否在真气武道上贡献力量,推陈出新,抬高上限。 真要说来,于“求精”而言,其实并不需要广传真气武道。 而“求广”,则是在保证普适性的前提下,设法增强真气武道下限。 对南奕来说,「天子剑」聚众加持,主要有用的,是他可以向麾下武者借法。但借法所得,看重的是“求精”成果。 至于“求广”成果,无非就是增加平日几乎用不上的备用蓝槽,说重要或许重要,说不重要,却是当真不重要。 所以,即便是以内功武道作为下限,南奕也并非不能接受。 当然,若能以长生真气作为下限,自然是更好。 南奕麾下,现分奕武、真武、源武三级。 奕武者修内功心法,源武者掌真气法脉。 中间的真武者,则是修真气秘籍,修炼真气。 对源武者来说,自行修炼真气以壮大,不仅快不起来,更是颇为麻烦。 但对真武者来说,修炼真气,却是不难。 因为传给真武者的真气秘籍,实是糅合观想法,令真武者观想源武者,于体内生出一丝感应反馈之真气为引为种,继而通过修炼不断壮大。 某种意义上,十二道真气法脉,就相当于南奕分出些许香火信力,成就十二位真气武道护法,与其一荣俱荣。 在修行早期,头几个源武者位置,或可以早早给出,选定人员,与南奕一起进步。 但越到后面,作为真气武道护法,源武者之位,却是越发不能随意给出。须立下大功,或天资格外出众,才会考虑将其拉拢吸纳,擢升武道护法之位。 当下,十二道真气法脉,已定半数。 《六脉真吾经》,南奕是让给陶知命,任由陶知命自行决定是否推广。 而《五脉长生经》,说是对应裘长生,其实就是南奕分身。 修炼此经,甚至连观想对象都是南奕本身。只是南奕会将响应观想之事,交由分身裘长生负责,让他来向真武者反馈一丝长生真气。 南奕叫跟着燕青云到处跑的数千位奕武者,于河中修炼内功,借机传授《五脉长生经》同时,也顺势化解魏无涯“扫地”戒律。 两项病字灾厄,皆被南奕接过,代为守戒化解后,魏无涯浑身轻松,就像打破樊笼,整个人精神面貌都大有改观。 没了戒律困扰,魏无涯已然可以着手破境筑基事宜。不过,既是因南奕替他化解灾厄,知暗中或许有着筑基魔修惦记南奕,魏无涯也就不急于一时,准备等护送南奕去郡城见到天使后,再与南奕告辞。 只是,魏无涯没有想到,南奕忙着传武,不急着赶回郡城去见天使。天使本人,却在交代完郡城事宜后,亲自赶赴南山县,主动来寻南奕。 彼时,四月十三号上午。 南奕一一传授《五脉长生经》,让在河中泡了一整日的数千奕武者,别再扎堆聚集尾随燕青云,赶紧回家修炼长生真气。 因「天子剑」上位压制之故,对于南奕所言,奕武者只要不是心中特别抵触,就会有不甚明显的言听计从感。 南奕目送最后得授《五脉长生经》的奕武者离去,刚要说些什么,便见一位绯袍男子,忽然在附近现出身形。 绯袍,乃四品以上官员所着官服。 南奕看向男子,其名曰:杜衡。 大离吏部侍郎,牧令司司长,亦是离皇今回派遣至楚郡的钦差天使。 身处凡世,纵是吏部侍郎,杜衡修为亦不过蜕凡圆满。但此世修士战力,既看修为境界,也看神通阶秩。 杜衡一身术法神通,皆已圆满,其战力,自然也远胜寻常蜕凡圆满之散修。更不消说,在杜衡身上的灵光,表明其还有着一件玄阶诡器。 南奕微微眯眼,压下「洞真」所窥,作揖道:“无相学子南奕,见过天使。” 虽然杜衡暂未自我介绍,但其着身的吏部侍郎绯袍官服,本就是一种无声介绍。 所以,杜衡并不觉得被南奕叫破钦差身份有何奇怪。他轻轻颔首道:“我乃大离吏部侍郎杜衡,受离皇之令,来此楚郡巡视究竟。另有离皇谕旨,欲传无相学子南奕。只是南天城中不见郎君,本官亦只得亲来南山县,寻见南郎。” 杜衡脸上挂着笑意,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南奕不卑不亢应道:“未曾提前候迎,反叫天使来寻学生,是学生失礼。” 嘴上说着失礼,南奕心中却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此世政体,非是中央集权,而是介乎君主立宪与分封制之间。 除离京以外,离皇地位虽尊崇,却只能遥管各郡官员,管不到民间百姓。 南奕只是书院学子,未有官身,本就不必候迎钦差天使。 虽然天使抵至南天城,召见南奕时他人不在,略显失礼。但离京既未提前通知南奕候迎,哪怕南奕猜得到可能有与他有关的谕旨,也可以当做不知道。 大家都是修士,本就不必守一些虚礼,杜衡亦无意细究。 他只看了宋忠一眼,复又看向南奕,悠悠道:“本官乃为内功武道一事而来。不过现下来看,南郎开辟武道前路,又有心得,竟化内力为真气,神妙非凡。” 非凡二字,意指真气之神异,可抵法力百一。 内功内力,仍属凡阶,唯有武道宗师,勉强可称黄阶下品。 但真气武道,虽仍处凡阶,却隐约有些模糊凡阶与黄阶之间的界限。 南奕听出杜衡话语中的言下之意,当即表态:“真气非凡,亦会有非凡之险,不会擅传。不过今日所传《五脉长生经》,修长生真气,唯重养生健体,并无异效,倒是无甚凶险。” 此世神诡暗伏,超凡神效与诡异代价,堪称形影不离。但祸福相依,没有暗藏凶险的长生真气,即便广传民间,亦不会动摇修士地位。 只是长生真气会掀起一股全民习武练功之大势,为南奕汇聚庞大信力,注定会引来其他修士的关注。 因为,百姓散逸之灵性,总是有数的。南奕得到的多了,其他人分得的,自然便少了。 这是道争之事注定会发生的内在逻辑。 杜衡对视南奕片刻,又将目光放远,遥遥看向远去散开的诸多奕武者。 他声音悠悠:“看来,南郎心善,欲为百姓开道长生。” “生而为人,自有同胞情谊。能为百姓略尽绵薄之力,学生之幸也。”南奕笑道,“再者,修炼真气,需多加食肉以汲取精气。此举促进消费,刺激经济,亦可称利国利民也。” ———— 0206 先入离京者为皇 随着冬令造化赛博月宰证道,此世格物之道兴盛,灵宝法器开始普及。 这些变化,虽是以修行界为主,却也渐渐影响凡世王朝,令凡间生产力不断提高。 如此,自然使得坎离震兑四大王朝,人口都在不断增长。 原本,约莫每隔百年左右,四国之间便会默契开战,或两两捉对大战,或三国乃至四国混战。 然后,通过鼓励百姓踊跃参军,强制点名某些世家子领军,于边境血战拉锯,转移国内日益增长的各种矛盾与压力。 但这一次,北方坎朝因为民间研究出蒸汽机,决定趁势推广蒸汽技术,革新百业,兴建工厂,以此化解人口增长之压力。 简单说,北方坎朝表示隔岸观火,不参战。 紧跟着,西方兑朝掀起文艺复兴运动,各大幻盟治下民众,相互间为文坛正统之名打得头破血流。 既然内部已经开始以武德复兴文艺的名义内战连连,西方兑朝自然没法再对外作战。 如此,剩下南方离朝与东方震朝面面相觑。 震朝倒是想打,军功制下,不打不舒服。 可赶上上任离皇突然暴毙,新任离皇仓促继位,压根不想打。 天启元年,面对震朝派兵袭扰与之接壤的大离韩郡图穆堡,登基不久的离皇,开口就是议和。 顿时,朝堂之上,群情激愤。 尤其是只比离皇晚三天抵京,便错失皇位的离皇四堂弟,痛斥道:“皇兄继位,正该击退来犯之敌,扬我国威以安民心。今臣等皆欲死战,皇兄何故议和?” 离皇并不动怒,从善如流说:“皇弟所言极是。既如此,便拜皇弟为帅,请赴韩郡图穆堡,就地组织兵马,以御震军。” 还有几位最为反对离皇、坚定主战的九部大臣,都在离皇一道调令下,跟着离皇四堂弟一起去了韩郡。 于是,在几位大臣自掏腰包的亲自镇守下,虽然离皇没有往韩郡派一兵一马支援,也没有再提议和之事,但震军仍旧和气退去。 此后,震离两国,都改为偷师坎朝蒸汽技术,往各自国内引入,革新百业,以此应对人口增长之压力。 南奕穿越至此,熟悉大离局势后,甚至对当下时局变化趋势感到有些眼熟。 对大离百姓来说,往后数十年,或许称得上是最好的时代。 因为,生产力跨越式提高,将人口压力转化为人口红利,带动全国上下经济爆发增长的日子,已然近在眼前。 对此前景,不止南奕看得出。凡是眼界不差者,皆已形成共识。 前推数月,南奕尚在学舍读书时,讲师朱献为激励学子,亦曾说过:时至今日,已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将近;未来百年,更是大离时局万象更新、重定纲常之百年。 而纲常重定,看似只是凡世规矩变动,实则对应修行界不同势力间的话语权洗牌。 毕竟,各国内部修士,如南洲诸仙门之间,本就不是铁板一块。像大离九部,包括皇室,权威之所以不同,便是争出的话语权高下之分。 而凡世所谓规矩,实是修士牧民之约。 只要百姓遵循规矩,对某些事物习以为常,就会在事实上对某些道统法理,提供信力。 当北方坎朝推广蒸汽技术,革新百业,带动凡世时局变化同时,其实亦是在掀起蒸汽时代修行大世。 像西方兑朝的文艺复兴运动,之所以会打得头破血流,正是因此事幕后,实是西境各幻盟内部,在争蒸汽时代话语权,定新时代纲常规矩。 坎离震兑四大王朝,分别对应北荒梵宫、南洲仙门、东原玄宗、西境幻盟,即东玄西幻南仙北梵。 因山川河流之地势,将整个西境分割如棋盘,固然使得西境易守难攻,可偏安一隅,却也使得西境内部难成一统。 名为兑朝,实为联盟。 眼瞅着蒸汽时代修行大世即将来临,西境幻盟,干脆内部斗了起来。 而南方离朝,则是以上任离皇暴毙,作为明争暗斗之开端。 大离皇室,作为离朝最大世家,实是一家即仙门、仙门即一家。 所有元始仙门修士,皆是皇室子嗣。 如此情况,自然使得元始仙门弟子,人数不多。 当然,这也是诸仙门博弈后的平衡制约。 既然皇室子嗣入道修行后,可坐享王朝气运为底蕴,轻而易举便同阶无敌、横压当代,自然要限制元始仙门规模,不让元始仙门对外招人。 而好巧不巧,上任离皇正值青壮,是元始仙门彼时唯一一位年岁不大的黄阶修士。 当诸多修士意识到修行大世将至,即将展开新一轮洗牌时,上任离皇莫名暴毙,宣告元始仙门最先退出新时代话语权之争。 对此,元始仙门早已习惯。 每逢修行大世,时任离皇若是镇不住场子,基本都会莫名暴毙。 以至于民间谣传,历任离皇少有长寿者,恐是因皇室血脉有先天之疾,子嗣多夭。 因上任离皇无后,皇室宗老便写信给上任离皇诸多堂兄弟,说:先入离京者为皇。 他们存了小心思,同一时间寄信出去,最先赶到离京者,当是现任离皇四堂弟。 结果,现任离皇,当日刚好为弹劾上官而入京,在并未收到信的情况下,先入京城,继位离皇。 正常来说,未曾入道修行的皇室子弟,即便分配到各郡当官,都是安心挂名,只做个闲职。比如南奕在楚郡曾打过交道的南天书行行长卫元宪。 像当今离皇这般想着弹劾上级,甚至为此不惜私下入京的皇室子弟,着实是个异数。 皇室宗老,没料到机缘巧合下,竟被现任离皇捷足先登。 但说好了先来后到,他们亦只得让现任离皇继位。 只不过,在离皇登基时,不论皇室宗老,还是九部百官,皆未将当今离皇放在眼中。 毕竟,当今离皇,凡人也。 所有修士,都将当今离皇视作过渡。 结果,当今离皇,权力欲太强,并不是个安分的主。 他一点没有傀儡皇帝的自觉,为真正掌握皇权,不惜一人独战朝臣百官,以“规矩”入手,追究百官称职与否,整出了「几何罪」这一离朝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贬官去职案。 修士掌官身,再是官仙,也得先官后仙。 当今离皇虽是凡人,却能在有理有据下,轻松革除修士官身。 原本,南洲各仙门,计划在新皇继位后,相互弹劾攻讦,设法排挤其他仙门出身之官员。 但在「几何罪」案后,发现当今离皇不按套路出牌,只要有谁被弹劾,就一定会被离皇借口查证清白给先行去职。 各大仙门,反而默契地偃旗息鼓,不再相互弹劾攻讦——毕竟,再弹劾下去,满朝文武都要被当今离皇全数罢免。 当今离皇态度很简单:你不干,有的是人干;朕再是胡来,从各郡抽调官员,尽心尽力下,做得再差也不会比你们差;反观诸位大臣,既然都不将朕放在眼里,留在朝中何用? 这下,各大仙门修士,反倒是有些被当今离皇压住。 虽然当今离皇再怎么抽调各郡官员,也基本都是仙门弟子,于仙门利益损害不大。 但对本身于朝堂上有着位置的仙门修士而言,好不容易才拿下的高品官身,犯不着拱手让给同门师弟。 只能说,虽然当今离皇只是凡人,在一开始不被众仙门修士重视。 但正因为当今离皇乃是凡人,可以完全无视修行界门道,只按凡世“规矩”行事,反倒难住了一众修士。 毕竟,不能直接对离皇出手,又没法不着痕迹地干扰当今离皇修行以使其暴毙,面对一心挑刺、欲罢黜百官的凡人皇帝,一众修士官员,只好罢手不争。 或者说,不再靠弹劾攻讦等盘外招,乃至武德直接相争,而是老老实实写文章,只凭口水仗争论蒸汽技术引入后,该设有怎样的规章制度。 结果,离京之中,围绕蒸汽技术如何规范尚未定论,楚郡却有奏章上报,言说辖内有人开辟内功武道,可使凡夫俗子摸到修炼的边。 楚狂生此奏,一是想将功折过,通过类似于献祥瑞的功劳,抵去不慎落入永恒明火教算计,不得不动用楚郡气运之过错。 二来,则是想将南奕送走。 楚狂生看出南奕前途光明,若久居楚郡,定会威胁到其子楚天行日后继郡守位。 既如此,楚狂生干脆主动造势吹捧南奕及其内功武道,将南奕凭借内功逆斩筑基之事,大书特书。 他笃信,身为凡人的离皇,绝对会召南奕进京。 而当今离皇,也确实心动。 离皇凡人之身,非是不愿入道修行,而是资质太差,实在不敢接引源炁赌命入道。 但现在,听闻南奕开辟内功武道,离皇登时便想召南奕进京,看看内功武道究竟有何玄奇之处。 可是,满朝文武自是不愿。 尤其是无相仙门,即文部众官,表示南奕入学不久,岂可荒废学业,以此驳斥离皇欲召南奕进京之旨意。 离皇虽然霸道,但也得依循规矩行事,不能肆无忌惮。 面对百官义正言辞之驳斥,他亦只得暂且按下此事。 直到公冶青天折腾出大乱子,叫南天城破,离皇方才找到机会插手楚郡事宜,指派与他关系尚可之吏部侍郎杜衡,亲赴楚郡,任钦差天使。 杜衡抵达南天城,只花一日时间考量楚郡现状,而后便定下章程,持尚方宝剑为引,代离皇宣旨,口衔天宪: 任命原南天城武安监监主汉青,假郡守之职,考核六月;若半年以后,楚郡气运恢复至此前九成水准,即可以汉代楚,正式任领汉郡郡守之位。 ——此番遭劫,南天城气运折损七成有余;但南天城气运与楚郡气运并不等同,就整个楚郡而言,南天城遭劫大约折损楚郡气运三成许。 而后,杜衡知南奕回了南山县,便又亲赴南山县。 “我身上,有两道离皇谕旨。一者,是直接召你进京觐见;二者,是让伱随我一道,赶赴瀛州岛,等平定瀛州岛乱局后,携功回返离京。” 杜衡看向南奕,轻展笑容:“不知南郎愿接哪道谕旨?还是说,抗旨不从?” 嗯?两道谕旨? 南奕瞬间意识到其中微妙。 进京觐见,看似只是与离皇搭上话,实则却是卷入大离仙门政坛道争之核心。 当下,仙门政坛道争,本是围绕蒸汽时代新规章争夺定义权。 可南奕若是进京,其真气武道,同样能引领时势,掀起真气时代修行大世。 当真气时代撞上蒸汽时代,未来走势,更显扑朔迷离。 是以,仙门官身修士,绝对不会欢迎南奕进京。 即便南奕只广传长生真气,不让寻常武者轻易威胁修士,一众官仙亦是蹙眉。 如果百姓尽皆修炼武道,不在工厂专心打工,以蒸汽技术牧民之效力,无疑会大打折扣。 最关键的是,蒸汽技术偷师坎朝,在大离并无原主,一众修士可以设法定义大离境内蒸汽时代新规章,瓜分新时代牧民之约。 而真气武道,却是源自南奕,堪称南奕一言堂。 南洲修士,很难与南奕争夺真气武道之定义。 在楚郡,各书院夫子皆被抽调去瀛州岛,陶知命几乎可以一手遮天。 有陶知命撑腰,南奕推广真气武道,总体上属于顺风顺水。 最多就六道阁向魔修宫劭出售南奕「全愈」天赋底细一事,或是有着郡守楚狂生默认,以及部分修士或在暗中对外界透出风声。 此中详情,难以捋清。但南奕只追究源头,暗中袭杀杜元甫,便算是揭过此事。 不过,在楚郡顺风顺水,不等于进京以后,可以轻易面向整个大离推广真气武道。 南奕若要往上走,道途之争,不可避免。 离京百官,也绝对不会欢迎南奕入京。 但偏偏,南奕打了一个时间差。 离京众人基本只知道内功武道的存在,在离皇的坚持下,九部百官最终还是同意了南奕进京一事。 他们万万没想到,南奕不仅将内功武道升级为了真气武道,更是刚好赶在杜衡持谕旨赴楚的同一天,拿下裘长生,正式开辟长生真气之法脉。 如今,在见到长生真气的存在后,杜衡还肯让南奕自选离皇两道谕旨,便算是杜衡不负离皇,没有因仙门利益阻碍南奕了。 南奕心中沉吟。 首先,抗旨不从,肯定不会。 他若抗旨,只会给其他修士说他蔑视皇权的借口。 而直接进京觐见,若南奕只传内功武道,或者只传离皇长生真气,倒是无妨。 但他要想借机推广真气武道,最好还是得有功劳在身,作为立身之基。 ———— 0207 剑指瀛州七龙珠 仙道修行,就像是攀登金字塔。 不仅越往上走位置越少,更是需要在身下,有足够多的垫脚石,作为自身修行之锚。 在南奕看来,此世修行,底层逻辑有点类似于信仰封神争香火,即牧民于道,以自身规矩教化一方民众,不断巩固香火基本盘。 但若用前世词汇,做最精准的定义描述,应该是影响力证道。 而影响力,又分为四个层次,从上至下分别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青史赋文明。 其中,为青史赋文明,简单说就是积累名望。 不管是文坛政坛,还是经营产业,只要名头越发响亮,为人不住念叨,就相当于是牧民有成。若能做到青史留名,就更是成效卓然。 大部分修士之修行,皆在此中。 而为往圣继绝学,则是设法将陨落仙神的学说道理,从故纸堆中翻出来,继承发扬,乃至中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仙神纵然陨落,其道其理,亦曾铭刻于天地。 不管是继承仙神法理衍化天赋神通,还是单纯继承其思想学说,重新发扬,对玄黄二阶修士而言,都算是修行助力。 再往上,为生民立命,则是自辟一道,叫百姓从于此道,安身立命。 古语云:道,百姓日用而不知。 这一层次,方是真正的牧民于道。只要百姓言行举止皆在道中,即便道主深藏功与名,亦能以无数百姓为锚。 若再进一步,则是辟出一方道统,让修士也依附己道,以诸多修士为锚。 此世诸多教派旁门,皆是存此心思,欲以修士为锚。 而南奕开辟真气武道,正是处于“为生民立命”之层次。 至于再往上,为天地立心,涉及到改易天地法则,属于仙神之上的修行目标,倒是不必好高骛远。 南奕修行日浅,尚难想定自身道途究竟为何。 但他清楚知道,若欲成仙证道,真气武道绝不可废。 因为此世修行,既是要争影响力,自然不可能苟成十里坡剑神。 他开辟真气武道,虽有些机缘巧合,却是自身修行路上最大助力。 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南奕修行,只比其他修士多了前世知识作为底蕴。 若舍弃真气武道,南奕自忖,相较此世修士,自己并无太大优势。 所以,即便推广真气武道注定会与众多修士道争,南奕也并无迟疑。 只是,杜衡说与他一道赶赴瀛州岛,平定瀛州岛乱局后再携功回返离京,令南奕有些下意识蹙眉。 这瀛州岛,打从他穿越前,就已困住大离水军第一卫,后续更是派遣数波援军赶去助阵。 有南天城诸书院夫子及众多先生,亦有大离辑罪司修士如杨旸等人,以及大离水军第二卫、第三卫。 结果,打到现在都还没消停。 南奕沉吟一阵后,开口说:“好叫天使知晓,学生自是愿随天使齐赴瀛州岛。只是一者,学生近日被永恒明火教筑基魔修纠缠,恐会被其袭杀;二者,瀛州岛此时局面,不知天使可否示下?” 杜衡道:“区区魔修,不足为虑。我有尚方宝剑在手,承载一丝人皇权柄,即便魔修非我大离人士,只要他还是人族,皆可斩之。” 坎离震兑,四国皇室,皆出于赤运衔书卫鼎月宰,即开辟龙气法禁者,「八月司牧」之血脉也。 是以,人皇权柄不分国别。 只要坎离震兑四国间暂未宣战,冒犯钦差天使者,倘是出身人族,皆可以尚方宝剑斩之。 “至于瀛州岛局面……”杜衡略一思索,想到南奕开辟真气武道,后续定会在大离朝堂上占据位置,便道,“真要说来,其实十分简单。” “我大离仙门修士,皆是精锐,南海妖魔少有能敌者。今补给充足,纵被群妖围困,亦能安然处之。” “只是岛妖易败,海妖难诛。我大离修士困守瀛州岛,虽无性命之忧,却有海妖兴风作浪阻拦交通,难以返航。” 南奕闻言了然,过得去,也打得赢,就是回不来。 毕竟,绝大多数修士,在炼精化气境都未有修持长途遁术,必须乘坐海船才能跨越茫茫大海以返航。 大离水军第一卫,夺走瀛州岛至宝后,派遣精擅遁术的修士将瀛州岛至宝送至楚郡南天城收容。但他们海船被毁,整个大部队便只能困守瀛州岛。 后面赶去支援的大离水军第二卫、第三卫,虽载有玄阶修士护持海船不被毁,可面对玄阶海妖拦截,同样不得返航。 不过,有辑罪司修士参战,倒是将群妖全部赶下海,令瀛州岛上基本可称安全。 所以眼下,一众被困修士,已经开始顺势采集岛上银矿。 南海妖魔知道打不赢大离修士,或者说就算打赢也夺不回瀛州岛至宝,所以并未过于紧逼,只是将一众修士困在岛上,相当于扣作人质,好与大离谈条件,让大离交还瀛州岛至宝。 听完杜衡说明,南奕心知瀛州岛之行危险不大,杜衡此去瀛州岛,也是为了代表离皇,与南海妖魔商谈议和条件。 原本这事,最适合出面的,当是外交司,即度厄仙门修士。 但南海妖魔知道度厄仙门修士惯会忽悠,不值得信任,明确表示不与度厄仙门修士商谈。 离京百官正为该派谁来忽悠南海妖魔争执不休时,又赶上楚郡南天城遭劫,整个南天城几乎都快被公冶青天挖空。 隔着万里之遥,离京众人亦不知楚郡具体发生何事。 不过从王朝气运变化反馈看,楚郡乱象只局限于南天城一地,并未向外扩散蔓延。 按照惯例,只需派遣吏部官员为钦差,赶至楚郡探明情况,就地安排妥当即可——因为政体接近分封制,除非各郡乱局特别严重,否则离京最多派遣吏部官员为钦差调整人事,不会直接插手平乱。 离皇想起开辟内功武道之南奕,便趁机表态,二事并作一事,由坐忘仙门修士、吏部侍郎杜衡亲任钦差,先抵楚郡,再赴瀛州岛。 同时,让杜衡捎带谕旨,颁予南奕。 南奕弄清楚了杜衡此行的来龙去脉,深吸一口气,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敢问天使,瀛州岛至宝,究竟是何物?” 瀛州岛乱局,起因是大离水军为探索海外银矿矿藏,出海找寻传说中的瀛州岛。 但找到瀛州岛后,发现此岛亦是南海妖魔圣地,供奉至宝却疏于防守,便有修士顺手盗走瀛州岛至宝,使南海妖魔大乱。 如今说是和谈,其实就是围绕瀛州岛至宝谈条件,是否归还,如何归还。 正常来说,不将瀛州岛至宝归还,南海妖魔不可能善罢甘休。 虽然海妖以外的南海妖魔,之所以居于南海远离大陆,乃是因他们不敌人族修士,才遁去海外。 但真要逼急了南海妖魔,惹得一众妖魔于沿海地带为祸,破坏海运,也难收场。 所以,如何处理瀛州岛至宝,正是杜衡此行关键。 杜衡似叹非叹道:“所谓瀛州岛至宝,实是七颗龙珠,乃南海妖魔传承之源也。” 上古末年,南海本是灵妖祖龙之领地。 斗府月宰在此试刀,虽未斩杀祖龙,叫祖龙逃去了太虚深处,却将祖龙九子,连斩七位。 彼时,斗府月宰忙着追杀祖龙,与剩余两位龙子,没空收尸。七条龙尸便就此沉入海底,被众妖分食——只余七颗龙珠不可食用,几经辗转,终是汇聚于瀛州岛,为众妖供奉。 随着纪元更迭,诡妖之道几乎断绝。 但总有修士修行出岔子,沦落为妖,不得不远遁海外。 而化妖修士,亦有心性坚韧,不愿放弃修行之妖。 若身上妖族传承不弱,或许会硬着头皮往下走;若觉醒的血脉传承太差,则基本都会改换门庭,借龙珠之力以化龙。 源自祖龙九子其七的七颗龙珠,内蕴祖龙传承,可以引领绝大多数妖魔,从黄阶到地阶,一步一步化龙。 甚至有传言称,若能修成七颗龙珠之传承,集于一身,还能召唤祖龙传承灵境,得授祖龙九子对应的最后两道血脉传承。 南海天姥集齐七颗龙珠,将其供奉于瀛州岛,本是方便南海妖魔接受祖龙传承。 结果,大离水军中有位出身逍遥仙门的修士,天赋异禀,堪称妙手空空,竟将七颗龙珠给盗走。 而传承龙珠被盗,也无怪乎南海妖魔会大乱。 南奕听杜衡说完,顿觉棘手。 这七龙珠,对大离修士来说其实没啥用。毕竟,当今之世,正常修士如非万不得已,绝不会主动接受诡妖传承。 但是,要将七颗龙珠全数还给南海妖魔,又会有些不乐意。 人妖殊途下,夺走传承龙珠,无疑会削弱南海群妖底蕴。对大离王朝来说,可谓利在千秋。 所以,此去瀛州岛谈判,多半会在七颗龙珠如何归还上,拉扯许久。 不过,南奕转念一想,他眼下,本就需要潜修一段时间以夯实根基。所以,就算瀛州岛之行会耽搁许久,于他而言也是正好,可以缓上一阵子,再去与离京百官道争较量。 南奕拱手道:“多谢天使解惑,学生并无异议,愿随天使齐赴瀛州岛。不过学生尚有些私事需要处理,还望天使稍待一日。” 杜衡并不算太赶时间,便说:“无妨,你尽管处理妥当,我后日午时,再来寻你。” 说完,杜衡施法,忽地隐去身形,不知去了何处。 南奕眯了眯眼。 杜衡此术,已修至玄阶下品,与南奕「洞真」同阶同级。仅靠「洞真」被动解析之力,一时半会间,探知不深。 不过,仅是大概,亦足矣。 此术,名为「坐忘游」,可以说是遁术,却是立足于灵犀转移,即信息转移。 南奕当下,可与麾下武者灵犀交流,乃至在武灵界中生成灵犀化身。 看见杜衡施展「坐忘游」,南奕顿时想到:他与麾下武者之间,正缺灵犀转移之手段。 不是以此为遁术,而是以此手段转移物品,使南奕可像前世盥洗室之主那般,借武灵界开辟物品交换平台。 南奕原计划将四月孕育而成的长生道果赐予郭来。但他又不想让郭来随他前往瀛州岛,希望郭来留在楚郡,专心推演真炁之法。 包括裘长生,南奕也打算留在楚郡,继续潜心完善长生真气。 可这样一来,没法以灵犀转移手段“献祭”或“天赐”,难不成要鸽掉答应郭来的长生道果? 南奕蹙眉。 之所以「洞真」不可言虚说谬之戒律,对南奕影响不大,在于南奕本就不爱说假话,有着重诺笃行之心。 南奕神识探入乾坤戒,略做扫视,看向《游神法》。 此法本为散修游君越所修功法,拜游神星君,注重闪避跑路。修行此法,正常来说极难身陨。 结果,赶上马良以诡器「圆愿笔」所召黑无常幻象,可以将人随机送入灵境,意外坑死了游君越。 从马良手中购得《游神法》后,南奕一直将此法放着吃灰。 不过他刚刚想起,可以叫裘长生暂修此法,进而掌握此法内置之术法「游回印」。 「游回印」,可凝聚传送坐标,让修者在特定坐标间进行单人传送。 而裘长生,虽是南奕分身,却也与独立个体相仿。 在没有无相书院藏经阁玉像传法的情况下,即便是南奕,也没法叫裘长生修行无相仙门功法。 所以裘长生此时,除去《五脉长生经》外,实是空有无相法力及术法,却不能修行无相功法。 南奕干脆便让裘长生散功,转为暂修《游神法》。 如此一来,先让裘长生跟着前往瀛州岛,等四月份的长生道果孕育成形,即可让裘长生带回,转交郭来。 南奕继续安排。 郭来须留守南山县,一方面是专心推演真炁修法,另一方面则偶尔帮谢北河制作印模,继续发行《明报》。 《大离双龙传》更新,乃细水长流之事。即便南天城灭,也该尽量保持不断更。 因为全稿已经交付,谢北河实是预先刊印数期,提前供给各地书商,便于各地书商保证日更。 所以南天城虽乱,却暂未影响到郡城之外的各县《明报》之发行。 接下来,则需谢北河以南山县为基,继续刊印后续《明报》供给各县书商。 然后,裘长生须转修《游神法》后同行不说,宋忠与燕青云,南奕亦准备带上,同去瀛州岛。 ———— 0208 神诡大离修行异 燕青云一直在替传武一事奔波,虽有修《秘魔残血剑诀》与《秘魔舍身剑诀》,却只限于缔结法种掌握两道术法,并未潜心修行,而是以真气功法为主。 其修为亦不高,在四月之前,累计不过十二三年道行,同属于养气未入门;直到道争幻境中,分润三十二年人道气运,方才一步跃入养气大成。 按理说,燕青云奔波数月,南奕该让其也留在南山县,先潜修一段时间才对。 奈何其所修功法,皆《秘魔剑典》残篇,缺了夺命剑、索灵剑不成体系不说,还缺了最关键的《秘魔种剑真法》,不仅不能凝练替命剑胎以施展舍身剑,更是没法破境蜕凡。 如此情况下,要么完全不考虑蜕凡修行,先将就着修;要么,便更换功法,散功重修。 只是散修功法本就难寻好货,再加上燕青云乃剑修出身,确实适合秘魔剑宗传承,南奕便想着让燕青云同去瀛州岛,看能否择机立些军功,以军功换取《秘魔种剑真法》等传承。 至于宋忠,则是因其受了凤凰传承,却在修了真气武道后,以真气中和血脉异力。 宋忠此时,体内虽仍旧是凰族血脉,却基本上保持人形。 真要说道,可以说宋忠此时状态,乃半妖。 此去瀛州岛,与海外妖魔打交道。 这些海外妖魔,至少半数,都是由人化妖,被迫沦为诡妖;而剩下半数,所谓先天妖魔,大抵也都是修士所化诡妖之子嗣。 若带宋忠去瀛州岛,一旦宋忠在海外妖魔面前亮相,有可能引得妖魔嫉恨,也有可能令心沐王化的部分诡妖,妖心浮动。 杜衡并未明言说让宋忠同去瀛州岛。 可他登场之时,除看向南奕外,只特意看了宋忠一眼。 许是出于尊重,杜衡并不过问南奕会带哪些人同去。但南奕看出杜衡的言外之意,亦不得不考虑,是否携宋忠同往。 宋忠修为,因其受了凤凰传承,已非修士体系。不过同阶对应下,同样分润有人道气运,且还多啃了一口「罪人道」的宋忠,大约有着四十七年道行,还比燕青云略高一线。 这等实力,在弱肉强食的海外,自然是不入流。 不过去了瀛州岛后,南奕又没打算让宋忠、燕青云独自行动。跟着大部队的情况下,倒是也出不了什么岔子才对。 毕竟,宋忠状态特殊,真到了瀛州岛,若能借此分化海外妖魔,杜衡亦会留心护持宋忠。 而且,南奕有些不放心宋忠待在楚郡。 虽然宋忠、裴清雪,如今都是半妖,状态相仿。但裴清雪乃裴家千金,出不了什么问题。 而宋忠,孤身一人,在陶知命离去后,虽然正常也不至于出什么事,却终归不是特别的安稳。 所以,思虑再三,南奕终是决定,与宋忠、燕青云,同去瀛州岛。 他随手施为,取河中之水,以广寒冰焰炼作冰制器皿;接着隔空摘得岸上青梅,以法力炮制,开始煮酒。 然后,南奕邀宋忠等人坐下饮酒,商议此事,征询几人意见。 ………… 却说杜衡此人,施展「坐忘游」,就似化作一股念头,前脚刚从南奕等人眼前消失,后脚便又出现在陶知命附近。 当然,这是在杜衡自身的时间感知中,才是从南奕眼前,一步跳跃到陶知命身旁。 但就外界他人的认知中,杜衡施展「坐忘游」,遁行虽远,却也花费不短时间。 此术,立足于灵犀转移,可无视时空,瞬间传送——无视自身时间流逝,以及外界空间远近。 然后,传送所往,得有关乎自身之心念——倒是不要求彼处有人正念着自己,但也得自身存在为彼处之人知晓才行。 最后,坐忘仙门的术法神通,以「坐忘道心」为基。若「坐忘道心」修持不足,其它坐忘之术便得悠着点施展。 以「坐忘游」为例,就是传送所往不能太远。 若把握不准分寸,贸然「坐忘游」,妄想一步跃至极远之处;或者说运气不好,想传送到某人身边,结果某人刚好去了极远之处,都会使坐忘弟子,就此神隐,于世间绝迹。 所以一般来说,虽然「坐忘游」可无视时空,但坐忘弟子遁行之时,都会主动将长途遁行拆成数个中途遁行。 言归正传,杜衡施展「坐忘游」,出现在陶知命附近不远处,赫然是与陶知命相熟。 他正是此前有给陶知命写信带话,说起过离皇有意召见南奕进京觐见的京中友人。 杜衡看向陶知命,说:“我已见过南奕。你二人,当真是在玩火。” 陶知命正在看《极乐宝鉴》。见杜衡赶来,他将书放在一旁,笑道:“好玩呀。反正是修行大世,火烧得越旺,最终凝聚的道果,才越强。再者,修行之路,道阻且长。若黄阶不能无敌,玄阶如何登顶?” “一道难容二主,你也不怕走到最后,他与你争道。”杜衡瞥了眼陶知命脚下,除去《极乐宝鉴》外,尚有许多宫闱艳情。 很显然,陶知命虽将诚友书店留给了南奕,但某些藏书,却是一本没给南奕留。 “除非我俩都晋入天阶,欲登至境,否则却是斗不起来。毕竟,我修一元,他走万相。”对杜衡所言,陶知命不以为意。 正如阴阳仙门分了双修派与清修派,无相仙门,亦分了两条路线,即一元派与万相派。 一元派,以一元破万相,号称一元之下舍我无相。陶知命修唯我之道,一剑破万法,正是一元派路线。在其晋入天阶前,无相仙门内部,会与陶知命道争者,皆是一元同道。 而南奕,虽暂未想定道途,但其开辟真气武道,衍化教派,多半会走上万相派的路子,即独掌万相赐尔无归。 大略来说,就是重在广博,不管他人走怎样的路子,万相派修者,都能走别人的路,让其无路可走。 当然,不管是「一元之下舍我无相」,还是「独掌万相赐尔无归」,都是修行追求。 要想当真达到此番层次,不仅需要稳步修行,从玄阶往上,更是需要把同道中人全部挤掉。 所以仙门正道,才会是玄阶易成、地阶难入。 盖因先修之士占道堵位,并不会给后进修士腾位置共同修行。 便是天骄如陶知命,玄阶登顶后,亦发现自己再往上走,恐是寸步难行。 不过他主动跌境,重走修行路,到得今日,已成功摘得轮回法理磨砺剑峰。 轮回帝君虽早已陨落,但终究曾是天阶仙神,其遗世法理,实有天阶本质。陶知命潜伏十载,于南天城摘取轮回法理磨砺剑峰,岂能不利? 这一次,他要凭手中之剑,于地阶一路道争得胜,登顶地阶,剑指天阶。 不过在此之前,陶知命得先破境筑基,晋入玄阶才行。 早已将筑基进度卡在最后一步的陶知命,冲着杜衡长笑道:“道友,请助我修行。” 陶知命之所以卡着最后一步不筑基,生生等到了今日,正是为了等杜衡。 事实上,如果没有南奕横空出世,没有瀛州岛忽起乱局,当公冶青天在南天城掀起大乱,却又被陶知命拖入道争幻境后,一直坐在吏部牧令司司长位置上的杜衡,都会主动请缨,赶来楚郡。 因为,作为陶知命好友,杜衡不仅知道陶知命布局,更是陶知命跌境重修布局中的最后一环,要助其修行、完美筑基。 在南天城,除去指点南奕修行外,陶知命不是在看宫闱艳情,便是在勾栏听曲。 对修士来说,此事并不正常。 身为修士,不说绝七情灭六欲,起码也是不会为情欲所迷。 须知,此世修行,有十灾七魔之说。 十灾乃超凡代价,即十类劫数灾厄,自不必多说。 而七魔,却是指源自域外天魔的七种恶念魔障。 当今之世,人死若有怨,便有可能于死后,携负面情绪化诡。 但化诡之人终是少数,大部分死者的负面情绪,溢散于天地之间,最终都会流向域外太虚,生成域外天魔。 域外天魔分有七类,即贪婪、嗔怒、痴愚、嫉恨、骄矜、恶性、情欲之天魔,可以在修士道心深处种下心魔,暗中勾动邪念,迷乱道心,坏人修行。 此世修士,注重心性,时刻修行问心,正是为了规避七魔。 但陶知命偏偏不走寻常路。 他天天勾栏听曲,翻看宫闱艳情,却是为了故意勾引情欲天魔。 七魔之中,其它六魔,陶知命都成功钓得不少,拿来祭剑。 唯有情欲天魔,即便陶知命流连于烟花柳巷,天天勾栏听曲,都钓不出来。 为了完美筑基,将域外天魔也作为祭剑之物,陶知命只得请来杜衡。 坐忘仙门的功法特性,偏向于与道合一、言出法随。 杜衡修为虽不如陶知命,但在陶知命主动卸下心防后,倒也能撼动一二。 杜衡先是运转「坐忘道心」,谨守自己本心;又施展「坐忘妙觉」,令陶知命与自己共情共觉。 然后,杜衡蓄势一日,终于在天启四年十四日运使「坐忘言」,言出法随。 他说:“吾辈修士,食色性也。” 在陶知命主动放开心防之下,受了杜衡蓄势一日火力全开的「坐忘言」,其原本千锤百炼坚韧不动之道心,终于微微一晃,从内心深处涌现一股情欲之意。 陶知命逢场作戏多年,只因道心无法自欺,一直没生出情欲之意勾引情欲天魔进门。 可现在,仅仅只是一念之间,便有不知其数的情欲天魔附身陶知命,闯入识海,欲假戏真做,在陶知命道心深处当真种下心魔。 在陶知命识海之中,诸位情欲天魔巧笑嫣然,或是美若天仙,或是妖娆多姿,莺声燕语间,各有各的风采。 它们知道陶知命是假动情欲,只为了勾引它们进门。 但在诸位情欲天魔看来,只要进了房间,假的也会变成真的,根本由不得陶知命反悔。 然而,陶知命确实没有反悔,也确实是被情欲之意迷了眼。 但见,动情生欲之下,陶知命如痴如醉道:“诸位,既然来了,便让我等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可乎?” 识海中,陶知命张开双臂,作势欲揽。 这般景象,虽只是识海幻化,却表示陶知命正毫无保留地放开道心,主动容纳诸多情欲天魔。 然而一众情欲天魔见状,却是突地花容失色,转身欲逃,但难以抗拒地投向陶知命怀中。 在此期间,它们七嘴八舌地咒骂,最终化为一声凄喊:“该死,伱这根本不是人身情欲!” 陶知命露出满足的笑意,像是吃撑了一般,慵懒开口:“都是情欲,都是融为一体,何分人身剑身。” 情欲天魔勾动心魔,针对的是有灵众生,尤其是人族,以人身情欲迷人道心。 奈何陶知命修唯我之道,我心即道心,将自身之心全数填充为如剑道心。 当他动情,第一反应就是将一众情欲天魔拿来祭剑,融为一体。 任凭一众情欲天魔各种咒骂,不当人的陶知命,只一个接一个,慢吞吞地挨着吃掉祭剑。 而在这批情欲天魔全数祭剑之后,陶知命终于不再刻意压制境界,登时便携千年道行晋入玄阶,筑下道基。 他长吟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人奈我何。” 语毕,陶知命气息一振,轰然推破玄阶门户,将自身唯我之道,名刻于冥冥之中。 就此瞬间,包括南奕在内,所有与陶知命往来不少,熟识此人者,若是修士,都忽地心血来潮,莫名生出一念: 天启四年四月十四日,真愚道人陶知命,破境筑基,其道曰——唯我。 正与宋忠等人聊着,南奕突然呆了呆,轻声道:“原来,筑基功成,还会有天地法则响应,向亲朋好友唱名提醒。” 南奕离筑基尚早。 但明确知悉陶知命筑基功成的这一刻,他亦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紧迫感:仙路争锋,岂可落后于人? ———— 0209 大离水军敢催更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站在南海县码头上,南奕看向碧蓝大海,忽地想起此诗。 或许是巧合,此世南海之上,确有一岛,名唤瀛州岛;而天姥山虽没有,却有一位南海天姥,统御南海。 传闻,南海天姥已入地阶中品,在海外之地,称得上是独占鳌头。 因海外没有「龙气法禁」分离仙凡之说,各大海岛,基本都为玄阶妖魔盘踞。 虽说玄阶妖魔基本不会对黄阶修士出手,但由仙门外门弟子撑起来的大离王朝,正常也不会在外海太过嚣张。 大离水军原本只想探索瀛州岛,确认瀛州岛是否如传闻中那般遍地银矿,便动用诡器匿形藏迹,一路偷偷摸摸摸到了瀛州岛。 结果,南海妖魔竟将传承龙珠也置于瀛州岛上,叫大离修士顺手盗走,招致此次乱局。 不过传承龙珠已被送走,为了索回龙珠,南海妖魔也没当真对困守于瀛州岛上的大离修士下死手。 他们看似猛攻,只是为了让大离加派援军,好将援军一并困住,增加手上的人质数量。 大离方面其实也知道。但传承龙珠留在手上没用,迟早会还。 如何利用传承龙珠谈条件,开辟海路,乃至叫南海妖魔帮忙挖掘银矿等,方是重点。 所以,除了传承龙珠就近收容于楚郡南天城无相书院,并未送往离京外,大离王朝也配合着适当派遣援军。 第一波援军,乃楚郡各书院修士,主要是为大离水军送去补给,同时丰富手段,方便应对妖魔各种挑衅——大离水军,主要是逍遥、水月两仙门之弟子,手段相对单一; 第二波援军,即杨旸等修士,则是为展现武力,表明玄阶妖魔若不出手,只论黄阶层次,大离绝不惧战; 第三波人马,即杜衡一行人,则是为谈判,签订条约而去。 其实谈判人马,本不会拖到四月中旬才出发。 此去瀛州岛,只要谈妥条件,不出意外,便能让南海妖魔开放海路,向大离供应大量银矿。 外交司修士,即度厄仙门弟子,恨不得第一时间赶至瀛州岛,白捡此功劳。 奈何南海妖魔明确表示谁来都行,唯度厄弟子免谈,这就使得大离朝堂,为天使之职争执不休,拖延了好些时日。 毕竟,谁不想白捡功劳,凭空增加修行底蕴呢? 但功分大小,即便南海妖魔注定认栽,也要在谈判桌上取得超乎预期之收获,才称得上是大功。 南奕收回思绪,看向前来接他们的大离水军第二卫之战船。 此时,蒸汽技术引入不久,尚未在战船上得以体现。大离战船,仍旧是木制战船。 因是来接人,此船不过中等体量,长约十丈,只有三帆,却于两侧分设四轮,乃是车船,可转动轮浆迅驶如飞。 轮浆可以人力踏动,但一众修士,自然是布设法阵,使其自动转动。 如此施为,车船其速如飞,更胜南奕印象中的前世蒸汽轮船。 当然,若为蒸汽轮船同样施以术法加持,又是另说。 南奕跟着杜衡登船,入了分配给他的舱室,继续闭关修行。 此去瀛州岛,即便是以车船之速,也要花上约莫六七日。 南奕无心观看海上风景,一登船便闭门不出,抓紧时间修行,参悟《无相秘典》。 在请得玉像传法,得授无相仙门蜕凡期功法《无相秘典》后,南奕忙于处理长生真气相关事宜,还没来得及参悟新功法。 如今登船渡海,正好可以静下心来参悟一二。 《无相秘典》,新增三门术法为:破法反制之术「无相伏」,闪避瞬移之术「无相遁空」,索敌定位之术「无相引」。 按部就班缔结法种后,南奕因「天子剑」可以借法,暂时不缺斗法手段,便优先将心思花在「无相遁空」上。 此时,其分身裘长生也已散功转修《游神法》,将「游身步」缔结法种。 南奕心神附在裘长生身上,切身感悟「游身步」法理,寻找其与「无相遁空」相通之处,花费数日,终于在本体上面,将「游身步」成功融入「无相遁空」之中。 他内视己身: 【志名:南奕。】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大离王朝-无相仙门-外门弟子;真气武道-奕武领袖。】 【生龄:十六岁又八月。】 【寿元:约六十六岁。】 【境界:炼精化气境·蜕凡小成。】 【功法:无相秘典。】 【法种:洞真(玄下);全愈(黄上);天子剑(黄上);长生(黄中);无相为相(黄中);无相妙法(黄中);无相遁空(黄中);无相伏(黄下);无相引(黄下)。】 【状态:明尊印记;凤凰印记。】 因南天城破,南奕暂时搁置学业,身份上从无相学子变为了无相弟子。 寿元则因「长生」天赋之故,已缓缓恢复数年。 一身术法神通,则刚好占据人体九宫,各自缔结法种。 不过南奕毕竟是修行日浅,靠着几次灵性反馈,虽将修为推至黄阶上品,术法修持却难免有些拖后腿。 好在他主要依仗天赋神通,蕴养法种也是优先蕴养天赋神通之法种。 不过晋入蜕凡期,得授《无相秘典》及三门新术法,后续倒是需要重视起来。 南奕缓缓收功。 将「无相遁空」推至黄阶中品后,感觉时间过去数日,差不多快到瀛州岛后,南奕也没有继续闭关。 他推门走出舱室,打算到甲板上透个气。 结果,看到南奕终于出门,不一会,便忽然钻出十余位水军修士,围住南奕。 南奕诧异。 同为大离修士,看着这群水军一脸嬉笑,南奕倒是不觉得他们会害自己。 但莫名被人围住,南奕亦是纳闷:“不知诸位找我,是有何事?” 一众水军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互相对视几眼,忽地将一人推到了最前,推到南奕跟前。 此人轻咳两声,旋即正色,一脸严肃地看向南奕:“听说道友便是奕名,既然《大离双龙传》早已完结,为何还不发新书?” 南奕微微歪头,目露疑惑:“完结?可这书明明还在连载啊?” ………… 事情还要从几日前说起。 南奕登船,带有宋忠、燕青云、裘长生三人。 南奕与裘长生,身怀「长生」天赋,保持静止即可自发涌现生机,继而辟谷。 然后大离水军,皆是蜕凡修士,虽不能辟谷,却也可以十数日只吃一顿,不必在船上进食。 唯有宋忠与燕青云两人,不仅修为尚弱,更是修炼武道,需大量进食补足精气。 有着修为在身,他俩倒是不必钓鱼,可以直接从海里捞鱼。 但在甲板上走动多了,自然会有水军修士好奇搭话。 “你是诡妖?” 水军修士主要是好奇宋忠。明明身上气息与诡妖颇为相近,却在形体外貌上,不见异化。 若非他们是亲眼看着宋忠陪同杜衡、南奕等人一起登船,甚至会怀疑船上混进了妖魔。 宋忠早知会惹人生疑,已有腹稿,此刻便如实道:“我名宋忠,阴差阳错下,被迫受了凤凰传承,遭凰族血脉污染。好在修炼真气武道,以真气中和血脉异力,倒是渐渐复了人形。” 闻言,一众水军面面相觑。 他们本以为杜衡此来,只是就传承龙珠归还一事谈条件。但听宋忠说完,一众水军顿时意识到,杜衡等人,恐怕并不满足于按部就班的小功劳。 毕竟,传承龙珠是被大离水军盗走。以此拿捏南海妖魔,只要条件不太过分,南海妖魔都会屈服。 如此一来,杜衡出使南海,虽然可以白捡一份功劳,但功劳主体,显然是归大离水军,而非归他。 想通此节,大离水军倒也不好多说。 不过就在此时,却有人道:“真气武道,可是与内功有关,即《大离双龙传》书中所言内功?” 此事隐藏不了,宋忠也就径直点头。 见状,适才出声者,顿时奇道:“听闻内功武道,虽在现世成功开辟,却是系于此书作者,即奕名一身。奕名既已亡故,怎内功未失神效?还是说,真气武道脱胎于内功,却与奕名无关?” 内功修炼,大抵称得上是一证永证。 即便南奕死了,之前修炼内功的武者,体内内力也不会随之消散。但他们后续想要继续修炼内功,却是不会有效,无法增加内力。 像曾经陆少煌搞出的《九阳魔功》,也是这般。南奕斩了陆少煌,叫《九阳魔功》失效,不再有阳武者自相残杀会继承对方内力之效。至于阳武者原本修炼《九阳魔功》所得内力,南奕也没有叫人非得废除。 宋忠面色有些讪讪。 他没想到这些大离水军,不仅知晓南奕,还知道南奕身死之消息。 面对众人疑惑视线,宋忠未有多思,讪讪道:“南兄虽死,却又活了过来。所以内功武道,并未失传。至于真气武道,大略属于内功武道更进一步。” 死而复生,倒是不算太过稀奇。世间神诡手段无数,只要没彻底死透,确实有可能死后复活。 所以此世修士斗法,若是生死之斗,胜者普遍喜欢挫骨扬灰,确保败者死透,最好是连化诡机会都不给。 不过,听到宋忠称呼,登时有人敏锐说道:“南兄?是指此次登船之南奕?他便是奕名?” 因为南奕从未说过奕名身份需要特意隐瞒,加上平时来往者皆知南奕即奕名,宋忠也没有太过在意,顺口便应下作答。 而一众修士心思敏捷,只需宋忠一次顺口,便立马反应过来。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宋忠面色微变。但木已成舟,他无力收回此句,想着至少该替南奕搞清楚为何在大离水军流传开,便反问道: “不知诸位是从何得知《大离双龙传》此书,及作者消息?” 此事亦无须隐瞒,便有水军修士随口道出。 原来,《大离双龙传》,竟是杨旸传开的。 杨旸抵至瀛州岛后,虽与南海妖魔斗过几次法,但大部分时间,亦是闲暇无事。 修行之余,他便继续看起了《大离双龙传》。 而其他修士被困瀛州岛,久了也觉无聊,便想找杨旸要看。 杨旸乾坤戒中珍藏,自是不会借予外人。 而《大离双龙传》,杨旸以《极乐宝鉴》换取时,亦成答应过陶知命,绝不将《大离双龙传》后续剧情提前流出刊印,断南奕财路。 虽然将文稿借给其他修士看,不算流出刊印,杨旸却也不想借。 不过,架不住无聊修士甚多,面对众人借书,杨旸虽坚持不借,却也换了个法子,表示他愿意做个说书人,将《大离双龙传》剧情说上一遍。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叫瀛州岛上所有修士皆知。 虽然不是所有修士都会听杨旸说书,但闲极无聊,也有不少修士虽未至现场,却支着耳朵,仗着耳力非凡,隔老远顺带一听。 大部分修士,听过也就忘了,打发时间,没往心里去。 但将书中剧情记在心里,确实生出兴趣的修士,多少也有些。如特地赶来接杜衡等人的这艘船,便有十数人属于兴趣较浓,甚至有就《大离双龙传》剧情展开讨论。 然后,讨论之余,听杨旸说起奕名已死,没法继续写新书,也没法上门催更,或以刀片请求奕名改文,一众修士颇觉遗憾。 直到他们从宋忠这得知,奕名不仅已经死后复活,更是登上此船,要同去瀛州岛。 在南奕终于出关,到甲板上透气时,这些水军修士,第一时间围住了南奕。 他们倒是不奢望南奕改文。但《大离双龙传》结局,因南奕早有规划,明显留有后续故事之伏笔,这些修士便围上南奕催更新书。 而搞清楚来龙去脉的南奕,则是义正言辞道:“你们听杨旸说书的,是存稿,是未定之稿。如今《大离双龙传》还在连载当中,没有完结。既未完结,岂有催更新书之理?” ———— 感谢「月华流照233」打赏1000点 0210 南海妖魔聚瀛州 十数位水军围着南奕,是为催更新书。但架不住南奕表示,得《明报》连载更完,才会继续连载新书。 不过,新书虽然催不动,却也能问上一些剧情问题。 南奕一一答疑: “书中不会出现修士,属于半架空背景,只有修炼内功的武者,以及燕郡各地地名,会弱化真实历史人物的相关剧情。” “计划写两本,《大离双龙传》是坎离震三国战起,北地燕郡失守之前的故事;新书则是燕郡失守沦陷后,艰难夺回的故事。” “新书已经在存稿,但确实不会近期发,得等目前这本连载完。毕竟,日更万字已经不给同行活路,没必要同时开两本书左右互搏。再者,初稿罢了,还要修文改之。甚至连《大离双龙传》,连载完后若要刊印,也可能会修缮一二。” “写书于我,确实有着赚钱之考量。但身为修士,写书作文亦是传道。我有传道之心,自当付诸文字,演绎故事。” 此世著书邀名,主要是为了从代入沉浸其中,或心生认同的读者身上获取散逸灵性。像《志士仁人》这类文章,阐述思想学说,即便闯下不小名头,也未必能让多少人认同。 反倒是话本,只要故事不错,能让读者津津乐道,便会令其散逸灵性,流向作者。 所以,时至今日,大离话本之发展,甚是繁荣,颇类南奕前世之大明。 这时,杜衡也出了舱室,来到南奕身旁。 一众水军修士默契退下,只留杜衡、南奕两人待在甲板一角。 杜衡说:“师弟还挺受欢迎。” 南奕客气道:“天使谬赞,不过是诸位道友被困瀛州岛,无聊之下,刚好听人转述有在下罢了。” “师弟不必拘谨。”杜衡微微笑道,“我与真愚道友熟识,乃是友人,你直接唤我师兄亦可。” 真愚,是陶知命道号。 当陶知命玄阶登顶,却激流勇退,选择主动跌境重走蜕凡路时,得此名号,表明他大智若愚。 一般说来,是否有道号,与修为无关,也不由自身而定,而是取决于其事迹,是否在修行界传开。若事迹突出,能让人形成共识,便会得享道号。 而得知杜衡与陶知命熟识后,联想到陶知命一直等到十四号才正式筑基,南奕隐隐有所悟,意识到杜衡即是陶知命京中友人。 他重新打了个稽首道:“南奕见过杜师兄。” 杜衡抬眸,举目远眺,意有所指道:“我知师弟心思灵巧,常有妙见,等到了瀛州岛,还望师弟为我多出良策。” 南奕同样放远视线,看向车船前方若隐若现之岛屿。 他知道杜衡是在说真气武道中和诡妖血脉异力之事,希望他能在瀛州岛上有所表现,令杜衡坐享功劳。 但南奕若要登上离京舞台,没有陶知命为其撑腰,确实需要立下功劳,方可在离京站稳脚跟。 所以,南奕沉声道:“奕,自当尽力。” 仙路争锋,一步争先,步步争先,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南奕既已出头争先一步,于世间扬名,便得寸步不让,步步争先,根本没有苟在一旁安心发育的空间。 好在,只要他经得起考验,一切磨砺阻碍,都会化作垫脚石,成为晋身之资。 南奕心中分析局势。 再有半日,他们便将抵达瀛州岛。 彼时,多半会与南海妖魔负责此事的话事人照会,进行第一次会谈。 大离方面,肯定会要南海妖魔开放海路,乃至主动向大离供应银矿。 而南海妖魔,也肯定要索回传承龙珠。 但传承龙珠不止一颗,而是七颗。七颗龙珠如何归还,存在明显的拉扯空间。 两方会谈,绝难一次谈妥,定会来回拉扯不休。 杜衡想将此事办得漂亮,需要南海妖魔额外让步更多。 在双方几近明牌谈判的当下,杜衡唯一暗牌,便是出乎妖魔预料的南奕,及其真气武道。 若围绕真气武道可中和血脉异力做文章,南奕理论上是可以分裂南海妖魔,拉拢本身并不想化妖的部分妖修。 当然,此事若成,定会深刻影响修行界格局。为了维护南海稳定局势,一旦南奕摊子铺开,连玄阶乃至地阶妖魔,也多半会下场。 是以,南奕绝不敢大大咧咧地生此野心,妄想着颠覆南海。 但借此暗做文章,图谋好处,却是可以从长计议的…… ………… 南海,瀛州岛不远处。 因瀛州岛被大离修士占据,南海妖魔简单施法,在海面上捏了块浮岛。这种浮岛,没有地脉之力支撑,需要时刻供应法力,只能暂做歇脚。 但南海妖魔本就不是全为海妖。当瀛州岛被占,南海妖魔想困住大离修士,只能就近施法,联手捏出浮岛。 而负责与大离商谈七龙珠归还一事的南海妖魔领袖,乃南海天姥第三子,即南海三太子。 南海三太子,作为南海天姥血脉子嗣,本是白马。 不过比起天姥传承,南海三太子更向往祖龙传承,便受了龙珠传承,化作白龙马,占据瀛州岛所在的一方海域。 结果,瀛州岛上的传承龙珠,竟被人族盗走,生出乱子。 作为天姥子嗣中唯一一位接受祖龙传承者,南海三太子责无旁贷。 随着大离天使,即杜衡所乘之船即将驶入瀛州岛附近海域,南海三太子召集此方海域诸位妖将,即对应蜕凡圆满的妖修,多为经营一方山头或水府的妖魔头目,于浮岛之上参会。 便是海妖,也幻化出人形化身,至浮岛中央随手捏出的空旷大殿中站定,等待南海三太子降临并发话。 不过,南海三太子尚未至,却有一道着道袍的身影步入殿中。一众妖魔先是一怔,旋即轰然大笑道:“孙九执,你怎又换了身新道袍?” 被唤为孙九执者,面色不变,亦不答,只默然在殿中寻了个角落站定。 众妖高声嚷道:“孙九执,你莫不是去找大离修士要的新道袍?” 原来,入殿者,乃是一猴妖。 其本为人族修士,道号九执,是曰九执道人。 即便化为诡妖,不得不遁至海外,他也依旧以九执道人自居,坚持身着道袍。 众妖不知其名,为他冠上孙姓,称作孙九执。 若孙九执入乡随俗,倒也没什么稀奇。可他坚持身着道袍,在一群被迫化妖、远遁海外的妖修面前,委实有些揭妖伤疤。 每当看见孙九执,忆起自己被迫化妖经历,部分妖修心中顿觉不快,隔三差五便会找孙九执斗法,借斗法之名,故意打烂其道袍。 然而,过不了几天,孙九执又会换上崭新道袍。 有妖修冷笑:“既已化妖,何必沐猴而冠。” 孙九执不答。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基本上不会与群妖争口舌之快,只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特立独行。 不知道的,以为孙九执是哑巴。 知道他不是哑巴的,则觉孙九执自视甚高,瞧不起众妖,更觉不满。 不过南海三太子将至,除了言语上讥诮数句,众妖倒也不至于在殿中与孙九执斗起来。 “南海三太子,敖玄到。” 忽有龟妖唱名,中气十足,声传大殿。 本在交头接耳吵吵嚷嚷的众多妖将,顿时噤声,肃穆静立。 南海三太子敖玄腾云驾雾,落在殿外,缓步入内,坐在浮岛唯一一张并非随手捏成的高座上。 其龙首人身,体覆龙鳞,股生马尾,手呈龙爪,眸为金瞳。 此乃敖玄本体,若其展开真身,即妖身,则为白龙马。 作为南海三太子,敖玄道行境界已至玄阶中品,即妖族俗称的妖王境。 然而,身为妖王,敖玄虽是瀛州岛会谈一事的话事人,却又不想屈尊纡贵地亲自与大离修士谈条件。 毕竟,与黄阶修士拉扯条件、谈判利益,在敖玄看来,未免太过跌份。 “大离使者将至,诸位妖将可有愿主动出面,与大离商谈龙珠归还一事者?”敖玄发问,目光环视众妖。 众妖皆默然不应。 此番会谈,于大离修士,是白捡功劳;于南海妖魔,却是丢脸跌份。 除非能让大离修士归还龙珠且不提条件,否则此事决计不会是功劳一件。南海妖魔因此,自然也就没一个愿意自讨没趣地主动接过此差事。 见众妖呆立不动,敖玄心中烦躁。 他好不容易才晋升妖王境,统辖一方海域。结果,前脚才把原本盘踞于此的诸多妖帅驱赶走,后脚就发生传承龙珠被盗一事。 论实力,敖玄有信心轻松碾死大离王朝的这些黄阶小修士。 可传承龙珠已失,肆意杀人根本于事无补。敖玄只能耐着性子,寄希望于通过谈条件,让大离交还传承龙珠。 但传承龙珠在人族手上,受制于人,哪怕是谈条件也得低声下气。敖玄念及此,只觉闹心。 等看到孙九执身着道袍不伦不类之模样,敖玄更感腻歪,便道:“既无自荐者,孤便钦点孙九执为使,与大离商谈传承龙珠归还事宜。诸位可有异议。” 刚刚还安静不已、落针可闻的大殿中,顿时声音鼎沸,齐声赞道:“三殿下英明。” 于众妖而言,与大离修士会谈,摆明了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不说谈判时得低声下气,便是初步拟定了章程,若敖玄不愿答应,届时也只得瞬间作废。 可偏偏真正能拍板的敖玄,又不愿亲自出面,嫌弃此举乃是屈尊纡贵,有失身份。 如此一来,两方拉扯,夹在中间负责会谈差事,便如两头受气。 这种苦差事,自然是安排给孙九执最好。 众妖心中,并不觉得孙九执能叫大离修士让步。他们只是想看孙九执出丑,叫孙九执知道,就算他沐猴而冠,大离修士也不会把他当人看。 被迫化妖,远遁海外。 这句话说来轻巧,可真正做到的,却为数不多。 大部分妖修,若是在大陆深处彻底异化,被迫化妖,根本逃不到海外,便会被修士打杀,剥皮抽筋拔骨采血。 而对他们出手的修士,甚至不乏曾经认识的朋友或同门。 所以,并非妖修天然仇视人族。而是他们艰难逃至海外后,对人族,只能由爱生恨。 对于坚持穿人族道袍的孙九执,众妖自然也是越看越不爽。 但孙九执处之泰然,却是不将群妖不满放在眼里。 面对敖玄点他为使,孙九执也只是微微抬头看向敖玄,说:“请殿下示下,索回传承龙珠,可应下大离何等条件?” 自然是一个条件皆不应。 敖玄心里冷哼。 但知道不可能当真如此,敖玄略一思索,便道:“七颗龙珠,务必于三年内全数归还,可分批归还。其他条件,若只是需要小妖们出卖劳力,伱先看着商议,再来找孤定夺。” 敖玄不给孙九执拍板权力,只让其做传声筒。 对此,孙九执亦是十分平静道:“九执,知矣。” 敖玄微微颔首,旋即道:“尔等且退下,有事再来拜见于孤。” 众妖散会出殿,只留敖玄独自在殿中修行。 然后,因孙九执得了会谈差事,出殿之后,倒是没有妖将寻衅滋事,故意再打坏孙九执道袍。 不过,离大殿远了,亦有妖将讥笑道:“孙九执,你当真以为穿了道袍便是人乎?” “依我看,孙九执觉得我等入乡随俗,舍了人族礼仪,是为顺从妖性。不像他,心性清高,不与我等同流合污。” “可惜,沐猴而冠,就算他穿着道袍说着人话,搁大离修士面前,也讨不了好。” 说到这,众妖全都哄笑起来,气氛一时间好不快活。 然而,即便为众妖哄笑,孙九执也安之若素。其脸上不见灰色,也不显颓唐不安模样,就仿佛,他全然无视了众妖。 孙九执默运血脉,其血脉异力,就仿佛一直有着柴薪供应的熊熊火焰,正在他体内肆意燃烧。 每一息,孙九执都会变强一分。 但距离玄阶下品的妖帅境,孙九执始终觉得还差上不少。 他不禁看向了北方,大离使者坐船赶来的方向。 ———— 0211 祖龙传承七龙珠 随着车船驶入瀛州岛附近海域,南奕让宋忠待在舱室中不露面,自己则立于甲板,四下张望。 如果说内海还算平静,不多见妖,那么外海就很是热闹,不时便有海兽或海妖出没。 不像陆上有人道王朝约束,修士出手多少会有着顾忌。在外海,海妖之间斗法,百无禁忌,基本上出手便是兴风作浪,惹出老大动静。 修士行舟,尚可平定风波,从容航行。 但要换成普通船只,即便不被海妖特意针对,也极易被风浪打翻。 这一局面,直到即将抵达瀛州岛,许是因有人约束,才大为好转,不复狂风恶浪。 南奕看在眼中,知道海妖就这天性,不服教化。 在南海妖魔中,被迫化妖之修士,可称妖修,基本不会是海妖。 所谓海妖,基本是血脉繁衍而生,属于天生妖魔。 如果说妖修受有人族教化,即便化妖以后放纵天性,也蠢笨不到哪里去。 那么海妖,从小便顺应弱肉强食之天性,未受教化,根本没脑子可用。 在妖族,境界划分比较粗暴,但也是按阶秩来分。从黄阶下品到玄阶上品,分别叫做:妖兽、妖兵、妖将、妖帅、妖王、妖君。 虽然妖族传承以血脉之力为基,不像仙门功法那般重视心性,但到底也还是要一定心性修持,才能控制好血脉之力,深入挖掘。 大部分海妖野性未泯,处于最低级的妖兽境;稍好些的,初步挖掘出血脉神通加以利用,则是妖兵境。 只有熟练掌控血脉之力,能在本体真身的基础上,凝练道身,朝人形变化,才可称为妖将境——非是人族模样,而是指双手双足,且独首居上的直立之人形。 妖将多经营有一方山头或水府,管束若干小妖,可称妖魔头目。 在大离修士困守瀛州岛期间,甚至不需一众妖将号召,都有诸多小妖自发踊跃地发起进攻,卖力围困大离修士。 而且,这些妖兵还天天叫嚣着打杀大离修士后,直接攻入大离沿海地带,恨不得掀起海啸,以武力逼迫大离归还传承龙珠。 当然,这也是因为,被盗之物乃是传承龙珠,关系重大。 妖族传承,以血脉之力为基。 换言之,血脉传承不够强的话,上限就注定高不到哪里去。 在南海,若自身血脉传承残缺,或不够强势,大部分妖魔都会选择主动接受祖龙传承,转化为龙族血脉。 然后,七颗传承龙珠,对应的是七道祖龙传承,各有相应的传承试炼考验。 一旦通过试炼考验,即会被龙族血脉侵染数分,开始蜕变化龙。 南海妖魔可依据自身最初的本体血脉,规划不同传承试炼的先后顺序,依次进行试炼,使得整个蜕变化龙过程,更加可控。 而在此过程中,一众妖魔,亦会通过繁衍,故意将原本血脉转移给新生子嗣,借此手段来尽量纯化自身龙族血脉。 只是因此而生的新生妖魔,血脉多半残缺,又不得不依靠传承龙珠蜕变化龙,才能找到变强的方向。 可以说,整个南海修行界的生态,都是构建于祖龙传承之上。 如此循环往复的一代代妖魔繁衍、修行,使得南海之地,祖龙传承始终不绝。 但与此同时,自然而然地,传承龙珠被盗一事,亦是影响重大,非同凡响,惹得南海妖魔群情激昂,恨不得即刻打上岸去。 毕竟,相较人道王朝,缺乏普及教育的南海小妖,几乎全都是茹毛饮血之辈,野性未泯。 用通俗的话来讲,小妖们脑子都不灵光,除了吃吃吃,便是杀杀杀。 人族修士敢将传承龙珠盗走,他们自然便敢杀上岸去,突出一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好在,真正管事的妖魔头目,虽然脾气也多暴躁,却也不是完全没脑子,还知道扣着瀛州岛上的人族修士为人质,等待大离归还龙珠。 而大离知道南海妖魔之民心,且传承龙珠对人族无用,也不可能冒着激起人妖大战的风险当真拿着传承龙珠不放,肯定会还。 关键在于,怎么还?以及在谈判过程中,能藉此拿下多少好处? 南奕找杜衡,问询了解了一番南海妖魔的大概现况。 南海广阔,其实远不止瀛州岛附近这一方海域。 但外海人烟稀少,没有足够人气压制阴世,阴阳两界会不时接驳,进而涌现不少灵境。 因诡灵凶残,与妖魔之间同样不对付,所以妖魔们也得及时攻略灵境,避免诡灵侵入现世,在海外之地纵横肆虐。 是以,海外之地,不仅对凡人来说凶险万分,对妖魔而言,同样不是善地。 大部分灵境,都由玄阶妖魔解决。玄阶的妖帅们,纵是占据有岛屿或水脉,也得时不时地处理辖域出现的灵境,四处奔波。 而瀛州岛海域,因少有灵境门户出现,于外海而言属于少有的平静海域,故而南海天姥方才选择将传承龙珠放置于瀛州岛上,方便小妖们在此接受传承,蜕变化龙。 然后,由于传承龙珠有七颗,根据初始接受的祖龙传承不同,也就分出了七脉,分别对应祖龙九子之七,即: 龙犀血脉之囚牛; 龙雀血脉之嘲风; 龙蟾血脉之蒲牢; 龙龟血脉之霸下; 龙鲤血脉之螭吻; 龙蛇血脉之负屃; 龙马血脉之乘黄。 再加上没有接受祖龙传承的妖修团体,在瀛州岛海域,南海三太子敖玄之下,大概分为八伙妖魔。 南奕简单问过八伙妖魔的彼此关系后,又开始询问龙珠传承之事。 七颗龙珠,每颗都有对应的祖龙传承。只要按一定方法激活龙珠,即会卷入试炼灵境,以当前修为接受试炼考验。 一旦通过考验,不仅会得到相应传承,还会被龙族血脉侵染,开始蜕变化龙之路。 如果七颗龙珠的传承考验全数通过,更是能隔空请得最后两道祖龙传承,即对应龙虎血脉之狴犴、龙豺血脉之睚眦。 杜衡声音悠悠:“这次会谈,可有得谈。就算定下归还龙珠之事,为七颗龙珠归还之先后,南海群妖内部也会扯皮良久。” 南奕思索道:“瀛州岛此方海域,如今归南海三太子敖玄管辖。其乃玄阶妖王,定不会自降身价地亲自来与我等商谈,多半会选出使者,代他会谈。” “为免龙珠归还之先后引起太多争执,所选使者,当是未受祖龙传承之妖修,与七脉龙属皆无牵扯。” “而此等妖修,应是人族修士化妖之后,自陆上远遁海外。” “只是不知,妖魔一方选出来的会谈使者,对人族可会有怨?” 大部分妖修,狼狈逃到海外苟活,大抵都是吃够了苦头,惨遭修士打杀,险些便被剥皮抽筋、拔骨采血。 他们对人族,肯定是心怀怨怼。 不过这也不绝对。如果出身较好,且在彻底异化前就及时远遁海外,倒也不至于太过凶险。 比如裴清雪,若是没有拜入真气武道,只要调节好心态,其实也能安全离开内陆,正常出海。 非要头铁等到彻底异化,才开始考虑远遁出海的妖修,终究不是全部。 所以会谈之时的妖魔使者,究竟是心向人族,还是对人族心怀怨怼,是件颇为重要的事,关系到后面该怎样大做文章。 “等明日见了便知。”杜衡轻轻颔首,随后笑着说道,“届时,你与我一道出使,亲自去会会妖魔一方的使者。” 南奕自然应下。 有传承龙珠在手,南海妖魔肯定得认栽。 但功分大小,越是必赢的局,杜衡就越是要赢得漂亮,才有望立下大功。 而南奕想让燕青云兑换《秘魔种剑真法》,以及自个后续想在离京站稳脚跟,都得立下功劳傍身才行。 正所谓,没有条件,便是创造条件也要立功。 该如何利用好真气武道可中和血脉异力这张牌,南奕必须得好生思量一番才行,不急于一时。 心中有着计较,他也就耐心等待着抵达瀛州岛。 到了下午,南奕迎风立于船头,看见沿途诸多海妖眸欲喷火,却在各自妖将约束下强忍怒意,主动为大离战船让出航路。 他远远扫了一眼,不以为意:此等小妖,虽有灵智,却无狡心,哪怕是想将一众修士生吞活剥,其实也不足为虑。 真正需要在意的,还得是黄阶上品的一众妖将。 南奕沿途见到了一些妖将。他们遥遥看向南奕等人,虽不至于眸带怒火,却也个个眼神不善,仿佛与人族修士有着不小仇怨。 只是究竟有几分仇怨,乃至于这些仇怨是真是假,南奕也不太好说。 他只知道,以妖族内部的舆论环境而言,哪怕与人族没仇,正常也得表现出心怀怨怼的模样才行。 他想在南海做成什么事,必须得暗中观察,收集一番情报才行。 南奕如此想着,收回视线不再看向两侧妖魔。 因为,群妖让开航路后,车船便将驶入瀛州岛天然码头一般的内湾中,与大离其它战船并排。 而南海妖魔虽围困瀛州岛,但在大离第二波援军抵达后,亦从岛上撤下,将瀛州岛暂时让予大离修士驻扎盘踞。 总之,随着一众妖魔被甩在船后,车船渐停。 虽非靠岸停锚,尚离瀛州岛隔了一段距离。但对修士来说,内湾泊船处的这点距离,即便纵跃登岛也都不难。 因远离了妖魔,便是宋忠亦能从舱室出来,一同上岸。 而在瀛州岛上,早已有诸多修士候队等待杜衡一行人。 杜衡飘然跃空,先行取出一道离皇谕旨开始宣读。 南奕一边打量岛上修士,一边听了几句。大概就是大离水军第一卫,全体记功六转;第一波赶来支援的书院修士,全体记功四转;第二波援军,则全体记功二转。 这还只是参与有份的批发军功。若有突出表现者,事后汇报上去,还会有额外奖赏。 在大离,功分三等,又分九转。 大功、中功、小功,是为三等。 九转则为计数,累积九转,则得一道功勋,可在大离秘库兑换所需。 然后,九转小功,可化为一转中功,或一道小功功勋;九转中功,则可化为一转大功,或一道中功功勋。 小功功勋之兑换,可满足黄阶中品,即养气修士之需。 中功功勋之兑换,可满足黄阶上品,即蜕凡修士之需。 而大功功勋之兑换,理论上,可满足玄阶下品,即筑基修士之需。 毕竟,大离秘库,联通十大仙门内门库藏,即便是想兑换玄阶之物,也不是不可能。 在整个大离王朝都可视作仙门外门的情况下,大离秘库,算是外门弟子修行期间最大的盼头。 当然,兑换不同事物,所需功勋自是不同。 对蜕凡修士而言,积攒功勋,哪怕不追求攒下大功,也得攒下中功才行。 可有一说一,在大离,想立下小功,其实不算太难。但要想攒下中功乃至大功,就有得攒了。 如今,杜衡出使南海,好不容易有此机会痛宰妖族,自然得好生谋划,争取多攒些功勋。 不过,他们一行人,是天启四年四月二十二日的傍晚,方才抵达瀛州岛。 因时辰不早,杜衡宣读完离皇谕旨,只略作寒暄,叫人往妖魔浮岛送口信,定下明日初次会谈之约定,然后便叫众修散去,各行各事。 杜衡自个,是在岛上修士提前准备的简陋洞府中,挨着喊人单独交流,了解瀛州岛具体的现状。 南奕让宋忠几人暂且跟着杜衡,自己则赶去附近一座山峰,于山顶四下远眺,观察瀛州岛地形。 瀛州岛地形,有些像四指并拢,独拇指外伸的手掌。 大离修士停放战船的内湾,即对着瀛州岛的虎口区域。 而瀛州岛掌心位置,则是传说中的露天银矿。 单论银矿储量,瀛州岛一岛之地,自是无法与大离相比。但瀛州岛银矿露天,地处浅层极易开掘,论起产量,却是堪称恐怖。 可惜此世虽同样以金银为贵,却是须制作成法器,号称法金术银,才能成为修行界的一般等价物,即类似前世中常见的灵石。 没有掌握相应术法,南海妖魔再是有着丰富矿藏,也无法加以利用。毕竟,对大部分妖魔来说,金银原矿又没法拿来吃。 而在瀛州岛四指并拢区域,则分布有南海妖魔曾经布置的七座传承大殿,本应分别供奉有一颗龙珠。 ———— 0212 传承难觅道途艰 时至今日,传承大殿的防护法阵其实仍在发挥效力。大离修士对失去传承龙珠的空殿不感兴趣,自然也就费不着花心思破解法阵。 至于之前盗走七龙珠,却是有人天赋神异,无视防护法阵,直接传送进出。 南奕有些好奇究竟是谁妙手空空,盗走了七龙珠。 不过立此功劳,为免妖魔记仇,大离水军方面已将该人情报隐藏,不再传播。便是南奕想打听,也无从轻易得知。 南奕立于山头远眺,打量四处仍旧可见的残留斗法痕迹,估量着岛上曾发生过的斗法情况。 而在驻足远眺一段时间后,有一修士来此山峰寻南奕。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曾经意外闯入武灵界的辑罪司修士杨旸。 杨旸脸上堆笑,快步走到南奕身前作揖道:“戮魔弟子杨旸,见过南奕道友。” “无相南奕,见过道友。”南奕回了一礼,打趣道,“倒是不想道友精擅说书,替在下传开不小名头。” 杨旸面色讪讪,连声道歉:“实在抱歉,架不住众道友相询,一时兴起,便将故事传开。道友若有需要在下帮忙之处,但请吩咐,在下自当尽力为之。” 杨旸与人说起《大离双龙传》故事,其实不算啥。按大离习俗,购书之后,不管是口头转述,还是借书给他人借阅,都不算违法,不属盗版传播。 但杨旸得了《大离双龙传》存稿,将后续剧情也一并说书道出,就稍显理亏。 虽然他非是将文稿流出至凡世刊印,只是面向修士说书,且这些修士短时间内也不会离开瀛州岛。 可赶上南奕出现在瀛州岛,被南奕抓了个正着,杨旸自然有些尴尬。 所以,从同门师兄弟处得知南奕死后复活,且随杜衡同赴瀛州岛后,见南奕孤身到了附近山峰上,杨旸心中一动,当即抽出空,独自来寻南奕。 虽然宋忠之存在,船上修士知道纪律,不会私下讨论,也不会特意告知杨旸。但仅是暗示,叫杨旸知道杜衡、南奕等人不愿单纯走过场,非是只为按部就班拿小功而来,杨旸便立刻意识到:南奕独自跑到附近山上,多半是等他去寻,有事相商,乃至安排一二。 自知理亏,杨旸与南奕照会后,直接表示但请吩咐,在能力范围内尽力而为。 南奕也不去追究杨旸私下说书之事,只是道:“道友来此瀛州岛,已一月有余。不知道友对此方海域八伙妖魔中,妖修一伙,可曾有过了解?” “了解谈不上。”杨旸微一沉吟,旋即说道,“但待了一个多月,多少有些打过交道的。” 妖修,都是修士血脉被污,又没法祛除,最终不得不被迫化妖,远遁海外而来。 而没法轻易祛除的妖族血脉,起码都是玄阶,却是不必像海中小妖那般,非得易血化龙。 毕竟龙属妖魔,走化龙之路,虽然能稳定变强,却终归不够自由灵活,于同阶之中,上限相对固定。 心气高的修士,即便化妖,沦为妖修,也未必会受祖龙传承。 所以,并非龙属的妖修,在瀛州岛海域,相对而言并不算多。 ——实力强的,早就去其他海域拼搏打杀;只有实力相对差些,但又还在上升期的黄阶妖修,才会留在较为平和安定的瀛州岛海域,继续积蓄底蕴。 而这些妖修,多是自顾自修行,并未抱团。只是因着龙属妖魔分为七脉,才使独居散修的妖修们,在总体上被视作一伙。 杨旸略一回忆,感觉在瀛州岛海域,也就三五位妖修还算实力强劲之辈,不容小觑。 他向南奕挨着做了一番简单介绍。 南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头问道:“道友近日说书,除却诸位同道外,可有妖魔也曾于暗中旁听?” 杨旸皱眉,苦思许久方道:“应该是没有。海妖愚笨,听不来故事。而妖修大多与我人族不睦,也不大可能潜于附近,只为听我说书。” 杨旸说书,虽未刻意收敛声音,却也不至于传出太远。 同在瀛州岛上的仙门修士,因海外源炁驳杂、条件恶劣,修行不易,无聊之下尚可听一听杨旸说书;而遥遥围住瀛州岛,保持一定距离的众妖魔,只要没潜至附近,就不至于听到才对。 南奕若是想指望在南海妖魔中找到读者,再借武灵界暗中窥伺,自是不大可能。 但南奕面色平静,不以为憾。 他抬头看向天幕。 随着夜色逐渐深沉,灰雾弥漫,在头顶连成一片,自天幕压下。 同时,由于海外之地万道源炁更为驳杂,所生灰雾也更显浑浊不清,像是雾霾。 在这等海外之地,不仅接引源炁修行比之陆上更加艰难,连心绪也受雾霾侵袭影响,更觉压抑烦躁。 虽说妖族修炼依仗血脉,不以心性为重,但曾经是修士的妖修,大抵还是会倾向于追求道心通明,不习惯海外艰苦恶劣之环境。 南奕相信,就凭血脉异力被中和后,可以使人回返陆上生活与修行这一点,就一定能对不少妖修产生吸引力。 只是此事不宜声张,没法大张旗鼓地宣扬开来,便只得于暗中慢慢物色人选了。 然后,这南海既然来都来了,除去替杜衡琢磨如何拉拢妖修外,南奕本人,也对祖龙传承有几分感兴趣。 他辞别杨旸,觅地歇息后,将心神沉入武灵界。 武灵界中,凰念儿看到南奕进来,嘿嘿笑道:“你是打算拉拢明天会谈的妖修使者不成?” 凰念儿分出神识躲在南奕武灵界中,正是为了看乐子。 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南奕不要偷偷摸摸地拉拢妖修,而是在大庭广众下宣扬此事,快进到直接惊动玄阶妖魔。 南奕冲着凰念儿翻了个白眼,然后说:“我来找你,是想问问祖龙传承。如果七颗龙珠的传承考验全数通过,所请得的剩余两道传承,是觉醒天赋神通,还是同样为龙族血脉?” 昔年,祖龙九子,被斗府月宰连斩七位,叫剩余两位龙子跟着祖龙一起逃往太虚。 但这并不意味着斗府月宰不会衔尾追杀。 因斗府月宰忙着追杀,没空料理龙尸,前面七位龙子才会有龙珠遗留凡世,继续散布祖龙传承。 而剩余两位龙子,即睚眦与狴犴,在逃往太虚深处的路上,最终仍旧被斗府月宰抓住。 没能追上祖龙的斗府月宰,将气撒在两位龙子身上,出手更重了数分,挫骨扬灰,连龙尸都未留下,遑论龙珠。 南奕感觉,这两位龙子对应传承,应该类似于天地之间散逸的陨落仙神法理,是叫人觉醒天赋神通,而非其他祖龙传承那般以龙族血脉侵染。 但他虽有猜测,拿捏不准,便准备找凰念儿打听打听。 凰念儿上下打量了一番南奕,疑惑道:“睚眦与狴犴传承,确实是只余法理存世,不会有血脉侵染。但你纵是有心,也得通过前七颗龙珠传承试炼的考验,才能接引睚眦与狴犴传承,化生天赋神通。” 每通过一颗龙珠试炼考验,即会得到七分之一的祖龙印记。 等通过所有试炼考验,集齐祖龙印记,便能自动接引剩余两位龙子,睚眦与狴犴,散逸天地之法理。 但是,在此期间,龙族血脉也休想甩掉。 凰念儿狐疑看着南奕:“上次凤凰传承,伱唯恐避之不及。怎么这次祖龙传承,你竟惦记上了?不怕龙族血脉侵染,愿意做龙的传人?” 南奕说:“我在想,可否将祖龙传承强行化去,用来蕴养术法神通;或者通过给自己放血,尝试剥夺龙族血脉?” 凰念儿眨了眨眼,撇嘴道:“祖龙传承依托于血脉之上。如果你将「永恒明火诀」融入「全愈」,再修持至地阶,倒是有一定希望化去祖龙传承。但现在嘛,别想咯。” “至于血脉剥夺,一旦你受了祖龙传承,血脉源种并非实物,而是从灵犀层面不断侵染。就算你不断放血,也只能压制血脉侵染,并不能彻底祛除异种血脉之源种。” 南奕点头。给自己放血并不算什么难事。如果放血便能剥夺异种血脉,进而避免血脉侵蚀乃至异化,恐怕当今之世,也就不会还有如此多被迫化妖之妖修了。 但南奕顿了一下,接着胸有成竹地从容问道:“如果剥夺不行,将血脉源种转移给分身,可乎?” 看似其说的是问句,其实已然是打好了腹稿,生出谋算。 凰念儿当即恍然,意识到南奕竟是想着让裘长生替他挡刀,接下龙族血脉,再以本体拿下最后两道祖龙传承化生天赋。 她面色古怪:“如果接受前七道祖龙传承时,你俩合体,倒是可以在分体时,让分身带走血脉源种。不过你这么做,裘长生后续亦得化龙,就没法修行仙道功法了。” 南奕点了点头。 分身虽与独立个体相仿,但作为分身,自然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福时,他的就是我的;有难时,我的就是他的。 其实真要说道,南奕尚未彻底下定此决心,只是思虑之间,了解到祖龙传承,便生出了几分小心思。 而他生出这些心思,主要还是在于分身的定位上。 裘长生最早,身为道兵召唤物,相当于南奕加强版复制体,既复制有南奕术法神通,又有着七位葫芦娃的神通在身。 但在失去诡灵葫芦女法力供应后,七位葫芦娃神通,也随之消失,只余复制自南奕的术法神通。 对南奕来说,除却凭借「长生」天赋完善《五脉长生经》外,分身与他术法神通一致,并无太大意义。 虽说能让裘长生转修其他功法,如目前所修《游神法》。可民间流传的散修功法,大都不过尔尔,道途有限。 南奕又很难给裘长生找到仙门正道的功法来修。 如果将目光放远,最后肯定还是要给裘长生规划合适的修行道途,不说直指大道,起码不能止步于黄阶才对。 所以来了瀛州岛,南奕顿时有些惦记上祖龙传承。 倘若真能连续通过七颗龙珠之试炼考验,届时,裘长生得七龙珠传承,虽然化龙,却也有着晋入地阶的可能性。 而南奕自个,则或可取睚眦、狴犴传承来化生天赋神通。 不过,这也就是个初步想法。具体施为与否,还待后续三思。 南奕眼下,也就是提前说与凰念儿听,寻个商量。 对此,凰念儿发挥嘴欠本色,锐评道:“摊上你这么个本体,裘长生真是有着天大的福气。” 她细数了一下裘长生的福气。 因为复制有南奕天赋,本是道兵召唤物的裘长生,即便失了诡灵糖葫芦女的法力供应,也艰难苟存于现世。 结果,南奕早早地破境蜕凡,及时察觉到裘长生存在,不等裘长生证道长生得享自由,便将裘长生炼作分身,拿下长生真气之法脉,号曰《五脉长生经》。 而后,裘长生近日又开始苦修《游神法》,只为方便南奕,让南奕将「游身步」融入「无相遁空」之中,并等五月一号,凭借「游回印」替南奕跑腿,将长生道果转交郭来。 接着,好不容易跑完腿的裘长生,还有可能会以「全愈」天赋强行洗点,替南奕背负龙族血脉。 凰念儿觉得:在南奕手下,裘长生当真是个最佳工具人。 南奕却是不以为然,振振有词道:“确实是福气。若非他术法神通复制于我,顺带沾了我的气运,哪还能活到现在?换作其它道兵,失了法力供应,早就该消散于世。” “他既因我而生,自该为我而战。再者,他即是我,我即是他。我还能自个坑自个不成?”南奕反问。 俗话说得好,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分彼此? 于南奕而言,本体分身皆是自我,或许有所侧重,但断然不会分出高下尊卑。 就算分身多少会迁就一点本体,也决计不至于拿分身来做垫脚石。 只是,分身眼下,作为有着独立身份的独立个体,其实就相当于是民间散修,没法,也没必要和本体同修无相仙门之功法。 而散修艰难,最大的艰难,正是来自于合适的功法难觅,道途不通。 ———— 0213 九执道人心猿使 四月二十三日,有一猴妖登岛,自言妖魔使者,来此与大离修士商谈龙珠归还事宜。 陪同杜衡,准备与妖魔一方使者会谈的南奕,稍有些愣。 虽然一直听说海外妖魔不服教化,没有礼仪可言,也知道南海三太子敖玄,肯定是会派出使者代他出面会谈。 可南奕本以为,妖魔一方怎么着也该派出好几位使者才对。 结果,竟只一位。 这就略微有些出乎南奕预料了,让南奕不禁感叹,南海妖族的内部情况,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来得更加复杂。 而且,作为妖魔使者,来使妖修身穿人族道袍,又是什么情况? 南奕倒不是认为妖修便该着兽皮、佩兽骨。 可道袍作为服饰,着实有着一股特殊含义在。尤其猴妖所穿,还只是普通道袍。 如果猴妖穿着甲铠,亦或是法器道袍,南奕倒也都能理解。 但普通道袍,还不防水,委实令南奕有些心中迷糊。 不过,趁着杜衡接待猴妖,寒暄之时,南奕展开「洞真」: 【志名:九执道人·无名(孙九执)。】 【志类:诡妖。】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原大离齐郡修士,化妖后遁至南海。】 【血脉:心猿。】 【法种:▇▇】 南奕心中微怔:这猴妖,一身法种,竟已入了玄阶不成?如果还是黄阶法种,南奕哪怕一时之间看不出具体底细,可起码不至于一点信息都看不出来。 而且,这猴妖居然还能有道号传开? 在此世,道号这玩意,可不是自己随便取个就行的。须得灵犀显化,铭事于名,方可称之为道号。 说白了,所谓道号,就是名号,类似于前世游戏里的称号,还得含金量高的那种。 有道号者,说明其事迹至少也在修行界小范围流传开,并让部分修士形成共识,予以承认,才会凭此事迹生成道号,为人所知,绝非无名之辈。 南奕暗中观察孙九执。 很快,南奕便确认一件事,从孙九执神情变化上,他什么也不会看出。 像前世书里常提到的察言观色之本领,南奕即便「洞真」在身,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虽然孙九执并非表情冰冷之辈,可其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根本不会暴露半分心思。 而且,即便南奕暗中打量了半天,「洞真」被动解析之力,也并未解析出新的信息。 南奕蹙眉,心中甚至一度生出不服,想要使出「洞真」主动解析之效。 但就在即将动念前,南奕习惯性内视己身,突然一怔。 【状态:明尊印记;凤凰印记;易执(心猿)。】 南奕愕然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受孙九执影响。倒也不是什么阴险招数,而是「易执」,类似于曾经在南若村灵境中的「易燥」状态。 只不过,「易燥」是让人容易动怒,「易执」却是让人容易上头、生出执念。 相较「易燥」,「易执」更加润物细无声,叫人防不胜防。 若非南奕早已养成隔三差五便内视己身,确认自身状态是否有异的习惯,怕是连中招了都不知道。 南奕默运「全愈」,平复情绪,随即在心中生出忌惮。 这猴妖,究竟是什么情况? 所谓心猿血脉,竟是让其他人心猿意马不成? 南奕看向杜衡。 还好,身怀「坐忘道心」,杜衡并未受到影响,仍旧一本正经地在与孙九执扯皮,就和谈条件不断拉扯。 很显然,在修行界,哪怕是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不说暗藏凶险诡异,也是暗藏玄机才对。 南奕至此,深刻体会到,为何外交之事,正常该是度厄弟子负责。 盖因度厄弟子,除去擅长忽悠人外,其「清净」之体叠满抗性,也不容易中招。 南奕沉下心思,仔细听着杜衡与孙九执之间的拉扯交涉。 杜衡满天要价,直接说七颗龙珠不会全数归还,只还六颗,剩下一颗则作为抵押,押在大离,以此见证双方合作顺利。 也不用担心押在大离会影响海妖接受龙珠试炼考验。可以直接安排轮换,每年更换押在大离的龙珠对应传承。 奈何孙九执不按寻常套路来,根本不打算落地还钱般砍条件,而是顺着杜衡的话说:“可以。” 杜衡、南奕闻言,直接愣住。 这都可以?确定你是妖魔使者,不是人族卧底? 但孙九执很快便道:“不过,既有一颗龙珠作为抵押,两方自该保持友好合作,长相往来。届时,若有妖魔欲接受抵押龙珠之传承,便叫他们直接赶去楚郡,上岸试炼。” 却是孙九执使了一招以进为退。 若将传承龙珠扣押一颗,按杜衡的意思,肯定是不让对应的龙属妖魔进行传承试炼。 但孙九执不管那么多。只要名义上是友好合作,那么龙珠在哪里,便让一众妖魔赶去参与试炼。 大离自是不可能让这些妖魔上岸。 更不说进行祖龙传承试炼的妖族,不只是黄阶小妖,还可能会有着玄阶大妖。 孙九执以进为退,登时将杜衡架住。 杜衡只得讪笑:“我想,作为抵押物,抵押期间还是不叫他们来岸上进行传承试炼才对。” “没关系,即便不接受传承试炼也无妨。”孙九执很大方地笑道,“两方既然签订和约,自当友好往来,那么妖魔上岸,到龙珠抵押收容之所转悠,应该也能得到大离庇护对吧?” “再者,既有一颗龙珠作为抵押,剩下六颗,合该一次性归还完才是。” 孙九执目光炯炯地看向杜衡。 不让试炼?好,没问题。但总不至于连看都不能让妖们看吧? 杜衡被看得尴尬,摸了摸鼻子,沉吟。 他没想到孙九执这般打蛇随棍上,能反过来狮子大开口,提出他根本不可能答应的条件。 杜衡毕竟不是度厄弟子,做不到面色自然地顺口忽悠,于谈判一道亦不甚擅长。 所以,他顿了一下,改口说:“不过,两方长相往来,靠的是和睦共处、默契互容,而非心生提防。倘若真的抵押龙珠,于双方关系,恐反为不美。是以,抵押之事,倒也不必提起。” 如此,杜衡主动退让半步,将话题重新引向七颗龙珠归还安排上。 但初次会谈,两方主要是在试探对方真实底线,一通扯皮下,并未有多少实际进展。 从上午聊到下午后,孙九执也就出言告辞,并约定过上三日,再进行下一次会谈。 当孙九执离去,杜衡眯眼思索片刻,方才看向南奕,问道:“此妖古怪,适才你心神可曾稳住?” 「坐忘道心」下,杜衡视角超然,能清楚察知自身心绪变化。 他念随心动,直接“坐忘”烦躁心绪,自是不受「易执」影响。 南奕亦道:“奕初时险些中招而不自知,但后面默运「全愈」,也就没受影响。” 不过另外几位陪同在侧的,即此前就在瀛州岛的修士,擅长斗法,却是不太能应付这些事,表现略有失态。 虽不至于出言不逊,却也有几次口不择言,叫孙九执看了笑话。 杜衡叹道:“罢了,下次只我与南奕陪此妖商谈条件吧。” 另几人面色讪讪,亦只得无奈点头。如果没法在孙九执面前轻易稳住心神,确实在某种意义上,是没有参与会谈的资格。 接着,众人开始聊起孙九执。 首先是关于南海三太子敖玄,只派孙九执一妖前来负责和谈之事,究竟靠不靠谱,能不能做主。 杜衡虽然为官多年,但本身不是外交司官员,也同样是头次与南海妖魔打交道。面对未受教化的南海妖魔,虽然感觉南海妖魔确实有些不讲礼仪,却也不敢当真小觑轻视,拿南海妖魔当傻子。 其他人也不认为敖玄挑选使者之时,会连一点思量都没有。 一番讨论下来,大家都觉得,孙九执虽然很可能没有最终拍板权,只是替敖玄跑腿传话, 但一来,孙九执能对七脉龙属海妖一视同仁,不至于在七颗龙珠归还的先后顺序上反生事端;二来,其血脉神通特殊,能在无形之中勾动他人心绪,也称得上是谈判能手。 只不过,不管站在什么角度看,孙九执身上都处处透着古怪,不合群。 旁的不说,孙九执既是心猿血脉,乃猴妖,身材也就高大不起来,缩水甚多,高不满四尺。 而这四尺猴妖,偏又穿着人族道袍。 崭新的,一看就像孙九执自己缝制的道袍。 诸修能被杜衡选出来一同旁听参会,自是涵养不低,即便觉得孙九执形象上有些沐猴而冠,也不会在面上流露出来。 但他们纳闷,孙九执这般形象,在妖魔内部,难道不怕挨打? 再加上孙九执有着让人不知不觉便上头的「易执」特性,若不加收敛,总感觉隔三差五便会与其他妖修打起来也不奇怪。 众人不知南海妖魔的内部情况,倒也不好妄下评判。 不过,孙九执既是妖修,而非天生妖魔,自然原本乃是修士。 其过往经历,当是有迹可循,或可查探。 杜衡唤出灵犀蝶,一种有着神通「心有灵犀一蝶通」,可以充当信使,快速将消息传给其他灵犀蝶,有着类似南奕前世手机之定位的一种精怪。 不过数息,灵犀蝶微微扇翅,从众人眼前消失——却是杜衡通过灵犀蝶,向大离朝廷打听孙九执化妖之前的情报。 既然南海妖魔选择孙九执负责和谈一事,杜衡自然会想着摸清楚孙九执情报。 这是他身为大离使者的基本素养。 而南奕,也是同样心思。 因为大离方面的情报反馈要等上一阵,在诸修各自散去后,南奕也私下取出「人言纸」,准备通过「人言纸」探知一番孙九执情报。 虽然「人言纸」所说,非是全数属实。但不实之处,南奕可以多问上几句,设法找出前后矛盾的地方。 同时,作为情报参考,只要不全信,总比一无所知来得强。 南奕非是习惯于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性子。只要有条件,他都会尽可能地主动探究一二,不喜欢坐等通知的被动感。 所以,哪怕杜衡已经在打听孙九执的过往经历,南奕也想着用自己的途径探知一二,好方便对照参考。 而在南奕解开「人言纸」的封印后,「人言纸」慢悠悠地显现字迹,突出一个没精打采: 【我叫南奕,来到瀛州岛与南海妖魔打交道。这一次,我准备取下妖魔纸来满足诡器所需……】 “等等,莫造谣乱说。”南奕诧异打断道,“什么妖魔纸?你啥意思,伱瞧不起我身上的人皮?我那可都是货真价实、新鲜出炉的人皮!” 「人言纸」麻木写道: 【大哥,我管你叫哥成不?撕自己人皮,难道不痛吗?反正都到南海地界了,有的是妖魔纸,你又何必对自己下此毒手?】 南奕轻哼道:“俗语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又不是给不起人皮纸,何必向外求,平白添上一笔因果。” 【可我不想被白嫖……】 南奕佯怒:“什么白嫖?哪有白嫖?我那新鲜出炉的人皮,连血都还是热的!你怎能凭空污我清白?” 「人言纸」字迹愈发麻木僵硬,突出一个生无可恋:【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辈……】 其实纯论功效,南奕把自己身上人皮撕下来交差,对「人言纸」来说并无质量之不妥,都是黄阶上品之人皮纸。 可「人言纸」觉得,南奕仗着身怀「全愈」,当着它的面,若无其事地撕下自己人皮喂给它,压根就是在变相嘲笑它、侮辱它,着实会对它造成不小的精神伤害。 “哪里是我厚颜无耻?分明是你强词夺理才对。”南奕嘴角微扬,“不过,如果你这回给的情报,能少掺点水份让我满意,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喂你妖魔纸。” 【九真一假。】「人言纸」上的字迹潦草,显得随意而又敷衍,【规则之内,最多九真一假。】 南奕脸上笑嘻嘻的,但其实完全没将「人言纸」说的“九真一假”放在心里。 看着公冶青天被「人言纸」坑死的南奕,知道「人言纸」就是有着背主脾性,不可全信。 或许,在无关紧要的小情报方面,「人言纸」都是真的“九真一假”。 但在真正要紧的时候,「人言纸」所言,甚至可以一句话都别信。 ———— 0214 齐天旧事化为妖 大离王朝,齐郡,齐天城。 数位武安卒修士,正在追逐一全身皆乃黄铜之色的铜猴。 铜猴身形矫健,手脚并用下,穿梭大街小巷,竟比几位修士还快。 但在武安卒的紧追不舍下,铜猴最终还是从城里,逃到城外,试图钻进城东方向的密林里。 不时有几道术法,因武安卒预判到位,成功落到铜猴身上,发出金钟震鸣之声响。 可除去声响外,铜猴仿佛全然无视了武安卒追袭,脚步不带半点停顿。 眼瞅着铜猴很快便要钻入密林,几位武安卒皱眉,不再留手,转而全力施展攻伐神通攻向铜猴。 铜猴没有向后看,只奋力往林中一跃。 “住手!” 恰此时,九执道人遁光赶来,落在铜猴身前。他尚未站定,便不假思索地出手,拦下武安卒术法,护住铜猴。 “武安监办案,闲人退散。”当先一位武安卒武官,大喝出声。 九执道人面色冷肃,丝毫不带迟疑地反问:“办案?武安监何时,竟连精怪都要滥杀?” 一共五位修士,只是齐郡武安监中普通一小队,皆在养气修为。 而九执道人虽是散修,却是蜕凡修为。 是以,面对九执道人护住铜猴,五位武安卒,只得蹙起眉头,解释道:“此猴虽是精怪,却暗藏诡异。为城中百姓安全故,当将其收容拿下。” “这几十年都平平安安过来了,现在却来说什么暗藏诡异,简直荒谬。再者,我看汝等适才出手,哪像是只为收容的样子。”九执道人冷哼一声,说,“恕我实在无法信任汝等。” 有武安卒感觉不耐烦。他们不认识九执道人,便道:“只要此猴束手就擒,我等可保证不伤其性命。但若不就擒,道友当真要为此猴阻拦我等不成?” 此时,在九执道人侧后方,铜猴正身躯笔直地蹲在密林入口的一处石碑上,紧紧盯着几位武安卒。 其神情桀骜不驯,有着一股冲破俗世隔阂的百无禁忌感。但脸上却满是皱纹,既像老猴,又像猥琐老头。 他看着几位武安卒,目光平静,并未多言。 而面对武安卒喝问,九执道人则只淡淡开口:“我从小便是由猴爷抚养带大。汝等若是想带走猴爷,先过上我这一关。” 铜猴,虽有铜猴之名,实则却是蜡猴。 其身原乃婚喜红烛烛泪,因齐天城比翼阁连续百年举办大婚,交感百年以来诸多新婚夫妇之爱意,化为精怪。 但化作精怪的铜猴,许是受新婚夫妇观念影响,竟母性十足,喜爱小孩。 有家亲父母的孩子,铜猴只是偶尔看看,暗中护持,免得摔伤跌伤等。 可无父无母的孤儿,铜猴却会竭力照管。 虽不至于齐天城所有孤儿都被铜猴成功抚养带大,但几十年下来,铜猴养活成人的孤儿,倒也为数不少。 其中,更有一人跌跌撞撞,在机缘巧合下成为修士,苦修求索多年,已然步入蜕凡境界。 此人正是九执道人。 当然,此时的道人,尚未得到九执之道号,尚只是一位无名散修。 得知九执道人曾为铜猴抚养带大,几位武安卒,顿觉棘手。 不过,也仅仅只是棘手而已。 因为,武安监办案,从不单打独斗。 虽然追逐铜猴的只是武安监一个小队,但这只是其他小队在别处巡逻,没能抓到铜猴踪迹罢了。 在城中展开追逐期间,他们已经激活特定符箓,表示目标已发现,正在追捕之中。 所以这会儿,其余武安监修士亦在陆续赶来的路上。 见九执道人铁了心护持铜猴,几位武安卒亦只得动起手来。 见状,九执道人叫铜猴躲进密林,自己则只身独战众武安卒。 因为这些武安卒并无杀心,且修为本就低于九执道人,一时间自是被九执道人轻松拦下。 有武安卒不解:“你这道人好不知趣。我等都说了只是收容,你又何必阻拦?难不成我等还会蒙骗于你不成?” 九执道人还是之前那句话:“几十年都平安过来了,现在却来说什么暗藏诡异。呵,恕我信不过汝等。” 领头武官,即这一队武安卒的伍长头疼道:“身为精怪,同样有着神通在身。道友既是认识此猴数十年,那可曾见过此猴运使神通?” 九执道人想了想,确实没见过铜猴运使神通。 这位伍长继续说:“此猴神通诡异,一旦用出,遗患无穷。为城中百姓安全故,确须将其收容看管起来。还望道友行个方便。” 九执道人不为所动,只是轻声开口:“那又怎样?” 就算猴爷神通真的诡异,可这么多年都平安过来了,九执道人并不觉得有收容猴爷之必要。 倘若武安监真想收容猴爷,九执道人亦只会觉得是郡府在搞一刀切,没事找事。 所以,受到铜猴养育之恩的九执道人,不肯听武安卒之劝。 他为铜猴断后,拦截一众武安卒,并不后悔。 但随着武安监修士陆续赶来,九执道人应付起来愈发吃力,甚至难免受伤。 当武安监蜕凡修士也有赶来时,九执道人知道,自己恐怕是拦不住了。 可他仍旧拼尽全力,以散修之身,拦下蜕凡修士及十数位养气修士,只希望猴爷能尽量跑远一点,躲藏起来。 不过就在此时,本已潜入密林里的铜猴,竟又折返回来。 “傻孩子,何至于此。”铜猴叹道,“都住手吧。” 铜猴对九执道人有养育之恩。为护住铜猴周全,九执道人自当竭尽全力。 可铜猴又怎能忍心让九执道人为断后一事重伤? 感知到密林外动静愈发惊人,已经钻进密林里的铜猴犹豫片刻,终是重返林外。 他看向一众武安卒:“是元家家主叫汝等来抓我的吧。汝等单知我神通诡异,便要抓我。可元家拐卖稚童,汝等管乎?” 此刻在场修为最高的蜕凡修士,也就是齐郡武安监一位旗长,目光闪烁,沉声道:“此事,我等后续会去调查。若有证据,自会处理。” “呵,证据。反正老猴子我,是不配作为人证。”铜猴似笑非笑。 武安监旗长继续开口:“放心,我等定会重视此事,严肃追查。而且,将伱收容安置,又不是夺你性命。等查出眉目,未必不会请你做证人。” “我能信你么。”铜猴看了眼旗长,又看向其他武安卒,“我能信汝等乎?” 一众武安卒相互对视数眼,迟疑间,倒也一个接一个应下此话,表示后续定会秉公执法、严肃追查。 毕竟,当着众人的面,没人会在口头上表示自己执法不为公。 见状,铜猴老态龙钟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笑意。 他扫视了一圈诸位武安卒,最后看向九执道人,叹道:“傻孩子,对不起了。” 九执道人一直在旁皱着眉头。 如果铜猴愿意主动被收容安置,九执道人倒也没了出手的理由。 可所谓收容,正常只是活动范围被局限于城外一处山谷中。但得知猴爷今日被捉,乃是与元家有关,九执道人实在放心不下。 不过,就在这时,听到猴爷口呼“对不起”,九执道人心中立即涌起一股不安之意。 他刚想开口追问铜猴,铜猴却已经运使出神通,融化身上如铜之蜡。 所有修士,包括九执道人在内,都是心生恍惚,不由自主地紧紧看向铜猴。 正在融化的铜猴,在每个人眼中变化出不同模样,顺应每个人的心意。 如有着心仪暗恋之人,在其眼中,铜猴便是变作相应模样。 如是痛失爱妻者,铜猴在此人眼中,亦会变作亡妻。 而在九执道人眼中,铜猴则是从猥琐老猴,变作一慈祥老者。 铜猴融化了足足一刻钟。 一刻钟后,铜猴如同燃尽的蜡烛,化为灰灰。 但在此期间,对于所有武安卒来说,他们就像是看见心中挂念之人,在死前凄然笑着说:答应我,待我死后,一定要将元家绳之以法,从严处理。 这一刻钟场景,将永远铭刻在众人心底,化作执念,不时忆起。 若铜猴全力施为,甚至能凭此神通扭曲全城百姓之人心,进而干涉人道气运——这也是一众武安卒,收到通知,要将铜猴收容拿下的缘由。 但铜猴终究留手了,没有裹挟全城百姓,单只是对武安监修士,包括正从城中赶来的诸多武安卒,运使神通。 他种下执念,犹如思想之钢印、道心之契约。 要么,顺从此念,将元家绳之以法,化解执念。 要么,抗拒此念,引得道心不稳,生出心灵罅隙,为心魔所趁。 当铜猴化为飞灰不复存在,他便活在了一众武安卒心中。 可是,在九执道人身上,却是出了意外。 铜猴并未刻意给九执道人种下执念,因为他并不想将九执道人卷入此事。 但铜猴运使神通之时,九执道人离他太近。 即便铜猴不主动为九执道人编织执念,九执道人也会自然而然地一念化执,即某个念头自发化作执念。 所以,铜猴对九执道人说了一声对不起。 但正常来说,一念化执,既是本来就有的念头,即便化作执念,也该影响不大。 可铜猴没能料到,九执道人身上,竟生异变。 在铜猴融化之时,九执道人回想起从小被铜猴抚养带大的艰苦日子,将铜猴看作了一身材高大的慈祥老者—— 彼时,九执道人还只是个孩子,所以铜猴在他眼中,身材分为高大,可以为他挡风遮雨。 已经意识到铜猴神通一经使出便会身陨,九执道人心中满是不舍与眷恋。 然后,他生出一念,决定要背负猴爷之名,替猴爷继续走下去。 正常来说,此念化执,无非就是九执道人后续会死磕元家,然后也投身孤儿抚养救助事业。 但好巧不巧,九执道人身上,正装着一葫芦猴儿灵酒—— 并非普通猴群酿造的猴儿酒,而是九执道人特意出海,于海外带回的猴儿灵酒。 这酒,他原是为铜猴所带。 一旦铜猴饮下猴儿灵酒,即可重塑肉身,打破精怪之桎梏,从精怪化作妖身,从此踏上修行之路。 但九执道人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赶回齐天城,还没来得及将猴儿灵酒赠给铜猴,便撞上铜猴被武安卒追捕,只能连忙出手拦下武安卒。 然而,武安监办案,从不单打独斗。 其他武安卒收到消息,陆续赶到,很快便将九执道人压制住。 本已逃入密林中的铜猴,终是选择重返林外。 他知道,面对认真起来的武安监,除非自己愿意远遁海外,再也不回陆上半步,否则逃得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 与其让九执道人因断后一事重伤乃至殒命,不如不再逃窜,正面一众武安卒,以性命为代价运使神通,确保武安卒后续,会将私下拐卖稚童之元家,绳之以法。 当铜猴运使神通,融化之时,九执道人心生悲意,决定背负猴爷之名,继续其未竟之事。 而他装在酒葫芦里、本欲赠给猴爷的猴儿灵酒,竟在九执道人心念变化间,生出感应,沸腾起来。 九执道人恍惚明悟:只要饮下猴儿灵酒,他便能化作心猿血脉,真正做到背负猴爷之名。 他也可以不饮酒。 毕竟他只是在铜猴神通影响下,恰与猴儿灵酒生出气机感应而已,并不会强制让他化妖。 但九执道人想也不想,当着众武安卒的面,取下酒葫芦,启开酒塞,一口饮尽猴儿灵酒。 然后,他迈开七步。 每走一步,他身上都会生出变化,变得愈发像妖。 等七步走完,九执道人也就彻底化作妖身,毛发飞扬,姿态狂野。 他语带悲切,高声吟道:“猴儿灵酒点尸薪,血化心猿焚旧身。七步踏歌妖异变,九执为念绝凡尘。” 七步成诗,七步亦化妖。 一众武安卒愕然看向九执道人。 “道友,你怎如此糊涂?竟自绝道途化为妖身,糊涂啊!”武安监旗长扼腕叹息。 就算他们是亲眼看着九执道人化妖,不至于像看见陌生妖修那般立马生出剥皮抽筋拔骨采血之念,不会就此动手打杀道人。 但九执道人化妖,注定不宜在人道王朝境内久滞,须趁早遁至海外,方得安生。 “我知道,凡世自此,与我殊途。”九执道人昂首,露出与此前铜猴极为神似的桀骜面容,“猴爷只是精怪,神通有限,只能暗中调查,难以留下证据,更难以亲自动手打杀贼人。” “但,我可以。今日,我宁化妖,也要诛灭元家。” “元家拐卖稚童,采生折割,摘取五脏六腑以制血丹,生祭活人,乃是人面兽心、十恶不赦之辈。今日,唯有诛其全族,方能平我心中之愤。” 九执道人运使心猿神通,将心中怒火,凝聚成一根长棍。 他右手持棍,指向一众武安卒:“汝等今日,欲拦我乎?” ———— 0215 替天行道孰为义 “汝等今日,欲拦我乎?” 见九执道人狂态毕现,再听着他戾气极重的反问,一众武安卒陷入沉默。 他们当然不想让九执道人打进齐天城。 可在铜猴神通影响下,他们心中已然生出找元家麻烦,一旦确认元家罪行,便要将元家绳之以法的执念。 虽说作为武安卒,他们即便针对元家,也是先行调查清楚具体情况再说,不会直接动手。 但九执道人如果只是单单针对元家,一众武安卒竟有些不好出手。 因为,一旦出手阻碍九执道人找元家麻烦,被铜猴神通影响的众武安卒,若是在之后确认了元家果真犯下不小罪行,定会生出心魔。 而见铜猴如此刚烈,宁愿身死也要给众人种下治元家罪行之执念,诸位武安卒心中皆是一凛:元家看样子,多半是当真有问题。 所以,为自身修行考量,一众武安卒神色迟疑,并不想阻拦九执道人。 九执道人见状,直接身化遁光,越过诸位武安卒,径直冲向齐天城中元府所在。 尚在半路,九执道人已经展开蜕凡真身,或者说化妖后的心猿真身,全力出手,妖气四溢。 没有武安卒出面拦截,九执道人不过数十息,便到了元府上空。 察觉气息有异的元家修士连忙出手,下意识地激活早前布置的防御法阵,试图护住元家府宅。 须臾间,一道光幕自地面升起,弯曲着蔓延合拢,似倒扣之玉碗,护住元府,连带着从外向内看时,会变得模糊不清。 但九执道人看着身下光幕,却是冷笑着,将手中长棍骤然变大,当头一棍砸向元府。 咔嚓一声,仓促激活的碗状光幕,便裂开无数缝隙。 不过元府布置的防御法阵,质量不差,虽是仓促激活,却也不至于被九执道人一棍砸破。 可一棍之后,化作心猿的九执道人,身子也紧跟着从天落下,猛地一脚踩在碗状光幕上。 这一下,本就裂开无数缝隙的光幕,终于不堪重负,怦然破碎,化作无数流光碎片散落纷飞。 “妖孽敢尔!” 元家家主元荒翟,从静室中撞破屋顶,着急忙慌地应对来敌。他怒喝出声,抬手便是六道风刃,激射向九执道人。 除去有两道风刃略微偏斜,是为了防止九执道人左右躲闪外,剩下四道风刃,全都瞄着道人要害。 风刃甚疾,破空即斩,几乎不给九执道人反应时间。 但九执道人也没想躲闪招架。他只微微侧身避开要害,根本不加抵挡,直接以肉身硬扛。 毫无疑问,风刃加身下,瞬间便在九执道人身上炸起四朵血花不说,更是炸出四个拳头大的伤口,露出不断蠕动之血肉。 可借着这四朵血花,九执道人却是以血为媒,催使心猿神通,长啸道:“元家拐卖稚童,采生折割,生祭活人,实乃罪孽深重、人神共愤。今日,以我血为证,替天行道,诛灭元家!” 其声广传,竟在齐天城上空不住回响震鸣,似有万千人叠声呼喝。 城中百姓,听到九执道人声音,感同身受,瞬间生出同仇敌忾之意,双目泛红。 而人心愿力被九执道人侵染后,「龙气法禁」也随之一震,放宽了对九执道人的压制,开始死死压制元家众修士。 对元家修士来说,大略就是原本能使出十分的力,眼下却只能发挥出七分,被「龙气法禁」额外压制了三成实力。 “放肆!”元荒翟又惊又怒,“尔不过一妖孽,血口喷人不说,竟还敢妄称替天行道!” 九执道人狞笑:“民心即我心,我心即天心。姓元的,人在做天在看。今日,老子就是天!” 说话间,九执道人的气息还在不断攀升着变强。 通常来说,修士从人化妖,实力应该会转弱数分。 可九执道人原本只是一寻常散修,囿于功法传承难寻,其实战力并不突出。 他化妖之后,得了心猿血脉传承,相较散修功法,在运使血脉神通时,反倒是更显酣畅淋漓,得心应手。 与此同时,九执道人以执为念,虽有些走极端,却也相当于定下道途道心之基,于修行路上跨出迈向筑基的一大步,自然气势更盛。 当然,更为关键的,在于九执道人运使心猿神通,不仅可以侵染人心愿力、干涉人道气运,更是可以收集他人情绪,化作薪柴,放肆燃烧。 如此一来,他与元荒翟一增一减,强弱之势反而逆转。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原本只是以九执道人自身心中怒火凝聚的长棍,开始勾连隐隐弥漫于元府之中的怨气与怒意,愈发绽放名为人心怒火的赤芒。 九执道人持棍怒冲,拉近与元荒翟的距离,不给元荒翟从容施法的空间,如狂浪般不断压向元荒翟。 元荒翟只能转攻为守,将身上符箓与诡器都给用上,仿如深根固柢之树,虽在狂风呼啸下略显摇晃,却终究能稳住阵脚。 但树干虽稳,树上枝叶却不堪重负。面对气焰嚣张的九执道人,元荒翟左右招架下,仍旧不免受伤。 不过,元荒翟虽惊不乱。 他觉得,妖猴强闯元府,城中其他修士绝不会袖手旁观。 他只要坚持片刻,等武安监修士赶来,便能反过来斩杀妖猴。 但过了片刻,渐显狼狈的元荒翟愕然发现,城中修士全无动静,竟无一人赶来支援,任由妖猴肆虐元府。 他的心开始往下沉。 难道采生折割之事,被该死的妖猴当真找到了证据? 元荒翟以为九执道人便是铜猴。 元家是以造畜之术,将稚童变作牲畜带入城中。 作为大府豪门,元家让厨子买食材,即便是买活的牲畜,也很正常。 但每次采购,小心谨慎的元荒翟,都会亲自在暗中盯着。然后今上午,元荒翟便突然发现,有个猴子似是远远吊在元家厨子身后。 隔着太远,元荒翟只知铜猴是个猴子,并不确定铜猴具体跟脚,也不确定铜猴究竟知道多少,是单纯的怀疑,还是在搜集证据。 不过没关系,只要让铜猴早点去死就行。 元荒翟有个诡器,名为「妙音海螺」,可以每天回答一个小问题。 元荒翟取出海螺,当即便问:有何法子能让该死的猴子尽早去死? 「妙音海螺」响起妙音:通知武安监,叫他们收容此猴,说此猴神通诡异,惑乱人心,极易遗患无穷,不出半日,即可逼死不愿束手就擒的此猴。 元荒翟一听只需半日,又懒得自己出手,遂照办。 但现在,元荒翟只想砸了「妙音海螺」。 他以为九执道人便是铜猴,若按「妙音海螺」预言,当在强闯元府后被众修逼死。 可就算九执道人今日即会被逼死,但元家要是跟着完蛋,元荒翟也只想破口大骂。 此时此刻,见无人来援,元荒翟的心,直往下沉。 好在,身为修士,元荒翟心性坚韧,依旧保持着冷静,在仔细分析。 如果东窗事发,今日打上元府的,该是武安卒,而非单独一猴妖。 所以,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其他修士,多半是在观望,想着隔岸观火,不肯主动来援。 但元家只要主动求援,碍于情面,多半还是能将人请动才对。 元荒翟如此思量,安慰着自己切莫心灰气丧。 今日非是绝境,定还有着回旋余地。 他看向自己的废物儿子跟废物孙子。 元家,一共有三位修士。 除去元荒翟本人外,剩下两修士,分别是他的儿子跟孙子,一个养气圆满,一个养气入门。 两养气修士,除去适才激活元府防御法阵外,自然没法在蜕凡修士斗法中插手。 更别说,这两人还全是废物,是靠着服食生祭之法所炼血丹,方才入的修行之门。 如果不是为了确保子辈孙辈能入道修行,元家家大业大,也犯不着做出生祭之法这种混账事。 元荒翟眸中满是阴翳。 他深吸一口气,对自家废物儿子大喊:“快去请瑞莱监主!” 元荒翟儿子愣了一下,旋即便要往外跑,赶去武安监请监主瑞莱。 但就在这时,九执道人怒啸道:“晚了,以命赎罪吧!” 压制元荒翟期间,九执道人一直在运使心猿神通,勾连隐隐弥漫于元府之中的怨气与怒意。 元家生祭活人,摘取五脏六腑炼制血丹,是为了让家中子嗣灵根滋长,觉醒天赋神通,避免在接引源气时暴毙。 所以,生祭地点,就在元府。 虽然元荒翟仔细处理过诸多稚童残留怨气,但存在即为因果,终究还是让穷搜元府数遍的九执道人,成功勾连到怨念源头——即已然身处元府对应阴世区域的一众稚童诡灵。 然后,九执道人以自身为坐标,竭力散去「龙气法禁」之压制,呼唤通往稚童诡灵所在灵境之门户,于元府现世。 灵境门户洞开,虽不能让稚童诡灵直接降临现世,却生出极强吸力,将元府众人以及九执道人,一并吸入灵境之中。 自此,齐郡齐天城,元家,灭。 而元府出现的灵境门户,并未存续太久。 在将元家众人强行吸入灵境之中后,「龙气法禁」恢复效力,将本就立足不稳的灵境门户,重新排挤回阴世,不让该灵境扎根现世。 因为离开灵境时会随机传送,一直在暗中旁观元府动乱的齐郡修士,并不确定九执道人后续情况。 准确说,他们不仅不知道九执道人最后是死是活,更是连九执道人姓名也不知晓。 但事迹传开,齐郡修士最终为其定了个道号,唤作「九执」。 九执者,执拗不悔,其心如铁,冥顽不灵也。 众修多觉疑惑,不解九执道人为何会情愿化妖,自绝道途。 但不管怎么说,九执道人化妖踏平元府,终是让不少修士记住了他。而铜猴数十年来收养诸多孤儿的事迹,也被人翻了出来。 齐郡郡守得知此间来龙去脉后,虽不愿声张此事,却也下令设立慈幼庄,收养抚育弃婴孤儿。 如果铜猴在天之灵泉下有知,或许也能感到些许欣慰。 这些事,发生在正德年间,也就是上代离皇在位期间,距今不久。 杜衡凭借灵犀蝶神通「心有灵犀一蝶通」,联系大离朝廷,打探九执道人情报,很快知晓九执道人曾经身份与故事,将其分享给南奕等人。 南奕私下里,也将杜衡所探情报,与「人言纸」所言两相对照,发现「人言纸」这次只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掺水,说了约莫一成假话,倒是还算听话靠谱。 得到九执道人过往情报后,杜衡、南奕等人,开始分析群妖口中的孙九执,如今境况与脾性。 首先,化妖之后的孙九执,以心猿神通为基,显然是没打算接受祖龙传承,属于妖修,旨在不断挖掘心猿血脉之奥秘。 他与受了祖龙传承的一众龙属妖魔,自然是不太对付。 其次,心猿神通可以收集他人情绪,尤其是执念相关情绪,化作薪柴,助力修行。 如此一来,孙九执也多半不会与寻常妖魔和气相处,而是暗中挑逗妖魔执念。 比如,故意穿人族道袍,激得其他妖修反感上头,与之斗法。 可以说,心猿血脉,要想修有所成走得更远,注定是要以万骨铺路,步步登阶。 南奕与杜衡,很快便形成共识,认定孙九执在南海三太子敖玄眼中,应该属于类似孤臣一般的角色,几乎不会与人合流。 但是,在孙九执是否心向人族这块,两人看法相左。 杜衡觉得,孙九执既是继承铜猴遗志,应是通情达礼之辈,不仅会想着庇佑凡人维护正义之公道,更该心向人族道德礼仪,难以忍受南海妖魔茹毛饮血不服教化之现状。 南奕却觉得,孙九执终究是孙九执自己,而非铜猴。 作为孤儿,即便得了铜猴收养,孙九执小时候也必然吃了不少苦头。 他跌跌撞撞长大成人,乃至成为散修,可以说是受尽磨难,绝少感受到来自他人的温暖善意。 在前世天夏同样孤儿出身的南奕看来,孙九执能够不怨天尤人,只以平常心看待人族,便属难得。 至于所谓的继承铜猴遗志,最多让孙九执心存善意,能见义勇为,不仗势欺压弱小。 毕竟,所谓的大爱与善意,从来没说过只有凡人算数。 即便是在弱肉强食的南海妖魔圈子里,孙九执同样可以锄强扶弱。 ———— 0216 民风淳朴皆怀私 在南海妖魔与大离使者的初次会谈中,两方主要是在相互试探对方底线。虽未有细谈,但各自底线,从言辞态度上,其实还是很好猜测。 如南海妖魔,很明显,就是除去七颗龙珠全数归还外,最多答应派遣小妖出卖劳力。 而大离方面,杜衡怀有私心一事,于孙九执看来,也是一目了然。 孙九执前往浮岛大殿,向敖玄汇报情况,直言:“大离朝廷,估计只欲我等开放海路,再派遣小妖,替大离行开采银矿之劳即可。但大离使者心怀私意,却是不好说话,想要在和约条款上,为难我等。” 敖玄下意识地以为大离使者是想要索贿,便有些疑惑:“人族修士竟如此好利?连两族大事,都敢为一己之私,因私废公不成?” “非也。其虽有私心,却是为了立功,想在和约上顺势多咬一口,以公促私,而非为己谋取私利。”孙九执平静应道。 这种事,其实很好理解。但南海妖魔,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民风淳朴,花花肠子不多,对有些举措的微妙性质,需要他人提醒一二才能领会。 敖玄恍然,语气却是有些不耐烦:“这些人族,心思真多,忒不爽快。” 他之所以不愿亲自与大离使者会谈,一来是玄阶之身不想跌份,有这闲工夫亲自会谈不如将心思放在锤炼血脉上; 二来,则是知道人族修士心眼子多,若论嘴皮子功夫,他自个肯定是绝难占得上风。 所以,敖玄明言,不与大离外交司的度厄弟子谈。 但即便是惯会忽悠的度厄弟子不来,换个其他门派的修士来当使者,一样是心思不会少。 敖玄只觉麻烦。 他们这些天生妖魔,向来只信奉拳头才是硬道理,追崇弱肉强食,没太多花花肠子。 某种意义上,让敖玄去琢磨人族修士的心思,反而于其道心修行无益。 孙九执说:“因为时间在人族那边。他们可以先自行开采银矿、提炼银精,不急着谈妥和约。所以,在船载满负前,大离使者都可以慢慢谈条件,不急于一时。” “他们不急,我也不急。”敖玄哼了一声,从鼻腔喷出两道长长的白气,“孙九执,你便慢慢与他们谈。我等同样有的是时间。” 传承龙珠被盗,主要是对小妖们影响大。 但对修行步入玄阶,已经接受数份祖龙传承的大妖们来说,他们短时间内不需进行剩余祖龙传承的试炼,自也不急。 只要大离归还龙珠一事不改,早些晚些,影响不大。 所以南海妖魔里的玄阶大妖们,同样可以与大离耗时间。 对此心知肚明的孙九执,颔首应下,旋即从浮岛大殿中告退。 他在殿外驻足立了片刻,视线掠过几位妖将,只远远凝视了数眼一众小妖。 南海妖魔,野蛮而原始,称之为茹毛饮血、弱肉强食,绝无偏差。 尤其是南海妖魔,大多一心蜕变化龙,诞下子嗣只是为了纯化血脉,将旧有欲弃之血脉转移走。 这种风气下,南海小妖基本上生来就是弃子。 受铜猴遗志影响,对于这些南海小妖,孙九执心中确实有着些许恻隐之心。 但他并未多管闲事,做些锄强扶弱替小妖出头之举。 因为,在南海,弱肉强食方是天理,方是公道。 再加上南海妖魔未受教化,对道德礼仪一无所知,即便孙九执锄强扶弱,被出头的小妖,也不会感恩,只会觉得孙九执是冤大头。 面对如此淳朴民风,孙九执自然不会强自出头。 但在心底深处,孙九执对南海妖魔之民风现状,确实不满。 只是他知道,不论在陆上还是海外,规矩,都源于实力。 要想建立新秩序、新规矩,必须要有足够硬的拳头,才能真正做到传道立规,教化一方。 所以,孙九执心硬如铁,并不受恻隐之念影响,暂时只想着如何提升实力。 化作妖修后,所谓修行,即是挖掘血脉神通,不断锤炼。这种挖掘锤炼,并非是枯坐着瞎琢磨,便能让血脉神通威能更胜。 必须要在践行其道中,顺应血脉神通,积累修行资粮或柴薪,再掺入自身理解,尝试挖掘与印证。 简单说,每一次有效运使血脉神通,都是在修行,类似于仙道功法中的日常功课。 而心猿血脉,要想修行进步,就是得吸收他人因执而生的情绪,化作柴薪燃烧。 平日里,孙九执只能靠着故意穿人族道袍,激得其他妖修因羞恼而上头,与他斗法。 但这一次,他看见了更好的机会。 传承龙珠被大离修士夺走,于南海小妖而言,相当于断绝前路。当消息传出,整个南海堪称是民怨沸腾。 即便眼下两方和谈,商议归还传承龙珠。可只要传承龙珠一日不还,民怨便会一日不息。 南海三太子觉得,陪大离使者耗下去,无所谓。 毕竟,些许民怨,又不会当真翻了天。即便出了些小乱子,也可以随手镇压,不足为虑。 而对孙九执来说,南海妖魔因民怨而生的怒火,则是最好的修行柴薪。 他虽不会火上浇油,当真点燃民怨。但好消息、坏消息轮番交替,引动群妖心绪激荡,正好助他修行。 所以,应下与大离使者和谈之差事,其他妖将担心两头受气,唯恐避之不及;孙九执却是欣然受之,想借职务之便助力修行。 至于受气?他又不是欲走化龙之路的龙属妖魔,不会惦记着非得索回传承龙珠,怎会受气? 又过了三日,孙九执再赴瀛州岛,继续与人族商谈龙珠归还事宜。 结果孙九执发现,这一次,大离使者只有杜衡与南奕两人出面,比之初次会谈,直接少了三位修士。 孙九执微微眯眼,知道是自己神通特性之故。上一次会谈中,唯有杜衡与南奕两人,几乎没怎么为他提供情绪波动。 不过孙九执也不在意。 此世外交会谈,本就是各凭手段,讲究忽悠于无形之中。 不然的话,南海三太子敖玄,也就不至于特意拒绝度厄弟子出任大离使者。 孙九执身着道袍,正襟危坐,甚至捧起茶杯轻呡了一口茶水。 但等孙九执呡完茶,没有其他人在场,南奕也就直接聊起了正事。 南奕右手摊开,仿佛捧起了一团冰焰。 “敢问九执道友,可曾识得此焰?” 孙九执看了数息,轻轻摇头。 他虽能看出此冰焰似是内蕴造化,能用来炼丹炼器,却也确实不知此焰跟脚。 南奕便道:“此焰名唤广寒冰焰,源自凤凰传承之冰凰,能以玄阴之气凝练广寒冰焰。” 闻言,孙九执一直平静淡然的神情,终于闪过一丝讶异。 凤凰与祖龙,都属于上古时期名头颇响的灵妖,威风赫赫。 两位灵妖的传承模式,有些不同。 祖龙掌衍化之道,传承时追求海纳百川兼收并蓄,希望众生万灵皆能化龙——他将自身传承按法种化为九脉,以便于众生万灵可以根据原有血脉进行不同顺序的传承试炼,逐步蜕变化龙。 凤凰则是掌轮转之道,通过阴阳五行之轮转变化,融汇万法。但凤凰传承更偏向于挑选手下,所以是将自身传承按体系分开,每道传承皆自成体系。 在南奕看来,祖龙传承就像是集卡,并且能通过集卡顺序不同,在法种搭配之体系上,有点自行量身设计的味道。 而凤凰传承就像是换皮肤,不同传承对应不同皮肤,难以共存,且成长路线固定,只能在凤凰圈定的工具人道路上走到底。 但凤凰传承与祖龙传承有何异同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奕人族之身,居然能施展出凤凰传承? 孙九执瞬间有些惊异。 如果说祖龙传承中,睚眦与狴犴两脉传承,尚有可能被人族修士勾连法理,进而觉醒天赋神通。 但凤凰传承,按理说却是绝无可能。 上古凤凰,霸道又小气,散布传承转化诡妖,完全是在找工具人,相应传承法理之源,仍旧是在凤凰自个身上。 所以,凤凰一族的青鸾、毕方、朱雀、金鹏、冰凰、火凤、冥凤、雷凰等等神鸟,即便身陨,也不会在天地之间逸散法理。 要想使出凤凰传承之神通,必须以凰族血脉为基才对。 见南奕明明只是人族,没有半分凰族血脉,却能以冰凰之力生出广寒冰焰,霎时间,孙九执心念电转。 但知道南奕如此表现定是有的放矢,孙九执继续保持沉默,静等南奕解释说明。 南奕收回广寒冰焰,说:“我有一法,能让修者中和血脉异力,平复异化,保持人身。虽仍旧是修血脉神通,却不会被血脉异力影响心智,或可称为半妖。” 妖修之所以是妖修,并不单是因他们身陷异化、不复人形,更在于血脉异力会持续影响其性情与心智。 通常来说,只有修至地阶,即炼神反虚境,身化灵犀,成为信息态生命,才能避免身体层面的血脉异力侵蚀性情、异化心智。 如果能中和血脉异力,保持人身与道心不失,即便修血脉神通是为半妖,只要实力不太弱,或有靠山,倒也能在人族地界安生修行。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无疑会在妖魔圈子里掀起轩然大波,深刻影响妖族底层妖修之局势。 但孙九执只是惊异片刻,便冷静下来。 他闭上双眸,仔细回忆南奕适才唤出广寒冰焰时的法力波动。 如是寻常妖魔,或许会被南奕唬住,以为南奕是本人受有凤凰传承,却能保持人身,中和凰族血脉。 但孙九执乃是心猿传承,对灵犀波动极为敏感。 他仔细回忆,很快确定南奕适才施法,有着灵犀波动。 他虽不能就此确定南奕是以「天子剑」天赋向他人借法,可灵犀波动既然存在,便说明南奕唤出广寒冰焰,绝非表面上直接施法这么简单。 所以,孙九执睁眸,直问道:“你所说中和血脉异力之法,与你适才施展广寒冰焰之法,可是一法?” 南奕笑了笑。 没法只用部分真话忽悠住孙九执的南奕,只得如实道:“非是一法,却有着密切关联。” “我辟有一道,是为真气武道。真气武道立足于人身,以人身小天地为修行之基,并不以接引天地源炁为始。虽然神异有限,约只法力之百一,却能摆脱源炁桎梏,更为自由。” “而且,真气武道初辟不久,尚有完善空间。若能继续辟出前路,化真气为真炁,未必逊于法力太多。” “此外,若是不慎受了诡妖传承,于体内生出血脉异力者,亦能转修真气武道,壮大真气以中和血脉异力,既是武者,也是半妖。” “至于适才施展广寒冰焰,确非我本人所修。”南奕顿了顿,从容道,“但我乃真气武道之源,自有借法之力,可向麾下武者借法。” “在我麾下武者中,确有转修真气武道,进而成功中和血脉异力者。所以,我适才所说,绝非虚言。” 南奕与杜衡,私下有过交流。 单纯在谈判桌上拉扯,其实是很难取得功绩的。 因为南海妖魔的实力,远强于等同仙门外门的大离朝廷。 只是顾虑仙门内门的存在,南海妖魔的大妖们,不便以大欺小、恃强凌弱,这才由着瀛州岛海域,即敖玄治下,设法与大离王朝友好协商。 但大离王朝,若无仙门内门撑腰,也不可能表现得太过强势。 事实上,抛开一些细枝末节的争执,最终和约条款的主要内容,必然是七颗龙珠全数陆续归还,换来南海小妖出卖劳力,替大离王朝开采银矿、提炼银精等。 综合两方实力,在明眼人看来,这就是最为可能的走向。 可如此和约,于杜衡而言,便只能算是小功,是例行公事,谈不上太大功绩。 真想立功,就只得掏出非常规的手牌。 杜衡将这事,交给了南奕来办。 南奕欣然领命,在知晓孙九执过往后,于第二次会谈中,直接道出了真气武道的存在。 孙九执静静听完南奕介绍,不发一言,心中却是了然:看来,南奕等人是想着以他为突破口,私相交结,好在和谈一事上谋取功绩。 这倒也是常见之事,不难理解。 只是,孙九执有些好奇:南奕究竟有着怎样的自信,能将自个拉拢交结,不怕我反手告密,泄露真气武道之存在? ———— 0217 以武犯禁不犯法 孙九执饶有兴致地问:“你麾下半妖,可在瀛州岛上?” 孙九执知道,他孤身前来会谈,并无其他妖魔同行,正适合大离使者拉拢。 而大离使者既然当真拉拢于他,敢说出此法,定是在岛上有着人证,且分外自信。 孙九执便想看看,南奕料定能将他笼络住的自信,究竟是缘何自信。 杜衡对孙九执的好奇早有所料,闻言之后,亲自去将候在不远处的宋忠接来。 见到孙九执,宋忠也不废话,直接在手上燃起无生冥火。 孙九执眸光微凝。 这一次,不同于南奕是借法他人之力,宋忠身上,乃是实打实的冥凤血脉,以及相应神通。 而先是冰凰,又是冥凤。这是在表明,南奕麾下武者中,半妖不只一位;所谓真气武道能中和血脉异力一说,也绝非虚言。 孙九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问:“真气武道,如何修之?” 南奕直截了当地说:“受我武种,即可修炼真气武道。” 孙九执思索片刻,并未急着询问具体的修法,而是问道:“此等武道修炼,定是有着诸多讲究,绝非一味苦练即可。这些关窍,可否一一告知于我?” 俗话说得好,天上不会掉馅饼,地上处处是陷阱。 孙九执谨小慎微,即便南奕口中的真气武道之玄妙似非虚言,他也不愿就此轻信。 他打算再从侧面信息入手,尝试侧面了解真气武道具体现状。 这些侧面信息,一来是不好作假;二来,大离使者既然有心拉拢他,只要他问起,就绝不会隐瞒。 当然,他若是没有问到的,大离使者就未必会提。 所以,孙九执思考得愈发细致,并不会轻信南奕。 而南奕已事先打探清楚孙九执过往经历。 当孙九执问起真气武道修炼之讲究,南奕立即取出刊载有《志士仁人》文章的那期《明报》。 他将报纸递给孙九执,并说道:“受我武种,即可修炼真气武道。真要说来,其实无甚门槛可言。但在下传武,重心性,看品行,不传心术不正之辈。” “更著有一文,阐述义理,或可称为武侠精神,为麾下武者修炼武道定下方向。” 孙九执接过报刊,细看《志士仁人》。 南奕则是仔细观察着孙九执神色变化。 认真说来,为踏破齐天城元家,孙九执化妖之举,正符合“杀身成仁”一说。 南奕所著《志士仁人》,几乎完美契合孙九执脾性。 倘若两人只是江湖中人,单凭此文,便可称得上当浮一大白。 可惜两人都是修士。 就算文章能写进孙九执心里去,也不会因为一篇文章,便让孙九执引南奕为知己。 相反,看完《志士仁人》的第一眼,孙九执心中第一反应,即是此文甚好,或可用来调动群妖情绪,助其修行。 说白了,此世修士,入道修行之始,即要求心智独立,强调自我。 即便拜入仙门,也只要求修士不负宗门即可,不会说什么一定得为仙门做奉献。 所以,即便孙九执完美契合《志士仁人》所说武侠精神,愿意出于公义杀身成仁,也不等于孙九执会心向人族。 在南奕看来,能让修士为求念头通达,而愤然出手之公义,从来不局限于人族本身,而是类似天地不仁的大仁大义。 不论孙九执是人身还是妖修,都有可能会为某些不公世道生出不忿,进而仗义出手,不顾后果。 可既已化妖,孙九执绝不会为了恢复人身而置己身修行于不顾。 但一篇《志士仁人》,虽不可能让孙九执就此,将南奕引为知己。 可志趣相投,总归是能让南奕,在孙九执心中变得更加可信数分,不至于太过提防、满心审视。 南奕一直观察着孙九执神色变化。 虽然他并未从孙九执脸上看出明显的表情波动,但这正好说明孙九执道心如铁,并不会一听恢复人身便失了分寸。 “真气武道,是以在下武种为基,生成内力;再以源炁或血脉异力为引,化生真气。” “修炼微有小成,即可分出武种传予他人不说,还能得享所传者修炼真气之加持。” “不过,若在人族地界,分发武种传予凡人,可让凡人随修自身之真气。但在海外,即便传予其他小妖武种,若血脉不同,亦难作助力。” 南奕如实开口,略作说明。 言下之意,心猿血脉非是龙属的孙九执,要想转修真气武道,以真气中和血脉异力,唯有重回大离传武,才好修行。 而听完南奕所说,孙九执则是暗自思索: 分发武种以传武,可让他人随修真气,得享加持,进而使己身真气积累更快。此等神异,定是以天赋神通为基,方能造就。 若真气武道仅有传武之效,于南奕而言,不过是主干分支,看似千变万化,实则万变不离其宗。 可南奕之前使出广寒冰焰,分明是向麾下武者借法,而非己身神通。 换言之,南奕开辟真气武道之天赋神通,不仅能向下传武,聚众加持;更是有着借法之效。 南奕天赋神通再是玄奇,在借法手段上都应有着相应限制,不可能叫他轻易融汇万法于一身。 所以,孙九执断定:除却神通灾厄外,南奕可借之法,必然有着数量限制。 而南奕开辟真气武道,折服凡人自然容易。但想折服修士,让修士屈居南奕之下,为其所使,必须让渡出足够利益,作为交换才行。 孙九执进一步推断:修炼真气武道,虽可中和血脉异力,却需海量真气,方可成功中和。 所以,南奕还是在拿真话忽悠他。 一旦他轻易答应南奕,转修真气武道,多半会尴尬发现,单凭自身之力修炼真气,想要修出足够真气中和血脉异力,恐怕耗时不知会多久。 如南奕身旁之宋忠,被迫受了凤凰传承,为凰族血脉之力侵染不久,或许不须太久便能成功中和。 但孙九执这等妖修,血脉异力浓厚,怕是十年都未必得成。 至于说靠着传武来积累真气,孙九执不用多想,便知鸡肋。 真气武道,虽可分发武种传予他人。但为了避免强枝弱干,南奕一定会在武种分发数量上做限制,不叫麾下武者反客为主,借鸡生蛋。 再联想到南奕借法手段也会有数量限制,孙九执心下猜测:或许,在南奕真气武道中,只有有数之位,可以广为传武,快速积累真气;而与之相应,可广为传武者,则会借法于南奕,由南奕融汇诸法于一身。 孙九执思索良久,虽不发一言,却大概能猜出南奕真气武道现状。 不过,他并未急着就此与南奕谈条件,而是看向南奕,忽地开口:“依君之见,在下心猿之身,转修真气武道,可有必要?” 一听此问,南奕还未接话,一旁的杜衡却是心中暗叹。 在杜衡眼中,南奕真气武道之妙处,于修士而言,在于可使法力更为柔和温顺,不易走火入魔;于妖修而言,则在于中和血脉异力,可保持人身、人性不失。 这些妙处,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却也确实没多大用。 至于其他方面,相较仙道法门,真气武道无甚稀奇,更是十分粗糙。 毕竟,南奕不过黄阶修士,说是开辟新道,但他折腾出的真气武道,在仙道法门前,无疑是根本不够看。 当然,考虑到南奕天资出众、才情上佳,于真气武道上还能继续完善,若叫杜衡锐评真气武道,他也愿意诚心实意地称赞一声“未来可期”。 只是,如果中和血脉异力这一点不能打动孙九执,杜衡口才有限,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说服孙九执,私相交结。 毕竟,孙九执若修真气武道,某种意义上相当于居于南奕之下。 而此世修士,少有愿意居于人下者。 像南奕目前给出的真气法脉,裘长生乃是南奕分身,自不必多说。 陶知命属于南奕投桃报李,分出一道真气法脉,不过问陶知命是否传武,只作为两人半师半友情分之见证。 剩下四人,燕青云与郭来,本质上都是散修,而非仙门正道之修士;裴清雪与宋忠,则是受了凤凰传承,亦只得修真气武道,才能中和血脉异力。 虽说宋忠本人一开始就是宁练内功不修道,但总的来说,正常情况下,即便许诺真气法脉,南奕也很难拉拢仙门修士转修真气武道。 比如谢迦南,与南奕关系也算亲近,南奕亦从未想过让其舍了仙门转修真气武道。 而谢北河在离开南天城前,曾与谢迦南说了一嘴,谢迦南亦是直接岔开话题。 是以,当孙九执反问南奕可有必要时,杜衡听在耳中,听出孙九执对中和血脉异力之效不以为意,心里顿时暗叹。 不过南奕倒是依旧从容淡定。 南奕早就猜测孙九执对人族之身无甚眷恋,单凭真气武道中和血脉异力之效,绝难打动其心。 甚至于,南奕心中也知,孙九执未必不会分析出武种分发与真气法脉之限。 但这些,都不重要。 南奕信然道:“道友是否转修真气武道,不在于我,而在于你。” “我可以许诺道友真气武道护法之位,与道友同享权柄,于真气加持之力,五五分润。” “可是这些皆不重要。” 南奕看着孙九执,目光清澈:“一切,只取决于道友,道在何方。” “依在下拙见,道友之心,正合在下所著《志士仁人》,若见世道不公,便会生出不忿。” 这种不忿,并不一定是源于圣母之心或恻隐之心。 在南奕看来,若见不平之事,会想起自身小时候的不公遭遇,也有可能生出不忿,念头不通达。 然后殊途同归,不管是为何生出不忿,只要本身性情不会欺压良善与弱小,愿意锄强,论迹不论心下,都可以称作是行侠仗义。 在前世,提起志士仁人,总是会联想到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仿佛只有牺牲,才配称作仁义与侠道。 但那是因为前世没有修士,无修行一说,以个体面对强权大势,多只有牺牲一途。 而在此世,伟力聚于一身,个体修行实能成仙作祖。 在宣扬武侠精神,进行哲学思辨时,南奕自然因地制宜,不会完全照搬前世侠道之说。 在此世所著《志士仁人》中,对于麾下武者,南奕并未鼓励他们保护弱小,为凡人而战,乃至为凡人牺牲。 他所宣扬的武侠精神,更多是激励麾下武者,在自身不欺压良善与弱小的前提下,敢向不公世道拔刀,路见不平一声吼,求个念头通达,旨在威慑住不公不法之事。 简单说,为了大仁大义,甘愿以武犯禁、以身犯险,贯彻人心公道,便可有望,以血性与侠气,还得人间朗朗乾坤。 这略有些像是“侠以武犯禁”,但又有着根本不同。 在前世天夏,侠以武犯禁,确实会招致朝廷打压。 因为天夏朝廷的统治,是建立在秩序稳定的基础上。任侠儿以武犯禁,动摇民间秩序,自然会被打压。 但在此世,伟力归于自身,却是未必。 于此世绵延万载的朝廷官府而言,民间侠客,生不出乱子,动摇不了秩序基础。 反倒是豪门世家,多与官府角力,各种制约下,让官府颇受世家之掣肘。 而南奕麾下武者,若是行侠仗义,基本是与鱼肉百姓的世家豪门起冲突。 就算当真要说这是在以武犯禁,犯的也是世家之禁,而非朝廷之法。 相反,在某种意义上,行侠仗义,既是在贯彻人心公道,也是在贯彻朝廷律法。 毕竟,无论怎么说,在明面上,不公之事,肯定也多是不法之事。 所以,南奕开辟真气武道,宣扬武侠精神,反倒不怎么会受到朝廷打压,更多是受世家出身的九部官员所不喜,乃至不约而同地隐隐抵制。 而此前也曾说过,南奕在《志士仁人》中,隐约潜藏着名为“革命”的赤色火种。 这固然是有基于南奕自身认知的缘故,但其实也有着此世修行界生态的客观需求。 此世修行,类似于信仰封神争香火,在本质上就是对凡世秩序的定义权之争。 要想往上修行,必然需要驱逐旧有秩序,建立新生秩序。 这种秩序之争,被此世修士称之为道争。 但如果将视野放大放高,所谓革命,其实也只是道争的一种表现形式。 在大家都是修士的情况下,一篇《志士仁人》,确实不可能让孙九执,引南奕为知己。 可两人,本就不需要做知己。 志趣相投,亦可称为同志。 ———— 0218 攻守同盟好同志 “大离境内,世家多为一己之私利,不恤民力,确实会犯下诸多不公之事。” 南奕目视孙九执,朗声道:“但相较大离,海外之地不服教化,弱肉强食泛滥,不公之事更甚,恐怕更会令道友心中不忿。” 孙九执闻言,眯了眯眼。 南奕的话,确实说到了他心坎里。 再烂的秩序,也是秩序。 所以,如果真要比烂,南海肯定会比大离更烂。 在大离,他心中纵有不忿,一般来说,也只是冲着大搞产业垄断的世家去。 但在茹毛饮血、弱肉强食、不服教化的南海,孙九执当真是浑身都不爽,看哪都不顺眼。 这是源乎本性、源乎认知的不适应。 要想变得适应,要么改变认知,要么改变环境。 而身为修士,哪怕化作妖修,在撞至南墙前,也定然没有委屈自己心意的习惯。 可受限实力不足,他不敢放肆胡来,便只能强忍不忿,先以自身修行为重。待得修行小有所成,再求念头之通达。 至于身着人族道袍,则是孙九执故意激恼其他妖魔,既是为自身修行,引动他人情绪波动;也是为了自己,隔三差五便能顺势与其他妖魔斗法互殴。 至此,孙九执看向南奕,终于生出些许认同之感,觉得南奕脾性,正对他胃口。 身负心猿血脉,孙九执听得出,南奕所言情真意切,并无虚言,非是故意讨好于他的话术编造。 孙九执甚至感觉,能设身处地一般换位思考,把话说进他心坎里的南奕,很可能与他相仿,也曾是孤儿出身,真切感受到过世道不公。 否则的话,南奕不可能有着如此认知。 这是一种觉察同类的微妙默契,是生来便高高在上的世家子,所难以理喻的。 心念转动间,孙九执脸上平淡到堪称冷漠的表情,和缓数分。 南奕亦是微笑着,继续说道:“转修真气武道,除去让道友中和血脉异力,恢复人身、锚定人性外,确实无甚大用,并不能有效提高道友修为。” “但是,却能给道友一条退路,让道友不必顾忌太多。他日,若是道友为自身修行故,忍不住大闹南海时,倘有不顺,随时可以遁回大离,不受妖身束缚。” 血脉异力被中和,可以让妖修恢复人身。但如果故意压制真气,主动激发血脉异力,仍旧会使肉身异化,生出种种异状,化作妖身。 换言之,孙九执若是转修真气武道,既能像妖修一般,混在群妖之中;亦能恢复人身,在人族地界行走。 在南奕看来,孙九执心志坚定,有着自己的修行规划,绝非他三言两语便能忽悠住的。 即便南奕许以真气武道护法之位,也很难打动孙九执。 因为,孙九执修心猿血脉,需勾动他人情绪化作柴薪,更适合待在混乱无序的南海,而非和平安定的人族地界。 真气武道之于孙九执,其实带不来什么直观明显的裨益。 加之南奕身上又没有降智光环,做不到让人纳头就拜,所以杜衡才会觉得,如果孙九执对真气中和血脉异力之效不太感冒,就会很难拉拢孙九执。 可南奕不这么觉得。 身为修士,当着眼于未来,而非拘泥于当下。 南奕有如此习惯。南奕也相信,孙九执同样会有此等习惯。 南奕看得出,故意穿人族道袍挑逗其他妖修的孙九执,绝非安分守己的主,甚至于其内心深处,称得上是百无禁忌。 为了修行登阶,孙九执他日,注定要在南海掀起乱局,借以收集难以计量的情绪波动化作柴薪才行。 就好比南奕,只要不想泯然于普通修士,为了推广真气武道,迟早要挑战现有的凡世秩序,与人道争。 此等道争,或许不像革命那般激烈,却也是避无可避的。 是以,南奕与孙九执,皆为修士,确实成不了知己。 可他们却能结攻守同盟,互为同志。 南奕给出一道真气法脉,助孙九执中和血脉异力,重点不在于增益其修行,而是在于给了孙九执可以轻松行走于人族地界的通行权。 有此通行权,就意味着孙九执,随时有着退路,可以在南海地界放心大胆地放肆修行。 更不说南奕乃至大离朝廷,后续还能为其援手助力。 孙九执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南奕,没想到南奕竟是想着从这个角度来拉拢于他。 孙九执不得不承认,南奕找的这个角度,非常巧妙。 如果人族只是想着许诺利益贿赂拉拢他,他就算一时心动,也不一定会最终应下。 一来,贿赂之资,只供一时修行之需,属于短期利益。想要凭此便叫他出卖妖族利益,大抵还是不够格的。 至于说什么暗中扶持、长期利益?人族倒是敢说,可孙九执不敢信呐。 授人把柄,便将为人所制。真要给人族做卧底,孙九执反倒可能因为担心被大离朝廷给卖掉,而会在相处之时丧失主动权,在人族面前说不起话来。 要想建立起足够的信任感,只能坦诚相待,结为真正的攻守同盟,利益攸关,荣辱与共。 简单说,就是不仅要孙九执有求于南奕,也得南奕有求于孙九执,如此,方可互信。 孙九执打量了一番南奕,好奇开口:“不知道友在大离,现如今是何处境?” 南奕叹道:“大离如今,自北方坎朝引入蒸汽技术,百业革新,即将迎来蒸汽时代。” “可在下却开辟真气武道,为百姓开道长生,广传长生真气,誓要引领真气时代。” “正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未来百年时代大势之时运,即蒸汽时代话语权,本该是由诸仙门外门,九部百官所瓜分。” “我携真气武道横空杀出,却是要自九部百官碗里夺食,悍然争道。” “只不过,我最早所辟,乃是内功,少有神异,不值重视。待我将内功武道推演完善为真气武道时,离皇已然发下谕旨,叫我陪同杜侍郎,先来瀛州岛,再归离京城。” “只要我在和谈一事上立下功绩,即可在离京城站稳脚跟,与九部百官道争较量一二。” 九部百官不知真气武道存在,在离皇再三坚持下,最终没有坚决驳回离皇谕旨,让杜衡得以带着召南奕进京的谕旨南下。 有此谕旨,就相当于路引,可以让南奕离开楚郡,进京面圣。 而杜衡又是陶知命好友,对于南奕推广长生真气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持中立。 说白了,南奕此前推广长生真气,完全就是钻空子,强行打一个时间差。 但此举,无疑会让九部百官不喜。 他们若是早知长生真气存在,一定会将南奕死死压制在楚郡境内,绝不叫南奕进京搞事。 在这种处境下,南奕后续想在离京城站稳脚跟,最好是在和谈一事上立下大功,好藉此堵住九部百官的嘴。 然后,他再顶着百官打压,设法于离京城中,广为传武。 只是此等道争,终究没有必胜之说。 倘若道争失败,南奕在大离境内混不下去了,也一样需要考虑退路,图谋东山再起。 所以,南奕若与孙九执结为攻守同盟,定是诚心实意,绝不会出卖孙九执。 双方皆有所需,互为援手,有着互信共赢基础,正可称为同志,结为盟友。 孙九执目光如炬,觉得事情变得分外有趣起来。 在沉思良久后,孙九执忽然咧开了嘴。 他直视着南奕,笑容有些恣肆地开口:“依我看,要想大闹南海,也不必等到日后再行动。如今趁着你在,直接在南海传武即可。” “嗯?” 闻言,反倒是南奕生出疑惑。 在海外,即便传予其他小妖武种,因血脉不同,亦难为妖修真气修炼形成助力。 更别说除去十二源武者外,分发武种数量还有设限,更难成势。 孙九执看出南奕疑惑,笑容不敛,继续道:“我等妖修,自是难以传武。可接受祖龙传承的龙属海妖之间,却是不然。” 在南海,祖龙传承虽分为七脉,但本质上都是龙族血脉之力。 换言之,若以龙之力转化真气,实际上无需考虑龙龟、龙蛇、龙鲤等血脉差异。 只是,南奕闻言,面色愈发古怪:“以真气中和血脉异力,主要是针对妖修,可令其恢复人身。但那些海妖,或是天生妖魔,或是已将人族血脉彻底舍弃,并无人身可复。” 修士化妖,即便彻底异化,根本底子也还是人族之身。 可在南海,祖龙传承有蜕变化龙之说,能通过繁衍子嗣转移排掉旧有血脉,一步一步,彻底化作龙族。 祖龙性子虽然没有凤凰那么霸道,却也是颇为强势。即便原本是妖修,一旦化龙,亦是以龙族血脉作为根本,反将人族血脉彻底舍弃。 这种情况下,血脉异力之说,自然无从谈起。 所以,南奕最多想过拉拢妖修,而从未想过拉拢龙属海妖。 却不想,孙九执竟然盯上了龙属海妖。 一时间,南奕甚至猜不出孙九执究竟有何打算,只能听其解释。 “道友真气武道另辟蹊径,固然巧妙。但若没有道友所说真气武道护法之位,仅凭自身修炼真气,怕是难以轻易中和血脉异力。”孙九执看向南奕,“我此言,对否?” 南奕含蓄一笑,轻轻点头。 他适才介绍真气武道之效,故意没说效率问题。 但这方面本就很好猜到,被孙九执看出此节,南奕自然也不会再做遮掩。 待南奕应下,孙九执继续道:“仅论血脉异力之中和,真气武道只对妖修有效。于妖族而言,真气武道之存在,虽为患,却只能算隐患,而非大患。” “即便大肆宣扬开,也至多引起一阵骚乱。待得妖王下场镇压,便会于明面上销声匿迹。” “所以,依我之见,根本没必要宣扬此事。” 闻言,南奕、杜衡对视一眼,接着继续做洗耳恭听状。 对于传武之事,他俩一开始就不打算大肆宣扬。 一来,大肆宣扬,容易引来玄阶妖王下场,风险太大。 二来,传武妖修,虽有可能为大离朝廷培养潜伏南海的二五仔妖修,却也在某种意义上,给了南海妖魔反过来派遣卧底行走人族的法门。 要想避免被南海反向派遣二五仔,南奕只能暗中择人传武,从长计议。 可当孙九执说起传武海妖,这一从未设想之方向,顿时令南奕心中一动,暗道:或许换个路子,甚至用不着从长计议。 此时,孙九执眸中恍若跳动着火焰。 他确实是想大闹南海。 但他的闹,不仅是为了自身修行,更是不满于南海弱肉强食之现状,想要做出改变,并非单纯闹腾。 暗中传武妖修,或可为大离朝廷培养一批心向人族的妖修二五仔,潜伏南海,对大离有利。 若大离使者有此心思,孙九执虽不会阻拦,却也未必会帮忙。 盖因,大离朝廷所需,与他何干? 即便他当真决定转修真气武道,也不必非得帮南奕这个忙。 毕竟一码归一码,亲兄弟尚且明算账,若叫他帮忙暗中操办此事,也不是不行——得加钱。 但要是为他自身的修行畅快、念头通达,孙九执却是十分积极地琢磨计较起来。 他主动说道:“传武海妖,非是让其恢复人身。恰恰相反,还须保守秘密,莫让他们知晓真气武道源于道友,以及真气中和血脉异力实可恢复人身之事。” 在南奕之前介绍真气武道后,孙九执沉思许久。 他一直在想自身诉求,审视内心,探寻己欲何为。 最终他发现,抛开本身修行所需外,他己身诉求,其实也十分简单。 不管在大离还是在南海,上层统治是否牢固,孙九执都不在意。 但上层统治如果不公,损民掠民,孙九执见了就会心生不忿,念头不通达。 为了让自身念头通达,他希望鼓捣些让统治者不得不重视民心、体恤民力的法子。 至于这些法子,是否有损上层统治根基,孙九执并不在乎。 在想通此节后,孙九执想到了一个对他与南奕、杜衡二人来说,三全其美的法子。 于是,孙九执目光炯炯地和盘道出心中算计。 ———— 0219 龙的传人排位战 原来,按孙九执心思,竟是要直接隐瞒真气武道源头,将真气武道包装成与龙族功法有关联的无主传承。 然后,不着痕迹地暗中引导个别小妖,得此传承即可。 在南海,小妖未受教化,眼界又浅,说直白点就是蠢笨好忽悠。 引导小妖得到相应传承后,小妖甚至都不会怀疑传承有诈。 等小妖之间自发传开武种,稍微精明一些的妖将得知此事,或许会有些疑虑。但只要南奕确实不在真气武道中留有后门,经得起查验,就不怕妖将们不从众随大流。 因为对龙属妖魔来说,他们受了祖龙传承,将本体血脉更换为龙族血脉后,修炼真气武道,虽无中和血脉异力的说法,却同样能使龙族血脉之力,即龙之力更为柔和温顺,如同修士以真气中和法力一般。 这种情况下,龙属妖魔修炼真气,便能更好更快地掌控龙之力,进而赶去接受新一轮龙珠传承试炼的考验。 再加上传武发展下线,即可得享真气加持之效,不怕一开始得到传承的小妖会藏着掖着,敝帚自珍,不肯外传武种。 只要确定发展下线即可坐享龙力真气之加持,小妖们绝对会踊跃地自发传武,在南海形成人传人,准确说是龙传龙风潮。 当然,若以龙属妖魔为传武对象,需要南奕微调武种特性,分出仅适配龙之力的特型武种,避免被南海妖魔察觉其根底。 不过这些都不难,只要南奕有心,无非是花上些许时日做好准备工作罢了。 总而言之,孙九执的提议,是完全可行的,确实可以将真气武道包装成无主传承,藉由小妖之间的自发传武,于南海扩散开来。 那么,这样做有何好处呢? 首先,孙九执做此提议,一旦落实,会在南海小妖里掀起传武风潮。 这种疯狂传武发展下线的狂热情绪,正可化作孙九执血脉修行的柴薪。 其次,孙九执也想着提高南海小妖的话语权。 在孙九执眼中,南海妖魔弱肉强食之现状,根子在于小妖虽多,却是一众大妖为转移排掉旧有血脉而生,生来就属于被遗弃者,放任自流。 在人族地界,凡人可以为修士提供信力灵性,经数万年演变,方才慢慢形成人道王朝,不像上古年间那般地位卑贱若牛羊猪狗。 可妖魔修血脉神通,不需要特意经营势力以传道,也就不曾有过教化海域小妖之心。 如此处境,自然使得南海妖魔间,盛行弱肉强食之风气。 但真气武道如果在龙属妖魔群体中流传开,凭借真气中和龙之力这一特性,可使龙属妖魔更易掌控龙之力,进而更快接受新的龙珠传承试炼考验。 如此,上至统御一方海域的妖王妖帅,下至相当于小头目的诸多妖将,只要同样修炼有真气武道,就多少会分出些心思约束手下,体恤民力,减少小妖之间无意义的内斗残杀。 同时,小妖们的存在能为头目们带来修行助益,就像民间选票一般,虽然还是得不到真正的尊重,但作为一个整体,却值得被多加考虑关注,善待一二。 从完全没用到有点用,从全然无视到考虑一二,就小妖们而言,已然称得上是话语权显著提高。 孙九执对此,颇为意动。 而对南奕来说,真气加持倒是可有可无,不甚紧要。但修炼真气,亦会在同时,于冥冥之中向他提供散逸灵性,也就是俗称的信力。 他隐身幕后,却能得南海群妖助力修行,属于借鸡下蛋白嫖信力,肯定也无异议。 唯有杜衡,需要孙九执设法说服。 作为大离使者,杜衡想要立功,除去在龙珠归还事宜上尽量多砍上南海妖魔两刀,便只有设法给南海妖魔添堵,而非为建设南海妖魔和谐氛围出力。 所以,提高南海小妖存在感与话语权,可以考虑。但却必须给南海妖魔的大妖们,暗中挖坑才行。 孙九执组织语言,娓娓道来:“于南海妖魔而言,真气武道实是条不归路。只要真气武道传开,起势,就再难禁止。” “毕竟,由奢入俭难,享受聚众加持之便利后,再想让南海群妖禁绝真气武道,绝非易事。” “而后,小妖数量有限。或者说,哪怕小妖数量再多,传武关系的上游,都会想要更多。” “只要道友放开武种代际之限制,放任南海群妖之间相互竞争代际高低,即可在南海掀起血雨腥风。” 孙九执裂嘴说着,语带深意。 而南奕听后,双眼微眯,只觉人不可貌相,这孙九执,论起胆大妄为、心黑手辣,远胜于自己。 在南奕原本设计中,传武代际顺序,除非南奕将人提拔为源武者,否则一旦定下,便不会再改。 简单说,就是二代传三代、三代传四代,代代相传,然后每人都只能按传武代际链条,获取相应的加持之力。 再加上每人至多分出三枚武种,除去尽早传武占据代际链条上游外,相互间竞争关系其实不大。 南奕之所以限制死代际顺序,是为了避免像前世里常见的血族那般,因代际竞争取代而各种噬主背叛。 毕竟,南奕不希望奕武者内部竞争太激烈,从而影响民间秩序 可按孙九执所说,在南海放开代际限制,实则就是增加篡位排位竞争机制,让原本位于传武关系下游者,可以通过武力手段竞争夺取,反过来占据代际链条上游。 对于大概率后知后觉传武之事的妖魔头目来说,放开代际限制是利好,可以让他们按实际统治定下传武排位,即便入场晚也是无妨。 从全局来看,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此举虽会加剧妖魔竞争,为传武排位内斗不休。 可妖魔内部弱肉强食,长期以来,本就是竞争激烈。有了真气武道,为了得享真气加持,反倒可能会点到为止,只争排位名次,而不痛下杀手。 但事实上,放开传武代际限制,对于南海局势的影响,在于潜移默化。 南海往常内斗,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小妖之间内斗不休,弱肉强食。 大妖之间,虽然也多有争斗,却是较为克制的,很少不死不休。 毕竟,南海小妖是生存环境恶劣,必须去争去抢,才有希望争出一条蜕变化龙变强之路——这使得南海小妖们相互之间的竞争,可谓是异常的激烈残酷。 但大妖们修行有成,再是脾性凶狠暴躁,实际上也是会惜命的——因为不惜命的,天天逞强斗狠,完全半点分寸都不懂的话,其实也活不长久。 总而言之,南海妖魔一旦脱颖而出,晋入玄阶,能统御一方,各自占据地盘之后,相互间其实很少会有不死不休的激烈冲突。 可如果引入真气武道,潜移默化下,于小妖们而言,倒确实是争而不乱,反倒可能会变得秩序稳定不少。 但对大妖们,乃至只是小头目的诸多妖将来说,却是会埋下祸根,迟早生乱。 盖因,大丈夫岂可郁郁久居人下。 以前是没有冲突必要,大家各安一方,各自安好,不说互不侵犯,起码犯不着非得拼个你死我活。 但现在,为了占据更多真气加持份额,一旦真气武道起势,肯定会让南海妖魔内部,掀起排位之争。 偏偏,这又是阳谋。 就算南海妖魔有头脑清醒者,能看出此节。可在南海,能看出此节者,本身实力也称得上强横,大概率可以占据传武关系上游。 只要真气武道源于南奕这一隐秘不曾暴露,那么为了自身修行方便,他们多半也是看破不说破,有自信镇压一方。 然而,强权压制下,初时或许生不出乱。 可随着时间推移,以排位机制挑起底层妖魔的不臣之心、噬主之念,谁也说不准最终事态演变的具体走向。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如果真气武道散布南海,且放开代际限制,允许排位夺名之事,那么偌大南海,不生乱也就罢了,可一旦生乱,就一定会愈演愈烈。 这对孙九执来说,有助于血脉修行,不必再赘述。 对于杜衡、南奕两人而言,也当称得上是一份功绩才对。 孙九执言简意赅,将他的看法,一一道出。 听完之后,南奕与杜衡陷入沉思。 本质上来说,孙九执此计,是在提高南海小妖存在感与话语权,同时暗中为大妖们埋下过度竞争之祸根。 于大离而言,唯一需要斟酌处,就在于真气武道提高南海妖魔化龙效率,与挑动南海妖魔中坚力量内斗生乱,二者之间,孰轻孰重。 杜衡缓缓开口:“此事影响深远,难以定夺,须得请示离皇,再做答复。” 靠着灵犀蝶神通,即「心有灵犀一蝶通」,杜衡与离京联系,虽然做不到实时联系,却也不需要费太多时间。 如果只是单纯给南海妖魔添堵挖坑的行为,杜衡可以自决。但真气武道对南海妖魔并非一点益处也无,在理论上完全可以有效提高小妖们蜕变化龙的效率。 毕竟,真要是全无益处的话,也就别想着在南海散布真气武道了。 但有利有弊,也就意味着该如何斟酌决断,需要请示离皇才行。 杜衡表示,要请示离皇,问过离皇意见后,才能做出明确答复。 而南奕,在得了孙九执开拓思路之后,却是忽地笑道:“其实,如要传武龙属妖魔,除去分出特定武种,或称龙种,并放开代际限制外,还可就真气加持,使些门道。” 对于内力或真气加持之力的分成比例,南奕目前设计,是为: 奕武者,一九分成;真武者,三七分成;源武者,五五分成。 如要传武龙属妖魔,以龙之力为引,修龙血真气,南奕一视同仁,也是打算三七分成。 但南奕自身独享的额外真气之加持,其实于他本人而言,并不怎么用得上,早就远远溢出。 而且,作为奕武领袖、真气武道之源头,即便只分少许,聚少成多下,南奕所得真气加持,亦将是海量。 这种情况下,他之所以一直卡着麾下武者的分成比例,实是为了保留调整余地。 真气武道不过初辟,如果一开始就给出太高分成,等后续再设计晋升机制,就会根本没有发挥余地。 而现在,针对南海的龙属妖魔,南奕准备拿出归他所占的那部分真气加持之力,玩些花活。 “龙属妖魔修龙血真气,主要是为了中和龙之力,便于更易消化祖龙传承。” “我可以分出部分龙血真气之加持,具化为真气结晶,或称真气龙珠,同样分为七颗。” “每当南海群妖日常修炼真气之量,达到一定量级,积累足够龙血真气之加持,比如一颗龙珠之真气,足够黄阶上品的妖将轻松消化一道祖龙传承时,即在南海海域内随机具现七颗真气龙珠。” “然后,只要集齐七颗真气龙珠,就能将龙珠之中的龙血真气引入体内,据为己有。对这些龙血真气,可以是一妖独享,也可以是几妖瓜分。” “但理论上,如是独享七颗龙珠之真气,应该可以让黄阶上品的妖将,一口气消化掉七道祖龙传承,化身真龙。” 由于前世经历,南奕看到七颗龙珠,就想到召唤神龙。 虽然南海正版的七颗传承龙珠,集齐之后只是会引动剩余两道祖龙传承法理降世,谈不上召唤神龙。 但南奕可以搞出盗版的七颗真气龙珠,以集齐之后能用来灌顶传功的庞大龙血真气,诱得南海群妖参与争夺,谋寻轻松化身真龙之机缘。 如此一来,南海版本更新,既有真气武道排位战玩法,又有七龙珠争夺战玩法的话,南奕相信,南海妖魔之间,迟早会打得头破血流。 孙九执对此也很佩服。 如果说排位竞争,只是涉及细水长流的真气加持,或许还会令诸多妖将之间保持克制,尽量只是小打小闹,不伤和气。 但七颗真气龙珠这一招,人为制造出让南海妖魔趋之若鹜的修行机缘,就由不得南海群妖不动心。 偏偏为了让真气龙珠早日现世,妖将们肯定愈发重视小妖群体,会主动约束小妖之间的内斗烈度,同样也是顺了孙九执心意。 这属于两全其美的妙招,孙九执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 0220 私相交结定和约 孙九执与南奕,一个提议真气武道排位战,一个鼓捣七龙珠争夺战。 杜衡在旁听了,甚至心生感慨:倘要真是如此折腾,南海以后,怕是迟早乱成一锅粥。 不过究竟是否照此法子布局,杜衡还需请示离皇,也就不过多参与讨论。 而南奕思索了片刻,又道:“只是有一事需要解决。若要传武海妖,以龙之力衍化龙血真气,需设一源武者,令其执掌龙血真气之法脉才行。” 若是其他修士为做研究,随手转化的真气,不成规模,南奕自然不会在意。 但龙血真气,所修者众,体量庞大,南奕却是不得不为其专设一道真气法脉。 只是,龙血真气对应的源武者,一定得是龙族血脉才行。 孙九执皱眉:“天生妖魔就不说了。化龙之辈,即便是妖修化龙,也不大可能心向人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连本体血脉都愿意更换为龙族血脉者,即便曾是人族,也不大可能会心向人族。 甚至于哪怕不要求心向人族,南奕也并不觉得此辈会甘心于做个源武者,老老实实为真气武道护法。 而龙血真气干系重大、影响深远,一旦所托非人,极易生患。 南奕思来想去,真要基于龙族血脉设立源武者,最好的选择,还得是自个分身。 南奕原本,就有过自个去闯龙珠传承试炼考验,而后让分身裘长生替他接过龙族血脉的想法。 但最开始,他没想过传武海妖修龙血真气。 裘长生执掌《五脉长生经》,即便转为龙族血脉,也是以长生真气为重,不可能兼修龙血真气。 所以,倘若当真要以分身执掌龙血真气,南奕就必须再培养一个分身出来。 “海妖不可信任。若传武海妖,我当以分身出面,执掌龙血真气之法脉,方可避免后患。只是,孕养分身,却需相应灵物才行。” 裘长生能炼作分身,是因其状态特殊,本是道兵召唤物,却在复制自南奕的天赋神通作用下,生出接近生灵之特性。 正常修士想要拥有分身,其实需要相应灵物或宝物,承载生机,孕养意识。 而这等灵物宝物,即便是玄阶修士,也未必能有存货。 南奕看向杜衡与孙九执。 孙九执眉头一挑,意识到南奕打算去闯龙珠试炼,问道:“你想让分身继承祖龙传承,化为龙属海妖?” 南奕点头。 孙九执想了想,便道:“若在传承龙珠归还之事上放一手,或许可以找南海三太子要上一份,且让三太子不疑有他。” 如果确定要传武海妖,大离方面就没必要拖着传承龙珠归还之事。毕竟,只有传承龙珠归位,真气武道的吸引力,才能在南海体现出。 只不过,倘是大离归还传承龙珠太过干脆,没有提太多条件,反而会令敖玄心中犹疑,生怕有诈。 反倒是借归还龙珠一事索要好处,做出类似于损公肥私的举动,会让敖玄放下心来。 南奕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杜衡。 他倒是想直接答应,但终究,得杜衡同意才行。 杜衡哑然失笑,没想到南奕竟然当着他的面,理直气壮地请求中饱私囊。 “只要离皇应下此计,届时既需仰仗师弟真气武道,自然能为师弟谋些便利。”杜衡想了想,继续道,“顺带着,依我看,师弟谋求祖龙传承,或许也能为真气武道打个遮掩。” 南奕想要拿下祖龙传承,需通过传承龙珠试炼考验。 此事瞒不过南海妖魔。但如果将南奕谋求祖龙传承,与谋求龙血真气关联起来,却并不挑明,只是给人留下若隐若现的蛛丝马迹,却多少会在之后为真气武道打上几分遮掩。 三人又仔细商议了一番,完善好忽悠敖玄的各种说辞之后,就此散会。 孙九执马不停蹄地回返浮岛,请见南海三太子敖玄,汇报今日会谈进展。 浮岛大殿中,端坐高座上的敖玄缓缓收功,睁眸,宣孙九执进殿。 孙九执身着人族道袍,步入殿中,见礼之后,张口便报:“大离今日,为屏除在下神通影响,仅留了两位修士为使。此二人,一正一副,正使乃大离吏部侍郎,坐忘弟子;副使则是出自楚郡无相书院,伶牙俐齿。” “大离正使,非是度厄弟子,不擅谈判。我以进为退,不让大离正使漫天要价,倒是逼得其应下:七颗传承龙珠,必会全数归还,不做扣押之举。” 孙九执简单转述了一番谈判拉扯过程。敖玄虽然不太感兴趣,也还是耐着性子听完,听出孙九执表现不错,便夸赞了两句。 孙九执顿了顿,继续往下说道:“具体归还时限与相应条件,大离正使改让副使与我沟通,尚在商谈。不过我隐隐感觉,大离副使或许另有所求,并非一心为公之辈。” “哦?”敖玄眯了眯眼,了然道,“那你下次,私下传音,与大离副使聊上几句。” 敖玄知道人族大多有着收贿习惯,一听孙九执之言,顿时心生计较。 如果能以不算太过珍贵的财物,贿赂满足大离副使,使其在和约条件上做出让步,敖玄觉得,可以考虑。 毕竟,在他管辖海域内,传承龙珠被盗,本就丢他的面子。如果和谈也拖太长时间,悬而未决,同样会成为南海玄阶妖魔口中的笑谈。 身为南海三太子,敖玄好脸面,甚至不想亲自与大离使者和谈。若能以些许外物尽快了结此事,敖玄自然愿意。 反正,大离修士不过黄阶修为,所求之物,在敖玄眼中一般来说,价值也不会太大。 对此,孙九执低眉垂首,口中称是。 孙九执汇报之说辞,皆是与南奕、杜衡商议后定下,顺着敖玄的性子所设计,让敖玄自然而然地生出行贿之念。 这样一来,主动索贿变成被动受贿,不管提出怎样的条件,都不容易让敖玄过多猜忌。 而在孙九执向敖玄汇报之时,杜衡亦唤出灵犀蝶,将南海今日所议,报禀离京,请示离皇。 灵犀蝶神通,是为「心有灵犀一蝶通」。 振翅间,灵犀蝶便可跨越空间,一瞬千里。 不过,传递信息量越大,相对来说耗时就会久些,非是实时交流。 但灵犀蝶再慢,也不会太慢。 离皇用过晚膳,在御书房内批阅奏章时,便有专人呈上杜衡秘奏。 离皇阅后,心中微讶:南奕这真气武道,竟能牵扯这么多事?不过……有此表现,足见真气武道甚于内功武道百倍。 只是不知,真气武道,能否助人入道修行? 离皇目光闪烁,惊讶于南奕真气武道出乎其意料,颇为意动。 他略做沉吟,就做出了批复。 到了当晚,离皇批复通过灵犀蝶,传予杜衡。 首先,传武海妖之事,离皇直接允了。 真气武道虽会提高南海妖魔化龙效率,进而增强南海小妖整体实力。 但在离皇眼中,黄阶中下品的小妖,数量再多也不成气候,不足为虑。 若是人妖两族交战,在玄阶修士或妖魔不出手的情况下,真正的中坚力量,在于黄阶上品的蜕凡修士与妖将。 若能以真气武道挑动南海妖将内斗生隙,乃至于玄阶大妖之间结下仇怨,即便小妖化龙效率提高,也可以接受。 不过离皇也让杜衡另外带话南奕。 叫南奕别在大离境内放开传武代际限制,并等处理完南海事宜后,尽快进京。 南奕自然应诺。 只要能在南海孕养出新的分身,让分身坐镇南海即可,无需他本体久留南海。 至于传武代际限制,一旦放开,即生无序之竞争,南奕自然不会在大离境内放开。 杜衡看向南奕,问询道:“届时传承龙珠归还前,可需等师弟通过传承试炼,再一一归还?” 南奕点了点头,说:“只要给了相应灵物,再拖延些许时日,即可让我成功孕养出分身。至于传承试炼,首次龙珠试炼想来也难不住我。待我通过试炼,便可将传承龙珠陆续归还。等我分身掌控龙之力,混入群妖,再正常参加试炼,拿下另外六道祖龙传承。” 与凤凰传承试炼不同,祖龙传承,是单体试炼,且会根据试炼者修为,动态调整难度。 理论上,不管是黄阶修为还是玄阶修为,接受试炼后的相对难度,都是一致的。 然后,首次龙珠试炼,不管选哪一颗龙珠,都不会在意试炼者血脉。 但后续龙珠试炼,却须彻底掌控龙之力,才能继续接受考验。 南海妖魔眼下,没法一口气连过七道龙珠试炼。换成南奕,在龙血真气尚未在南海广传前,也同样不可能。 他打算分出分身,为分身拿下第一道祖龙传承后,便放任分身修行龙族血脉神通,逐步掌控龙之力,再按部就班地去闯传承龙珠之试炼。 等分身即将通过最后一颗龙珠试炼时,南奕再以本体重返南海,截取睚眦、狴犴传承,化生天赋神通。 其实若在现世,天赋神通与术法神通,二者不怎么分高低。甚至天赋神通,又有本命术法的说法。 但在上古灵境,某些源炁甚至还未诞生,相应术法就会失效。须修至玄阶,自开道途,方能不受源炁有无之影响。 不过这些,对黄阶修士来说,不在考虑范畴内。 真正关键的地方在于,术法神通,若是得道统传承,意味着道途前方已经有人占据。 这方面,尤以仙门正道为甚。 得陶知命指点,南奕知晓玄阶修行,最好是走出差异性,自行完善道法神通。 而天赋神通的好处,则在于法理源头都已陨落,没人占据道途高位。即便修至高阶,也不大会生出幺蛾子事,正适合拿来参考完善道法神通。 所以,对于睚眦、狴犴传承,南奕颇为上心。 只是,天赋神通觉醒,很多时候也称得上可遇不可求。 南奕虽已有了洞真、全愈、长生、天子剑四大天赋,却也未必能觅得机缘,觉醒新的天赋神通。 是以,面对睚眦、狴犴传承,南奕不太想错过。而且,以分身转为龙族血脉,不仅可以执掌龙血真气之法脉,更算是一步闲棋,或可在日后,参与南海妖族之大事。 ………… 很快又过三日,到了四月二十九日。 孙九执第三次登上瀛州岛,于明面上作为妖魔使者,与大离使者进行会谈。 几人再次碰头聚在一起。 杜衡首先开口,告知孙九执关键消息:“传武海妖一事,离皇已经允了。” 孙九执则是颔首说道:“我向三太子提及南奕道友隐有私心,他当即便叫我私下联系南奕,果然是动了几分心思,愿意舍些财物,贿赂道友。” 南奕笑道:“那这次回去,便能问问南海三太子,可有培育分身之灵物。” “南海地大物博,想来是有的。”孙九执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此等灵物,颇为珍贵,肯定会叫汝等尽快归还传承龙珠才愿给出。” 杜衡点头:“我与师弟已经商定,只等他分出分身,拿下首道祖龙传承,即可陆续归还龙珠。” “为免南海三太子心中生疑,不必一次便将龙珠全数还完,当是一月一交,以后续每月银矿运回大离内海之日为准。”南奕补充了一句。 对大离来说,以真气武道暗中给南海埋祸根,只能算意外之喜;将瀛州岛的银矿运回大离,方是正事。 在未曾推行信用货币时,金银本位下,大离经济腾飞,对金矿银矿的需求,自然也随之骤增。 再加上修士使用金银,主要是用作施法消耗,不参与市场流通,更是使得金银紧俏。 好在法金术银,并不是足金足银,而只是以适当金银为材,铭刻法禁,施以神通造就。 即便只是叫南海妖魔开采数月银矿,其实也够大离使用许久。更别说后续也有叫妖魔帮忙开采,只是没了传承龙珠为保证,南海妖魔有可能毁约罢了。 在商定一些细节后,孙九执再次回返浮岛,去见南海三太子敖玄。 他对敖玄汇报道:“大离副使名唤南奕。他欲求取培育分身之灵物。若能得之,他向我应下,可尽快归还传承龙珠。” 敖玄闻言,眯了眯眼。 ———— 0221 摘青莲南海波澜 转眼,便到了五月一日。 时隔一月,「长生葫芦」又成功孕育出一枚新的长生道果。 南奕看向长生道果,心底隐隐生出一丝渴食之意。 他此前动用「秘魔舍身剑」,已经又到了一命之中的第二剑。只要斩出第三剑,南奕便会又丢掉一命。 所以,南奕肉身,此刻正本能地渴求着服下长生道果,好化解「秘魔舍身剑」后患。 不过,四月这枚长生道果,南奕早已说定交给郭来,自不会就此食言。 反正晋入蜕凡小成后,南奕学了无相仙门三门新术法,又与杜衡同行,不离太远,不必担心还有筑基魔修来袭,暂时也不会继续用上「秘魔舍身剑」。 南奕动念磨灭渴食之意,将「长生葫芦」直接递给分身裘长生。 裘长生近日分出部分心思苦修《游神法》,已能设下三枚游回印。其中两枚,分别在南山县与瀛州岛。 裘长生接过「长生葫芦」,微一点头,激活「游回印」,转瞬即从瀛州岛传送回了南山县。 以裘长生如今修为,每次激活「游回印」后,需间隔十日,才能再次激活传送。 这意味着裘长生带走葫芦,即便要回返瀛州岛,也需离去至少十日。 好在裘长生同样有着「长生」天赋,能为「长生葫芦」每日浇灌命力。 而他回了南山县,除去给郭来带去长生道果外,也是要卖上一批九花玉露丸。 南奕近日,除去每日文抄功课外,左右无事,主要是在炼制九花玉露丸。 在南天城轮回之劫中,不少原本该被公冶青天炼作傀儡的凡人世家子,因服食过九花玉露丸,在长生道果气息冲刷下,不仅寿元有所增长,更是误打误撞地化去公冶青天暗手,保住性命。 这对南奕售卖九花玉露丸,可谓是绝佳的活广告。 楚郡其他县城的世家子,得知此事后,更是找到了南山县,向暂时留守南山县开明书馆的郭来预购九花玉露丸。 郭来通过灵犀传讯,将这一情况报禀南奕。 南奕便叫郭来放出消息,预购九花玉露丸者,请于五月一号,至南山县开明书馆领取,即购即食。 裘长生回返南山县,既是给郭来带回长生道果,也是顺带处理一批九花玉露丸。 不过这些琐碎小事,说来说去,也就是建立产业,方便南奕将卖报所得铜元,通过买药材炼丹再售丹,有效转化为银元。 于南奕而言,无关仙道修行,他也就没有太过在意,只是顺便派去裘长生处理一波。 而在裘长生传送回南山县后,又过了半日,一号下午,孙九执赶来瀛州岛。 收到消息,南奕与杜衡,立即去孙九执登岛处迎接,提前进行第四次会谈。 只是这一次,基本就是走个过场。 敖玄已经应下大离所提条件,并为南奕带了一份九品青莲。 这九品青莲,是敖玄赶回洞府亲自摘取,再施展术法,凝出一方玄冰冻住九品青莲,保持其灵性灵效。 当孙九执从乾坤戒中取出冻在玄冰之中的九品青莲,南奕第一反应,其实是可惜。 好好一株灵植,原本再过百年就能升至十二品,可用来培育玄阶分身。结果现在却止步九品,只能培育黄阶上品、蜕凡小成之分身。 不过旋即,意识到自己多半是截胡了敖玄原本打算自用的九品青莲,南奕顿时也就不可惜了。 这种狗大户,身家富到流油,即便舍了一株九品青莲,恐怕也还备有六品青莲。 被南奕宰了一刀这种小事,甚至根本不会被敖玄往心里去。 南奕接过九品青莲,端详片刻。 【志名:造化青莲。】 【志类:灵物。】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每三十六年,花增一品;每增三品,阶秩升品;至多可为十二品青莲。】 【备注:十二品青莲,花开千年后花谢,重新自一品青莲始,但基础阶秩提高至玄阶下品。】 眼前这九品青莲,可培育黄阶上品,对应蜕凡小成之分身,正合南奕当下修为。 有一说一,即便是南奕本人发现野生的九品青莲,也绝对会直接摘取,不会想着栽种别处。 毕竟,真要再等百年,等九品青莲升为十二品,南奕彼时,恐怕未必需要玄阶下品分身了。 甚至于,即便只是等三十六年,等九品青莲升至十品,可用来培育蜕凡大成分身,南奕也觉没必要。 他有自信,开辟真气武道后,自己在黄阶,乃至玄阶筑基境界,都不会停留太久。 所以,一应外物,该用就用。 南奕将九品青莲暂时收入乾坤戒中。 杜衡与孙九执,则开始准备契约。 杜衡手持尚方宝剑,在权限范围内,可以代表离皇。 孙九执则是抓出一团白气。 这是由敖玄鼻腔喷出的一股白气,打在纸上,即会隔空请得敖玄神念审视文字。 只要契约条款合乎敖玄预期,敖玄动念,即可正式签订契约。 杜衡特意将瀛州岛上地位相对尊崇的修士,如水军卫将、书院夫子等,请来见证;并于宣读契约内容,无人表示异议后,落名于契。 南海一方,则十分随意。 孙九执根本不需要告知其他妖将,在杜衡落名后,直接将手中白气打在纸上,请得敖玄神念审视契约。 敖玄神念一扫,确认条款皆如孙九执事前所说,当即落名结契。 在南海,至少瀛州岛这片海域,只要敖玄签订契约,其他妖将妖兵,不管心中有无异议,都得照办。 如此一番折腾,双方总算是在傍晚之前,彻底定下《瀛州和约》。 和约事毕,大离众人并不会立即撤走,而是会采运一波银矿银精,交还第一颗传承龙珠之后再回返大离。 旁人忙碌且不去说。南奕当晚,趁着夜色,开始独自祭炼九品青莲,准备培育,或者说孕养分身。 和上次将裘长生炼作分身不同。 裘长生本是道兵召唤物,又在机缘巧合下具备部分生灵之特性。南奕只需与裘长生结契,摄裘长生魂灵于一契之中,即可将之炼为分身。 而九品青莲作为灵植,原本非人,不仅需要炼为人形,更是需要南奕分出一部分魂魄,入驻其中。 幽幽月色下,南奕全神贯注,以广寒冰焰祭炼九品青莲,将其炼为人形。 先是莲藕,在南奕法力刺激下不断膨胀延伸,化为头顶青莲的高大人形之身; 而青莲之叶,随即则紧跟着垂下,蔓延覆盖,裹住人身,顷刻间化为一层晶莹冰肤; 又有诸多莲子,散发蒙蒙青光,一粒粒地排成一列,如珠似玉般升腾旋飞,并在旋绕中逐一落入人身之中,化为周身窍穴,光华内敛; 余下的青莲之花,则倒垂着缓缓融入人身头部,化作完整五官,以及一头乌黑长发。 至此,莲花分身已经初具雏形,呈现人身,只缺魂魄。 南奕深吸一口气,默运法力,右手继续燃着广寒冰焰祭炼莲花分身,左手则是猛地一拍额。 然后,再一掌打在莲花分身的额头上。 如此,南奕便将自身三魂七魄中的一魂二魄,分出来,烙入莲花分身之中。 ——并非是将三魂七魄分为一魂二魄与二魂五魄两部分。这种叫自斩魂魄,并非分魂。 所谓分魂,用南奕前世话语来说,大略就是以一魂二魄为基,生成三魂七魄的镜像文件。 在外人法眼之中,不论南奕本体还是分身,都是有着三魂七魄。 但南奕分魂生成镜像,相应魂魄只能使用一次。 换言之,以类似手段培育分身,正常修士至多培育三位分身。即便分身陨落,也没法继续分魂补充相应分身之空缺。 当南奕将分魂打入莲花分身之中,原本空洞死寂的莲花分身,登时睁眸,活了过来。 他看向南奕,作揖笑道:“请道友赐名。” “先有裘长生,为求长生而生。”南奕略一思索,说,“又有你,为成龙而生。既如此,便赐汝名为程龙,掌《七脉龙血经》。” 程龙端正神色,恭谨开口:“谨遵法旨。” 南奕端详程龙片刻。 作为莲花分身,程龙面如傅粉、唇似涂朱、眼运精光、昂昂眉宇,称得上外貌俊美、气质超凡。 就是俊美同时更显清秀童面,使其明明身高六尺,看起来却总有几分像是少年郎。 南奕略一思索,干脆又改了改程龙造型,使其:发梳护囟门,总角双髻头,系头绳束发,光着两赤脚。 简单说,就是往南奕印象中,前世哪吒的形象去打扮。 毕竟大家都是莲花化身,四舍五入也算兄弟。 南奕眼神示意程龙。 他虽未开口,但两人心念相通,一个眼神,即叫程龙领会意图。 程龙虽然无奈,亦只得开口说:“大家好,我系程龙,是兄弟就来砍我。” 其声清脆,并不与前世成龙老大哥一样。 但南奕听了,仍旧满意点头。 作为出身天夏二十一世纪的青年网民,南奕也想在嬉皮笑脸间肆意嬉笑怒骂,像某些仙侠那般,天天娶妻,或者随便打打哈欠,就能签到成仙。 可他不敢放肆。 穿越过来,当场便得知原身死因源于看了一眼太阳,又继承原身「洞真」天赋,直接背负不可言虚说谬之戒律。 虽然这个戒律并非完全不可触犯,可以试着稍微开些不大严重的玩笑,但南奕并没有开玩笑的心思。 身处此世,尤其是在医官许洛处吃了一堑后,南奕始终提着心,遇事三思,如履薄冰。 当然,反复三思,不是为了忍气吞声。 只要确定有退路可走,南奕不介意稍微莽一莽。 说回眼下,南奕平时自己提着心思,少有闲心说些玩笑话。 但身处静室,有法阵隔绝内外,南奕一时兴起,却是起了念头,让分身说几句话追忆前世。 前世,已成过往云烟。 今生,志在成仙证道。 南奕嘴角微扬,心满意足,准备出关。 程龙则是化作一道青光,融入南奕体内。 作为分身,自可与本体合体。不过这种合体,只是让一人隐于另一人体内,或以本体行走,或以分身行走,却非是二者修为叠加。 南奕本次闭关,祭炼分身,却是花了数日功夫。 等他出来,已是五月五日。 南奕转了一圈,却见杜衡身边,多了一位黄阶下品、几乎弱不禁风的藏精修行之凡人。 “孙不悟,见过道友。”这人冲南奕打了个稽首。 与此同时,南奕也将「洞真」面板暗中收去。 在五月一日,签订《瀛州和约》之前,南奕已为孙九执分出一武种,设为源武者。 孙九执修出内力,再以自身血脉之力为引,两相结合,遂成心猿真气。 不过,孙九执暂时并不打算重返大离。 于他而言,心猿真气不过是锦上添花;修行根本,仍旧是在血脉神通之上。 心猿神通之修行,须挑动他人心绪变化。 但大离境内规矩太多。不说孙九执未曾恢复人身,不便行走。便是恢复了人身,于他而言,也是在南海修行更易。 不过,在敖玄眼中,孙九执听他差遣,与大离使者辛辛苦苦谈条件,不仅是南海忠臣,也多少有些功劳。 敖玄回洞府采摘九品青莲时,略一思索,甚至移栽了一株三品青莲,专程带给孙九执,作为赏赐。 三品青莲没有被敖玄摘断,乃是连根带走,只需再次种下,即能慢慢增品。 但孙九执同样懒得等,直接自个摘下三品青莲,祭练之后,培育为黄阶下品分身,赐名孙不悟。 这一分身,孙九执准备培养为普通真武者,即观想孙九执以修炼真气。 他想让孙不悟后续跟着船队回大离,再以武者之身游历江湖,以齐郡为始终,顺带着慢慢传武。 杜衡自然欢迎。 有孙九执在南海,等其实力精进,肯定会在南海搅风搅雨。 而在了解孙不悟来意后,南奕只略做调整,让心猿真气之法脉,以孙九执为源,却将无限分发武种之权限,转给孙不悟。 他对孙不悟道:“既如此,便由你代掌《八脉心猿经》。” 孙不悟点头,却又忽然开口:“道友,不若打个商量,将八脉换为九脉?” 孙九执偏爱九字,便如陶知命偏爱六字。虽只是内部称呼,不甚重要,却也更想冠以九字。 南奕了然,改口说:“好,那就请道友代掌《九脉心猿经》。” 孙不悟当即称善。 而南奕则开始挑选传承龙珠,准备进行首次龙珠试炼。 ———— 0222 青莲玉藕化人身 七颗传承龙珠,分别对应龙犀血脉之囚牛;龙雀血脉之嘲风;龙蟾血脉之蒲牢;龙龟血脉之霸下;龙鲤血脉之螭吻;龙蛇血脉之负屃;龙马血脉之乘黄。 不过南奕非是妖修,以人身接受试炼,却是不必考虑初始血脉,可以随意挑选。 他略一思索,最终选中了龙蛇血脉之负屃。 同为南奕分身,程龙与裘长生,区别不小。 最大的区别,在于裘长生最早作为南奕复制体,继承有南奕天赋神通。 而程龙,虽因九品青莲为底,天然有着蜕凡小成修为,却无法种在身。 同时,因无玉像传法,程龙虽是南奕分身,却也修不得无相仙门之功法。 既无功法,又无法种,用游戏里的说法来形容,程龙眼下就是个空有等级的白板号。 南奕在七颗传承龙珠中挑选,实际就是在为程龙考虑后续化龙修行的发展重心。 七颗龙珠,七脉传承,分别对应囚牛、嘲风、蒲牢、霸下、螭吻、负屃、乘黄。 与此同时,身为祖龙九子之传承,每脉传承本身就内蕴有九道法理,对应龙子九大法种。 后世生灵接受龙珠试炼以获取传承,实则是在每脉传承中挑选一道法理,化为血脉神通之法种。 这就使得南海海妖,虽然基本都是在接受祖龙传承,蜕变化龙,但在具体法种搭配上,一共有着九的九次方可能性。 不同法种搭配衍化出不同道途,也就使得龙族内部,道争情况相对来说不算太过激烈。 当然,连祖龙都已躲进太虚深处,祖龙传承再是玄妙,龙族也难以称霸四海。 于当今之世,龙族只能说是南海妖族中的大族,却非王族。 比如在南海,真正意义上的妖族领袖,实乃南海天姥。 而南海三太子敖玄,则属于天姥落下一闲子,希望敖玄后续能争点气,做到统帅龙族。 不过敖玄目前才玄阶中品,未入地阶,虽是俗称的妖王境,却谈不上竞争龙族真正的龙王之位。 说回祖龙传承,囚牛、嘲风、蒲牢、霸下、螭吻、负屃、乘黄,再加上睚眦与狴犴,不同传承,实有着不同侧重。 大略来说,就是囚牛好音律、嘲风修威势、蒲牢擅闪避、霸下长于守、螭吻喜吞噬、负屃掌言灵、乘黄精遁术、睚眦重攻伐、狴犴专压制。 睚眦与狴犴,没有龙珠,没得挑。 剩下七脉传承,南奕挑选之初衷,是希望分身功能定位尽量不与本体重合。 南奕本体,眼下九大法种为:洞真、全愈、天子剑、长生、无相为相、无相妙法、无相遁空、无相伏、无相引。 总的来说,南奕法种搭配,以辅助为主,更偏向于见招拆招。 南奕希望程龙初始传承,既不与本体定位重合,也能稍显强势,讲究一个先发制人。 如此一筛,其实就是在嘲风、螭吻、负屃三者中挑选。 考虑到自己不时还会舞文弄墨,南奕略一思索,最终选了对应负屃传承之龙珠。 负屃,龙蛇之血脉,雅好斯文,又有文龙之别称。 其道曰言灵,可称龙语咒法,或为嘴炮之术。 既能一言而决,又能胡言颠倒,妙用不少。 就是不知道,相应试炼具体会是怎样。 对于自身传承,祖龙突出一个有教无类。不管是谁,都能进行一次龙珠试炼。只有在首轮试炼后,想进行新的传承试炼,才会要求试炼者掌控龙之力,熟练运使上轮试炼所得血脉神通。 不过在具体试炼内容上,祖龙却设有禁止,既不叫试炼者外泄,也不容外人窥探。 南奕想知道试炼内容,只能亲身走上一遭。 于是,南奕将所选传承告知杜衡。 七颗传承龙珠,之前收容于南天城无相书院。为免受「龙气法禁」磨损,传承龙珠在楚郡,其实处于封印状态。 不过出了楚郡,重回南海,也就不再需要封印传承龙珠。 杜衡翻出负屃传承之龙珠,领着南奕去了瀛州岛上对应负屃的传承大殿殿外。 大离修士,主要在意的是银矿,而非已然没有传承龙珠的空殿。 所以时隔数月,传承大殿外的防护法阵仍在发挥效力。 不过,大离修士之前只是费不着花心思破解,却非是不能破解。 此刻,杜衡手捧传承龙珠,朗声道:“传承大殿之所以名传承者,盖因殿内奉有传承龙珠也。倘殿内无龙珠,何以名传承?” “今吾携龙珠归也,尔殿还不速速洞开,奉迎龙珠?” 杜衡声音之中,有着一股奇异的韵味,正是术法「坐忘言」之波动。 当他话音落下,传承大殿殿外,原本无形无相的防护法阵,却是在突地闪烁一阵流光后,猛然熄灭。 正如杜衡所说那般,传承大殿暂时撤下了防护法阵,开始奉迎传承龙珠。 显然,杜衡是以「坐忘言」之术,将传承大殿及其防护法阵,忽悠瘸了。 作为坐忘道九大术法传承之一,「坐忘言」施术对象,不分生灵还是死物。 实际上,坐忘仙门的功法特性,与负屃传承十分接近,都属于言灵之道。 只不过在细节方向上,坐忘道相对来说,更追求言出法随。 在使用「坐忘言」时,如果坐忘弟子能把握住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施术场景,术法效力更是能得到极大增强。 比如眼下,杜衡直接以「坐忘言」破去传承大殿外的防护法阵。 南奕跟着杜衡,抬脚步入传承大殿。 殿内,其实十分空旷,主要就是围着中央一方石台,布设有一道传承法阵。 只要将传承龙珠放入石台凹槽,该法阵就会将自发萦绕在龙珠周围的小妖愿力转化,用来维系传承法阵的长期存在。 每当有生灵按照殿门口石碑上教程,打出一道法力激活传承法阵,则会被送入相应传承的试炼灵境中。 整个流程,突出一个自动化。 当然,自动化的结果就是疏于防范,被路过的大离修士,直接打包全给盗走。 杜衡将传承龙珠递给南奕。 南奕接过龙珠,轻轻一抛,在无形法力托底下,恰好令龙珠落入中央石台凹槽内。 瞬间有晶莹白光,以龙珠为起点,流入周遭传承法阵,并四散着蔓延,勾勒出负屃之形。 却是南海妖魔,在不影响传承法阵传送功效的同时,额外添加了与阵纹无关的、单纯以白光描绘勾勒负屃形象的纹路。 南奕心中哂笑,感觉形式主义,不管在哪个世界都会存在。 随后,南奕手掌往下一压,将适才用来托住龙珠的法力,顺势打入传承法阵之中,激活传承试炼。 于是,传承大殿中,南奕转瞬即没了身影,只余杜衡一人。 杜衡看向传承龙珠,凝视了数息。 身为坐忘弟子,杜衡对同属言灵之道的负屃传承,其实也有几分感兴趣。 但他并不想被龙族血脉侵染。好奇归好奇,却是不打算亲身体验负屃传承之试炼。 ………… 与此同时,当传承法阵被激活,将人送往传承试炼灵境,亦会有灵境波动扩散开。 瀛州岛附近,不少妖魔都是一怔。 在《瀛州和约》签订后,敖玄腾云驾雾,直接便从瀛州岛海域离开,重新回返自身洞府。 可诸多小妖,却得听敖玄的话,为大离开采银矿。 而一众妖将,连和约具体内容都是在签订后才知晓,根本没什么话语权。 他们固然是心中不情不愿,却也只能老实听敖玄的话,设法安抚小妖,让小妖们出卖劳力。 好在即便只是小妖,也远胜凡人,不必像凡人一般中规中矩地开采银矿。 瀛州岛银矿,既有露天矿藏,也在地下有着不小含量。 南海妖魔开采银矿,完全可以双管齐下,上下齐攻。 在南奕闭关期间,已有不少小妖被各自妖将驱赶着,在瀛州岛岛上或岛下,忙着开采转运银矿。 当灵境波动扩散开,一众妖魔皆是动作一滞,下意识地看向传承大殿方向。 部分感知敏锐者,更是察知激活试炼之传承,乃是负屃。 一些原本打算在近日进行负屃传承试炼的小妖,顿时有些蠢蠢欲动。 他们老老实实出卖劳力,是为了让传承龙珠如约归位。今负屃龙珠既已归位,不少妖魔顿时便有些不想老实。 众妖将赶紧连声呵斥:不想要剩下六颗传承龙珠归位乎? 他们虽也不明就里,可知道大离绝不会提前交还龙珠,便能猜测到或许是有大离修士在闯负屃传承试炼。 好说歹说,将小妖们稳住以后,有几位妖将找到孙九执,询问具体情况。 孙九执做远眺状,眺望负屃传承大殿方向。 他淡淡道:“许是有人族修士想转修负屃传承。至于具体事宜,难道你们觉得,人族修士意欲何为,还会专程告知我不成?” 一声反问下,众妖当即哑然。 正常情况下,人妖殊途。孙九执既已化妖,便与大离形同陌路。 就算孙九执作为妖魔使者,与大离商定《瀛州和约》,大离方面也不至于会将和约以外之事告知孙九执。 有妖嘟嚷道:“我等又不知你与大离如何会谈,方有此问。” 啥也不知晓,只在和约签订后才知道具体和约内容,不得不被动接受安排的一位妖将,语带不满。 孙九执却是故意讥诮道:“尔等若有不满,何不去找三殿下?” 众妖不吭声。 他们听敖玄的吩咐指示,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屈服于敖玄的玄阶之威。 固然,敖玄乃是玄阶之身、妖王之尊,阶秩高于众妖。 但海域广阔,真要不想给敖玄面子,随便一跑,也不怕被敖玄惦记。 敖玄号令群妖,主要还是因其身份,乃南海三太子,即南海天姥之子也。 尤其不少海妖,还是南海天姥每年从其他海域带至瀛州岛海域的小妖出身,才得以杀出一条化龙血路。 南海天姥以梦魇入道,整个南海,都在其道法作用范围内。 在她治下,群妖可以不感恩,却必须记恩。 所以,对南海天姥第三子的吩咐安排,一众妖魔,是不得不听。 但话虽如此,心中不满却是半分不会少。 原为人族修士出身、后转修龙族血脉的妖修还好些,心性修持总归不算太差,还能控制住自己脾气。 可海妖出身的天生妖魔,脾气暴躁,又无心性修持可言。即便是当着南海三太子的面,都有可能突然上头,发起脾气。 更别说是在孙九执的故意撩拨下。 当即便有一妖将,退一步越想越气,遂勃然色变,怒喝道:“孙九执,做了次南海使者,与大离修士签订条约,出卖南海妖魔之劳力,尔欲以此为傲乎?” 孙九执火上浇油说:“你若有胆,也可以不叫麾下小妖出卖劳力,将三殿下之言置若未闻。” 该妖顿时语滞。 只要还没真的上头,他敢和孙九执叫板,却不会傻到主动顶撞敖玄。 不过,嘴皮子说不过孙九执的情况下,该妖自当按照南海妖魔的风俗习惯,直接动手斗法, 前阵子,不少妖将只因顾虑孙九执得了使者身份,方才按耐心思,勉强忍受孙九执穿着人族道袍。 现在,和约已定,孙九执已不再是妖魔使者。 受他撩拨,很快便有一妖就此上头,要在手底下见真章。 孙九执心中暗道了一声好,直接还以手段,斗将起来。 对此,其他妖将也没觉得有何不对。 南海本就是弱肉强食之地,在他们眼里,一言不合就动手斗法,再正常不过。 ………… 在南海妖魔接手银矿开采事宜后,大离修士并未袖手旁观啥也不干。 他们开始起炉炼矿,将银矿初步提炼为银精,方便后续运载。 然后,在南奕建议下,大离修士挂了个妖魔向他们交付银矿数量的积分榜。 此榜,美其名曰福利榜。 为展现双边友好关系、合作往来,大离修士愿意主动赠些福利。 只要小妖们交付银矿,即可累积积分。然后以积分换取大离修士无偿提供的种种服务,包括但不限于炼器、炼丹、制符等。 在南海群妖履行《瀛州条约》,本就该为大离开采银矿的情况下,南奕提议设此积分榜,完全可以拍着胸脯说,是真心在为群妖提供福利。 就算有妖魔觉得有异,大离方面也不在意。 反正登记与否取决于妖魔自身,若是觉得有异,交付银矿后不计积分,或者让予其他妖魔代为交付,都可以。 大离只保证积分所换相应服务,绝对无偿。 ———— 0223 传承大殿诸事演 能培育分身的灵物或宝物,比起替命之物,更加宝贵。 因为替命之物,通常来说,不过是替命消灾,应付一时劫难。 如果是持续甚久的注定劫数,在劫难逃那种,替命之物,其实就不太够看了。 但分身,却能代替本体应劫,直接了结劫数。 即便是玄阶妖魔,也同样会觉得能用来培育孕养分身的灵物或宝物颇为珍贵,并非人手皆有。 偏偏,敖玄手上,还真有一株九品青莲,可用来培育分身。 此青莲,每三十六年,可增一品。 每三品,对应阶秩之一品。 现有九品,即对应黄阶上品,可用来培育黄阶上品之分身。 如再过百年余,升为十二品青莲,更是能培育玄阶下品之分身。 敖玄本想留作自用,等过个百年,培育孕养一玄阶分身。 结果,南奕却在这个时候,索取培育分身之灵物。 敖玄皱眉:“只要此物?” 孙九执听得出,敖玄是想问能不能更换别物,对他自个也用得上的培育分身之灵物拿去贿赂,不甚情愿。 孙九执面现难色:“南海地大物博,但要说黄阶灵物,恰好能助人修行的,却也不多。” 以南海之广博,莫说黄阶灵物,便是玄阶灵物,其实也是不缺的。 可灵物再好,也讲究一个普适性。大多数灵物,主要还是适合炼丹或炼器,谈不上直接助益修行。 而能直接助益修行的灵物,一经发现,即可能会被发现者直接用掉,免得夜长梦多,也就因此变得愈发稀缺。 敖玄略做沉吟,终是在心中做出取舍。不过,他并未直接应下,还是问道:“如给了相应灵物,传承龙珠能否在年内全数归还?” 每年新年,南海天姥都会巡视南海。 届时,天姥会将其他海域为玄阶海妖生下却遭遗弃不管的小妖,带至瀛州岛。 敖玄若能在年内索回七颗龙珠,届时倒是勉强不会被天姥点名训斥。虽然是否被训斥不算紧要,但能不被训斥的话,自然是更好。 如果敖玄不私下给些好处,大离使者自然犯不着替敖玄着想,肯定会故意卡着时间往后拖,甚至一年只还一颗龙珠都有可能。 按敖玄最早预期,能在三年内索回全部龙珠,便算是孙九执表现不错。 不过,若私下给了好处贿赂大离使者,敖玄定是想着要在年内了结此事。 而大离方面,有孙九执介绍情况,早就摸清敖玄脾性与心中底线。 “若得了相应灵物,大离承诺,以每月银矿运回大离内海之日为准,一月一交。”孙九执如此说道。 今日乃四月二十九,离新年尚有八个月。若一月一交,年前即可全数归还。 敖玄闻言,面色稍缓。 至于让小妖替大离开采银矿之事,称得上板上钉钉,敖玄早已默认,并不在意,也就无需赘述。 孙九执复问:“殿下可要应下灵物一事,与大离使者见上一见?我可以让大离使者亲来浮岛拜见殿下,不须殿下赶赴瀛州岛。” 敖玄微一思索,摇头道:“罢了,不必本王出面。孤有一株九品青莲,正可用于培育分身。过上两日,待孤取来青莲,你拿去交予大离副使,敦促和约,与大离正式契约即可。” 敖玄玄阶之身,既不想亲自赶去瀛州岛与几个黄阶修士会谈,感觉跌份。 但浮岛不过随手捏成,光秃秃一片,即便是叫大离使者赶来拜见他,敖玄同样觉得丢脸。 所以,不见最好。 敖玄也懒得追问南奕为何想要培育分身。因为但凡修士,就少有不想培育分身者。 他只想尽快了结此事,当即便施展神通,腾云驾雾,朝自家洞府赶去。 敖玄,是前两年才入驻瀛州岛海域,并将此前盘踞于此的数位妖帅驱赶走的。 他原本洞府,并不在此方海域。纵是以敖玄的脚程,也须花费半日,才能从瀛州岛回返洞府,或者说,海中龙宫。 敖玄修为一般,并未将自个龙宫装点得富丽堂皇,只是简单蓄养了一些蜃女与蚌女,由着她们发挥审美。 龙宫占地不小,甚至在内里有着一座花园,移栽了不少奇花异草、各式灵植。 其中一片区域,好几株青莲摇曳,正是南奕所求,可用来培育分身的造化青莲。 敖玄回归龙宫,略一思索,在花园里采下了九品青莲,与一株三品青莲。 而后,许是感知到敖玄回返龙宫,龙宫里的传讯石板亮起:“老三,我听说东海、西海,都有妖魔潜入南海。你那边,可需要大哥我帮忙?” 声音的主人,是南海天姥的长子、敖玄的大哥,敖天。 不过,敖天并不像敖玄这般另行受了祖龙传承,仍旧是传自天姥的梦魇血脉。 敖玄平静回复:“不劳大哥挂念,小弟自会联系龙族上下,料理此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别说南海压根连墙都没有。 南海传承龙珠丢失近半年,消息自然早已传到了东海、西海、北海。 北海倒也罢了,东海、西海,却是不愿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在南海,龙族虽非王族,却也称得上强族大族。 尤其祖龙传承自成体系,不逊于仙门传承,能稳定诞生实力强劲的龙属妖魔。 对整个南海妖魔而言,传承龙珠都称得上是一份重要底蕴。 此方天地,陆上分了东原玄宗、南洲仙门、西境幻盟、北荒梵宫四大阵营;而四海妖魔之间,也同样互不统属。 对于南海传承龙珠丢失,其它三海妖魔,是乐见其成。 但大离不欲与南海妖魔开战,会归还传承龙珠这一点,却是叫其它三海妖魔不喜。 除去北海妖魔着实鞭长莫及外,东海、西海,都派了些接近交界地带的玄阶妖魔潜进南海,想暗中捣乱,试试能否从大离修士手中夺走传承龙珠。 不同于仙门修士只要入了玄阶便会转入内门,少有在外门凡世走动。 四海妖魔,没有仙凡分离之说法。玄阶妖魔,虽然因忌讳,不会对陆上凡人出手,但在海域之中,出手斗法却是毫无顾忌。 如今,得知有东海、西海玄阶妖魔潜入南海,敖玄自会请动玄阶龙族帮忙,出手拦截东海、西海之妖魔。 至于敖天看笑话一般的所谓帮忙,敖玄表示,并不需要。 ———— 0224 真气纹身积分兑 大离方面,只要求小妖们交付银矿,至于交付之时是否顺便登记积分,全凭自愿。 但白嫖,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属于智慧生灵天性。 即便自身用不着,都不妨碍顺手白嫖。更别说大离所设积分,可以确实换取不少好处。 在敖玄离去,无心在意瀛州岛上这些琐事的情况下,一众妖将,也管不住小妖们登记与否。 好在,总的来说,大离推出积分榜,除去激励小妖争榜外,确实也是在展现双方合作诚意。 毕竟,传承龙珠年内即会全数归还。 倘之后还想让小妖们老实帮忙开采,肯定需要为小妖们谋些好处,让小妖们在日后,心甘情愿地为大离打工,而非单纯靠着敖玄的强权命令。 是以,积分榜上的种种兑换,都是实在之物,并未藏得有坑。 脑子灵光些的妖魔,看出此节,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不过,这也与人妖两族修行体系差异有关。 妖族修血脉神通,不需要经营势力,只需要不断战斗,于斗法中挖掘完善血脉神通,自然盛行一言不合就斗法的风气,且对话语权、影响力之内的玄虚概念,不甚敏感。 人族则不同,讲究养气修行与传道布道。虽然追求的是自我超脱,却是以万民为锚,超拔己身。 大离设积分榜,引导群妖争榜,本质上也是在建立一种秩序,暗施教化,布道一方。 于修士而言,只要是正向的影响力,都能有助修行。 于大离而言,扩大影响力,亦是在增加王朝气运之底蕴。 所以南奕此前提议设立积分榜以引导群妖,取得了岛上修士一致同意。 此时的瀛州岛,各书院夫子先生皆有在,也就意味着仙门技艺,不拘炼器炼丹制符等,都能有相应服务可提供。 各修士盘算自己所能提供服务,自行设立积分兑换价,等待妖魔换取,以此手段回收积分。然后,每位修士回收积分量,则可折算功勋。 毕竟,在瀛州岛鼓捣出的积分体系,若能潜移默化间引导南海妖魔,形成一定秩序,于暗中增强大离气运之底蕴,自可计算功勋。 与此同时,在南奕看来,若将积分体系运行起来,也能将岛上修士全部调动,令其有事可做,不至于无聊之下天天跑来找他催更新书。 其实南奕新书已攒了些存稿,真要提前在岛上与众人闲聊,也不是不行。 可新书内容方面南奕虽也有改动,却暂未想定新书名,仍是以原名《倚天屠龙记》准备的文稿。 身处南海,当着众多龙属海妖的面,南奕觉得,还是继续瞒住新书内容为好。 至于积分体系,其实南奕原本,是在想能有啥办法,可以让燕青云混点功勋。 瀛州岛之行,是为谈判,而非武斗。而且就算武斗,诸多蜕凡修士云集之下,南奕修为倒是勉强,可燕青云却是想也别想。 总之,不能通过常规途径获取功勋,便需要以其他法子获取功勋。 南奕虽能以自身功勋为燕青云兑换《秘魔种剑真法》,却还是更倾向于创造机会,让燕青云也能凭自个本事,混上一点功勋。 于是,之前与妖族协商和约条款时,南奕一番思量,遂提议设立积分榜,暗行引导教化;再让诸修士回收积分,可折算功勋。 此举于公于私都有好处,全体修士,自无异议。 而妖族方面,敖玄只在意传承龙珠归还时间,不在乎这些琐事。看着孙九执拉扯许久才艰难定下来的和约条款,敖玄感觉没什么大问题,便直接签下。 至此,大离积分榜,便在瀛州岛上扎下根。 说回燕青云,他虽不会炼丹炼器,却在最近研究秘魔真气及制符过程中,误打误撞鼓捣出纹身之法。 此世符箓,严格来说属于术法代替品。 当修士参透术法法理,却不想修持此术在体内缔结法种时,便可以符文形成临时法种,即绘制术法符箓以备用。 而所谓的基础符箓,其实就是一些广为流传的大众术法。 燕青云虽以真气武道修炼为主,却仍旧可称修士。 在缺了《秘魔种剑真法》,没法深入研究真炁之法的情况下,跟着南奕赶赴瀛州岛的燕青云,左右无事,便研究起了符箓之道。 一开始,燕青云是想试试,能否将「秘魔残血剑」绘制成剑符。 他身上三大法种,「意气」与「秘魔舍身剑」都是明显制不成符,只有「秘魔残血剑」可以一试。 燕青云在南天城道争幻境中,分润部分人道气运,再加上此前名望积累,以及替南奕跑腿,于楚郡各县传武,不知不觉积累有不少信力,此时修为已将近养气圆满。 他要练习绘符制符,自无问题。 只不过,「秘魔残血剑」属于攻伐之术,神效只在须臾之间,非持续性术法,想绘制成剑符,难度相对较高。 一般说来,持续生效性的术法,比较容易绘制成符箓。而瞬时性术法,需要保持将出未出之状态,很难在符纸之上铭刻符文、维系临时法种结构。 燕青云初学制符,想眼下便绘制剑符,自然是处处碰壁。 不是剑气激荡撕碎符纸,便是剑气锋芒斩断符纸。 但他早有预料,倒也不恼,只在确认秘魔法力难以收放自如时,尝试起运使秘魔真气以制符。 结果自然还是失败。 术法神通,虽是运使法力以发挥神效,但究其根底,却是凝为法种的规则之力在生效。 若叫南奕来说,法种好比器械设备,法力则是柴油、汽油、电能、核能、潮汐能等不同形式的能源供给。 不同设备,需要供应不同形式的能源。 便如不同术法,需要特定法力才能成功施展开。 而像平时所说的参悟法理,将异源术法缔结法种,也可形容为改装能源驱动模块以适配。 至于术法融合,将效果相近之术法融入法种,取长补短,则是加装新的功能模块或插件。 总之,不说真气神异只有法力之百一,便是神异程度相当,只要不能引动规则之力,既别想成功施展术法,也别想绘制成符箓。 燕青云想用秘魔真气绘制剑符,自然是以失败告终。 但在尝试过程中,燕青云发现,虽然真气无法引动规则之力融入符箓,却并非半点用也无。 至少,可以基于真气本身神异,发挥一定效果。 只不过,对修士或妖魔来说,真气攻伐之外的效果,无非是刺激血气、滋润肉身,难堪大用。 但难堪大用,反过来理解,就是多少有些小用。 于是,要求不高的燕青云,尝试将制符技巧移植到人身之上,直接绘制纹身。 其实修行界中,亦有正式的纹身之法,多为配合神打之术,请神上身。 燕青云鼓捣出的纹身,却相当于是给人按摩,活络气血筋肉。 在此世,不同法力特性不一,讲究术业有专攻。 对长青仙门的修士来说,长青法力注重调理,能让人时刻保持良好状态,寿元大增。所谓真气纹身,最多提供部分下位功效,自然毫无意义。 但对一些小妖而言,燕青云参考「秘魔残血剑」绘制而成的真气纹身,刺激血气、滋润肉身,不仅能缓解疲乏,还能隐隐舒缓体内暗伤。 虽说算不得神效非凡,可也确实有些效果。 最关键的是,相较于找其他修士炼丹炼器,找燕青云纹身,着实便宜。 五月初,和约既定,南奕便去了传承大殿,入传承灵境接受试炼。 而燕青云,则是在准备妥当后,跑到了矿场旁。 此时,许多小妖,已在妖将驱赶下,到矿场开采银矿。 面对同步推行的积分榜,这些妖魔不说摸不着头脑,起码也是心存疑虑,不知道大离所说积分换取福利,究竟是否靠谱。 燕青云便在这时,跑到矿场旁,主动吆喝着做宣传,说交付银矿所得积分,可以找他纹身,有活络气血、调理肉身、松缓疲乏之效。 为宣扬效果,燕青云甚至表示,头三位报名纹身者,可免去积分,直接体验享受。 一众妖魔面面相觑,还在迟疑间,却有一妖修,主动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当先体验。 这妖,不是旁人,正是主动激活血脉异力,展露异状如同妖修的宋忠。 宋忠如今,半人半妖,既可运转真气中和异状,伪装成人,亦可激发血脉化为妖修。 虽然宋忠化妖模样很是陌生,但众多妖魔聚于瀛州岛,本就没谁能认清所有小妖,倒是不妨碍宋忠当托。 而在宋忠带头站出来后,燕青云适时叫喊还剩两个免费体验名额,登时又有两疑心不重的小妖,叫嚷着体验体验。 其他小妖,好奇心起,亦是将信将疑,决定在旁围观。 第一个体验纹身的,自然是宋忠。 当燕青云画好纹身,宋忠彻底收敛真气,闭目感受了一番后,大喝道“好,爽!” 其他小妖隐约感受到宋忠气息在变强,不禁讶异:不过是修为境界与他们一般同样上不得台面的小修士,随便画个纹身,还能真有啥明显效果不成? 排在第二个体验纹身的小妖,当即兴致大起,嚷嚷道:“该我了,该我了。” 燕青云又接着给这位小妖画纹身。 当纹身画完,激活之后,小妖挠了挠头,砸吧着嘴,说:“有点意思,虽然跟我想的不一样,但也蛮舒服的。” 然后,是第三位小妖。 体验之后,他其实觉得也就是还可以的程度。但想了想,毕竟是免费体验,以及可能是因为自个皮糙肉厚才使效果一般的缘故,便还是夸口道:“是挺不错。” 俗话说得好,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有了三位小妖的亲身体验、现场说明,其他小妖,登时对燕青云的纹身按摩效果,颇为信赖——不敢说有多好,起码不会是毫无效果。 而后,随着小妖们逐渐理解并接受大离弄出的积分体系,燕青云绘制纹身,主要是胜在了便宜。 虽然积分定价是由修士自己决定,但赶来瀛州岛的修士,基本都是蜕凡修为。 蜕凡修士想要以积分折算功勋,在积分定价时肯定也不会太过廉价。 而燕青云就不一样了。 他作为养气修士,实力有限,纹身功效虽谈不上特别神异,可绘制起来却也简单不难,主打一个薄利多销。 再加上积分需要积累,小妖们一开始没那么多积分,又想体验积分所换服务,便会在燕青云处下单纹身。 就算有小妖觉得燕青云这的纹身按摩效果一般,不甚如意,也架不住其定价便宜,格外亲民。 此外,燕青云还找墨精点点帮忙,利用点点神通学了南奕画技,在绘制纹身时主打一个神效不足画技来凑,愿意为找他纹身的小妖,绘制各种形象的纹身。 人族修士注重礼仪,不习惯在身上纹身。 可小妖们没有道德廉耻之礼仪,连衣服都不怎么穿,对纹身之法普遍不排斥不说,个别小妖还就好这一口。 如此细水长流、薄利多销,倒也令燕青云攒下一定积分。 至于燕青云以秘魔真气绘制纹身,会否影响南奕后续龙血真气之布局,倒是不必担心。 不同真气法脉间,性质不一。 若是不知真气武道存在,即便见过数脉真气,也难以猜想其中联系。 此外,倘若南海妖魔中,有神通玄妙者,有着类似于「洞真」天赋的手段。那么,不论燕青云是否绘制真气纹身,都不会影响其看透真气玄妙,猜到南奕布局。 而且,能否看破南奕布局是一说。 能否确实遏制住龙血真气传武扩散,又是一说。 龙血真气只要起势,便是阳谋大势。 小妖们又不会在意南海妖魔整体利益,只要龙血真气于他们修行有利,多半都会用脚投票。 除非看破南奕布局者地位尊崇,能将事情捅到静心潜修的南海三太子处,凭借天姥强权强制禁绝,否则绝难遏制。 总之,布局归布局,能否功成,终究得看对方应对。 南奕不想为小概率事件过分操心,所以之前不仅提议设立积分榜,也鼓励燕青云放心大胆地为南海妖魔绘制真气纹身,不必有所顾虑。 南奕唯一没想到的是,宋忠不仅跑去给燕青云当托,还当真伪装成妖修,跟着南海妖魔一起开采银矿。 ———— 0225 送葬群妖思悟道 南奕带着宋忠一起来瀛州岛,除去关键时刻让宋忠登场,作为真气武道可中和血脉异力的人证外,也是不想宋忠被南天城轮回之劫一事影响心绪太深。 简单来说,恻隐之心可以有,圣母之念不必重。 身为修士,倒是不需要非得绝七情灭六欲,却一定得要有超然视角,审视内外,不拘泥于一念,避免因一时情绪冲动而意气用事。 简单说就是,修士,当有一颗不囿于凡尘的超然道心。 所以,南奕想让宋忠,见识见识南海弱肉强食之风气,开阔眼界,能以更加客观理性的视角来看待凡俗的道德礼仪之纲常。 只是,一天十二时辰,除了长见识,总得做些别的事情才行。 在海外,源炁驳杂,修行不便。莫说宋忠,便是别的修士,也多无聊。所以才会有好些修士,愿意听杨旸说书,讲那《大离双龙传》的故事。 总之,燕青云尚可研究符箓与纹身,宋忠却是无事可做。 他气息近妖,若以人身行走瀛州岛,反而不妥。 在向杜衡打过招呼后,宋忠干脆激发血脉化为妖修,不仅给燕青云当了次托,更是就此混入妖魔之中。 南海妖魔中,有不少小妖,以龙雀血脉、嘲风传承为基,形如鸟妖,与宋忠相仿。 宋忠混迹其中,一边跟着一起开采银矿,一边假意打探嘲风传承之试炼,像是个新至南海不久、尚在犹豫是否转修嘲风传承的小小妖修。 祖龙设有禁止,关于其传承试炼的具体内容,无法外泄,不容探知。 但侧面打探,问询些诸如耗时多久、感觉难易的话,倒是无妨。 恰巧嘲风传承修威势,最喜欢听人恭维奉承的好听话,好借机养威养势。 宋忠乃人族学子出身,谈吐不差,说话间只要稍微注重技巧,便能让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妖如沐春风,高兴得很。 因此,宋忠混迹妖群,不仅没有暴露,反倒是混得风生水起,与好些小妖称兄道弟。 然后,妖魔之间一言不合就斗法的风气,当真是令宋忠开了眼。 某一日,宋忠正在开采银矿。 在此世,包括银矿在内的各式矿藏之所在,皆是由源矿衍生矿脉。所谓源矿,源炁凝结成形。 若是凝形顺遂,感灵通灵,即成灵物,谓之曰天材地宝。但大多数时候,因为源炁驳杂,凝形之时落得不上不下,就只能成为源矿,衍生矿脉——所以源炁驳杂的海外之地,矿藏丰富,远胜内陆。 源矿衍生矿脉,本质上属于异气污染转化。 是以,在此世挖矿,如是用凡人矿工,多半短命易夭,消耗颇重;如是有修为在身者来采矿,纵是有些神通本领,也得时不时地化解异气,快不起来。 不过妖族修血脉,肉身大多强劲,倒是比人族修士更适合挖矿。 但再怎么适合,也只是说每次挖矿的时间更长,而非完全不需要化解异气缓冲歇息一二。 却说某日,宋忠正在开采银矿,却陡然听到一旁不远处,传来了争执吵闹声。 原来是两位小妖,为一份银矿的归属,吵了起来。 “这是我挖的,你赶紧还给我!” “这是俺拾咧!俺没拿你的,干嘛要还你!” 一位小妖强忍身体不适挖出一块银矿后,没来得及放入自个背篓,便赶紧调息化解异气以平复血脉躁动。 结果等他调息完毕,睁眼却见适才挖的银矿,竟被旁的小妖给捡去。 这他能忍? 两妖吵闹起来,眼见对方无赖模样不准备还,挖矿那妖当即怒起,动起手来。 而在妖族,类似这种因银矿归属起争执,进而一言不合便开打之事,可以说是十分常见。 大部分时候,妖魔之间打到重伤就会收手,只要对方服软,倒也不至于刻意下死手。 但这一次,挖矿那妖本就是血脉躁动刚刚平息不久,今遭怒火攻心,更是狂怒上头、出手狠辣。 拾矿小妖得意忘形,一时不察,立即被打伤。而后,挖矿那妖毫不留手,趁势猛攻,不一会儿,便将拾矿小妖生生击毙。 “不长眼的东西,叫伱还你不还,就别怪我亲自取了!” 挖矿小妖骂咧咧地说着,踢开尸体,从拾矿小妖背篓里取走本就是他挖的那块银矿。 在背篓里,装着并不止一块银矿。 不过,挖矿那妖,并没动其它银矿。 因为一位维持秩序的妖将,赶到这里,正沉着脸色在旁看着。 妖将并未阻止两小妖之间的生死搏杀。因为挖矿小妖的出手,事出有因,并非无理取闹,所以早就赶到一旁的妖将,并不阻止。 但搏杀过后,为了不叫小妖之间滋生抢夺银矿的事端,众妖将早有明言警告,除非事出有因,否则就算打死了对方,也不能拿走对方银矿。 至于死者的银矿该咋处理?自然是充公,归妖将所有啦。 这位赶来维持秩序的妖将,拿走死者遗产后,再次警告众妖:“你们记住了,不得给老子强抢银矿,如果有胆敢不听话的,休怪老子反手把你们也给抢了!” 众妖默然,无有异议,也并不觉得这种做法有什么不对。 在旁看着的宋忠,看向死去小妖,在心中叹道:兄弟一路走好。 然后,「送葬」天赋随之响应,在体内积累送葬之力。 宋忠开始恍然,难怪有人说,海外源炁环境虽然恶劣,但也未必不是修行宝地。 他在南海,只需要到处多认几个兄弟,别的什么都不做,就能自然而然地积累送葬之力。 这种凭空积累,要换成是在大离,根本想都不敢想。 宋忠隐隐有所悟。 他混入妖群,所见诸事无不大相迥异于离朝风貌,自然会感触良多。 众人皆道,海外妖魔未受教化,乃化外蛮夷,不知廉耻,无有道德礼仪之说。 这话说的,并没毛病。 但道德礼仪,指的是人族,准确说是大离王朝的道德礼仪。 南海妖魔不遵离朝的道德礼仪,并不等于南海妖魔内部之间缺少秩序纲常。 所谓的秩序纲常,本就无关道德,不拘泥于礼仪。 两方势力,如有一方强盛势大,自然会对另外一方的秩序纲常施加影响。 所以究其本质,秩序之争,乃道争。 身为入道修行之修士,最重要的事,就是想清楚自己所修所行的,究竟是何道,又该如何修之? 唯有想明白这个问题,定下道途道心,才真正有着筑基的资格。 而修士的道途或道心,不囿于凡尘,从来都不必拘泥于俗世的道德礼仪。 念及此,宋忠轻轻一叹。 ———— 0226 指鹿为马弈棋斗 到了玄阶上品,仙门元神修士,可以孕育元神法相,展开道法领域。 妖魔虽无法相之说,却也有法天象地之术,同样能凭气机交感,影响一方天地。 南奕抬首,便见空中阴沉下来,有诸多乌云悄然冒出,并开始滋长,像是一群贪婪的云兽,吞噬着天光。 当最后一缕天光也被吞噬,乌云覆顶,使下方海域陷入了一片 “宣扬!”王洛同时注意到了这名亡灵族刺客,并且看到了宣扬名称之后的后缀。 “张先生,你马上安排人,给我顶住老二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异常第一时间通知我。”沙坤开口说道,脸上露出狠辣的神色,如果老二真的有不轨之心,沙坤将毫不犹豫的灭掉他。 “好嘞,爸爸。”苏曦儿乖巧应了声,安安静静依偎在苏子墨的怀里。 自然,就像柳天所想的那样,叶屠虽然见柳天这种态度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但是,他可还记得风月给他说过什么,柳天可是认识比风族的高层,就光是这一点,都是让他无法在言语什么。 就像刚才嬴泗看到的那位兽族战士,堂堂一位兽族战士,无论是进了哪一个佣兵团,都会成为精英中的精英,但却是喜欢游荡于自由市场这个混乱的地方。 化妆师心满意足点点头,便朝着某处角落走去,继续忙活着其他去了。 现在的局势非常稳定,战争虽然艰难,但这样下去不死者之都一定会被全灭。 而他的手里,则是握紧了狙击枪,眼睛也套进了瞄准镜之中,冷冷的打量着这些人,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夏琳也看了看天边,不过他眼中看到的和柳天看到的却不同。柳天只能猜测那道气浪护罩,但是夏琳眼中却真的出现了那股近乎凝为实质的有着龙印和绿纹的护罩。 ‘‘时空回溯。’’龙天威修行神奇的皇逆时空决,虽然不知道战斗力如何,但是逃命保命都是一流的。 空间灵酒是她第一次拿出来给众人喝,这灵酒不但香醇无比,喝了对人的身体也大大有益,若是长期喝的话,也一样能有助于提升功力。 “我就是闲的有些无聊,想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妹妹说说,你想看人证,还是物证?”慕容烨压低了声音,说的神神秘秘的。 “阿坤,多亏你来了,不然,我可拦不住他们两个。”楚玉儿对男子叫道。 兰冰燕其实最想挟持的是天玄,但是这是不可能任务。没有比墨晨曦更加合适的选择,因为她现在才想起来,要逃离这里。 那男人说罢,沈冰娆便感觉自己脑子跟着一痛,下一刻,她便沉入了黑暗。 而柳凝悠则对着茅屋外,大喊道:“尔兮,你给我出来!”他们时间紧迫,没有功夫与尔兮玩着躲猫猫的游戏。况且,用大声叫嚷这种方法虽然看似莽撞,确实最直接的方法。 等到他睁开双眼,才赫然发现,喵的,这次打他的不是黄秀儿,而是一个手持长鞭的黑衣蒙面人。 雪婧一怔,惊愕地转向冷沐真,上下一个打量。封了这么多处大穴,她怎么还有这么大的气力? 刚出皇宫北门,柳凝悠便瞧见早已等候多时的玄洛黎。夕阳的余晖落在玄洛黎的身上,为他的白衣镀上了一层金光。 地下的空间比起第一层还要大的多,只是有些阴暗,四周的火盆上火焰旺盛,倒是很符合鬼市这个名字。 0227 召唤坦克报仇难 水灵暗道一声晦气。 他本见船队之中已无了玄阶修士,方才出手。 却不想,杜衡身上竟还有着玄阶诡器,大略可抵半个玄阶战力。 只能说,人族狡诈,鼓捣出诡器,总是容易让妖魔误判其实力。 好在,诡器之流,终究属于外力。人族修士手段繁多,虽能借助诡器之力与他僵持,却终是不入玄阶,不至于叫 姚星元对于王庸的人品一直很认可,觉得王庸是一个可以深交的朋友。 可是自由修士再怎么难混,也总比把魏月茹娶回家,这样的人间地狱好。 九千岁?听到这个字眼我脑袋一涨,好像有碎片从记忆裂缝中跳了出来,我模模糊糊的好像记起了什么。 谁能够独占一定范围内的星力,谁就拥有了完全的胜利的可能金否则的话金通常会以平局结束。 玲珑微笑着冲莫天点了点头,指了指一旁的红木椅子示意莫天坐下。 苏落眉头微微皱起,她觉得有些奇怪,按说以灵帝的智商和性格,这会儿的他应该躲在皇宫缩着才对,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出现在人前,又如此招摇? “锵!”莫天显出身形,手持由灭天弓幻化成的黑色长剑挡开了云裳的水晶剑,和云裳战在一起。 不然的话,长时间的失去巴陵、天水、西川和陇西的赋税,帝国的财政会面临极大的压力。在那边维持的军队和对阵亡士兵的抚恤,也进一步加大了财政的困难。 “傻孩子,这是沙子掉进眼睛里了,所以会流眼泪,不是哭。”我赶忙是将眼角的眼泪抹了抹。 等到傍晚时分,王耀和刘勇一起出了门,去往了周全开脉师的住处。 还有人,只虚空一点,仿佛就将空气凝固,让铠甲巨人的速度,大为下降,从而抢占先机。 兰前阳才不管这许多,剑招刺入要害部位,并配合左手的点血手法攻向云门、中府、檀中、伏兔等周身大穴,只要一击得手,那韩芮灼必定是败了。 “有什么问题吗?我就是喜欢她店里面的衣服我下次还会来。”安茹说的是实话,她下次还会去,但说林婷婷不错并不是她心里话,她只不过是想在那林婷婷多了解一下这服装行业,不能被那林曼曼比下去。 最令人眼前一亮的是,那两个美少年抱在一起,正亲密无间地……吻着。 严老师倒是想过去看看,但她也是不懂的,她两个孩子不是婆婆帮忙带就是她妈帮的忙。 另外一个队友汪成芝却突然朝林曼曼挤了挤眼睛,示意了眼裴峥。 真是两个不相关的部门,估计他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挤到这儿来参与巡逻的。 逍遥尊者道:“没想到你竟然是修习的天星诀,难怪对我有恃无恐。算是我倒了大霉,这个蠢货不救也罢。”双翅一展,翱翔在了天际。 眼泪蓦然滑落脸颊。是再也不见吧!姝滢呆望着赫煜离去的身影,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史少君他突然问道,看样子一直过着紧凑日子的史少君,一闲下来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可是第一次接触这个,没有任何经验,想要在神魂之力消耗殆尽之前,尽可能的捕捉黄泉精粹鱼,这需要大量的练习。 “古辰,你怎么来了?”赤焰虎来到了古辰的面前,一脸疑惑的问道。 两人在屋里闲聊着,不知不觉已近正午时分。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紧接着竟然还出现了桌椅翻动的声音。 0228 巧舌如簧公私仇 【志名:沧海水。】 【志类:灵物。】 【阶秩:玄阶下品。】 【志述:沧海珠道染之水,因沧海珠融汇万千异水于一体,沧海水实有着诸多异水之神效暗藏,并略得几分沧海珠特性。】 南奕端详片刻,倒是看出了水灵跟脚,竟是以沧海珠为基。 他自身修为毕竟不足,不主动催使「洞真」,很难轻 而香料中,可以用作调味料的胡椒,可以入药的沉香苏合香乳香等,更是用量广泛。 “算了,还是先自己练着看看吧,到时候遇到好的炼丹师再想拜师的事情。”司马幽月说完,又拿起另外一份药材开始练习起来。 不过,罗宾王子等人都做好了准备。如果发现了什么不对,他们一定会在罗杰在契约上签名之前及时的出手的。 而海公公跟黄飞虎几位血府境强者合力一摧天罗地网,顿时,天罗地网作为宝具的强大重力能量如瀑布一般落向了叶君天。 手掌中的血罡之气喷出形成五色真火。火焰在空中凝聚成了一把火之大刀。大刀足有二丈宽大,它凶猛的烧劈开空气斩向了那道神秘按钮。 旁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景晓茶回头,看见靳哲宇大步朝他们走来。 自从认识了老吸血鬼后,好酒莫枫着实没少喝,不说别的,莫枫曾经狂饮过一瓶由杰斐逊总统签名的产自十七世纪中叶的拉菲,那一口可就一两万美金呢。 眼珠子掉了一地,这种事别人都避之不及,但是王羽却说他是主动参加的,难不成他是吃错什么药了? 可以这么说,修谨魔将打一开始就没有将王羽放在眼中,但是正是因为他没有将王羽放在眼中才导致了他的死亡。 齐麟抬起头一看,昏暗的回魂灯下,前方的通道出现了许多人影,这些人影矗立在黑暗之中,高大威猛,每一个竟然都有两米多高,就像是一个侍卫一般,即使相隔百米都能感受到彻骨的杀气。 “信天,十三柱香……”这时,守护者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知为何,万族种子似乎能从守护者老人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怨气。 说完林亮担忧地朝城中黄家的位置看了一眼,只见那里已经有无数道人影在不断晃动,很明显是在搜寻着什么人。 陈旭此时此刻的动作,算不上英雄救美,但是无疑给正处于彷徨与茫然中辰欣带来了许多的希望,所以辰欣难免会对陈旭的感觉变得有些特殊起来。 此时那“隆隆”响声已是格外清晰,听到耳中好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是该赶紧把你的事情处理了,你也该投胎了。”韩轲面带笑意淡淡的说道。 整个西荒能将刑天击败的除了当年西荒之帝少昊就找不出第二个神名了,可是结果并非如齐麟想的那样。 “可是和后羿的逐日箭对决,你真的可以获胜吗?”6吾心中暗道。 “那假冒隋鸿昌之人丢弃的玉笛和药瓶也是您找回并让那老丐捡到的吗?”南风再问。 南风凑了过去,定睛细看,只见这处凸起的边缘有些许残缺,看那缺口,当是受到外力撬动而产生的崩裂。 周天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觉得一剑心的这话。太合他口味。做人就是要有自己的本心。有挂念。就让挂念存在。有忧虑。就让忧虑伴随。不强求。不苛刻。也不遗忘。 0229 生死门前虚实言 南奕并不知魔修宫劭已然彻底退去。 他仍旧在暗中防备着可能存在的永恒明火教玄阶魔修。 原本,南奕是想着让杜衡陪同,先去一趟南山县拿回「长生葫芦」,再与杜衡同去南淮城。 杜衡虽因「均仙索」代价之故,暂时跌至养气大成。但他身怀天子剑,玄阶魔修一样可斩,自能护住南奕。 不过在魏无涯出 刘天浩风急火燎的出城拔营北向雁门而去了。不过刘天浩没有带上关羽,因为他觉得关羽还没有称手武器。一问之下,关羽承认没有,只有腰间一柄朴刀,却不竟如他意,他爱用刀,重刀。 就在两人闲聊的功夫,那变化中的大阵终于安静了下来,大阵算是彻底成型了。 三人骑着骆驼在漆黑的夜色中一路急行,待得星辉散尽东方鱼肚发白,已然走进了迷踪沙漠的腹地深处。 一声声激荡的狂吼,从三界四洲各地传出,声浪甚至隐隐传入三十三天,一位位仙家神将的耳中。 妖魔想要背水一战,这样对峙再持续下去,他们就要到奔溃的边缘了。 送走了姚天,一回头,叶凯成就看见徐佐言瞪着他那明亮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那一脸的求知欲不用言语就能明了。 代目手中的紫色球状物体闪耀着神奇的光辉,球体内部的紫色纹路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的涡旋。 牛魔王身形同样化作万丈高大,顶天立地,使一手混铁棒,打向魔童哪吒。 “克劳恩皮丝,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外界看看。”这次地狱的黑暗消失了太多,赫卡提亚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她先是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代目口中说的游戏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兄弟没事儿的时候对我们爱答不理,可是你要真是触犯的他,动不动就会一个天雷甩你身上,二话不说就把你劈成人肉干儿。 原来当他被npc卫兵点名到城主府后,才知道要想解除这次危机,就必须找到一样东西,叫做火龙的蛋,唐军一听到这名字就感觉有点蛋疼,在他看来凡是和龙扯上关系的肯定是没一个是好像与的。 面对了明轩四人的步步紧逼,围着的能者们只能慢慢后退,却不敢让开口子放他们离去。 一缕缕蓝发垂肩披落,有那么几缕蜷曲着,在璀璨的星光下显得格外注目,那星光似是被他披在肩上,也放佛他就是那本黯淡了的一角。 一声清鸣,乾坤圈仿佛受到召唤一样在唐军的手中颤动起来,随着醉侠手中的长剑从唐军手中弹出,落到唐军的胸口上。 正对着门口的那张老旧的柜台前,一位老伯正靠在上面打着盹儿。 秦狩本尊瞧得真切,对方使出的那十八般兵器,他都曾在自家一些年代久远的“病例本”和“收支账本”上瞧见过,件件都是品质非凡的灵宝兵器。 “主人定要以自身的安全为上才是,祝您一切顺利。”每次与甄时峰离别,卡普利科都会这么提醒一句,没办法,身为辅助型npc的他唯一存在的意义便只有如此,若主人不在了,那他还有何存在的价值? 霎那间,红光大作,金光四起,众妖只觉得一股堪比天地之威的强大气势扑面而来,令他们不自觉地想要顶礼膜拜!就连四周浓密的妖雾,也犹如遇见了烈日的积雪,融化着溃散着,让出了好大一片光明区域来。 0230 无限剑制妖言惑 【南波岛东南方向三十三里,百丈海底深处,水灵正于此静修。】 「人言纸」之言,不会百分百精准。 但南奕所问之事,也谈不上紧要,「人言纸」即便做手脚阴南奕,也阴不死南奕。如此,「人言纸」反而不会太过掺假,最多在方位角度上略有偏差。 又过一日,两人先至南波岛。 此岛,南奕虽是第一次 天色逐渐放亮,幽影雪狼和踏雪仙狼也不知何时,重回了众人身边,这一夜,大家都难得清闲。 而且,这些修士可不仅仅签约一只生灵,只要你的精神力能达到一定的强度,你完全可以签订多只生灵,精神力越强大,签约的生灵也可以越多,相应的战力自然也越高。 “这个…你确定朵罗术会被送到这里来?不会在外面被建阳族人截走?或是进入泰佬黑洞后被欧阳通拦住?”卡努说道。 “都下来,杀乌桓。”肖毅一见场面被控制住又是一声大喊,那些青壮在屋顶上看的是血脉贲张,这一个个下来痛打落水狗精神十足,可怜最后几个乌桓骑士便是被他们用数十根长矛捅的满身都是窟窿。 “卧槽,你他娘的干啥?想捞陪葬品?胖爷我还没有同意呢……”胖子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大金牙,那样子好像是大金牙抢了他买棺材的钱一样。 “不过现在说结果还太早了一些。”一旁的洛芊轻声说道。洛天恒点点头,他也很清楚,眼前这场战斗,可才刚刚开始,那王言的真正底牌,也尚还未曾动用,所以,现在的话,谁都不知道这番拼斗,究竟鹿死谁手。 哗!一局终了,围观的人纷纷高声谈笑,议论着刚才的战局。林南脑海中也充满了刚才两只虫精彩的交锋,意犹未尽。 刘冲堆着笑说道:“公子,奴在这已经候了一阵儿了,想必十六殿下在里边也等得急了,要不……咱们这就走?”林南闻言点点头,回头冲着送他来的家丁摆手示意,随后便跟着刘冲和李锋向前,穿过掖门,进了宫城。 因为任凭邪龙成长下去,终有那么一日,炼魂大陆将会彻底沦陷在邪龙的魔爪之下,这个世界将会沦为炼狱,永远不见天日。 “二位还需谨记,此战重在封锁消息,不留活口!”看了看二人卢植又再肃然道,张辽是躬身领命,满座之人亦无异色,唯独肖毅却是有了一丝犹豫。 就在这时,杨百川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声向贺家家主贺非凡耳语了几句。 嘉一有些感慨,说起来淤泥怪粉末的特殊功效还是他先发现的呢,只是从没有想过除了做肥料还有这种用途。这样看来,淤泥怪粉末或许还能开发出更多的功用,以后淤泥怪粉末或许免不了要涨价了。 他用颤抖的双手打开自己的推特账号,一瞬间,提示音蜂拥而来,这样的声音几乎要将他直接淹没了。 李云昭心里有些失望,便道:“此事不可以讨价还价,暹罗先成为大明藩属,然后我们才可以讨论抵抗东吁的问题。”在他内心,暹罗拒绝是最好的,这样大明才有理由对暹罗动武。 “就让我来告诉你吧,给你长长见识,这玩意儿,哥几个管它叫绞肉机。 只见一名五十岁上下,一身警服的男子领着两名年轻警察走了过来。 “胡局,难道有什么任务?”在周玉走出办公室后,白杨忍不住皱眉问道。 0231 传承选定龙蛇变 然而,水灵体内法力流转,逃不出魏无涯「无相真解」之窥探。 他欲自爆,亦在魏无涯所料之中。 此世修士,可以斩妖除魔,取妖魔尸骸为炼器材料。 但妖魔也不是慈善童子,真要遭遇强敌,自知难逃一死下,十有七八,都会毅然自爆,不给他人留便宜。 所以收集此类材料,也不容易,若无绝对实力快速 这次,成风可不止只带了飘渺宫的四十名太上长老赶来,还有着几十名白衣卫,毕竟,苗寨中肯定已经有着一部分人选择了支持陈浩,想要完成计划,这些人也必须有人对付。 只不过短短的两分钟,就听到背后传来声音:“亲爱的,终于见到你了,”随后,陈浩就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人抱住了,背后传来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心想,你若不能喝就别喝,别逞能,又没有人会怪罪你,反正都是我的朋友,我再恨那个混蛋,我也不至于把这家我亲手创办的酒店给毁了吧,肯定要顾及这家酒店的名声的。 或许,从她被调入巴基斯坦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而现在只不过是噩梦的结束,随之而来的则是真正的梦魇。 另外一种就是死命的刺杀尼格,让尼格身中一步一跌倒,然后合三人力量干掉尼格。 上午十点,华夏集团办公大楼的大会议室内,集团,层以上的干部,都已经聚集在了这里。上百人,济济一堂,会议室内,有些吵闹,不少人,都在私底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是华夏集团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全体干部会议。 离开的时候,杨妄回过头,隐隐约约觉得身后紫风涧的深处确实有什么东西,但是他暂时不想横生事端,便直接策马离去了。 密室内传来青山来着气急败坏的声音,但是霍俞洁理都不理会,拉着秦枫就往地面上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得意的笑着。 袁世凯闻言,只是冷笑一声,便从台上慢慢走下,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要弄的话自己筹钱,这是唐健刚刚离开丁汝昌住所的时候,丁汝昌这样对他说,虽然这已经是唐健第十一次去找丁汝昌了。 这样的话,起码自己的家人,还会得到家族的优待,而自己也会是家族的英雄。 “好!不愧是我野狼的兄弟,今次,我兄弟几人若能活着出去,他日东山再起时,我愿与你们平分天下。”这个时候,野狼还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语。 我对于她的感情,更多的那部分被埋藏在心里,她也许根本不知道我其实爱了她很久,很久。 猩红色的触手更加疯狂地舞动起来,那些生物们瞬间溃不成军,一个接一个的被打散了,可他们丝毫没有退却,又有更多的生物用生命拖延了触手向上的速度。 如果刚刚自己没被伤到,陆压绝不会在乎这个名字,但是现在他信。 少年的心绪天天都在改变,他从起先躲避他怕他报复的鄙夷渐渐联想到了那天的情形,莫名地开始担心起她与她母亲的处境。在这城市甚至这个国度,华人界里有四大家是不能轻易得罪的,而她们似乎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见曾国藩吐个不止,塔齐布急忙让李臣典带上两名亲兵,抬上轿子,去请“一手脉”。 萧桃的休息室隔壁是一个集体化妆间,她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听见里面吵吵闹闹的。 0232 源武齐聚暗设局 南奕双手燃起广寒冰焰,将「长生葫芦」与沧海珠同时笼罩住,调和两物气机。 唯有两物气机相通后,方可炼作一体。 不过胜在沧海珠属于十分百搭的炼器材料,南奕在这一步,基本没费多少时间,便找到了感觉。 他心念专注,持之以恒地燃起冰焰,祭炼许久,终于将「长生葫芦」的青色外壳,燃成了一片朦朦胧 青幻的话,令她无来由的一阵委屈,好似这大半年来的担惊受怕,终于有人懂了。此外,还有内疚,酸苦,和心疼她……同样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对心爱之人超乎常人的在意,她通晓,只是她心中,在意的终非她一人。 希望的存在比什么都重要,而没有希望的年代只有无休止的动荡,绝望的人放纵着自己的欲望,随波逐流。 然,就在许秀秀兴致勃勃准备好要出门之际,已经准备好的一家五口却遇到了石瑜这个熊孩子:“叔叔阿姨,你们也把我带去吧!我想和辰光一起出去旅游。”石瑜满脸的期待之色和向往。 钱多多不懂什么是真的道貌岸然,但是对自家的爷爷,亲爷爷是讨厌的连眼皮子都不想耷拉一下。看到钱老爷子过来了,尤其是黑着一张脸,更是讨厌,直接转过头装作看不见。 罗顺美看着眼前强势的蔓菁,低垂的眼眸中满满都是不甘与嫉妒,不过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又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容来。 而在中年男子的右侧,同样站着两人,靠近中年男子的是一个老者,这老者一身黑袍,浑身没有任何气息,就好似寻常的老者一般,只是那双眸子之中却是没有任何的浑浊,而是精芒闪烁,显得格外明亮。 在师傅身边的几年学习了许多,见识到了神奇的力量,原来童话中那些神奇的魔法,战斗都是真的,而且自己能够完成。 东宫殿的宫门紧闭,她也懒得敲门,闭眼默念一个去字诀,便从宫墙跃了进去。落地的一刹那她显些摔倒,回头看着高高的宫墙,才发现她的灵力又涨了几分,大幽宫里已能来去自由了。 吃完中饭之后罗丽丽就回去了,不过到了下午的时候,罗建业却找了过来。 我默默的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东西,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看到屏幕上的“痞子夏”三个字时,鼻子便酸的难受。 “怎么了?”夏浩宇见我像猴子一样趴在他的身上,疑惑的问我。 现在的首要目标,是要弄清楚他们三人的动向,以及可能改变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如此一来才能够对接下来的布局进行有针对性的调整。 夏浩宇一直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按理说,我们能为余明辉做了这些,我还以为他会直接开口回答夏浩宇,谁知他并无开口,反而有点故意隐瞒的意思,对此,我也感到了失望。 裴母虽然这么说,但林珈嘉知道自己肯定比不上人家亲儿子。但这种客套话听在耳里却是舒服的,毕竟裴母平时对她和谈正远也很好。 他这么一动,衣裳前襟尽开,露出精致可见的锁骨和白璧无瑕的肌肤,如雪一般,然不似雪冰冷,却是炙热温暖的。 难道,最后在这生死关头,他终于发现自己更在乎的还是潇潇吗? “这样洗也不方便,我……我下来……”早知道夏浩宇不会安什么好心,我就不该朝他身上挂。 0233 真龙之种传南海 六月二十六日上午,南奕炼器结束,从卧室出来,找燕青云几人了解了一下真气武道近况。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传武模式的厉害,南奕却是一清二楚。尤其在他将《五脉长生经》也给传出后,连以前不练武的普通百姓,也会被吸引。 离开汉郡两个多月,也就是因为南奕没有放开分发武种之限制,才令麾下武者数量,暂时只在 得知了自己给伤者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萧寒真恨不得那个被撞的人就是自己。 她从那一沓的钞票里抽~出了两张递给了服务员,还让她找了两块钱。 不过言同舟一把年纪了,对言楚瑶的不正常反应倒也没感觉出来什么。 白旭的眼神一下子松懈下来。他和陈熙相视一笑,然后将自己的大名签下。 所以说如果自己炼制,效果自然是能够做到像今天救人那样逆天,但是根本就无法形成产量,总不能自己一天到晚的炼药吧,那是不现实的,也不是他方子晨想要的生活。 姜若颜一见到自己母亲,顿时一把将她抱住,忍不住抽噎起来,泪水不停地滴落,似要把之前受的委屈全给发泄出来。 就在谢平安提到吃饭之时,不远处就传来清脆的金属敲击之声,不一会儿,吃饭的长号也在军营上空响了起来。 不过比完赛之后,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李刚得知今年的技能比武大赛出了个神一样的人物就叫林凡。 “难道华少连这个赌约都不肯承认了……”陈风嘴角露出了几分嘲讽的冷笑,轻蔑道。 夜已深,玉旋寻本不想惊扰玉夫人,可是看到她端着蒸饺从厨房里出来,这才发觉玉夫人并未入睡,忙心疼的迎上去。 龙渊离开山洞后,元若沉瞟了他妹妹一眼,又朝洞口的方向看了看。 马东现在也不明白事情具体的原因,也不知道那一方是支持轩辕灵儿的,所以仅仅是在门口随便找了个地方,悄然的坐了下来。 当日永恒仙火趁他与月影焰合道时出手偷袭,令两尊仙火双双陨落,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还能回去。 原来杨羚和佩珊在外面等了十分钟,杨羚已经按捺不住急性子,立刻亮出黄金峨眉刺,向着古堡猛辟出几下。 他们都是来自各个世界的天骄,是一个大门派或者是一个顶尖家族最强大的存在。 佛门本来就跟郭青有仇,而且如来跟郭青更是私仇严重。如来亲至,肯定要来找场子的。 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最重要的是三天的时间1/3的美利坚已经彻底失去了电力的供应,晚上大家只能生活在黑暗当中。 唯独郭青身体不动,他手中还抓着那斩头刀,目光如电的逼视着神官,而且身上侵染了龙血,身体似乎变得更加有灵性了。 本来以东皇太一的身份和地位,他以前也认识圣人的,甚至还不少。可是他现在却是一个都不敢联系了,因为他疑心病上来了,觉得哪个圣人都有问题。 胥鸿从地上捡起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石块就往胳膊上划去,瞬间就有殷红的鲜血冒了出来,连衣服都浸透了。 白衣人观察了一番棋局,然后拿起一颗白子,思索再三,最终还是直接丢了。 初七听到了动静,猜想该不会是他吧?连忙一瘸一拐地追上去,就见白虎压着李商,咆哮如雷,那尖牙几乎要咬上他的咽咙。 0234 法财侣地莫测事 待得天明,几人自诚友书店出,去了郡府,直奔考功监。 燕青云表明来意,欲以九转小功,折算一道小功功勋,用于兑换《秘魔种剑真法》。 闻言,郡府修士下意识蹙眉。 此法,乃秘魔剑宗内门秘传三诀之一,亦是《秘魔剑典》之根本,蜕凡之法门。 若无此法,修行秘魔剑宗外门三剑诀的散修,根本没法 被鲜血渗透的红色嫁衣,已经红的开始发黑,看上去没有了艳丽,只有恐怖。 而上官婉儿在中路清线,所以现在对面的位置他们其实都清楚,就是在等着开了暴君之后,对面可能会过来抢。 陆婵抬起眼,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水,看着六皇子的眼神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的船只一样。 颜城说着就让外面的人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些老人,那些都是主院的下人,这么多年,他们一直伺候颜贺,忠心耿耿,颜贺早已经把他们当成了颜家的一份子。 时宜在办公室看到正在打电话的楚北辰,一口流利的英国腔英语,实在是好听。 许光祖毕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久,心里也是有些城府的。他并没有将自己的不满表示出来,心里多少也是有些不舒服的。 何少宇听到了季常达的演讲,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还先行了一步。不过还是有机会的,最后的决定是在那些学生的手里,他相信他的人气不会比季常达差多少的。 安芷凝的语气,格外的委屈。还含着眼泪的大眼睛,是暗暗的希望。 “木药师慢走,那日之事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改日我再亲自登门赔罪。”北堂娟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 一路上去,我不由得啧啧称奇,心说一些东西,果真不是空穴来风,什么样的神话传说,它都得必须要有一个原型。 “桓玄更喜欢大将军这个称号!”夜幕之中,桓玄眼中精光一闪。 “原来如此,那我们回千里歇客栈休整两天吧,然后整装待发。”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本以为寻找云纹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没成想也不过如此。 虽然损失了九分之一的灵魂,但是接下来的九分之二灵魂回补还是让两人恢复了一番,如果这两道灵魂再损失的话,估计两人都要考虑跑路了吧? 虽然她很希望唐易能多陪自己,但她更希望唐易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非常的轻松的,李长林的力量,就直接把程大海的力量给震散了。 长生并不难,难的是将身体维度升级,这样活动范围才能扩大,否则只能在地球上长生,那只能算伪长生。 在使用测谎仪和测谎药剂时,因为被测谎者头脑并非处于完全清醒的状态,所以很多情报并不详细。 车里面还有两位忙碌的通信兵,看到老大来了也没起身,只是坐着敬了个礼,胖子忙摆手让他们继续。 面对如此真性情的大人物,通天之境高手,宋铭怎会恃宠而骄呢? 在晏兮耐心且手把手的教学下,晏列包出的饺子总算有了饺子样。 他原是想着直接找过去给林乐天一个惊喜来着,无奈这所学校太大了,他用双腿作为交通工具就是找到天黑都未必能找到他。 说完这句话,龙家少家主直接就对着他身边的那个龙家之人挥了挥手,那个龙家之人立刻就明爱了龙家少家主的意思,然后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0235 九虚命格穿越者 南天城世家庶子,因九花玉露丸之效,阴差阳错间免去一劫,却是在无形中欠了南奕一份人情。 不过凡人所欠人情,南奕并未放在心上。外加他当时本就是正常卖药,讲究一个钱货两清,不以为功。 他只微微动念,很快便又将思绪转回莫上骰适才所言四字:赠异乡人。 南奕轻声开口:“莫道友,你以「莫测戒」欺天莫测之力,为我遮掩跟脚,奕不胜感激。” “倘若道友有事需要在下去做的,尽管直言。如果日后有机缘,能为道友重塑肉身,奕也自会倾力相助。” “不过,‘异乡人’之说,还请道友为我解疑。” 自得知上古末年的万劫不朽斗府月宰,乃是九虚命格、无因无果之身,南奕心中便有猜测: 或许,斗府月宰,也是穿越者;只不过,斗府月宰可能是身穿,而他却是魂穿。 现在又想起「莫测戒」一语双关的四字,南奕更是怀疑:此世穿越者,恐绝非寥寥。 但往常他的怀疑猜测,南奕不便问询陶知命或凰念儿,只能深藏心底。 现在想起「莫测戒」中藏有器灵,即莫上骰之灵,南奕便想从莫上骰口中问个明白。 他俩现在荣辱与共,且穿越者身份似是早已被莫上骰看破,南奕也就不必遮掩。 而穿越者一事,在此世似也算不得禁忌。 「莫测戒」直接道:“此方天地有缺,法则不全,故有种种诡异暗伏。其中一种诡异,便是域外来客,似从其它天地,莫名来到此世。” “这类域外来客,多是凡人心性,少有成气候者。但其无因无果,自成因果间,极易搅乱他人因果命数,于上古年间被称为九虚命格。” “不过随着斗府月宰证道,天地法则得以补全部分,却是没了肉身穿越此方天地的域外来客。只有个别域外异乡凡人魂魄,不知怎的,偶尔会附身刚死之人身上,续其性命。” 言及此处,「莫测戒」顿了一顿。 很显然,它是在表示,南奕即为它口中所说的魂穿者。 而莫上骰都能看出的事,李太华、陶知命皆未看出,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莫测戒」替南奕遮掩了跟脚。 换言之,「莫测戒」眼下,是在十分矜持地邀功。 庆幸自个是在拜入书院前得到「莫测戒」之余,南奕点了点头。 他适才便已表示感激,并承诺日后如有机缘,会尽力争取为莫上骰重塑肉身。 至于眼下,南奕试探着问:“道友为我遮掩跟脚时,不知具体是如何遮掩?” 「莫测戒」毕竟只是玄阶下品诡器。它虽能为南奕遮掩跟脚,却也做不到彻底遮掩,不惧窥探。 比如同为玄阶下品的诡器「人言纸」,便隐约看破「莫测戒」之遮掩,于言语间暗示南奕穿越者之身份。 南奕日后若想进一步遮掩自己跟脚,便须先知道「莫测戒」是如何遮掩,再在其基础之上,完善手段。 「莫测戒」如实说:“彼时,你原身血亲俱亡,自身也是险死还生,不仅相当于打破了原身命数之束缚,脱得藩篱;更是以此为锚,牵上与永恒明火教之间的因果,初步鼎定自身命格,融入此世。” “我只需将你与永恒明火教之间因果推至明面,展现魔教血案幸存者之身,即可隐去跟脚。” 南奕了然点头。 却是将他与原身之间的性格差异隐藏,顺势包装成血案幸存者,以明掩暗。 如果南奕后续想更进一步遮掩跟脚,须得继续与永恒明火教搅和在一起,混淆因果,扰乱天机。 这样一来,如欲窥探南奕跟脚,便得先厘清永恒明火教脉络才行。 南奕心中盘算。 然后,他问道:“似此等域外来者,常见否?” “常见与否,倒也不好说。”「莫测戒」仔细想了想,“若说常见,约莫数百年,才可能会有一位异乡人成气候;若说不常见,亦不时耳闻疑似异乡之人,行事癫狂,悖言乱辞。” 南奕有些疑惑:“何为悖言乱辞?” 「莫测戒」解释道:“不知为何,不少异乡人总是对‘细筒’情有独钟,总是说些胡话,抑或做些有悖常理之事,想要觉醒‘细筒’。” “他们一般都会被医官诊断为犯了癔症,吃上些苦头,也就老实下来,泯然于众人。” “毕竟,不入书院,大部分凡人都没有入道修行之机缘。” “只不过,这类异乡人,魂魄之中带有些许域外法则气息,颇受魔修喜爱。” “一些玄种期修士,为完善神通种子,便喜欢伪装成‘细筒’,哄骗异乡人放开心防,搜刮其魂魄之中的域外法则气息。” 在仙门体系中,玄阶三关,是为筑基、玄种、元神。 筑基是确定道途,筑就根本道基。 玄种则是窥视法则,凝聚神通种子,将一身术法神通,修成道法神通。 元神则是孕育法相,展开道法领域,在一定范围内,能以己心代天心。 再加上玄阶修士享寿数百年,知晓不少隐秘,虽未必会刻意去寻异乡人,但一旦偶遇,也很少放过。 所以,若能遮掩自身穿越者跟脚,自然是比不遮掩更好。 南奕在拜入仙门前,破了南若村灵境,逼得莫上骰身化诡器。 莫上骰别无选择,干脆押注南奕日后修行能有所成,化作诡器「莫测戒」,主动替南奕遮掩跟脚,结个善缘。 南奕回忆过往,感觉最危险之时,当属遭遇度厄仙门之许贤。 不过许贤彼时念着转劫化劫之术,心思尽在许洛复活后手之上,却是没有太过在意南奕。 等到后来,得「莫测戒」遮掩跟脚,南奕穿越者身份,大抵是未有暴露。 唯一所虑,只在永恒明火教。 在南奕反献祭许洛之后,明尊生出感应,降下法旨,视南奕为火种,叫麾下修士谋取火种,加以献祭。 好在明尊乃是仙神,离凡世太远。 因月宰庇护凡世,明尊不仅不能亲自出手对付,连降下法旨,都有些语焉不详。 使得永恒明火教一众魔修,一开始还误以为所谓火种,指的是彼时新近收容至无相书院的瀛州岛至宝,即七颗传承龙珠。 不过,仙神随手便能拨弄命数。 南奕当时只想做个吃瓜群众,却在阴差阳错下撞上魔修顾永择,进而暴露。 现在想来,应是明尊暗中牵引命数之故。 南奕低眉垂首,面色冷沉。 ———— 0236 命运馈赠价几何 在南奕「洞真」视界中,超凡之物本身,会有强弱不同、色泽不一的灵光显现,颇类前世的红外热成像仪。 靠着这一特性,南奕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捡漏可能性。 而他走了一截路后,竟还当真看到了一点灵光闪烁。 那灵光并不起眼,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南奕第一眼看去,甚至险些忽略了过去。 所幸超凡 看起来像是人类和怪物结合体一样的畸形生物明明已经被电网牢牢的钉住了,还在不断地抽搐挣扎,发出尖锐的叫喊。 丛温代替老板谈事情的情况很多,所以跟陆闻檀见过面的也都不觉得奇怪,该谈的继续谈。 刚来到河边,周辰便看着旁边的有战斗的痕迹,看来有不少人想打这个五品灵药的主意,不过都失败了。 楚香香听到周辰竟然还称呼梦琪为梦琪,眼神变得有些莫名,不过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丝激动之色,这就代表着周辰和她家妹妹在秘境之中关系匪浅,这对于她们以后来说也是一件大有裨益的事情。 她最近联系的嫌疑人华里里、老爷子、陆野、陆闻檀,很好排除。 至于那位不可一世的何夫人,知道了陈凡的身份后,更是僵在那里,仿佛石雕一般。 在原著之中,霍格宁愿自己变卖家族祖传的家当,也不忍心多收取镇民的赋税。 本身凤凰对于方警官的所作所为就充满了愤怒,今日若不是他做事不够严谨,也不至于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影子平心心中幽幽一叹,当初影子众圣,决定让镇守者主动攻击花果山的时候。 不敢多吃,毕竟这些肯定是打过药的。那些在草莓园狂吃的做法,不太可取。 许墨辰听着,心中却一直忍着,看来兰州兴起是兴起,但这么多的资源,并没有提升朝廷的赋税。 林霄拿出白玉榜往下翻了翻,发现这些天可能是散播的壶中仙传说的缘故,积蓄了香火之力的壶倒是不少。 一切都很顺利,经过接近一个月的考察,许墨辰收获了不少成果。 不过夏娃国与十大家族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毕竟都是黄种人嘛。 “张主任!李局长!”屋里许多人都打起招呼来,看来这是两个有些身份的人。 这桃子一种下就没办法挪地方了,所以带着对于步生莲来说是一个极大的累赘。 这种套近乎的方式属于高段位的,脸皮不厚的人绝对使不出来,但脸皮厚恰好一向是耿龙的特长之一。 没有客人愿意多花钱,加上苏家和鲜品楼都是老店,资历比盛清苑的几家铺子都老多了,客人自然会更愿意前往另外那几家。 赵长河现在也越来越理解夏龙渊……在没有形成自己的独特武学之时,总在想着当有了属于自己武学的时候应该怎么喊个好听的名字,可当有了之后,压根懒得想名字。如果没打算传承给后人,也没有刻意起名的必要性了。 白霜瞬间攀爬到了人兽鬼的蛇尾上,陈易抓紧机会直接冲了上来。 “好了,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有什么事情再联系吧。”陈纪天沉声道,他想得比陈立海要远,为了安全起见,他必须考虑周全,所以才沒有继续刚才的话題。 周彬一下子冲了出来,几个健步闪身躲到一个苗圃之下,观察一番,再冲易阳和黑三招收。这叫分散观察,始终保持品字形或左梯队形,以便在遇到敌情的情况下更好的反击和有秩序的撤退。 0237 斗法妖魔均仙索 到了玄阶上品,仙门元神修士,可以孕育元神法相,展开道法领域。 妖魔虽无法相之说,却也有法天象地之术,同样能凭气机交感,影响一方天地。 南奕抬首,便见空中阴沉下来,有诸多乌云悄然冒出,并开始滋长,像是一群贪婪的云兽,吞噬着天光。 当最后一缕天光也被吞噬,乌云覆顶,使下方海域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种黑暗并非恐惧,而是一种神秘的氛围,让人下意识地感觉,似有邪异之物在耳旁轻轻吹气。 就在这时,乌云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插入云层,将浓密乌云强行往四周排挤。 渐渐,云层中浮现出一只巨大的水母妖魔,如山峦,亦似浮岛。 他身下是一层又一层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触须,密密麻麻不说,看似随意舞动,却又仿佛荡开层层光晕,叫人目眩神迷。 水母妖魔的眼睛则如两颗硕大的宝石,闪烁诡异红光。红光明灭闪烁间,一众修士的魂,仿佛都要被吸了去。 却有一声冷哼骤然响起,惊醒众人。 “守好灵台,继续开船。” 话音未落,一位白袍老者跃至空中,却是水月仙门出身的玄种修士。 他虽胜不过玄阶上品之妖魔,但若只是一心拖延,却可将其拖住。 老者凌空虚立,随手一捞,竟仿佛从海中捞起了一轮银月,推至天幕,绽放清辉,一扫此间压抑气氛。 亦有丝丝缕缕的幽光,自船队修士身上冒出,飘向银月。 随着幽光被抽离,所有修士瞬间清醒过来,不再愣神。 水母妖魔则是大为不满,挥动诸多触须,像毒蛇一般猛地探向水面。因着触须众多,竟是将整个船队全数笼罩住。 白袍老者见状,轻叹一声,旋即手腕一翻,似捧酒杯。 他抬手举杯,对月一邀再一饮。 顿时便有一道影子,自他背上钻出,迎风就涨,化作不比水母小的庞大黑影。 这黑影,正是白袍老者尚未彻底成型的法相雏形。 因着未曾定型,尚只是玄种期的白袍老者并无道法领域。 但没有法域,直接以半步法相施展道法,其道法之威,同样了得。 只见人形黑影右手虚握,呈捧杯状,轻吐七字道:“且欲留君饮桂浆。” 水母正如毒蛇般探向船队修士的诸多触须,顿时一滞,接着被迫收回,卷起来欲呈捧杯状。 水母恼怒。 如房一般大的红眸绽放红光,强行破去束缚,叫诸多触须不再被白袍老者的道法干扰控制。 但白袍老者的道法,却是环环相扣。 当水母破去束缚,人形黑影手腕一翻,恍若倒扣金樽,冷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霎时间,原本被水母庞大身子排开的浓密乌云,突然化作一方布帛,猛地包住水母。 接着,白袍老者及其人形黑影,连带着被乌云包裹住的水母,都在瞬间消失。 却是白袍老者展开一重相位幻境,强行拉走水母。 而现世没了水母气机影响天象,不过须臾之间,重新露出万里晴空。 只是晴朗天光刚刚洒在海面上,又有两位玄阶妖魔,自海中深处展开攻击。 好在,这两位妖魔只是玄阶下品,并非水母那般玄阶上品,并不能以法天象地之身影响天象。 虽然神通不弱,轻易便在海中掀起乱流卷向船队,却不至于摄人心魄。 船队中剩余两位筑基修士出手。 一者手持长剑往下一压,剑尖上绽放耀眼金光,化为光柱直插海面,瞬间镇住海中乱流。 一者却是甩手打出两道符箓,同时攻向海中两位玄阶妖魔。 通常来说,因为传承完备,仙门修士的战力,要比同阶同品妖魔强上一筹。 适才玄阶中品的玄种修士,胜不过玄阶上品的水母妖魔,只想着将其拖入相位幻境,拖延时间。 但同处玄阶下品,两位筑基修士却是不惧妖魔,一者压阵,一者却是同时照着两位妖魔攻去。 南奕默默看着几人斗法。 适才玄种期的白袍老者出手,南奕连看都看不懂,只能看出白袍老者乃是水月仙门出身,先是以一道类似「水月洗心」的术法化去水母妖魔迷心惑神之力,接着用两道连环道法制住水母,将其拖入相位幻境。 但话虽如此,两道道法具体究竟是怎样的手段,南奕却是看不明白。 毕竟,他「洞真」天赋也才玄阶下品,仅凭被动解析之力,自然看不懂白袍老者道法底细。 而且,南奕修为未至玄阶,除去没法进一步蕴养「洞真」天赋外,本身也还不甚了解玄阶手段。 不过两位筑基修士的手段,南奕倒是多少看得出一些名堂。 持剑者乃是逍遥弟子,精擅空间之力。他一剑插海,划定海中流水运动秩序,登时镇住乱流,化乱流于无形。 而使符者,则是造化弟子,能以术法储存符箓,待到用时,直接批发符箓。 他甩手两道符箓,半是在攻,半是在封。攻伐之力不算太强,却有封困之力,不叫两妖轻易遁走。 感应了一番没有其他玄阶妖魔暗藏,两筑基修士杀入海中,想反过来杀妖取材。 见状,南奕微微皱眉。 船队一共就三位玄阶修士,两筑基一玄种。 都陪着妖魔斗战起来,也就意味着船队一时半会间,没有玄阶修士坐镇。 虽然筑基修士是神识感应不见其他玄阶妖魔暗藏,方才离队。但这种事,本就不太好说。 这些妖魔,既然能避开南海龙族的探测与拦截,潜入南海,便说明其隐匿本领不差。 像那水母,更是以玄阶上品之身,隐匿气息,改从空中避开探测绕进南海。 南奕并不认为一定就没了其他玄阶妖魔潜在暗处。 但这些玄阶修士,倘是见猎心喜,也没法管。 毕竟大离王朝,本就只是仙门外门罢了。 靠着许以好处,大离王朝倒是能请动几位玄阶修士帮忙坐镇。可要想管束玄阶修士,却是想也别想。 杜衡面色亦有些无奈。 他只能叫船队修士保持警惕,然后继续开船,争取早日驶入大离海域。 只要驶入大离海域,哪怕尚未靠岸,大部分玄阶妖魔都不会追赶太深。 到了那时,才是真正可以松口气的时候。 至于眼下,果不其然,只过了一日,又有位玄阶下品妖魔冒头。 或者,应该将其称为水灵。 水灵身子如流水,不需定型,融于水中,几乎无形无相。 包括南奕在内,所有修士都未留意海中的一道水流会否是水灵所化。 直到水灵潜至杜衡所在船只旁,猛地掀起巨浪压向船只,方才露了行迹。 但这时才察觉,又没有玄阶修士坐镇,反应上显然是有些迟了。 水流掀起的巨浪如同一道巨大的深蓝色墙壁,狠狠地撞向杜衡所在船只。 船身在巨浪冲击下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拍翻。船上诸多修士遭此变故,脸色微变间,下意识地纷纷施展术法,或是攻伐之术,或是防护之术。 然而,水灵的身体如同流水一般灵活,几乎不在一个位置固定。攻伐之术全数落空不说,也不曾阻拦巨浪分毫。 至于防护之术,面对水灵攻击,也同样显得微不足道。 在巨浪撞击到船只的瞬间,所有防护之术就像断了电一般骤然消失。 毕竟,黄阶术法,怎可能拦得住玄阶水灵? 巨浪当头盖下,似要将船身彻底淹没。 不少修士恍惚间,只觉身处无边黑暗之中,不仅无法呼吸,更是连全身法力都在逐渐流失。 他们耳边,响起水灵闷声闷气的吐字:“交出龙珠。” 除去负屃龙珠已归南海妖魔外,剩余六颗传承龙珠,自然是由杜衡揣着,准备带回大离,等下个月再安排人手只带一颗传承龙珠赶去瀛州岛, 水灵在找准传承龙珠藏于杜衡身上后,潜进船队中央,直接对杜衡所在船只下手。 但就在这时,一道金色光芒突然从杜衡身上爆发出来。 这道光芒照向水灵,犹如一柄锋利之剑,直刺水灵头部。 水灵不以为意,心念一动,身子便忽地出现在水浪的另一处,叫金光刺空。 只是,金光看似刺空,落在水浪之上,却瞬间蔓延开,辉染整片水浪。 水灵刚刚移形换位,未及再动,仍旧被金光卷了个正着。 紧跟着,金光化作一道光索,一头圈着水灵,一头连着杜衡。 原来这金光,非是术法,而是杜衡催使的一件玄阶诡器。 其名曰:「均仙索」。 杜衡叹道:“前辈实力高强,远在我等之上,何须行此不讲武德的偷袭之举?依我看,我俩还是公平斗法为好。” 他话音落下,光索猛地绷紧,似天秤一般平衡着两方修为。 只见杜衡气势不住攀涨,袖袍鼓动间,飘飘欲仙。 水灵则是气势跌落如雪崩,一泻而下,连带着法力紊乱,一时间竟没能维系住神通。 原本盖在船上,似要将船只包裹成水球的水浪,失了水灵操控,终于落向海面,使得船只重新上浮。 然后诸多修士,包括其它船上的修士,齐齐施术攻向水灵。 尤其是戮魔门修士,结战阵,剑气相合,即使是仓促出手,威能也逼近黄阶极限。 水灵破口大骂:“屁的公平斗法,你们仙门修士整天研究舞弊法门,狡诈奸猾,最是不讲武德!” 水灵玄阶下品,本是不惧黄阶修士联手围攻。 但他小心谨慎,仍旧是潜至杜衡所在船只旁,方才骤然出手。 原想着速战速决,逼迫杜衡就范,叫杜衡至少交出一颗龙珠。 怎料杜衡身怀诡器「均仙索」,强行均衡修为,硬是将水灵修为,暂时从玄阶下品拉了下来。 如果只是水灵与杜衡单挑,倒也称得上是公平斗法。 可在水灵与杜衡公平斗法期间,其他修士却是毫不留手,猛攻水灵。 毕竟,水灵与杜衡公平斗法,与他们何干? 水灵恶心极了。 他运转法力、运使神通,只要超出黄阶威能,就会被杜衡诡器干扰。 等他熟悉修为被压制的线,诸多术法神通已杀至水灵眼前。 水灵被光索套住,行动不便,只得连施黄阶神通,以硬碰硬,一一破去修士术法。 然而修士人多,攻伐之术层出不穷、连绵不断。 水灵使不出玄阶神通,无法轻松抵御一众术法,只得疲于招架,一时间,竟被诸修士压制住,困在当场。 不过,一众修士也拿水灵没太好办法。 即便是杜衡,动用玄阶诡器「均仙索」,与水灵均衡修为后,隐约摸着筑基的边,也终究不是正儿八经的筑基修士,缺乏一锤定音的玄阶神通。 杜衡看向气急败坏的水灵,沉声开口:“前辈,交出一样宝物,充作买命之财,我便放你走。” 水灵气极反笑:“好胆,竟敢反过来勒索于吾。” “前辈息怒。”杜衡不卑不亢道,“我等自是拿前辈没办法。但若就此耗下去,等两位师叔赶回来,前辈届时,想走怕也难了。” 仙门两位筑基修士,之前主动杀向海中,便是想着留下至少一位玄阶下品之妖魔。 此世炼器,炼制诡器,须以诡灵为基。但若是想让诡器晋阶,也可以将妖魔或其他修士拿来做材料。 只是仙门修士之间,一来是不好轻易下毒手,二来不知他人底牌,未来能轻松得手。 要想收集炼器材料,最好的软柿子,还得是妖魔。 只不过玄阶妖魔藏身洞府,或居道场,提前布置手段,有主场之利,亦难胜之。 但像这种出门在外的落单妖魔,同阶修士遇见,却是一般不会错过。 水灵哼了一声,并未反驳杜衡。但他却道:“休得唬我,你强行催使玄阶诡器,时间长了,极易受其代价反制,耽误修行。所以,伱也不想一直困住我。既如此,你速速收回诡器,我自退去即可。” 所谓诡器,都是以诡灵为基炼制而成。 因诡灵追逐人气,喜食凡人,海外少见。所以连带着,海外妖魔也少有诡器在身,多是人族修士才会掌有诡器。 至于黄阶修士催使玄阶诡器易受其代价反制,耽误修行这点,南天城无相书院被迫扫了十八年地的魏无涯,便是一个例子。 ———— 0238 水灵舍身海玉莲 水灵暗道一声晦气。 他本见船队之中已无了玄阶修士,方才出手。 却不想,杜衡身上竟还有着玄阶诡器,大略可抵半个玄阶战力。 只能说,人族狡诈,鼓捣出诡器,总是容易让妖魔误判其实力。 好在,诡器之流,终究属于外力。人族修士手段繁多,虽能借助诡器之力与他僵持,却终是不入玄阶,不至于叫他反过来落于下风。 所以,并未彻底失去从容的水灵,打着商量说:“你强行催使玄阶诡器,时间长了,极易受其代价反制,耽误修行。所以,你也不想一直困住我。既如此,你速速收回诡器,我自退去即可。” 很显然,抢夺龙珠不成的水灵,想着各退一步,不愿就此交出充作买命财的宝物。 杜衡却是不依:“最多再过一日,两位师叔便该赶来。坚持这点时间,事后不过耽误我一月修行,却是耽搁得起。” 言下之意,只要水灵不配合,杜衡情愿耗下去。 于杜衡而言,最佳选择自然是逆斩水灵,直接由自个收走水灵。 但诡器功效,大都偏向于辅助。单纯催使玄阶诡器,做到面对玄阶来敌一时不落下风倒是容易,想反过来占据上风,却是不大可能。 杜衡眼下,也是靠着众多修士相助,方才在动用「均仙索」后,压制住水灵。 而他既然没法逆斩水灵,便不如退而求其次,从水灵身上找补些好处,叫水灵交出买命财。 毕竟,倘若真等到筑基修士回返,即便筑基修士收掉水灵,亦不会分润半分好处给杜衡。 身为玄阶修士,地位尊崇,他俩不指使杜衡等人便属和善,却是不能指望他们会从碗里分出一杯羹犒赏黄阶小辈。 如此,对杜衡来说,自然是与其拖住水灵等筑基修士回返,不如直接叫水灵交出买命财。 可水灵要是真心不交,横竖都是无甚好处,杜衡留下水灵性命,至少还能从筑基修士身上讨得几句口头指点。 水灵暗恼。 如果「均仙索」的灾厄猛烈、代价严重,杜衡可能还会有些顾虑。 但若只是耽误一月修行,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倒是耗得起。 不得已,水灵只得道:“我等妖魔,身无长物。又不像伱们人族,还配有诡器。你便是叫我给,我也给不出啥宝物。” “实在不行,我留下半截身子,姑且也算是异水,能让你们人族拿去炼丹。” 杜衡闻言蹙眉。 相较人族,妖魔基本仰仗自身血脉神通,连个诡器都没有,确实普遍较穷。 寻常修士降妖除魔,除了收获妖魔身上部件做材料外,也难有其他收获。 就在杜衡琢磨着,是否要水灵留下半截身子做买命财时,待在其他船上的南奕,隔空传音杜衡:“杜师兄,他在说谎。依我观之,此妖体内至少三件非凡之物,许是其抄了哪家妖魔的洞府。” “其中一物,似是灵植。杜师兄可以叫他将三样非凡之物全数取出,做个挑选。如无特别钟意者,不若选那灵植。” 因着杜衡与陶知命乃是至交好友,南奕也没有太过低调,适时开口。 他虽未刻意催使「洞真」,但凭借「洞真」的特殊视界,南奕仍旧看出水灵体内隐约有着光泽并不相同的三点灵光。 按照往常经验判断,其中一点偏绿的灵光,应该是一种灵植。 如果三样非凡之物皆无大用,选取灵植,至少还可以拿去炼丹。 而收到南奕传音,微微讶异南奕目力过人之余,杜衡不动声色地说:“前辈倘是当真身无长物,倒也罢了。但藏着三样宝物还说这般话,莫不是想三样宝物全数交给我们,来个名副其实的身无长物?” 水灵闻言,瞥了南奕一眼。 他虽不知道南奕具体传音内容,但神识之下,南奕传音杜衡一事,却也难逃其感知。 见杜衡突然道出三样宝物之事,水灵登时明白,是南奕漏了他的底。 他不禁又暗骂了一声晦气。 水灵原想着,留下半截,或者准确说三成身子,便算是把杜衡搪塞过去。 他乃水灵,身子全是水,只要不伤核心,舍弃部分身子换换水,数十日功夫便可恢复如初,谈不上损失。 只是眼瞅着杜衡意动,却又有一个小修士暗中道破其底细,叫其心思落空。 水灵瞥了南奕一眼,见南奕身着无相书院的衣衫,只得暗叹:无相出身的修士,眼睛果然毒。 水灵来自东海。 他隐匿水中几乎不会被察觉,大摇大摆地溜至南海。 而就在前几日,水灵无意间碰上了一处玄阶妖魔之洞府。 洞府之主,似是受敖玄之邀,赶去拦截东海入境妖魔。 其洞府做了遮掩,原本不易被察觉。可水灵悠哉悠哉地游着,却刚好路过这洞府遮掩区域,察觉有异。 于是水灵费了些功夫,顺手便把洞府给偷了,带走原主留在洞府中的两样非凡之物,吞进体内。 水灵核心,是一颗珠子。珠子内部另有乾坤,可以收纳储物。 除去顺走的两样外,还有一物,却是水灵原本携带之物。 被南奕道破底细后,水灵只得张口吐出三物: 其一,是海玉莲,一种生长在海底的莲类灵植,花瓣如玉,散发淡淡的芬芳香气,闻之可清心凝神;又可吞吐散逸气机孕育莲子,服之可增灵性。 其二,是一鱼骨剑。鱼骨剑本身无甚稀奇,只是胡乱炼制的法器,也没法拿来斗法。 但鱼骨剑中,充斥有庞大怨气。 洞府原主作为玄阶妖魔,管辖一方海域。麾下小妖打生打死间,他废物利用,干脆将怨气收集起来,储存于鱼骨剑中。 这剑,于仙门修士自是无用。 但对部分魔修来说,积攒了不知多少年怨气,甚至仅凭怨气都能将鱼骨剑异化为黄阶上品法器,称得上是个好宝贝。 至于第三样,却是一异水,乃水灵原本携带之物。 水灵欲增强自身底蕴,可以通过消化吸收,融万千异水于一身。 他所携异水,于他而言,就相当于是修行资粮。 水灵吐出三物,一一亮相后,又将三物重新吞进体内。 他没好气地说:“你想选哪一样?” 杜衡几乎没怎么犹豫,便道:“请前辈让出海玉莲。” 顿了顿,杜衡又接着说:“再请前辈让出一成身子,姑且算是做个添头。” 杜衡其实也没啥好选的。 鱼骨剑,他又不是魔修,取之无用。 至于异水? 水灵之身,本就是异水,还是融汇诸多异水于一身的异水,论起功效神异更在单一异水之上。 杜衡只略微转念,便想除去海玉莲外,再要上一点水灵身子作为添头。 水灵也懒得再讨价还价。 于他而言,舍去三成以下身子,都属于无伤大雅。 而海玉莲,虽略觉可惜,但终究只是黄阶上品灵植,还是前几天才白捡的收获。就算舍了,水灵也不至于太过心疼。 他再次吐出海玉莲,并割下一成身子,由法力约束着悬浮在一旁,静待人族修士缓下攻势。 杜衡也不愿太过逼迫。 有着众修士相助,他确实是能拖住水灵。 但这是建立在水灵不愿损伤道基的基础上。 不管怎么说,水灵终究是玄阶妖魔,伟力归于自身,不可能被玄阶下品诡器给吃得死死的。 如果水灵愿意拼着道基受损,自爆五成以上身子,还是能挣脱「均仙索」影响,就此远遁。 只是这样一来,水灵核心道基受损,最少都会耗去十年苦功。 所以局势还不紧张的情况下,水灵也不想直接走出断尾求生这一步。 不如与杜衡谈妥条件,各退一步:他舍去自身一成身子,再让出海玉莲,换得人族修士放其离开。 不过,为了确保水灵是真心离开,而不会突然杀个回马枪,杜衡也得做些准备。 “为求互信,请前辈应下一术,承诺离去之后,不得突然杀回。”杜衡说着,凭借「均仙索」拔高后的修为,全力运使术法「坐忘言」。 顿时便有一股奇异的波动,顺着其言语,卷向水灵。 水灵微微蹙眉,却并未碰去此道术法,而是生生受之。 「坐忘言」,通常是用作言灵干扰。在最终表现效果上,有点类似无相仙门破法反制之「无相伏」,即叫他人难以成功施展术法。 但术法神效存乎一心,只要略作改动,「坐忘言」也可作为不太正式的临时契约之术——由水灵先身受此术,却又限定此术爆发威能的前提条件。 只要水灵不触犯条件,此术威能便不会爆发,且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散去法力。 同时,也能叫杜衡短时间内借以感知水灵方位,知其是远是近。 水灵本就没有杀回马枪的想法,坦然受之。 而在水灵受了「坐忘言」之术后,杜衡示意其他修士缓下攻势。 没了连绵不断的术法压制,水灵当即施展水遁,融入水中,转瞬即没了身影。 若非「均仙索」一端还圈着水灵,众修士甚至都拿不准水灵遁去何方。 不过随着水灵遁去三里,脱离「均仙索」作用范围后,「均仙索」也自回缩,将杜衡长发重新扎起。 南奕瞥了一眼。 【志名:均仙索。】 【志类:诡器。】 【阶秩:玄阶下品。】 【规则:均仙凡。】 【能力:与仙同甘——面对不超玄阶下品之辈,可与之均衡修为。】 【灾厄·禁:与凡共苦——“与仙同甘”后,需与周围最弱、且阶秩低于自身者,均衡修为。】 【备注:“与凡共苦”时长,为“与仙同甘”时长三十倍;“与仙同甘”后,倘未及时“与凡共苦”时长,亦计入“与仙同甘”时长。】 总的来说,「均仙索」要比魏无涯的「明镜台」差上一筹。 同为玄阶下品诡器,「明镜台」可以禁绝所有玄阶修士的攻伐之术,即便遭遇玄阶上品之敌,大不了叠加使用几次「明镜台」,亦能禁之。 但「均仙索」,只能针对玄阶下品之敌不说,还只适合黄阶修士使用。 等杜衡筑基成功,除非让「均仙索」进阶升品,否则此物瞬间便会变得鸡肋。 南奕思绪转动间,杜衡收下海玉莲跟水灵舍下的一节身子,高声道:“此番妖魔来袭,诸位御敌有功,皆记功一转。” 杜衡适才虽以「均仙索」削弱水灵,但若无诸修援手,水灵来去自由,亦能从容退之。 杜衡讹了水灵宝物,亦需分润好处给诸位修士。毕竟,他又不是筑基修士,还没到完全不需要在乎黄阶修士感受的地步。 好在,杜衡身为吏部侍郎,虽非考功司司长,而是牧令司司长,但在功勋考评上,亦能说上话,能将可记可不记之事,记为小功。 对此,众修士自是齐声称善。 而后,船队继续航行。 杜衡缓了一阵,来到南奕所在船只,说:“今日得了两样宝物,全靠师弟适时提醒。倘师弟对这两物有钟意的,大可取去。” 南奕之前提醒,主要是因杜衡与陶知命乃至交好友,加之自己以后若在离京修行,或有仰仗吏部侍郎杜衡处,不若结个善缘。 他原本并没有觊觎宝物之意。 但杜衡既然讹了水灵两样好处,想着分一样给南奕,南奕也不必客气。 “劳烦师兄取出两物,容我一观。” 之前为了压制住水灵,诸修术法如潮,于南奕「洞真」天赋,就像是在疯狂刷屏,反而不太好被动解析。 加之水灵只将海玉莲取出片刻,容杜衡看上一眼便收回,南奕也没看清海玉莲底细。 不过等杜衡取出,南奕看了一眼,只觉可惜。 若模拟海底环境,将海玉莲移栽存活,其所散发芬芳香气,闻之可清心凝神,在一定程度上免受心魔邪念之扰。 这玩意,对不重心性的妖魔来说,是个好宝贝;对仙门修士而言,亦不算差。 只不过水灵交出海玉莲时,顺手便将海玉莲生机彻底掐灭,无法再移栽。如此,便只剩其九颗莲子,服之可增长灵性。 当然,这是直接服食。如果叫真正精擅丹道的丹师炼制丹药,应该能将莲子之外的整个海玉莲,全数利用上。 不过再怎么炼制,无非是增长灵性、助益修为之丹药。 南奕开辟真气武道,得有诸多武者信力加持。这种增长灵性之丹药,于他而言,便不算太过紧缺。 所以南奕看向第二样宝物,即水灵一节身子所化异水。 ———— 感谢书友「常葳」打赏700,承蒙不弃,拜谢之 0239 筑基显圣论报恩 【志名:沧海水。】 【志类:灵物。】 【阶秩:玄阶下品。】 【志述:沧海珠道染之水,因沧海珠融汇万千异水于一体,沧海水实有着诸多异水之神效暗藏,并略得几分沧海珠特性。】 南奕端详片刻,倒是看出了水灵跟脚,竟是以沧海珠为基。 他自身修为毕竟不足,不主动催使「洞真」,很难轻易看破水灵跟脚。 不过水灵斩下一节身子,化作沧海水。没了本体修为干扰后,南奕却是从沧海水上逆推出,所谓水灵,实是沧海珠之灵。 如果此世天地法则全备,沧海珠应该是成为类似先天灵宝一般的器物。 但天地有缺、法则不全,却是让沧海珠化作类似妖魔的外道精灵。 当然,若叫水灵落在仙门修士手中,照样能炼作灵宝。 南奕想了想,最终在海玉莲与沧海水之中,选择了沧海水。 沧海水,有着诸多异水神效暗藏,用来炼丹,堪称是万金油。 然而看着志述中所说,沧海水略得几分沧海珠特性,南奕却是心念一动。 所谓沧海珠特性,无非就是内部自成一域。 若将沧海水拿来炼丹,只能将其中一部分神效引导挖掘出;但若将沧海水拿来炼器,其内蕴神效丰富,却可化作法宝底蕴。 南奕便想着,收下沧海水,或许以后有条件,能作为「长生葫芦」晋阶之资。 而后,又过了大半日,两位筑基修士回返船队,默不作声地继续静修,也不与杜衡交谈。 不知两筑基修士是否有成功斩获至少一头妖魔,但等到筑基修士赶回来后,加之已经基本进了大离海域,杜衡终于可以放开顾虑,践行「均仙索」代价,“与凡共苦”。 虽然他催使「均仙索」“与仙同甘”不算太久,但算上为了安心,等待两位筑基修士回返的时间,三十倍之下,亦有二十一日。 而此时船队之上,修为最弱之人,非是宋忠、燕青云,而是孙九执分身,孙不悟。 但见,「均仙索」再次绽放光芒,化作光索,却非是金光,而是银光,一头连着杜衡,一头连着孙不悟。 作为三品青莲所化分身,孙不悟乃是黄阶下品之体。但他只修了《九脉心猿经》,体内只有真气而无法力,与凡阶差不到哪去。 在杜衡“与凡共苦”下,孙不悟气势攀涨,很快便冲到了对应养气大成修士的程度。 只不过,孙不悟未修仙门功法,不曾缔结法种,空有养气大成之力,却也发挥不出。 好在孙不悟心思都在完善真气法门上,只想着以《九脉心猿经》助力本体。即便因「均仙索」之故骤然跃至养气大成,也不以为意,仍旧埋首于完善功法。 倒是杜衡,修为骤跌至养气大成,神识难以外放,颇有些不习惯,仿佛突然成了瞎子。 修士自养气始,便生神识。只是养气期时,神识几乎不能离体外放,仍是以五感为主。须等到蜕凡期,神识壮大,才能外放感知,形成类似小地图一般的全新感知。 不过杜衡不太习惯的同时,孙不悟却是驾轻就熟,操控神识内视感应,仔细体悟心猿真气。 或许是因他不曾看过《大离双龙传》,没有受到书中内力描述形成先入为主之印象,再加上心猿神通本就诡异,九脉的心猿真气,却是极有特色。 不同于其他法脉的真气特性偏向于属性加持,心猿真气,却是在往玄虚处着力,善于勾动他人心绪。 如此一来,《九脉心猿经》,却是最适合传给此世传统武道之武夫,令传统武夫所修剑意刀意等,更加能摄人心神。 至于普通武者,即便观想孙九执以修心猿真气,一时半会间,恐怕也修不出什么名堂。 可以这么说,心猿真气门槛其实更高一些,得已经摸到剑意刀意等武道意志的传统武道宗师才能驾驭,普适性并不如其它真气法脉。 不过,南奕并不干涉孙不悟推演思路。 于他而言,真气法脉百花齐放,各有特色,显然会更好。 比如《九脉心猿经》,正好可用来拉拢凡间江湖中流砥柱一般的传统武道宗师。 ………… 又过三日,水月仙门那位玄种期的白袍老者赶回船队。同前两位筑基修士一样,白袍老者看起来十分从容,不显颓然。 但南奕隐隐感觉,白袍老者气息凝滞,或是受有内伤,并不像看起来那般无碍。 毕竟说到底,白袍老者修为要差上水母一截,乃是强行拖住水母。 等算着船队即将靠岸,白袍老者才甩开水母,赶了回来。 不过,船队只在汉郡最南端的南海县临时停靠一阵。 等一众书院修士下船后,船队便沿着海岸线继续向东北方向航行,开往吴郡,准备走吴京大运河,将满载的银精运回离京。 钦差杜衡,却并未随船去走吴京大运河,而是跟着书院修士,在南海县下了船。 他接的差事,除去出使南海谈妥和约外,便是带着南奕赶赴离京,与运载银精之事无干。 感觉船队后续运送银精,一路上未必安生,因「均仙索」代价,修为暂时跌至养气大成的杜衡,干脆溜了,不跟船队继续待在一起。 他跟着书院修士一道,欲赶往汉郡新郡治南淮城,将剩余六颗传承龙珠移交无相书院之余,也顺带观察下南淮城现下局势。 ——传承龙珠这块,后续每月,将由无相书院安排人手,每次只携带一颗赶去瀛州岛履约。 此外,因着「均仙索」作用范围只有三里,孙不悟也只好跟着杜衡同去南淮城,准备等“与凡共苦”结束,再动身赶往齐郡。 至于南奕,却是要先回一趟南山县,准备捋一捋自己在南山县的摊子,取过「长生葫芦」后,再跟着杜衡同去南淮城。 但就在众修士仍旧聚在一块时,魏无涯施展「无相遁空」,陡然出现在众人身前不远的荒野上,还令不少人心中一惊。 不过等看清来人竟是魏无涯后,南奕尚且还好,一众书院修士,却是有些怔住。 他们都知道魏无涯受诡器「明镜台」代价反制,已在藏经阁扫了十八年的地。 他们也认为,魏无涯心气虚耗,连老相都已生出,显然是还要扫不知多少年地。 却不想不到半年,他们只是去了趟瀛州岛,等再回来时,魏无涯竟已晋入玄阶,筑基有成。 “魏师兄……”有人连忙改口道贺,“恭喜魏师叔筑基功成。” 但嘴上道贺,不少书院修士心中也是纳闷,魏无涯怎就突然筑了基? 对于病字灾厄可以转劫这一点,众人皆知。 但正常来说,黄阶修士之中,不大可能出现主动帮人接过病字灾厄的情况。 因为这完全就是在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毕竟,不是谁都跟南奕一样,尚在黄阶便已建立教派,能靠着教众分摊代价。 魏无涯笑而不语,坦然受了众人道贺。 他筑基之后,不急着赶去内门所在,反而候在荒郊野外,除去等待南奕赶回来外,便是想着叫书院众人,亲眼见到他筑基有成。 虽然即便他不这么着,等书院修士回了书院,一样能知晓他破境筑基之事。 但魏无涯还是想在众人面前专门露个面,一舒心中郁气。 十八年,他在藏经阁扫了整整十八年的地。 有学子成了讲师,有讲师成了先生,亦有先生成了夫子。 而他,一直在扫地。 正所谓人往高处走,大家都是修士,正常没有谁会在书院待上一辈子。 无相书院现今这些先生中,待得最久的也才十年。而魏无涯,却已扫了十八年地。 虽然没有修士当面讥讽魏无涯,甚至不乏觉得魏无涯可惜者。可这种带有怜悯可惜意味的眼神,同样叫魏无涯心里发堵。 魏无涯还知道,不少人都在拿他为反例,告诫他人过度仰仗玄阶诡器极易受诡器代价反制。 魏无涯心中,其实是又气又想笑。 气这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也笑这些人说话不切实际。 所谓的易受诡器代价反制,又不是玄阶诡器独有。 哪怕只是黄阶诡器,若无相应手段化解,过分仰仗,也得受制于代价。 魏无涯确实是多次催使「明镜台」,为此欠下不小的债,要扫二十多年的地。 但若无「明镜台」,他当时便会丢了性命,化为一捧白骨。 总之,一者是十死无生,一者却是九死一生。该作何选择,魏无涯自然分得清楚。 更不说,魏无涯等了十八年,也当真等到了南奕带来变数,竟替他接下病字灾厄,全数化解,一身轻松。 十八年来,魏无涯受尽冷眼,心中郁郁,积下不少郁气,甚至因此影响心气,生出老相。 他心性再好,也只能说不至于为此怨天尤人,却不可能淡然处之,半点不受影响。 今朝得了机缘,化去灾劫,破境筑基,瞬间便叫魏无涯精神焕发,恍若新生。 但曾经积蓄在心中的郁气,终究是魏无涯心里一根刺。 所以,他特意当着一众书院修士的面现出身形,而不是只在暗中传音知会南奕。 魏无涯并不是想要打脸谁。 毕竟书院修士没人讥讽他,只是在拿他做反例,说些引以为戒的话。 他人前显圣,主要还是为了借此机会舒展心中郁气,证明自己当年没有做错,好叫念头通达。 简而言之,适当显圣,有益身心健康。 人群中,原楚郡无相书院的夫子,亦作揖道:“恭贺魏师叔筑基功成,得入玄阶,超凡脱俗。不知师叔当面,是有何指示?” 魏无涯微笑:“并无他事,只是特来接应南师弟。” 顺着魏无涯视线,众修士看到了南奕,心里微觉古怪。 按仙门规矩,同阶可互称师兄师弟。但若比人低上一阶,就得称对方为师叔。 所以适才,一众修士全都改口称魏无涯为师叔。 但魏无涯为示亲近,仍旧称南奕师弟,却是让其他人口头上矮了南奕一辈。 不少修士瞥了一眼南奕,只觉别扭。 南奕在瀛州岛待了月余,虽和个别书院修士打过交道,但总体上,包括无相书院修士在内,他都处得比较客套、疏离。 主要在于南奕修为精进太快,半年不到便已蜕凡小成,甚至眼瞅着很快便能摸到蜕凡大成的边,不比一些书院先生差。 这种情况下,得知南奕乃是今年入书院的新生,好些书院修士都觉得别扭,甚至有些莫名尴尬。 只是半年没回书院,就出来个修为不弱于己的新生。 这种感觉,隐约有几分像是一年没回家,就突然多出个娃一样,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他们虽不会因此嫉恨南奕,却也明显有种大家并非一路人的无形排斥感。 所以瀛州岛上,包括无相书院在内,所有书院修士和南奕,其实都默契地没有过多来往。 只寥寥几位,如炼器师孟墨、「缘莲灯」原主华故良,被南奕主动找上过,以物易物。 在众人注视下,南奕并不怯场,抱拳说:“诸位师兄,我几人要去南山县,不去南淮城,方向不同,便就此别过。” 南奕态度谦逊,又主动称呼众人为师兄,算是化去诸修心中的别扭感。 众修士顺着这话别过魏无涯,自往南淮城方向赶去。 南奕这边,则是好奇道:“师兄怎生在此等我?” 南奕最早请动魏无涯,只是叫魏无涯护他一程,防范可能暗中偷袭的魔修宫劭,好去看看黑娃所在究竟是何情况。 在杜衡出现,叫上南奕同行瀛州岛后,魏无涯并不需要跟着去南海,便就此别过。 却不想,没了灾厄加身,再见之时,魏无涯竟已破境筑基。 “我能筑基,全是仰仗师弟替我接过灾厄。此番恩情,不可不报。”魏无涯没有说他还想顺带着于书院修士眼前显圣之事。 南奕忙道:“师兄言重了。我为师兄接过灾厄,本就是之前说好的条件,由师兄应对筑基魔修。” “师兄今朝筑基功成,乃是师兄积累深厚、福缘不浅,万不可说是在下之功。” 魏无涯笃定开口:“话虽如此,师弟可以不以为意,我却不能就此忘恩。” “之前别时不提,是不知筑基能否功成,不想轻言许诺。但既已功成,自不敢忘。” ———— 0240 明哲保身魏无涯 南奕并不知魔修宫劭已然彻底退去。 他仍旧在暗中防备着可能存在的永恒明火教玄阶魔修。 原本,南奕是想着让杜衡陪同,先去一趟南山县拿回「长生葫芦」,再与杜衡同去南淮城。 杜衡虽因「均仙索」代价之故,暂时跌至养气大成。但他身怀天子剑,玄阶魔修一样可斩,自能护住南奕。 不过在魏无涯出现后,有魏无涯护持,杜衡也就干脆跟着书院修士直往南淮城而去,不必绕路。 然而,眼看着魏无涯执意要报恩情,南奕心中却是一时有些不解。 南奕推说接过灾厄一事乃是之前便谈好的条件,不欲居功,其实非是说他当真便不在乎魏无涯的报恩之情。 但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魏无涯既已筑基,不日便将赶赴仙门内门修行。 南奕却还要在凡世外门混迹好一段时间。 因此世仙门内外门之间颇为隔绝,在南奕看来,筑基修士所欠人情,自然是留到他也筑基晋入内门后,互为照应,方是上策。 没必要在他逗留外门期间,便将筑基修士所欠人情给用掉。 然而,魏无涯坚持要现在便报恩,一脸正气地说此番恩情不可不报。 南奕推说两句,却根本推不了。 很显然,魏无涯是知道,人情因果并不会因口头推说便当真推掉,而是实打实的人情债、因果缘。 魏无涯坚持眼下便要报恩,实质上是想尽早了结与南奕之间的人情因果,于某种意义上划清界限。 所以,南奕心中才会有一刹那的不解,魏无涯为何不愿留着人情,等他也破境筑基转入内门后,互相照应,亲近关系。 难不成,是担心他与永恒明火教因果难消,乃至于有可能惹上其他麻烦祸事,生怕会被卷入其中,所以干脆趁早了结因果,好在日后置身事外不被牵扯? 南奕思绪转动,于心中暗叹:此世修士心思灵敏、眼界开阔,一个二个,着实不好忽悠作工具人小弟。 如他开辟真气武道,分设十二道真气法脉,除去自身两道分身外,不是拉拢散修,便是拉拢妖修。 唯一一位仙门修士陶知命,也是同为天骄,同样会在修行路上不断招惹麻烦,一步一步大道争先,所以才愿意帮上南奕一手。 至于魏无涯,心气早已被消磨,就算今朝筑基功成,也不可能再有锐气,行事只求稳健。 所以,魏无涯明哲保身,决定趁着南奕尚未筑基,他还兜得住底时,尽早了结人情因果。 “不知南师弟近来可有要事需做?或想过去做?倘有用得着愚兄帮忙的,尽管吩咐。” 魏无涯一脸正气,如此说道。 南奕轻叹一声,感慨着何至于此,旋即话锋一转,说:“奕自知实力低微,当以修行为上,原本其实无甚打算。但如果有魏师兄相助,倒是确有一个念想。只是不知是否当说。” 魏无涯依旧挂着温和笑意:“师弟但说无妨。” “我有一诡器,名「长生葫芦」,关乎道途,却才黄阶上品。”南奕不再客套,直接道,“我欲将之升至玄阶,看上一件宝物。只可惜宝物有主,不好拿到手。” 想将黄阶诡器升至玄阶,必须动用玄阶材料为引。 而玄阶材料,若是有主,多半也是玄阶修士。 魏无涯微微眯眼,继续问道:“不知是何宝物,其主为谁?” 南奕说:“看上之物,名唤「沧海珠」,其主即为沧海珠之灵,或曰水灵,乃玄阶下品之妖魔,出身东海,却潜进南海,于前几日袭击船队。” 南奕简单说了说船队与水灵的交手情况。 诚如其适才所言,南奕原本并没有想过打水灵主意。 他得了沧海水,只在琢磨如何将沧海水融入「长生葫芦」中,为其开辟内部空间,方便储物。 对于水灵,还停留在蜕凡修为的南奕,自然不敢暗中惦记。 可偏偏上岸之后,南奕碰到了意欲划清界限、趁早了结人情因果的魏无涯。 既如此,南奕也就不再客气,直接狮子大开口,欲将魏无涯筑基战力发挥至极限。 魏无涯笑意收敛,转为仔细思索之模样。 他知道南奕肯定猜得出他意图。 但魏无涯没有想到,南奕胃口竟这般大,甫一听出他言下之意,便瞬间盯上了玄阶妖魔。 好在同为玄阶下品,魏无涯并不惧水灵,更不说水灵前几日还自斩了一成身子。 魏无涯因「明镜台」代价之故,扫地十八年,不曾歇息,亦抽不出时间准备筑基。 但正常的功课修行,一心多用下,却是不曾松懈。 虽因未入内门,不曾得授无相仙门最后三门术法,即「无相合」、「无相借法」、「无相万相」。 可却提前参悟有效果相近之术法,缔结法种,等待拜入内门后直接融汇术法。 所以,魏无涯不仅身怀玄阶下品诡器「明镜台」,更是修满了九门术法。 在魏无涯筑基之前,没有特殊机缘,其九大法种即便修持圆满,也只是黄阶层次。 但在魏无涯筑基后,多年积攒道行,顺势便将九大法种推至玄阶下品。 若南奕是叫魏无涯出手对付玄阶修士,如魔修宫劭,魏无涯都不会应。因为他初入玄阶,都还没去内门修行,底蕴尚浅,不可能胜过其余玄阶修士。 可南奕却是叫魏无涯出手对付自斩一成身子、修为略有受影响的玄阶水灵。 妖魔实力本就比同阶同品修士差上一筹,加之新近受伤、状态不佳,几乎正好卡在魏无涯能答应的极限。 魏无涯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既如此,愚兄便替师弟出手,拿下水灵。只是水灵觅地疗伤,我等该如何寻之?” 魏无涯欲趁早了结与南奕之间的人情因果,是为了他日不必再有牵扯,好明哲保身,稳健修行。 为了他日稳健,魏无涯不介意眼下冒点风险。 反正,他有「明镜台」在手,就算拿不下水灵,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只是他能为南奕出手对付水灵,却没法为南奕找到水灵。 南奕若欲对付水灵,必须自己想办法。 而南奕,也确实有法。 他取出「人言纸」与「缘莲灯」,说:“凭「人言纸」之力,可确定水灵大概方位;再凭「缘莲灯」之力,可锁定水灵具体方位。” “只是这「缘莲灯」,届时或需师兄亲自点燃火种。” 玄阶修士或妖魔,并不能免受黄阶诡器影响或干扰。 或许正面生效的特性,难以真正影响到玄阶修士,但追踪定位这等辅助效果,却基本能如常使用。 只不过,黄阶修士动用黄阶诡器,意图对玄阶修士生效时,易被察知,继而被反噬。 但玄阶修士动用黄阶诡器对付玄阶妖魔,却是不会有问题。 不过,「缘莲灯」的灾厄,乃是“无缘方解”,即与目标存在结下不死不休之缘,至多三日,必死一方;且双方斗法时,相互之间,亦招招暴击。 很显然,这个“必死一方”,并非是拖够三日对面便会暴毙之意,而是指三日内未曾杀死对方,自己便会暴毙。 南奕想叫魏无涯亲自点燃火种催使「缘莲灯」,却是不可能这么简单。 他接着道:“之前所言诡器「长生葫芦」,可孕育长生道果;食之可得旺盛命力、恢复伤势。” “师兄届时催使「缘莲灯」,若不能在三日内拿下水灵,可服食长生道果,化解其灾厄。” 长生道果,只有南奕及其分身服食,才能有替命之效;其他人服食,只是能得到旺盛命力。 但魏无涯作为玄阶修士,黄阶诡器「缘莲灯」的代价反噬,并不能真正做到叫其暴毙。 所以,若魏无涯服食长生道果,刚好可以可以化解「缘莲灯」灾厄。 见南奕安排好未能及时击杀水灵时的后手准备,魏无涯方才点头,同意由自己亲自催使「缘莲灯」。 他笑着说:“师弟身上宝物,倒是不少。” 南奕也腼腆一笑:“大都是黄阶诡器,不过尔尔。似玄阶诡器「人言纸」,也是靠陶师兄赐予,方才持有。” 魏无涯点头:“确实,陶师兄乃是跌境修士,身家自比我等丰厚。” 在商议妥当后,魏无涯施展「无相遁空」,裹挟着南奕、宋忠、燕青云,一起遁至南山县县境外。 ——南奕三人已非凡人,方能由他人遁术带着一起;当初许贤不曾施展遁术携带南奕,则是因南奕当时尚未入道,仍是凡人身。 魏无涯只将南奕带至南山县县境外,不曾直接遁入县城,却是不欲遭「龙气法禁」磨损道行。 不过县境之外,离县城也不算远。南奕自行施展「无相遁空」,很快便赶回了南山县。 宋忠与燕青云留在南山县,南奕却是从裘长生那拿回「长生葫芦」,接着便立马再次汇合魏无涯。 五月一日时,裘长生展开「游回印」,从瀛州岛传送至南山县,将「长生葫芦」四月孕育的长生道果赐给郭来,作为四明城道争幻境中,郭来自爆原血之灵重伤公冶青天之赏赐。 但今天已是六月十号,有着裘长生同样可以每日供应命力,「长生葫芦」中攒下了一颗五月孕育而成的长生道果。 这枚长生道果,南奕计划赐给燕青云。 在三月遭遇魔修宫劭化身袭杀时,南奕强行借法「秘魔舍身剑」,方才斩出一线生机。 彼时,南奕「天子剑」天赋尚未修至黄阶上品,紧要关头强行借法,实会伤人法种根基。 燕青云虽然一直不曾说起此事,南奕自个却是不会忘记。 所以五月这枚长生道果,南奕计划赐给燕青云,弥补其法种根基。 不过魏无涯突然搞出趁早报恩这回事,南奕也只好暂时挪用这枚长生道果,作为魏无涯催使「缘莲灯」之保障。 如果一切顺利,确实能在三日内击杀水灵,不曾激发「缘莲灯」代价,五月这枚长生道果,仍旧可以赐给燕青云。 至于南奕自己,却是指着六月孕育的长生道果,来作为自身已经斩出两剑「秘魔舍身剑」的替命之备。 船队于五月末离开瀛州岛,因满载银精影响航速,至六月九日,方才靠岸。 杜衡因「均仙索」代价,修为暂时跌至养气大成,为期二十日。 在这期间,杜衡也不愿急着返回离京,生怕中途遭变,准备在南淮城等到修为恢复,方才出发。 如此一来,等杜衡出发后不久,正好孕育出新一枚长生道果,能让南奕留作备用。 南奕一边计算着时间,一边在与魏无涯汇合后,由魏无涯施展「无相遁空」,快速赶回南海县码头。 买了条小船收入乾坤戒中,作为偶尔歇脚调息之所,两人继续施展遁术,快速赶向南海外海海域。 船队遭遇水灵偷袭,是在三日之前,不到四日。 而水灵自斩一成身子,需静修十日,方才恢复如初,无损修为。 正常而言,十日静修,不过晃眼功夫。甚至自斩三成身子,未有质变下,也只需三十日静修,不算太长。 所以水灵情愿舍弃部分身子作为买命财,也不想当真交出海玉莲等物。 只是十日时间,于南奕眼下,已然足够。 在水灵彻底恢复如初之前,也就是十日之内,沧海水仍旧会与水灵有着冥冥中的联系。 若等到水灵恢复如初,沧海水与水灵之间的冥冥联系被斩断,便没法动用「缘莲灯」锁定其方位。 不过眼下,由魏无涯直接施展遁术穿空,速度远在船只航行之上。 半日不到,便来到了内海外海交界地带。 此时,离水灵袭击船队,只过去四日。如果水灵没有第一时间觅地静修疗伤,留给南奕的时间,还在六日以上。 南奕取出「人言纸」,将约莫三成沧海水,倒在「人言纸」上。 问询「人言纸」所需之“纸”,可以是人皮,却不局限于人皮。 沧海水,便属于源自水灵的“纸”。 南奕要问「人言纸」水灵去向,事涉玄阶下品,便需玄阶下品之“纸”。 刚好,他手上又有着沧海水,可以做“纸”。 「人言纸」贪婪地吸食着沧海水,就像三伏天痛饮凉水,转瞬便叫沧海水隐去。 当所有沧海水皆被吸收,恢复干燥的「人言纸」,显露字迹,指出水灵目前藏身位置。 ———— 0241 仙门手段降水灵 【南波岛东南方向三十三里,百丈海底深处,水灵正于此静修。】 「人言纸」之言,不会百分百精准。 但南奕所问之事,也谈不上紧要,「人言纸」即便做手脚阴南奕,也阴不死南奕。如此,「人言纸」反而不会太过掺假,最多在方位角度上略有偏差。 又过一日,两人先至南波岛。 此岛,南奕虽是第一次到,却非第一次听闻。 他记得,陶知命诡器「诚神镜」,便是出自南波岛灵境。 不过南波岛灵境早已成为历史,眼下的南波岛,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岛。 原本,岛上还可能会有一些小妖。 但随着小妖聚集瀛州岛,南波岛竟一时成了荒岛,连一个小妖都不曾见到。 南奕隐匿气息,在南波岛上暂时歇脚。 未入玄阶,南奕还做不到纯以法力长久浮空。 魏无涯要去找水灵的麻烦,是在水里斗法,南奕自然不可能待在现场旁观。 加之此方天地并无路人围观不会受斗法波及之规则,南奕便老老实实待在南波岛,准备静候魏无涯得胜归来。 至于说可能会隐于暗中的魔修,一来魏无涯确定周围并无筑基魔修藏匿,二来南奕有着「灵境游」,随时可以遁入灵境。 只要布设防护法阵略作抵挡,即便真有筑基魔修突然杀出,南奕也可从容跑路。所以他也不至于太过杞人忧天。 将「缘莲灯」与少许沧海水取出,递给魏无涯后,南奕便缩在南波岛,耐心等待魏无涯战果。 为免打草惊蛇,魏无涯并未直接赶去「人言纸」所指方位,而是就在南波岛上,将少许沧海水倒入「缘莲灯」中点燃,锁定水灵方位。 此时水灵觅地静修方五日,沧海水还未完全断去与水灵之间的冥冥联系,仍可作为「缘莲灯」指引方位之火种。 随着「缘莲灯」亮起,魏无涯心中一动,大约感应到水灵所在,与「人言纸」所说方位略微偏差三里,倒也差不太多。 他没有直接施展「无相遁空」破空赶去,而是收敛气息,纯以法力浮空飞天,悄然来到水灵正上方。 魏无涯十分谨慎地探出神识,往海底扫了一圈,并未以神识找到水灵所在。 一来是水灵隐匿本领过人,二来是他为免暴露,压抑神识,确也探查不细。 不过凭借「缘莲灯」,魏无涯悄然来到水灵正上方,也不必神识探查,直接甩出三张符箓,直攻海底。 符箓,乃之前在南波岛时,趁着南奕布设防护法阵,魏无涯临时绘制之火符。其以时效性不长,换来威能甚强,虽达不到玄阶威能,却也相当于蜕凡圆满全力一击。 只见,火符受法力一激,火气弥漫间,转瞬便化作三颗连珠般的炽热火球,激射向海底深处。 沿途海水就像是不存在一般,猛地蒸发出一条蒸汽通道,反而滋长连环火球之气焰。 火球拖着橙红色焰尾,犹如自天坠下的火焰流星,俯冲海底,声势惊人。 原本潜心静修的水灵,终于被惊醒。 他不假思索,催运神通,唤起一道水幕护在身周,状如水泡。 转瞬便有三颗连珠火球,猛砸在水灵护身水幕上——准确说,只有第一颗火球是直接砸在水幕上,剩下两颗,是砸在正与水幕僵持的第一颗火球上,威能激发,骤然炸起诸多火焰乱流。 而水灵护身水幕,虽有震颤,却依旧稳稳立住,甚至将火球炙热之温隔绝在外,依旧清清凉凉。 毕竟只是魏无涯临时绘制的三张火符,在黄阶层次可称强横,但对玄阶之身的水灵来说,只要及时施展护身神通,尚不至于为此受伤。 但魏无涯的攻势,却不止如此。 他眼神平静而淡漠,头下脚上,紧跟在连珠火球后面,顺着蒸汽通道直冲向水灵。 当水灵护身水幕硬接连珠三火球,溅起诸多火焰乱流时,伸手过头、笔直坠下的魏无涯,其原本张开虚握的右掌,手指旋动,猛地捏拳紧攥。 刚刚溅起的诸多火焰乱流,似被牵引,急速旋转起来,形成一道火焰旋涡不说,还在吞噬着周围水流。 旋涡中心,一朵金焰不断跳动,在魏无涯法力加持下宛如魔焰,愈是吞噬水流,便愈是熊熊燃烧。 接着,火焰旋涡突然爆发出耀眼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按向水灵护身水幕,将整个水幕嵌套在火焰旋涡的中心。 原本轻松接住连珠三火球的护身水幕,被火焰漩涡牵扯着,开始扭曲不稳,乃至蒸发,发出急促的嘶嘶声,好似高温水汽在呼啸长鸣。 刹那间,水灵终于感受到来自魏无涯的威胁。 这一招火焰旋涡,源自魏无涯准备用来无缝对接融合「无相合」的术法,「叠石为山」。 该术本身已被魏无涯修至玄阶不说,还可以将适才甩出的三张火符威能,回收利用,汇于此术一并叠加,瞬间爆发。 换言之,魏无涯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三张黄阶上品火符能奈何得了水灵。 只是水灵居于海底深处,魏无涯隐踪匿息,倒是能悄然赶至水灵正上方的海面以上。但想避开水灵感知潜入海底,却是不大可能。 毕竟魏无涯不是水妖,需持续运转法力,才能在海中自如行动。 所以,魏无涯干脆直接从海面之上发起突袭。 他甩手三张火符开路,不仅是在打草惊蛇,叫水灵现出身形,更是在以「叠石为山」之术,勾连火符,突出一个既无他人可以借力,便自行勾连火符共鸣叠力。 如此而成的火焰漩涡,相当于玄阶术法叠加三张等若蜕凡圆满全力一击之火符,岂是水灵一道护身神通所能防住? 在火焰旋涡裹住水幕后,水幕扭曲变形,开始剧烈震颤,似在竭力对抗火焰旋涡,又像是濒临极限的锅炉,于长鸣声中嘶嘶喷气。 水灵法力源源不断地流入水幕之中,试图给其降温一般稳住护身水幕,进而稳住阵脚。 然而,火焰旋涡骤然爆发的炙热之威,彻底摧毁水灵护身水幕。 突然遭袭、失去先手不及躲闪的水灵,瞬间便遭火焰焚烧,有火舌般的炽焰顺着水灵身子蔓延,发出噼啪声。 水灵语气悲愤,长恨道:“该死的人族修士。” 水灵正在静修疗养,陡遭袭击,顿时便被魏无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但眼见魏无涯占了先手,水灵不再想着一点伤不受,干脆发了狠,欲以伤换伤。 反正他乃是水灵之身,只要愿意花水磨工夫静心疗养,即便是受再重的伤,也能恢复如初不伤根基。 他不信魏无涯能与他比较谁对自己更狠,敢不顾道基一心拼命! 水灵一边流转法力,试图扑灭身上火焰;一边运使攻伐神通,准备不顾一切先给魏无涯来个狠的。 无论如何,海中斗法都属于水灵主场。魏无涯杀入海中深处,总得分出部分心力,才能在海中自如呼吸乃至行动。 水灵觉得,就算他还剩半成身子未复,状态非是圆满,只要鏖战一阵,主场作战下,都能反占上风。 只是水灵神通刚要使出,魏无涯已然激活「明镜台」,展开明镜法域,禁掉水灵攻伐神通。 这一下,赶上神通被禁之反噬,水灵甚至突然咳出了水。 更关键的是,「明镜台」只禁旁人,并不会禁器主本身。 魏无涯仍旧可以自如施展攻伐神通,猛攻水灵。 好在只是攻伐神通被禁,水灵仍旧可以施展护身神通,乃至水遁之术等,并不是完全任人鱼肉。 水灵压住伤势,继续唤起护身水幕,阻拦火焰旋涡。 虽然魏无涯「叠石为山」之术能不断回收复用术法威能,但水灵每次展开护身水幕抗衡火焰旋涡,都会实打实地将术法威能对冲抵消,不至于被魏无涯一道术法连破多道水幕。 然而,魏无涯眸中运转「无相真解」,一直在观察分析水幕底细。 当水灵第三次唤起护身水幕,魏无涯抬手一道「无相伏」,竟直接消去水幕。 没有水幕阻碍,火焰旋涡登时紧缩,锁住水灵疯狂旋转,宛若石墨。 “卑鄙人族,欺妖太甚!”水灵恼怒。 魏无涯一言不发,只面色沉着地继续猛攻。 从他催使「明镜台」那一刻起,“闭口”、“洁行”两项戒律便自生效。 因在海中,魏无涯没有隔绝海水,湿身斗法,也相当于是在清洁身体,不需扫地,便应了“洁行”之戒律。 至于前者,却叫魏无涯此时说不出话,只能默不作声。 水灵不知个中详情,只道魏无涯目中无妖,愈发气恼。 攻伐神通被诡器「明镜台」禁掉,护身神通又被术法「无相伏」消掉,水灵心中憋屈,却也知道遭遇强敌,必须设法逃离。 在护身神通施展不出的情况下,水灵干脆直接爆气,激荡法力,稍稍迫开贴身旋磨的火焰旋涡。 然后,他施展水遁,强行遁离。 水灵有一神通,可混于水中隐匿身形,极难被察觉。只要遁离之后甩开一段距离,水灵有把握逃出魏无涯感知。 奈何,「缘莲灯」一直浮在魏无涯脑后,锁定着水灵。无论水灵遁去何方,魏无涯都能第一时间施展「无相遁空」,紧咬在水灵身后。 在此期间,因「缘莲灯」“无缘方解”之特性,会使双方斗法时招招暴击。可偏偏「明镜台」禁了水灵攻伐神通,水灵只有招架逃窜的命,却无反击之能。 在魏无涯步步紧逼下,水灵伤势越来越重。 如果这里是东海,水灵还能带伤转移,坚持着赶去找相识妖魔施以援手。 但这里是南海,不说最近玄阶妖魔大都赶去东南海或西南海交界地段,即便当真遇上了南海玄阶妖魔,也只会落井下石。 随着水遁之术也被魏无涯解析完,可以施展「无相伏」破去水灵水遁之术后,水灵陷入了绝境,走投无路。 他看向魏无涯脑后悬浮的「缘莲灯」。 莲灯之中,点燃沧海水所化火种,在水灵眼中格外刺眼。 那是他数日前斩掉身子所化沧海水,是杜衡口中的添头。 但这个添头,竟引来了魏无涯不说,还凭借莲灯诡器,死死锁定其方位,叫他逃离不了。 水灵悲愤,深恨人族修士之卑鄙。 他融汇诸多异水于一身,真要放开手脚公平斗法,水灵自信不会输给魏无涯。 毕竟魏无涯还未去无相仙门内门报到,纯论术法手段,暂时并不比玄阶散修强上多少。 若无诡器之力相助,水灵手段众多,既不惧正面搏杀,也有安全撤离之手段。 可在「明镜台」与「缘莲灯」双重压制下,水灵空有诸多手段,却难施展,终至于穷途末路。 不过,水灵还有着最后一招。 他知道魏无涯盯上的是其本体核心,即沧海珠。 自知必死,水灵心中惨笑,却是下定决心,起了自爆之念。 明镜法域,能禁掉水灵攻伐神通,叫其有力使不出。 但自爆,并不属于攻伐神通。 所谓自爆,实是通过引爆法种,将法种中蕴藏的规则之力接到一块,借助规则之力相冲突时的爆炸,猛地宣泄威能。 水灵感受到伤势累积下命力不住流逝,自知必死。但他宁死,也不想叫魏无涯捞取好处,夺其尸骸。 甚至于,水灵还想通过自爆,以命换命,将魏无涯也给带走。 只是魏无涯离他不远不近,着实没有贴身自爆之机。 水灵百般无奈下,亦只能决然自爆——于他而言,这是最后的尊严。 水灵湛蓝身躯开始剧烈颤抖,似只是激荡法力,竭力变化手段,在凭借法力直接抵抗魏无涯攻伐之术。 但在法力激荡至极限后,随着水灵一声愤怒咆哮,忽有一道璀璨蓝光从水灵体内绽放而出,迅速蔓延开。 蓝光暴涨,辐射方圆,甚至连魏无涯也在蓝光笼罩之中,被水灵无形法力缭绕。 而水灵湛蓝身躯却是迅速缩小,凝成一颗珠子,即沧海珠。 所谓蓝光,原来是从沧海珠内绽放而出。 当整个水灵都仿佛融入沧海珠之中,沧海珠内部蓝光不断闪烁明灭,更有九道水流在其中形成涡流状。 这九道水流,即水灵九大法种所蕴含的规则之力显化模样。 若九道水流通过涡流全数汇聚于一处,即水灵自爆之时。 ———— 啊,为什么七月会有三十一天,为什么成都会有大运会orz 0242 沧海珠碎思绸缪 然而,水灵体内法力流转,逃不出魏无涯「无相真解」之窥探。 他欲自爆,亦在魏无涯所料之中。 此世修士,可以斩妖除魔,取妖魔尸骸为炼器材料。 但妖魔也不是慈善童子,真要遭遇强敌,自知难逃一死下,十有七八,都会毅然自爆,不给他人留便宜。 所以收集此类材料,也不容易,若无绝对实力快速击杀,经常会劳而无获。 不过,魏无涯早有准备。 眼瞅着水灵即将自爆,魏无涯眸中金光一闪,却是瞳术「惑神击」。 无相仙门九大术法,最后三术,是为「无相合」、「无相借法」、「无相万相」,须晋入内门,方得传授。 但寻常仙门弟子,若无勇猛精进之心性或机缘,按部就班中规中矩修行,多是讲究十年养气、三十年蜕凡。 这么长的时间,自然不可能让人体九宫闲置,通常都会参悟异源术法以缔结法种。 只不过,即便是异源术法,多半也是选择参悟法理特性相近之术,好在晋入内门后,法种相合,融汇术法。 如「叠石为山」,便是对应「无相合」;「惑神击」,则是对应「无相万相」。 「无相万相」,在南奕眼中,可以称为dos攻击之术,通过庞杂的灵犀消耗性攻击,干扰敌方心神,耗其心力。 不过道法万千,即便是同一门术法,在不同修士理解中,都会形成偏差,出现不同侧重。 魏无涯按照自身理解,为「无相万相」准备的前置术法,名曰「惑神击」。 顾名思义,此术注重惑人心神,可以在关键时刻扰乱他人心念思绪。 只是包括妖魔在内,平素紧守心神,就算吃了一记攻心神通,也不至于被彻底迷惑住。 所以魏无涯按捺至今,直到水灵即将自爆,才猛地使出「惑神击」。 固然,因是直接引动规则之力爆炸,自爆威能极强,即便黄阶修士自爆,都能在一瞬之间炸出玄阶威能。 但在自爆前夕,法力激荡间,亦是水灵心神防线最为薄弱之际。 甚至于,为了引爆法种,沧海珠内显化九道水流形成涡流状的同时,本身也是水灵将所有心神之力收回,用于引动法种深处的规则之力,不再对外设防。 魏无涯使出「惑神击」,瞬间迷惑住水灵心神,竟叫其不觉有异,仍旧以为自己正在自爆。 随着“水灵”身躯彻底融入沧海珠中,沧海珠剧烈震颤不休,就仿佛有九条巨龙正在珠内挣扎,令沧海珠表面隐隐出现裂纹,似乎随时都会崩溃。 最终,九条巨龙顺着涡流相会,强行拼凑成一条奇形怪状的庞然怪龙,彻底撑爆沧海珠。 那一瞬间,沧海珠爆出一道无比耀眼的璀璨蓝光,轰的一声,犹如水灵在发出最后的嘶吼,骤然激荡,疯狂冲刷四面八方。 自爆的冲击波席卷而去,吞噬周遭一切,将整个海域搅得一片混乱的同时,“魏无涯”亦首当其冲,被自爆冲击波撕成肉末。 接着,无尽蓝光自沧海珠碎之地长泻而出,化为绚丽而恢弘的蓝色光幕,将混乱现场轻松抹去,重新涂成静寂海域。 看见这一幕,水灵十分欣慰,将自身最后一丝法力,连带着最后一丝意志,于刹那间—— 等等?我都自爆了,如何得见的这一幕?! 水灵意识到不对,猛然摆脱「惑神击」所造幻境。 但已经迟了。 原本一直与水灵保持一定距离的魏无涯,已然来到水灵适才所在之处,伸手抓住了水灵本体·沧海珠。 水灵回过神的刹那,魏无涯手中法力吞吐,已瞬间破去水灵如在虚幻维度的九宫法种,抹灭水灵意识,绝其性灵根基。 换言之,水灵死了,死得无声无息,更死得憋屈,竟死在了自爆前夕。 虽说刺破九宫法种时法种反震,将魏无涯震出轻伤,但比起引动法种中的规则之力自爆,这点轻伤,着实不值一提。 魏无涯取过沧海珠一看。 珠色湛蓝通幽,晶莹剔透之余,似有水流在内部流淌。 水流荡开波纹,就像是层层涟漪;轻轻晃动,便仿佛有海浪涛声。 他往珠内探入一丝法力。 有幽蓝色光芒洋溢开,将周围之景映照得朦胧而柔和;更似有水波舞动,不同水波对应不同性质,或清凉或湿润,或浩渺或深沉,不一而足。 魏无涯轻轻颔首。 就炼器材料而言,沧海珠确实可称极品,不仅内部自成一域,珠中沧海水,更是可以挖掘出诸多神异特性。 虽然寻常手段很难完美挖掘其特性,但反过来看,也可将沧海珠视作百搭的炼器材料,可以适应诸多诡器。 只是不知,南奕会将沧海珠用于哪件诡器? 魏无涯心中想着,开始折返南波岛。 在冲出海面后,他不断擦拭沧海珠,以此手段满足“洁行”戒律。 等魏无涯落在南波岛上,南奕见魏无涯一言不发,且在一直擦拭沧海珠,立即知晓其动用了诡器「明镜台」,须响应“闭口”、“洁行”两项戒律,或者说病灾。 【灾厄·病:心如明镜台,明镜却非台——无法向他人表露心意。】 【灾厄·病: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须时刻保持清洁之举。】 南奕二话不说,伸出右掌,示意魏无涯转劫病灾。 魏无涯斗法水灵,既是为南奕而战,相应病灾,自该由南奕代为化去。 两人对掌间,法力相连、气机相通,魏无涯心中一动,照旧先将“闭口”病灾传予南奕。 魏无涯每次动用「明镜台」,都须守一年戒律。 但不同上回,魏无涯眼下已是玄阶下品的筑基修士。 病灾转劫,自玄阶起,若是跨阶转劫,每差一品,转移时便会使病灾增至十倍。 如果南奕眼下也已筑基,病灾传给他,照样是一年;但他现在是蜕凡修士,差了一品,便是十年。 若南奕只是养气修士,差了两品,欲替魏无涯接过病灾,则会变成百年。 倘南奕剩余寿元不足百年,便没法接过魏无涯病灾。 某种意义上,这是在限制高阶修士将自身病灾轻易外传给低阶修士。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高阶修士生命层次更高,同样的病灾传给低阶修士,会更为强横。 好在黄阶修士生命层次未发生根本变化,将病灾传给凡人武者,不会有这种十倍增幅。 南奕照着上次的精细化操作,通过灵活转劫,将“闭口”病灾转给若干入睡奕武者,耗费一夜功夫,悄然化去此灾。 倒是“洁行”病灾,略微麻烦些。 南奕上次,是以长生真气为饵,冠以考验之名,哄得众多奕武者入水修炼一日内功,方才化去“洁行”病灾。 若让南奕继续组织人手泡河练功,虽不是不行,却也确实有些麻烦,还会引人关注。 好在,瀛州岛一行后,南奕得有龙血真气,正于南海暗中传播。 虽然距今不过一月时间,但小妖本就多抱团,正适合发展下线助力修行的传武模式。 加之龙血真气传武,去除了品行考核之门槛,传播更易。南奕略一感应,竟发现自身麾下,已有万余龙属海妖挂名。 而身在海中便算泡澡,满足“洁行”戒律。 南奕靠着一众海妖,耗费半日光阴,总算是悄然化去“洁行”病灾。 待得收功,南奕终于从魏无涯手中拿回「缘莲灯」、长生道果、沧海珠等物。 他把玩了一番沧海珠,便由魏无涯带着,一路遁回南山县。 “南师弟,愚兄准备赶去内门好生修行,在此便预祝你修行顺遂,早日筑基。” 在将南奕送回南山县后,魏无涯当即告辞。 南奕亦只得道:“承蒙吉言,奕也祝师兄早日定玄种、绽元神。” 然后,魏无涯施展「无相遁空」,迅速离去。 南奕看在眼中,竟觉魏无涯跑路,甚是有些迫不及待,像是急于与他划清界限,好在日后不相往来。 南奕轻叹一声:何至于此。 魏无涯业已筑基,却还如此着急地了结人情因果,显然是将南奕视作灾星瘟神。 对此,南奕觉得自己很无辜。 他也想低调修行、稳健发育,奈何命数似被明尊编织,好几次都是被迫卷入麻烦事中。 但麻烦归麻烦,遭遇的事变多,比起按部就班修行,道行精进无疑会更快。 若魏无涯不曾早早了结人情因果,等到南奕筑基,两人多加走动下,南奕有信心,让魏无涯赶上诸多“机缘”。 只要魏无涯命大,撑过这些“机缘”考验,届时多半都能晋入元神期。 不过魏无涯行事稳健,偏爱明哲保身,不等南奕筑基,便已上赶着早早了结人情因果,只与玄阶下品的水灵斗了一斗。 南奕心中无喜无悲,倒也不觉可惜。 反正等他筑基之后转入内门,还会结识更多修行者,不必过分看重某位修士的个体战力。 虽然诡器「明镜台」,功效确实很强势,能让人难以反击。如果落在旁的仙门修士手中,倒也罢了,毕竟其他人打不过可以逃。 可无相仙门还有一招「无相伏」,能破法反制,将人其他术法也给破掉。两相配合,堪称同阶无敌。 如是寻常修士,一旦动用「明镜台」,两项病灾动辄一年起步,倒也称得上限制颇重。 但对早早点出开宗立派这一技能的南奕,却是问题不大。 南奕对「明镜台」,并无觊觎之心,只是有些想将魏无涯忽悠成工具人。 奈何魏无涯一心明哲保身,甘行苟道,也只得作罢。 六月十三日深夜,南奕步入南山县,悄然回到开明书馆。 他不急着通知宋忠等人自己已回,而是一边盘算着炼器事宜,一边回到开明书馆中为他所留的卧室。 开明书馆,原是保安医馆,为医官许洛所有。 南奕将之改为书馆,亦为自己留了间卧室,并吩咐其他人不必打扫此屋。 所以进得屋中,其实满是灰尘。 南奕一挥衣袖,法力一卷,将屋中灰尘蛛网等,全数凝成球,甩到院里的草坪泥土上。 然后,南奕看向卧室角落。 在接手保安医馆时,院中栽有三株灵草。南奕彼时又未入道,既带不走,也没法炼丹,便干脆移栽到花盆之中,放于卧室角落。 虽然几个月都未浇水,但这三株灵草并不娇嫩,只需吞吐源炁灵机即可存活,倒也安然无恙。 南奕看了眼三株灵草,旋即于床上盘坐,陷入沉思。 炼器之事,只要借来广寒冰焰,南奕可以自行炼器,倒是不必假于人手。 但黄阶上品的诡器「长生葫芦」,以玄阶沧海珠为引,虽可升至玄阶,却需玄阶炼器师出手。 毕竟玄阶材料为引,只是引子,并非百分百注定进阶。 南奕修为不足,若是自个炼器,虽能为「长生葫芦」增添神效,却没法将之推上玄阶。 但玄阶炼器师,南奕身处凡世外门,却难寻到。 思虑再三,南奕最终还是决定自行炼器。 不提请人出手,会泄露「长生葫芦」根底一事。便是「长生葫芦」需每日浇灌命力这一点,也注定此器难以离身。 即便南奕当真请到了玄阶炼器师,炼器之时,多半会让南奕回避。可一旦回避,失了每日命力浇灌,稍有差池,诡器便会破碎。 南奕不欲冒此风险,终是决定自行炼器。 反正等他筑基以后,仍旧可以另寻玄阶材料,继续将「长生葫芦」推至玄阶。 至于沧海珠,也不必太过宝贵,非得等到日后再使用。 在南奕心中,该用就用。只要发挥实用,便不算浪费,不必追求百分百物尽其用。 念罢,他灵犀传讯,唤来燕青云与郭来,吩咐了几句,便在卧室之中,准备直接开始炼器。 南奕先是取出「长生葫芦」,左手托着,端详片刻,又将沧海珠取出,托于右手。 他的心思很简单,凭借沧海珠自成一域之特性,为「长生葫芦」增添储物之效即可。 至于沧海水潜藏的诸多神效,既已决定不急着进阶,南奕也就不必挖掘,叫沧海珠融入「长生葫芦」潜移默化便行。 ———— 0243 南淮八艳任自流 南奕进入天华阁时,裘长生也入了脉楼,直奔五楼。 只不过,前四楼都顺风顺水,却在欲登五楼时,被拦了下来。 裘长生源自诡灵葫芦女所召道兵,乃南奕养气小成时的加强版复制体。被南奕炼作分身后,靠着广传长生真气的信力反馈,倒是水到渠成地达到养气大成修为。 但养气大成,在脉楼正常只能入四楼。 裘长生佩戴「无颜面」,言行举止凛然生威,能使人顺服,且不会被他人记清容颜面貌。 只是容貌虽能遮掩,其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养气大成,不会让人判断不准。 前脚刚将南奕引至天华阁的脉楼管事,后脚便把裘长生拦住,不让其上五楼。 “道友见谅,若只养气大成修为,还请在四楼参与博戏。” 裘长生之前也不知道脉楼规则,被拦下后问道:“四楼能否投注「餋王斗」?” 脉楼管事摇头,解释道:“「餋王斗」只在五楼举办。道友若想进行博戏,可在四楼投注「千鸡辨」。” 裘长生无奈摇头,只好从乾坤戒中取出一物展示,而后道:“如此,可否上得五楼?” 他取出的是一块表示脉楼贵宾身份的金色令牌。 这块金色令牌,乃是脉楼之主开辟脉楼时,赠给洛家洛苏。 只不过洛苏从来没用过,便干脆交给了南奕暂用,被南奕收进了乾坤戒中。 持此令牌,可直入脉楼第七楼。 脉楼六楼,对应的是蜕凡大成或圆满修士。但到了脉楼七楼,并非对应筑基修士,甚至也不再是赌坊,而是脉楼提供情报售卖服务之所在。 持金色令牌者,视为脉楼贵宾,可直入七楼,找脉楼购买情报。 洛苏能为南奕提供文武百官近几年的履历信息,却也提供不了每个人的具体情报。 他将金色令牌留给南奕,是为了让南奕有个购买情报的来源渠道。 只是南奕得知苏光在此连赌连输后,另有计较,并不急着找脉楼购买情报。 裘长生取出金色令牌,脉楼管事虽一时不清楚该令牌具体对应哪一位,却也不敢怠慢,连忙请裘长生上了五楼,为其单独开了雅间天夏居。 不一会,南奕与裘长生,一个在天华阁,一个在天夏居,分处两地,却又仿佛隔空对视了一眼。 脉楼的雅间,能将神识隔绝在内,除非开门,否则根本没法对外神识传音或者干扰场中比赛。 但裘长生乃是南奕分身,又是源武者之一。 当两人相距不远时,心有灵犀,根本不必神识传音,就能互相知晓对面情况。 不过两人都未急着投注,而是等新的一场「餋王斗」就位,才开始投注。 ………… 在天华阁,苏光并无分心他顾的想法,甚至根本没将南奕进入天华阁之事放在心上,只是等着每次投注时,机械无比地随手丢出一块筹码。 南奕找雅间侍女换了一堆筹码,坐在另一处位置上,跟着苏光投注。 苏光投多少,南奕便跟着投多少。 连着跟了好几次,苏光才终于瞥了南奕一眼。 不过其眼神死寂,仿佛看了,又仿佛没看,很快便收了回去,继续透过雅间单向可视的落地窗看向「餋王斗」现场。 南奕不以为意。 他已看出苏光眼下状态极差,完全是强撑着不歇,坚持等破财消灾化去霉运后,才肯松懈。 包括苏光之前面色苍白,眼神黯淡,气息颓然,甚至连南奕在一旁坐下都视若无睹,也不是因为苏光输麻木了,而是她匆忙赶到脉楼前,就已经是这般模样。 所以南奕不发一言,只默默跟注苏光,与苏光一起体验连输的别样感觉。 苏光完全是放弃了思考,每次都随缘投注。 如果投弱势一方胜,弱势一方就会顺理成章地落败被食; 如果投强势一方胜,强势一方便会巧之又巧地被对面反杀。 总之,怎么投都会输,俨然有种身在网中不可得脱的窒息感,仿佛被命运洪流碾后裹挟走的漂浮杂物,身不由己,无力挣扎。 南奕心平气和,虽在不断跟注连输,却细心体会这种平时少见的微妙感触。 不过,连输之下,身前筹码越来越少,很快用尽。南奕只得找雅间侍女,又兑换一批新的筹码继续输。 虽然每次投注都只投一块筹码,但架不住连输,筹码如流水一般只见去的、没见回的。 不眠不休连输十八个时辰后,南奕身上钱财便已全数耗尽。 他取出诡器「纯火焚金罩」,问雅间侍女,可否暂时抵押质当,赊欠钱财,等过上几天,再来赎回诡器。 侍女有些茫然。 脉楼当然有典当业务。但她看不懂南奕为何非要混进天华阁,跟注苏光,陪着苏光一起输。 只是就当侍女出门,准备向上请示南奕诡器可以赊欠多少时,她收到传音,不必抵押,直接批了南奕随意预支筹码之资格。 南奕闻言挑眉,却也不以为意,将「纯火焚金罩」收入怀中,直接预支筹码跟注苏光。 他确实是在跟注苏光,继而不断连输。 但他又不是真正地输。 因为南奕投注的同时,裘长生也会在天夏居中投注,投与南奕完全相反之注。 南奕未必输麻了,反向投注的裘长生,却是确实赢麻了,赚得盆满钵满。 而裘长生的身份,瞒不过脉楼之主。 虽然洛苏一直没来过脉楼,其令牌编号,脉楼管事见了,甚至一时不知对应哪家家主。 但脉楼要查,还是会很快查到。 再加上裘长生佩戴的「无颜面」,只是黄阶中品诡器,对应养气期,能叫养气修士难以看破遮掩,却防不住蜕凡修士有心窥探。 脉楼之主看破「无颜面」遮掩,看到裘长生与南奕相似之面貌,登时知道两人实乃一人。 虽觉好不容易赶上苏光这么个不断散财的冤大头,却又来个南奕,敞开口袋地从脉楼手中抢钱,着实有些晦气。 但脉楼之主,看在南奕还算知道分寸,没有让脉楼反过来亏钱的份上,不欲多事,由着南奕折腾。 在天夏居,每场「餋王斗」,裘长生都只以一块筹码作为初始筹码,不断投注。 每赢一组,他便将赢来的筹码全数押注下一组。 随着筹码越积越多,脉楼先是为裘长生更换大额筹码,最后干脆改为将裘长生筹码余数记在木牌上,让裘长生直接投注木牌,免去天夏居中筹码堆积,难以快速投注之麻烦。 等到每场「餋王斗」结束后,裘长生只保留最小额的一块筹码,然后将剩余筹码兑为金元,收入乾坤戒中。 如此这般,虽是敞着口袋从脉楼手中抢钱,但终究没有让脉楼反过来亏钱。 因为裘长生再是连胜,初始筹码太少,在前半场并不会太过突出。 要到后半场时,随着裘长生筹码体量激增,才会将其他赌客的钱财,接近于尽数收入囊中,不给坐庄的脉楼分钱。 而且,因为有时候苏光会投注明显强势的一方,导致博戏频繁爆冷,让庄家得以血洗赌客。 所以脉楼其实不会亏,只是没有像南奕没来的前三日那般赚钱。 不过,这是建立在裘长生初始筹码小,前半场抢钱能力不显著上。 如果新的一场「餋王斗」开始时,裘长生选择将累计所赢直接梭哈,不给脉楼前半场坐庄赢钱的空间,脉楼未必不会将裘长生直接请出去。 至于现在,脉楼之主不欲多事,便默认了南奕利用分身抢钱之举。 脉楼的「餋王斗」,一天计有八场。 最终,裘长生是在脉楼连赌三日余,总共以全胜场次赢下二十六条餋王后,才在第二十七场「餋王斗」时,梭哈失败,输掉了第二十七场中的筹码。 不过,裘长生梭哈失败,也就意味着苏光,终于押对了一次。 在那一瞬间,天华阁中的苏光与南奕,皆是一怔。 两人原本早就习惯了连赌连输,输完后继续丢新的筹码。 结果,投注桌突然吐出了筹码,让两人见到了回头钱。 原本情绪陷入死寂的苏光,在看见回头钱后,终于在微微一怔中,回过了神来,长舒一口气,仿佛卸掉了天大的负担。 “可算是把钱输够了……”苏光喃喃自语,“只是破财消灾的耗时,竟比预先估计多了一日?” 此时的苏光,还没反应过来南奕在旁,直接自言自语说出了声。 南奕一听,心中琢磨:似是因裘长生借机赚取钱财,导致苏光在通过破财消灾化解霉运时,打了折扣,凭空多输了一日,才彻底化去霉运。 不过,就算是多输了一日,苏光也一直能源源不断地取出银元兑换筹码,不像南奕,只跟注十八个时辰,就耗尽了身上钱财。 由此可见,苏光身家之富,远超南奕想象。 这时,苏光也意识过来南奕的存在。 她虽忘了自己是否同意南奕进天华阁,也不清楚南奕来意究竟是啥,但既然南奕愿意陪着她连输三日,以此方式结下善缘,苏光自然也不会忽视南奕。 不过她状态确实极差,只得歉然道:“还请道友见谅,我从灵境之中狼狈逃回,身染恐怖霉运,时刻不敢松懈,全靠破财消灾才堪堪化去霉运。” “此时心神疲乏,恐难与道友相谈。不若道友先去别处候上一候,容我休憩半日,再来会上道友?” “好说好说。”南奕和善笑道,“我就在这脉楼中候上半日,等苏道友恢复心神之力后,找脉楼之人叫上我即可。” “多谢道友体谅。还请道友留个名姓,我届时好来寻你。” “在下南奕,无相弟子。”南奕言简意赅地报了姓名,随后便暂时告辞,从天华阁中离开,等待苏光恢复状态。 苏光身染恐怖霉运,当真是喝凉水都塞牙,根本不敢有丝毫松懈,连睡都不敢睡,提心吊胆地赶回离京城脉楼,第一时间借助破财消灾的形式化解霉运。 强撑数日下,其心神困乏至极,很难再与人正常相谈。 面对苏光表示她欲休憩半日,南奕自然识趣告退。 不过出了天华阁后,南奕不加掩饰,直接便赶去了天夏居。 打从裘长生不得不取出洛家金色令牌才能登上五楼的那一刻起,其与南奕关系,便已注定会暴露。 所以南奕打算抵押诡器赊欠钱财时,脉楼直接免了这一走过场的环节,叫南奕随意预支筹码。 而知道脉楼已然查清裘长生来路,南奕眼下得了空闲,也就直接到了天夏居,与裘长生汇合。 在还掉预支筹码所欠钱财后,南奕身家,仍旧膨胀了四十余倍,抵至一千八百三十六金元,称得上乍然暴富。 法财侣地中,修行资财,一直是南奕薄弱环节。 靠着售卖九花玉露丸,南奕近半年来,勉强攒了四五千银元,折算也就四十余金元。这点钱,大概够买一件黄阶中品诡器。考虑到只是南奕白手起家近半年收益,其实不算少。 可南奕当下,却已是蜕凡修为,对应黄阶上品。 这点身家,就着实赶不上趟了。 固然有他道行精进太快,攒钱时间太短的缘故,但身家太少终是底气不足,真要遇到需求之物,根本买不下来。 所以知晓苏光身染霉运,连赌连输后,南奕心中动念,生出计较,一边让本体陪着苏光连输,混个脸熟先;一边让分身反向投注,赚点快钱。 反正苏光破财只为消灾,究竟输给谁并不重要。南奕借机操作,即便之后让苏光知晓了详情,也谈不上得罪,至多让其略觉膈应。 盘清收获后,雅间侍女表示,脉楼之主有请。 南奕将诸多金元及二十六条餋王收下,并将裘长生收入体内继续合体,接着便在侍女引领下,来到脉楼七楼。 到了七楼,没了诸多琉璃灯饰,看起来倒是有几分返璞归真的感觉,像是寻常楼阁,而非赛博片场。 不过这个时候,南奕已经不敢小瞧脉楼。 在脉楼中待了四天三夜后,依靠「洞真」天赋的被动解析之力,南奕恍然发现,整个脉楼,本身便是一件道器。 ———— 0244 葫芦空间将欲行 所谓道器,多是指本命道器,或与自身道途息息相关,通过种种手段,将诡器之流炼作道器,保留其正面神效的同时,尽可能地化去负面效果。 比如脉楼。脉楼立于京城,开设赌坊,实则就是脉楼之主在借此手段蕴养道器。 脉楼高七层,且越往上面积越小,实是一座七层宝塔。 此塔名唤「红尘万象塔」,自成一界,能收万物,内蕴红尘浊气,可以红尘浊气衍化种种玄妙,比如生成幻境,亦或是以红尘浊气污人道心。 再者,还有脉楼雅间隔绝神识之效,南奕初时以为是布设法阵之功。结果后面才发现,似也是「红尘万象塔」红尘浊气之运用。 南奕待在脉楼之中,实则就是待在「红尘万象塔」内部。 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加之南奕因「洞真」天赋故,直感敏锐,其实有些隐约的不适感。 虽然「红尘万象塔」未必能轻易镇压南奕,可真要突然发难,叫南奕落得满身狼狈,却是再轻松不过。 所以,脉楼虽是离京城出了名的赌坊加情报组织,甚至给离京各大世家家主都赠过金色令牌,洛家洛苏,却是一直没有来过脉楼。 当然,洛苏本就不必亲自动身。他若需要什么情报,自可叫手下操办。 南奕恍然想通洛苏为何一直不曾来过脉楼的原因时,也在心里暗道:如非必要,还是不来脉楼为好。 思索间,南奕被侍女引至脉楼之主所居的七楼房间外。 侍女恭谨退下的同时,南奕则是信步走入房中。 房间似是静室,未加装饰,几无一物,只在房门对面墙上挂了一副画。 画作颇类《清明上河图》,绘制离京城主街沿街的种种繁荣景象,既有数量庞大的各色人物乃至牲畜,也有各式各样的楼屋建筑及车轿。 而且,画作并非静止之画,诸多小人仿佛生活在画中世界一般,不断游走行动。 然后,脉楼之主双手负后,背对南奕、面朝画作地立在屋中。 其锦衣华服、器宇轩昂,单是立着,便能让人感觉到一股昂扬肆意的气焰,乃至于有种“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的气场。 直到南奕进屋,脉楼之主才转过身来,含蓄笑道:“脉楼之主东凌天,见过南奕道友。” 南奕做了个时揖:“无相弟子南奕,见过楼主。” 东凌天只是旁门修士,并非仙门弟子。但他既然能在离京城中站稳脚跟,又早已蜕凡圆满修为,炼有道器「红尘万象塔」,南奕自不敢怠慢、小觑于他。 这时,东凌天随手一挥,屋内便出现了两个蒲团,供两人坐下。 在「红尘万象塔」中,东凌天相当于是名副其实的东道主,传送挪物,并无难度。 南奕不知东凌天唤他欲何为,但客随主便,遂在蒲团上坐下。 东凌天瞥了南奕乾坤戒一眼,笑道:“道友倒是好手段,竟想出这种法子,来我脉楼抢钱。” “因缘际会,不值一提。”南奕斟酌字词,应道。 他倒是不觉得东凌天会在乎此事。 一千八百金,对南奕来说属于一笔巨款,堪称乍然暴富。但要拿来和脉楼流水比,多半都排不上号。 再者,南奕只是抓住机会赚上一笔,难以长久为之,东凌天自然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事虽小事,却不妨碍东凌天借这个由头,找上南奕。 “听闻开辟教派者,或可汇聚信徒灵犀,于虚无之中衍化灵犀界,又称虚灵境。” “而我脉楼,采人心愿力、红尘浊气,聚拢灵犀,同样衍化了一方红尘幻境。” “只是此法剑走偏锋,所衍幻境或有瑕疵,尚需印证。原本以为,凡世应该出不了熟悉灵犀界者。却不想,道友竟以黄阶之身,开辟教派。” “是以,我有一不情之请,想请道友入我画中,印证修行。” 东凌天说着,微微侧身,指了指背后墙上悬挂的画作。 此画,正是东凌天所衍灵犀界,红尘幻境之显化。 「红尘万象塔」,既是东凌天道器,自与其道途息息相关。 他至今滞留凡世,正是为了蕴养「红尘万象塔」,并完善红尘幻境。 在玄阶,即炼气化神境,分为筑基、玄种、元神三关。 元神期修士,修行目标是为孕育元神法相,展开道法领域,进而在天地之间留下自我印记。 东凌天自知自己乃是散修,功法传承不如仙门弟子精妙。想要不输于人,唯有剑走偏锋,以灵犀界入手,积累足够底蕴,再于晋入玄阶之后,尽早修至元神期。 届时,红尘幻境衍化为红尘法域,东凌天也就能在玄阶上品层次自然而然地站稳脚跟。 毕竟,即便是仙门弟子,元神期时也未必能成功孕育元神法相,难以展开道法领域。 所以,东凌天完全是将自身玄阶道途,压在了红尘幻境之上。而红尘幻境的完善程度,实际上就是东凌天底蕴积累程度。 如果没有南奕存在,或许等到某个时候,东凌天自觉底蕴积累已至瓶颈,便会顺势破境筑基。 因为开辟教派,衍化灵犀界,正常乃是地阶修士之修持。 东凌天不可能找到地阶修士为其印证修行。 但南奕的出现,让东凌天有了印证修行,进而更上一层楼的可能性。 在东凌天刚开始说起“开辟教派”时,南奕抿唇,其实很想解释说,自己只是开辟真气武道,但没有顺势建立教派。 不知是否是前世看得多了,南奕心里一直有种莫名的感觉:一旦他建立教派,就一定会成为魔教之主。 所以,哪怕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具备,南奕也一直无心建立教派,只欲走官方途径,正式推广传播,为真气武道定下合法基调。 不过知道其他人不在乎他这些表面说辞,皆以教派形式看待南奕麾下武者,南奕也就默然应了。 而后,听完东凌天解释,南奕终于恍然,东凌天找他,原来是有求于他。 南奕本就端正坐着的身子,隐约间更加挺直了背。 想了想,南奕开口道:“若道友不嫌弃在下修为尚浅,能为道友印证修行,是奕之幸也。” “只是道友应也知晓,奕近日,需为真气武道立项之事奔波,设法说服九部官员,心力实在有限。” 知道南奕是在提条件,东凌天闻言,当即便道:“道友若能助我修行,脉楼之力,皆可为道友所用,听道友调动。” 作为在离京城中站稳脚跟的一方势力,即便是散修势力,脉楼也不容小觑。 除去蜕凡圆满的楼主东凌天外,还有一位蜕凡大成的副楼主,一位蜕凡入门的脉楼管事,三位养气圆满的脉楼执事,数十位养气未圆满的小生或侍女。 某种意义上,整座脉楼,其实就是一方宗门。只不过只有黄阶修士,而无玄阶乃至地阶修士罢了。 这是因为,东凌天昔年,于一方灵境中得了红楼盟传承。 红楼盟,曾是西境占据一方灵池的旁门之一。 只不过,其盟主不知转劫化劫之术,在约莫一千八百年前尝试破境分神时,出了岔子,不仅没能晋入地阶,还拖着整个红楼盟陪葬。 时光荏苒,有后世散修东临天,误入相应灵境,侥幸得了红楼传承,遂散功重修,改名东凌天,以「红尘万象塔」建立脉楼,重续红楼传承。 此世散修普遍缺乏核心功法传承,而红楼传承虽是旁门之法,到底也是源自曾经占据过一方灵池的宗门。 东凌天凭此,拉拢资质不差的散修转修红楼功法,渐渐有了脉楼如今之势。 南奕麾下源武者,不考虑六脉陶知命,在原本蜕凡圆满的郭来自爆蜕凡道基,即原血之灵后,大离境内已然并无蜕凡战力,皆在养气层次,跟不上南奕修为精进之步伐。 而且,为了修成真炁,郭来与燕青云,都需暂缓蜕凡时间,潜心苦修,设法将真气融入蜕凡道基之中;宋忠与裴清雪,则因血脉异力,不是太适合离开汉郡。 若能得脉楼助力,可以极大缓解南奕眼下几乎无人可用的局面。 更关键的是,脉楼收集的诸多情报,正可为南奕所用,便于南奕针对性分化文武百官。 “道友如此盛情相邀,奕自无不应之理。”南奕说着,顿了顿,“只是奕还约了苏光道友,定在半日后相谈,却是有些怕误了时辰。” “道友放心。”东凌天含笑道,“我这红尘幻境,虽不至于一梦千年,却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不会耽误道友太多时间。” “好。不知道友之画,如何入之?” 南奕抬头,看向墙上悬挂的画作。 画中长街,甚是繁忙,车辆马匹络绎不绝,行人穿梭往来,有的匆匆赶路,有的闲庭信步,不时驻足欣赏风景,俨然像是个生灵活现的、充满市井气息的红尘景象。 南奕有些好奇,他若入得画中,究竟会遇到怎样的红尘幻境? “只需道友神识探入,感应灵犀,沉浸心神,即可入画。” 听完东凌天介绍,南奕在心中吩咐了裘长生一句,叫裘长生看着点,一旦东凌天行为有异,便直接将他惊醒,强行脱离红尘幻境。 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东凌天有求于他,应是不至于有坏心,南奕心中也会斟酌一二。 好在他正与裘长生合体,可以让裘长生暗中戒备。关键之时,倘真有异变,哪怕裘长生唤不醒南奕,也可以强行接管南奕肉身,凭「全愈」天赋强冲出「红尘万象塔」。 退路备好后,南奕起身,在画作面前站定,略作感应,旋即心神一头扎入其中。 ………… 一入幻境,南奕便感受到与现世截然不同的氛围感。 非是虚幻之感,而是比之现世,甚至能更加给人真实感触的氛围感。 因为红尘幻境,实是灵犀界,即信息交感之界,不经五感转化,反而愈显真实。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繁华市井、喧闹集市,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又闭眼,细细感知。 整个红尘幻境,实是以人心愿力、红尘浊气,混杂灵犀凝聚一道法度,再基于此法度衍化而成。 东凌天所求,即是让南奕寻到此法度不尽完善之处。 而南奕的武灵界,其实也可以凝聚一道法度。只不过南奕真气武道的基本盘还能继续扩大,不着急仓促凝聚法度。 在红尘幻境中,主要是心神意识与灵犀互动,不存在神通术法的说法。 但南奕如果有心,可以一念之间,让自己在幻境中拥有强大法力。 只是这种虚幻法力,源于幻境中灵犀转化。而红尘幻境中的人心愿力、红尘浊气全都有毒,南奕作为外人,最好是紧守心神,只以普通人的言行,走上一遭幻境剧情。 如果他被幻境剧情逼迫得放开心念,直接引动灵犀变化,即类似前世中所谓的机械降神,就意味着他在与红尘法度较量中,落入了下乘。 当南奕捋清红尘幻境大概底细,红尘法度勾动间,开始围绕南奕衍变幻境剧情。 一个瘦猴样的商贩从集市里跑过来,着急忙慌地拉扯南奕衣袖:“大郎,你怎还在这里?快跟我来,你二弟快被贾家人打死了!” 我二弟? 南奕心中思虑,脚下却是顺着商贩拉扯跑动起来。 不管如何,先参与进幻境剧情,再做计较。 很快,南奕跟着商贩,冲入集市之中。 在一圈人群包围中,有几个家仆打扮的汉子,正在暴打一个卖炊饼的货郎,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货郎寡不敌众,只得紧紧抱头,倒在地上蜷缩身子,试图护住要害。 南奕见状,当即冲上前去,一脚一个,将贾家家仆全部踢翻。 这幻境中,只要他忍住不开挂,不机械降神,即不会有事。 所以南奕跟着剧情走,见几位贾家家仆暴打他二弟,当即毫不客气地出脚。 冷不防下被南奕踢翻的家仆大怒,从地上爬起来,欲将南奕一并暴打。 然而,南奕身为奕武领袖,汇聚诸多武者武斗经验,即便幻境之中只是常人身子,纯论技巧,也足以应付寻常打斗。 几位骂骂咧咧的家仆,很快便被南奕打得闭上了嘴,只在狼狈逃离时撂下狠话: “很好,南家兄弟,你们竟敢不给我们贾少爷的面子,等着有伱们的好果子吃!” ———— 0245 传武大势纷纭象 贾家家仆狼狈退下后,南奕看向之前被打的卖炊饼的货郎。 幻境中,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奕原身的弟弟南二。 在现世,南奕回南石村后,还没等见到南二的面,医官许洛便已然施术,激活赐灵法阵,夺走南石村所有村民性命, 而在幻境中,虽然他收到消息很快赶来,南二却已经被贾家家仆打得内脏破损,奄奄一息。 南奕在南二身旁半蹲下来,握住了南二的手。 南二躺在地上,痛苦呻吟间,努力睁开眼睛看向南奕。 他勉强扬起嘴角,艰难说道:“哥,没事,这都是命……你不必介怀……还有,莲儿她,你也别怪她,都是我没有本事……” 南二说着,咳出了血,嘶声道:“贾家势大,哥你别和他们斗,趁现在收拾好行李,赶紧逃。伱是我们全家人的骄傲,别为了我和贾家斗,不值当,不值当……” 渐渐,南二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意识也似有些模糊起来。 南奕知道,如果他不出手,南二将很快死去。 但只要他心念一动,机械降神,立马就能让南二恢复如初。 可南奕却一直都没出手,只是默默握着南二的手,看着南二合上了眼,停止呼吸。 一来,这只是幻境衍化,想借机攻破南奕心防,叫南奕忍不住开挂,救下南二。 二来,南奕终究不是原身南一,即便看着原身弟弟即将死在自己面前,心中也无丝毫波动。 他只是稍微配合着,在幻境中南二命若悬丝的这段时间内,不做别的事。 当南二彻底咽气后,南奕站起身来,询问之前跑来通知他的那位商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在幻境中,南二是位卖炊饼的货郎,取了个如花似玉的娇妻,名叫金莲儿。 而后,幻境中有个贾家,地位显赫,却有个混世魔王般的少爷贾宝元,诨号贾包圆,最喜圆润饱满的民女人妻。 今日之事,缘起贾宝元看上了金莲儿,直接强行闯进南二家中,欲行云雨之事。其不加遮掩,闹得动静颇大,自然会有人来给南二通风报信。 贾宝元不以为意,只顾左右运球、上下包圆。贾家家仆却追了上来,照着南二往死里打。 有邻摊商贩看不过眼,遂跑来找南奕,将南奕正式引入幻境衍化剧情中。 南奕对此,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这红尘幻境,似是要勾动修士道心破绽,污人道心。 只是红尘浊气采自凡人,多为凡人欲念,对付初入修行的养气修士,或许堪称一大杀器;但对道心圆融,没有明显破绽的修士来说,再是量大,也难堪大用。 东凌天知道这一不足,特意请南奕入此红尘幻境走上一遭,并让红尘法度根据南奕身上散逸灵犀动态衍化幻境剧情,其实相当于请南奕进入开发者模式,给红尘法度挑刺找茬,好印证修行。 南奕得了东凌天许诺助力,就好比收钱办事,虽然内心毫无波动,却也会顺着幻境剧情走,好看看红尘法度究竟能玩出些什么花活。 南奕叫商贩等人帮忙料理南二尸体,自己则在问清楚南二家方位后,直接赶去。 南二家房门大开,南奕根本不需要敲门便能直接进屋。 贾宝元已经刮完风下完雨,拍拍屁股便走人,只剩金莲儿仍在床上哭哭啼啼个没完,连衣服都没穿,仅是扯被子大略裹住了身。 在南奕进屋后,金莲儿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连忙挪动身子到床边缘,不顾被子滑落春光外露,探出双臂,紧紧抓着南奕手腕问道:“哥哥,二郎他没事吧?” 此刻的金莲儿,披散着一头如瀑般的凌乱黑发,脸上泪痕斑斑点点,眼神中满是深深的绝望和无助。 她曲线玲珑,既婀娜,又丰腴,肤如凝脂,像陶瓷娃娃般脆弱而精致,在云雨之后,更是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动的妩媚气息。 而当梨花带雨、山峰半掩、波光粼粼时,金莲儿愈发显得柔媚无骨、娇弱可欺。此般景色若叫常人看了,定会气血上涌。 南奕看了,却是轻轻蹙眉。 他又不是聊斋中没近过女色的寻常书生,哪怕明知是鬼,或者明知是妖,也管不住自己下半身。 南奕前世开过眼界,曾纵横步兵战场,提枪开炮,大战圣光三百回合。此时身在幻境,纵是美色在怀,也依旧心如止水、古井无波。 “二郎已经死了。”南奕说着,便欲将手腕从金莲儿手中抽出。 怎料,脑海中突然传出凰念儿的声音,叫南奕手上一缓,慢了一拍,没能及时抽出来。 却是金莲儿见他手腕抽动,紧张不已,立马从原本双手抓住南奕手腕,变成将南奕右手死死抱在怀里夹住不松开,大有整个人都要吊在南奕手臂上的架势。 “哥哥,二郎走了,难道你也不要莲儿了吗?”金莲儿哭泣起来,“你若不管莲儿了,莲儿定会被那贾宝元那厮带回贾府,肆意欺凌。” 南奕脑海中,凰念儿则是以看戏心态乐呵道:“别呀,你抽出来干嘛?反正你只要忍住,不放开心念强行干涉幻境运转,就不会有事。不如陪这金莲儿好好玩玩。难不成,你还怕与她玩的时候,道心出现缝隙?” 红尘幻境作为灵犀界的一种,会捕捉南奕自发散逸的灵犀进行交互。而有了灵犀交互,南奕武灵界中的凰念儿,便顺着过来看戏。 她打趣说:“正所谓堵不如疏,南奕你太过端着,假正经,委实无趣。不如学你那位陶师兄,酒色穿肠过,心中淡然视,反令道心愈发无暇。” 对于凰念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歪理邪说,南奕心中驳道:“堵不如疏,前提是有水患未息。今无水患,何必强行疏通河道?” 同时,幻境中,南奕淡淡开口:“我现在要去贾府,难道你就这样,让我拖着你去不成?” “哦哦。”金莲儿这才恍然,止住了泪,开始慌不迭地穿衣服。 “等你六十个数。” 南奕说着,去了外间等待。 凰念儿见状,啧了两声,念叨道:“你真的是太端着了,假正经。我看其他修士,平时也有说有笑的,没像你这般端着。” 南奕不接这话。 除去天生嘴欠外,凰念儿因为长期无聊,还有些话痨。越是搭理她,她就越会胡说八道,聊个没完。 反正,除了涉及修行探讨外,南奕基本不会接凰念儿的话,只偶尔放开束缚,让凰念儿可以神识旁观。 他问道:“这幻境法度,你怎么看?” “这种修法,偏重魂修,应是西境幻盟的路数,讲究以神幻之。不过这人许是有缺不全,自行补全下,又走了心修的路子,以心迷之。”凰念儿没怎么犹豫,略作感知,很快给出结论。 气体魂心四相中,南洲仙门以心修为主,注重道心;西境幻盟以魂修为主,重视神魂。 东凌天作为南洲修士,在得了红楼传承后,掺杂自身理解,倒是有些两头不沾。 南奕若有所思。 这时,金莲儿给自己套好了衣服,走出卧室。只是她没来得及整理头发,依旧双眼红肿,一副梨花带雨惹人怜的模样,紧咬着嘴唇。 南奕懒得给她整理妆容的时间,见她穿好了衣服,便即迈步,朝外走去。 接下来,该是贾府相关剧情。 对于穿越者南奕来说,亲人惨死,勾不起怒火;美色在怀,挑不动情欲。那么接下来,又会是什么呢? 权势? 南奕盘算着红尘法度会如何衍化剧情,却并未直接赶去贾府,而是先去了趟集市附近,找到一家铁匠铺,买了三把长剑。 他是来给红尘法度找茬的,愿意配合着红尘法度进行剧情。不过,在得了凰念儿提示后,南奕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红尘法度的别扭之处。 目前而言,幻境所衍剧情,都只是基于凡人层次,扰人心绪。 虽然有南奕相当于是进开发者模式,幻境不曾全力衍化剧情迷惑其心神的缘故,但强度不足,始终是其硬伤。 所以,南奕决定直接给幻境上点强度,起码不能只是停留在凡人层次。 比如,权就是拳,拳就是权。 当然,汇聚诸多武者武斗经验的南奕,拳脚功夫固然也有,却终究不是太擅长。 而且,就幻境之中的常人身体素质而言,赤手空拳下,多半会是双拳难敌四手。 于是,南奕买了三把长剑。 他将其中两把连着剑鞘丢给金莲儿,让金莲儿做个捧剑跟班,接着,剑指贾府。 而南奕动向,一直有人暗中通报贾府。得知南奕买下刀剑,似有行凶之念,贾府顿时纠集了诸多家丁。 他们认为,家仆多是端茶送水的打杂小厮,不通武艺,方被南奕轻松打败。 但家丁肩负着护卫宅院安全的职责,会请专门的教头教授武艺,却是能叫南奕好看。 一众贾府家丁,气势汹汹地杀向南奕。 两方长街相逢,家丁们纷纷挥舞手中兵器,犹如训练有素的猎犬,于呼啸呐喊声中,散而不乱地猛扑向南奕。 他们纵横交错间,攻势连绵不绝,如潮水一般汹涌,竟似战阵之法。 然而,南奕面色从容,却是悠然抬剑,轻轻一挥。 没有凛冽锋锐的剑气剑风,没有犀利狠厉的剑招剑技,甚至连决绝的气势也没有。 南奕只是站在原地轻轻挥剑,仿佛用帕子轻轻擦拭窗户灰尘一般,衣袖飘飘间,尽显悠然。 可离他尚有一段距离的诸多家丁,却像是突然失了魂,脚下一僵,便在惯性前冲下猛地扑倒在地上,如同秋风吹折的杂草,伏尸十里。 众家丁的这一扑街,顿时叫适才还在呐喊不休的长街为之一静,亦为之一寂。 而后,忽有咔嚓声响,却是南奕手中长剑,先是如蛛网般裂开,接着片片破碎,散落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 随着碎铁片落地轻砸轻撞的哗啦声,原本仿佛突然陷入停滞的幻境,又像是继续流动起了时间。 南奕丢掉只剩剑柄的长剑,回手往后一抓,从金莲儿怀里取过第二把长剑。 他适才一剑,没有开挂,没有强行干涉幻境运转。 他只是,斩出了剑意。 斩出传统武道,养意志、壮气势之后,凡人武夫也能有望斩出的剑意。 南奕曾借鉴燕青云之剑意,辅以「天子剑」本身特性——纳万道,容万灵,集众人之力,成一人之尊——悟出一式容之剑意。 众家丁似结战阵之法,攻势如潮,汹涌澎湃。 可当南奕斩出容之剑意,众家丁之势,便如不起眼的石子,落入渊海之中,连个浪花都翻不起,便了无声息也。 南奕继续迈步走向贾府,视诸位贾府家丁尸骸如无物,踩着尸骸所铺之路,来到贾府门外。 在这里,贾府传授诸位家丁武艺的教头林岱宇,身着青袍,腰束黑带,已然恭候南奕好一会。 待得南奕将近,英姿飒爽的林岱宇倒拔垂杨柳,从贾府门前杨柳树树心位置,掏出一根蟠龙棍。 从林岱宇倒拔垂杨柳的那一刻起,其气势开始疯狂暴涨。 等到她从树心里掏出一根蟠龙棍后,双手持棍,气势反而转为内敛,化作武道意志之资粮。 南奕见之,赞许点头。 这红尘幻境临机应变倒是迅速,见他展露剑意,便立即调整机制,将林岱宇加持为凡人武夫中的武道宗师。 红楼传承,作为西境幻盟之传承,本就该以神魂为重。 而武道意志,就凡人武夫而言,最为贴近魂修路数。 在以人心愿力加持林岱宇为武道宗师,又以红尘浊气凝聚为蟠龙棍后,幻境根本的红尘法度,在南奕眼中,勉强算是上了道。 虽然,因人心愿力驳杂,林岱宇的武道意志并不精纯。 可至少,上道以后,可以继续调教。 等到林岱宇调息完毕,南奕不急着剑意强冲,而是手抖长剑,如毒龙一般点向林岱宇,欲先以剑招,慢慢盘一下林岱宇深浅。 ———— 0246 功勋兑换往福地 林岱宇手握蟠龙棍,把棍一旋,沉肩提臂,挺棍前探,迎向南奕剑尖。 南奕剑招连绵,犹如毒龙出洞,迅疾而凶猛。他手腕一抖,便是数点寒光,笼罩林岱宇整个上半身。 林岱宇则是舞动长棍,化作一条游龙,张牙舞爪,撞开点点剑光。 与此同时,两人在招式对碰间,不断注入武道意志。 随着武道意志加持,剑光、龙影仿佛愈发凝实,伴着呼啸声与碰撞声,交织出一片刺目的光芒。 在林岱宇手中,游龙翻江倒海,却又在回环往复中积蓄势能,发出昂然龙吟。 而南奕剑光挥洒,连成一片,则像是一道白光辉耀一方,并不住蔓延,势要容纳一切、横扫黑暗。 最终,到底还是武道意志不够精纯的林岱宇率先败下阵来。 南奕剑光绵绵,初时不显山不露水,却似有一股大势,不断滋长,无孔不入。 游龙再是翻江倒海、翻云覆雨,也终究变得越来越施展不开,容于尺寸之间,艰难强撑。 霎时间,就像是一口气长泄而出,游龙突然萎靡不振,再难腾挪。连带着林岱宇也口吐鲜血,不堪南奕剑意之重负。 南奕停剑,没有将剑尖直接戳在林岱宇身上。 可其浩荡连绵之剑意,已在适才武道意志之比拼中趁势冲杀,随着林岱宇的突然萎靡,尽数注入林岱宇体内。 当南奕止剑,其剑意肆虐,已将林岱宇彻底碾过,外表虽看起来没事,却是彻底软做了一滩烂泥。 而南奕手中长剑,也在失了南奕刻意维系后,碎裂成万千碎屑,被南奕随手一丢,洒落点点滴滴。 南奕从金莲儿怀中取走最后一把长剑,跨过林岱宇尸体,信步走入贾府。 贾府寻常侍女家仆,在林岱宇落败的刹那,作鸟兽逃。 倒是贾家血脉,尚且壮着胆子不曾逃。 因为贾宝元的小叔,一个名叫贾道理的跛脚道人,收到消息,及时赶回了贾府。 虽然贾道理在形象上不是太好,可自知逃也没用的贾家人,只能将希望放在据传得了仙人传承的贾道理身上。 南奕步入贾府,看向跛脚道人贾道理,并最终落在其手中的一面鉴子上,轻蹙眉头。 同样看到这面鉴子的凰念儿,则在南奕脑海中恍然道:“原来如此,我懂了,那位东凌天,实是在叫你替他攻略红尘法度,好收取藏在「红尘万象塔」中的另一半传承。” 东凌天昔年,在灵境之中得了红楼传承,并以此为基,于离京城中建立脉楼。 但其传承不全,还剩了一半,其实是藏在「红尘万象塔」深处,处于封印之中。 东凌天说大离境内,少有黄阶之身便开辟教派熟悉灵犀界者。这话确实不假,南奕也确实是最适合的、能为他印证修行之人。 只不过,除去南奕以外,东凌天本身,其实也可以入红尘幻境,自证修行,自行调整完善红尘法度。 然而,完善红尘法度的过程,本身也是在破解余下半份红楼传承的过程。 东凌天不是没有试过,甚至是尝试过许多次,只是一直没有成功罢了。 这时,得知南奕来到离京城,东凌天便干脆起了心思,想着让南奕试试看。 对破解封印难度深有体会的东凌天,并不指望南奕能成功。因为南奕不可能为了帮他忙,而选择豁出一切。 可心血来潮下,东凌天还是想试上一试。 如果南奕能成功,便等于是替东凌天破解掉后半份红楼传承的封印,堪称大喜之事;如果南奕没成功,东凌天也没有损失,顶多就是没有深究南奕依靠分身从脉楼抢钱一事。 所以,他才会慷慨许诺,只要南奕能成功,整个脉楼之力,皆可为其所用。 毕竟,倘若南奕当真功成,相当于是替东凌天解决了天大麻烦,即便需要脉楼后续倾力相助南奕,东凌天亦不后悔。 对此,捋清东凌天真实意图的南奕,只能说一声好算计。 凰念儿嘀嘀咕咕道:“不知余下半份红楼传承,究竟是何传承,竟叫那东凌天束手无策。” “不过,你要当真有着大气运,能破掉余下半份红楼传承之封印,倒是也能捞上一件好处。” “按理说,「红尘万象塔」归属于东凌天,只要你破掉传承封印,他便能及时收走传承。”凰念儿嘿嘿笑道,“可究竟何时攻破传承封印,终是取决于伱。” “哪怕东凌天一直关注着你的进度,也一定会有一个时间差。” “抓住这个时间差,固然传承大头不归你,可分上一杯羹,截胡一两道传承,却也不无可能。” 南奕哑然失笑。 倘真能截胡一两道传承,自然是极好的。 可现在的关键是,他未必能破掉传承封印。 在一开始,南奕只是为了脉楼助力于他,方才答应的此差事。 他以为帮忙印证修行,并不会太费功夫。 可得知红尘幻境中藏着半份红楼传承,所谓攻略幻境,实是破掉传承之封印,南奕着实有些错愕。 他看向贾道理手中的鉴子。 此鉴,既是幻境中红尘法度之显化,也是余下半份红楼传承之显化,姑且称为红尘宝鉴。 红尘宝鉴并非诡器灵宝之流,但在幻境中,却可将其视作仙家法宝。 不管南奕具体是如何攻略幻境,哪怕没有衍变出贾府与红尘宝鉴,也一定会在最后对上一件红尘法度直接显化之物。 接着,南奕须得设法击破红尘法度显化之宝物,才算是破掉传承封印,进而能染指红楼传承,截取一二。 在这一阶段,南奕其实可以适当强行干涉幻境,为自己生成法力与神通,好与红尘宝鉴相斗。 如果「红尘万象塔」为其所有,他强行干涉幻境,给自己适当开挂,虽会招致部分红尘浊气融入本身灵犀,某种意义上,却也相当于与「红尘万象塔」互换股权。 昔年的红楼之主留下传承,自然是希望得其传承者,能再续红楼道统,而不是吃干抹净后啥也不认。 所以红楼之主故意设下如此机制,好叫得其传承者,与「红尘万象塔」休戚与共,不得不重建红楼、重续道统。 而南奕眼下,如果只想白嫖传承,就必须以凡人之身,击破红尘宝鉴。 或者退一万步说,「红尘万象塔」早已为东凌天所有。南奕只是帮东凌天破解剩余半份红楼传承之封印,却犯不着搭上自己未来道途,去和红楼道统互换股权。 这就使得南奕眼下压力颇大。 在南奕思虑时,幻境之中,跛脚道人贾道理,试图劝退南奕:“南公子,对你二弟的遭遇,跛子我深感遗憾。但事已至此,你也叫贾府狠狠落了面子,颜面无存。不若大家各退一步,揭过此事?” “须知,仙家法宝威能太大,若公子当真步步紧逼,跛子也只能祭出宝鉴相助贾家,平白伤了大家和气。” 南奕置若未闻。 若是现世之中遇上类似情况,他或许还会斟酌一二。 可在幻境之中,退让根本没有意义。 他要么放弃幻境直接退出,要么便是出手一试,以凡人之身硬战红尘宝鉴。 而有着随时可以强退幻境的权限,南奕自然是选择试上一试,先看看余下半份红楼传承究竟是何传承再说。 他对贾道理说:“原来,我们之间还有和气?” 贾道理冷下了脸,满是可惜地叹道:“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呐。” 一边叹息,贾道理一边举起宝鉴,催动法度。 只见一道玄光自宝鉴镜面绽放出,照在一处,竟逐渐凝为一白袍男子之身影。 此人简单穿着一袭白袍,眉毛宽长,两颊削瘦,肩膀宽大,气度雄远,怀中抱着一剑,藏在鞘里看不见形态。 他眼帘轻阖,似在长眠。 但不过须臾,身影彻底由虚化实的瞬间,白袍男子霍然睁眼,竟似有一股锋芒锐气乍然惊起,如剑一般直冲云霄。 “月阙剑,李通崖在此。” 白袍男子如是说。 南奕面色沉凝。 适才此人睁眼的刹那,他竟觉得其有一股筑基修士之威仪。 不过,许是因「红尘万象塔」早已跌落至黄阶,不复玄阶之力,又处在离京城龙气法禁之下,压制重重。 李通崖筑基威仪,只在睁眼刹那隐约涌现,等其气息平稳,终是只在蜕凡圆满层次。 而红尘宝鉴唤出李通崖的形式,竟像是以道兵之术为基,召唤旧日英灵。 关键在于,南奕当下,已分不清李通崖究竟只是幻境中的红尘法度显化,还是当真召唤了一位旧日英灵。 醒来的李通崖,右手抱着剑,左手则是轻轻抬起,摊开在眼前。 他看着自己左手,竟像是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等其回过神来,看向南奕,却是温声道:“道友施展不开,仅以凡身,还是退去为好。” 此时此刻,真实与虚幻,似在李通崖身上混淆。 明明身处红尘幻境,他却像是真实英灵之投影,一眼看破南奕此时跟脚。 这一刻,南奕总算是理解了,为何东凌天攻不破最后半份红楼传承的封印。 如果最后一关,是面对旧日英灵之投影,即便不始终是月阙剑仙李通崖,会有其他英灵投影随机登场,都称得上绝难。 一方面,哪怕最终只是蜕凡圆满层次的英灵投影,都有着极强斗法经验,远比普通一道蜕凡圆满术法更难对付。 另一方面,欲击败英灵投影,必须将自己同样加持蜕凡圆满,才有望获胜,几乎不可能以弱胜强。 可是,如果在幻境中将自己加持至蜕凡圆满层次,会使自身灵犀与红尘浊气浑融一体、难分彼此,相当于与红楼道统互换全部股权。 即便是东凌天,已然重续红楼道统,也不愿百分百地合道于红楼道统。 东凌天的底线,是互换五成股权,大约就是在幻境之中加持至蜕凡入门层次。 而南奕,更是只想白嫖,只愿在红尘幻境中保持凡人之身,至多展露武道意志。 眼见红尘宝鉴召唤蜕凡圆满之英灵投影,南奕登时便欲放弃。 这咋打?根本没法打。 幻境之中又无“万法禁行”之手段,南奕有着自知之明,自不会明知打不过还冲上去白挨一顿打。 但就在这时,凰念儿又惊又喜道:“竟是真实投影之术?南奕快冲,冲了它,拿下这道传承!” 南奕无语:“人是英灵投影,似还有着剑仙之称。我今一介凡身,如何斗之?” “你不懂,有了这道传承,你就可以让我在现世溜达。”凰念儿吐露心声,并接着道,“而且,你著书写文,以文辟武,著有诸多角色。这道传承于你道途而言,也可作为极大补全。” 南奕闻言,双眸微亮。 真实投影之术,不仅能召唤英灵,还能召唤笔下人物? 只是心动归心动,南奕却是摇头。 白嫖是前提。脱离白嫖,一切免谈。他是不可能为了一道传承,而使自身道途受红楼道统污染。 凰念儿知道南奕顾虑。 但她自有妙计,美滋滋地道:“你不愿放开心念干涉幻境,是怕灵犀受污不纯。但是我不怕啊!” “这是灵犀之界,纯以灵犀交互。可我身在凤凰传承灵境,灵犀实是归属于凤凰。它有本事,就去污染凤凰去。” 南奕恍然。 如果凰念儿出手干涉幻境,红尘浊气得先过凤凰那一关——而这,又显然不可能成功。 换言之,凰念儿仗着凤凰之势,狐假虎威,自是不惧红楼道统之污染。 原本,凰念儿藏着此事不说,是她不一定会出手相助南奕。毕竟对她又没好处,她平时口头指点一二便好,没必要上赶着相助南奕。 可在见了红楼传承中有真实投影之术后,南奕尚只是微微心动,凰念儿却是见猎心喜,当即便对南奕表示:无所谓,她会出手。 然而,听闻凰念儿会出手,南奕却谈不上兴奋,压根不觉得红楼传承唾手可得,反而很是怀疑地问道:“你能行?” ———— 0247 青玉福地玉心蚯 南奕怀疑,之所以青玉宫不加遮掩地栽种诸多灵植,并让进入青玉福地的修士轻易目睹,就是想勾引眼热上头的修士闯阵,然后直接打杀,拿下修士随身遗物。 他收回视线,看向凉亭。 凉亭名曰迎来送往亭,乃青玉福地「两仪相纠灵犀阵」布设之所。 亭中有一位道童打坐修行。在南奕等人进入福地后,道童收功,起身迎接,恭谨问道:“几位道友,是欲借道去往何处?烦请告知身份,容我联系。” “大离吏部侍郎,坐忘弟子杜衡,欲往君山福地。” “无相弟子南奕,同往君山。” “汉郡散修郭来/燕青云/裘长生,同往君山。” 南奕几人,跟着杜衡报出身份。 道童记下,取出灵犀蝶联系君山福地。 洞天福地之间,虽有传送阵法连通,却非想走就走直接传送——得避免其他门派通过传送阵法直接展开突袭。 需要两边约定时间与人数,同时激活传送阵法「两仪相纠灵犀阵」,才能成功进行传送。 而相互联系方式,正是靠着灵犀蝶充当信使。 这种定位上相当于前世手机的小精怪,有专门饲养并拿来售卖的旁门修士。南奕看在眼里,倒是觉得自己遇上售卖灵犀蝶者时,可以买上一只。 道童送走灵犀蝶,需盏茶时间才能得到回复。 不过约定激活传送阵法的时间,通常都不会特别急,所以道童送走灵犀蝶,不等回复,便对数人道: “若无问题,半个时辰后,即可激活阵法。几位道友倘无要事,可以在亭中稍歇静候。” 如果是玄阶修士借道,或许还能有专人接待,请进青玉宫中饮上一杯茶水。 但南奕几人只是黄阶修士,混迹于凡世外门,并非行走于真正的修行界。 即便是杜衡吏部侍郎之官身,在玄阶修士眼中,也不值一提。 所以他们在青玉福地,除了迎来送往亭左近,哪也去不了。 南奕干脆道:“既然还有半个时辰,我等不若去望海山脉转上一转,等时辰将近,再重新进福地等候。” “皆可,几位道友尽请自便。”道童一板一眼说,“不过若是要去外界林中转悠,却需先交一半定金,一人五银。” 灵境与灵境之间,并无远近概念。 借道传送阵法,不管去何处灵境,都是按单次十银一人计费。 如果南奕几人是在凉亭中静候,一般是在即将传送时,再收取十银,不会提前索要半数定金。 但既然南奕他们要先去外面转悠,道童便会提前索要定金,防备南奕等人出尔反尔,不按时前来传送。 几人交了定金,又从青玉福地回到仿佛养马场一般的村落。 南奕道:“福地虽广阔,凉亭一隅却实逼仄。既然还有半个时辰,与其空等,不若在林中采些药草。” 三位源武者,自然是当即应下;杜衡也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不深入密林,只在村落周边,灵草灵植自然是不可能寻到。但南奕「长生葫芦」开辟有种植空间,即便是普通药草,也可移栽进去。 在长生气息洗刷下,寻常药草,只要不是生长条件特别苛刻,不论习性,都能在葫芦空间里茁壮成长。 而且得了长生气息加持,虽然不可能就此一跃为黄阶灵草,但在药性药力上,仍旧会比普通药草高出一筹。 这也是南奕按照「六合灵宝丸」丹方炼丹,能成功炼为「九转灵宝丸」的原因所在。 不过,虽说村落周边不大可能有灵草灵植,南奕还是想稍微试一试。 于是,几人深入林间,燕青云、裘长生与郭来,不时采摘些普通药草递予南奕。南奕则是运转「洞真」,循着天地源炁流动趋势,带队往源炁聚集之地一探究竟。 虽然源炁聚集之地,并非一定蕴育有天材地宝,但总归是概率大些。 而南奕「洞真」天赋,有着一层特殊视界,可以直接看到灵光光泽,比之「无相真解」观测气机流转之效,更为神异。 在其视界中,超凡之物本身,会有强弱不同、色泽不一的灵光显现,颇类前世的红外热成像仪。 靠着这一特性,南奕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捡漏可能性。 他走了一截路,竟还当真看到了一点灵光闪烁。 那灵光并不起眼,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南奕第一眼看去,甚至险些忽略了过去。 所幸超凡之物在南奕眼中,确实堪称秋毫毕现,他定睛一看,只以「洞真」视界视物,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于是南奕脚步一转,向灵光所在靠拢。 行百步,到了一处山壁下方的背阴之地。一眼望去,只看到被人捷足先登、早已摘走此处灵草的痕迹,即灵草被连根挖走后的小土坑。 不过灵光依旧,似在土坑下方,南奕便又往下挖了挖。 连挖三下后,南奕挖到了一只蚯蚓。 其名玉心蚯,体型纤细,通体如玉一般剔透,宛如一条流动的玉带。 玉心蚯虽居于泥土之中,却不显污秽,反而散发一股淡淡的清香。 杜衡在旁一看,说:“这是玉心蚯,按说应该是青玉宫饲养的一种精怪,不知怎的,竟流落在福地以外。师弟你有种植空间,正好将它放于其中,应当能松土增肥、滋养药草。” 南奕点头,立即将玉心蚯放进了葫芦空间里。 虽然没在森林里找到什么灵草灵植移栽,但得了玉心蚯,作为意外收获却也称得上不错。 身为青玉宫培育饲养之精怪,玉心蚯吞食土壤杂质时,能调理气机,并通过排泄,将部分青玉源炁转化为灵性精华,不仅有助于药草生长,更有微小概率,使普通药草因吸纳灵性精华而化为灵草。 可以说,玉心蚯看似不起眼,长期价值却是绝对不在一两株普通灵草之下。 然后,玉心蚯与墨精,虽同为精怪,却有些不同。 似玉心蚯与灵犀蝶这等精怪,更偏向于“怪”,属于有着神异特性的生物族群,且生命形式简单,基本没有灵智可言。 而像墨精,更偏向于“精”,乃是死物诞灵,继而开智成精。 不过,不论“精”还是“怪”,精怪都是黄阶下品,只有天生神通或神异之处,照理来说,不能修行。 倘若精怪打破桎梏,入了修行之门,因天地法则有缺,就会从精怪变为诡妖,即俗称的妖魔。 如之前的水灵,便是沧海珠开灵,以灵物之身成精,继而入了修行之门,化为诡妖。 南奕收好玉心蚯,又简单逛了逛,将附近药草移栽进葫芦空间后,开始折回村落。 为免发生意外,他是提前盏茶时间回的青玉福地等待传送。 在这一盏茶时间内,南奕试着和青玉福地迎来送往亭的值守道童套近乎。 “道友,听闻贵宫精擅炼丹,不知贵宫可有普通丹方或炼丹技巧对外售卖?” 道童微微有些错愕,似是没想到南奕竟能问出如此问题。 不过他还是礼貌笑道:“道友见谅,虽非功法传承,但丹方之类,本门亦不曾对外售卖。” 南奕不以为意,随口换了个问题:“那贵宫饲养的玉心蚯,不知可有售卖?” “玉心蚯倒是有售,不过只接受以物易物。”道童不假思索道,“一株玄阶灵草,可换十只玉心蚯。” “哦?只收玄阶灵草,不收黄阶灵草?”南奕有些好奇,也有些诧异。 他着实没想到,玉心蚯作为黄阶下品的精怪,售价竟是直接以玄阶灵草为单位。 就算有砍价空间,也无非是一株玄阶灵草多换几只玉心蚯罢了。 道童解释道:“玉心蚯阶秩虽低,却利在深远,价值自非黄阶灵草可比。不过道友若是能以黄阶中上品诡器交换,最少也能换上几只玉心蚯。” 黄阶灵草市价,下品灵草约莫二三十银元,中品灵草普遍百银起步,等到黄阶上品灵草,则是五百银往上,奔着小一千银元才可能拿下。 至于玄阶灵草市价,于凡世外门,须以金元作为一般等价物不说,更是有价无市——玄阶下品灵草看似二三十金元即可,但没点身份地位的修士,根本就是想买也买不到。 而且,这还只是市价,只针对功效常见之灵草。若有功效特殊、极其稀有之灵草灵植,比如南海三太子敖玄之前给出的九品造化青莲,却难计价。 至于黄阶诡器,则是须看具体功效与代价,售价波动很大,一般黄阶下品两百银起步,但到了黄阶中上品诡器,卖上数千银,也是常有之事。 毕竟诡器可以长期使用,所谓灵草却只是炼丹耗材。 此外,青玉宫坐拥青玉福地,又有众多玉心蚯滋养药草,黄阶灵草相对来说并不紧缺,有些叫不起价。 所以对外出售玉心蚯时,青玉宫干脆不收黄阶灵草,只以玄阶灵草或黄阶诡器进行交换。 南奕叹道:“道友所言极是,不过我并无玄阶灵草,又不舍诡器,却是换不成这玉心蚯。” 道童不以为意,只当南奕是随口问价,并非真心购买,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毕竟,马上就要传送走人了,这個点问价,明显是只问不买的架势。 而南奕,也确实只是单纯问个价,想了解意外收获的玉心蚯价值几许,并非真心想买。 倒也不是说青玉宫开价虚高,玉心蚯不值这个价。而是南奕并非专门以种植灵草为产业经营的世家修士,犯不着购买太多玉心蚯。 他的随身种植空间,只约莫一分地大小,有个一只玉心蚯,差不多也够它慢慢松土。 而在问价之后,发现玉心蚯折算下来,一只差不多相当于两百五十银元,比他们几人这次传送的票价还高,南奕更是颇觉高兴,有种意外捡钱的满足感。 然后青玉宫的道童不疑有他,叨上几句玉心蚯的好处,见南奕确无购买之意,也就不再多言。 不一会,道童示意南奕几人站在传送阵法稍候。 等到了与君山福地约定之时刻,道童激活阵法,瞬间便将南奕等人送走。 ———— 0248 八宝道人赵致然 「两仪相纠灵犀阵」,需两边连通,形成稳定的传送通道,才能将阵法范围内特定人数之人传送走。 不论是多一人还是少一人,都会传送失败,无法塞进传送通道中。 所以「两仪相纠灵犀阵」的安全性,其实非常高,也不存在突然遭遇空间乱流之类的可能性。 理论上,如果是在现世布设「两仪相纠灵犀阵」,即便是凡人,也能成功进行传送。 只不过,在现世布设「两仪相纠灵犀阵」,不论是传送难度还是成本,都远高于灵境。 所以修行界的传送网络,才会依托洞天福地进行架设。 南奕如此分析着修行界传送网络现况,于白光一闪间,从青玉福地瞬间传送至君山福地。 君山福地,乃八宝道人赵致然的道场。 而赵致然,正是《大离双龙传》化用之背景,千多年前坎离震三国交战期间的大离国师。 南奕之前化用史书背景写时,倒是知道一些八宝道人事迹。 彼时,八宝道人革新军备,靠着研制诸多军械,使大离东拒震朝、北击坎朝,成功收复北地燕郡,确实当得起一代国师。 其道号八宝,则是源于一件趣事。 因赵致然精于炼器,又研制诸多军械革新军备,当时便有人欲称赵致然为多宝道人。 赵致然一听,连连摆手,说自己宝贝不多,不过八宝,实当不起多宝道人之谓。 问其具体哪八宝,赵致然则说:忠、义、理、智、诚、信、勇、敢,此八宝也。 此事传出,遂称其道号为八宝。 而时光荏苒,千年之后,八宝道人的修为,据闻已至地阶中品。 所以,虽然八宝道人本身并未建立宗派广招门徒,只是和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抱团扎堆,稍微收了些弟子传人,却也没人敢和八宝道人争夺福地。 然后,洞天福地作为灵境,是对应之地于时间长河中的片段回响,在一开始,其实会与对应时间点的外界场景一致。 但随着时间推移,因修士活动,灵境中的环境会有变化,如青玉福地,就硬是从森林变成了湖泊与草地。 不过大的地形地势,一般也不会有变。 比如君山,乃是一座山巅插入云霄的峻峭高山;其君山福地,自然也是位于山上,截取了一段场景。 南奕传送至君山福地,瞬间便感觉阵阵微风迎面吹来,又有一股清新灵动之气息,沁人心脾。 他睁眼一看,君山福地传送阵法,竟是设在一处瀑布旁。 瀑布之水,似从虚无中无端流下,水流如银,仿佛一副长长的画卷,于落底之时溅起诸多水珠。 而在瀑布流淌所化河流的对岸,有一殿宇,依山壁而立。 此殿由白石构成,于天光照耀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洁白的光辉。单是看着,就隐约感受到一股“纯”之道韵。 殿宇之中,传来清脆悠扬的钟声。钟声长鸣,回荡在君山福地之中,竟似仙人吟唱,闻之便觉通体舒泰、心旷神怡,飘飘乎如把酒临风。 南奕深吸一口气,心醉神迷之余,油然升起一股震撼与敬畏之情。 他知道,这是八宝道人气息散入福地、笼罩福地,才会让他身处此间,只是一看一听,便觉道韵弥漫。 因为,八宝道人只需待在此地,此地便是其道场,与其同呼吸共脉搏,恍若一体。 南奕甚至不曾亲眼见到八宝道人,只是与八宝道人同处一地,相距不远,便会隐约受其影响。 虽然,这是好的影响,能助人更易顿悟。只是所悟之理,多半有着八宝道人所修之道的影子。 而这,便是地阶中品,炼神反虚境的归元期。 两相对比,南奕登时确定,青玉福地中的青玉祖师,应当只在地阶下品,即分神期。 南奕默运「全愈」,从心醉神迷中醒过神,恢复冷静。 他感到震撼与敬畏,是因他阶秩尚低,离地阶甚至还隔了个玄阶,哪怕八宝道人并未针对他,乃至于不曾注意到他,只是单纯相距不远,都让南奕心中油然生出高山仰止之感—— 吾辈修士,当如是也! 不过,南奕毕竟有着自己的道,不需要循依八宝道人之道。 即便八宝道人道韵不加遮掩,弥漫君山福地,方便诸修参以印证,南奕也很快清醒。 他向君山福地传送阵法处的值守道童礼貌道谢,旋即便扯了扯燕青云与郭来衣袖,当先自灵境门户离开,返回现世。 不过,南奕一直以为八宝道人不曾注意到自己。 自己只是借道,走传送阵法来到君山福地。而这种借道修士绝不在少数,八宝道人于福地深处潜修,不至于时刻关注来往借道之人。 但在南奕离去时,福地深处的八宝道人赵致然,微微抬头。 其视线,仿佛穿透虚空,落在南奕身上。 不过八宝道人并未在南奕身上做什么手脚,只是单纯看了一眼,旋即又瞥向南奕别在腰间的「长生葫芦」。 「长生葫芦」乃黄阶上品诡器,此前可以放进黄阶上品的乾坤戒中。 但在南奕将沧海珠融入其中后,自成一域,内带葫芦空间,就没法再放进乾坤戒中了。 包括「纯火焚金罩」,这种有着自成一域特性的诡器,都没法放进一般的纳物之域中。 好在此类诡器,自成一域的同时,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缩小放大,不至于难以携带。 如果是诡器之上的道器或灵宝,更是有可能收入体内九宫之中,比诡器更易携带。 只是,「长生葫芦」不能存放于乾坤戒中,也就意味着在高阶修士眼中无所遁形。 南奕身上的「莫测戒」与「人言纸」,两件玄阶诡器都被八宝道人无视。 唯有南奕自行炼制的黄阶上品诡器「长生葫芦」,入得八宝道人法眼,叫其轻轻蹙眉。 好好一件诡器,潜力十足;融入的沧海珠,在玄阶下品层次,也称得上极品材料。 结果,就炼成这么个玩意,只在黄阶上品? 八宝道人有些嫌弃,真是丢穿越者的脸。 他传音吩咐下去,如果南奕下次来君山福地借道,可以取些炼器技艺相关的小册子,择机安排给南奕。 姑且算是看在同为穿越者的份上,与南奕结个善缘。 不过南奕眼下修为毕竟还浅,八宝道人只是随口吩咐,等南奕下次路过君山福地再说,不至于立马上赶着去结善缘。 南奕不知此事,在出了君山福地后,只觉身上一轻,没了意识到八宝道人乃是地阶中品修为后的莫名拘束感。 不过南奕看了燕青云与郭来一眼,发现两人虽觉君山福地好似仙境,不愧福地之名,却并不像自己这般有心醉神迷之感。 或许,是「洞真」天赋被动解析之效,使自己灵觉更显敏锐。 南奕如此想着。 ———— 0249 天子脚下离京城 出了君山福地,相应门户是在君山半山腰。 几人下到山脚,是一小山村,竟还有百来个凡人在此生活,颇为热闹。 村中有个小庙,唤作君山庙。庙中庙祝,正是君山福地在此值守之修士。 南奕等人找庙祝买了几匹健马,奔赴离京。 在大离,按各郡命名称谓之习俗,京畿之地其实也可视为一郡,称作卫郡。 而离京城,则等若各郡郡治之城。 所谓皇室卫家,亦与大离最大世家之称,差相仿佛。 君山福地虽是距离离京最近的洞天福地,按正常方法快马加鞭,也得跑足两个日夜才能抵达离京。 不过用上轻身符与神行符,再运转「全愈」天赋,始终为四匹马儿保持全盛状态,又不必停下吃草歇息,却是只需一日余,即能赶至离京城。 南奕几人马不停蹄一个日夜,终于赶在六月二十九号傍晚之前,抵达离京城。 南奕进得城中,入目所见,热闹喧嚣之景象,竟不逊于前世所在省会蜀都。 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于广阔的街道之间,彩色的琉璃灯笼和绣艳的光丝旗帜点缀着整个城市。 宽敞平整的街道两侧,各式商铺与高楼大院,乃至街头巷尾,虽是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尽显古风古色,却在各种绮丽彩灯辉映下,显露出几分带有赛博味道的繁华盛貌。 或者说,仙与凡,仿佛在此模糊了界限。 几人本是准备直接赶去杜衡京中府宅稍歇,但难得见到不输前世蜀都傍晚饭点时分的热闹喧嚣景象,南奕起了兴致,便提议就在街上寻家酒楼自行犒劳一番。 “不成想,师弟性子清冷,却对红尘气象如此钟意。”杜衡轻笑,却也并不反对。 南奕则是接话道:“性子清冷,是因为大道独行,须得三思而后行。但红尘气象如此繁华,说明仙道治世下,百姓长乐而少忧,远不至于民不聊生之地步。身为人族一员、仙门弟子,我与有荣焉。” “说得好,好一个与有荣焉。”杜衡赞道。 此世,虽也逃不过世家垄断市场、把持经济之局面。 但一来,各行各业相互制约,并无真正独断一世的世家寡头;二来,世家垄断,最终目的是为了修士修行,而非单纯地压榨百姓、敲骨吸髓,总归留有一分底线,不会将百姓当作人矿耗材。 所以,除去一些世家子偶有欺男霸女之行外,凡夫百姓的日子,吃喝拉撒一年下来,还算是岁有余财可供积蓄,倒也称得上不差;而能在京城长居的凡夫百姓,日子更是过得有滋有味。 当然,世家修士再怎么留有底线,也只是让凡夫百姓日子过得体面,吃穿不愁,看似有盼头而已。真要细究,只要不能入道修行,终是阶级固定,永无出头之日。 只不过,这份“体面”的盼头,在南奕眼中、共情心下,已然当得上“与有荣焉”。 至少,修士放牧百姓如牛羊,起码是奔着可持续性发展去的,无需法律,即可维系底线。而对于见过百姓如柴薪、法规亦作空谈的南奕来说,有底线,总比没底线强。 几人沿着长街一路前行。 只见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有身着华服的世家子,有背负长剑的江湖客,有青衫长袖的书院生,亦有衣着朴实的寻常人。 但无论是谁,天子脚下的这些人,都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舍我其谁的自信感,敢说敢做亦敢为。 在一处广场上,有不少艺人与武者聚集于此,自发表演节目。既有琴棋书画,亦有剑术演绎,明明是并不相搭的事物,却又很是自然地汇聚于同一处广场的不同角落。 南奕看到一对年轻武者正在进行一场切磋。他们拿着特制的长剑,每一式剑招都像是挥舞剑光,在空中划出玄妙弧线;继而又在两剑交错间绽放流光溢彩,煞是好看,引来围观众人阵阵欢呼喝彩声。 到了街头巷尾,各式商铺变为了各路商贩的摊位,吆喝声此起彼伏间,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物。既有饰品香料种种杂物,也有各色小吃佳肴,与繁华闹市喧嚣若一体。 南奕几人找了家酒楼,在酒楼二楼临街座位上点了桌酒菜。 此时距离宵禁,尚有一个时辰。整个京城气氛热烈,仿佛不到最后一刻,就一直人流如织,灯火辉煌,如同不眠之城,有着澎湃的生机活力。 南奕看在眼中,倒是对离京城的印象,更加深刻了几分。 待得片刻,酒菜上桌,南奕逐一品尝后,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家酒楼的几样招牌菜,清蒸鲈鱼色泽鲜艳,肉质鲜嫩不说,入口时鱼肉在舌尖滚动,如同在水中畅游一番后,方才化入喉中,唇齿留香; 红烧狮子头肥瘦相间,汤汁浓郁,香气四溢,轻轻一咬,便仿佛无穷芬芳在口腔中绽放; 糖醋排骨酸甜可口,肉质软糯,唇齿轻刮间口感绝佳,回味无穷; 白玉豆腐汤,则是一道清新雅致的佳肴,豆腐口感细腻,汤汁醇厚,入口即化,叫人味蕾轻颤; 哪怕只是最简单的炒时蔬,也色香味俱全;看得出是精心制作,让人垂涎欲滴。 南奕举起杯中琼浆,轻轻一饮,便有浓郁香气自舌尖绽放,迅速弥漫口腔。 他怀疑,酒楼的厨师,即便不是修士,也多半有着相应的天赋神通,能将食材与烹饪技巧充分结合,宛若妙手。 而这家酒楼,只是南奕随便挑选。虽不算苍蝇馆子,却也多半在京城之中排不上名号。 南奕心里思量,大离京城,确实在各方面都胜过南天城不少。 因为南奕坚信,可以从美味佳肴的好吃程度,或者说厨艺层次,倒推一个城市在日常生活中的文化发展水平。 而从结果来看,南奕对离京城,颇为满意。 随着时间流逝,宵禁时刻临近,有打更人开始打更,催促路人尽快回家。 南奕一行人结束酒席,离开酒楼,重新走在大街小巷上。 街道上的人流逐渐减少,满街的琉璃灯笼却依旧长明,忠实地点缀着离京城。 南奕几人来到杜衡府宅,就此落脚歇息。 今晚,是南奕抵达离京城的第一晚。 但虽说有着离皇召南奕进京觐见的旨意在,却并非南奕想见离皇便能见到。 需要杜衡先回吏部报禀此事,消息上传,再等候宫中通知。 不过后天是七月一日,正好会召开一次大朝会。 南奕抵京时间卡在这里,等明天吏部走完流程,到了后天,自然会得离皇召见,参加朝会。 虽然南奕携真气武道抵达离京,就像是一块石块落入湖中,会激起层层涟漪乃至波澜,引来大离九部,即各大仙门外门弟子间的局势变化。 但相关旨意,是在四月便已发出。这意味着不欲南奕来京的阻挠力量,已在四月被离皇暂时攻破。 如此,南奕来都来了,觐见离皇的第一面,自是不会被外力给推掉。 不过面圣之后,事态究竟会如何演变,却也暂时说不清楚。 南奕待在杜衡分别为几人安排的客舍中,琢磨着自个赶在面圣之前,也就是明日一天里该做的事情。 再三思量好明天该做什么、说什么后,南奕定下心思,遂开始放空思绪入静内视,吐纳源炁,搬运法力。 ———— 0250 南奕贼子吃独食 “你能行?”南奕话语中的怀疑之意,完全不加掩饰。 不是他瞧不起凰念儿。若论修为境界,凰念儿肯定在他之上。 可凰念儿主修读心神通,明显是不善斗法的样子。甚至连凤凰,也是让凰念儿负责守着凤凰传承灵境,相当于叫其管理人事。 南奕真不觉得,在同一修为层次,凰念儿能胜过有剑仙之称的李通崖。 “瞧你说的,我是不能打,不代表凤凰传承里没有能打的。”凰念儿故作不满道。 她负责分发凤凰传承,对凤凰传承熟络至极。若只是通过灵犀干涉在幻境中加持神通,凰念儿完全可以为南奕加持其他凤凰传承,而不必局限于她自身所修神通。 南奕这才放下心来,说:“那便试试。” 话音落下,凰念儿开始干涉幻境,为南奕进行加持。 而在多门凤凰传承中,凰念儿选择了最重攻伐的《火凤燎原法》。 随着凰念儿为南奕加持法力与神通,一缕炽热的火焰自其体内喷涌而出,迎风见涨,散出两翼,仿佛南奕整个人都被一只火凤包住。 南奕眸中闪耀起炽芒,身上气息滋长,气焰升腾,好似火山爆发,转瞬便变得磅礴嚣张,如吞山河。 这一刻,因凰念儿仗着自身不惧灵犀之污染,全力加持南奕,竟使幻境中的南奕修为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直接抵至蜕凡圆满,比他现世修为都还要来得更高。 火凤体内,南奕长发飞扬,隐现炽色焰芒。 他忍不住放声长啸,伴着猛烈涌现的法力,体悟玄妙。 《火凤燎原法》作为最重攻伐的凤凰传承,不仅赋予了南奕自如掌控操纵火焰之力,更是有着越战越强之特性,可以在斗法过程中不住积蓄火势,直至最终燃尽一切阻挠之敌。 这一刻,不仅前所未有的庞大法力在体内流淌,南奕眸中,更是仿佛换了个视界。 一切事物,皆可焚燃。唯一区别,只在于燃点高者,需积蓄更长时间的火势。 而凰念儿看着南奕的变化,也十分满意。虽然她自个不善斗法,没把握在同一层次斗赢月阙剑仙李通崖。 但她不仅可以为南奕加持凤凰传承,还能让南奕一直处于全盛状态。久战之下,绝对能耗赢李通崖。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李通崖斗法手段再强,作为英灵之身,其法力也是源于红尘幻境供给,有着相应上限。 对此,在旁饶有兴趣看了半天的李通崖,心中已然有数。 不过,他面色从容,只是含蓄一笑:“道友手段,倒是玄妙。” 幻境中的斗法,非是生死之战,更类似于两方摆明车马正面相争,看南奕能否攻破红尘幻境所召英灵,解掉红楼传承之封印。 所以,李通崖并未打断南奕蓄势过程。 南奕则在略微熟悉《火凤燎原法》后,执后辈之礼,恭敬道:“请赐教。” 待得李通崖点头,南奕丢掉手中长剑,干脆以火焰凝聚了一把法剑。 他挥动法剑,炽热的气息随之而生,继而有熊熊烈焰升腾。笼罩在南奕体外的火凤,沿着这条火焰路径飞出,拖曳焰尾,翱翔天穹,袭向李通崖。 火焰升腾,带动着幻境之中气流激荡,风起不息。 而在风中,李通崖白袍飒飒而动,似是忆起了往昔。他脸上流露出温和的笑容,怀中长剑则是自鞘中跳出一尺。 “锵!” 青白色的光芒冲天而起,扫开焰芒,直冲火凤。 火凤被倒冲得翻了几个跟斗,凤羽四溅,散落漫天,好不狼狈。 可转瞬,散落四方的星点焰芒,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般,又从四面八方涌向青白色的剑光。 原本如激流倒卷,逼得火凤不住倒翻跟斗的剑光,很快就像是根基被蚕食,后继乏力,在空中绚烂炸开。 那一刹那,整个幻境,都仿佛是青白一片,别无杂色。 然而星星点点的焰芒,再次忽然涌现,并飞快蚕食着剑光余芒,很快又将天幕染成炽色。 李通崖又出了几剑。 每一次出剑,青白剑光辉耀天地,大有横扫六合独霸寰宇之气势。 可火凤飞舞,始终不曾被剑光彻底吞没不说,散落四方的焰芒星点越来越多,仿佛扎根幻境,只要青白剑光稍微势颓,便会燎原而起,几乎将整个天穹都燃成了一片火云。 而且,南奕身周气焰继续升腾,从未显露半点颓势,在斩出第一只火凤后,不过一会,更是扩张形成了一片恢弘火海。 他法剑绕圈而挥,将身周火焰搅动,汇聚成一道火焰旋涡,使无尽火焰涌向法剑。 南奕把手一抛,法剑长鸣,化作第二只唳声长啸之火凤,飞向李通崖。 在火凤展翅间,幻境沿途事物全都被其吞噬。 目睹此幕,李通崖发出了一声既像满足又似遗憾的叹息。 满足于自阴世长眠中醒转片刻,活动筋骨;遗憾于未尽全力,始终不得尽兴。 斗至此时,在凰念儿加持下,南奕仍旧是全盛状态。 可李通崖连出数剑,法力已然余下不多。 李通崖回身看了眼贾道理手中的红尘宝鉴,似是追忆,似是自嘲。 最终,他轻哂一笑,对准第二只火凤斩出最后一剑,并身合剑光,以身为祭,爆发绝强威能。 明明李通崖法力寥寥,只是勉强斩出的最后一剑,却在以身为祭后,气势如虹,锐不可当。 南奕灌注全身法力斩出的第二只火凤,竟在李通崖最后一剑下,威能对冲,被强行抵去。 不过,当李通崖舍身祭剑就此不复,盘旋飞舞于天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第一只火凤,终于再无阻碍,自天扎下,直冲向失了李通崖守护的贾府众人。 火凤长唳,如流星划破夜空。炙热的火焰在空中燃烧,拖出长长焰尾,自天划下,就像是要将整个幻境斩为两半。 贾府众人尚来不及逃窜,火凤眸光一闪,便叫整个贾府被火焰吞噬,化为一片焦土。 唯独剩个坡脚道人贾道理,身体颤栗、目瞪口呆间,眼睁睁看着火凤自天扎下,只来得及下意识地举起手中宝鉴,试图阻挡。 可是,在李通崖以身祭剑后,红尘宝鉴已是徒有其形的空壳子。 火凤双翼并拢,蓦然一扎,直撞宝鉴,将红尘宝鉴扎得四分五裂。 刹那间,整个幻境都仿佛定格于这一幕。 下一刻,从宝鉴碎裂之处冒出几束光,并跳出一白色光丸,亮盈盈光坨坨,大放异彩,散发玄妙道韵,充盈幻境。 时间似在不知不觉中恢复流转。 火凤猛地倒卷,穿过白色光丸,口衔一点白光,不断缩小身形,最终一头扎入南奕体内。 与此同时,幻境天穹上方,出现了一只硕大的手掌,仿佛轻轻一捏,便能将幻境世界抓住一般。 不过,随着手掌压下,倒是越变越小。且似缓实疾,转眼便出现在贾府废址之上,一把捞走白色光丸。 这手掌的主人,不是他人,正是脉楼之主东凌天。 当东凌天取走传承,整个红尘幻境随之消散,南奕心神也就此回返现世。 不过一时之间,南奕与东凌天两人,都未说话,都在专注于消化红楼传承。 南奕识海中,赫然是一道玄色光点,正在大放幽光。 在八方法脉卦象中,玄色光点,是为乾卦,天属,即源于月宰法脉亲传之术。 而一般而言,即便是仙门传承的九大法种中,也只有三道法度,是为乾卦。 如无相仙门,便是「无相妙法」、「无相伏」、「无相借法」三术。 倒不是指这三道法度,比之另外六道法度更为重要。而是指,乾卦法度所衍神妙,完全是基于月宰本身所代表的天地法则。 初时未必极强,上限却是极高。 南奕有些讶异,没想到看似不甚起眼的红楼传承中,竟有一道乾卦法度,还叫自己截胡了去。 南奕细细体悟。 此法,源于「五月司幻」,即妙觉止念流照月宰。 其名曰「月华流梦」,采月华之力,凝聚梦蝶,即可以蝶梦人,衍化真实投影。 施展此法,需提供足够灵犀,才能创造难辨虚实真假的投影。 南奕没有英灵印记,却是没法拿来召唤英灵。但他著书写文,却可为自身笔下广为人知的人物,衍化真实投影之化身。 不过眼下有一个问题。 此世修行,是在人体九宫缔结法种,方能修持神通术法。 若九宫俱有法种,除去法种相合,即融汇相近术法神通以不断补全法种外,便只有散去法种腾出位置,才能修持新的神通术法。 而南奕当下,体内九宫,分别对应「洞真」、「全愈」、「天子剑」、「长生」、「无相为相」、「无相妙法」、「无相遁空」、「无相伏」、「无相引」。 九宫已满,即便截胡了「月华流梦」,南奕也必须选择法种相合,或者散去一法种。 他感应了一番,竟只有「无相妙法」,乃是衍化模拟之术,神效相近,可与「月华流梦」相合。 然而,这两道法度同为乾卦,一个源自「九月司秘」,一个源自「五月司幻」,兼容性着实不高。 毕竟,乾卦法度,一应神效,根基在于月宰对应的天地法则。 就算法种相合,也只能选择一道法度作为根本,没法请动另一位月宰对应的法则之力衍生神效。 南奕细细思量,就自身道途,进行取舍。 在无相修士的斗法模式中,「无相妙法」,主要是配合「无相为相」,主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管遭遇怎样的术法来袭,只要反应够快,都能应付过来,及时以术法对攻,威能对消,让自己至少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施展「无相妙法」期间,无相弟子自身也难以施展其它术法神通,偏重自保。 而无相仙门的「无相伏」,作为破法反制之术,则是配合「无相真解」,在自己放手进攻的同时,反叫他人难以应对招架。 不过,南奕有着「全愈」、「长生」两大天赋在身,既能主动疗伤,也能被动回血,在自保方面已是绰绰有余。 如此思之,在法种搭配上,倒是可以舍掉「无相妙法」,选择「月华流梦」,以真实投影之术作为自身道途的拼图之一。 决意既定,南奕立即接引「月华流梦」之法度,落向人体九宫之希夷宫,缔结法种。 然后,非是以「月华流梦」融入「无相妙法」中,而是反过来,以「无相妙法」融入「月华流梦」之中。 为便于称呼,两者相合,最终衍生出的全新法度,南奕干脆称之为「梦蝶」。 【志名:梦蝶。】 【志类:术法。】 【阶秩:黄阶中品。】 【志述:邀月为梦,我之梦为蝶矣——采月华之力,凝聚梦蝶;再灌注充足灵犀,以蝶梦人,衍化真实投影。】 【灾厄·禁:浮生幻梦,蝶之梦非我哉——不可灌注自身灵犀,衍化本人真实投影;如有犯之,立毙一命。】 【灾厄·绝:梦里不知身是客,独自贪生——一道灵犀,仅可衍化一位真实投影之人。】 当「梦蝶」归位于希夷宫,南奕缓缓收功,放开了对武灵界的压制,让凰念儿得以重新自武灵界中感知外界。 凰念儿高兴道:“南奕,回头得空,记得给我衍化一道化身,就用《大离双龙传》中给我准备的那个身份。” 前面说过,南奕写到后面,其实已是他修行路上的无形筹码。书中角色,若有对应之人,多多少少能为对应之人博取名望,助力修行。 所以,除去几位主角姓名不变外,部分配角或武功,都被南奕做了替换。 其中,深谷剑冢之中的神雕,在凰念儿讨要之下,也给改成了异种嘲啼鸟,作为凰念儿马甲。 南奕若以「梦蝶」之术衍化嘲啼鸟,便可让凰念儿一点意识寄托其上,在现世行走。 不过,凰念儿念叨之时,南奕仍旧在沉思。 他在想,灌注灵犀,即可衍化真实投影。 他笔下的人物,能就此衍化具现。 阴世长眠的过往英灵,若能得相应印记,也能召唤现世。 然后,所谓灵犀,无非就是信息。 既然英灵都能召唤,那他麾下武者,灵犀早就存于武灵界中,岂不也是能据此衍化真实投影? ———— 0251 千年世家祸福间 红楼道统,既是一方道统,相应传承自然是九道法度齐全。 东凌天曾得了其中五道法度,只余四道法度,藏在「红尘万象塔」深处,尚不曾解开封印。 东凌天试过多次,皆在最后一步铩羽而归。 倒不是他当真胜不过红尘幻境召唤出来的英灵,而是他不愿完全放开心念、混淆灵犀,只肯在幻境中为自己加持至蜕凡入门。 以蜕凡入门之修为,对战幻境召唤的英灵,东凌天试过一次又一次,皆无法做到以弱胜强。 他几乎都快死心,欲放弃余下半份红楼传承时,得知脉楼中来了个不速之客,似有莫名手段,竟能在「餋王斗」中不断连胜。 东凌天稍作盘查,发现此人原来是开辟真气武道的南奕之后,顿时心血来潮,请南奕入红尘幻境走上一遭。 他本没想过南奕能当真破掉红尘法度,进而解开余下半份红楼传承之封印。 东凌天一开始,真心只是想看看南奕在灵犀运用技巧上,是否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在南奕凭借武道意志,直接刺激红尘幻境召唤英灵后,东凌天并不觉得南奕能继续打败幻境英灵。 他认为南奕很快便会知难而退,就没有太过留心幻境,反而在心中暗自寻思:看起来,凡人武夫中的佼佼者,相应手段,确有可取之处。 结果,幻境中的时间流逝,远比现世来得快。虽没到一梦千年的程度,却也快上数倍。 东凌天只是一不留神,南奕便已打败了幻境英灵,解开红楼传承之封印。 等东凌天取走传承,发现四道法度,已被南奕截胡一道。 他微微沉吟,最终选择了揭过此事不谈。 一来,若无南奕破掉封印,四道法度,他连一道都拿不到。 二来,他既不想完完全全地重走红楼道统老路,自身九宫法种,本就不会全盘继承红楼传承之法度。 所以,南奕截胡一道传承之事,东凌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且当作没看到。 而且,东凌天此时,对南奕还颇有一丝忌惮。 红楼之主留下传承,自然不是好心留给后世修士用以白嫖的修行资粮,而是想让后世继承其传承者,不得不重续红楼道统,活成红楼之主的形状。 这就意味着,红楼之主留下的传承封印难度颇高,除非选择全身心地拥抱红楼道统,否则黄阶修士,几乎不可能解开封印拿取传承。 结果,南奕只试了一次便成功。 东凌天看得出,南奕是靠着外力相助,完全无视了红楼道统之污染,方才击败英灵、解开封印。 可红楼之主生前,是死在了冲击地阶的过程中,俨然可称半步地阶。 即便是玄阶之路走到尽头的元神圆满修士,也休想无视来自红楼道统的灵犀污染。 所以,南奕身上的外力,既然能够无视污染,便说明其本质一定是在半步地阶之上。 此世话本,尚没有进化出随身老爷爷之类的金手指桥段,并不会默认随身老爷爷一定是心存善意的金手指助力。 但不论南奕身上外力是心存善意还是恶意,都不影响东凌天此时对南奕的忌惮。 如无必要,他并不想多事。 至于他之前说过的“脉楼之力皆为南奕所用,听其调动”一事,东凌天虽不会毁诺,可很显然,“听南奕调动”的人中,并不包括东凌天本人。 心中有了定计,东凌天暂且收下三道法度传承,不急着体悟,而是看向南奕,笑道: “多谢道友鼎力相助,为我印证修行。凌天感激不尽,这便给道友脉楼客卿之位。自我以下,脉楼之力皆为道友所用,听任调动。” 东凌天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块紫金令牌,递予南奕。 “不过凌天眼下体悟颇多,急需闭关,不便设宴答谢道友,还望道友见谅。” 南奕接过令牌,拱手贺道:“道友自去便是。奕在此,先行祝贺道友神通大进。” “那我便托道友吉言了。”东凌天还了一礼。 随后,南奕便出了房间。 不提东凌天如何闭关,南奕将代表脉楼客卿之位的紫金令牌佩在腰间,行不几步,便看到了一位脉楼侍女。 这侍女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天夏居中的侍女,在收到东凌天传音后,将南奕引至七楼。 在南奕与东凌天交谈之时,她恭谨退下,一路退至楼梯处等候南奕。 再见南奕,侍女本想上前小迎几步,引南奕重回五楼。 结果,她看见南奕腰间,竟别了一块紫金令牌。 当即,侍女目光愈发恭敬,轻轻弯腰行礼:“侍女夏雨,见过客卿。” 南奕看向夏雨,在夏雨头上金钗处,略微停顿了一瞬。 毕竟是在红尘幻境中走了一圈。虽然红楼传承余下四道法度中,南奕只截胡了其中一道,可另外三道,他也多少收了些灵犀,方便「洞真」被动解析。 再见夏雨,南奕虽仍旧不知红楼道统全貌,但管中窥豹下,却也大概有了些了解。 如夏雨这等侍女,所修功法,实是旁门中的旁门,以金钗为基,合于红楼道统。 大略来说,她们本身是在凝练金钗为道器,而气机相连下,这一行为,也可视作为宗门,即脉楼,由虚化实地凝聚护法道器。 若顺着红楼道统的称呼,可以称这些侍女为红楼十二钗。 红楼十二钗,分为「正册」、「副册」、「又副册」三等,每等12人,共计36人。 南奕视线之所以在侍女金钗处停顿一瞬,是因红楼侍女所修功法,在本质上,其实与他的真气武道有共通之处。 真气武道,分设十二源武者,是为真气武道之护法。 红楼十二钗,虽非红楼护法,却是在以自身修行,为红楼凝聚护法道器。 只不过在形式上,南奕只对额外的传武加持之力五五分成,未对麾下武者本身修炼成果进行抽成,更未压制麾下武者修为。 理论上,若以真气武道作为根本修行之法,上限是与南奕等同,即不能超过南奕而已。 而红楼道统,则是秉持护法道器比护法之人更为长久的思路,着重养器,不仅对红楼侍女修行成果抽成颇重,还对修为压制颇强,会比当下的脉楼之主东凌天,低上整整一个境界。 目前来说,正册侍女,居脉楼六楼,修为上限养气大成; 副册侍女,居脉楼五楼,修为上限养气小成; 又副册侍女,居脉楼四楼,修为上限养气入门。 不过,修为上限与修行效率虽低,但胜在稳妥安全,倒也颇合一些无缘正法的年轻散修青睐。 毕竟,只要等东凌天破境筑基,水涨船高下,她们也就能将修为上限提到蜕凡期。 只不过,这种体系,过于压榨侍女修者。脉楼现今已在离京城中站稳脚跟,成了气候,又着重养器,倒是用之无妨。 南奕真气武道尚处于创业起步初期,却是学之不得。 他看着金钗,思绪转动间,主要是觉得:真气武道,或许也可用类似法门凝聚道器。 真气武道聚众加持之力,实是额外加持,并不需要从麾下武者自身修行成果中强行抽成。 这一点上,其实比红楼十二钗对应法门,强上不少。 然后,为了保证麾下武者内部晋升机制的可持续性,南奕一直分了不少加持之力归于自身。 但其实,只要基数够大,分成比例低上一些,对南奕本身来说也够用。 所以,归于自身的内力、真气乃至日后的真炁,南奕完全可以用来凝聚道器。 某种意义上,他在南海用龙血真气凝聚的真气龙珠,就可视作道器雏形。 只不过,真气龙珠徒有其形,只是内蕴庞大真气,可助力修有龙血真气的龙属海妖修行而已,本身并无神异之处,称不得道器。 南奕若欲以真气凝聚道器,或许还是得落在「梦蝶」之上。 虽然南奕本身并未得到红楼道统中凝聚红楼十二钗的法门,但「梦蝶」前身「月华流梦」,作为红楼道统核心传承之一,无疑有着往这个方向扩展兼容的潜力。 眼下,南奕只能凭借「梦蝶」之术捏马甲,衍化真实投影之“人”。 但如有机缘,继续补全相应法种,终有一日,能凭借「梦蝶」召唤宝具,衍化真实投影之“器”,将他中出场的倚天剑等等神兵,由虚化实,凝聚为护法道器,也就是气运之宝。 而以上种种,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南奕刹那间的心念电转。 在侍女夏雨弯腰行礼后,南奕立即抬手虚扶:“不必客气。” 夏雨闻言,立即直起身子,不减恭敬地说:“客卿如有需求,尽管吩咐示下。” 脉楼内部规矩颇严,南奕不好多言,只好顺着说道:“为我在七楼安排一个房间,等苏光道友休憩完,引她来见我。” “善。” 夏雨先引南奕到了七楼一间会客室,请南奕坐在主位,为其上好茶水,接着便去了五楼天华阁外等候。 天华阁外,侍女华音正在等候苏光休憩完走出雅间。 见夏雨不在她的天夏居待着,也跑来天华阁外等候,华音登时蹙眉:“你怎来了?” 夏雨挺了挺胸脯,笑道:“奉客卿之命,在此等候贵客苏光。” 华音怔然,不知脉楼何时出了个客卿。 但见夏雨言辞凿凿,脉楼管事也未干预,她亦只得按捺疑惑,白了夏雨一眼,便不复多言。 ………… 南奕坐在会客室中,传音脉楼副楼主,叫其送来离京九部官员的情报资料,细细品读。 直到一阵脚步声传来,是夏雨引着苏光上了七楼,入得会客室时,南奕当即收好存放官员情报之玉简,起身迎接。 “无相弟子南奕,见过道友。” “逍遥弟子苏光,见过道友。”苏光回了个稽首,尚且感觉有些茫然。 她最近攻略灵境,运气不好,碰到一个非常棘手的灵境,费尽手段才狼狈逃回现世,沾染一身恐怖霉运,不得不第一时间赶至脉楼破财消灾。 对于离京城中的最新时事,苏光并不是太清楚。 她休憩半日,勉强恢复状态后,本想找脉楼侍女稍作打听。 一般而言,侍女虽不能透露脉楼客人的隐私之事,但基本的、广为人知的跟脚,还是可以透露一二。 结果,南奕转眼成了脉楼客卿,脉楼侍女便不愿多言,只说是客卿有请,已提前与贵客有约。 苏光感觉摸不着头脑:脉楼何时有了客卿?还是说一觉醒来,早前所见南奕,便已成了脉楼客卿? 到了七楼会客室,苏光就座,侍女夏雨立马为其沏好茶水。 等侍女退下,南奕向苏光做了一番简单的自我介绍。 “真气武道,竟是道友开辟?道友当真是大才。” 苏光终于弄清楚了南奕身份。虽然南奕名姓,她之前没有记在心上,一时想不起来,但真气武道流传一事,她还是有所耳闻。 只不过,失了官身的苏光,并不在意真气武道本身,而是曾与几位同门,讨论真气武道的传武模式,能否用作商业手段,通过发展下线让上游得以抽成的方式,让百姓自发地踊跃参与。 “道友谬赞,我也只是机缘巧合下,因着天赋神通之玄妙,方才成功开辟真气武道而已。”南奕笑眯眯地说着客套话。 苏光接了几句,终是沉不住气,主动问道:“不知道友寻我,是为何事?” 苏光心里清楚,她失了官身,已然失势,照理来说是帮不了南奕什么忙的。 这种情况下,南奕特意赶来寻她,甚至不惜陪着她下注连输三日,定是有要事相商。 说不得,便是能让她重新起复的好事。 而在苏光主动开口后,南奕端正神色,郑重道:“奕此番,欲请道友重掌财度司,为在下真气武道之传播,略开方便之门。” 苏光眼眸明亮,疑惑道:“重掌财度司,于我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是前些年,我因「几何罪」遭离皇贬黜,如何起复?” “且如今,林夜占着财度司司长之位。我若起复,置他于何处?” ———— 感谢光巨大大的章推,喜欢诡异修仙的书友,也可以去看看光巨大大的《长生诡仙》 0252 洛苏心思财度司 在「几何罪」定案后,原财度司司长苏光遭贬黜,离皇自各郡火速抽调财度一系的官员,重新盘点天启元年的财度账册。 彼时不过养气圆满修为的林夜,为了争取正式留任京城,勇于举报,壮着胆子在京城权贵中找了些软柿子捏,得离皇赏识,最终不仅成功留任,还破格提拔,一跃而为财度司司长,并于两年前顺利破境,蜕凡入门。 只是,离皇当真赏识林夜吗? 南奕并不这么认为:“如果林夜当真将京城权贵全都举报了,甘做离皇手中刀子,也只能做离皇刀子,那离皇肯定赏识于他。” “可林夜蛇鼠两端,只敢举报小猫小狗三两只,不敢当真去做离皇的刀子,怕丢了性命。” “离皇看在眼中,又怎会当真赏识林夜?提拔他做财度司司长,也只是因为其他人连小猫小狗都不愿举报,只好千金买马骨罢了。” “毕竟,林夜虽是挑的软柿子捏,终究还是恼了京城各大世家,败了人缘。在离皇看来,就算林夜不肯当他刀子,也起码不会同流合污。” “可是,为官者,只要不想做孤臣,哪能一直不合群呢?” “如今,林夜许是觉得自己位置已然坐稳,不会轻易被离皇无故贬谪。即便明知离皇心慕真气武道,也甘为九部官员之先锋,卖力阻拦于我。” “他这么做,显然是已与离皇离心离德。” “我想,若能给离皇一个合适的由头,将其推下去,并不难。” 苏光没来得及关注时事,倒是没想到在真气武道立项推广一事上,林夜竟不仅站队文武百官,还旗帜鲜明地带头发起冲锋。 “所以你希望让我起复,挤走林夜?”她眉头一挑,“可是,我在离皇眼里早已是罪臣,凭何起复?” “使功不如使过。”南奕断言,“离皇眼下登基四载,已然坐定皇位,不再需要拿规矩二字强压百官以掌权。” “换言之,离皇已与世家百官达成共识,通过引进蒸汽技术革新百业来提高税金、充实国库,不再严查偷税漏税之事。” “这应该也是林夜最近,试图讨好百官,进而与百官合群的底气之一。觉得离皇在这一块松了口子,只要他不犯下别的大错,不给离皇贬谪他的由头,就不会有事。” “所以,哪怕明知离皇心慕真气武道,林夜也视若无睹,只想着和京城权贵世家修复关系。”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彼时,离皇欲以规矩二字强压百官,杀百官一个下马威,方从税收问题下手,整出一场「几何罪」,将你贬黜,于事后破格提拔林夜。” “但现在,离皇心慕真气武道,却叫林夜百般阻挠。只要道友愿意为我助阵,再找到合适由头攻讦林夜,或可成功起复,重掌财度司。” “毕竟,使功不如使过嘛。” 南奕言辞中,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屑之意。 官场派系之争,乃至帝王驭下之术,若在无魔世界倒也罢了。可在超凡世界,倘不思大道,专于勾心斗角之博弈,于南奕看来,实在上不了台面。 只不过此世修行,需要积累名望,凭借影响力证道。这就使得不少修士为修行故,不得不混迹官场、文坛等等,而不像前世中说的那般,只要嗑药足够,哪怕闭门不出都能不断突破晋升。 然后一旦突破,就会发现元婴遍地走、金丹不如狗——没办法,大家都是家里蹲元婴,就等着主角晋升元婴,才不约而同地出门溜达嘛。 总之,南奕虽然按照此世修行所需,赶来离京城,准备会一会大离文武百官,尝试积累名望、扬名大离。但内心深处,他始终对此有些不以为然,乃至于怀揣一丝讥诮。 这份讥诮,不分彼此,既是对此世其他修士沉溺勾心斗角的不屑,也有着对其自身的一丝自嘲。 ——本该修那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之仙,却囿于修行体系之需,不得不混迹官场,与其他修士勾心斗角暗博弈,着实忒不爽利,也忒不痛快。 好在,南奕毕竟有着前世天夏体制内的工作经验在,哪怕心思不在这上面,也同样能驾轻就熟地把握大离朝堂局势。 听完南奕分析,苏光眼眸明亮,追问道:“敢问道友,若依你之见,我该如何才能挤走林夜?” 南奕适才,说了许多。可其中最为关键的,只有一件事,即让离皇可以贬谪林夜的合适由头,究竟是何? 南奕没有直接接这话,而是笑了笑,仿佛另起话题般说道:“据我所知,逍遥仙门的道友,近来好些都在琢磨奕之真气武道,是如何能在民间自发传播扩散,并欲参考此法,鼓捣商业项目筹措资金。” “然也。”苏光点了点头。 她本人也和好几位同门探讨过真气武道的传武方式,该如何参考化用。 只不过苏光后来收到线报,决定先赶去攻略灵境,就没继续关注此事。 但想来,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其他逍遥弟子,不乏有开始付诸于实操者。 逍遥仙门,拜「六月司空」,即南极绝尘方寸月宰,主修空间之道。 不过空间之道的术法修持,对数算要求较高,是以逍遥弟子数算造诣皆不低,称得上精于数算。 而整个逍遥仙门,也在大离九部中执掌商部,并分为财度、道运二司。 南奕仍在笑着,只是笑容中带了丝冷意:“道友可曾想过,若当真照着我传武方式筹措商业项目资金并加以推广,会有何等局面?” 苏光不明所以,边想边说道:“应是从者如云?只要让民众得以分润下线所缴钱财,自可诱其自发推广此项目。” “如此,不费多少功夫,即可筹措足额资金建设项目。” 苏光说完,疑惑看向南奕,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错。 南奕轻哼一声,敛去笑容,反问:“照道友看来,项目资金得以快速足额筹措,而前期推广者,多半也就是世家子弟,能分润大笔钱财,此可谓两全其美乎?” 苏光有些迟疑。 她很想说是,但看着南奕的语气,似是并非这么简单。 于是她选择沉默,任由南奕继续往下说。 南奕叹道:“钱财不会凭空冒出。官府、世家两全其美,只意味着最终买单的乃是百姓。若行此法,百姓何苦欤?” 苏光蹙眉:“只要早些加入,于推广成效中分润钱财,应是不至于亏本。至于最后加入者……”苏光顿了顿,“分润钱财自然是不可能,然项目推行、商品分发,终不至于一无所获。” “再者,理性消费,应不至于有人,会倾家荡产赶着加入吧……” 说到最后,苏光的声音越来越低,底气也越来越不足。 之前她只是完全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毕竟凡人百姓,在修行者眼中只是羊羔,能产羊毛羊奶即可,少以在乎羊羔本身快不快乐。 但只要南奕稍作提点,说起这方面的话题带动思绪,苏光哪怕尚未细思,也本能感觉到不妥之处。 南奕冷笑:“以利诱之,早已遮了人眼、迷了人心,结果击鼓传花到最后,却又说什么理性消费?” “至于说早些加入,于推广成效中分润钱财。”南奕轻蔑道,“难道平民百姓的消息,还能比世家更灵通?抢占上游位置发展下线者,还能是平民百姓乎?” 苏光闻言沉默。 而南奕顿了顿,继续道:“更遑论,此等所谓项目,倘有人巧立名目,兜售无用商品,该当如何?” 或许是托某些穿越者前辈的福,诸如“项目”、“商品”之类的好些词汇,已在大离存在。 但项目只是笼统泛称,真要说道,大抵都是以售卖商品为主。 “为推广商品增加销量,冠以返利之名,诱得百姓自发推广传播,此等方式,可谓之曰「传销」。” “其他项目,或在形式上有所变化,但本质仍属传销之理。” “初时,大家多半会习惯性地为「传销」匹配实物。” “等见到传销之法掠夺百姓钱财之速,且诱之以利下,无人在乎商品本身,定会有人黑心,直接巧立名目,以传销之法兜售无用商品。” “若不加禁止,传销泛滥,百姓何苦欤?” 南奕开始细说传销之害。 传销之害,实为深重;传销之恶,实乃滔天。 首当其冲者,乃参与者财产损失甚巨。传销实乃诈骗之行径,少数不肖之徒借此敛财,得以谋取暴利;却叫盲目从众之百姓,血本无归,乃至倾家荡产。 其次,滋长不劳而获、一夜暴富之心,使不少求富之人心生幻想,落入传销陷阱难以自拔。 如此风气泛滥,定有受骗者走投无路,绝望怨愤,自暴自弃,遂有聚众闹事,乃至杀人夺财之举,严重影响社会稳定。 最后,传销肆虐,还会败坏道德风气。 传销之始,在于“杀熟”。参与者被所谓返利诱之,不惜将亲朋好友拉入传销“泥潭”。一旦项目暴雷,亲友反目,会导致人间失信,败坏道德风气。 如果鼓捣传销者,只是普通商家倒也罢了,绳之以法即可。 可要是堂堂财度司长,朝廷大员,放纵传销项目横行民间,借此敛财,搜刮民脂民膏,无疑是动摇国本之举。 “道友只要呈上御状,攻讦林夜德不配位,放纵动摇国本之患,给离皇一个合适由头,定能贬谪林夜,重得离皇重用复起,重掌财度司。” 南奕如此说着,看向苏光,目光炯炯。 苏光思索良久,将南奕所说内容全盘消化后,缓缓点头。 “若以此理,确能拿下林夜,也有不小把握重新起复。可是……” 苏光琢磨了一下言辞。 “传销之罪,固然是罪不可赦。但道友传武之法,岂不也会受此牵连拖累?” 苏光确实很想重掌财度司。 毕竟没了官身辅助修行,她又写不出文,全靠每日功课积攒道行的话,着实是太慢了。 虽说蜕凡圆满修士,寿元有两百之数,只要积攒上百年道行,即可尝试破境筑基。 如寻常散修,既无官身与文名,又不敢攻略灵境搏命修行,便是靠着水磨工夫硬熬。 但真要将大把寿元耗在黄阶,即便侥幸筑基功成,晋入玄阶,也没法在玄阶之路走上太远。 若是寻常修士,听完南奕所献之计,多半已是按捺不住,恨不得立马赶去告御状。 不过苏光此人,早前能在仕途上顺风顺水,固然是因她广结善缘,少与人结仇,同时也是因为她心思细腻,能顾虑他人之需。 比如眼下,她就顾虑以传销之罪攻讦林夜,会给南奕真气武道传武之法带来麻烦,遭林夜攀咬,同受牵连定罪等。 “我自是考虑过。”南奕轻笑,“传武之法,虽与传销之法形似,实则却有根本不同。” “所谓传销,根子在于损人肥私,骗取他人钱财。” “而奕之真气武道,传武之法,实是基于天赋神通,汇聚聚众加持之力,而无损其本。” “于民众而言,不伤自身之本,而得无形加持,当是合作共赢之法,绝非损人肥私矣!” 南奕说这话时,理直气壮,掷地有声。 他有自信,攻讦传销之罪,并不会牵连到他的传武之法。 南奕承认,最早琢磨如何传武时,他确实是有自传销之法上寻找灵感。 但南奕来自天夏,对传销之法深恶痛绝,在设计传武机制时,早已革除了传销弊端,不留隐患。 实际上,只要确保“无损其本”,利用这类聚众共赢的传播理念,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超凡手段,自有玄妙,可以做到“无损其本”。 反倒是钱财之事,无关超凡。然后,钱财本身,不会凭空冒出,只能转移。少数人敛财的背后,一定是损了大多数人的本金。 听完南奕之言,苏光深深看了南奕一眼,感到一丝忌惮。 南奕对传销之罪如数家珍,显然是早就对相应手段与理念,了如指掌。 这种情况下,他开辟真气武道,将传武之法巧妙摘出了传销范畴。 等到他人开始参考化用其手段,摸索出传销之法时,南奕再施施然出手,将妄图跟风者一网打尽。 林夜或许永远也不会想到,早在他准备跟风化用南奕手段之前许久,南奕便早已埋下了暗手,时刻准备坑死跟风者。 ———— 0253 倚天屠龙郭杨争 苏光是在4号晚上,方才通过破财消灾,化解掉身上的恐怖霉运。 等她休憩半日,醒来已是7月5号的上午。 听完南奕所献之计,苏光一刻也不想耽搁,不顾南奕挽留午宴,当即便匆匆告辞,想尽快动用人脉,搞定扳倒林夜的御状。 南奕只好叫脉楼取消午宴。 他又不贪口舌之欲,只是出于习惯,想在宴席上继续与苏光谈些小事。 南奕怀疑,约莫一千八百年前的红楼之主,可能也是位来自天夏的穿越者前辈,且还是位红学家。 他之前在幻境中衍化的剧情,大抵上有着《水浒传》、《金瓶梅》、《红楼梦》杂糅的影子。 虽说幻境剧情,略有些受南奕身上灵犀影响,但最为基础的框架,还是来自于红尘幻境原本就有的灵犀内容。 再加上红楼道统中的十二金钗之设置,南奕基本能确认红楼之主的穿越者身份跟脚。 在成为修士后,心神之力壮大,南奕如要回忆,可以清晰回忆起前世所有看过的内容。 在经历完红尘幻境后,南奕顿时想起了《红楼梦》一书。 他虽然没在前世看过《红楼梦》原作,却看过改编的电视剧。再加上红楼之主残留在幻境中的灵犀,辅以推演,基本可以弄出一本中规中矩的改编版《红楼梦》。 若就南奕自个,他是不愿自己费功夫写一本《红楼梦》,并以「奕名」身份发布的。 他认为,一位合格的文抄公,不应该随随便便发表文风完全不像同一个人所写的作品。 好在,南奕有墨精点点相助,更新这块完全可以交给点点,不必他亲自动笔。 至于发布,南奕则是想交给苏光来发,不以「奕名」名义。 在脉楼整理的情报资料中,苏光对著书写文,其实略有一些执念,已经筹备开书达23个月。 只是苏光精于数算、善于搞钱,却明显不擅长写书。 若只写篇文章,字数不多,苏光可以信手拈来。但想写出一本长篇故事,苏光就难以动笔,每每强写数章,便会自行删去。 南奕觉得,他可以让点点写份《红楼梦》初稿,再请苏光润笔,由苏光发布《红楼梦》。 虽说相应文坛名望会就此归了苏光,可他完全可以在其他方面找补回来。 毕竟,《红楼梦》与武侠的画风差异着实过大,南奕本就不会以自身名义发布,不如另外换取好处。 只是苏光一心想着抓紧时间对付林夜,匆匆告辞,南奕只好暂时按住心思,准备等下次长聊时,再来与苏光商议《红楼梦》发书一事。 ………… 转眼又过数日,到了七月十一号,离皇又召集九部主要官员,开了个小朝会。 若无要事,每月一号的朝会,又叫作大朝会,会让全体京官一起参加,逐一讨论诸多事宜。 而小朝会,一般就是只针对三两事宜展开。 比如今日,等九部主要官员按时抵达赴会后,离皇直接宣苏光入殿。 苏光入殿后,取出离皇早已看过内容的御状,痛陈林夜渎职,明明身为财度司司长,不仅不识传销之患,还反过来鼓捣传销项目,有伤大离在民众心中的形象。 身为前财度司司长,苏光虽遭贬黜,人脉却还在,早前两天,不费什么功夫,便将御状辗转递到了离皇手中。 离皇虽不好直接召并无官身的南奕进宫私下相聊,却能召曾有过官身的苏光入宫面圣。 如此通过气,便于今日召开小朝会,骤然发难。 林夜有些茫然。 他若人缘好,或许还能提前听到些风声。可苏光人缘百倍于林夜,竟叫林夜丝毫风声都未得知。 眼见苏光发难,林夜只能在下意识间进行辩解。 然而,面对苏光口中条理明晰的传销之罪,林夜瞠目结舌间,着实无力辩解。 他若只是没看出传销隐患倒也罢了,诸多官员皆未及时看出的隐患,就算他是财度司司长,也顶多算是能力不足。 可坏就坏在,南奕先是去瀛州岛转了一圈,又在南山县闭关大半个月,等杜衡化去「均仙索」代价后,方才赶来的离京城。 这中间,足有两个月的空档。 虽然京城众人,不是第一时间得知真气武道民众自发传武之势头,但空档期太久,仍旧让不少官员摸索出传销之法的形式,乃至加以实操。 其中,实操传销之法者,正有林夜。 当传销之法被定罪,林夜身为财度司司长,却在民间推行传销返利之项目,更是罪无可赦、有口难辩。 发生这种事,已经不是林夜能以一句一时失察就能解释得了的。 加上离皇本就不满林夜阻挠南奕真气武道,毫不留情,直接将林夜贬谪,调回齐郡齐天城,贬为齐郡财度监副监主。 从性质上来讲,贬谪林夜,比曾经贬黜苏光,要轻上一些。 毕竟苏光当年,称得上严重渎职;而林夜今番,更多还是踩进了坑里,只能算一般渎职。 但对林夜本人来说,他好不容易才在离京城站稳脚跟,贬谪齐郡,比直接贬黜罢官,还要叫他来得心痛。 毕竟贬黜罢官后,他尚可继续待在离京城中,如苏光这般,只要抓住机会,就有望博一个重新起复。 可贬谪齐郡,除非得圣恩眷顾,否则林夜之后,是绝难再回离京城。 听着来自离皇的判罚,林夜紧紧咬牙,心中愤恨。 他心念转动,已然意识到,苏光背后,绝对有南奕献计。因为整个大离,眼下也只有南奕,能如此敏锐地指出传销之害。 很显然,南奕为了对付他,干脆与前财度司司长苏光合作,并利用早就故意留了一手的传销之法,定罪于他。 林夜有些后悔招惹南奕了。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 趁着自己仍旧还在太和殿中的最后时间,林夜颤声道:“陛下所言极是。臣有眼无珠,不识传销之害,犯下如此渎职之举,甘愿认罚。” “但无相弟子南奕,其真气武道传武之法,亦属传销之列,暗藏隐患。罪臣林夜斗胆,请陛下勿要轻信南奕,绝不可叫其真气武道立项推广。” 眼见贬谪齐郡已成定局,秉着冤有头债有主,以及“要死一起死”的朴素思想,林夜二话不说,便将南奕真气武道也给攀咬上。 然而,苏光早有预案,将南奕之前说予她听的言辞,复述于朝堂之上,登时叫林夜哑口无言。 林夜着实没有想到,南奕竟在设计真气武道传武之法之初,便提前埋设了如此暗雷,并将自己给摘了出来。 要知道,南奕彼时还只是个养气修士,只在楚郡南天城里混,根本就不认识他林夜! 换言之,南奕多半不是针对谁,而是一开始就埋设暗雷,只看何时引爆。 结果,自己想着与百官合群,主动出面对付南奕,正好被南奕引爆此暗雷。 一时间,林夜懊恼沮丧,大有悔不当初之感。 可林夜攀咬南奕,却是惹恼了离皇。 林夜欲与百官合流,本就让离皇不太高兴。但在宣告完对林夜的处罚之后,离皇倒也不至于立马便将林夜赶出太和殿。 结果都这个时候了,林夜还不忘攀咬南奕,试图在死前拉个垫背的,非要给真气武道立项一事添堵。 这就让离皇不禁面色微沉,当即说道:“苏光指明传销之害,避免民间为此大乱,不仅有功于大离,更是说明其熟络财度司事务。” “既如此,朕即下旨,擢升苏光,复为财度司司长。诸位卿家可有异议?” 当着林夜的面,离皇如此急切地重新起复苏光,直接擢升财度司司长,无疑是丝毫不顾及林夜的感触。 离皇本没想这么做,但林夜对南奕的攀咬,彻底惹恼了离皇。 他觉得,都到了这时,林夜还如此攀咬,显然是从头到尾,都觉得他离皇不过是一介凡人,从没将他的喜恶放在心上。 离皇顿时连一点颜面都不给林夜留,彻底绝了日后或会重新起复林夜之心。 毕竟,林夜本就能力不足,接任财度司司长之位这几年,从未有功,只是靠着管住手,忍住贪腐,未有大错罢了。 这时,林夜脸色微白,意识到自己这一下,是彻底失了圣恩眷顾。 他适才陡然听到被贬齐郡,一时处在气头之上,未有多想。现在反应过来自己出了昏招,已然迟了。 林夜嘴唇翕动,欲要再言。 但在离皇冷漠注视下,林夜终是重新抿上了唇,无话可说。 不过,他在心里仍旧盘算着,该如何才能施以报复。 事已至此,林夜已无路可退,唯有一条道走到黑,设法使自己念头通达。 他坚持认为,报仇,隔夜都嫌晚! 而在林夜心里盘算计较期间,面对离皇问询诸卿对于苏光复起之事的看法,百官皆表附议,无一人异议。 一来,是苏光人缘本来就好,哪怕与部分官员不太熟,也从未得罪过;甚至连前几年的「几何罪」,苏光一声不吭担了罪责,也使得离皇难以凭借「几何罪」继续针对京城诸世家。 二来,今日小朝会,除去人缘不行,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林夜外,于其他人而言,早已成了定局。 在小朝会召开前的这几天内,除去苏光在告林夜的御状外,南奕本身,也私下联络了好些官员。 有些官员,在脉楼搜集情报中,有小辫子可抓,稍加交谈,就能达成共识。 有些官员,与苏光关系甚好,又于蒸汽之道分不得多少好处,稍一沉吟,也能达成共识。 剩下官员,在南奕逐一分化后,或是本就论不过南奕,站不住脚;或是孤掌难鸣,不愿为此与南奕撕破脸皮,干脆保持沉默。 所以,今日朝会,除去全然蒙在鼓里的林夜,本就只是走个过场。 在议定苏光官复原职后,离皇开始召南奕进殿。同时,彻底失去参与朝会资格的林夜,也被小吏请出了太和殿。 在殿外,不知何时于此等候的南奕,见林夜出来,微笑着向林夜颔首。 然后,南奕便在另一位小吏引领下,昂首挺胸,龙行虎步地步入太和殿中。 林夜见之,脸色愈发阴沉铁青。 他心中一狠,干脆在出宫以后,直奔考功司。 身为京官,林夜同样积有不少中功小功。只是之前他想积攒大功功勋,一直不曾动用。 现在,被贬黜齐郡的林夜,干脆不再想着积攒大功,直接折算中功功勋,于大离秘库中换取宝物。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先不提林夜兑换何物,在太和殿,南奕侃侃而谈,再提真气武道推广全民之好处。 这一次,因南奕提前做好了私下打点,朝堂上几乎没人出声反对。少许谈不上恶意的质疑,也叫南奕轻易说通。 在最后,南奕总结道:“推广蒸汽技术,革新百业,是为增强国力,使物美价廉,百姓人人皆有余财。” “而推广真气武道,则是叫百姓强身健体,将家中余财用于改善伙食,促进消费,强化经济循环。” “两者其实并不冲突,甚至称得上是相辅相成。毕竟,民众体魄强健,便是在工厂出卖劳力,也能更加高效,且不易造成身体损伤。” “我想,诸位大人应该也不忍工厂打工之百姓,因出卖劳力而落得一身暗伤吧?” “既如此,推广真气武道,当是利国利民之举也。” 南奕说得斩钉截铁,底气十足。 文武百官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翻了个白眼。 要说真气武道是利国利民之举,确实没什么大毛病。 如果真气武道不是利国利民之举,暗藏隐患的话,甚至不等离京众人知晓,汉郡代郡守汉青,便会第一时间打压真气武道,将其斥为魔道。 可真要计较起来,真气武道,利民不过一分,利国亦不过三分,唯在利于南奕一人上,足有九分。 文武百官与南奕相争,争的从来不是谁对百姓更好,而是怎样才能对他们自身修行更好。 也就是所谓的,未来百年时代大势之气运红利。 原本独属于蒸汽时代、可由百官争夺分配的气运红利,现在,硬生生被南奕挤压侵占了一半去。 然而,百官内部也有着相互竞争,各有诉求,从来不是铁板一块。 南奕分而划之,或拉或打,终究是让一盘散沙的文武百官,捏着鼻子认了真气武道于全国正式推广一事。 ———— 0254 大离朝会初面圣 七月一日,大离朝会。 大离朝廷,若无紧急要事,通常是在每旬的第一天,于太和殿召开朝会。 朝会要讨论的事,不独南奕真气武道一事。所以南奕眼下,正在太和殿外等候。 准确说,是在殿外三十九级台阶之下。 南奕竖耳,隐隐听到些殿内声音,似是在说起与坎朝有关的事。 不过太和殿中设有收音法阵,虽然不是完全隔音,却也叫南奕听得断断续续,不是太真切。 他暗自揣测,应是与蒸汽技术有关。 忽然,有小吏来迎,请南奕入殿。 南奕遂整了整衣摆,昂首步入太和殿。 殿内,气氛庄重而肃穆。 气质儒雅的文官,与雄姿英发的武官,分成数列,列队立于大殿之中。 南奕稍一感知,便知文武百官皆是蜕凡修为。 他们虽是面向离皇、背对南奕,却不约而同地隐约压下气场。 南奕面不改色,默运「全愈」,脚步轻捷地行至殿内正中过道的面圣位置。 在太和殿上首,几近透明的珠帘之后,是端坐在御座上的离皇。 离皇身着黄袍,头戴金冠,仪表庄重,眼神深邃而锐利,仿佛直透人心。 他明明只是一介凡人,却在气场上丝毫不输诸位蜕凡修士。 其目光透过珠帘,凝视着进殿的南奕,竟让南奕感到一股比之百官修士气场压制更为凝重的压力。 此时此刻,百官肃立沉默,不发出一点声音,仿佛时间陷入停滞。 整个太和殿中,只有南奕脚步轻捷,每一步都像丈量过一般,沿过道而行。 他在面圣处停下脚步,微微躬身,向离皇行礼:“草民南奕,见过离皇。” 离皇轻轻颔首,吐出“免礼”二字,示意南奕起身。 接下来,便是南奕不受干扰的广告时间。 他言辞恳切,开始向皇帝介绍真气武道,尤其是长生真气,从长生真气能让百姓延年益寿说起,大谈此法会让百姓多购肉食以汲取精气,可增强劳力、促进消费、刺激经济,乃利国利民之法也。 离皇面色沉着,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在默默听着。 与此同时,文武百官们也在默默聆听南奕的陈述。他们或是低头沉思,或是互相交换眼神,似乎在暗中商讨着什么。 南奕知道,他眼下说的,全是在走过场。 真气武道开始传播已两月有余,具体会在民间带来何等变化,不须南奕介绍,文武百官及离皇,都早已了解清楚。 但他还是要在此赘述一遍。 因为规矩如此,不论离皇或百官有何想法,都得循依礼法,等待着南奕阐述完发言,走完过场,才能接着去推进。 比如百官之中有意驳斥南奕者,再是心怀反对之意,也没法强行插话打断南奕发言,不能做出不让南奕发言阐述观点的举措。 而与之相应,离皇哪怕心慕真气武道,也得要南奕说服文武百官认可真气武道之传播后,才能顺势下令,让南奕留宫密谈。 这同样也是此世士权对皇权的约束。 离皇地位虽尊崇,却是不能随心所欲,照样得讲规矩、尊礼法。 总之,在南奕发完言后,离皇颔首,看向其他人:“诸位卿家,意下如何?” 当即,便有商部官员率先出列,从经济规律上表示不同意见,认为真气武道促进消费、刺激经济之效,实乃空谈。 多加食肉确实可以汲取精气,壮大体内真气。但只要保持规律作息,正常休息,不必特意多加食肉,也能有足够精气用于修炼。 所以,寻常百姓余财不多,并不会当真就此大量食肉,只是在闲暇时顺便修炼长生真气罢了。 要想提振经济、增强国力,仍旧要从提高生产力下手,革新百业,扩大产能。 又有民部官员出列,大谈民众寿元增长,会导致生育之心变淡,不利于社会统治,需警惕人口老龄化问题。 还有刑部官员出列,就“侠以武犯禁”一事说起,认为长生真气本身虽只有延年益寿之效,但修炼长生真气者,很容易因一时好奇,转修其他真气,就此成为不安定风险。 建议为社会安定故,应当法不可轻传,叫南奕去掉分发武种发展下线的机制,将真气武道改为秘传。 总之,除去无相夫子洛苏打过招呼,说“容他一月,且观后续”的文部官员外,诸多官员都在找各种理由,试图证明真气武道不应广传,并且该加以限制。 但就算文部官员不出面,只是其他官员挑毛病,南奕想要舌战百官一一反驳,也难以在口舌上取得优势。 在感觉南奕似要落入下风之前,离皇开口:“既然诸位卿家意见尚不统一,便请下来自行商榷,等意见统一后,再来报知寡人。” 离皇倒是很想早些叫南奕留候宫中,仔细讲明真气武道之修法。 但没在朝会上彻底给真气武道定下合法名分之前,离皇还没法如此做。 在离皇开口后,之前迎南奕入太和殿的小吏,又领着南奕出了太和殿。 殿内,旋即开始商讨下一项章程,将真气武道暂时揭过。 不再需要入殿的南奕,在小吏带领下,一路离开皇宫到了宫外。 今日朝会,于南奕而言,其实主要只是走个流程,将真气武道立项合法一事,提上议程。 但具体要如何通过立项,还需南奕接下来,在私底下挨着说服各部官员。 正所谓功夫全在场外。朝会又不是辩论会,只要九部尚书各持己见,不能统一意见,那么寻常之事都只能就此搁置,等协商好后再继续拿上朝会讨论。 而所谓协商、所谓统一意见,不管是私下的利益交换,还是武力说服,都属于是场外功夫了。 于南奕而言,真正的道争,是从走完流程之后才开始。 而不出他所料,根据今日在太和殿中的舌战情况来看,最大的阻碍,果然是来自于商部。 其他几部的说辞,大多是为反对而反对,与真气武道没有特别强的矛盾冲突。 唯独现任的商部左侍郎,财度司司长林夜,开口物质生产力,闭口经济驱动力,不仅叫南奕应付起来有些头疼,更是明显想着推广蒸汽技术,与真气武道争抢民心。 毕竟,真气武道归属于修炼之法,终究是伟力归于自身那套,不可能与蒸汽技术比拼生产力革新。 除非,南奕立马鼓捣出适用于真气操作的机械。 但真气机械,不是不可能存在,却显然没法短时间就拿出来。 好在,要想说服商部官员或其他官员,最正儿八经的方法,本就不是以理服人,而是先以力服人,再以利服人—— 先把态度最为强硬的林夜搞掉,扶持苏光起复,与商部化敌为友;再通过利益交换,与态度相对软和,有沟通余地的其他各部达成共识,最终促成真气武道合法立项。 ———— 0255 功勋兑宝菩提果 在南奕之前于太和殿外等候期间,杜衡在朝会上交回了天子剑,并请离皇为立有特殊功劳的诸位修士计功。 经过一番商讨,最终,自瀛州岛盗走七颗传承龙珠的逍遥弟子,作为南海妖魔眼中的罪魁祸首,计三转大功。 南奕,则是计九转中功。 其余若干修士,计功多寡不等。 南奕之前在太和殿中,收到杜衡传音,说南海之行,离皇为他计功九转中功,可以折算一道中功功勋。 因为苏光现下情报还需等洛家送来,南奕还不着急攻略商部,便在宫外候了一阵,等到杜衡出宫后,与他同往吏部办公大院去。 显然,南奕是惦记着自己出使南海所得功勋,想看看是否有适合他眼下兑换的宝物。 到了吏部考功司,得知南奕来意,负责功勋兑换的修士去了趟楼上不知何处,带回一块玉简递给南奕。 神识探入玉简,竟是一方幻境,复刻了大离秘库中,中功功勋可以兑换的诸多宝物之货架,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直观感。 同时神识一扫,还能从货架上获悉相应宝物的基础信息。 南奕大略过了一遍。 中功功勋之兑换,可满足黄阶上品,即蜕凡修士之需。 功法方面,有诸如《玄黄归元真经》之类,乃是星君传承的旁门正法。虽然略逊于仙门传承,但也无甚明显不足,且基本不会有隐患暗藏。 寻常散修修至蜕凡期,如若功法不足以破境筑基,或者担心所修功法有问题,便可通过积攒功勋兑换旁门正法,散功重修。 只不过说是这么说,寻常散修,哪有这么容易积攒中功功勋。 而在器物方面,阶秩都是黄阶上品,效果也称得上实用,甚至比之「缘莲灯」、「纯火焚金罩」等诡器,都要隐约高上一筹。 比如其中一物,名曰「成竹香」,是一种看起来像是微型竹子的长香。 其神效“香有成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心想事成,包括强行控制他人言行等。 只不过每次实现心愿,都会视心愿难易度,燃去一截香柱。 燃去不多倒是无妨,甚至还能等待香柱如竹子般缓慢恢复。 但若许愿之时许下难以实现的心愿,导致整柱香突然燃完,则会有代价“成香在主”生效,反受适才指向性心愿对象操控。 如果不是许下指向性心愿导致香柱燃完,则只是受到单纯反噬,不仅心愿不成,还会反向生效。 总之,虽然说的是心想事成,看似无所不能,但顾虑代价,也不能肆意滥用「成竹香」。 不过,只要节制使用,比如只利用「成竹香」控制干扰他人言行,在斗法之时便能轻易占据上风不说,也不必担心心愿落空反受代价。 在看到「成竹香」的功效说明后,南奕霎时心动,差点就想直接选取这件诡器。 若凭此器,说服文武百官似只在一念之间,好是轻松。 南奕心念转动三次,三思之后,才冷静下来,意识到这是吏部官员给他设的饵。 吏部官员,同样想压制南奕真气武道。 在这一点上,杜衡只是吏部牧令司司长,最多管住牧令司修士,却没法管束吏部考功司修士。 得知南奕来意,吏部官员故意将「成竹香」放在幻境最显眼的位置,好叫南奕一眼瞧见。 若南奕换取「成竹香」,想凭此说服文武百官,就正好中了吏部之计。 「成竹香」固然玄妙,却只适合用来斗法,凭借其效打断敌人施法,在斗法之时堪称无往不利。 但想凭借「成竹香」扭曲他人认知,极易翻船不说,也不可能同时影响九部尚书。 南奕心中哂笑,略过「成竹香」,看向其他诡器。 看了一圈,感觉诸多诡器固然不乏实用之器,却终究只是实用的层次,比不上有望作为道途根基的「长生葫芦」,没到必须拿下的程度。 所以,看完功法类、器物类货架,南奕继续看向原材类货架。 除去凡物外,材料一般分为异物或灵物。 两者都是超凡材料,只不过异物具有一定负面性质,需要化解。 而像灵花灵草灵果等,则属于灵物,基本称得上纯净无风险。 南奕看了一圈,很快锁定在「菩提果」上,一时沉吟。 菩提果,乃菩提树所结之果,能让人进入顿悟状态,用以参悟法理、推演神通。 听起来似乎与南天城秦家的悟道茶相仿,但悟道茶靠的是共享灵犀、齐参法理,菩提果却是不必如此麻烦。 菩提果分为三档,百年一结之果,可助黄阶修士顿悟;千年一结之果,可助玄阶修士顿悟;三千年一结之果,可助地阶修士顿悟。 南奕一道中功功勋,刚好可以换取一颗百年菩提果。 南奕现下,已将《夺目法》、《游神法》法理参悟化用,尚有一道「永恒明火诀」,未曾参透。 此诀,乃是魔修顾永择传火馈赠陆少煌时,为南奕截胡捞取,属于永恒明火教根本传承,相当于洗点秘术。 南奕虽不打算修持「永恒明火诀」,却有心将其参悟化用,融入「全愈」之中,使「全愈」天赋洗点损耗降低。 只不过此诀太过深奥,在不打算按图索骥般直接敬拜明尊,凭此途径修持法决的情况下,南奕参悟「永恒明火诀」,至今未成。 不过若得菩提果,服食顿悟,倒是能将「永恒明火诀」参透,融入「全愈」之中。 南奕微微沉吟,想着诡器终是外物,唯自身修行方是根本,遂最终选择了兑换菩提果。 吏部考功司修士面无表情,似乎无所谓南奕选什么。 他收回玉简,将南奕需求如实往上报。 约莫将近一炷香后,有专人送来一颗盛放于特制玉盒之中的菩提果。 菩提果大小与一般果实相仿,表面光滑如玉,乃至有些透明。 仔细端详,可见果实内部似有许多细微的光芒如游丝般穿梭往来,隐约形成了诸多纹路,构成一副变化莫测、仿佛蕴含法则奥秘的玄妙图案。 南奕只是看了一眼,便觉自己似乎隐有所悟。 不过他暂时不急着立马服食,心中动念,遂将菩提果连带玉盒,一并收入「长生葫芦」的葫芦空间中。 ———— 0256 脉楼赌坊餋王斗 大离九部十八司,分郡官与京官两套官职体系。 郡官,是九部各司于郡城设监、县城设所,配备诸多官职,以正五品监主为尊。 京官中,九部官员则是以正二品尚书为尊,并下设: 正三品左右侍郎,兼任各司司长; 正五品郎中;从五品员外郎; 正六品主事;从六品参议; 正七品都事;从七品参都; 正八品知事;从八品参知。 朝会上,南奕舌战百官,不仅成功为真气武道争得了合法名分,还得了个文部教化司参知之官身。 先说前者,有此合法名分,后续在大离各郡推广真气武道,便不会被各郡郡守以郡内自治之名义,百般阻挠。 当下,南奕欲推广真气武道,并不容易。 真气武道民众自发传武之势头,于各郡郡守眼中,无异于蛊惑民心。 各郡郡守分封自治,自然是容不下真气武道在境内传播扩散。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南奕之前在楚郡传播内功,之所以顺利,主要还是因为楚狂生在永恒明火教袭扰南天城时玩脱了,被永恒明火教设法炸塌南天塔,释放塔下镇压之诡灵,导致南天城大乱。 楚狂生当时,为了转移话题,不想离皇追究他动用郡守法印消耗气运之事,方才推了一手内功武道,并上报离皇,相当于是抱着给离皇献祥瑞的心思。 再加上南奕当时还能借陶知命的势,且内功内力并不显眼,所以顺风顺水地在楚郡推广内功武道,未起波澜。 只是谁也没想到,南天城轮回之劫后,趁着原武安监监主汉青代行郡守之职的混乱期,南奕竟赶在随杜衡同去瀛州岛前,广传长生真气,将内功武道更新为了真气武道。 等汉青忙完迁移郡治的种种事务,发觉真气武道已在汉郡自发传开时,已不好再轻松遏制,方才保持沉默,静观真气武道能否在离京城成功取得合法名分。 但在其他郡,比如挨着楚郡的魏郡、越郡等,只最开始的内功武道稍有传播,却在反应过来不对后,将真气武道死死遏制住,禁止民众传武。 是以,若南奕没法在离京城为真气武道取得合法名分,不仅别想在其他郡传武,甚至连汉郡基本盘,都有可能被汉青打掉。 从这个角度来看,文武百官与南奕相争,所争不过是一份额外的气运红利助力修行;而南奕,争的却是自身道途修行之根基。 事关道途根基,南奕决意更足、更坚,无丝毫退让妥协之意,自然能胜过并非铁板一块的文武百官。 不过,即便成功为真气武道取得合法名分,南奕想要传武各郡,也没那么容易。 各郡郡守,至多明面上不再阻挠强压,但暗地里,肯定不愿配合。 南奕或需派遣源武者亲赴一郡主持事务,才能打开该郡传武局面。 只是几位源武者基本都还在琢磨真炁之法。在他们修出真炁,达到蜕凡层次前,仅凭养气战力,即便当真去了各郡,也很难打开局面。 所以这些都是后话。南奕眼下,离坐在家中便能得浩瀚信力汇聚的层次,尚有很长一段路走。 言归正传,今日朝会,除去为真气武道定下合法名分外,主要是给南奕安排了一个从八品、文部教化司参知的闲职官身。 若无官身,离皇没法召南奕私下相见。 但南奕本是白身,又连无相书院都没待够三年,年龄太浅,资历不足,不宜骤然提拔。 所以离皇只为南奕安排了一个闲职官身,方便私下召见。 这闲职,品级不高,却也不需南奕画卯签到,便能每月领一份俸禄。 然后,待朝会散去,南奕并未直接出宫,而是在小吏引领下,沿着一道道青石路径穿园过林,似在绕路数圈后,抵达御书房。 御书房内,气氛安静肃穆,有名家书法悬挂于墙上,亦有古籍珍本,或整齐列在书架上,或随意放在桌案上。 不曾绕路的离皇,早已坐在一张雕花檀木桌旁,手捧一本古籍,轻轻翻阅。 南奕入了御书房,借着向离皇施礼的功夫,微作打量。 上任离皇,于青壮之年暴毙。而今上作为上任离皇之堂弟,即便即位三年有余,至今也不过二十八岁。 其容颜俊朗如刀刻,双眸深邃而慧黠,身姿挺拔地端坐在椅上,器宇轩昂,尽显雍容之气度。 当南奕入了御书房向其施礼,离皇放下手中书卷看向南奕,示意免礼。 然后,离皇虽然心慕真气武道,却不显半点急切之意,反而温声细语、状似随意地问道:“不知南卿近几日,是如何说服的九部官员?” 听见离皇此问,南奕心中微动。 他虽是挨着私下相谈九部官员,但南奕并不觉得离皇会当真完全不知此中详情。 那么离皇问这句话,看似随意,其实是在暗中问询南奕立场,并希望南奕不要与文武百官走得太近。 南奕突然觉得离皇有些可怜。 在文武百官皆是修士的大离朝廷中,当今离皇,既是一国之君,又是一介凡人。 明明满心抱负、锐气十足,却又举步维艰,只能利用“规矩”二字,艰难压服百官修士,坐稳皇位,不做无权虚君。 一方面,离皇面对着来自世家权贵的默契抱团;另一方面,他又面对着来自修士与凡人之间,天然的立场差异。 是以,离皇再是抱负不凡,也很难彻底革新吏治,只能从“规矩”入手,尽量做到限制百官权柄,设法为百姓谋取福祉。 不过,心中感叹归感叹,南奕眼下,却是没有鼎力相助离皇的心思。 南奕,同样也是一位修士,同样与离皇有着天然的立场差异,一心只求自身超脱。 不过南奕无心在官场打转,不准备借助官身辅助修行,所以大概率会保持中立,不与百官合流。 眼见离皇状似随意地发问,南奕也就十分随意地答:“一部分是自身有小辫子可抓,不想与我撕破脸;一部分是与苏光关系亲近,卖苏光的面子,就此作罢。剩下少数,见大势已去,孤掌难鸣,也就不想与我死磕。” 南奕把话说得很直白,一点也不委婉。 但离皇听得出,南奕直白口吻中,其实满是置身事外的疏离感。 就仿佛,南奕是在对离皇说:你放心,我不会和百官合流,但我也不会鼎力支持你。 离皇轻笑:“九部官员各有诉求,确非铁板一块。” ——只可惜,面对外力,尤其是来自于朕的外力,又会有无言的默契。 轻笑之后,离皇才仿佛正式开始闲聊起关于真气武道的点点滴滴。 “朕听闻,相较仙门功法,南卿开辟的真气武道,胜在入门易,且不会有性命之虞?” “陛下所言极是。” 离皇虽是凡人,却并非对修行常识一无所知。所以南奕点头,直接解释道: “修炼真气,乃是以武种为基,辅以观想法门接引真气,再搬运周天以炼精化气,于体内不断壮大。” “真气虽有些许源炁之神异,却终究不是源炁本身,自不会像接引源炁那般暗藏凶险。” 离皇了然点头。 南奕如此开辟真气武道,实是将整个真气武道依托于他一人身上。 虽非严格意义上的无中生有开辟新道,但只要南奕一日不死,真气武道就能长存于世。 而对凡人来说,修炼真气,实是接触超凡之事的最好过渡,不必赌命一般地去博入道修行之机。 离皇继续问道:“朕还听闻,不同真气观想法门,实是对应南卿麾下几位武道护法,又称源武者?” 南奕答曰:“是,真气武道,分设不同法脉。每道法脉之主,即为源武者,负责将源炁转化为真气,承担源炁之风险。” “而寻常武者,通过观想法门接引真气,并不会直接接触源炁。” 真气武道,严格意义上只会有十二位源武者属于修士;余下的真武者或奕武者,通过观想之法取巧修炼,处于凡阶与黄阶之间的模糊地带,并不算修士。 离皇在了解完真气武道的基本情况后,忽地问:“依南卿之见,朕可能做一源武者?” 南奕沉默了好一会,方才道:“陛下若能先以凡人之身入道,成为修士,自能基于所修功法衍化真气法脉。” 南奕没有正面回答离皇。 但也相当于正面回答了离皇。 离皇之所以是凡人,正是因为他不具备相应资质灵根,在十六岁时经过皇室检测,没有让其尝试修行皇室,即元始仙门之功法。 同时,也正是因为皇室这一代人中,除了暴毙而亡的上代离皇,再无其他修士,才会在机缘巧合下,让当今离皇继位大统。 离皇不敢赌命,正如南山知县毕胜克,曾经也不敢赌命。 而成不了修士,离皇就做不了源武者,至多选取一道真气法脉,观想修炼。 离皇轻叹一声:“那依南卿之见,朕可修哪一脉真气?” “回陛下,最合适的当属长生真气。长生真气虽最为基础,跟脚却最为不凡,乃是直接以规则之力作为真气源流。” “其他真气法脉,以源炁为源流,看似更显神异,却失之中正平和,且修至一定程度,或受源炁之桎梏。” “陛下修炼真气,应也不至于追求战力。故依臣之见,修长生真气即可。” “而且,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愿视大离百姓,皆为陛下之属,为陛下汇聚加持之力。” 离皇面色无喜无悲,只是久久沉吟后,继续问道:“长生真气,既名长生,可得长生否?” 南奕斟酌后答复:“单就长生真气而言,直接长生自是奢望,只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可与养气修士寿元寿数相近。” 离皇追问:“源武者,可得长生否?” 南奕如实告之:“真气武道尚在不断完善中。目前麾下几位源武者,纯以真气武道而言,皆在养气境界。不过,他们正在尝试于真气之上,修成真炁。” “若真炁修成,源武者可入蜕凡境界,并在后续并入仙道修行之路,以武入道,筑基修行。” “而寻常武者,若将真气修至化境,且心性坚定,亦可尝试超拔真气为真炁,以武入道。” 简单说,真炁武者,战力虽比蜕凡修士弱上一截,纯论境界与阶秩,却是无差,都可称作修士。 而他们能在修行之路上走多远,因人而异,不好一概而论。但至少,只要摸索出真炁之法,武道修士的后续修行路子,就与仙道修士一致,不必再每一步都需要自行摸索。 离皇深深看了南奕一眼,说:“仙门不会让真炁之法传开。” 如果说真气武道,尚只是让仙门外门修士感觉民心会被蛊惑。 那么真炁之法,可以让人没有丝毫风险地逐步成为修士,就是在真正动摇仙门根基。 哪怕大离王朝只是仙门外门的牧羊场,并不受仙门高层重视。 但南奕若敢彻底动摇仙门根基,一定会招致十大仙门的联手打压。 离皇能看出这一点,南奕也同样清楚。 理论上,南奕真气武道如果更新为真炁武道,是可以让全民无须赌命,即可有望成为以武入道的修士。 然而,所谓仙者,山上之人也。若没了凡人做人山,提供信力,又何来山上之人、人上之仙? 所以,南奕平静开口:“真炁之法不会广传,除十二源武者外,至多秘传数人。” 离皇闻言,似笑非笑:“如此也好,能让民众修炼真气,在面对神诡异事时稍有挣扎余地,已属难得。” 南奕默然。 他不是凰念儿,没有读心神通。 虽然离皇大部分的言外之意,他都能听懂。但离皇究竟抱有怎样的心思,南奕仍旧不敢断言。 同时有着“离皇”与“凡人”两重身份,离皇真正的心思,属实难猜。 离皇究竟是想让自己超凡得长生,还是想让百姓民众活得更好,南奕分不清,也不想弄太清楚。 南奕只是突然想到了一句诗。 前世李商隐所写的: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而在大离,这诗或许得反过来说: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神诡问苍生。” ———— 0257 破财消灾乍然富 南奕进入天华阁时,裘长生也入了脉楼,直奔五楼。 只不过,前四楼都顺风顺水,却在欲登五楼时,被拦了下来。 裘长生源自诡灵葫芦女所召道兵,乃南奕养气小成时的加强版复制体。被南奕炼作分身后,靠着广传长生真气的信力反馈,倒是水到渠成地达到养气大成修为。 但养气大成,在脉楼正常只能入四楼。 裘长生佩戴「无颜面」,言行举止凛然生威,能使人顺服,且不会被他人记清容颜面貌。 只是容貌虽能遮掩,其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养气大成,不会让人判断不准。 前脚刚将南奕引至天华阁的脉楼管事,后脚便把裘长生拦住,不让其上五楼。 “道友见谅,若只养气大成修为,还请在四楼参与博戏。” 裘长生之前也不知道脉楼规则,被拦下后问道:“四楼能否投注「餋王斗」?” 脉楼管事摇头,解释道:“「餋王斗」只在五楼举办。道友若想进行博戏,可在四楼投注「千鸡辨」。” 裘长生无奈摇头,只好从乾坤戒中取出一物展示,而后道:“如此,可否上得五楼?” 他取出的是一块表示脉楼贵宾身份的金色令牌。 这块金色令牌,乃是脉楼之主开辟脉楼时,赠给洛家洛苏。 只不过洛苏从来没用过,便干脆交给了南奕暂用,被南奕收进了乾坤戒中。 持此令牌,可直入脉楼第七楼。 脉楼六楼,对应的是蜕凡大成或圆满修士。但到了脉楼七楼,并非对应筑基修士,甚至也不再是赌坊,而是脉楼提供情报售卖服务之所在。 持金色令牌者,视为脉楼贵宾,可直入七楼,找脉楼购买情报。 洛苏能为南奕提供文武百官近几年的履历信息,却也提供不了每个人的具体情报。 他将金色令牌留给南奕,是为了让南奕有个购买情报的来源渠道。 只是南奕得知苏光在此连赌连输后,另有计较,并不急着找脉楼购买情报。 裘长生取出金色令牌,脉楼管事虽一时不清楚该令牌具体对应哪一位,却也不敢怠慢,连忙请裘长生上了五楼,为其单独开了雅间天夏居。 不一会,南奕与裘长生,一个在天华阁,一个在天夏居,分处两地,却又仿佛隔空对视了一眼。 脉楼的雅间,能将神识隔绝在内,除非开门,否则根本没法对外神识传音或者干扰场中比赛。 但裘长生乃是南奕分身,又是源武者之一。 当两人相距不远时,心有灵犀,根本不必神识传音,就能互相知晓对面情况。 不过两人都未急着投注,而是等新的一场「餋王斗」就位,才开始投注。 ………… 在天华阁,苏光并无分心他顾的想法,甚至根本没将南奕进入天华阁之事放在心上,只是等着每次投注时,机械无比地随手丢出一块筹码。 南奕找雅间侍女换了一堆筹码,坐在另一处位置上,跟着苏光投注。 苏光投多少,南奕便跟着投多少。 连着跟了好几次,苏光才终于瞥了南奕一眼。 不过其眼神死寂,仿佛看了,又仿佛没看,很快便收了回去,继续透过雅间单向可视的落地窗看向「餋王斗」现场。 南奕不以为意。 他已看出苏光眼下状态极差,完全是强撑着不歇,坚持等破财消灾化去霉运后,才肯松懈。 包括苏光之前面色苍白,眼神黯淡,气息颓然,甚至连南奕在一旁坐下都视若无睹,也不是因为苏光输麻木了,而是她匆忙赶到脉楼前,就已经是这般模样。 所以南奕不发一言,只默默跟注苏光,与苏光一起体验连输的别样感觉。 苏光完全是放弃了思考,每次都随缘投注。 如果投弱势一方胜,弱势一方就会顺理成章地落败被食; 如果投强势一方胜,强势一方便会巧之又巧地被对面反杀。 总之,怎么投都会输,俨然有种身在网中不可得脱的窒息感,仿佛被命运洪流碾后裹挟走的漂浮杂物,身不由己,无力挣扎。 南奕心平气和,虽在不断跟注连输,却细心体会这种平时少见的微妙感触。 不过,连输之下,身前筹码越来越少,很快用尽。南奕只得找雅间侍女,又兑换一批新的筹码继续输。 虽然每次投注都只投一块筹码,但架不住连输,筹码如流水一般只见去的、没见回的。 不眠不休连输十八个时辰后,南奕身上钱财便已全数耗尽。 他取出诡器「纯火焚金罩」,问雅间侍女,可否暂时抵押质当,赊欠钱财,等过上几天,再来赎回诡器。 侍女有些茫然。 脉楼当然有典当业务。但她看不懂南奕为何非要混进天华阁,跟注苏光,陪着苏光一起输。 只是就当侍女出门,准备向上请示南奕诡器可以赊欠多少时,她收到传音,不必抵押,直接批了南奕随意预支筹码之资格。 南奕闻言挑眉,却也不以为意,将「纯火焚金罩」收入怀中,直接预支筹码跟注苏光。 他确实是在跟注苏光,继而不断连输。 但他又不是真正地输。 因为南奕投注的同时,裘长生也会在天夏居中投注,投与南奕完全相反之注。 南奕未必输麻了,反向投注的裘长生,却是确实赢麻了,赚得盆满钵满。 而裘长生的身份,瞒不过脉楼之主。 虽然洛苏一直没来过脉楼,其令牌编号,脉楼管事见了,甚至一时不知对应哪家家主。 但脉楼要查,还是会很快查到。 再加上裘长生佩戴的「无颜面」,只是黄阶中品诡器,对应养气期,能叫养气修士难以看破遮掩,却防不住蜕凡修士有心窥探。 脉楼之主看破「无颜面」遮掩,看到裘长生与南奕相似之面貌,登时知道两人实乃一人。 虽觉好不容易赶上苏光这么个不断散财的冤大头,却又来个南奕,敞开口袋地从脉楼手中抢钱,着实有些晦气。 但脉楼之主,看在南奕还算知道分寸,没有让脉楼反过来亏钱的份上,不欲多事,由着南奕折腾。 在天夏居,每场「餋王斗」,裘长生都只以一块筹码作为初始筹码,不断投注。 每赢一组,他便将赢来的筹码全数押注下一组。 随着筹码越积越多,脉楼先是为裘长生更换大额筹码,最后干脆改为将裘长生筹码余数记在木牌上,让裘长生直接投注木牌,免去天夏居中筹码堆积,难以快速投注之麻烦。 等到每场「餋王斗」结束后,裘长生只保留最小额的一块筹码,然后将剩余筹码兑为金元,收入乾坤戒中。 如此这般,虽是敞着口袋从脉楼手中抢钱,但终究没有让脉楼反过来亏钱。 因为裘长生再是连胜,初始筹码太少,在前半场并不会太过突出。 要到后半场时,随着裘长生筹码体量激增,才会将其他赌客的钱财,接近于尽数收入囊中,不给坐庄的脉楼分钱。 而且,因为有时候苏光会投注明显强势的一方,导致博戏频繁爆冷,让庄家得以血洗赌客。 所以脉楼其实不会亏,只是没有像南奕没来的前三日那般赚钱。 不过,这是建立在裘长生初始筹码小,前半场抢钱能力不显著上。 如果新的一场「餋王斗」开始时,裘长生选择将累计所赢直接梭哈,不给脉楼前半场坐庄赢钱的空间,脉楼未必不会将裘长生直接请出去。 至于现在,脉楼之主不欲多事,便默认了南奕利用分身抢钱之举。 脉楼的「餋王斗」,一天计有八场。 最终,裘长生是在脉楼连赌三日余,总共以全胜场次赢下二十六条餋王后,才在第二十七场「餋王斗」时,梭哈失败,输掉了第二十七场中的筹码。 不过,裘长生梭哈失败,也就意味着苏光,终于押对了一次。 在那一瞬间,天华阁中的苏光与南奕,皆是一怔。 两人原本早就习惯了连赌连输,输完后继续丢新的筹码。 结果,投注桌突然吐出了筹码,让两人见到了回头钱。 原本情绪陷入死寂的苏光,在看见回头钱后,终于在微微一怔中,回过了神来,长舒一口气,仿佛卸掉了天大的负担。 “可算是把钱输够了……”苏光喃喃自语,“只是破财消灾的耗时,竟比预先估计多了一日?” 此时的苏光,还没反应过来南奕在旁,直接自言自语说出了声。 南奕一听,心中琢磨:似是因裘长生借机赚取钱财,导致苏光在通过破财消灾化解霉运时,打了折扣,凭空多输了一日,才彻底化去霉运。 不过,就算是多输了一日,苏光也一直能源源不断地取出银元兑换筹码,不像南奕,只跟注十八个时辰,就耗尽了身上钱财。 由此可见,苏光身家之富,远超南奕想象。 这时,苏光也意识过来南奕的存在。 她虽忘了自己是否同意南奕进天华阁,也不清楚南奕来意究竟是啥,但既然南奕愿意陪着她连输三日,以此方式结下善缘,苏光自然也不会忽视南奕。 不过她状态确实极差,只得歉然道:“还请道友见谅,我从灵境之中狼狈逃回,身染恐怖霉运,时刻不敢松懈,全靠破财消灾才堪堪化去霉运。” “此时心神疲乏,恐难与道友相谈。不若道友先去别处候上一候,容我休憩半日,再来会上道友?” “好说好说。”南奕和善笑道,“我就在这脉楼中候上半日,等苏道友恢复心神之力后,找脉楼之人叫上我即可。” “多谢道友体谅。还请道友留个名姓,我届时好来寻你。” “在下南奕,无相弟子。”南奕言简意赅地报了姓名,随后便暂时告辞,从天华阁中离开,等待苏光恢复状态。 苏光身染恐怖霉运,当真是喝凉水都塞牙,根本不敢有丝毫松懈,连睡都不敢睡,提心吊胆地赶回离京城脉楼,第一时间借助破财消灾的形式化解霉运。 强撑数日下,其心神困乏至极,很难再与人正常相谈。 面对苏光表示她欲休憩半日,南奕自然识趣告退。 不过出了天华阁后,南奕不加掩饰,直接便赶去了天夏居。 打从裘长生不得不取出洛家金色令牌才能登上五楼的那一刻起,其与南奕关系,便已注定会暴露。 所以南奕打算抵押诡器赊欠钱财时,脉楼直接免了这一走过场的环节,叫南奕随意预支筹码。 而知道脉楼已然查清裘长生来路,南奕眼下得了空闲,也就直接到了天夏居,与裘长生汇合。 在还掉预支筹码所欠钱财后,南奕身家,仍旧膨胀了四十余倍,抵至一千八百三十六金元,称得上乍然暴富。 法财侣地中,修行资财,一直是南奕薄弱环节。 靠着售卖九花玉露丸,南奕近半年来,勉强攒了四五千银元,折算也就四十余金元。这点钱,大概够买一件黄阶中品诡器。考虑到只是南奕白手起家近半年收益,其实不算少。 可南奕当下,却已是蜕凡修为,对应黄阶上品。 这点身家,就着实赶不上趟了。 固然有他道行精进太快,攒钱时间太短的缘故,但身家太少终是底气不足,真要遇到需求之物,根本买不下来。 所以知晓苏光身染霉运,连赌连输后,南奕心中动念,生出计较,一边让本体陪着苏光连输,混个脸熟先;一边让分身反向投注,赚点快钱。 反正苏光破财只为消灾,究竟输给谁并不重要。南奕借机操作,即便之后让苏光知晓了详情,也谈不上得罪,至多让其略觉膈应。 盘清收获后,雅间侍女表示,脉楼之主有请。 南奕将诸多金元及二十六条餋王收下,并将裘长生收入体内继续合体,接着便在侍女引领下,来到脉楼七楼。 到了七楼,没了诸多琉璃灯饰,看起来倒是有几分返璞归真的感觉,像是寻常楼阁,而非赛博片场。 不过这个时候,南奕已经不敢小瞧脉楼。 在脉楼中待了四天三夜后,依靠「洞真」天赋的被动解析之力,南奕恍然发现,整个脉楼,本身便是一件道器。 ———— (本章完) 0258 红尘幻境红楼梦 所谓道器,多是指本命道器,或与自身道途息息相关,通过种种手段,将诡器之流炼作道器,保留其正面神效的同时,尽可能地化去负面效果。 比如脉楼。脉楼立于京城,开设赌坊,实则就是脉楼之主在借此手段蕴养道器。 脉楼高七层,且越往上面积越小,实是一座七层宝塔。 此塔名唤「红尘万象塔」,自成一界,能收万物,内蕴红尘浊气,可以红尘浊气衍化种种玄妙,比如生成幻境,亦或是以红尘浊气污人道心。 再者,还有脉楼雅间隔绝神识之效,南奕初时以为是布设法阵之功。结果后面才发现,似也是「红尘万象塔」红尘浊气之运用。 南奕待在脉楼之中,实则就是待在「红尘万象塔」内部。 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加之南奕因「洞真」天赋故,直感敏锐,其实有些隐约的不适感。 虽然「红尘万象塔」未必能轻易镇压南奕,可真要突然发难,叫南奕落得满身狼狈,却是再轻松不过。 所以,脉楼虽是离京城出了名的赌坊加情报组织,甚至给离京各大世家家主都赠过金色令牌,洛家洛苏,却是一直没有来过脉楼。 当然,洛苏本就不必亲自动身。他若需要什么情报,自可叫手下操办。 南奕恍然想通洛苏为何一直不曾来过脉楼的原因时,也在心里暗道:如非必要,还是不来脉楼为好。 思索间,南奕被侍女引至脉楼之主所居的七楼房间外。 侍女恭谨退下的同时,南奕则是信步走入房中。 房间似是静室,未加装饰,几无一物,只在房门对面墙上挂了一副画。 画作颇类《清明上河图》,绘制离京城主街沿街的种种繁荣景象,既有数量庞大的各色人物乃至牲畜,也有各式各样的楼屋建筑及车轿。 而且,画作并非静止之画,诸多小人仿佛生活在画中世界一般,不断游走行动。 然后,脉楼之主双手负后,背对南奕、面朝画作地立在屋中。 其锦衣华服、器宇轩昂,单是立着,便能让人感觉到一股昂扬肆意的气焰,乃至于有种“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的气场。 直到南奕进屋,脉楼之主才转过身来,含蓄笑道:“脉楼之主东凌天,见过南奕道友。” 南奕做了个时揖:“无相弟子南奕,见过楼主。” 东凌天只是旁门修士,并非仙门弟子。但他既然能在离京城中站稳脚跟,又早已蜕凡圆满修为,炼有道器「红尘万象塔」,南奕自不敢怠慢、小觑于他。 这时,东凌天随手一挥,屋内便出现了两个蒲团,供两人坐下。 在「红尘万象塔」中,东凌天相当于是名副其实的东道主,传送挪物,并无难度。 南奕不知东凌天唤他欲何为,但客随主便,遂在蒲团上坐下。 东凌天瞥了南奕乾坤戒一眼,笑道:“道友倒是好手段,竟想出这种法子,来我脉楼抢钱。” “因缘际会,不值一提。”南奕斟酌字词,应道。 他倒是不觉得东凌天会在乎此事。 一千八百金,对南奕来说属于一笔巨款,堪称乍然暴富。但要拿来和脉楼流水比,多半都排不上号。 再者,南奕只是抓住机会赚上一笔,难以长久为之,东凌天自然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事虽小事,却不妨碍东凌天借这个由头,找上南奕。 “听闻开辟教派者,或可汇聚信徒灵犀,于虚无之中衍化灵犀界,又称虚灵境。” “而我脉楼,采人心愿力、红尘浊气,聚拢灵犀,同样衍化了一方红尘幻境。” “只是此法剑走偏锋,所衍幻境或有瑕疵,尚需印证。原本以为,凡世应该出不了熟悉灵犀界者。却不想,道友竟以黄阶之身,开辟教派。” “是以,我有一不情之请,想请道友入我画中,印证修行。” 东凌天说着,微微侧身,指了指背后墙上悬挂的画作。 此画,正是东凌天所衍灵犀界,红尘幻境之显化。 「红尘万象塔」,既是东凌天道器,自与其道途息息相关。 他至今滞留凡世,正是为了蕴养「红尘万象塔」,并完善红尘幻境。 在玄阶,即炼气化神境,分为筑基、玄种、元神三关。 元神期修士,修行目标是为孕育元神法相,展开道法领域,进而在天地之间留下自我印记。 东凌天自知自己乃是散修,功法传承不如仙门弟子精妙。想要不输于人,唯有剑走偏锋,以灵犀界入手,积累足够底蕴,再于晋入玄阶之后,尽早修至元神期。 届时,红尘幻境衍化为红尘法域,东凌天也就能在玄阶上品层次自然而然地站稳脚跟。 毕竟,即便是仙门弟子,元神期时也未必能成功孕育元神法相,难以展开道法领域。 所以,东凌天完全是将自身玄阶道途,压在了红尘幻境之上。而红尘幻境的完善程度,实际上就是东凌天底蕴积累程度。 如果没有南奕存在,或许等到某个时候,东凌天自觉底蕴积累已至瓶颈,便会顺势破境筑基。 因为开辟教派,衍化灵犀界,正常乃是地阶修士之修持。 东凌天不可能找到地阶修士为其印证修行。 但南奕的出现,让东凌天有了印证修行,进而更上一层楼的可能性。 在东凌天刚开始说起“开辟教派”时,南奕抿唇,其实很想解释说,自己只是开辟真气武道,但没有顺势建立教派。 不知是否是前世看得多了,南奕心里一直有种莫名的感觉:一旦他建立教派,就一定会成为魔教之主。 所以,哪怕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具备,南奕也一直无心建立教派,只欲走官方途径,正式推广传播,为真气武道定下合法基调。 不过知道其他人不在乎他这些表面说辞,皆以教派形式看待南奕麾下武者,南奕也就默然应了。 而后,听完东凌天解释,南奕终于恍然,东凌天找他,原来是有求于他。 南奕本就端正坐着的身子,隐约间更加挺直了背。 想了想,南奕开口道:“若道友不嫌弃在下修为尚浅,能为道友印证修行,是奕之幸也。” “只是道友应也知晓,奕近日,需为真气武道立项之事奔波,设法说服九部官员,心力实在有限。” 知道南奕是在提条件,东凌天闻言,当即便道:“道友若能助我修行,脉楼之力,皆可为道友所用,听道友调动。” 作为在离京城中站稳脚跟的一方势力,即便是散修势力,脉楼也不容小觑。 除去蜕凡圆满的楼主东凌天外,还有一位蜕凡大成的副楼主,一位蜕凡入门的脉楼管事,三位养气圆满的脉楼执事,数十位养气未圆满的小生或侍女。 某种意义上,整座脉楼,其实就是一方宗门。只不过只有黄阶修士,而无玄阶乃至地阶修士罢了。 这是因为,东凌天昔年,于一方灵境中得了红楼盟传承。 红楼盟,曾是西境占据一方灵池的旁门之一。 只不过,其盟主不知转劫化劫之术,在约莫一千八百年前尝试破境分神时,出了岔子,不仅没能晋入地阶,还拖着整个红楼盟陪葬。 时光荏苒,有后世散修东临天,误入相应灵境,侥幸得了红楼传承,遂散功重修,改名东凌天,以「红尘万象塔」建立脉楼,重续红楼传承。 此世散修普遍缺乏核心功法传承,而红楼传承虽是旁门之法,到底也是源自曾经占据过一方灵池的宗门。 东凌天凭此,拉拢资质不差的散修转修红楼功法,渐渐有了脉楼如今之势。 南奕麾下源武者,不考虑六脉陶知命,在原本蜕凡圆满的郭来自爆蜕凡道基,即原血之灵后,大离境内已然并无蜕凡战力,皆在养气层次,跟不上南奕修为精进之步伐。 而且,为了修成真炁,郭来与燕青云,都需暂缓蜕凡时间,潜心苦修,设法将真气融入蜕凡道基之中;宋忠与裴清雪,则因血脉异力,不是太适合离开汉郡。 若能得脉楼助力,可以极大缓解南奕眼下几乎无人可用的局面。 更关键的是,脉楼收集的诸多情报,正可为南奕所用,便于南奕针对性分化文武百官。 “道友如此盛情相邀,奕自无不应之理。”南奕说着,顿了顿,“只是奕还约了苏光道友,定在半日后相谈,却是有些怕误了时辰。” “道友放心。”东凌天含笑道,“我这红尘幻境,虽不至于一梦千年,却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不会耽误道友太多时间。” “好。不知道友之画,如何入之?” 南奕抬头,看向墙上悬挂的画作。 画中长街,甚是繁忙,车辆马匹络绎不绝,行人穿梭往来,有的匆匆赶路,有的闲庭信步,不时驻足欣赏风景,俨然像是个生灵活现的、充满市井气息的红尘景象。 南奕有些好奇,他若入得画中,究竟会遇到怎样的红尘幻境? “只需道友神识探入,感应灵犀,沉浸心神,即可入画。” 听完东凌天介绍,南奕在心中吩咐了裘长生一句,叫裘长生看着点,一旦东凌天行为有异,便直接将他惊醒,强行脱离红尘幻境。 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东凌天有求于他,应是不至于有坏心,南奕心中也会斟酌一二。 好在他正与裘长生合体,可以让裘长生暗中戒备。关键之时,倘真有异变,哪怕裘长生唤不醒南奕,也可以强行接管南奕肉身,凭「全愈」天赋强冲出「红尘万象塔」。 退路备好后,南奕起身,在画作面前站定,略作感应,旋即心神一头扎入其中。 ………… 一入幻境,南奕便感受到与现世截然不同的氛围感。 非是虚幻之感,而是比之现世,甚至能更加给人真实感触的氛围感。 因为红尘幻境,实是灵犀界,即信息交感之界,不经五感转化,反而愈显真实。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繁华市井、喧闹集市,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又闭眼,细细感知。 整个红尘幻境,实是以人心愿力、红尘浊气,混杂灵犀凝聚一道法度,再基于此法度衍化而成。 东凌天所求,即是让南奕寻到此法度不尽完善之处。 而南奕的武灵界,其实也可以凝聚一道法度。只不过南奕真气武道的基本盘还能继续扩大,不着急仓促凝聚法度。 在红尘幻境中,主要是心神意识与灵犀互动,不存在神通术法的说法。 但南奕如果有心,可以一念之间,让自己在幻境中拥有强大法力。 只是这种虚幻法力,源于幻境中灵犀转化。而红尘幻境中的人心愿力、红尘浊气全都有毒,南奕作为外人,最好是紧守心神,只以普通人的言行,走上一遭幻境剧情。 如果他被幻境剧情逼迫得放开心念,直接引动灵犀变化,即类似前世中所谓的机械降神,就意味着他在与红尘法度较量中,落入了下乘。 当南奕捋清红尘幻境大概底细,红尘法度勾动间,开始围绕南奕衍变幻境剧情。 一个瘦猴样的商贩从集市里跑过来,着急忙慌地拉扯南奕衣袖:“大郎,你怎还在这里?快跟我来,你二弟快被贾家人打死了!” 我二弟? 南奕心中思虑,脚下却是顺着商贩拉扯跑动起来。 不管如何,先参与进幻境剧情,再做计较。 很快,南奕跟着商贩,冲入集市之中。 在一圈人群包围中,有几个家仆打扮的汉子,正在暴打一个卖炊饼的货郎,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货郎寡不敌众,只得紧紧抱头,倒在地上蜷缩身子,试图护住要害。 南奕见状,当即冲上前去,一脚一个,将贾家家仆全部踢翻。 这幻境中,只要他忍住不开挂,不机械降神,即不会有事。 所以南奕跟着剧情走,见几位贾家家仆暴打他二弟,当即毫不客气地出脚。 冷不防下被南奕踢翻的家仆大怒,从地上爬起来,欲将南奕一并暴打。 然而,南奕身为奕武领袖,汇聚诸多武者武斗经验,即便幻境之中只是常人身子,纯论技巧,也足以应付寻常打斗。 几位骂骂咧咧的家仆,很快便被南奕打得闭上了嘴,只在狼狈逃离时撂下狠话: “很好,南家兄弟,你们竟敢不给我们贾少爷的面子,等着有伱们的好果子吃!” ———— (本章完) 0259 调教幻境试深浅 贾家家仆狼狈退下后,南奕看向之前被打的卖炊饼的货郎。 幻境中,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奕原身的弟弟南二。 在现世,南奕回南石村后,还没等见到南二的面,医官许洛便已然施术,激活赐灵法阵,夺走南石村所有村民性命, 而在幻境中,虽然他收到消息很快赶来,南二却已经被贾家家仆打得内脏破损,奄奄一息。 南奕在南二身旁半蹲下来,握住了南二的手。 南二躺在地上,痛苦呻吟间,努力睁开眼睛看向南奕。 他勉强扬起嘴角,艰难说道:“哥,没事,这都是命……你不必介怀……还有,莲儿她,你也别怪她,都是我没有本事……” 南二说着,咳出了血,嘶声道:“贾家势大,哥你别和他们斗,趁现在收拾好行李,赶紧逃。伱是我们全家人的骄傲,别为了我和贾家斗,不值当,不值当……” 渐渐,南二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意识也似有些模糊起来。 南奕知道,如果他不出手,南二将很快死去。 但只要他心念一动,机械降神,立马就能让南二恢复如初。 可南奕却一直都没出手,只是默默握着南二的手,看着南二合上了眼,停止呼吸。 一来,这只是幻境衍化,想借机攻破南奕心防,叫南奕忍不住开挂,救下南二。 二来,南奕终究不是原身南一,即便看着原身弟弟即将死在自己面前,心中也无丝毫波动。 他只是稍微配合着,在幻境中南二命若悬丝的这段时间内,不做别的事。 当南二彻底咽气后,南奕站起身来,询问之前跑来通知他的那位商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在幻境中,南二是位卖炊饼的货郎,取了个如花似玉的娇妻,名叫金莲儿。 而后,幻境中有个贾家,地位显赫,却有个混世魔王般的少爷贾宝元,诨号贾包圆,最喜圆润饱满的民女人妻。 今日之事,缘起贾宝元看上了金莲儿,直接强行闯进南二家中,欲行云雨之事。其不加遮掩,闹得动静颇大,自然会有人来给南二通风报信。 贾宝元不以为意,只顾左右运球、上下包圆。贾家家仆却追了上来,照着南二往死里打。 有邻摊商贩看不过眼,遂跑来找南奕,将南奕正式引入幻境衍化剧情中。 南奕对此,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这红尘幻境,似是要勾动修士道心破绽,污人道心。 只是红尘浊气采自凡人,多为凡人欲念,对付初入修行的养气修士,或许堪称一大杀器;但对道心圆融,没有明显破绽的修士来说,再是量大,也难堪大用。 东凌天知道这一不足,特意请南奕入此红尘幻境走上一遭,并让红尘法度根据南奕身上散逸灵犀动态衍化幻境剧情,其实相当于请南奕进入开发者模式,给红尘法度挑刺找茬,好印证修行。 南奕得了东凌天许诺助力,就好比收钱办事,虽然内心毫无波动,却也会顺着幻境剧情走,好看看红尘法度究竟能玩出些什么花活。 南奕叫商贩等人帮忙料理南二尸体,自己则在问清楚南二家方位后,直接赶去。 南二家房门大开,南奕根本不需要敲门便能直接进屋。 贾宝元已经刮完风下完雨,拍拍屁股便走人,只剩金莲儿仍在床上哭哭啼啼个没完,连衣服都没穿,仅是扯被子大略裹住了身。 在南奕进屋后,金莲儿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连忙挪动身子到床边缘,不顾被子滑落春光外露,探出双臂,紧紧抓着南奕手腕问道:“哥哥,二郎他没事吧?” 此刻的金莲儿,披散着一头如瀑般的凌乱黑发,脸上泪痕斑斑点点,眼神中满是深深的绝望和无助。 她曲线玲珑,既婀娜,又丰腴,肤如凝脂,像陶瓷娃娃般脆弱而精致,在云雨之后,更是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动的妩媚气息。 而当梨花带雨、山峰半掩、波光粼粼时,金莲儿愈发显得柔媚无骨、娇弱可欺。此般景色若叫常人看了,定会气血上涌。 南奕看了,却是轻轻蹙眉。 他又不是聊斋中没近过女色的寻常书生,哪怕明知是鬼,或者明知是妖,也管不住自己下半身。 南奕前世开过眼界,曾纵横步兵战场,提枪开炮,大战圣光三百回合。此时身在幻境,纵是美色在怀,也依旧心如止水、古井无波。 “二郎已经死了。”南奕说着,便欲将手腕从金莲儿手中抽出。 怎料,脑海中突然传出凰念儿的声音,叫南奕手上一缓,慢了一拍,没能及时抽出来。 却是金莲儿见他手腕抽动,紧张不已,立马从原本双手抓住南奕手腕,变成将南奕右手死死抱在怀里夹住不松开,大有整个人都要吊在南奕手臂上的架势。 “哥哥,二郎走了,难道你也不要莲儿了吗?”金莲儿哭泣起来,“你若不管莲儿了,莲儿定会被那贾宝元那厮带回贾府,肆意欺凌。” 南奕脑海中,凰念儿则是以看戏心态乐呵道:“别呀,你抽出来干嘛?反正你只要忍住,不放开心念强行干涉幻境运转,就不会有事。不如陪这金莲儿好好玩玩。难不成,你还怕与她玩的时候,道心出现缝隙?” 红尘幻境作为灵犀界的一种,会捕捉南奕自发散逸的灵犀进行交互。而有了灵犀交互,南奕武灵界中的凰念儿,便顺着过来看戏。 她打趣说:“正所谓堵不如疏,南奕你太过端着,假正经,委实无趣。不如学你那位陶师兄,酒色穿肠过,心中淡然视,反令道心愈发无暇。” 对于凰念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歪理邪说,南奕心中驳道:“堵不如疏,前提是有水患未息。今无水患,何必强行疏通河道?” 同时,幻境中,南奕淡淡开口:“我现在要去贾府,难道你就这样,让我拖着你去不成?” “哦哦。”金莲儿这才恍然,止住了泪,开始慌不迭地穿衣服。 “等你六十个数。” 南奕说着,去了外间等待。 凰念儿见状,啧了两声,念叨道:“你真的是太端着了,假正经。我看其他修士,平时也有说有笑的,没像你这般端着。” 南奕不接这话。 除去天生嘴欠外,凰念儿因为长期无聊,还有些话痨。越是搭理她,她就越会胡说八道,聊个没完。 反正,除了涉及修行探讨外,南奕基本不会接凰念儿的话,只偶尔放开束缚,让凰念儿可以神识旁观。 他问道:“这幻境法度,你怎么看?” “这种修法,偏重魂修,应是西境幻盟的路数,讲究以神幻之。不过这人许是有缺不全,自行补全下,又走了心修的路子,以心迷之。”凰念儿没怎么犹豫,略作感知,很快给出结论。 气体魂心四相中,南洲仙门以心修为主,注重道心;西境幻盟以魂修为主,重视神魂。 东凌天作为南洲修士,在得了红楼传承后,掺杂自身理解,倒是有些两头不沾。 南奕若有所思。 这时,金莲儿给自己套好了衣服,走出卧室。只是她没来得及整理头发,依旧双眼红肿,一副梨花带雨惹人怜的模样,紧咬着嘴唇。 南奕懒得给她整理妆容的时间,见她穿好了衣服,便即迈步,朝外走去。 接下来,该是贾府相关剧情。 对于穿越者南奕来说,亲人惨死,勾不起怒火;美色在怀,挑不动情欲。那么接下来,又会是什么呢? 权势? 南奕盘算着红尘法度会如何衍化剧情,却并未直接赶去贾府,而是先去了趟集市附近,找到一家铁匠铺,买了三把长剑。 他是来给红尘法度找茬的,愿意配合着红尘法度进行剧情。不过,在得了凰念儿提示后,南奕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红尘法度的别扭之处。 目前而言,幻境所衍剧情,都只是基于凡人层次,扰人心绪。 虽然有南奕相当于是进开发者模式,幻境不曾全力衍化剧情迷惑其心神的缘故,但强度不足,始终是其硬伤。 所以,南奕决定直接给幻境上点强度,起码不能只是停留在凡人层次。 比如,权就是拳,拳就是权。 当然,汇聚诸多武者武斗经验的南奕,拳脚功夫固然也有,却终究不是太擅长。 而且,就幻境之中的常人身体素质而言,赤手空拳下,多半会是双拳难敌四手。 于是,南奕买了三把长剑。 他将其中两把连着剑鞘丢给金莲儿,让金莲儿做个捧剑跟班,接着,剑指贾府。 而南奕动向,一直有人暗中通报贾府。得知南奕买下刀剑,似有行凶之念,贾府顿时纠集了诸多家丁。 他们认为,家仆多是端茶送水的打杂小厮,不通武艺,方被南奕轻松打败。 但家丁肩负着护卫宅院安全的职责,会请专门的教头教授武艺,却是能叫南奕好看。 一众贾府家丁,气势汹汹地杀向南奕。 两方长街相逢,家丁们纷纷挥舞手中兵器,犹如训练有素的猎犬,于呼啸呐喊声中,散而不乱地猛扑向南奕。 他们纵横交错间,攻势连绵不绝,如潮水一般汹涌,竟似战阵之法。 然而,南奕面色从容,却是悠然抬剑,轻轻一挥。 没有凛冽锋锐的剑气剑风,没有犀利狠厉的剑招剑技,甚至连决绝的气势也没有。 南奕只是站在原地轻轻挥剑,仿佛用帕子轻轻擦拭窗户灰尘一般,衣袖飘飘间,尽显悠然。 可离他尚有一段距离的诸多家丁,却像是突然失了魂,脚下一僵,便在惯性前冲下猛地扑倒在地上,如同秋风吹折的杂草,伏尸十里。 众家丁的这一扑街,顿时叫适才还在呐喊不休的长街为之一静,亦为之一寂。 而后,忽有咔嚓声响,却是南奕手中长剑,先是如蛛网般裂开,接着片片破碎,散落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 随着碎铁片落地轻砸轻撞的哗啦声,原本仿佛突然陷入停滞的幻境,又像是继续流动起了时间。 南奕丢掉只剩剑柄的长剑,回手往后一抓,从金莲儿怀里取过第二把长剑。 他适才一剑,没有开挂,没有强行干涉幻境运转。 他只是,斩出了剑意。 斩出传统武道,养意志、壮气势之后,凡人武夫也能有望斩出的剑意。 南奕曾借鉴燕青云之剑意,辅以「天子剑」本身特性——纳万道,容万灵,集众人之力,成一人之尊——悟出一式容之剑意。 众家丁似结战阵之法,攻势如潮,汹涌澎湃。 可当南奕斩出容之剑意,众家丁之势,便如不起眼的石子,落入渊海之中,连个浪花都翻不起,便了无声息也。 南奕继续迈步走向贾府,视诸位贾府家丁尸骸如无物,踩着尸骸所铺之路,来到贾府门外。 在这里,贾府传授诸位家丁武艺的教头林岱宇,身着青袍,腰束黑带,已然恭候南奕好一会。 待得南奕将近,英姿飒爽的林岱宇倒拔垂杨柳,从贾府门前杨柳树树心位置,掏出一根蟠龙棍。 从林岱宇倒拔垂杨柳的那一刻起,其气势开始疯狂暴涨。 等到她从树心里掏出一根蟠龙棍后,双手持棍,气势反而转为内敛,化作武道意志之资粮。 南奕见之,赞许点头。 这红尘幻境临机应变倒是迅速,见他展露剑意,便立即调整机制,将林岱宇加持为凡人武夫中的武道宗师。 红楼传承,作为西境幻盟之传承,本就该以神魂为重。 而武道意志,就凡人武夫而言,最为贴近魂修路数。 在以人心愿力加持林岱宇为武道宗师,又以红尘浊气凝聚为蟠龙棍后,幻境根本的红尘法度,在南奕眼中,勉强算是上了道。 虽然,因人心愿力驳杂,林岱宇的武道意志并不精纯。 可至少,上道以后,可以继续调教。 等到林岱宇调息完毕,南奕不急着剑意强冲,而是手抖长剑,如毒龙一般点向林岱宇,欲先以剑招,慢慢盘一下林岱宇深浅。 ———— (本章完) 0260 玄鉴唤灵谋传承 林岱宇手握蟠龙棍,把棍一旋,沉肩提臂,挺棍前探,迎向南奕剑尖。 南奕剑招连绵,犹如毒龙出洞,迅疾而凶猛。他手腕一抖,便是数点寒光,笼罩林岱宇整个上半身。 林岱宇则是舞动长棍,化作一条游龙,张牙舞爪,撞开点点剑光。 与此同时,两人在招式对碰间,不断注入武道意志。 随着武道意志加持,剑光、龙影仿佛愈发凝实,伴着呼啸声与碰撞声,交织出一片刺目的光芒。 在林岱宇手中,游龙翻江倒海,却又在回环往复中积蓄势能,发出昂然龙吟。 而南奕剑光挥洒,连成一片,则像是一道白光辉耀一方,并不住蔓延,势要容纳一切、横扫黑暗。 最终,到底还是武道意志不够精纯的林岱宇率先败下阵来。 南奕剑光绵绵,初时不显山不露水,却似有一股大势,不断滋长,无孔不入。 游龙再是翻江倒海、翻云覆雨,也终究变得越来越施展不开,容于尺寸之间,艰难强撑。 霎时间,就像是一口气长泄而出,游龙突然萎靡不振,再难腾挪。连带着林岱宇也口吐鲜血,不堪南奕剑意之重负。 南奕停剑,没有将剑尖直接戳在林岱宇身上。 可其浩荡连绵之剑意,已在适才武道意志之比拼中趁势冲杀,随着林岱宇的突然萎靡,尽数注入林岱宇体内。 当南奕止剑,其剑意肆虐,已将林岱宇彻底碾过,外表虽看起来没事,却是彻底软做了一滩烂泥。 而南奕手中长剑,也在失了南奕刻意维系后,碎裂成万千碎屑,被南奕随手一丢,洒落点点滴滴。 南奕从金莲儿怀中取走最后一把长剑,跨过林岱宇尸体,信步走入贾府。 贾府寻常侍女家仆,在林岱宇落败的刹那,作鸟兽逃。 倒是贾家血脉,尚且壮着胆子不曾逃。 因为贾宝元的小叔,一个名叫贾道理的跛脚道人,收到消息,及时赶回了贾府。 虽然贾道理在形象上不是太好,可自知逃也没用的贾家人,只能将希望放在据传得了仙人传承的贾道理身上。 南奕步入贾府,看向跛脚道人贾道理,并最终落在其手中的一面鉴子上,轻蹙眉头。 同样看到这面鉴子的凰念儿,则在南奕脑海中恍然道:“原来如此,我懂了,那位东凌天,实是在叫你替他攻略红尘法度,好收取藏在「红尘万象塔」中的另一半传承。” 东凌天昔年,在灵境之中得了红楼传承,并以此为基,于离京城中建立脉楼。 但其传承不全,还剩了一半,其实是藏在「红尘万象塔」深处,处于封印之中。 东凌天说大离境内,少有黄阶之身便开辟教派熟悉灵犀界者。这话确实不假,南奕也确实是最适合的、能为他印证修行之人。 只不过,除去南奕以外,东凌天本身,其实也可以入红尘幻境,自证修行,自行调整完善红尘法度。 然而,完善红尘法度的过程,本身也是在破解余下半份红楼传承的过程。 东凌天不是没有试过,甚至是尝试过许多次,只是一直没有成功罢了。 这时,得知南奕来到离京城,东凌天便干脆起了心思,想着让南奕试试看。 对破解封印难度深有体会的东凌天,并不指望南奕能成功。因为南奕不可能为了帮他忙,而选择豁出一切。 可心血来潮下,东凌天还是想试上一试。 如果南奕能成功,便等于是替东凌天破解掉后半份红楼传承的封印,堪称大喜之事;如果南奕没成功,东凌天也没有损失,顶多就是没有深究南奕依靠分身从脉楼抢钱一事。 所以,他才会慷慨许诺,只要南奕能成功,整个脉楼之力,皆可为其所用。 毕竟,倘若南奕当真功成,相当于是替东凌天解决了天大麻烦,即便需要脉楼后续倾力相助南奕,东凌天亦不后悔。 对此,捋清东凌天真实意图的南奕,只能说一声好算计。 凰念儿嘀嘀咕咕道:“不知余下半份红楼传承,究竟是何传承,竟叫那东凌天束手无策。” “不过,你要当真有着大气运,能破掉余下半份红楼传承之封印,倒是也能捞上一件好处。” “按理说,「红尘万象塔」归属于东凌天,只要你破掉传承封印,他便能及时收走传承。”凰念儿嘿嘿笑道,“可究竟何时攻破传承封印,终是取决于伱。” “哪怕东凌天一直关注着你的进度,也一定会有一个时间差。” “抓住这个时间差,固然传承大头不归你,可分上一杯羹,截胡一两道传承,却也不无可能。” 南奕哑然失笑。 倘真能截胡一两道传承,自然是极好的。 可现在的关键是,他未必能破掉传承封印。 在一开始,南奕只是为了脉楼助力于他,方才答应的此差事。 他以为帮忙印证修行,并不会太费功夫。 可得知红尘幻境中藏着半份红楼传承,所谓攻略幻境,实是破掉传承之封印,南奕着实有些错愕。 他看向贾道理手中的鉴子。 此鉴,既是幻境中红尘法度之显化,也是余下半份红楼传承之显化,姑且称为红尘宝鉴。 红尘宝鉴并非诡器灵宝之流,但在幻境中,却可将其视作仙家法宝。 不管南奕具体是如何攻略幻境,哪怕没有衍变出贾府与红尘宝鉴,也一定会在最后对上一件红尘法度直接显化之物。 接着,南奕须得设法击破红尘法度显化之宝物,才算是破掉传承封印,进而能染指红楼传承,截取一二。 在这一阶段,南奕其实可以适当强行干涉幻境,为自己生成法力与神通,好与红尘宝鉴相斗。 如果「红尘万象塔」为其所有,他强行干涉幻境,给自己适当开挂,虽会招致部分红尘浊气融入本身灵犀,某种意义上,却也相当于与「红尘万象塔」互换股权。 昔年的红楼之主留下传承,自然是希望得其传承者,能再续红楼道统,而不是吃干抹净后啥也不认。 所以红楼之主故意设下如此机制,好叫得其传承者,与「红尘万象塔」休戚与共,不得不重建红楼、重续道统。 而南奕眼下,如果只想白嫖传承,就必须以凡人之身,击破红尘宝鉴。 或者退一万步说,「红尘万象塔」早已为东凌天所有。南奕只是帮东凌天破解剩余半份红楼传承之封印,却犯不着搭上自己未来道途,去和红楼道统互换股权。 这就使得南奕眼下压力颇大。 在南奕思虑时,幻境之中,跛脚道人贾道理,试图劝退南奕:“南公子,对你二弟的遭遇,跛子我深感遗憾。但事已至此,你也叫贾府狠狠落了面子,颜面无存。不若大家各退一步,揭过此事?” “须知,仙家法宝威能太大,若公子当真步步紧逼,跛子也只能祭出宝鉴相助贾家,平白伤了大家和气。” 南奕置若未闻。 若是现世之中遇上类似情况,他或许还会斟酌一二。 可在幻境之中,退让根本没有意义。 他要么放弃幻境直接退出,要么便是出手一试,以凡人之身硬战红尘宝鉴。 而有着随时可以强退幻境的权限,南奕自然是选择试上一试,先看看余下半份红楼传承究竟是何传承再说。 他对贾道理说:“原来,我们之间还有和气?” 贾道理冷下了脸,满是可惜地叹道:“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呐。” 一边叹息,贾道理一边举起宝鉴,催动法度。 只见一道玄光自宝鉴镜面绽放出,照在一处,竟逐渐凝为一白袍男子之身影。 此人简单穿着一袭白袍,眉毛宽长,两颊削瘦,肩膀宽大,气度雄远,怀中抱着一剑,藏在鞘里看不见形态。 他眼帘轻阖,似在长眠。 但不过须臾,身影彻底由虚化实的瞬间,白袍男子霍然睁眼,竟似有一股锋芒锐气乍然惊起,如剑一般直冲云霄。 “月阙剑,李通崖在此。” 白袍男子如是说。 南奕面色沉凝。 适才此人睁眼的刹那,他竟觉得其有一股筑基修士之威仪。 不过,许是因「红尘万象塔」早已跌落至黄阶,不复玄阶之力,又处在离京城龙气法禁之下,压制重重。 李通崖筑基威仪,只在睁眼刹那隐约涌现,等其气息平稳,终是只在蜕凡圆满层次。 而红尘宝鉴唤出李通崖的形式,竟像是以道兵之术为基,召唤旧日英灵。 关键在于,南奕当下,已分不清李通崖究竟只是幻境中的红尘法度显化,还是当真召唤了一位旧日英灵。 醒来的李通崖,右手抱着剑,左手则是轻轻抬起,摊开在眼前。 他看着自己左手,竟像是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等其回过神来,看向南奕,却是温声道:“道友施展不开,仅以凡身,还是退去为好。” 此时此刻,真实与虚幻,似在李通崖身上混淆。 明明身处红尘幻境,他却像是真实英灵之投影,一眼看破南奕此时跟脚。 这一刻,南奕总算是理解了,为何东凌天攻不破最后半份红楼传承的封印。 如果最后一关,是面对旧日英灵之投影,即便不始终是月阙剑仙李通崖,会有其他英灵投影随机登场,都称得上绝难。 一方面,哪怕最终只是蜕凡圆满层次的英灵投影,都有着极强斗法经验,远比普通一道蜕凡圆满术法更难对付。 另一方面,欲击败英灵投影,必须将自己同样加持蜕凡圆满,才有望获胜,几乎不可能以弱胜强。 可是,如果在幻境中将自己加持至蜕凡圆满层次,会使自身灵犀与红尘浊气浑融一体、难分彼此,相当于与红楼道统互换全部股权。 即便是东凌天,已然重续红楼道统,也不愿百分百地合道于红楼道统。 东凌天的底线,是互换五成股权,大约就是在幻境之中加持至蜕凡入门层次。 而南奕,更是只想白嫖,只愿在红尘幻境中保持凡人之身,至多展露武道意志。 眼见红尘宝鉴召唤蜕凡圆满之英灵投影,南奕登时便欲放弃。 这咋打?根本没法打。 幻境之中又无“万法禁行”之手段,南奕有着自知之明,自不会明知打不过还冲上去白挨一顿打。 但就在这时,凰念儿又惊又喜道:“竟是真实投影之术?南奕快冲,冲了它,拿下这道传承!” 南奕无语:“人是英灵投影,似还有着剑仙之称。我今一介凡身,如何斗之?” “你不懂,有了这道传承,你就可以让我在现世溜达。”凰念儿吐露心声,并接着道,“而且,你著书写文,以文辟武,著有诸多角色。这道传承于你道途而言,也可作为极大补全。” 南奕闻言,双眸微亮。 真实投影之术,不仅能召唤英灵,还能召唤笔下人物? 只是心动归心动,南奕却是摇头。 白嫖是前提。脱离白嫖,一切免谈。他是不可能为了一道传承,而使自身道途受红楼道统污染。 凰念儿知道南奕顾虑。 但她自有妙计,美滋滋地道:“你不愿放开心念干涉幻境,是怕灵犀受污不纯。但是我不怕啊!” “这是灵犀之界,纯以灵犀交互。可我身在凤凰传承灵境,灵犀实是归属于凤凰。它有本事,就去污染凤凰去。” 南奕恍然。 如果凰念儿出手干涉幻境,红尘浊气得先过凤凰那一关——而这,又显然不可能成功。 换言之,凰念儿仗着凤凰之势,狐假虎威,自是不惧红楼道统之污染。 原本,凰念儿藏着此事不说,是她不一定会出手相助南奕。毕竟对她又没好处,她平时口头指点一二便好,没必要上赶着相助南奕。 可在见了红楼传承中有真实投影之术后,南奕尚只是微微心动,凰念儿却是见猎心喜,当即便对南奕表示:无所谓,她会出手。 然而,听闻凰念儿会出手,南奕却谈不上兴奋,压根不觉得红楼传承唾手可得,反而很是怀疑地问道:“你能行?” ———— (本章完) 0261 火凤燎原化梦蝶 “你能行?”南奕话语中的怀疑之意,完全不加掩饰。 不是他瞧不起凰念儿。若论修为境界,凰念儿肯定在他之上。 可凰念儿主修读心神通,明显是不善斗法的样子。甚至连凤凰,也是让凰念儿负责守着凤凰传承灵境,相当于叫其管理人事。 南奕真不觉得,在同一修为层次,凰念儿能胜过有剑仙之称的李通崖。 “瞧你说的,我是不能打,不代表凤凰传承里没有能打的。”凰念儿故作不满道。 她负责分发凤凰传承,对凤凰传承熟络至极。若只是通过灵犀干涉在幻境中加持神通,凰念儿完全可以为南奕加持其他凤凰传承,而不必局限于她自身所修神通。 南奕这才放下心来,说:“那便试试。” 话音落下,凰念儿开始干涉幻境,为南奕进行加持。 而在多门凤凰传承中,凰念儿选择了最重攻伐的《火凤燎原法》。 随着凰念儿为南奕加持法力与神通,一缕炽热的火焰自其体内喷涌而出,迎风见涨,散出两翼,仿佛南奕整个人都被一只火凤包住。 南奕眸中闪耀起炽芒,身上气息滋长,气焰升腾,好似火山爆发,转瞬便变得磅礴嚣张,如吞山河。 这一刻,因凰念儿仗着自身不惧灵犀之污染,全力加持南奕,竟使幻境中的南奕修为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直接抵至蜕凡圆满,比他现世修为都还要来得更高。 火凤体内,南奕长发飞扬,隐现炽色焰芒。 他忍不住放声长啸,伴着猛烈涌现的法力,体悟玄妙。 《火凤燎原法》作为最重攻伐的凤凰传承,不仅赋予了南奕自如掌控操纵火焰之力,更是有着越战越强之特性,可以在斗法过程中不住积蓄火势,直至最终燃尽一切阻挠之敌。 这一刻,不仅前所未有的庞大法力在体内流淌,南奕眸中,更是仿佛换了个视界。 一切事物,皆可焚燃。唯一区别,只在于燃点高者,需积蓄更长时间的火势。 而凰念儿看着南奕的变化,也十分满意。虽然她自个不善斗法,没把握在同一层次斗赢月阙剑仙李通崖。 但她不仅可以为南奕加持凤凰传承,还能让南奕一直处于全盛状态。久战之下,绝对能耗赢李通崖。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李通崖斗法手段再强,作为英灵之身,其法力也是源于红尘幻境供给,有着相应上限。 对此,在旁饶有兴趣看了半天的李通崖,心中已然有数。 不过,他面色从容,只是含蓄一笑:“道友手段,倒是玄妙。” 幻境中的斗法,非是生死之战,更类似于两方摆明车马正面相争,看南奕能否攻破红尘幻境所召英灵,解掉红楼传承之封印。 所以,李通崖并未打断南奕蓄势过程。 南奕则在略微熟悉《火凤燎原法》后,执后辈之礼,恭敬道:“请赐教。” 待得李通崖点头,南奕丢掉手中长剑,干脆以火焰凝聚了一把法剑。 他挥动法剑,炽热的气息随之而生,继而有熊熊烈焰升腾。笼罩在南奕体外的火凤,沿着这条火焰路径飞出,拖曳焰尾,翱翔天穹,袭向李通崖。 火焰升腾,带动着幻境之中气流激荡,风起不息。 而在风中,李通崖白袍飒飒而动,似是忆起了往昔。他脸上流露出温和的笑容,怀中长剑则是自鞘中跳出一尺。 “锵!” 青白色的光芒冲天而起,扫开焰芒,直冲火凤。 火凤被倒冲得翻了几个跟斗,凤羽四溅,散落漫天,好不狼狈。 可转瞬,散落四方的星点焰芒,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般,又从四面八方涌向青白色的剑光。 原本如激流倒卷,逼得火凤不住倒翻跟斗的剑光,很快就像是根基被蚕食,后继乏力,在空中绚烂炸开。 那一刹那,整个幻境,都仿佛是青白一片,别无杂色。 然而星星点点的焰芒,再次忽然涌现,并飞快蚕食着剑光余芒,很快又将天幕染成炽色。 李通崖又出了几剑。 每一次出剑,青白剑光辉耀天地,大有横扫六合独霸寰宇之气势。 可火凤飞舞,始终不曾被剑光彻底吞没不说,散落四方的焰芒星点越来越多,仿佛扎根幻境,只要青白剑光稍微势颓,便会燎原而起,几乎将整个天穹都燃成了一片火云。 而且,南奕身周气焰继续升腾,从未显露半点颓势,在斩出第一只火凤后,不过一会,更是扩张形成了一片恢弘火海。 他法剑绕圈而挥,将身周火焰搅动,汇聚成一道火焰旋涡,使无尽火焰涌向法剑。 南奕把手一抛,法剑长鸣,化作第二只唳声长啸之火凤,飞向李通崖。 在火凤展翅间,幻境沿途事物全都被其吞噬。 目睹此幕,李通崖发出了一声既像满足又似遗憾的叹息。 满足于自阴世长眠中醒转片刻,活动筋骨;遗憾于未尽全力,始终不得尽兴。 斗至此时,在凰念儿加持下,南奕仍旧是全盛状态。 可李通崖连出数剑,法力已然余下不多。 李通崖回身看了眼贾道理手中的红尘宝鉴,似是追忆,似是自嘲。 最终,他轻哂一笑,对准第二只火凤斩出最后一剑,并身合剑光,以身为祭,爆发绝强威能。 明明李通崖法力寥寥,只是勉强斩出的最后一剑,却在以身为祭后,气势如虹,锐不可当。 南奕灌注全身法力斩出的第二只火凤,竟在李通崖最后一剑下,威能对冲,被强行抵去。 不过,当李通崖舍身祭剑就此不复,盘旋飞舞于天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第一只火凤,终于再无阻碍,自天扎下,直冲向失了李通崖守护的贾府众人。 火凤长唳,如流星划破夜空。炙热的火焰在空中燃烧,拖出长长焰尾,自天划下,就像是要将整个幻境斩为两半。 贾府众人尚来不及逃窜,火凤眸光一闪,便叫整个贾府被火焰吞噬,化为一片焦土。 唯独剩个坡脚道人贾道理,身体颤栗、目瞪口呆间,眼睁睁看着火凤自天扎下,只来得及下意识地举起手中宝鉴,试图阻挡。 可是,在李通崖以身祭剑后,红尘宝鉴已是徒有其形的空壳子。 火凤双翼并拢,蓦然一扎,直撞宝鉴,将红尘宝鉴扎得四分五裂。 刹那间,整个幻境都仿佛定格于这一幕。 下一刻,从宝鉴碎裂之处冒出几束光,并跳出一白色光丸,亮盈盈光坨坨,大放异彩,散发玄妙道韵,充盈幻境。 时间似在不知不觉中恢复流转。 火凤猛地倒卷,穿过白色光丸,口衔一点白光,不断缩小身形,最终一头扎入南奕体内。 与此同时,幻境天穹上方,出现了一只硕大的手掌,仿佛轻轻一捏,便能将幻境世界抓住一般。 不过,随着手掌压下,倒是越变越小。且似缓实疾,转眼便出现在贾府废址之上,一把捞走白色光丸。 这手掌的主人,不是他人,正是脉楼之主东凌天。 当东凌天取走传承,整个红尘幻境随之消散,南奕心神也就此回返现世。 不过一时之间,南奕与东凌天两人,都未说话,都在专注于消化红楼传承。 南奕识海中,赫然是一道玄色光点,正在大放幽光。 在八方法脉卦象中,玄色光点,是为乾卦,天属,即源于月宰法脉亲传之术。 而一般而言,即便是仙门传承的九大法种中,也只有三道法度,是为乾卦。 如无相仙门,便是「无相妙法」、「无相伏」、「无相借法」三术。 倒不是指这三道法度,比之另外六道法度更为重要。而是指,乾卦法度所衍神妙,完全是基于月宰本身所代表的天地法则。 初时未必极强,上限却是极高。 南奕有些讶异,没想到看似不甚起眼的红楼传承中,竟有一道乾卦法度,还叫自己截胡了去。 南奕细细体悟。 此法,源于「五月司幻」,即妙觉止念流照月宰。 其名曰「月华流梦」,采月华之力,凝聚梦蝶,即可以蝶梦人,衍化真实投影。 施展此法,需提供足够灵犀,才能创造难辨虚实真假的投影。 南奕没有英灵印记,却是没法拿来召唤英灵。但他著书写文,却可为自身笔下广为人知的人物,衍化真实投影之化身。 不过眼下有一个问题。 此世修行,是在人体九宫缔结法种,方能修持神通术法。 若九宫俱有法种,除去法种相合,即融汇相近术法神通以不断补全法种外,便只有散去法种腾出位置,才能修持新的神通术法。 而南奕当下,体内九宫,分别对应「洞真」、「全愈」、「天子剑」、「长生」、「无相为相」、「无相妙法」、「无相遁空」、「无相伏」、「无相引」。 九宫已满,即便截胡了「月华流梦」,南奕也必须选择法种相合,或者散去一法种。 他感应了一番,竟只有「无相妙法」,乃是衍化模拟之术,神效相近,可与「月华流梦」相合。 然而,这两道法度同为乾卦,一个源自「九月司秘」,一个源自「五月司幻」,兼容性着实不高。 毕竟,乾卦法度,一应神效,根基在于月宰对应的天地法则。 就算法种相合,也只能选择一道法度作为根本,没法请动另一位月宰对应的法则之力衍生神效。 南奕细细思量,就自身道途,进行取舍。 在无相修士的斗法模式中,「无相妙法」,主要是配合「无相为相」,主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管遭遇怎样的术法来袭,只要反应够快,都能应付过来,及时以术法对攻,威能对消,让自己至少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施展「无相妙法」期间,无相弟子自身也难以施展其它术法神通,偏重自保。 而无相仙门的「无相伏」,作为破法反制之术,则是配合「无相真解」,在自己放手进攻的同时,反叫他人难以应对招架。 不过,南奕有着「全愈」、「长生」两大天赋在身,既能主动疗伤,也能被动回血,在自保方面已是绰绰有余。 如此思之,在法种搭配上,倒是可以舍掉「无相妙法」,选择「月华流梦」,以真实投影之术作为自身道途的拼图之一。 决意既定,南奕立即接引「月华流梦」之法度,落向人体九宫之希夷宫,缔结法种。 然后,非是以「月华流梦」融入「无相妙法」中,而是反过来,以「无相妙法」融入「月华流梦」之中。 为便于称呼,两者相合,最终衍生出的全新法度,南奕干脆称之为「梦蝶」。 【志名:梦蝶。】 【志类:术法。】 【阶秩:黄阶中品。】 【志述:邀月为梦,我之梦为蝶矣——采月华之力,凝聚梦蝶;再灌注充足灵犀,以蝶梦人,衍化真实投影。】 【灾厄·禁:浮生幻梦,蝶之梦非我哉——不可灌注自身灵犀,衍化本人真实投影;如有犯之,立毙一命。】 【灾厄·绝:梦里不知身是客,独自贪生——一道灵犀,仅可衍化一位真实投影之人。】 当「梦蝶」归位于希夷宫,南奕缓缓收功,放开了对武灵界的压制,让凰念儿得以重新自武灵界中感知外界。 凰念儿高兴道:“南奕,回头得空,记得给我衍化一道化身,就用《大离双龙传》中给我准备的那个身份。” 前面说过,南奕写到后面,其实已是他修行路上的无形筹码。书中角色,若有对应之人,多多少少能为对应之人博取名望,助力修行。 所以,除去几位主角姓名不变外,部分配角或武功,都被南奕做了替换。 其中,深谷剑冢之中的神雕,在凰念儿讨要之下,也给改成了异种嘲啼鸟,作为凰念儿马甲。 南奕若以「梦蝶」之术衍化嘲啼鸟,便可让凰念儿一点意识寄托其上,在现世行走。 不过,凰念儿念叨之时,南奕仍旧在沉思。 他在想,灌注灵犀,即可衍化真实投影。 他笔下的人物,能就此衍化具现。 阴世长眠的过往英灵,若能得相应印记,也能召唤现世。 然后,所谓灵犀,无非就是信息。 既然英灵都能召唤,那他麾下武者,灵犀早就存于武灵界中,岂不也是能据此衍化真实投影? ———— (本章完) 0262 红楼护法十二钗 红楼道统,既是一方道统,相应传承自然是九道法度齐全。 东凌天曾得了其中五道法度,只余四道法度,藏在「红尘万象塔」深处,尚不曾解开封印。 东凌天试过多次,皆在最后一步铩羽而归。 倒不是他当真胜不过红尘幻境召唤出来的英灵,而是他不愿完全放开心念、混淆灵犀,只肯在幻境中为自己加持至蜕凡入门。 以蜕凡入门之修为,对战幻境召唤的英灵,东凌天试过一次又一次,皆无法做到以弱胜强。 他几乎都快死心,欲放弃余下半份红楼传承时,得知脉楼中来了个不速之客,似有莫名手段,竟能在「餋王斗」中不断连胜。 东凌天稍作盘查,发现此人原来是开辟真气武道的南奕之后,顿时心血来潮,请南奕入红尘幻境走上一遭。 他本没想过南奕能当真破掉红尘法度,进而解开余下半份红楼传承之封印。 东凌天一开始,真心只是想看看南奕在灵犀运用技巧上,是否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在南奕凭借武道意志,直接刺激红尘幻境召唤英灵后,东凌天并不觉得南奕能继续打败幻境英灵。 他认为南奕很快便会知难而退,就没有太过留心幻境,反而在心中暗自寻思:看起来,凡人武夫中的佼佼者,相应手段,确有可取之处。 结果,幻境中的时间流逝,远比现世来得快。虽没到一梦千年的程度,却也快上数倍。 东凌天只是一不留神,南奕便已打败了幻境英灵,解开红楼传承之封印。 等东凌天取走传承,发现四道法度,已被南奕截胡一道。 他微微沉吟,最终选择了揭过此事不谈。 一来,若无南奕破掉封印,四道法度,他连一道都拿不到。 二来,他既不想完完全全地重走红楼道统老路,自身九宫法种,本就不会全盘继承红楼传承之法度。 所以,南奕截胡一道传承之事,东凌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且当作没看到。 而且,东凌天此时,对南奕还颇有一丝忌惮。 红楼之主留下传承,自然不是好心留给后世修士用以白嫖的修行资粮,而是想让后世继承其传承者,不得不重续红楼道统,活成红楼之主的形状。 这就意味着,红楼之主留下的传承封印难度颇高,除非选择全身心地拥抱红楼道统,否则黄阶修士,几乎不可能解开封印拿取传承。 结果,南奕只试了一次便成功。 东凌天看得出,南奕是靠着外力相助,完全无视了红楼道统之污染,方才击败英灵、解开封印。 可红楼之主生前,是死在了冲击地阶的过程中,俨然可称半步地阶。 即便是玄阶之路走到尽头的元神圆满修士,也休想无视来自红楼道统的灵犀污染。 所以,南奕身上的外力,既然能够无视污染,便说明其本质一定是在半步地阶之上。 此世话本,尚没有进化出随身老爷爷之类的金手指桥段,并不会默认随身老爷爷一定是心存善意的金手指助力。 但不论南奕身上外力是心存善意还是恶意,都不影响东凌天此时对南奕的忌惮。 如无必要,他并不想多事。 至于他之前说过的“脉楼之力皆为南奕所用,听其调动”一事,东凌天虽不会毁诺,可很显然,“听南奕调动”的人中,并不包括东凌天本人。 心中有了定计,东凌天暂且收下三道法度传承,不急着体悟,而是看向南奕,笑道: “多谢道友鼎力相助,为我印证修行。凌天感激不尽,这便给道友脉楼客卿之位。自我以下,脉楼之力皆为道友所用,听任调动。” 东凌天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块紫金令牌,递予南奕。 “不过凌天眼下体悟颇多,急需闭关,不便设宴答谢道友,还望道友见谅。” 南奕接过令牌,拱手贺道:“道友自去便是。奕在此,先行祝贺道友神通大进。” “那我便托道友吉言了。”东凌天还了一礼。 随后,南奕便出了房间。 不提东凌天如何闭关,南奕将代表脉楼客卿之位的紫金令牌佩在腰间,行不几步,便看到了一位脉楼侍女。 这侍女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天夏居中的侍女,在收到东凌天传音后,将南奕引至七楼。 在南奕与东凌天交谈之时,她恭谨退下,一路退至楼梯处等候南奕。 再见南奕,侍女本想上前小迎几步,引南奕重回五楼。 结果,她看见南奕腰间,竟别了一块紫金令牌。 当即,侍女目光愈发恭敬,轻轻弯腰行礼:“侍女夏雨,见过客卿。” 南奕看向夏雨,在夏雨头上金钗处,略微停顿了一瞬。 毕竟是在红尘幻境中走了一圈。虽然红楼传承余下四道法度中,南奕只截胡了其中一道,可另外三道,他也多少收了些灵犀,方便「洞真」被动解析。 再见夏雨,南奕虽仍旧不知红楼道统全貌,但管中窥豹下,却也大概有了些了解。 如夏雨这等侍女,所修功法,实是旁门中的旁门,以金钗为基,合于红楼道统。 大略来说,她们本身是在凝练金钗为道器,而气机相连下,这一行为,也可视作为宗门,即脉楼,由虚化实地凝聚护法道器。 若顺着红楼道统的称呼,可以称这些侍女为红楼十二钗。 红楼十二钗,分为「正册」、「副册」、「又副册」三等,每等12人,共计36人。 南奕视线之所以在侍女金钗处停顿一瞬,是因红楼侍女所修功法,在本质上,其实与他的真气武道有共通之处。 真气武道,分设十二源武者,是为真气武道之护法。 红楼十二钗,虽非红楼护法,却是在以自身修行,为红楼凝聚护法道器。 只不过在形式上,南奕只对额外的传武加持之力五五分成,未对麾下武者本身修炼成果进行抽成,更未压制麾下武者修为。 理论上,若以真气武道作为根本修行之法,上限是与南奕等同,即不能超过南奕而已。 而红楼道统,则是秉持护法道器比护法之人更为长久的思路,着重养器,不仅对红楼侍女修行成果抽成颇重,还对修为压制颇强,会比当下的脉楼之主东凌天,低上整整一个境界。 目前来说,正册侍女,居脉楼六楼,修为上限养气大成; 副册侍女,居脉楼五楼,修为上限养气小成; 又副册侍女,居脉楼四楼,修为上限养气入门。 不过,修为上限与修行效率虽低,但胜在稳妥安全,倒也颇合一些无缘正法的年轻散修青睐。 毕竟,只要等东凌天破境筑基,水涨船高下,她们也就能将修为上限提到蜕凡期。 只不过,这种体系,过于压榨侍女修者。脉楼现今已在离京城中站稳脚跟,成了气候,又着重养器,倒是用之无妨。 南奕真气武道尚处于创业起步初期,却是学之不得。 他看着金钗,思绪转动间,主要是觉得:真气武道,或许也可用类似法门凝聚道器。 真气武道聚众加持之力,实是额外加持,并不需要从麾下武者自身修行成果中强行抽成。 这一点上,其实比红楼十二钗对应法门,强上不少。 然后,为了保证麾下武者内部晋升机制的可持续性,南奕一直分了不少加持之力归于自身。 但其实,只要基数够大,分成比例低上一些,对南奕本身来说也够用。 所以,归于自身的内力、真气乃至日后的真炁,南奕完全可以用来凝聚道器。 某种意义上,他在南海用龙血真气凝聚的真气龙珠,就可视作道器雏形。 只不过,真气龙珠徒有其形,只是内蕴庞大真气,可助力修有龙血真气的龙属海妖修行而已,本身并无神异之处,称不得道器。 南奕若欲以真气凝聚道器,或许还是得落在「梦蝶」之上。 虽然南奕本身并未得到红楼道统中凝聚红楼十二钗的法门,但「梦蝶」前身「月华流梦」,作为红楼道统核心传承之一,无疑有着往这个方向扩展兼容的潜力。 眼下,南奕只能凭借「梦蝶」之术捏马甲,衍化真实投影之“人”。 但如有机缘,继续补全相应法种,终有一日,能凭借「梦蝶」召唤宝具,衍化真实投影之“器”,将他中出场的倚天剑等等神兵,由虚化实,凝聚为护法道器,也就是气运之宝。 而以上种种,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南奕刹那间的心念电转。 在侍女夏雨弯腰行礼后,南奕立即抬手虚扶:“不必客气。” 夏雨闻言,立即直起身子,不减恭敬地说:“客卿如有需求,尽管吩咐示下。” 脉楼内部规矩颇严,南奕不好多言,只好顺着说道:“为我在七楼安排一个房间,等苏光道友休憩完,引她来见我。” “善。” 夏雨先引南奕到了七楼一间会客室,请南奕坐在主位,为其上好茶水,接着便去了五楼天华阁外等候。 天华阁外,侍女华音正在等候苏光休憩完走出雅间。 见夏雨不在她的天夏居待着,也跑来天华阁外等候,华音登时蹙眉:“你怎来了?” 夏雨挺了挺胸脯,笑道:“奉客卿之命,在此等候贵客苏光。” 华音怔然,不知脉楼何时出了个客卿。 但见夏雨言辞凿凿,脉楼管事也未干预,她亦只得按捺疑惑,白了夏雨一眼,便不复多言。 ………… 南奕坐在会客室中,传音脉楼副楼主,叫其送来离京九部官员的情报资料,细细品读。 直到一阵脚步声传来,是夏雨引着苏光上了七楼,入得会客室时,南奕当即收好存放官员情报之玉简,起身迎接。 “无相弟子南奕,见过道友。” “逍遥弟子苏光,见过道友。”苏光回了个稽首,尚且感觉有些茫然。 她最近攻略灵境,运气不好,碰到一个非常棘手的灵境,费尽手段才狼狈逃回现世,沾染一身恐怖霉运,不得不第一时间赶至脉楼破财消灾。 对于离京城中的最新时事,苏光并不是太清楚。 她休憩半日,勉强恢复状态后,本想找脉楼侍女稍作打听。 一般而言,侍女虽不能透露脉楼客人的隐私之事,但基本的、广为人知的跟脚,还是可以透露一二。 结果,南奕转眼成了脉楼客卿,脉楼侍女便不愿多言,只说是客卿有请,已提前与贵客有约。 苏光感觉摸不着头脑:脉楼何时有了客卿?还是说一觉醒来,早前所见南奕,便已成了脉楼客卿? 到了七楼会客室,苏光就座,侍女夏雨立马为其沏好茶水。 等侍女退下,南奕向苏光做了一番简单的自我介绍。 “真气武道,竟是道友开辟?道友当真是大才。” 苏光终于弄清楚了南奕身份。虽然南奕名姓,她之前没有记在心上,一时想不起来,但真气武道流传一事,她还是有所耳闻。 只不过,失了官身的苏光,并不在意真气武道本身,而是曾与几位同门,讨论真气武道的传武模式,能否用作商业手段,通过发展下线让上游得以抽成的方式,让百姓自发地踊跃参与。 “道友谬赞,我也只是机缘巧合下,因着天赋神通之玄妙,方才成功开辟真气武道而已。”南奕笑眯眯地说着客套话。 苏光接了几句,终是沉不住气,主动问道:“不知道友寻我,是为何事?” 苏光心里清楚,她失了官身,已然失势,照理来说是帮不了南奕什么忙的。 这种情况下,南奕特意赶来寻她,甚至不惜陪着她下注连输三日,定是有要事相商。 说不得,便是能让她重新起复的好事。 而在苏光主动开口后,南奕端正神色,郑重道:“奕此番,欲请道友重掌财度司,为在下真气武道之传播,略开方便之门。” 苏光眼眸明亮,疑惑道:“重掌财度司,于我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是前些年,我因「几何罪」遭离皇贬黜,如何起复?” “且如今,林夜占着财度司司长之位。我若起复,置他于何处?” ———— 感谢光巨大大的章推,喜欢诡异修仙的书友,也可以去看看光巨大大的《长生诡仙》 (本章完) 0263 传销之罪不可赦 在「几何罪」定案后,原财度司司长苏光遭贬黜,离皇自各郡火速抽调财度一系的官员,重新盘点天启元年的财度账册。 彼时不过养气圆满修为的林夜,为了争取正式留任京城,勇于举报,壮着胆子在京城权贵中找了些软柿子捏,得离皇赏识,最终不仅成功留任,还破格提拔,一跃而为财度司司长,并于两年前顺利破境,蜕凡入门。 只是,离皇当真赏识林夜吗? 南奕并不这么认为:“如果林夜当真将京城权贵全都举报了,甘做离皇手中刀子,也只能做离皇刀子,那离皇肯定赏识于他。” “可林夜蛇鼠两端,只敢举报小猫小狗三两只,不敢当真去做离皇的刀子,怕丢了性命。” “离皇看在眼中,又怎会当真赏识林夜?提拔他做财度司司长,也只是因为其他人连小猫小狗都不愿举报,只好千金买马骨罢了。” “毕竟,林夜虽是挑的软柿子捏,终究还是恼了京城各大世家,败了人缘。在离皇看来,就算林夜不肯当他刀子,也起码不会同流合污。” “可是,为官者,只要不想做孤臣,哪能一直不合群呢?” “如今,林夜许是觉得自己位置已然坐稳,不会轻易被离皇无故贬谪。即便明知离皇心慕真气武道,也甘为九部官员之先锋,卖力阻拦于我。” “他这么做,显然是已与离皇离心离德。” “我想,若能给离皇一个合适的由头,将其推下去,并不难。” 苏光没来得及关注时事,倒是没想到在真气武道立项推广一事上,林夜竟不仅站队文武百官,还旗帜鲜明地带头发起冲锋。 “所以你希望让我起复,挤走林夜?”她眉头一挑,“可是,我在离皇眼里早已是罪臣,凭何起复?” “使功不如使过。”南奕断言,“离皇眼下登基四载,已然坐定皇位,不再需要拿规矩二字强压百官以掌权。” “换言之,离皇已与世家百官达成共识,通过引进蒸汽技术革新百业来提高税金、充实国库,不再严查偷税漏税之事。” “这应该也是林夜最近,试图讨好百官,进而与百官合群的底气之一。觉得离皇在这一块松了口子,只要他不犯下别的大错,不给离皇贬谪他的由头,就不会有事。” “所以,哪怕明知离皇心慕真气武道,林夜也视若无睹,只想着和京城权贵世家修复关系。”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彼时,离皇欲以规矩二字强压百官,杀百官一个下马威,方从税收问题下手,整出一场「几何罪」,将你贬黜,于事后破格提拔林夜。” “但现在,离皇心慕真气武道,却叫林夜百般阻挠。只要道友愿意为我助阵,再找到合适由头攻讦林夜,或可成功起复,重掌财度司。” “毕竟,使功不如使过嘛。” 南奕言辞中,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屑之意。 官场派系之争,乃至帝王驭下之术,若在无魔世界倒也罢了。可在超凡世界,倘不思大道,专于勾心斗角之博弈,于南奕看来,实在上不了台面。 只不过此世修行,需要积累名望,凭借影响力证道。这就使得不少修士为修行故,不得不混迹官场、文坛等等,而不像前世中说的那般,只要嗑药足够,哪怕闭门不出都能不断突破晋升。 然后一旦突破,就会发现元婴遍地走、金丹不如狗——没办法,大家都是家里蹲元婴,就等着主角晋升元婴,才不约而同地出门溜达嘛。 总之,南奕虽然按照此世修行所需,赶来离京城,准备会一会大离文武百官,尝试积累名望、扬名大离。但内心深处,他始终对此有些不以为然,乃至于怀揣一丝讥诮。 这份讥诮,不分彼此,既是对此世其他修士沉溺勾心斗角的不屑,也有着对其自身的一丝自嘲。 ——本该修那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之仙,却囿于修行体系之需,不得不混迹官场,与其他修士勾心斗角暗博弈,着实忒不爽利,也忒不痛快。 好在,南奕毕竟有着前世天夏体制内的工作经验在,哪怕心思不在这上面,也同样能驾轻就熟地把握大离朝堂局势。 听完南奕分析,苏光眼眸明亮,追问道:“敢问道友,若依你之见,我该如何才能挤走林夜?” 南奕适才,说了许多。可其中最为关键的,只有一件事,即让离皇可以贬谪林夜的合适由头,究竟是何? 南奕没有直接接这话,而是笑了笑,仿佛另起话题般说道:“据我所知,逍遥仙门的道友,近来好些都在琢磨奕之真气武道,是如何能在民间自发传播扩散,并欲参考此法,鼓捣商业项目筹措资金。” “然也。”苏光点了点头。 她本人也和好几位同门探讨过真气武道的传武方式,该如何参考化用。 只不过苏光后来收到线报,决定先赶去攻略灵境,就没继续关注此事。 但想来,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其他逍遥弟子,不乏有开始付诸于实操者。 逍遥仙门,拜「六月司空」,即南极绝尘方寸月宰,主修空间之道。 不过空间之道的术法修持,对数算要求较高,是以逍遥弟子数算造诣皆不低,称得上精于数算。 而整个逍遥仙门,也在大离九部中执掌商部,并分为财度、道运二司。 南奕仍在笑着,只是笑容中带了丝冷意:“道友可曾想过,若当真照着我传武方式筹措商业项目资金并加以推广,会有何等局面?” 苏光不明所以,边想边说道:“应是从者如云?只要让民众得以分润下线所缴钱财,自可诱其自发推广此项目。” “如此,不费多少功夫,即可筹措足额资金建设项目。” 苏光说完,疑惑看向南奕,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错。 南奕轻哼一声,敛去笑容,反问:“照道友看来,项目资金得以快速足额筹措,而前期推广者,多半也就是世家子弟,能分润大笔钱财,此可谓两全其美乎?” 苏光有些迟疑。 她很想说是,但看着南奕的语气,似是并非这么简单。 于是她选择沉默,任由南奕继续往下说。 南奕叹道:“钱财不会凭空冒出。官府、世家两全其美,只意味着最终买单的乃是百姓。若行此法,百姓何苦欤?” 苏光蹙眉:“只要早些加入,于推广成效中分润钱财,应是不至于亏本。至于最后加入者……”苏光顿了顿,“分润钱财自然是不可能,然项目推行、商品分发,终不至于一无所获。” “再者,理性消费,应不至于有人,会倾家荡产赶着加入吧……” 说到最后,苏光的声音越来越低,底气也越来越不足。 之前她只是完全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毕竟凡人百姓,在修行者眼中只是羊羔,能产羊毛羊奶即可,少以在乎羊羔本身快不快乐。 但只要南奕稍作提点,说起这方面的话题带动思绪,苏光哪怕尚未细思,也本能感觉到不妥之处。 南奕冷笑:“以利诱之,早已遮了人眼、迷了人心,结果击鼓传花到最后,却又说什么理性消费?” “至于说早些加入,于推广成效中分润钱财。”南奕轻蔑道,“难道平民百姓的消息,还能比世家更灵通?抢占上游位置发展下线者,还能是平民百姓乎?” 苏光闻言沉默。 而南奕顿了顿,继续道:“更遑论,此等所谓项目,倘有人巧立名目,兜售无用商品,该当如何?” 或许是托某些穿越者前辈的福,诸如“项目”、“商品”之类的好些词汇,已在大离存在。 但项目只是笼统泛称,真要说道,大抵都是以售卖商品为主。 “为推广商品增加销量,冠以返利之名,诱得百姓自发推广传播,此等方式,可谓之曰「传销」。” “其他项目,或在形式上有所变化,但本质仍属传销之理。” “初时,大家多半会习惯性地为「传销」匹配实物。” “等见到传销之法掠夺百姓钱财之速,且诱之以利下,无人在乎商品本身,定会有人黑心,直接巧立名目,以传销之法兜售无用商品。” “若不加禁止,传销泛滥,百姓何苦欤?” 南奕开始细说传销之害。 传销之害,实为深重;传销之恶,实乃滔天。 首当其冲者,乃参与者财产损失甚巨。传销实乃诈骗之行径,少数不肖之徒借此敛财,得以谋取暴利;却叫盲目从众之百姓,血本无归,乃至倾家荡产。 其次,滋长不劳而获、一夜暴富之心,使不少求富之人心生幻想,落入传销陷阱难以自拔。 如此风气泛滥,定有受骗者走投无路,绝望怨愤,自暴自弃,遂有聚众闹事,乃至杀人夺财之举,严重影响社会稳定。 最后,传销肆虐,还会败坏道德风气。 传销之始,在于“杀熟”。参与者被所谓返利诱之,不惜将亲朋好友拉入传销“泥潭”。一旦项目暴雷,亲友反目,会导致人间失信,败坏道德风气。 如果鼓捣传销者,只是普通商家倒也罢了,绳之以法即可。 可要是堂堂财度司长,朝廷大员,放纵传销项目横行民间,借此敛财,搜刮民脂民膏,无疑是动摇国本之举。 “道友只要呈上御状,攻讦林夜德不配位,放纵动摇国本之患,给离皇一个合适由头,定能贬谪林夜,重得离皇重用复起,重掌财度司。” 南奕如此说着,看向苏光,目光炯炯。 苏光思索良久,将南奕所说内容全盘消化后,缓缓点头。 “若以此理,确能拿下林夜,也有不小把握重新起复。可是……” 苏光琢磨了一下言辞。 “传销之罪,固然是罪不可赦。但道友传武之法,岂不也会受此牵连拖累?” 苏光确实很想重掌财度司。 毕竟没了官身辅助修行,她又写不出文,全靠每日功课积攒道行的话,着实是太慢了。 虽说蜕凡圆满修士,寿元有两百之数,只要积攒上百年道行,即可尝试破境筑基。 如寻常散修,既无官身与文名,又不敢攻略灵境搏命修行,便是靠着水磨工夫硬熬。 但真要将大把寿元耗在黄阶,即便侥幸筑基功成,晋入玄阶,也没法在玄阶之路走上太远。 若是寻常修士,听完南奕所献之计,多半已是按捺不住,恨不得立马赶去告御状。 不过苏光此人,早前能在仕途上顺风顺水,固然是因她广结善缘,少与人结仇,同时也是因为她心思细腻,能顾虑他人之需。 比如眼下,她就顾虑以传销之罪攻讦林夜,会给南奕真气武道传武之法带来麻烦,遭林夜攀咬,同受牵连定罪等。 “我自是考虑过。”南奕轻笑,“传武之法,虽与传销之法形似,实则却有根本不同。” “所谓传销,根子在于损人肥私,骗取他人钱财。” “而奕之真气武道,传武之法,实是基于天赋神通,汇聚聚众加持之力,而无损其本。” “于民众而言,不伤自身之本,而得无形加持,当是合作共赢之法,绝非损人肥私矣!” 南奕说这话时,理直气壮,掷地有声。 他有自信,攻讦传销之罪,并不会牵连到他的传武之法。 南奕承认,最早琢磨如何传武时,他确实是有自传销之法上寻找灵感。 但南奕来自天夏,对传销之法深恶痛绝,在设计传武机制时,早已革除了传销弊端,不留隐患。 实际上,只要确保“无损其本”,利用这类聚众共赢的传播理念,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超凡手段,自有玄妙,可以做到“无损其本”。 反倒是钱财之事,无关超凡。然后,钱财本身,不会凭空冒出,只能转移。少数人敛财的背后,一定是损了大多数人的本金。 听完南奕之言,苏光深深看了南奕一眼,感到一丝忌惮。 南奕对传销之罪如数家珍,显然是早就对相应手段与理念,了如指掌。 这种情况下,他开辟真气武道,将传武之法巧妙摘出了传销范畴。 等到他人开始参考化用其手段,摸索出传销之法时,南奕再施施然出手,将妄图跟风者一网打尽。 林夜或许永远也不会想到,早在他准备跟风化用南奕手段之前许久,南奕便早已埋下了暗手,时刻准备坑死跟风者。 ———— (本章完) 0264 私相串联废林夜 南奕双手负后,于心中哼着小曲,神清气爽地来到苏宅找苏光。 他是来问苏光是否答应做源武者,以及对润笔代发《红楼梦》一事有无兴趣。 不过,见着南奕,苏光首先却是意味深长地感慨说:“林夜死了。” 因「洞真」天赋之戒律,南奕说不得假话,不能故作不知。 他闻言笑道:“哦?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在林夜死后,周围修士神识传音,很快便一传十、十传百,将林夜死讯传到了苏光耳里。 在得知杀死林夜者,自称独孤剑,疑似真气武者后,苏光想也不想,就知道此事定与南奕脱不了干系。 苏光不知道南奕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也无心细究。她只是在心中感慨:不愧为大气运加身者,看着一脸和善,可一旦动起手,却是不带丝毫迟疑。 哪怕林夜在离京城中再是不得人缘、没有根基,也毕竟是朝廷大官之一。 寻常修士,最多给林夜添堵,让林夜吃上不大不小的亏,却是不至于悍然升起杀心。 即便是苏光,虽遭林夜暗害,重新身染劫气,气得够呛,却因太过老实,没有林夜那般无耻,始终定不下杀心。 结果南奕倒好,刚过了一夜,不等林夜出城,就直接使了不知什么手段,在城中强斩林夜,甚至逼得好些修士自危起来,暗中找她打听南奕手段。 在苏光看来,南奕如此脾性,纯粹是没将凡世规矩放在心里,自信其能很快晋入玄阶,不会在凡世泥潭里耽搁太久。 所以,稍微有了不会惹事上身的把握,即各种意义上的不在场证据,他便立即对林夜下死手,绝除后患。 关键,南奕虽有天骄般的自信与气魄,平时言行却并无傲气,甚至微显谨慎,在心性上不骄不躁。 就仿佛,南奕平时谨言慎行,完全是在顾虑玄阶层次的风险;而对于黄阶层次的矛盾纠纷,只要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南奕便会立即杀伐果断。 如果要苏光评价南奕,其天生道子一般的心性,至少在凡世,是完全撑得起大气运加身所带来的天骄气魄。 所以,稍作寒暄,苏光也不再客套,直言道:“承蒙道友看重,光愿兼修真气武道,为道友武道护法,并执掌一脉真气法脉。” “只是不知,道友源武者功法,具体是如何修之?” 南奕耐心讲解。 修炼真气武道的源武者,不能在境界上超过南奕——这指的是以真气功法作为核心功法。 若是以其他功法为修行根基,并不会有境界受限之困扰。 不过,苏光转修玄黄道统,虽得玄黄星君洗礼,能将蜕凡小成修为成功保留,并使体内法种转化为玄黄道的术法。 但相应蜕凡道基,或者说蜕凡真身,仍需重新凝结。 苏光若要修出真炁,可趁着蜕凡真身尚未凝结,设法将真气融入凝结之法中。 南奕交代清楚后,笑道:“既如此,自即日起,便请道友执掌《八脉玄黄经》。” 苏光闻言,却是心中一动,问道:“可否换个名号?” 在意识到自己多半成为玄黄星君下注的棋子,受命数牵引后,苏光虽然不会故意违逆命数,其内心深处却始终有一丝小小叛逆。 面对南奕疑惑的眼神,苏光说道:“我辈修士,虽是以先辈功法为基,却终是要走出属于自己的道。” “既如此,我想将法脉名号换为天华。” “当然可以。”南奕点了点头,不以为意。 就好比《六脉真吾经》下的真吾真气,乃是陶知命自定之名号。 苏光想管她所执掌的真气法脉叫玄黄真气还是天华真气,对南奕来说都无所谓。 于是,第八道真气法脉,最终定为《八脉天华经》。 接着,在苏光受了武种,成功执掌真气法脉后,南奕旋即从乾坤戒中取出点点所写的《红楼梦》草稿,递给苏光。 苏光看完,双眸微亮,显然是对这个故事颇感兴趣。 但要叫其润笔代发,于文坛之上将《红楼梦》据为己有,虽是天降的好事,苏光一时间却觉得有些迟疑,在脸皮上没那么厚。 南奕笑道:“道友不必矜持。我给的文稿,充其量不过是故事纲要。真要写好,本就有赖于道友润色完善,绝非道友不劳而获。” “再者,道友能屈身做我真气武道护法,与我荣辱与共。我这做盟主的,总得给份入伙礼物才对。” 虽然南奕最早,是想用《红楼梦》与苏光换取别的好处。 但眼下,连苏光本人都被南奕收作真气武道麾下,他也就直接大方一把,以《红楼梦》作为苏光加入真气武道之赠礼。 毕竟,不同于最早几位源武者乃是对真气武道或南奕,本身有所求。 苏光事实上,并没有一定要修真气武道的必要。 她完全是因为命数受牵引,不欲舍了一身气运违逆命数,方才半推半就地从了南奕。 南奕对此心知肚明。 不过,他虽不指望苏光为他效死,却也不希望苏光与他离心离德。 所以,南奕心中一动,干脆投其所好,将《红楼梦》草稿赠给苏光,助其文坛圆梦。 而见南奕如此说,苏光虽然心中嘀咕自己似像是被南奕吃定了一般,却也最终不再犹豫,坦然收下了《红楼梦》。 至此,时候已然不早,快要到各司府衙点卯时刻,苏光便先往财度司赶去。 她得了离皇起复,重掌财度司。今日是其起复第一日,自然要去一趟财度司,好叫财度司众人明悉:他们的司长,苏光,又回来啦。 至于南奕,则是悠哉悠哉地往教化司赶去。 离皇给了南奕一個文部教化司参知的闲职官身。 虽说不要求他画卯签到,但南奕想着毕竟是得领官身第一天,且自己暗中设局强杀林夜,眼下肯定正被人暗中关注着。 南奕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在暗中关注他,但他眼下也不好做什么私事,索性便光明正大地赶往文部教化司。 教化司,类似于前世天夏的教育部,主要负责教化之事,包括各郡每年一次的岁考,与大离王朝每三年一次的科考。 岁考本质,是让才智过人的考生,有望拜入书院,接触仙缘。 而科考的本质,即是针对书院学成毕业之学子,进行全国统考,择优分配九部官身之编制。 天启元年末,离皇开科考,并在原有三科,即策论、文赋、经义的基础上,新增一科,名曰「政考」。 离皇此举,打了各郡诸多世家一个措手不及。使天启元年提拔招录的新官,并不完全是各大世家提前物色结交好的人选。 此举,虽说仍旧做不到给各地官场大换血,却多多少少,也算是往各地官场插下了不少不完全同流的钉子。 就算大部分钉子坚持不了几年便会被当地世家同化,却也不完全排除会有坚持不合群者的可能性。 总之,离皇此举,多少是给科考增了些变数,起了些聊胜于无的作用。 而今年乃是天启四年,再过小半年,又到了新一届科考之日。 在去年,南奕在南山学舍的讲师朱献,曾预测今年岁考、科考,离皇或许又会在考卷中加入直描绘画题。 而现在,不仅是《明报》早已传入离京城,更是连南奕本人,都已在离京城领了个闲职官身。 照此看来,朱献之预测,未必不会成真。 甚至于,连真气之事加入考卷,也不是不行。 在赶往教化司的路上,南奕围绕着教化司的权责,发散思绪。 离皇将他安排为教化司参知,乃是因真气武道传武事宜,同样隶属于教化之举。 南奕眼下,只相当于给真气武道争取到了可以传武的合法名分。 如果他愿意坚定地支持离皇,为离皇效力,那么离皇只需将真气之事纳入科考考卷,即能不费吹灰之力地于整个大离王朝推广真气武道。 只可惜,南奕志在成仙,无心在凡世久留,也就不打算过分深入地混迹官场。 即便听出了离皇话里话外的招揽之意,南奕也装傻充愣,故作不知。 南奕思绪转动,暗啧了一声,来到教化司府衙之外停下脚步。 抬头一看,院墙高耸,青石垒砌,又有九级台阶通往府衙大门,仿佛整个府衙中的教化司,都拔地而起,平白高出附近房屋好一截。 门楣上悬一块木质匾额,书有「教化司」三字,字迹端庄而工整,不加鎏金雕饰,亦能在天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南奕拾阶而上,穿过门扉,便见院中种有一株参天菩提树,挂着不少尚未成熟的菩提果。 树荫投下的斑斓光影,洒在庭院地面交错铺就的青砖上。 在庭院一角,有一汪清池,水面澄澈如镜,微风拂过,漾开些许涟漪,恍若不是风吹,而是心动,方有涟漪衍波澜。 几位身着青袍的教化司修士,正在池边低声交谈,讨论林夜之死,究竟会是死于何种手段。 忽见南奕来了教化司,这几人神色古怪,止住了话头。 南奕也假装没留意他们在聊什么,径直走向庭院里处红墙黛瓦的几间厅堂中,位处正中的正厅,亦是教化司官员办公之场所。 正厅中,摆放有多张紫檀木案台,皆堆有厚厚的文书和卷轴。厅堂两侧墙壁上,则挂有诸多教化箴言,诸如“吾日三省吾身”等等。 南奕行至正厅尽头的一方高台上。 一位笑容温和的慈祥老者,正于此翻看文书。在他身后的墙壁上,书有「教化垂德」四个大字。 此白发老者,正是教化司司长,易元。 南奕长揖道:“学子南奕,见过司长。” 文部作为无相书院的基本盘,所有修士全都是无相弟子,于严格意义上属于南奕师兄。 南奕虽然没在无相书院南天分院待上多久,书院便没了。但怎么说都是无相同门,面上却是要客气许多,分外讲礼。 易元看向南奕,先是指了指画卯名册所在,接着微微拖长了语调,笑着说:“师弟倒是挺有闲情雅致,还肯来教化司画卯。” 易元看似是在说画卯之事,实则重心全在前半句,暗示南奕设局强杀林夜之事。 教化司与明文司府衙相距不远,明文司修士被武安司请去,自然使得教化司众人亦为此事讨论不已。 南奕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加之无人愿意为林夜出头,自然使得林夜之死,归结于遭无双城独孤剑刺杀而亡。 但一个查不出跟脚的疑似真气武者剑斩蜕凡修士,旁人不是傻子,不需要证据,也会猜测是南奕在暗中施展手段。 南奕此举太过骄狂,犯了官场忌讳。 虽然不会有人为林夜出头深究此事,却难免会因此惹来众人忌惮。 不过,南奕也是故意为之。 他不想混迹官场勾心斗角浪费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其他人少来与他走动。 南奕画完卯,又与易元闲聊一阵,探讨请教了一些修行上的问题。 在神识扫到隔壁明文司大队人马回返后,南奕向易元告辞,又赶去了明文司。 不过在明文司,顶着众人的古怪眼神,南奕却是神情自若地咨询起刊印出书一事。 在职能上,大离明文司,类似于前世天夏的文化部,涵盖广电总局与新闻总署等等权能。 南奕所著《大离双龙传》,共计一百八十万字。 自二月中旬,得了楚狂生宣传造势,南奕便将《明报》改为日刊,日更万字。 到如今,《大离双龙传》剧情已至大后期,约莫再有一月,即可宣告完结。 等完结之后,南奕对书中部分剧情与名词再做些微调整,便能直接刊印出书。 不过,就如天夏出书需要版号,大离出书同样需要明文司授权。 若只在一地传播,可以只取得当地明文监或明文所授权。 但南奕想将《大离双龙传》销往各郡,为后续推广传播真气武道做预热铺垫,最好是直接取得离京城明文司的最高授权。 眼瞅着还有一月,刊载在《明报》之上的《大离双龙传》即会完结,南奕便亲自登上明文司的大门,提前请求出书授权。 ———— 0265 拜参知南奕入宫 离京城东城,临江之畔,有一座高仅三层的木质小楼,离繁华市井微有距离,又在小楼周边栽竹插柳,竟显出几分清幽雅静之感。 小楼正门,上悬一块匾额,用朱漆书有「画诡阁」三字;门扉两侧,则挂着一副对联,上联为“画人画景难画诡”,下联为“诗山诗水可诗情”。 其字迹清秀,却又凭借落笔时轻重不同,使朱漆深浅微有差异,于天光照耀下晕出别样的层次感,既像山峰叠翠,又似水波荡漾,仿佛在字迹中藏有无限风情。 在凡人眼中,画诡阁是一家售卖书画字帖的书斋,满是墨香纸韵,于一楼书架上列有各式字帖、书画和古籍,琳琅满目;然后二楼是数间茶室,可供人品茗赏画,或练习书法。 而在修士眼中,画诡阁则与脉楼一样,都是售卖情报之所。 林夜今日出门,便是想来画诡阁问询,可有南奕自瀛州岛归来后的最新情报。 只是不等他赶来画诡阁,刚出林宅数步,林夜就碰到向他走去的独孤剑。 其实正常来说,就算有着南奕隔空加持神通,使独孤剑成功斩出灭天绝地剑廿三,也只有七成把握剑斩林夜。 如果林夜保持警惕,一心提防,于第一时间施展护身神通,倒也有望侥幸逃得性命,重伤而不死。 可惜林夜见独孤剑只是个真气武者,满心不屑,便根本没将独孤剑放在眼里。 如此,当独孤剑骤然拔剑,一记灭天绝地剑廿三,远比林夜下意识施展的遁空之术「逍遥游」更快,直接赶在「逍遥游」发动之前,便叫措手不及的林夜登时毙命。 而林夜死讯一传十、十传百,传到苏光或教化司修士耳中的同时,也同样很快传到了画诡阁。 在画诡阁三楼,有一方厅堂,设有七个座位。除上座之外,左三右三,分设两列。 画诡阁七宿汇聚于三楼厅堂,谈及此事。 “林夜死了。” 当先开口者,乃是画诡阁阁主,七宿之首座。 此人男身女相,面相清纯,正拿着手中羽扇轻轻敲击着桌面,漫不经心地轻轻开口。 另外六人中,一位红发女子率先接话道:“林夜心胸狭隘,偏又沉不住气,昨天上午才被贬官,下午就去招惹苏光、南奕,合该有此一劫。” “只是可惜了,本想试着拉拢林夜,让他去齐郡接替元家。结果这才一天功夫,他便被凡人武夫给一剑强斩了去。” 闻言,一位身着破烂道袍的中年道人,嗤笑道:“都是修真气的武夫了,说是武夫出手,只怕是南奕在暗中使了手段。倘无南奕出手相助,甭管他是打哪寻来的武夫老头,都不可能剑斩林夜。” 首座男身女相的阁主,展开羽扇,一边轻轻扇着风,一边轻叹道:“林夜既死,本准备用来拉拢他的一应安排,只得就此作罢。后续齐郡元家的烂摊子,还是得重新物色人选来接手。” 正德十三年,齐郡齐天城,有两只猴子出了名。 一只是精怪铜猴,由婚喜红烛烛泪所化,在被齐天城武安监修士追捕下,施展了一生仅能动用一次的神通,为全城武安监修士种下严查元家,将元家绳之以法的执念,犹如思想之钢印、道心之契约。 还有一只猴子,本是蜕凡修士,却在铜猴身殒后,饮下猴儿灵酒,化为心猿之妖。此猴妖,以心猿神通,凝聚人心怒火化为长棍,强闯齐天城,棒打元府不说,更是以己为坐标撕裂空间,强行打通灵境门户,带着元府众人一并被吸入灵境之中。 猴妖本为无名散修,此事之后,遂被人称九执道人。 元家家大业大,就算元府众人被九执道人一波带走,按说也不至于整個元家都被一网打尽。 但铜猴神通所种执念,叫整个武安监严查元家,于猴妖棒打元府之后,很快查出元家拐卖稚童、采生折割之罪证,彻底诛灭元家。 而元家被灭,也就使得画诡阁失了齐郡一地的供货商。 原本在得知林夜被贬齐郡后,觉得林夜此人心术不正,画诡阁七宿还想着该如何拉拢林夜,才能让林夜接手元家的烂摊子,重新自齐郡给画诡阁供货。 结果,画诡阁刚定下拉拢计划,正准备等林夜入局入伙,林夜竟死了。 画诡阁阁主心中无语,于轻叹一声“林夜既死,就此作罢”后,继续道:“不过林夜死前,曾找我们搜集南奕情报。不知此事眼下进展如何?若是还待细查,也一并作罢吧。” 画诡阁阁主,虽然不怕南奕,却也不想无故招惹南奕。 毕竟,算上之前在南天城强杀杜元甫的前科,南奕已经有两次不顾规矩地于城中动手之经历。 俗话说,横的怕愣的。画诡阁虽是魔门,却也不想与愣头青一般视规矩如无物的南奕有所牵扯。 而且相比上次在南天城还是本人出手强杀杜元甫,南奕这回,已经能做到本人置身事外,另使手段强杀林夜。 真要招惹上南奕,画诡阁阁主觉得,反而是身为魔修的他们,更加吃亏。 所以,既然找他们下单的林夜已死,画诡阁阁主便有心收手,不去细查南奕情报。 然而,负责此事的中年道人,面色古怪道:“南奕具体底细还要细查,但要想作罢,可能由不得我们了。” “嗯?”闻言,另六人都略带疑惑地看向身穿破烂道袍的中年道人。 既然还需细查,就说明画诡阁尚未与南奕有太深的接触。这种情况下,只要不再故意去刺探南奕底细,怎会无法作罢? 中年道人摊手,作无奈之状:“我只刚开始着手查探南奕底细,就发现他与我之间,有着不死不休之因果。” 画诡阁,作为一方魔门,并非是开辟教派之魔教,而只是单纯出于利益或感情,聚集了七位漠视凡人性命的修士,愿为了自身修行,炼制万婴灵丹。 这万婴灵丹,并非以一万名婴儿为祭,便能采集初生婴儿尚未散去的一丝先天之气加以炼丹那般简单。 还得是与服丹者生辰八字相合的一万名婴儿,才能用来炼制万婴灵丹,使服丹者服之可直入玄阶上品且不生阻碍。 不过,灵丹神效虽玄奇,所需丹材却是实难收集。 若要画诡阁七宿自行收集,就算可以用秘法封存初生婴儿,慢慢囤货,也没那么容易积攒够生辰八字与己相合的一万名婴儿。 所以,当初共同得到婴丹之法的几位修士,最终一起建立了画诡阁,于离京城明面上是个情报组织,实际上却是一方魔门,以婴丹之法,于各郡勾结世家。 他们给出最低等的婴丹之法,让勾结的个别世家可以凭借稚童五脏六腑炼制血丹,使原本没有修行资质的家中子嗣灵根滋长,进而觉醒天赋神通,借机跨入修行之路。 但炼丹最重要的丹引,却需这些世家为画诡阁提供特定生辰八字的初生婴儿才能换取。 很显然,要画诡阁七宿自行收集特定生辰八字的婴儿,还要凑够万名数量,着实是天方夜谭。 但勾结世家,让这些世家在各郡代为搜寻供货,却是能慢慢囤够数量。 而与画诡阁勾结的世家,出于利益最大化的习惯,也多半会衍生出拐卖稚童、采生折割之产业。 比如齐郡元家,亦比如原楚郡之赵家。 因着各郡情况不同,有的郡守,如齐郡郡守,对此是全然不知,直到九执道人棒打齐天城,才后知后觉查出元家罪行。 有的郡守,如楚郡楚狂生,在六道阁霍子良,也就是有着「人言纸」的公冶青天相助之下,虽然拿不到赵家罪证,却能大概知晓赵家罪行。 所以在永恒明火教袭扰南天城时,楚狂生干脆趁势拔除赵家,拿赵家开刀。 然后说回婴丹之法。 婴丹之法分为三等。最上等的自然是万婴灵丹,取与服丹者生辰八字相合的一万名婴儿,可以是使秘法封存于未过周岁之状态,然后采万名婴儿体内尚未散去的一丝先天之气,炼制成丹,服之可直入玄阶上品且不生阻碍。 最下等的又名诸生血丹,乃是取百位未过九岁的稚童五脏六腑,混以丹引炼制成丹,服之可滋长灵根觉醒天赋神通。 中间这等,则是纯阳诡丹或纯阴诡丹,取千名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或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且未过六岁的稚童之精血,炼制成丹,服之可增长灵性,用于转化法力精进道行。 只是在此世,既名诡丹,自然是有着代价,会受成丹的千名稚童怨念残魂缠身,不断冲击心神,久之易生心魔,可通过服用另一诡丹暂时遏制——也就是先服食纯阳诡丹者,可以再补一个纯阴诡丹,让两方稚童怨念残魂对冲,暂时沉寂。 当然,暂时沉寂,也就意味着治标不治本,只要服食过诡丹,就再难停下。 不过,活人不会被尿憋死,修士也不会被诡异代价彻底束缚。 推演出婴丹之法的修士,另创秘术,可将稚童怨念残魂取出,化作诸生血丹之丹引。 只要让稚童怨念残魂炼入诸生血丹,再另行让人服食,就可使服食纯阳或纯阴诡丹者,再无后顾之忧。 而服食诸生血丹者,之所以能滋长灵根,正是因为服丹者,实是将怨念残魂掺入自身魂魄,壮大魂魄,方能反过来滋长灵根,觉醒天赋神通。 这种情况下,虽然服丹者意识不会受太大影响,但到底也是魂魄不纯。就算服丹后觉醒有天赋神通,修行资质也称不上太好,只能在世家产业助力修行下,勉强胜过寻常散修。 所以,当初的齐郡元家家主元荒翟,才会认为自己服食诸生血丹入道修行的儿子跟孙子,是废物儿子跟废物孙子。 总之,画诡阁七宿,以婴丹之法于各郡勾结世家,靠着世家供货,虽暂未炼成万婴灵丹,却炼了不少纯阳、纯阴诡丹,并在诡丹相助下,皆已修至蜕凡圆满,只等万婴灵丹就位,即可直入玄阶上品。 而画诡阁七宿,其名姓分别是: 阁主兼首座,南君悦,男身女相,喜羽扇纶巾,亦精擅炼丹,所有诡丹正是由其炼制。 次座孔谦,出身鲁郡孔家,因少时孔家被灭,曾乞讨为生,遂习惯了身着破衣,穿着一身破烂道袍行走凡世,以行圣德教化自居之;其修有捕风捉影之术,平时便负责画诡阁收集他人情报的单子。 三座林渎,独眼驼背的紫衣老者,修《灵瘟圣典》,浑身褶皱与老人斑,体有恶臭。 四座李子隐,外貌不过十三四岁的白衣少年,实则年岁早已过百,乃是一旁门小宗派第二强者;其性情淡漠,一心只想提升修为与实力,却因早年曾遭魔修暗算伤了根基,修至蜕凡大成便难有寸进; 为了变强,李子隐最终选择加入画诡阁,不仅在纯阳诡丹相助下蜕凡圆满,更是指望着万婴灵丹一举直入玄阶上品。 五座钟离,为一青衣女子,姿容绝艳,媚骨天成,自带体香,修魅惑之道:少时便被卖入青楼学艺,十六岁时正要参拍花魁竞价,为南君悦所救,因此心慕南君悦。 不过南君悦男身女相,甚至经常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故而无心情爱。他救下钟离,并传其魅惑功法,只是想将钟离送进宫中给离皇做妃子。 六座狐千却,实是狐妖,却有千面神通,千变万化,能变作任意他人之模样,连气息也一般无二,遂可在大离境内自如行动,不必远遁海外;其在画诡阁,偶尔也会配合孔谦,凭借千面神通刺探情报。 七座明鸾,红发女子,修蛊惑之道,善于把握人心、阿谀奉承,却多有虚言;其性狡黠,甜言蜜语只为蛊惑他人加以压榨。 在画诡阁中,明鸾多负责物色人选加以勾搭,诱他人入伙,替画诡阁代为收集特定生辰之婴儿。 其万婴灵丹丹材数量,于七宿之中仅次于阁主南君悦。 所以为了尽快囤够丹材,明鸾很想早些在齐郡重新勾结供货者。 但元家罪行曝光、断了齐郡货源后,南君悦为了求稳,并不急着重新在齐郡物色供货者,按耐至今已有六年。 直到林夜被贬齐郡,南君悦才松了口,让明鸾试着拉拢林夜。 结果,昨天才准备拉拢林夜,今早便收到了林夜死讯。 ———— 0266 不问神诡问苍生 轻笑之后,离皇才仿佛正式开始闲聊起关于真气武道的点点滴滴。 “朕听闻,相较仙门功法,南卿开辟的真气武道,胜在入门易,且不会有性命之虞?” “陛下所言极是。” 离皇虽是凡人,却并非对修行常识一无所知。所以南奕点头,直接解释道: “修炼真气,乃是以武种为基,辅以观想法门接引真气, 那人说道:“行了,你既然不愿意说,那我也就先告辞了,他日如果真在京城遇见,我们在继续聊吧。”那人说完之后钻进了停在不远处的轿子中,在那些壮汉的护送下,迅速地离开了。 官兵们也很感动,高呼“死战”,紧紧跟在赵云的身后,准备最后的决战。 但他并没有多想,因为眼看着500万在转眼间将要输个精光,他哪有心情再去想这些事情。 虽然现在金狮帝国跟三个精灵族国家,全都加入了九国军事联盟,已经是盟友的关系,但对这三个精灵族国家,金狮帝国始终怀有戒备之心。 意识到差距想赶紧离开,可是脑袋晕的厉害走路都摇摇晃晃,还没走出多远脑袋就被一个大手捏碎。 章飞在路上看到了很多卖变异兽骨的,但那都是非常低级的兽骨,于章飞而言,并没有什么大用。 如今,如何跟锐雯本尊进行试炼才是正经的事情,他可不愿被锐雯一剑砍死。 猪族战士虽然在图腾联盟只属于辅助兵种,等级一般只有一级,能晋升为二级的猪族战士都比较少。 尽管看这破烂,却没想到还能闻到一股药味,这种熟悉的中药味,让韩枫回忆起了自己学医时候的一些往事,药房的门口还有一片园子,园子里种着各种各样的中草药,白术、桔梗、半夏、柴胡、白芍等等。 这时候,却见其中的一株大树突然活了过来,挥舞着十几枝树枝迎面一卷,就将那李四卷了个正着。 陈澈鬼使神差的随了半句傻妞的话,总觉这话从男孩嘴里说出来,好像有点冒犯人,急急的一改口。 一声巨响,正在行刑的一排海贼一个撞着一个,最后集体飞了出去,消失在鱼人街。 沉冤上下打量了眼这位教练,总觉得像个画西洋画的画家,而不是传奇教练东邪。 这二人又说话了,自然他们身后的追随者也会立刻捧场了,这时就见又有两个上了年纪的老臣,走出一步。 两人正要过马路,忽然走过来一个背黑包的外国佬,拦住马上飞。 “不尽江水空空去,浊浪尖头英雄血……”听到撑船的冼猴子吐字不清的唱起了上古霸王的调子,众官差只觉得滑稽之极,顿时哄笑声响成一片,冼猴子嘿嘿一笑,竟然越唱声音越大。 顾梓鑫的手在门把手上逗留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念念不舍的松了开来。 大少爷从来没干过这些事情,可南疏吩咐的太过理所当然,他只好站起来,收了碗筷老老实实的去洗。 这样的转变让银狐心中大惊,可又发不出声,最终也只是一双眼睛干瞪着云皓宸。 吴天才听到秦渐这话,看到秦渐这个表情,顿时又有些心里发虚,脸色不太好看。 再次醒来的时候,先前的那股香甜的味道变成了苦苦的药香味儿,我揉着额头,推了推一旁的慕随。 黄丽丽虽然衣着打扮,言行举止非常的开放彪悍,但是心里还是很保守的,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随便。 0267 福祸相依光夜决 第246章章五〇福祸相依光夜决 对于离皇具体心思,南奕无意细究。 他只将《五脉长生经》传予离皇,并将原本归属于自己的五成真气加持之力,分出两成转给离皇。 也就是离皇、南奕、裘长生,于长生真气加持之力,分别占据两成、三成、五成。 得此加持,离皇几乎不必修炼,都能每日壮大体内长生真气。 而在得授武种,感知到长生真气的隐约神异后,离皇微微有些动容。 骤得长生真气,离皇虽不会升起虚幻的强大错觉,却也能感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一种伟力在身,仿佛万物皆虚、唯有力量真实不虚的充实感。 即便是以离皇心性,也在一时之间沉溺其中,过得数息,方才回过神来。 离皇久久无言。 如果不曾见过光明,或可忍受黑暗。 但一旦接触过超凡之力,就会觉得凡俗一切,都索然无味。 而这,还仅仅只是长生真气,而非修士之法力。 连长生真气,都能让人觉得凡俗事物,仿佛失去了颜色与滋味。 难怪神异百倍于真气的法力,会让修士沉溺修行,几乎不为世俗之欲迷眼。 盖因修士眼中,凡俗种种,皆为虚妄。 甚至如果有心,修士彻底掌控肉身后,还能在极大程度上压制情绪变化。 这是修士与凡人之间,天然存在的差异。 在这种天然差异下,除了针对“规矩”下手,或可让修士生出顾虑外,其他手段,几乎生不出半点作用。 离皇深吸一口气,忽地问道:“南卿,若朕敕封你做大离国师,你待如何?” 南奕瞳孔一缩,连忙摆手道:“陛下使不得,臣德行浅薄、修为不足,担不起大离国师之名。” 国师之位,非同小可。 必须得德行与修为,皆不容他人置疑者,方才坐得稳这个位置,为一国之师。 大离历代国师,折算下来甚至达不到千年一出,而是接近千五百年一出。 虽说上代国师,也就是八宝道人赵致然,距今已有千余年,但要想再出一位大离国师,也没那么简单。 从洛家作为千年世家,历代家主皆求而不得,即可见一斑。 这个位置,并非离皇一人就能定下。 必须文武百官,以及皇室宗老,全数不反对,才能敕封大离国师。 当下,除非坎离震兑四大王朝再起大战,且南奕力挽狂澜,否则离皇不可能敕封南奕为大离国师。 一时间,南奕只觉离皇是在讲细思极恐的冷笑话。 “南卿莫急,朕只是做个假设。”离皇轻笑。 南奕坚定摇头:“陛下莫做如此假设。今海内承平,既无天灾,也无外患。陛下只要体恤民力,自能国泰民安。” ——至多五年,我便能破境筑基,晋入玄阶。届时,离皇你爱咋折腾咋折腾,千万别现在就搞幺蛾子。难道大家一起和平发育不好么? 南奕心中腹诽,生怕离皇一时魔怔,为了和大离百官使脾气而开战其他王朝。 作为大离有史以来权力最大的凡人皇帝,当今离皇,虽然确实很难革新吏治,但也在某种意义上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离皇是修士,当真惹恼了文武百官,不乏有人会暗中动手脚,勾引离皇入魔,像上任离皇那般来个暴毙而亡。 但离皇只是凡人。碍着仙门规矩,仙门修士很难对凡人恶意出手,反而会被离皇拿捏“规矩”二字。 以前的历代离皇中,凡人继位大统者,基本都是无权虚君,只负责生出尽可能多的皇子。 而像当今离皇这般,硬是敢凭借凡人之身与文武百官争权者,着实是前无古人。 谁也猜不透离皇心思,南奕也不敢说离皇许他大离国师之位时,究竟在想什么。 总之,南奕在传授完离皇《五脉长生经》,闲聊好一阵,终于得以离开时,心里一点也不觉得轻松,反而有种淡淡的莫名压力。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 虽说因为离皇只是凡人,南奕没有“伴虎”之感,在心中完全是以平等态度对待离皇。 但离皇心思难以揣度,反而让南奕有种面对不知何时会突然爆炸的炸弹一般感觉。 南奕估计,大离百官心里都觉得离皇是个不安定因素。 但好在,百官混迹官场,是不得不和离皇斗智。而南奕,只要为真气武道求得合法名分,再将长生真气传予离皇,基本不会和离皇打太多交道。 南奕如此想着,赶去找苏光。 今日朝会,于南奕是喜事,于苏光,更是大喜之事。 苏光诸多好友,都赶来恭贺她重新起复、重掌财度司。 苏光神清气爽,为此包下一间酒楼,宴请诸友。 而作为苏光本次起复的重大助力,南奕自然也得了苏光邀请。并且,苏光还表示,会将南奕介绍给她的诸位好友。 南奕虽不想与文武百官走太亲近,但基本的关系,至少明面上还是会处好,不会完全孤傲不群。 所以从皇宫中出来,南奕直接赶赴苏光包下的酒楼。 酒楼煞是热闹,不仅有迎宾侍女迎接宾客,还有喜气洋洋的红灯笼挂满酒楼大门。 酒楼之中,亦是张灯结彩,香气四溢。 既有各式美味的小吃点心摆满宴桌,亦有专门的乐队演奏欢快曲目。 苏光的诸多官场好友,主要是一边饮着清酒,一边三三两两地随意交谈着,分享近日见闻。 某种意义上,来的这些人,就相当于是借着苏光起复的这场酒宴,稍作走动。毕竟平日里,大家忙于修行,也很少走动亲近。 当南奕来到酒楼,苏光带着南奕挨着介绍其好友。 虽然个别人,南奕前几日已私下打过交道,但正式场合的头次介绍相识,倒也相互敬了几杯酒。 一圈下来,南奕不得不感叹苏光人缘之好,大离九部十八司,居然都有与其关系亲近者,愿意毫不避嫌地赶来赴宴。 南奕虽只是保持在不失礼的层次,挨着敬酒与轻笑,但也能感觉到整个酒楼中的氛围,活跃自在,不像太和殿中那般肃穆沉静。 然而,眼瞅着饭点将近,苏光正准备叫酒楼侍者撤下点心、端上饭菜时,身躯猛地一颤。 原本被苏光捏在指间的酒杯,竟从苏光手中跌落,“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一声,清脆却又刺耳,令整个酒楼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众人纷纷看向苏光。目光之中,惊讶、担忧和疑惑交织,不知苏光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苏光此时,已顾不得向人解释。 她眉头紧锁,感受到一股剧烈的寒意自内而生,迅速侵袭着她的身躯。 苏光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安。她知道眼下是有人在施法针对她,但这股莫名寒意并非诅咒之术。 一时间,苏光居然找不出合适手段化解这一寒意。纵使她激荡法力,连施护身之术,也丝毫不影响寒意侵袭,连半点阻碍作用都未起到。 而当寒意于眨眼间侵袭遍周身,苏光身体猛地僵硬起来,仿佛被冻结在原地一般。 一缕缕黑气,自虚无中浮现而出,缭绕在苏光身周。 原本正欲出手相助苏光的一众修士,全都在看见黑气的刹那,猛地住手。 这黑气,竟是犹如实质的灾劫之气。 只要沾上一丝,便是霉运十足;而像苏光这般黑气缭绕,更是属于躲在家中闭门不出,都有可能突遭飞来横祸的恐怖霉运。 苏光眼下身体僵硬,其实不是被冻结,而是她在察觉黑气的刹那,下意识地选择了一动不动,避免因自身动作而遭致意外。 她又惊又怒。 这股恐怖霉运,乃是她上月末狼狈逃离一灵境时所染。 但苏光当时用了诡器「玄黄金斗」临时压制,又急忙赶回脉楼,通过破财消灾化解了才对,怎么会再次涌出? 不等苏光捋清思绪,她上次用来临时压制霉运的诡器「玄黄金斗」,竟似在霉运作用下突然破碎,反叫苏光多受了一记诡器反噬之伤。 霎时间,苏光体内气血翻涌,连带着脸上抽搐,有汗水不受其控制地浮上额头。 然后,汗水滑落,流进眸中,叫苏光忍不住闭眼的同时,也令其气息突然紊乱。 这一次,苏光再难稳住,猛地口喷出一道鲜血。 目睹这一幕,周围修士浮现出担忧之色。 他们有人想出手相助,但看着缭绕在苏光身周犹如实质的黑气,投鼠忌器下,硬是不知如何下手。 相比起诅咒之术,灾劫之气只是让人霉运十足,并无具体的生效形式与法度。 但诅咒之术好破解,灾劫之气,却难化解。 有度厄仙门的弟子气馁道:“不行,此灾劫之气太过浓烈,约有玄阶层次,已非我等所能化解。” 亦有长青仙门的弟子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他们能保住苏光不死,也不受重伤。但灾劫之气不化解,苏光随时可能莫名其妙受伤。 必须要化解掉灾劫之气,从源头解决问题,才称得上治本。 南奕面色凛然,连忙问道:“苏道友,伱上次破财消灾之手段,可还能再用?” 说这话时,南奕其实有点心虚。 他担心是因为自己借助苏光霉运反向赚钱的操作,导致苏光破财消灾手段出了差错。 虽然一般说来,相应手段论迹不论心,只要南奕不将赚的钱分给苏光,苏光便是实打实地亏损无数,符合破财消灾之要求。 可苏光身上突然重新爆发灾劫之气,还是让南奕下意识地有些心里嘀咕。 如果灾劫之气不是玄阶层次,他倒也可施展「全愈」天赋为苏光化解。但玄阶层次,南奕尚在黄阶上品的「全愈」天赋就不够用了。 苏光苦笑,在已经气息紊乱突然受伤的情况下,她不再想着保持安静奢求毫发无伤,干脆开口解释道:“「玄黄金斗」已碎,我也没法再收取这股劫气破财消灾化解之。” 「玄黄金斗」,乃是黄阶上品诡器,既能收容万物,又能将所收之物消磨化去。 只是上次强行压制并化解玄阶层次的灾劫之气,已然伤了「玄黄金斗」根本。 苏光本想忙完起复之事,再抽空找人修补。结果这个节骨眼上突生变故,又有灾劫之气重新冒出,「玄黄金斗」首当其冲,竟直接破碎反噬苏光。 “不过……”苏光眼神一厉,“劫气重现,乃是被人勾引牵连,无中生之,非是前番破财消灾扬汤止沸之故。” 闻言,众人惊诧:“是谁?竟敢在京城施法暗害于人?” 不过惊诧只是一时,众人稍一转念,很快便怀疑到了林夜身上。 有考功司修士乔明越,稍稍迟疑后说道:“今上午,林夜来考功司,用功勋兑换了秘库诡器「成竹香」。” 「成竹香」? 南奕蹙眉。他前几天去考功司兑换功勋时,便险些换取了「成竹香」。 此香神效,曰“香有成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心想事成,实现器主之心愿。 如是用来扭曲人心认知,或有心愿反噬之虞。 但若只是用来干涉言行,或就客观现象入手,比如让人伤势突然变重等,却是问题不大。 “贼子安敢!”苏光气急攻心,又咳出两口血。 她本就怀疑是林夜在害她,因为除了林夜,她不曾得罪过人。 听闻林夜兑换了「成竹香」,苏光更是再无犹疑。 唯有「成竹香」这等诡器神异之效,才能截然不同于术法神通,防不胜防。 “诸位,可愿随我同去林宅,登门问罪。”苏光咬着银牙说。 有人担心道:“可你这劫气……” 苏光恨声道:“有诸道友看护,就算劫气加身,苏光也没这么容易死去。但林夜今日,却是休得放走了他!” 有长青仙门的修士在,不必南奕出手,也能轻松保住苏光性命。只是劫气不消,苏光无疑会十分狼狈罢了。 既然苏光愿意顶着劫气去找林夜麻烦,众人自是愿意同往。 不过这时,刚好赶过来正准备询问是否上菜的酒楼老板,看着苏光等人似是要走,鬼使神差地问:“诸位大人,不吃饭呐?” 刚刚问完,酒楼老板就暗骂了自己一声:糊涂,眼力劲去哪了! 反正不管吃不吃,苏光事后都不会少了酒楼的钱,犯不着多嘴问。 结果酒楼老板一时迷糊,不知怎的,便说出了心声。 苏光闻言,就像心口突然被插了两刀,脚下一个趔趄,竟踩碎了地板。 好好的喜宴生出如此变故,苏光当真是将林夜恨极。 “忽有急事,饭钱还有赔偿,事后不会少了你的。” 苏光说完,沉着脸色出了酒楼,赶去找林夜。 ———— 感谢书友「大橘为重93」打赏100 (本章完) 0268 欲加之罪莫须有 苏光领着一群人,冲到了林宅外。 “林夜狗贼,滚出来。”有长青仙门的罗子溪,一边暗运术法为苏光恢复伤势,一边开口替苏光叫骂林夜。 林夜正在指挥家仆整理宅院、收拾细软。 听到叫骂声,他施施然来到林宅门口,从门里看向门外众人。 他略作扫视,最终看向人群拥簇却劫气加身的苏光,阴阳怪气地幸灾乐祸道:“哟,这不是我们新上任的苏光苏侍郎吗?听说你为表庆贺,还特意包了间酒楼摆喜宴,大宴宾客,怎么就突然落得一副狼狈模样,还领着一群人跑我这来了?” 苏光正在平复气息,没有说话。 罗子溪代为发言道:“好你个林夜,竟因心怀怨愤,施术暗害苏光。如此狭隘心胸,简直枉为修士,白瞎了一身道行。”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林夜当即摇头,矢口否认,“说话要讲证据,我适才一直都在自个家中,根本就没出过宅门,凭什么说我暗害苏光?” “难不成别人出手害了苏光,你也能不分青红皂白咬到我身上来?” 罗子溪恼道:“苏光又没得罪其他人,除了伱,还能有谁?再者,她这又不是受了咒术暗害,而是受诡器之效。” “你今日方从秘库换取诡器「成竹香」,不是你,还能有谁?” “笑话!欲加之罪,其无辞乎?”林夜陡然拔高了音调,“普天之下,又不是只有「成竹香」一件诡器。难道我换取「成竹香」就是为了加害苏光吗?” “你们可以说我不满苏光,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能力。但你们凭何说一定是我动的手?” “难道缉罪司平日查案,也是如此办案乎?” 林夜说着,看向人群中的缉罪司修士杨旸。 曾与南奕有过数面之缘,同在瀛州岛待了不短时间的杨旸,也是苏光好友之一。 听见林夜如此强词,杨旸皱眉,从左手乾坤戒中取出一诡器「问道罗盘」,略作测算。 此器,可测算天机,推演因果。只不过所测之事,与被测之人,须在千步以内,不能间隔太远。 结果,「问道罗盘」指针转了三圈后,不仅没指向林夜,竟反过来指向苏光身旁的人群之中。 众人下意识地略微散开,最终发现罗盘指针竟是指向南奕。 见状,林夜立即笑道:“哎哟,瞧,罪魁祸首明明就在你们身边,结果你们居然查也不查,二话不说便上门来找我。” “怎么,觉得我被贬齐郡已然失势,就好欺负不成?”林夜反过来厉声质问。 这时,不仅南奕蹙眉,疑惑于难道真是自己借苏光霉运反向赚钱之故? 其他修士也有些怔然,一时没能弄明白状况。 好在杨旸立马便道:“大家莫急,天机混淆,似被人动过手脚,并不为真。” 说完,杨旸先将戴在右手上的「平安戒」取下,然后逼出一滴精血落在「问道罗盘」上,重新催动罗盘进行测算。 杨旸诡器「平安戒」,有自发护体之效,可令杨旸不惧偷袭。不过此戒有着易生波折的负面效果,除了有可能会让杨旸有时突然卷入意外之事外,还可能会让杨旸日常发挥偶尔失常。 比如适才,以「问道罗盘」测算暗害苏光的真凶,竟算到南奕头上。杨旸第一反应,便是「平安戒」负面效果带来的小意外。 杨旸知道南奕有着「全愈」天赋,耗费一滴精血根本不算是个事,随时能去找南奕恢复状态。 所以他干脆取下「平安戒」,暂时收进乾坤戒中,以精血为祭,重新催动「问道罗盘」。 「问道罗盘」不用精血也能催动,就是效力差些,似在敷衍。唯有精血为祭,才能全力进行测算推演。 而这一次,「问道罗盘」指针连转九圈后,并没有再指向谁。 杨旸沉着脸色,缓缓道:“天机混淆,因果模糊,算不出是谁在暗中动手。只不过这人还故意埋了一招,在混淆天机后,虚牵了一条因果线连向南奕道友。” 很显然,暗害苏光者,还有意陷害南奕。 只不过这种陷害手段,难以坐实。杨旸稍微认真起来,很快就看破了虚假的因果线。 而跟苏光、南奕同时有仇者,目前的离京城内,唯有林夜一人。 这一点,只要有脑子的人都能猜到。 众人都面色不快地看向林夜。 林夜却是毫不怯场,于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暗害苏光者,确实是他。 但众人猜到又怎样?只要没有玄阶修士出手,外门之中,就没人能给出证据。 而没有证据,林夜只要咬死是其他人故意就此陷害他,便不能定他的罪。 在大离,“规矩”最重的就是离京城。 除非有他明确违规的证据,否则碍于规矩,其他人就没法给他定莫须有之罪。 而林夜凭借「成竹香」心想事成之效,不仅可以暗中干扰苏光,加害于她,甚至心念一转,便能轻松清理手尾,将天机、因果等等全数遮掩,并牵了一条虚假因果线指向南奕。 若非南奕似有大气运在身,林夜微有顾虑,且一时拿不准南奕破绽,林夜绝对会连南奕一起对付。 对于「成竹香」负面效果,林夜并未轻视,自不会肆意滥用「成竹香」许下心愿。 他对苏光下手,是因为他买到了苏光前些天身染玄阶层次的恐怖劫气,在勉强压制劫气赶回京城后,于脉楼之中破财消灾足有六日的情报。 ——离京城不止脉楼一家情报组织,林夜是从画诡阁购买的情报。 有此情报,林夜直接许下心愿:苏光破财消灾,乃是以黄阶手段化解玄阶劫气,并不彻底;过得数日,也就是在今日,劫气重新恢复,再次爆发。 他并没有对苏光施加咒术,但无中生有般引出的灾劫之气,却比任何咒术法度都还要来得有效。 不过画诡阁中并无南奕情报,林夜虽下了单,请画诡阁出手搜集南奕情报,但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 他没有寻到南奕破绽,便只稍微恶心了一手南奕,暂时不在暗中坑害南奕。 这时,罗子溪收到考功司修士乔明越暗中传音,介绍「成竹香」每次实现心愿,都会视心愿难易度,燃去一截香柱这一特性。 这件事其实略有些犯忌讳。 身为考功司修士,乔明越不应将他人换取之物的底细随意外泄。 但林夜今日行径,相当于是在按着“规矩”二字摩擦,一方面自己视规矩如无物,肆意出手暗害苏光;一方面又仗着其他人拿不出证明他违规的证据,做猖狂小人。 哪怕不是苏光好友,乔明越得知此事,都可以适当透露「成竹香」底细。 考功司,以及牧令司,都归属于吏部。吏部官员,基本为坐忘书院学子出身。 对于林夜这种玩弄“规矩”的双标之人,坐忘弟子普遍最为反感。 即便是考功司司长得知乔明越为了给林夜添堵,透露「成竹香」底细,也不会为此怪罪乔明越。 收到乔明越传音,罗子溪双眸一亮,立即质问林夜道:“你说不是你出手暗害苏光,那你可敢亮出「成竹香」一看?” “哼,你叫我亮我就亮?你以为你是谁?”林夜闻言讥笑。 罗子溪反唇相讥:“怕不是某人做贼心虚,根本不敢亮出来吧?” “胡搅蛮缠之辈。也罢,就让尔等看个清楚。”林夜嗤笑一声,翻手便从乾坤戒中取出「成竹香」。 他捏住「成竹香」轻轻举起,环移半圈,供众人看个分明。 而在他手上的「成竹香」,香柱竟完好无缺。 “怎样,尔等可曾服气。” 林夜收回「成竹香」,傲然昂首,言语间大有睥睨之势。 这下,哪怕是罗子溪、乔明越,也都有些懵,有些怀疑人生。 难道真是错怪了林夜不成? 香柱完好,说明不是林夜动用「成竹香」暗害苏光。 虽说世间诡器无数,各有神效,但一时之间,说起能莫名勾出苏光本已化去之劫气的诡器,众人也只想得到「成竹香」。 不过这时,南奕看不下去了。 他从人群中站出,冷声道:“诸位道友,莫要叫林夜贼子唬住了。” “其诡器「成竹香」,有着心想事成之效。他只需要许下心愿,让外人目睹此器时,会看到香柱完好无缺就行。” “如此一来,不论香柱实际还剩余多少,都不会叫我等知晓其底细。” 事实上,南奕「洞真」天赋乃玄阶下品,已然看出「成竹香」香柱只余下一半。 林夜耍的小花招,唬得住其他人,却唬不住他。 不过南奕暂时不欲当众公开自身「洞真」天赋达到玄阶下品的事,无法直接说死,只能以猜测口吻提醒其他人。 林夜闻言,心中凛然。 他没想到南奕心思竟如此敏捷,几乎不带犹豫,一口便道破他所玩的花招。 但越发忌惮南奕的同时,林夜依旧不怯馁,大笑道:“好个牙尖嘴利之辈。我没取出「成竹香」,你们说我用「成竹香」暗害苏光;等我取出「成竹香」,明明香柱完好无缺,你们却又说连香柱都是我造假的。” “敢情不管我怎么做,你们都有一套歪理可辩。既如此,依我看的话,你们要不干脆一点,直接定我莫须有之罪得了。” 林夜虽有些忌惮南奕不好对付,但并未将南奕放在心上,仍旧觉得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大离王朝,作为凡世王朝,布设有龙气法禁分离仙凡。除仙门外门弟子在此修行外,几乎没有玄阶修士会在凡世亲身行走。 林夜自忖,除非有玄阶修士,或者精擅相应手段尚在黄阶便已修出玄阶法种的怪才恰在离京城,否则没人能给出证据说他不是。 前者,是不可能有内门弟子多管闲事。 外门想请内门弟子出手帮忙,比如之前请几位内门弟子随行瀛州岛,护持船队,都得筹备重礼,且耐心等待许久,才会有内门弟子接取外门委托——而且所接委托,还不能是在龙气法禁作用范围内。 至于后者,以黄阶之身修出玄阶法种者,基本是少之又少;还要刚好精擅相应手段,或能捋清天机因果,或能窥破林夜玄虚底细,就更是难以寻觅。 在黄阶,依靠水磨工夫,是没法提前修成玄阶法种的。 除自身「洞真」天赋外,南奕见过的提前修有玄阶法种者,至今不过两人。 一者是跌境修士陶知命,一者是另有奇遇的九执道人孙九执。 其余黄阶修士,至多是身怀玄阶诡器,凭借诡器之能,勉强达到玄阶战力。 而南奕自身,之所以能将「洞真」天赋升至玄阶下品,也是靠着明尊赐灵,于献祭许洛之后灵性滋长,将庞大灵性用于蕴养「洞真」,方才一鼓作气冲上的玄阶下品。 只能说,医官许洛确实输得起,自知败亡结局注定之下,甚至愿意提醒南奕接受明尊赐灵时,优先将灵性用于蕴养法种。 不过,回到眼下。 虽对林夜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厚颜无耻模样感到鄙弃,但南奕不欲暴露自身「洞真」天赋已至玄阶,见林夜大言不惭,只得轻哼道: “是谁在强词夺理、颠倒黑白,你自个清楚。不过是仗着「成竹香」之效弄虚作假、掩人耳目,觉得我们拿不出证据罢了。” “但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有些事,本就不需要证据。” “急了,你急了。”林夜哈哈大笑,“还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我看呐,分明是尔等理屈词穷,准备给我定莫须有之罪。” 林夜笑得越发得意痛快,觉得自己今日,完全将苏光、南奕等人算计得死死的。 “错了,我说的不需要证据,不是要给你定罪,而是直接给你点颜色瞧瞧。” 冷然说话间,南奕迈开步伐,一步一步逼近林夜,并不断拔高自身气势。 “嗯?还打算私斗不成?”林夜怔然,旋即眉头一挑,放声笑道,“我倒要看看,天子脚下,你敢不敢当着众人之面,施法袭我。” ———— (本章完) 0269 拳头才是硬道理 凡人聚居之城,禁止修士于城中斗法。 如是遭遇诡灵,不得已而为之,亦需缴纳罚金,或言洗地费用。 因为斗法之后,既有附近百姓记忆需要适当清洗,还有受斗法波及破坏的地面乃至建筑物等。 这些手尾都需要武安卒负责料理,自然需要向城中斗法之修士收取罚金。 这还只是遭遇诡灵,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是修士之间,因私仇而斗法,性质恶劣,更是会严肃处理。 因为这类私斗,说白了就是无视王法,会对凡世秩序造成极大破坏。 若不加约束,随随便便就能因私仇而在城中斗法厮杀,人道王朝根本就不会有“秩序”可言。 所以南奕之前在南天城强杀杜元甫,于情可以理解,于法,却是不容姑息。 彼时的武安监监主汉青,甚至还想将南奕擒下,至少关押半年走个过场。 只是南奕不想走过场,激活「灵境游」直接跑路。等后面爆发轮回之劫,没人顾得上他,他强杀杜元甫之事,也就就此不了了之。 林夜这时,也想起了这茬。 他找画诡阁买南奕情报,只是买不到南奕离开瀛州岛之后的近期情报。但在真气武道自发传武之势引发关注后,南奕在楚郡的老情报,几乎成了烂大街的内容。 不过,即便南奕曾在南天城强杀杜元甫,林夜也不认为南奕敢在离京城斗法伤人。 甚至于,林夜恨不得南奕当真出手伤他。 只要南奕敢动手,林夜不仅可以坐实自己处于被众人欺压的弱势地位,还能让南奕好不容易才求得合法名分的真气武道,就此被叫停。 毕竟,南奕若视规矩如无物,其所开辟的真气武道,还想在大离立项推广不成? 念及此,林夜故意讥讽道:“装腔作势的家伙,我就站在这里,看你敢不敢施法伤我。你要是不敢,就老实缩在人群里当个怂货,别冷着个脸在那里爆气势。” “不过是仗着有个引路师兄庇护,给你分了点南天城的人道气运,方才侥幸修至蜕凡小成。” “虽说看起来是比我蜕凡入门修为强些,但瞧瞧伱那根基虚浮的样子,居然连自家无相仙门的法种都还只在黄阶中下品层次。” “这要说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只顾修为境界不顾护道法种的散修呢。” “我要是你,这会早就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马找地方闭关蕴养法种。结果你倒好,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在这爆发气势,展露你蜕凡小成修为?” 林夜一脸乐呵,连珠似地贬损南奕。 南奕听了,并没往心里去。 他毕竟入道修行不足一年,就算在机缘巧合下道行精进远胜常人,仍难免会在法种蕴养上有所不足。 但再是没往心里去,听到林夜嘴巴这么损,南奕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南奕神色愈发冷沉,在走出数步后,悠悠吐出四个字:“林夜,老狗。” 然后,他脚下猛地一蹬,箭步前冲,眨眼便杀到林夜跟前,一拳轰在林夜脸上。 林夜的笑容在瞬间凝固,乃至扭曲。他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拳印,霎时红肿不说,还从口里飞出几许混杂血丝的唾液。 南奕这一拳,灌注真气,气势如虹,没有丝毫留手。 林夜虽下意识地运转法力护体,仍旧在南奕一拳之下被击得连退数步。 他瞳孔猛睁,闪过一丝讶然,没想到南奕竟真的会沉不住气动手。 林夜站定,不仅没有丝毫恼怒之意,反而大笑道:“南奕啊南奕,你果然还是个少年,年轻气盛,一点也受不得激。” “今在大庭广众之下,你如此出手伤我,视京城规矩如无物。我倒要看看,武安司来不来拿你,而你的真气武道,又会不会就此叫停!” 对此,南奕只吐出了两个字:“白痴。” 离京城的规矩,只是不准修士为私仇而在城里斗法,又不是连凡人之间的打架斗殴,都会上纲上线从严惩处。 南奕适才出拳,从头到尾都只用了真气,没用法力,更是不曾催使术法。 所以,算不得斗法。 也正是因此,收到南奕提前传音的其他人,才没有劝阻南奕。 这时,眼见林夜还没反应过来这一茬,南奕脚下一动,继续冲向林夜,沉肩运劲,狠狠轰向林夜小腹。 只不过,这种招式看着凶狠,其实在修士眼中满是破绽。 林夜一脸不屑,正欲催使术法反攻南奕,却一下愣住。 他突然反应过来,南奕攻势之所以不过尔尔,是因为南奕根本没有运使法力,也不曾施展术法。 换言之,南奕眼下,根本没在与他斗法。 如果林夜催使术法反攻,那么违反京城规矩,率先与人斗法者,就不是南奕,而是林夜。 林夜意识到这一点,原本洋溢的笑意登时彻底僵硬。 但在林夜动作猛地一顿间,南奕却不会加以留手,仍旧使足真气轰向林夜腹部。 林夜只得散去印诀,慌忙右手下压,试图按住南奕这一拳。 而且,面对南奕灌注真气的攻击,林夜也不敢完全撤下法力。 可所谓的法力神异百倍于真气,只针对神异之效。 如果只是单纯地运使法力护体,寻常法力,并不会比真气强到哪去。 林夜虽以右掌下压按向南奕的勾拳。 但南奕真气浩瀚,挥拳之势所向披靡,林夜的格挡就如螳臂挡车般可笑,根本起不到阻拦作用。 南奕这一拳,反卷着林夜右掌,实打实地轰在林夜腹部。 就算林夜能以法力护住体内脏腑,仍旧会被南奕这一拳,打得被迫弯腰,弓着身子像虾一般。 而后,南奕抬腿,一个膝撞,直接撞向林夜埋下来的脑袋,痛击其脸面。 林夜只觉一股浩瀚伟力传来,如海啸惊涛轰然砸在自个脸颊上,使其呼吸都似有些困难。 知道南奕武技远在自己之上,贴身纠缠只会被南奕不断暴打,林夜干脆顺着这一记膝撞,脚下一蹬,往后暴退,拉开与南奕的距离。 南奕本可以伸手抓住林夜肩膀处的衣衫,不让其拉开距离。 但略一犹豫,南奕还是收了手,任由林夜抽身往后急退。 林夜毕竟是修士。 南奕这般暴打,顶多让其模样凄惨些,颜面无存,却并不能真正伤到林夜。 所以,在已经打掉林夜颜面的情况下,南奕倒也犯不着为了一时手感,继续暴打林夜。 此时,林夜的脸上满是血迹,原本红润的脸色也转为煞白。他的嘴唇被打破,牙齿被击碎,甚至连鼻孔也开始渗血,看起来着实凄惨。 不过,不管是南奕,还是在旁围观的苏光等人,都是满脸漠然,并不会被林夜凄惨模样给迷惑住。 于修士而言,这点伤势,连皮外伤都称不上。甚至于即便是论痛楚,这点打击,也未必能有接引源炁时的体内疼痛感强。 林夜急退十步后站定,也不至于就此叫苦卖惨。 他只擦了擦脸上血迹,眼神阴翳地看向南奕:“好,很好。堂堂修士,竟用武夫手段阴我。” 南奕不置可否,漫不经心地说:“我既开辟真气武道,本就是武夫。你若不服,大可以修士手段来与我斗。” 林夜被南奕堵得无话说。 他若施展术法,有苏光一众好友偏帮南奕,为南奕作证,说些南奕不曾率先施展术法的鬼话,必然会是他斗法违规的下场。 可不施术法,面对南奕的拳脚攻击,林夜竟只有挨打的份,全无还手之力。 如果有人能及时赶去报官,叫来武安卒,或许还能给林夜解围,让南奕等人不得不退。 但有其他修士盯着,林宅下人根本没法赶去报官。 当下,除非彻彻底底地爆发气息,主动引来武安卒,吃个简单惩处,否则林夜也不知该如何给自己解围。 不过这时,南奕开口道:“将苏光身上劫气解掉,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罢。” 林夜一听,仍旧强自嘴硬道:“我说了不是我害的她!” “别嘴硬。”南奕抬起双手,十指交错,活动了下手指,“我说过,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你如果罔顾事实,非要用强盗逻辑表示与你无关,那我也可以用强盗的方式,继续和你好生比划。” 南奕言下之意,是只要林夜敢耍赖狡辩,他就敢仗着真气武道仍属凡人武夫手段这一特性,继续暴打林夜。 林夜气急。 他是不愿吃亏的脾性,听见南奕敢放话威胁他,登时便想不管不顾地立马爆发蜕凡气息,主动引来武安卒。 怎料,南奕身形一闪,出现在林夜身前偏上方,探出右手,猛地抓向林夜泥丸宫。 其指尖真气如剑,比适才灌注拳锋之真气,锋锐更胜十数倍,叫林夜不禁升起一股危机感,迫得林夜连忙躲闪,根本顾不得爆发气息。 南奕淡淡说:“不必想着爆发气息引来武安卒。除非直接施展术法神通,否则你要想爆发气息,我随时可以逼得你不得不躲闪。” 城中禁止斗法,主要是禁止使用动静大、影响广的术法。如果是十分内敛的术法,用了也不会叫旁人察觉,却可随意使用。 比如无相仙门的「无相真解」,亦或南奕的「洞真」。 而南奕之前拳打林夜,灌注的只是长生真气,性质平和,除了让南奕力气更大外,不具备太大的杀伤力。 但凭借「洞真」察觉林夜似要爆发气息,南奕直接切换成源于陶知命的真吾真气。 真吾真气,擅于加持自身、压制他人,一经用出,不仅轻易破掉林夜正欲爆发开的气息气机,更是锋芒如剑,直刺林夜泥丸宫。 人被杀,就会死。 而黄阶修士,既与凡人同处凡世,便说明生命层次上,并未彻底超凡脱俗。 如果不施展术法神通,要害受到致命攻击,一样会死。 林夜匆忙避开南奕魔爪,看向其指尖几近实质的真气,彻底变了脸色。 “你这是,其他真气法脉?”林夜咬着牙,缓缓说。 南奕轻轻颔首。 林夜眯眼,一时竟觉惊诧。 他之前被南奕仗着长生真气暴打,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凄惨,但其实并未将长生真气真正放在眼里。 只是自身不擅武技,又碍于离京城中的规矩,不好应付罢了。 但如果不顾自身颜面,最多看着狼狈,实则无伤大雅。 可林夜没想到,南奕如果换用长生真气之外的其他真气,竟能以凡人武夫之手段,威胁到其性命。 这一刻,不仅林夜惊诧,甚至连在旁围观的其余修士,都有些讶然。 “此乃真吾真气,为我师兄陶知命之法脉。不过师兄业已筑基,换你来称呼,需唤我师兄为师叔。”南奕似是随意开口介绍,又似是在悄然解释真吾真气为何能在杀伤力上胜过长生真气许多。 林夜磨了磨牙,发觉南奕真气武道着实太过混账。 说是凡人武夫手段,却能对修士性命产生威胁;说是修士手段,却又分明未入黄阶,仍处凡阶层次。 在不想被逼得当众主动施展术法触犯京城规矩的情况下,林夜终于恨恨道:“好,就算是我暗害的苏光,你们找我也是无用!” 南奕蹙眉,暂时忽略掉林夜到了这会也仍旧在用假设句的嘴硬,问道:“为何无用?” 林夜按捺笑意,尽可能地平静道:“她身上劫气,乃是玄阶层次。而「成竹香」,只不过是黄阶上品诡器,不可能化解掉劫气。” 南奕恍然。林夜只是凭借「成竹香」之效,将苏光化去不久的玄阶劫气重新勾出来,并非无中生有创出玄阶劫气。 如果不是苏光身上劫气刚消去不久,林夜这一招,根本不会生效。 而这,多半也是林夜没能针对自己设局的原因所在。 南奕心中一动,倒是想明白了林夜为何只主要针对苏光一人进行暗害。 可眼下,林夜及其「成竹香」,就像是只会点火不会灭火的混账玩意,根本没法替苏光化解劫气。 这就让南奕有些气恼,险些开口骂道:留你何用! ———— 啊,最近参加起点社区活动,写了个名场面同人萧炎三上云韵什么的,友友们如果方便,也可以点我头像,找到发的帖子帮忙点个赞啦,谢谢大家 (本章完) 0270 不详劫气红毛怪 身为画诡阁一员,着手收集万婴灵丹丹材的孔谦,完全可以称为魔修。 但魔修又不会在头顶上顶个红名昵称,正常来说,却是难以分辨。 所以明面上,孔谦只是个寻常散修。 他在画诡阁,负责情报搜集的单子。很多时候,孔谦都是借着武安司行走的身份,出现在目标附近,再施以捕风捉影之术,收集灵犀,回溯逆推個中详情。 此术胜在隐蔽,基本不会被察觉,很适合用来把握大概情况,即所谓观其大略也。 只是此术一来无法回溯被特意混淆天机、搅乱灵犀之事,二来不够直截了当,过于旁敲侧击。真要是想快速刺探他人底细,还是得凭借观测探知或卜算推演之术主动施为。 此外,孔谦虽修有此术,却非是专门做情报搜集的勾当,而是配合其言灵之术,在斗法之时用来给人定罪。 事实上,此世修士,除去依靠血脉之力传承工匠技艺的匠师,就算修有偏向辅助的术法神通,也是配合自身道途架构形成技能体系,或有专精之手段,却不至于完全不擅斗法。 说回眼下,孔谦接下了处理鸦群袭人夺宝的案子。 他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乌鸦性子本就恶劣,偏又颇为聪慧善学。若是机缘巧合下有过抢夺女子发钗之类珠宝首饰的行径,很容易有样学样,一传十十传百,带动整个鸦群跟风。 此事再正常不过,孔谦并不会猛地一下怀疑到超凡手段上。 他接下这差事,一方面是他正好有合适手段,一方面也是想着捡个漏,将鸦群抢夺收集的珠宝首饰,收作己有。 虽说只是凡人所用的珠宝首饰,无甚神异。但金元银元乃是通用货币,将这些珠宝首饰变卖掉,多少也能换取些修行资财。 孔谦既是散修,又是打小行乞穷苦惯了,自然不会放过这笔意外之财。 他跟着鸦群悠哉悠哉地走着,暗中以法力约束,将城中近日惯爱袭人夺宝的鸦群聚在一起,来到鸦群用以搭窝藏宝的寒鸦树下。 寒鸦树姑且也算是灵植,只是对修士而言,几乎没有啥用。它唯一的神效就是让栖于树上长大的鸦类更加聪慧壮实,因此吸引了鸦群搭窝筑巢,藏匿有鸦群抢夺的诸多珠宝首饰。 孔谦站在寒鸦树下,对着鸦群呵斥了一番,实是略微施展言灵之术,打消鸦群继续袭人夺宝的念头。 在无助于自身修行的时候,孔谦奉行上天有好生之德,并不会直接抹杀鸦群,而只是呵斥说教,让自己能行圣德之教化。 不一会,他心满意足地停下说教,散去言灵神通,法力一卷,将鸦群巢窝中藏匿的诸多珠宝首饰收入自身乾坤戒中。 如此,孔谦便算是将近日鸦群袭人夺宝之事,料理解决。 他衣袖一甩,转身施施然走了。 只是鸦群中有着一只红黑色的乌鸦,孔谦神识扫过,只当是毛羽颜色有异的普通乌鸦,并未放在心上。 而这只红黑色乌鸦,正是凰念儿。 凰念儿有些郁闷。 她在洛宅等了近两天,等南奕功成出关,方才又飞出来玩。 只是不等凰念儿聚集鸦群,就发现有个修士正在以法力暗中约束鸦群。 凰念儿不欲暴露异样,便像个普通乌鸦一般,一路顺从着飞到了寒鸦树处。 然后,孔谦暗施术法说教鸦群倒也罢了,竟当着她的面,将鸦群近日抢夺的珠宝首饰全都给拿了去。 凰念儿眼睁睁看着,越看越气。 她倒是没将这些珠宝首饰放在眼里,也没想过转交南奕拿去变卖,只是出于好玩的心态,才在凡世人来疯,发泄下被困凤凰传承灵境数万年不得出的憋屈感。 但她虽不在意,却也不能接受反被孔谦抢走珠宝首饰。 于是凰念儿暗运读心神通,想盘一盘孔谦的底细。 结果孔谦刚好在心里惦记着南奕。 凰念儿顿时乐了。 虽然孔谦没在想画诡阁如何如何,只是在猜测南奕与坎朝使者史洛夫见面后又在干些啥,在纠结是否要冒一点风险主动刺探南奕底细。 孔谦与南奕有着不死不休之因果,缘法使然下,迟早会对上。 而对孔谦来说,趁着自己暂时还在暗处,尽量多探明南奕底细,早作准备加以针对,方是正理。 不然,若等他进入南奕视线,仍旧不曾提前探得南奕底细,就平白浪费了藏在暗中的先手准备优势。 只是不等孔谦想定要不要冒着被南奕察知的风险刺探情报,他的心思,便已落入了凰念儿眸中。 凰念儿看得直乐。她远远跟了一阵,在孔谦路遇其他武安司散修行走时,确定了其姓孔名谦,竟是南奕此前在南天城果农灵境中结下因果之人。 凰念儿心中暗道:南奕身上气运正浓,不知有多少仙神暗中投注筹码,为其不断牵引命数。 她知道南奕是想稳健发育,甚至有时会在跟墨精点点口述故事时说些“最好是大笔一挥,直接三年之后”的玩笑话。 但天不遂人愿,似是总有仙神不欲南奕安生,一直在为其牵引命数,没事也要找出事来。 这使得南奕跟他笔下的主角差不多,走到哪哪出事,想躲个清静安心潜修都难。 当然,现实世界,因果缠身,本就会有层出不穷的意外之事,也不可能像中那般,只要一个闭关,便能大笔一挥三年乃至十年、百年以后,仿佛只要主角一闭关,整个世界就会同步陷入静止,需等主角出关才会推动剧情。 总之,是身不由己也好,是顺势而动也罢,都是看南奕自个怎么想。 凰念儿懒得多管,只秉着看乐子的心态,嘎嘎笑着返回洛宅,将孔谦存在告知南奕。 ………… 洛宅。 得知孔谦存在,南奕微微蹙眉。 他与凰念儿一样,第一反应便是自身命数被编织,方才会在缘法使然下,巧之又巧地得知孔谦消息。 不过南奕对此早已习以为然。 他能有今日成就,固然靠的是自身努力,而非系统加点。 但一应机缘之助力,也是客观存在。 这些机缘,归根结底,还是来自于气运加身。 而有得必有失,享受气运加身获取机缘的同时,也必然会受到气运源头,即仙神乃至仙神之上伟岸存在的影响。 换言之,得享仙神筹码所化气运之助力,便要有为人棋子的觉悟。 所谓命数编织牵引,说着玄乎,其实乃是十分正常之事。 在服食菩提果,得以神魂短暂遨游天地后,南奕隐有所悟。 或许并非仙神刻意编织他的命数。 仙神俯视人间,所见所知绝非单纯停留在他身上。 当仙神同时看见他与其他趣事,只要心念微动,稍微假想一番他搅合进去会有怎样表现,那么基于仙神心想事成的唯心认知,自然会在冥冥之中牵引他的命数。 他眼下修为尚弱,哪怕仙神不曾特意牵引命数,只是稍微动念假想,都会影响到他。 但随着南奕修为增长,命数归于自身,就不至于被仙神一个念头便给引动命数,起码也得仙神特意出手才行。 总之,悟透此节后,南奕道心圆融,更显从容平和。 而他此刻蹙眉,主要是微感惊诧,讶异于孔谦修为竟已蜕凡圆满。 此世修行,普遍是十年养气、三十年蜕凡。 这还是世家修士,有世家产业辅以修行下的表现。 要想快速精进道行,常规手段,要么是年少成名,于文坛、官场博取名望;要么便是搏命争先,经常闯荡灵境得胜归。 如是寻常散修,百岁修得蜕凡圆满,便已称得上不错。 而孔谦,既无甚名气,又不像是搏命修行之辈,却能在四十岁左右蜕凡圆满。 南奕见微知著,瞬间便下意识地蹙眉,觉得此人身上定然藏有秘密,绝不简单。 不过细细思之,如是因仙神牵引命数所结下的因果,也不可能是寻常散修。 南奕哑然失笑,将孔谦暂时抛诸脑后。 甭管孔谦有何秘密、是何身份,他只要知道孔谦在离京城,且已留意到自己,做到心中有数便好。 南奕眼下不急着立即了结这段因果,而是先将心思放在了郭来身上。 在将真气融入蜕凡道基,进而修成真炁方面,郭来本就找到了感觉、找对了方向,只差临门一脚,需多加尝试下不断微调功法。 而南奕服食菩提果前,曾让郭来、燕青云看过一眼菩提果。 若仔细端详菩提果,可见果实内部似有许多细微的光芒如游丝般穿梭往来,隐约形成诸多纹路,构成一副不断变化、仿佛蕴含法则奥秘的玄妙图案。 虽不加服食下,单纯看两眼菩提果,并不会让人当真悟出什么。可却能让人灵感活跃,思路更为开阔。 郭来隐有所悟,几番尝试,将炼血气之剑为原血之灵过程中出现的诸多问题一一解决,终于到了再无疏漏之程度,却依旧不能功成,仿佛只差临门一脚。 已然出关,在旁为其护法的南奕见状,干脆动用「洞真」天赋的主动之效,洞真解法,窥虚知机。 他恍然,郭来之所以差之一线始终不得功成,在于真气本身的神异有限。 此世阶秩一说,有些类似于前世型月世界观中的所谓神秘度,即神秘与神秘相会时,神秘度高者,优先生效。 对应此世,大概便是低阶神异面对高阶事物难以生效。 与此同时,阶秩本身就代表了所处层次。 南奕另辟蹊径创出真气之法,尽可能地避开了源炁影响,固然使得真气因此没什么负面代价,却也谈不上多少神异。 若强要对比,大抵便是真气之神异,堪堪相当于法力之百一。 这点神异,在一定程度上混淆了凡阶与黄阶的界限,不能说没有神异,却终归处于凡阶层次,不入黄阶。 想要将真气融入蜕凡道基修成真炁,就会陷入类似于鸡生蛋蛋生鸡谁先谁后的悖论处境。 即将真气修成真炁,便可融入蜕凡道基;但要修成真炁,却又得先融入蜕凡道基才行。 要打破这类谁先谁后的悖论处境,局限于系统内因是绝对无解的。唯有引入外因,方才能破局解开困境。 而刚好,南奕新得的「成竹香」,有着心想事成之效,正可用来作为破局之外因。 南奕主动催使「洞真」,看出此中关键后,立即取出了「成竹香」许下心愿:使郭来体内的原血真气暂时化作原血真炁。 虽是虚假的临时真炁,却叫只差临门一脚的郭来彻底踹开蜕凡大门,成功以真气为底的血气之剑凝练原血之灵。 如此,蜕凡真身成、道基定,郭来体内的原血真炁,也由虚化实,正式修成。 此所谓借贷未来,以未来证现在也。 郭来展开蜕凡真身。 不同于他曾经好似狼人的蜕凡真身,在将血气之剑炼作原血之灵后,郭来如今真身,发色转赤,犹血丝之剑;双臂臂骨滋长前伸,仿佛从手中长出了内蕴庞大血气的骨剑。 郭来今年一百三十一岁,本是老者模样。 但在服食长生道果弥补寿元亏空后,郭来精神矍铄,斗志昂扬,正显意气风发。 如今展开真身,发色转赤,就更是不显老态。 郭来此刻,心中狂喜难自禁。 虽然修成真炁也只不过是蜕凡初入门,并不如他曾经蜕凡圆满之修为。 但郭来感觉自己现今正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而不像曾经,看似蜕凡圆满,却身陷歧途,连尝试破境筑基都不敢。 即便仍旧是散修之身,郭来也可以自豪地称自己乃是旁门修士,而非丝毫跟脚也无的左道散修。 他喜不自禁,竟有些老泪纵横。 成功了。 他成功了。 成功抱得了一条金大腿。 郭来甘作南奕护道卒,任其驱使,最早只是在赌,寄期于南奕日后能以「全愈」天赋为其护法,助他破境筑基。 但在发现南奕开辟真气武道,即便真气神异不过法力之百一,在修士眼中尚且不值一提,郭来也怔住了。 现在弱不打紧,毕竟是新开之道。 可作为新开之道,随着南奕修为提升,只要南奕自己不放弃真气武道,日渐完善,迟早能得到升格,最次也能称作一方旁门。 这一点,不独郭来看得出,早在南天城时,各大世家修士便已有所判断。 只是世家修士都是仙门弟子,就算有所心动想要押注南奕,也碍于功法、自矜身份,不愿屈身,至多想着与南奕联姻。 唯独吴家家主吴尺,猜出南奕真气武道或可中和血脉异力后,不惜借着吴明之死的由头,想要向南奕求取一道真气法脉,却遭南奕拒绝。 ———— 0271 礼敬玄黄气运身 诡灵后面还说了什么,已经强行遁回现世的苏光,不得而知。 但仅仅只是苏光听进耳中的几句话,都让她有种毛骨悚然感。 不要修仙?仙门是骗局?会被同门师兄或师叔吃掉? 修旁门才是正法? 苏光本想对这些话嗤之以鼻,但诡灵声音中的怨怼之意溢于言表,实在是让苏光想忘记都难。 她想求证真伪,可外门弟子居于凡世,平素见不到几个内门弟子,根本无从求证。 不过,考虑到偶尔也会有内门弟子于凡世走动,苏光姑且认为,就算仙门内门暗藏凶险,诡灵所说也并非内门常态。 或许,是源于道争? 苏光心中惶惶,暗自揣测。 她若将此事告知南奕,南奕其实会很快反应过来,这位诡灵多半是某位世家修士,被世家先祖施以转劫化劫之术,背负庞大灾劫,含恨而死。 但不知晓转劫化劫之术的苏光,只能胡乱猜想。 不过即便如此,苏光也不至于诡灵说啥就信啥,立马就生出转修旁门的心思。 可当她遭受林夜暗害,又一次身染劫气时,转修旁门正法的念头,重新浮上心间。 主要是,苏光眼下除了转修玄黄道统,借机向玄黄星君祈福外,一时想不到别的法子化解劫气。 要么荒废修行,蹉跎数年时光;要么干脆转修玄黄道统,顺势避开有可能存在的内门风险。 苏光心中沉思许久,在从林宅赶回自家宅院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转修玄黄道统,礼敬玄黄星君,祈福求法。 她请一众好友帮忙,于苏宅之中布设祈天科仪相应仪轨。 祈天科仪,属于仙门中通用科仪之一,只要更换祈祷的主体对象,就可以向任意星君或月宰进行祈祷。 像一般各地书院内部的传法仪轨,本质上也是祈天科仪,只不过略作改动,将祈祷的主体对象,固定为了各自所拜月宰的对应玉像。 然后,苏光欲向玄黄星君祈福,正常需要准备相应神像,或其他与玄黄星君有所关联之物。 只不过她是个人进行祈福,并非是以朝廷名义祈福,所以也不必太过讲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灵活操作。 苏光先将「玄黄金斗」残骸,摆放于祈天法阵指向祈祷对象的位置,接着从南奕手中取过「成竹香」,许下心愿: 使「玄黄金斗」残骸,依旧可视作一个整体,用于指向玄黄星君。 如果要直接修复「玄黄金斗」,只剩一半香柱的「成竹香」,多半是力有不逮。 但只是让其残骸仍旧可视作整体,却不算太难。 虽然以如此手段进行祈祷,似乎不够虔诚。但祈天法阵,指向的是星君或月宰道身,进行程序化响应,本就相当于是只需走个流程而已。 苏光着急化解劫气,事急从权,也顾不上许多。 待准备工作做完,苏光取出一枚金元,轻轻一抛,落在祈天法阵阵图正中,作为引子正式激活祈天法阵。 然后,苏光跪坐于地,将三根长香插在香炉之中,接着双手合十,礼敬玄黄星君,并恭声道: “星君在上,弟子苏光,偶得玄黄传承。今欲转修玄黄道统,发扬道法,特请众修观礼为证,以示诚心。” “如星君不弃,弟子在此恭请赐福,为我洗礼,改换门庭。” 这类祈天法阵,效力主要是取决于观礼人数。 观礼人数越多,效力越强,就越有可能成功上达天听,指向相应神圣存在之道身。 苏光今番仓促祈天,虽做不到万民观礼,但数十位修士观礼,也算不差。 所以不一会,祈天法阵便生出反应,仿佛有一股玄妙道韵,突然隔空出现在法阵内部,环绕在苏光身周,似在轻抚苏光。 寻常散修转修功法,因所需源炁不一,需要散功重修。 但如果转修星君之法,可布设祈天法阵,请求洗礼,由星君之力护持着直接改换门庭,省去散功重修的漫长虚弱期。 同时,在此期间,若有什么劫气或诅咒缠身,也能顺势化解掉。 某种意义上,这就相当于星君道统的入门福利。 只不过一般来说,都是散修转修星君道统、旁门正法,少有仙门修士转修星君道统者。 好在玄黄星君隶属于「六月司空」麾下,苏光由逍遥道统改换门庭到玄黄道统,顺风顺水,并未突生意外。 在玄黄星君的赐福下,苏光如有神助,不仅劫气就此清空,更是领悟了诸多难以言说的法门和奥义。 她曾经得到的玄黄传承,即《玄黄归元真经》,于识海之中大放异彩,将苏光原本所修的《逍遥法典》覆盖涂抹掉;源于逍遥仙门的相应法种,也全数替换为神效或有相近的玄黄法种。 逍遥道统与玄黄道统,都是以空间之道为基,但侧重有所不同。 逍遥道统,精于空间闪烁,更显空灵;而玄黄道统,偏重自成一域,更为浑厚。 不过不管怎么说,苏光通过转修玄黄道统,向玄黄星君进行祈福的方式,总算是成功化解了之前在灵境中沾染的灾劫之气。 而且,或许是她以仙门弟子身份转修玄黄道统,略显特殊。 在祈天科仪的最后,原本只应指向玄黄星君道身的仪式,似乎引来了玄黄星君本体的一丝关注。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关注,也并未给苏光额外的传法馈赠,但许是看见「玄黄金斗」破碎不堪,法阵内部本该悄然消散的玄妙道韵,竟最终涌入「玄黄金斗」残骸,使「玄黄金斗」恢复如初。 当苏光祈天结束,平复气息,重新站起时,在旁观礼的南奕等人,齐声道贺。 不管怎么说,苏光成功化解掉劫气霉运,稳住修行,都是件值得道贺之事。 至于放弃仙门弟子身份转修旁门正法,个别人虽觉得未必理智,但事到如今,也不必再提。 ——仙门弟子,筑基之后,可以转入仙门内门深造。而修旁门道统,有些会有相应门派,有些却是没有。 比如玄黄星君,散布「玄黄法球」之类的灵宝,却叫灵宝使用机会,与修士礼敬挂钩。 祂通过这种方法,逼着修士提供香火信力。虽在现世留有传承,却并无相应道统之门派。 在其他仙门弟子看来,苏光转修旁门,在黄阶层次的修行,倒是不会有太大影响。但在玄阶层次,没有门派助力,肯定会遇到不少麻烦事。 只是苏光一想起之前遭遇那位诡灵的疯言疯语,便忍不住心头一颤,觉得祸兮福之所倚,在玄阶修行多出一些麻烦事的同时,或许也会避开某些暗藏的风险。 苏光将此事埋在心底,然后看了眼天色。 她本是在酒楼安排了晚宴,准备庆贺自己重掌财度司。 结果林夜突然暗害她,横生变故,折腾到此时,已然天色早暗。 眼瞅着离宵禁时间也快近了,苏光向诸位好友道歉,言说等过上一段时间,再重新设宴,请诸位不要将今日扫兴之事放在心上。 众人稍作客套,终是一一与苏光告辞,回返自家。 不过南奕得苏光传音,等到了最后。 在其他人都走后,苏光向南奕致谢:“今日多亏道友仗义出手,否则未必能制住林夜狗贼。” 南奕叹道:“苏道友言重,助人也是助己。林夜今日,同样有心害我,只是暂时没寻到在下破绽罢了。” “若我不能一鼓作气制住他,放任他在旁窥伺,寻我破绽,我亦寝食难安。” “而且,若非之前找上道友为我助阵,道友今日也不至于遭此一劫。” 苏光摆手道:“此言差矣。能重掌财度司,光求之不得也。为此对上林夜,遭他暗害,亦是注定之事,绝非道友之过。” 两人互相揽过,谦让了一番。 然后苏光将「成竹香」取出,递给南奕。 “不管是助我重掌财度司,还是今日仗义出手,都是光仰仗道友之力更甚。” “光感激不尽,索性便以此「成竹香」为礼,酬谢道友。” 不等南奕推辞,苏光接着道:“道友切莫推辞。光修行日久,积累颇多,不缺一诡器。而道友修行日浅,正该囤积资财丰富底蕴。” “若道友坚持推让此器,光便另寻他物酬谢道友。” 在苏光的坚持之下,南奕最终还是接过了「成竹香」。 「成竹香」眼下,还剩五分之二的香柱。但只要放置在旁,香柱自会缓慢恢复。 而且,半截香柱,便将苏光几乎逼至绝境。哪怕只剩下五分之二的香柱不会恢复,只要运用得当,也能有奇效大用。 再者,南奕还有件传给分身程龙的诡器「圆愿笔」。 其与「成竹香」,神效相近,皆有圆愿之能。 在此世,神效相近的法种可以相合;诡器,也同样可以合二为一,以其中一件为祭,增强另一件诡器的神效。 所以南奕略表推让,最终还是收下了「成竹香」。 然后,择日不如撞日,见苏光转修旁门道统,不再是仙门弟子身份,南奕遂向苏光发出邀请,邀请苏光加入真气武道,做一名源武者,与他共创大业。 在南奕看来,苏光人缘好、人脉广,正是最适合的源武者人选。 若苏光愿意成为源武者,整个京畿之地的传武事宜,基本也就妥了。 如果苏光一直是仙门弟子身份,南奕不会生出此念。 但亲眼看着苏光转修旁门,南奕顿时起了心思。 而苏光闻言,却是有些愕然,大有种“我拿你当朋友,你却想收我做小弟”的微妙之感。 苏光张口欲言。 但不等苏光开口,南奕抢先又说了几句话。 南奕知道:仙门弟子心气高,等闲绝不会答应做源武者,居于他之下。 而苏光虽已转修旁门,但心气不减,也非是寻常散修。 要想让苏光答应成为源武者,必须要给出超乎其正常想法的说辞,且让苏光难以一口回绝,需再三斟酌。 所以,南奕说:“道友若是仙门弟子身份,奕绝不会开口招揽。” “道友转修旁门,若有相应门派,奕也不会开口招揽。” “道友若是在我找到负责京畿之地传武的源武者之后,才遭此变故转修旁门,奕也未必会开口招揽。” “可偏偏,真气武道刚拿下合法名分,我正待寻觅适合之人招为源武者,就碰见道友转修旁门。” “而且,玄黄道统,虽是源自星君,却并无相应门派。” 听完南奕之言,苏光沉默了。 如是凡人,或许会感叹巧合。但修士,只会感觉命数被编织、被牵引。 所以,是有人希望她成为源武者?甚至于,是完全超脱“人”之概念的伟岸存在? 苏光一时无言,既不想就此轻易答应,有种欲和命数较劲反着来的冲动,又不想当真一口回绝南奕。 命数被编织牵引,并不一定是坏事。 换个角度来看,如果不是对她有明显恶意的命数编织,其实完全可视作气运加身——所谓气运,本就是仙神之筹码。 顺则化险为夷乃至逢凶化吉,逆则身不由己难得顺遂。 苏光身陷灵境却能成功得逃,连番身染劫气,终至于转修旁门,虽是出乎其内心自行思量,却也不乏命数受人牵引之故。 苏光一时间,有些心冷。 但心冷归心冷,要她一口回绝南奕,却也不想。 她都已经转修旁门了,如果故意违逆命数,就算不会被仙神小心眼地直接恨上,也相当于失宠,会失了气运眷顾。 而对修士来说,气运才是修行最重要的底蕴。 没了气运,就算她仍旧能晋入玄阶,一路坎坷,也未必能走多远。 只是乍知此事,苏光心绪难平,不愿太快应下。 不过回过神来,苏光心里暗惊:只是为了让她成为源武者,就有玄黄星君乃至于「六月司空」,在其身上信手落子。 那南奕本人,又会有多少伟岸存在落子? 若将落子筹码视作气运,南奕眼下,究竟有多大的气运加身? 在苏光怔然沉思间,南奕知道苏光心绪难宁,未必能很快答应。 所以南奕这时,又提出请苏光润笔代发《红楼梦》之事。 ———— (本章完) 0272 捏马甲剑指林夜 南奕提出润笔代发《红楼梦》之事,转移话题,也相当于给苏光一个台阶下,让她不必急着现在就答复,可以思虑一番,回头再商定。 苏光顺势问了问《红楼梦》大概是个怎样的故事。 南奕简单介绍道:“大概是以四大世家兴衰为背景,描绘闺阁佳人人生百态的婚姻爱情悲剧故事。” “我此前于脉楼红尘幻境中有所感触,生出灵感,已有些许草稿。不过此文与我文风不合,却需润笔打磨。” “待明日,我将文稿取来,再请道友一观。” 苏光点头称善。 她现在心绪未复,虽觉南奕介绍的《红楼梦》有些意思,却也无心细究。 正好天色已晚,便让南奕先回,等她思虑一夜,再做计较,于明日答复。 待南奕告辞,苏光长叹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她心中纵是微有不甘,也只得认命。 毕竟,星君月宰看得起她,才在她身上下注筹码。 她确实可以拒不配合。 但不配合的结果,于星君月宰而言,无非是换个人重新押注筹码,无伤大雅;于她自身而言,却是失去气运眷顾,于往后修行路上寸步难行。 天地如棋盘,众生如棋子。只能说,在自己有资格成为棋手前,还是得做好当棋子的觉悟才行。 不过,往好处想,一人得道鸡犬飞升。 就当自己是抱南奕大腿。他日南奕若能飞升成天阶仙神,自己沾南奕的光,起码也能晋至地阶。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南奕能否担得起身上诸多筹码所化气运? 是将庞大气运化为自身修行资粮,一路从棋子蜕变为棋手,还是如脉楼「餋王斗」中的“餋王”一般,最终成为仙神口中的食材? ………… 南奕回到洛家借给他暂住的宅院。 这几天,南奕全都是自己在外奔波,让郭来与燕青云专心修行。 燕青云养气尚未圆满,但可以先将《秘魔种剑真法》尽可能地吃透。 而郭来,主要是在研究如何将真气融入蜕凡道基之中,修成真炁。 在南奕赶回洛宅后,郭来汇报了一声今日进展,说他这次,感觉方向已经找对,只要再多尝试几次,有望功成。 郭来修的是《原血战法》,欲破境蜕凡,需凝练原血之灵,化作蜕凡道基。 正常来说,是以兽血为引,并视所用兽血之不同,衍生不同特性的原血之灵。 郭来曾经以狼血为引,所衍道基,须每隔三日,便生食至少百斤血肉,且不可吃熟食。 而现在,郭来先是修持「秘魔残血剑」,再借助真气调动血气,凝练血气之剑,并尝试将血气之剑炼成原血之灵。 虽然暂未彻底功成,但郭来觉得他已经找到了感觉,且方向找对,至多再过半月,便能功成。 届时,郭来也将成为源武者中,第一个修出真炁之人,可以让大家确认真炁神效,是否如南奕预估的那般。 听完郭来汇报,南奕双眸微亮,上下打量了郭来一番。 随后,他取出「成竹香」,略做展示,对郭来说道: “郭老你不必急于求成,只要方向找对,多试几次,总能功成。不过,如果你感觉到了最后,无论如何都离彻底功成只差一线时,可来找我借取「成竹香」,许下心愿,助你一臂之力。” 南奕主要是担心,将真气融入蜕凡道基之中,最后一步的难度,有可能超出养气修士可应对的范畴。 不过「成竹香」乃黄阶上品诡器,对应蜕凡境界,关键时刻用之,或有奇效。 当下,不仅真气武道已取得合法名分,连真炁之法也眼瞅着即将成功一脉,南奕颇为高兴。 只要苏光再答应接受兼任源武者,为真气武道护法,且负责在京畿之地传武,南奕感觉躺平都能高效修行的日子,很快便会向自己招手。 南奕回到自己暂住的客舍。 墨精点点,正在客舍书桌上玩。见南奕进了屋,点点立马道:“老爷,该今天更新的文稿,我已经写完啦。” 有了较为固定的住所,南奕现在,自然不会让点点躲在墨笔里随身跟着他,而是让点点留在书桌上每日更新。 而点点最近,正是在更新《红楼梦》的文稿。 南奕今天心情不错,直接取出一枚银元,交给点点啃来吃。 点点一边欢呼,一边猛地跃到银元上打滚。 南奕则是坐下,将《红楼梦》文稿取来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后,收入乾坤戒中。 点点好奇问道:“老爷,这个《红楼梦》,我现在文风写出来,明显不对呀。难道这样写,也会有人看吗?” 点点的文风,是通过「食墨」习得的南奕文风,也就是写《大离双龙传》所用的武侠文风。 虽然它能将南奕口述的《红楼梦》故事写出来,但写出来明显画风不太对。 因为没有随身跟着南奕,所以有些事点点不太清楚。 南奕便将他打算让苏光润笔代发《红楼梦》之事,告诉点点。 苏光虽然一直没有自个写书,但这主要是因为她不擅长故事框架,而非其文笔不行。 南奕看过苏光以前写的一些短文,知道苏光文笔,用来润色《红楼梦》绝无问题。 点点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 它的小脑袋瓜,不太明白南奕为何会将《红楼梦》转交给苏光润笔代发。 但看见南奕似乎并不在意文名归属,点点眨了眨眼,忽然道:“老爷,要不点点自个也写一本书吧?” “哦?”南奕好奇道,“伱有写书的点子?是啥呀?” 点点知道自己也未必能驾驭得住长篇故事框架,所以狡黠说:“我可以写全真祖师的故事吗?” 写了半年多的《大离双龙传》,点点眼下最熟悉的,就是南奕虚构的江湖世界。 《大离双龙传》往后的故事,会有南奕新书来填充。但点点感觉,它可以立足于挖掘《大离双龙传》背景故事作为脉络,写全真祖师的故事。 南奕笑道:“可以,当然可以。空闲时间,你想写什么便写什么。若你能写完这本书,我便以你的名义去发表。” “好耶。”点点陷入畅想。 受南奕在书中安插马甲的习惯影响,点点此刻幻想着,自己能否在书里安排一位点点大侠,又该怎样才能写好点点大侠这么一位配角。 南奕见状,笑着摇了摇头。 而后,他开始运转法力,准备施展「梦蝶」之术。 自从得了「梦蝶」之术,凰念儿一直吵着让南奕尽快为她衍化真实投影。 但此术需采集月华之力,提前凝聚梦蝶,南奕便暂时搁置一旁,除每晚采集月华之力外,仍旧忙着以脉楼情报,挨着找九部官员私下相谈。 直到今日,真气武道已然拿下立项推广之名分,且又碰上林夜暗中捣乱,南奕便腾出手来,决定以「梦蝶」之术捏马甲。 他从乾坤戒中取出一个玉瓶。玉瓶内盛装着南奕近几日采集的月华之力,在其「洞真」特殊视界中,就像是一团有着银光闪烁流转的烟雾。 南奕将手掌轻轻贴在玉瓶口上,默运法力,使法力融入玉瓶中的月华之力中。 而后,他松开手掌。 玉瓶中的月华之力,如烟雾般涌出,聚作一团,于隐隐约约间,为整个室内蒙上一层淡淡的月色。 当南奕催使术法,原本飘渺的月华,忽然化作千万片细碎的蝶翅,在空中跳动纷飞,悠然交错,最终凝聚成一只如梦似幻的半透明梦蝶。 南奕心念一动,将凰念儿依附在自身武灵界中的神识,牵出一丝,注入梦蝶。 旋即,梦蝶振翅,竟越变越大,并在不知不觉中变作了嘲啼鸟模样,真实而生动,恍若鲜活生灵。 最后,随着南奕「梦蝶」之术施展完,嘲啼鸟忍不住开口道:“啊,现世,我凰念儿又回来啦!” 此时的凰念儿,说是嘲啼鸟,实则就像一只巴掌大的红黑色乌鸦。 在《大离双龙传》中,南奕为凰念儿安排的马甲角色,即是原本深谷剑冢之中的神雕,身形甚巨,比人还高。 不过衍化真实投影时,如果当真给凰念儿捏了个比人还高的体型,不方便活动,南奕便给缩了水,只衍化巴掌大小,好节省月华之力。 对此,凰念儿倒也不在意。 她只想在现世蹦跶,不想太惹人注目,巴掌大正好。 然后,南奕继续凝聚第二只梦蝶,并为其注入灵犀,化作人形。 衍化真实投影,需灌注充足灵犀。 所谓充足灵犀,如果不是用神识或魂魄取巧,即是指施术者心中,对真实投影之人的印象越深、了解越多,就越容易成功。 而这方面灵犀,并不要求真实存在,只要求足够丰富,可以由施术者现编。 外加南奕是准备用来对付林夜,所以他这次衍化的真实投影,并非《大离双龙传》中的角色,而是前世漫画《风云》中的独孤剑。 南奕不打算放过林夜。 如果林夜不是个记仇的性子,为人豁达,愿意老老实实接受贬谪齐郡的结局,南奕不会主动找林夜的麻烦。 但林夜睚眦必报,前脚才被讦夺财度司司长之位,贬谪齐郡,后脚便赶去考功司换取「成竹香」,仗着手尾料理得干净,直接暗害苏光。 如果林夜能将苏光身上劫气化解掉,南奕顾虑离京城中确实不好出手,又没了陶知命暗中护持,不能像曾经强行袭杀杜元甫那般肆意妄为,忍上一忍,今日之事也就就此作罢。 可林夜没能化解苏光身上劫气,最终还是苏光自己想办法化险为夷。 南奕便不必想着此事作罢。 他知道,以林夜睚眦必报的性子,今日吃了真气武道的亏,定不会忍气吞声,会在心里琢磨着如何报复。 但好巧不巧,林夜不想善罢甘休的同时,南奕也不放心留其性命于暗中窥伺。 南奕乃是穿越者。 连林夜身为土著,都敢对大离王朝的规矩阳奉阴违,仗着手尾料理干净不留证据,无视规矩地“双标”出手。 那么南奕身为穿越者,就更是打从内心深处,就没重视过此世规矩,百无禁忌。 如果守规矩能为他带来好处时,南奕愿意遵守规矩。 但如果守规矩反而会给他留下后患,南奕便会立马开始琢磨,能否在不过于违反规矩的情况下,解决后患。 很快,林夜暗害苏光的操作,给了南奕灵感。 只要料理手尾,不给人抓住决定性的证据,他人又不在场,凭什么说是他隔空加害的林夜? 南奕心中动念,旋即想到了「梦蝶」之术。 此术,他初得不久,并未为人所众知。且衍化真实投影,相当于捏了一个马甲分身。 马甲分身做的事,与本体何干? 南奕遂选定《风云》中的武道宗师独孤剑,衍化真实投影。 独孤剑,乃天生剑痴,五岁习剑,七岁青出于蓝,九岁一剑成名,十三岁顿悟剑道,创下圣灵剑法。 后为复兴无双城,重踏江湖,挑战天下会雄霸,于临死前悟出灭天绝地剑廿三。 在南奕看来,灭天绝地剑廿三,已经超过普通武道层次,绝不逊色于术法神通。 只不过,南奕以「梦蝶」之术捏马甲,可以捏造性格、记忆等等人设,暂时却没法当真无中生有捏造种种神通。 至多由他本体隔空提供神通助力,然后在呈现形式与效果上略作变化,尽可能地包装成想要的模样。 而且,「梦蝶」之术暂只黄阶中品,对应养气境界,所衍马甲正常只能自南奕身上借得黄阶中品的术法神通,威胁不到蜕凡修士。 欲强杀蜕凡入门的林夜,南奕唯有借马甲之手,隔空使出「秘魔舍身剑」,方有希望。 这也意味着,南奕需要捏一个擅长使剑的马甲分身。 南奕最先想到的是独孤求败,但考虑再三,最终选定了独孤剑。 独孤剑睁开双眸,仿佛在一瞬间大梦千年。 作为真实投影,有着来自南奕灌注的灵犀,独孤剑于某种意义上,乃是活生生的真人。 就算他会受南奕驱策,亦有着自己的小小心思。 独孤剑知道,就「梦蝶」之术而言,他一旦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不会再衍化第二位独孤剑。 所以独孤剑看向南奕,长叹道:“剑,愿作盟主之剑,剑斩林夜。唯请盟主记我苦功,日后能在武灵界中,为无双城留下一席之地。” ———— (本章完) 0273 灭天绝地剑廿三 七月十二,林夜早膳以后,环视林宅。 本来他预计昨天便能将宅院整理出来,收拾好细软,将该装箱的装箱、该变卖的变卖。 结果苏光身染劫气下,硬是带着一群人围住林宅,且由南奕出手,当着一众家仆的面,将他暴打。 众家仆不敢参与进老爷们之间的事,忙不迭地躲了起来。宅院的收拾整理,自然也就因此中断。 所以,今天还得继续收拾。 只是,林夜总觉得,这些家仆眼神交流时,似是在嘲笑他被南奕暴打之事。 林夜面色有些阴沉。 他被贬齐郡,倒也一时半会走不了。需等牧令司出具调令后,他才好拿着调令赶去齐郡。 这就约莫要等上两三日。 眼瞅着暂时走不开,林夜心中一动,决定去一趟画诡阁。 他之前在画诡阁下单,让画诡阁调查南奕近日情报。 如今已过去几日,林夜便想赶去看看进展。 当下,林夜心中,对苏光倒是已没有多大的怨念。 昨日苏光离去时,请了两人暂留林宅外,盯着林夜动向。 不过等到晚上,快要宵禁时,有其他人过来招呼,说苏光靠着转修旁门礼敬星君来祈福洗礼,已成功化去了劫气,暂时不用再继续盯着林夜。 林夜神识关注,同样得知此事。 在林夜看来,苏光付出如此代价才化去劫气,足以让他念头通达。 唯独南奕,他只不过编了一条南奕才是坑害苏光真凶的虚假因果线,结果南奕竟仗着真气武道仍属凡人武夫手段,不会触犯京城规矩,悍然殴打于他。 林夜心里恨得牙痒痒。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如果南奕不想着扶持苏光重掌财度司,他也不会因此坑上苏光一手。 所以,追本溯源,南奕本就是导致苏光被他加害的真凶。 结果,真凶南奕,居然来了个以拳压人,逼着他被迫割让「成竹香」。 林夜心中不忿,觉得南奕着实太跳。 他混迹官场,从没见过比南奕还跳的人,居然不顾身份,用武夫手段逞强斗狠来逼他就范。 如此行径,简直是有辱斯文! 林夜沉着脸色出了林宅,赶赴画诡阁。 结果,林夜刚出林宅没几步,一个眉心点有血痣的白发老者,竟从长街另一头,朝他迎面走来。 此时已是清晨的尾声,天光遍洒长街,早有饱含生机的气息于空气中弥漫。 但林宅所处区域,并非平民百姓会走动的地界。长街虽宽广,一时间却只有林夜与独孤剑两人。 伴着晨风吹拂长街两旁树叶的沙沙声,独孤剑腰佩长剑,眼神深邃如幽,一步一步,迎向林夜。 林夜停下脚步,立于原地,微蹙眉头。他扫了眼独孤剑腰间佩剑,旋即看向独孤剑,皱眉不语。 腰佩长剑倒是没什么。 大离王朝并不禁武,江湖儿女多有佩刀佩剑者行走于城中。 只是独孤剑体内,竟修有真吾真气,让林夜有些蹙眉。 昨日,南奕打断林夜爆发气息时,正是抓住林夜气机变化之节点,以真吾真气攻其要害,迫使林夜不得不避让。 这使得林夜对真吾真气的气息性质印象颇深,神识眼下略作感应,即知独孤剑体内修有真吾真气。 再加上长街相会,独孤剑气息凛然地故意笔直地迎向他,林夜已经忍不住在猜测,难道是南奕想对他出手? 可真要是南奕欲下杀手,派出一个并非修士的武者,还是个七十余岁的老头,有啥用? 林夜不擅观测,因此并未看出独孤剑真实投影之本质,只以为独孤剑是个真气浩瀚的普通武夫老头。 但真气再是浩瀚,于林夜眼中也不过尔尔。虽不至于到完全没有一点威胁的地步,但除非击中要害,否则确实谈不上威胁。 就算老头的真气运用技巧神乎其神,也够呛能有养气大成之战力。 林夜心中嘀咕,瞬间就将南奕是想叫独孤剑来害他的可能性排除掉。 他觉得,南奕是特意派独孤剑来羞辱他,想告诉他: 只要他不敢动用术法手段,那么随便派出个七八十岁的武夫老头,都能轻易将他压着打,让其颜面扫地。 如此想着,林夜觉得南奕实在是太过狂妄。 南奕昨日能凭借真气武道压制他,明明是因为南奕有着「无相真解」,能把握气机流转,方才叫他难以招架。 可眼下随便派出个寻常武夫,就想压着他打,未免太过看不起他林夜。 林夜面色阴沉,看向逐渐走近的独孤剑,冷冷道:“尔是何人,意欲何为?竟敢拦本官去路。” “无双城独孤剑,请君祭剑。”独孤剑眼神深邃,既似看向林夜,亦似透过林夜看向不知何处,喃喃开口。 不过,哪怕到了此时,林夜仍旧没将独孤剑放在眼里。 即便独孤剑说了“请君祭剑”,他也只以为独孤剑是想凭剑招剑技来与他较量比划,觉得仰仗兵器之利便能将他逼入下风,于光天化日之下,叫他丢人现眼,折损颜面。 林夜只觉好笑。 区区武夫,撑死能和养气修士斗上一斗,居然敢不知好歹地向蜕凡修士叫板? 他笑中带着一丝愠怒,决定给独孤剑一点厉害瞧瞧。 但就在这时,独孤剑拔剑出鞘—— 灭天绝地剑廿三! 没有丝毫的试探,独孤剑出剑即是绝招。 这一刻,南奕服下了「长生葫芦」六月孕育而成的长生道果。 这一刻,南奕向燕青云借法「秘魔舍身剑」,并毫不犹豫地斩出一条命下的第三剑,将刚刚服食的长生道果替命之力,全数灌入「秘魔舍身剑」。 这一刻,南奕为独孤剑隔空加持神通,让「秘魔舍身剑」借独孤剑之手,斩向林夜。 这一刻,「秘魔舍身剑」化作了灭天绝地剑廿三,骤然惊现于离京城,彻底笼罩长街之上的林夜。 同样也是在这一刻,原本只是寻常白发老者的独孤剑,身上气息猛然炸裂膨胀,瞬间便抵至黄阶极限。 而在剑廿三加身、几乎难以计数的瞬间,林夜脸上骤现惊骇之色。 他认不出灭天绝地剑廿三,也认不出包装成灭天绝地剑廿三的「秘魔舍身剑」本质。 林夜只是在刹那间几欲发狂。 自爆! 见鬼的自爆! 见了他妈十八代鬼的自爆! 甭管是「秘魔舍身剑」还是灭天绝地剑廿三,本质上就是燃烧性命,燃烧一切可燃烧的,于刹那间爆发,与自爆原理几乎无差。 充其量够呛能与养气大成修士相仿的独孤剑,并不被林夜放在眼里。 可尼玛上来就自爆,几个意思啊?! 在独孤剑自爆的刹那间,威能抵至黄阶极限,是绝无争议的黄阶无敌。 几欲发狂的林夜,根本顾及不了京城规矩,只想在刹那间遁逃,逃得越远越好,好避开独孤剑燃烧性命的刹那一剑。 但可惜的是,留给林夜的反应时间,也只有这几乎难以计数的刹那瞬间。 就在林夜浮现惊骇之色,几欲发狂的同时,灭天绝地剑廿三,彻底笼罩住林夜。 在林夜的感知中,空气凝滞,时间停流,正准备施展「逍遥游」强行遁空的他,直接失去了下一个念头。 或者说,他永远停留在念头转动的刹那间。 而在独孤剑的视角中,剑廿三激荡剑意,形成了一个吞噬万物的剑气结界,笼罩住林夜。 结界中,剑光凌厉,剑气翻腾,圣灵剑法剑一自剑廿三,同时显现交错,如同交织的乐曲,错综复杂又充满美感。 只不过,每一次音符的跳动,都会带动起剑气的涟漪。而剑气结界笼罩的事物,比如林夜,则像是画卷的一部分,在不知不觉中,被音符所化的画笔涂抹勾销。 当一曲奏尽,画卷原本内容,都已变成了白茫茫一片,再无林夜存在的痕迹。 于是,剑廿三散去,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时间重新恢复了流逝。 清晨的风在轻轻吹动树叶,街道上的石块似在微微颤动。 天光普照大地,长街平静依旧,就像从未有过大战发生。 但在路人,或者说附近其他宅院中察觉到动静的修士眼中,白发老者独孤剑,只是突然拔出了剑,剑指林夜,并于刹那间爆发了抵至黄阶极限的气息。 然后,独孤剑脸上浮现一抹微笑,阖上双眸,全身化作飞灰,随风飘散。 至于林夜,则是在独孤剑拔剑的刹那,怒目圆睁,并未轰然倒地,也未七窍流血,就只是单纯失了生机、无了气息,于不知不觉中站着死去。 但长街之上从头到尾,都未有丝毫威能外泄。 除了独孤剑身上骤然爆发,却又一闪而逝的黄阶极限气息,以及林夜、独孤剑都先后失了生机气息外,于外人眼中,长街之上一切如常,仿佛无事发生。 这种感觉,就像是看见了电闪,却始终没等来雷鸣,一度让人疑惑是否当真有过闪电一闪而逝。 但看着林夜的尸体,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错觉。 一位蜕凡入门修士,走在长街之上,路遇一位凡人武夫,然后死了。 这一刻,附近其他宅院中的修士,哪怕和林夜没什么往来,都感到一丝难言的荒谬。 蜕凡修士的命,竟死得如此轻易?如此不明不白? 不一会,武安司修士赶到。 一位千户亲自带队,立即封锁了长街,不敢破坏半分现场,甚至不敢挪走林夜的尸体。 千户皱眉,略作推算后,果断于第一时间派人去请缉罪司戮魔弟子和明文司无相弟子。 林夜之死,非是小事。 哪怕遭了离皇贬谪,一位曾经的正三品官员死于刺杀,也肯定得立案调查。 只不过,一般调查,是查死者为谁所杀。 但这回,调查重心,却是查林夜的具体死因,究竟是死于凡人武夫之手段,还是死于修士之手段。 倒不是说他们没有往南奕身上猜,而是所有人有意无意地忽略这一点,不做深究。 没有必要。 林夜之死,需立案调查。 这个立案调查,属于必要的流程。 但明面上,林夜就是死于无双城独孤剑之手。鉴于林夜在离京城中并无根基,反倒是曾经惹恼了诸多世家,自然没人会细查这一块。 对负责调查此案的修士来说,林夜之死,并不重要;林夜到底是怎么死的,相应手段其他修士后续能否防备,才是关键。 他们先例行查一下独孤剑跟脚,想确认独孤剑究竟是普通武夫,还是修士。 结果,查无此人。 天机被遮掩,因果被混淆,查案修士查来查去,只能得到查无此人之反馈。包括独孤剑自称的无双城,也根本不存于世,就像是信口胡诌的来历。 武安司修士将此事上报至司长,司长有些不信邪。 查出来一笑了之,不去管南奕,是一回事;查不出来与南奕有关,那就又是一回事。 于是武安司司长亲自施法,借助诡器之力,想推算独孤剑跟脚。 结果,他回溯因果,稍微破开一层混淆,却陡然见到了一片月华。 武安司司长心中一沉。 单纯一片月华,并不能让他知晓独孤剑到底是与哪位月宰有关。 但他心生退意,不欲再查。 所谓因果混淆,就像是层层加密。南奕使用「成竹香」混淆独孤剑因果时,特意将独孤剑源于「五月司幻」这一点放置在最表面。 倘有人硬要破解推算,首先算到的便是独孤剑与月宰道统有关。 如果武安司司长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算,算出是自家所拜月宰倒也罢了,倘是别家月宰,算出具体是哪位月宰道统的同时,也极有可能因窥视月宰法度而生莫测之事。 所以,他暗骂了一声某人不当人子太过奸诈外,终是放弃追查独孤剑具体跟脚,将心思放在独孤剑究竟使何手段上。 南奕借独孤剑之手斩出「秘魔舍身剑」,相当于让「秘魔舍身剑」与「梦蝶」之术两相配合,改头换面成了灭天绝地剑廿三。 加上「成竹香」暗中遮掩,一时间倒也查不出独孤剑出剑实乃「秘魔舍身剑」之本质。 不过此术毕竟不是月宰道统,武安司、戮魔司、明文司三司联手,待到中午,终于算出了林夜实是死于修士舍命手段。 如此,众修心中稍安。 既是舍命手段,一命换一命,强杀林夜也再正常不过。 至少,其他修士不必担心走在路上会被人轻而易举地强杀掉。 ———— (本章完) 0274 执掌八脉天华经 南奕双手负后,于心中哼着小曲,神清气爽地来到苏宅找苏光。 他是来问苏光是否答应做源武者,以及对润笔代发《红楼梦》一事有无兴趣。 不过,见着南奕,苏光首先却是意味深长地感慨说:“林夜死了。” 因「洞真」天赋之戒律,南奕说不得假话,不能故作不知。 他闻言笑道:“哦?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在林夜死后,周围修士神识传音,很快便一传十、十传百,将林夜死讯传到了苏光耳里。 在得知杀死林夜者,自称独孤剑,疑似真气武者后,苏光想也不想,就知道此事定与南奕脱不了干系。 苏光不知道南奕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也无心细究。她只是在心中感慨:不愧为大气运加身者,看着一脸和善,可一旦动起手,却是不带丝毫迟疑。 哪怕林夜在离京城中再是不得人缘、没有根基,也毕竟是朝廷大官之一。 寻常修士,最多给林夜添堵,让林夜吃上不大不小的亏,却是不至于悍然升起杀心。 即便是苏光,虽遭林夜暗害,重新身染劫气,气得够呛,却因太过老实,没有林夜那般无耻,始终定不下杀心。 结果南奕倒好,刚过了一夜,不等林夜出城,就直接使了不知什么手段,在城中强斩林夜,甚至逼得好些修士自危起来,暗中找她打听南奕手段。 在苏光看来,南奕如此脾性,纯粹是没将凡世规矩放在心里,自信其能很快晋入玄阶,不会在凡世泥潭里耽搁太久。 所以,稍微有了不会惹事上身的把握,即各种意义上的不在场证据,他便立即对林夜下死手,绝除后患。 关键,南奕虽有天骄般的自信与气魄,平时言行却并无傲气,甚至微显谨慎,在心性上不骄不躁。 就仿佛,南奕平时谨言慎行,完全是在顾虑玄阶层次的风险;而对于黄阶层次的矛盾纠纷,只要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南奕便会立即杀伐果断。 如果要苏光评价南奕,其天生道子一般的心性,至少在凡世,是完全撑得起大气运加身所带来的天骄气魄。 所以,稍作寒暄,苏光也不再客套,直言道:“承蒙道友看重,光愿兼修真气武道,为道友武道护法,并执掌一道真气法脉。” “只是不知,道友源武者功法,具体是如何修之?” 南奕耐心讲解。 修炼真气武道的源武者,不能在境界上超过南奕——这指的是以真气功法作为核心功法。 若是以其他功法为修行根基,并不会有境界受限之困扰。 不过,苏光转修玄黄道统,虽得玄黄星君洗礼,能将蜕凡小成修为成功保留,并使体内法种转化为玄黄道的术法。 但相应蜕凡道基,或者说蜕凡真身,仍需重新凝结显化。 苏光若要修出真炁,可趁着蜕凡真身尚未凝结显化,设法将真气融入凝结之法中。 南奕交代清楚后,笑道:“既如此,自即日起,便请道友执掌《八脉玄黄经》。” 苏光闻言,却是心中一动,问道:“可否换个名号?” 在意识到自己多半成为玄黄星君下注的棋子,受命数牵引后,苏光虽然不会故意违逆命数,其内心深处却始终有一丝小小叛逆。 面对南奕疑惑的眼神,苏光说道:“我辈修士,虽是以先辈功法为基,却终是要走出属于自己的道。” “既如此,我想将法脉名号换为天华。” “当然可以。”南奕点了点头,不以为意。 就好比《六脉真吾经》下的真吾真气,乃是陶知命自定之名号。 苏光想管她所执掌的真气法脉叫玄黄真气还是天华真气,对南奕来说都无所谓。 于是,第八道真气法脉,最终定为《八脉天华经》。 接着,在苏光受了武种,成功执掌真气法脉后,南奕旋即从乾坤戒中取出点点所写的《红楼梦》草稿,递给苏光。 苏光看完,双眸微亮,显然是对这个故事颇感兴趣。 但要叫其润笔代发,于文坛之上将《红楼梦》据为己有,虽是天降的好事,苏光一时间却觉得有些迟疑,在脸皮上没那么厚。 南奕笑道:“道友不必矜持。我给的文稿,充其量不过是故事纲要。真要写好,本就有赖于道友润色完善,绝非道友不劳而获。” “再者,道友能屈身做我真气武道护法,与我荣辱与共。我这做盟主的,总得给份入伙礼物才对。” 虽然南奕最早,是想用《红楼梦》与苏光换取别的好处。 但眼下,连苏光本人都被南奕收作真气武道麾下,他也就直接大方一把,以《红楼梦》作为苏光加入真气武道之赠礼。 毕竟,不同于最早几位源武者乃是对真气武道或南奕,本身有所求。 苏光事实上,并没有一定要修真气武道的必要。 她完全是因为命数受牵引,不欲舍了一身气运违逆命数,方才半推半就地从了南奕。 南奕对此心知肚明。 不过,他虽不指望苏光为他效死,却也不希望苏光与他离心离德。 所以,南奕心中一动,干脆投其所好,将《红楼梦》草稿赠给苏光,助其文坛圆梦。 而见南奕如此说,苏光虽然心中嘀咕自己似像是被南奕吃定了一般,却也最终不再犹豫,坦然收下了《红楼梦》。 至此,时候已然不早,快要到各司府衙点卯时刻,苏光便先往财度司赶去。 她得了离皇起复,重掌财度司。今日是其起复第一日,自然要去一趟财度司,好叫财度司众人明悉:他们的司长,苏光,又回来啦。 至于南奕,则是悠哉悠哉地往教化司赶去。 离皇给了南奕一个文部教化司参知的闲职官身。 虽说不要求他画卯签到,但南奕想着毕竟是得领官身第一天,且自己暗中设局强杀林夜,眼下肯定正被人暗中关注着。 南奕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在暗中关注他,但他眼下也不好做什么私事,索性便光明正大地赶往文部教化司。 教化司,类似于前世天夏的教育部,主要负责教化之事,包括各郡每年一次的岁考,与大离王朝每三年一次的科考。 岁考本质,是让才智过人的考生,有望拜入书院,接触仙缘。 而科考的本质,即是针对书院学成毕业之学子,进行全国统考,择优分配九部官身之编制。 天启元年末,离皇开科考,并在原有三科,即策论、文赋、经义的基础上,新增一科,名曰「政考」。 离皇此举,打了各郡诸多世家一个措手不及。使天启元年提拔招录的新官,并不完全是各大世家提前物色结交好的人选。 此举,虽说仍旧做不到给各地官场大换血,却多多少少,也算是往各地官场插下了不少不完全同流的钉子。 就算大部分钉子坚持不了几年便会被当地世家同化,却也不完全排除会有坚持不合群者的可能性。 总之,离皇此举,多少是给科考增了些变数,起了些聊胜于无的作用。 而今年乃是天启四年,再过小半年,又到了新一届科考之日。 在去年,南奕在南山学舍的讲师朱献,曾预测今年岁考、科考,离皇或许又会在考卷中加入直描绘画题。 而现在,不仅是《明报》早已传入离京城,更是连南奕本人,都已在离京城领了个闲职官身。 照此看来,朱献之预测,未必不会成真。 甚至于,连真气之事加入考卷,也不是不行。 在赶往教化司的路上,南奕围绕着教化司的权责,发散思绪。 离皇将他安排为教化司参知,乃是因真气武道传武事宜,同样隶属于教化之举。 南奕眼下,只相当于给真气武道争取到了可以传武的合法名分。 如果他愿意坚定地支持离皇,为离皇效力,那么离皇只需将真气之事纳入科考考卷,即能不费吹灰之力地于整个大离王朝推广真气武道。 只可惜,南奕志在成仙,无心在凡世久留,也就不打算过分深入地混迹官场。 即便听出了离皇话里话外的招揽之意,南奕也装傻充愣,故作不知。 南奕思绪转动,暗啧了一声,来到教化司府衙之外停下脚步。 抬头一看,院墙高耸,青石垒砌,又有九级台阶通往府衙大门,仿佛整个府衙中的教化司,都拔地而起,平白高出附近房屋好一截。 门楣上悬一块木质匾额,书有「教化司」三字,字迹端庄而工整,不加鎏金雕饰,亦能在天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南奕拾阶而上,穿过门扉,便见院中种有一株参天菩提树,挂着不少尚未成熟的菩提果。 树荫投下的斑斓光影,洒在庭院地面交错铺就的青砖上。 在庭院一角,有一汪清池,水面澄澈如镜,微风拂过,漾开些许涟漪,恍若不是风吹,而是心动,方有涟漪衍波澜。 几位身着青袍的教化司修士,正在池边低声交谈,讨论林夜之死,究竟会是死于何种手段。 忽见南奕来了教化司,这几人神色古怪,止住了话头。 南奕也假装没留意他们在聊什么,径直走向庭院里处红墙黛瓦的几间厅堂中,位处正中的正厅,亦是教化司官员办公之场所。 正厅中,摆放有多张紫檀木案台,皆堆有厚厚的文书和卷轴。厅堂两侧墙壁上,则挂有诸多教化箴言,诸如“吾日三省吾身”等等。 南奕行至正厅尽头的一方高台上。 一位笑容温和的慈祥老者,正于此翻看文书。在他身后的墙壁上,书有「教化垂德」四个大字。 此白发老者,正是教化司司长,易元。 南奕长揖道:“学子南奕,见过司长。” 文部作为无相书院的基本盘,所有修士全都是无相弟子,于严格意义上属于南奕师兄。 南奕虽然没在无相书院南天分院待上多久,书院便没了。但怎么说都是无相同门,面上却是要客气许多,分外讲礼。 易元看向南奕,先是指了指画卯名册所在,接着微微拖长了语调,笑着说:“师弟倒是挺有闲情雅致,还肯来教化司画卯。” 易元看似是在说画卯之事,实则重心全在前半句,暗示南奕设局强杀林夜之事。 教化司与明文司府衙相距不远,明文司修士被武安司请去,自然使得教化司众人亦为此事讨论不已。 南奕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加之无人愿意为林夜出头,自然使得林夜之死,归结于遭无双城独孤剑刺杀而亡。 但一个查不出跟脚的疑似真气武者剑斩蜕凡修士,旁人不是傻子,不需要证据,也会猜测是南奕在暗中施展手段。 南奕此举太过骄狂,犯了官场忌讳。 虽然不会有人为林夜出头深究此事,却难免会因此惹来众人忌惮。 不过,南奕也是故意为之。 他不想混迹官场勾心斗角浪费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其他人少来与他走动。 南奕画完卯,又与易元闲聊一阵,探讨请教了一些修行上的问题。 在神识扫到隔壁明文司大队人马回返后,南奕向易元告辞,又赶去了明文司。 不过在明文司,顶着众人的古怪眼神,南奕却是神情自若地咨询起刊印出书一事。 在职能上,大离明文司,类似于前世天夏的文化部,涵盖广电总局与新闻总署等等权能。 南奕所著《大离双龙传》,共计一百八十万字。 自二月中旬,得了楚狂生宣传造势,南奕便将《明报》改为日刊,日更万字。 到如今,《大离双龙传》剧情已至大后期,约莫再有一月,即可宣告完结。 等完结之后,南奕对书中部分剧情与名词再做些微调整,便能直接刊印出书。 不过,就如天夏出书需要版号,大离出书同样需要明文司授权。 若只在一地传播,可以只取得当地明文监或明文所授权。 但南奕想将《大离双龙传》销往各郡,为后续推广传播真气武道做预热铺垫,最好是直接取得离京城明文司的最高授权。 眼瞅着还有一月,刊载在《明报》之上的《大离双龙传》即会完结,南奕便亲自登上明文司的大门,提前请求出书授权。 ———— (本章完) 0275 万婴灵丹画诡阁 离京城东城,临江之畔,有一座高仅三层的木质小楼,离繁华市井微有距离,又在小楼周边栽竹插柳,竟显出几分清幽雅静之感。 小楼正门,上悬一块匾额,用朱漆书有「画诡阁」三字;门扉两侧,则挂着一副对联,上联为“画人画景难画诡”,下联为“诗山诗水可诗情”。 其字迹清秀,却又凭借落笔时轻重不同,使朱漆深浅微有差异,于天光照耀下晕出别样的层次感,既像山峰叠翠,又似水波荡漾,仿佛在字迹中藏有无限风情。 在凡人眼中,画诡阁是一家售卖书画字帖的书斋,满是墨香纸韵,于一楼书架上列有各式字帖、书画和古籍,琳琅满目;然后二楼是数间茶室,可供人品茗赏画,或练习书法。 而在修士眼中,画诡阁则与脉楼一样,都是售卖情报之所。 林夜今日出门,便是想来画诡阁问询,可有南奕自瀛州岛归来后的最新情报。 只是不等他赶来画诡阁,刚出林宅数步,林夜就碰到向他走去的独孤剑。 其实正常来说,就算有着南奕隔空加持神通,使独孤剑成功斩出灭天绝地剑廿三,也只有七成把握剑斩林夜。 如果林夜保持警惕,一心提防,于第一时间施展护身神通,倒也有望侥幸逃得性命,重伤而不死。 可惜林夜见独孤剑只是个真气武者,满心不屑,便根本没将独孤剑放在眼里。 如此,当独孤剑骤然拔剑,一记灭天绝地剑廿三,远比林夜下意识施展的遁空之术「逍遥游」更快,直接赶在「逍遥游」发动之前,便叫措手不及的林夜登时毙命。 而林夜死讯一传十、十传百,传到苏光或教化司修士耳中的同时,也同样很快传到了画诡阁。 在画诡阁三楼,有一方厅堂,设有七个座位。除上座之外,左三右三,分设两列。 画诡阁七宿汇聚于三楼厅堂,谈及此事。 “林夜死了。” 当先开口者,乃是画诡阁阁主,七宿之首座。 此人男身女相,面相清纯,正拿着手中羽扇轻轻敲击着桌面,漫不经心地轻轻开口。 另外六人中,一位红发女子率先接话道:“林夜心胸狭隘,偏又沉不住气,昨天上午才被贬官,下午就去招惹苏光、南奕,合该有此一劫。” “只是可惜了,本想试着拉拢林夜,让他去齐郡接替元家。结果这才一天功夫,他便被凡人武夫给一剑强斩了去。” 闻言,一位身着破烂道袍的中年道人,嗤笑道:“都是修真气的武夫了,说是武夫出手,只怕是南奕在暗中使了手段。倘无南奕出手相助,甭管他是打哪寻来的武夫老头,都不可能剑斩林夜。” 首座男身女相的阁主,展开羽扇,一边轻轻扇着风,一边轻叹道:“林夜既死,本准备用来拉拢他的一应安排,只得就此作罢。后续齐郡元家的烂摊子,还是得重新物色人选来接手。” 正德十三年,齐郡齐天城,有两只猴子出了名。 一只是精怪铜猴,由婚喜红烛烛泪所化,在被齐天城武安监修士追捕下,施展了一生仅能动用一次的神通,为全城武安监修士种下严查元家,将元家绳之以法的执念,犹如思想之钢印、道心之契约。 还有一只猴子,本是蜕凡修士,却在铜猴身殒后,饮下猴儿灵酒,化为心猿之妖。此猴妖,以心猿神通,凝聚人心怒火化为长棍,强闯齐天城,棒打元府不说,更是以己为坐标撕裂空间,强行打通灵境门户,带着元府众人一并被吸入灵境之中。 猴妖本为无名散修,此事之后,遂被人称九执道人。 元家家大业大,就算元府众人被九执道人一波带走,按说也不至于整个元家都被一网打尽。 但铜猴神通所种执念,叫整个武安监严查元家,于猴妖棒打元府之后,很快查出元家拐卖稚童、采生折割之罪证,彻底诛灭元家。 而元家被灭,也就使得画诡阁失了齐郡一地的供货商。 原本在得知林夜被贬齐郡后,觉得林夜此人心术不正,画诡阁七宿还想着该如何拉拢林夜,才能让林夜接手元家的烂摊子,重新自齐郡给画诡阁供货。 结果,画诡阁刚定下拉拢计划,正准备等林夜入局入伙,林夜竟死了。 画诡阁阁主心中无语,于轻叹一声“林夜既死,就此作罢”后,继续道:“不过林夜死前,曾找我们搜集南奕情报。不知此事眼下进展如何?若是还待细查,也一并作罢吧。” 画诡阁阁主,虽然不怕南奕,却也不想无故招惹南奕。 毕竟,算上之前在南天城强杀杜元甫的前科,南奕已经有两次不顾规矩地于城中动手之经历。 俗话说,横的怕愣的。画诡阁虽是魔门,却也不想与愣头青一般视规矩如无物的南奕有所牵扯。 而且相比上次在南天城还是本人出手强杀杜元甫,南奕这回,已经能做到本人置身事外,另使手段强杀林夜。 真要招惹上南奕,画诡阁阁主觉得,反而是身为魔修的他们,更加吃亏。 所以,既然找他们下单的林夜已死,画诡阁阁主便有心收手,不去细查南奕情报。 然而,负责此事的中年道人,面色古怪道:“南奕具体底细还要细查,但要想作罢,可能由不得我们了。” “嗯?”闻言,另六人都略带疑惑地看向身穿破烂道袍的中年道人。 既然还需细查,就说明画诡阁尚未与南奕有太深的接触。这种情况下,只要不再故意去刺探南奕底细,怎会无法作罢? 中年道人摊手,作无奈之状:“我只刚开始着手查探南奕底细,就发现他与我之间,有着不死不休之因果。” 画诡阁,作为一方魔门,并非是开辟教派之魔教,而只是单纯出于利益或感情,聚集了七位漠视凡人性命的修士,愿为了自身修行,炼制万婴灵丹。 这万婴灵丹,并非以一万名婴儿为祭,便能采集初生婴儿尚未散去的一丝先天之气加以炼丹那般简单。 还得是与服丹者生辰八字相合的一万名婴儿,才能用来炼制万婴灵丹,使服丹者服之可直入玄阶上品且不生阻碍。 不过,灵丹神效虽玄奇,所需丹材却是实难收集。 若要画诡阁七宿自行收集,就算可以用秘法封存初生婴儿,慢慢囤货,也没那么容易积攒够生辰八字与己相合的一万名婴儿。 所以,当初共同得到婴丹之法的几位修士,最终一起建立了画诡阁,于离京城明面上是个情报组织,实际上却是一方魔门,以婴丹之法,于各郡勾结世家。 他们给出最低等的婴丹之法,让勾结的个别世家可以凭借稚童五脏六腑炼制血丹,使原本没有修行资质的家中子嗣灵根滋长,进而觉醒天赋神通,借机跨入修行之路。 但炼丹最重要的丹引,却需这些世家为画诡阁提供特定生辰八字的初生婴儿才能换取。 很显然,要画诡阁七宿自行收集特定生辰八字的婴儿,还要凑够万名数量,着实是天方夜谭。 但勾结世家,让这些世家在各郡代为搜寻供货,却是能慢慢囤够数量。 而与画诡阁勾结的世家,出于利益最大化的习惯,也多半会衍生出拐卖稚童、采生折割之产业。 比如齐郡元家,亦比如原楚郡之赵家。 因着各郡情况不同,有的郡守,如齐郡郡守,对此是全然不知,直到九执道人棒打齐天城,才后知后觉查出元家罪行。 有的郡守,如楚郡楚狂生,在六道阁霍子良,也就是有着「人言纸」的公冶青天相助之下,虽然拿不到赵家罪证,却能大概知晓赵家罪行。 所以在永恒明火教袭扰南天城时,楚狂生干脆趁势拔除赵家,拿赵家开刀。 然后说回婴丹之法。 婴丹之法分为三等。最上等的自然是万婴灵丹,取与服丹者生辰八字相合的一万名婴儿,可以是使秘法封存于未过周岁之状态,然后采万名婴儿体内尚未散去的一丝先天之气,炼制成丹,服之可直入玄阶上品且不生阻碍。 最下等的又名诸生血丹,乃是取百位未过九岁的稚童五脏六腑,混以丹引炼制成丹,服之可滋长灵根觉醒天赋神通。 中间这等,则是纯阳诡丹或纯阴诡丹,取千名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或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且未过六岁的稚童之精血,炼制成丹,服之可增长灵性,用于转化法力精进道行。 只是在此世,既名诡丹,自然是有着代价,会受成丹的千名稚童怨念残魂缠身,不断冲击心神,久之易生心魔,可通过服用另一诡丹暂时遏制——也就是先服食纯阳诡丹者,可以再补一个纯阴诡丹,让两方稚童怨念残魂对冲,暂时沉寂。 当然,暂时沉寂,也就意味着治标不治本,只要服食过诡丹,就再难停下。 不过,活人不会被尿憋死,修士也不会被诡异代价彻底束缚。 推演出婴丹之法的修士,另创秘术,可将稚童怨念残魂取出,化作诸生血丹之丹引。 只要让稚童怨念残魂炼入诸生血丹,再另行让人服食,就可使服食纯阳或纯阴诡丹者,再无后顾之忧。 而服食诸生血丹者,之所以能滋长灵根,正是因为服丹者,实是将怨念残魂掺入自身魂魄,壮大魂魄,方能反过来滋长灵根,觉醒天赋神通。 这种情况下,虽然服丹者意识不会受太大影响,但到底也是魂魄不纯。就算服丹后觉醒有天赋神通,修行资质也称不上太好,只能在世家产业助力修行下,勉强胜过寻常散修。 所以,当初的齐郡元家家主元荒翟,才会认为自己服食诸生血丹入道修行的儿子跟孙子,是废物儿子跟废物孙子。 总之,画诡阁七宿,以婴丹之法于各郡勾结世家,靠着世家供货,虽暂未炼成万婴灵丹,却炼了不少纯阳、纯阴诡丹,并在诡丹相助下,皆已修至蜕凡圆满,只等万婴灵丹就位,即可直入玄阶上品。 而画诡阁七宿,其名姓分别是: 阁主兼首座,南君悦,男身女相,喜羽扇纶巾,亦精擅炼丹,所有诡丹正是由其炼制。 次座孔谦,出身鲁郡孔家,因少时孔家被灭,曾乞讨为生,遂习惯了身着破衣,穿着一身破烂道袍行走凡世,以行圣德教化自居之;其修有捕风捉影之术,平时便负责画诡阁收集他人情报的单子。 三座林渎,独眼驼背的紫衣老者,修《灵瘟圣典》,浑身褶皱与老人斑,体有恶臭。 四座李子隐,外貌不过十三四岁的白衣少年,实则年岁早已过百,乃是一旁门小宗派第二强者;其性情淡漠,一心只想提升修为与实力,却因早年曾遭魔修暗算伤了根基,修至蜕凡大成便难有寸进; 为了变强,李子隐最终选择加入画诡阁,不仅在纯阳诡丹相助下蜕凡圆满,更是指望着万婴灵丹一举直入玄阶上品。 五座钟离,为一青衣女子,姿容绝艳,媚骨天成,自带体香,修魅惑之道:少时便被卖入青楼学艺,十六岁时正要参拍花魁竞价,为南君悦所救,因此心慕南君悦。 不过南君悦男身女相,甚至经常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故而无心情爱。他救下钟离,并传其魅惑功法,只是想将钟离送进宫中给离皇做妃子。 六座狐千却,实是狐妖,却有千面神通,千变万化,能变作任意他人之模样,连气息也一般无二,遂可在大离境内自如行动,不必远遁海外;其在画诡阁,偶尔也会配合孔谦,凭借千面神通刺探情报。 七座明鸾,红发女子,修蛊惑之道,善于把握人心、阿谀奉承,却多有虚言;其性狡黠,甜言蜜语只为蛊惑他人加以压榨。 在画诡阁中,明鸾多负责物色人选加以勾搭,诱他人入伙,替画诡阁代为收集特定生辰之婴儿。 其万婴灵丹丹材数量,于七宿之中仅次于阁主南君悦。 所以为了尽快囤够丹材,明鸾很想早些在齐郡重新勾结供货者。 但元家罪行曝光、断了齐郡货源后,南君悦为了求稳,并不急着重新在齐郡物色供货者,按耐至今已有六年。 直到林夜被贬齐郡,南君悦才松了口,让明鸾试着拉拢林夜。 结果,昨天才准备拉拢林夜,今早便收到了林夜死讯。 ———— 感谢「书友20230814140715689」打赏100,真知长揖之 (本章完) 0276 离皇选妃幕后因 “我只刚开始着手查探南奕底细,就发现他与我之间,有着不死不休之因果。”孔谦摊手,作无奈之状。 不死不休之因果,亦是不死不休之缘法。 两人有此因果,相互斗法时,彼此间相当于会招招暴击。 不过缘法使然,一般并不会让某一方在另一方全然不知的情况下便能加以突袭,而是会在因缘际会下,让双方都提前注意到对方。 比如孔谦这次,本只是接了林夜的单子,想稍微查探一下南奕底细,却愕然发现南奕左手手背上有着一道诡契的梨形印记,竟让他心头一跳,似是与他有关。 孔谦略做推算,方知南奕之前在南天城强杀杜元甫后,为躲避武安监缉拿而随意遁入的灵境,竟是自个当年在南天城气死的一位果农所化灵境。 孔谦少时,因孔家被灭,曾乞讨为生。 虽然后面抓住机缘成为修士,却早已习惯了身穿破烂道袍,且有着乞讨癖好。 正德九年九月,孔谦到南天城找赵家取货,途径集市时见一果农所卖之梨甚甜,旧态萌发,习惯性地想向果农讨个梨吃。 结果果农连一个梨都不肯给孔谦白吃。孔谦嫌弃果农吝啬,便暗中施术,将果农整车梨都散给围观众人吃。 孔谦甚是自得地说,他是在行圣德教化,要叫果农学会乐善好施的道理,随即便拍拍屁股径直走人。 孔谦并不认为他的做法有错。 他堂堂修士,愿意点化凡人,给一个凡人亲自讲解乐善好施的大道理,乃是卖梨果农天大的福气。 却不想,果农非但不感恩,还气量狭小,在他走后竟当场气死不说,还死后怀怨,含恨化诡。 而南奕入了果农灵境,竟与果农诡灵签订诡契,要与他结下不死不休之因果。 如此不智之举,着实是不知所谓。 孔谦推算清诡契来龙去脉后,冷笑不已。 不过,有着诡契定下两人不死不休之缘法,叫孔谦注意到南奕与他有因果未结的同时,即便孔谦并未继续追查南奕底细,南奕也多半会在不经意间察觉到孔谦存在。 所以,孔谦才会对画诡阁另外几人说,就算他们不再细查南奕底细,也未必不会与南奕产生其他牵扯。 孔谦继续道:“原楚郡赵家之亡,倒是与南奕牵扯不大。但齐郡元家之亡,十成有九,是亡于九执道人那猴妖之手。” “而我追查南奕瀛州岛之经历,发现他与杜衡签订《瀛州和约》时,南海妖魔一方的谈判使者,竟是九执道人,今又被称为孙九执。” “虽说孙九执远在南海,现已不在齐郡、不在大离。但南奕既与孙九执有过接触,外加他又与我有着不死不休之因果,恐是迟早会注意到我们。” “依我之见,我等不如先下手为强,设法将南奕斩杀,提前绝除后患。” 孔谦义正言辞地提议道。 他与南奕有着不死不休之因果,自然是希望借助画诡阁之力,尽可能地提前打南奕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红发女修明鸾闻言,立即嗤笑道:“还先下手为强?你能在离京城中强杀一位蜕凡修士试试?” “据我所知,南奕当是有着大气运加身,不仅曾以“万法禁行”之效逆斩永恒明火教的筑基魔修,更是曾在筑基魔修突然袭杀之下,实打实地逃得性命,安然无恙。” “而且那时,南奕还只是养气修为而已。如今人已蜕凡小成,又从瀛州岛折返,不知在南海得了多少好处。” “孔老二,你觉得你来个突然袭杀,能强杀南奕否?” 画诡阁七宿,除去钟离心慕南君悦外,既是因利相合,彼此间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 而明鸾与孔谦之间,更是不太对付,相看两厌。虽不至于到暗中下黑手的地步,却也经常在聚会时相互嗤笑,语带讥讽。 此时见孔谦想怂恿其他人助他对付南奕,明鸾登时开口,毫不客气。 南奕是与孔谦有着不死不休之因果,又不是与画诡阁有着不死不休之因果。 两者根本就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孔谦有着自己的私心,危言耸听,想怂恿其他人与他一道先下手为强。 但另外六人也不是傻子,即便没像明鸾这般直接反驳,也是心里门清。 除非南奕确实已经注意到画诡阁存在,盯上了画诡阁,否则暂时只会是南奕与孔谦之间的私人恩怨。 阁主南君悦开口道:“眼下当务之急,乃是尽快促成「选妃」一事立项。” “在此期间,尽量莫与南奕有多牵扯。毕竟,钟离若能进宫成为离皇宠妃,引导离皇颁布政策,督促各地新生儿及时进行生辰登记,于我等婴丹丹材收集,乃是天大的利好。” 囤货三十年,画诡阁七宿的万婴灵丹进度,快的已有八千多,慢的方才六七千。 其中,进度最快的,正是阁主南君悦。 南君悦自个倒是不急,大不了再等个六七年,便能凑够他自己的万婴灵丹丹材。 但南君悦不急,其他人急。 七人中,唯独南君悦精擅炼丹。一直以来的纯阳、纯阴诡丹,也都是由南君悦炼制。 如果南君悦最先炼成万婴灵丹,服之直入玄阶上品,就算碍于道契道誓,他不好杀害其他人保守秘密,也肯定没那个闲情雅致再给其他人炼丹。 其他人虽然知道丹方、知道炼法,却不擅炼丹,也不敢自己来炼,生怕将辛苦攒够的丹材浪费掉。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加快丹材收集,让南君悦能在短时间内炼完所有万婴灵丹,不必空等太久。 可丹材收集,实在是快不起来。 一方面,他们的所作所为,毕竟上不了台面,就算在各郡勾结有个别世家,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收集丹材。 另一方面,世家所需诸生血丹,可以是未过九岁的稚童;而画诡阁所需万婴灵丹,却得是未过周岁的新生婴儿。 然后大离民众为防孩子早夭,并不会及时给孩子登记户籍名牌与生辰八字等。 如果只是单纯收集新生婴儿炼制紫河车等,倒也简单。 可要收集特定生辰八字的新生婴儿,就着实快不起来。 思来想去,画诡阁七宿干脆想了个法子,从礼部入手,促成叫离皇早日选妃之提案,再让媚骨天成的钟离混入宫中成为离皇宠妃。 然后,由钟离在离皇耳边吹枕边风,引导离皇颁布政策,以确保各地民户账册及时更新之名义,叫各地新生儿一旦生下,不仅可以免费登记户籍名牌,还能发放育儿补贴。 只要官面上有了各地新生儿账册档案,画诡阁七宿及其勾结之世家,便好有的放矢。 而离皇至今无嗣不说,更是连妃嫔都不曾有。 不管是礼部诸官,还是皇室宗老,都迫切希望离皇早日纳妃,尽早诞下皇子。 只是离皇不想做无权虚君,早几年对劝他早日纳妃生子的提案非常敏感,全都断然拒绝。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离皇眼下已经站稳脚跟,不再被人视作无权虚君。选妃纳妃之提议,亦是有望让离皇答应。 画诡阁当下,便欲从礼部入手,配合其他几部,尽快促成此提案。 南君悦不欲横生枝节,便叫孔谦近日尽量避开南奕,不与南奕生出牵扯。 而见阁主南君悦开口搬出「选妃」要事,孔谦似笑非笑地应道:“阁主所说,贫道亦知。查出南奕在瀛州岛曾与孙九执打过交道后,贫道便适时收手,未有继续追查南奕自瀛州岛回返大离后的最新底细。” 其他几人闻言,对孔谦的态度微感狐疑。 不过画诡阁七宿,本就没有主从之说,哪怕孔谦后续不以画诡阁的名义追查南奕底细,而是以自身名义暗中关注南奕,其他人也不好多言。 见场面似要冷场,一身青衣、想进宫为妃的钟离,展颜一笑,说起了她最近与礼部官员之间的活动进展。 画诡阁中的讨论话题,遂又转向如何尽快促成「选妃」一事上。 对于南奕,他们暂时没有太放在心上。 只要孔谦特意避开南奕,就算缘法使然,两人终会在某时某刻打起交道。 但也不至于几天之内便会生出牵扯。 在此期间,他们自然更在意「选妃」一事的推进。 ………… 不过,在画诡阁七宿想着如何才能让离皇早日应下选妃之事时,离宫御书房内,并非修士的离皇,终于收到了林夜死讯。 “林夜死了?” 离皇有些讶异。他虽是凡人,却非对修行界一无所知。 有着龙气法禁压制,养气修士一个不慎,倒是容易遭刺杀身亡。但蜕凡修士,就算突遭袭杀,只要不是被多人围杀,就不容易轻易殒命。 结果,林夜不仅一招便死了,还是死在真气武者之手? 真气武道有如此潜力?还是说,明面上是武者出手,实际上却是南奕在出手,让一位真气武者心甘情愿地自爆,借此强杀林夜? 没有神识高效交流,只凭收到的线报,离皇不清楚林夜之死的具体情况。 但他按照常识进行猜测,想在离京城中强杀蜕凡修士,只有类似自爆的手段,才有望一命换一命。 离皇再次想起真气武道,在心中喃喃自语:“长生真气,可得长生否。” 离皇乃是九五至尊。皇权富贵,在他眼中皆可淡然视之。 唯独长生二字,是离皇得不到,所以愈发想要得到的执念。 虽然离皇得授南奕武种,眼下已经可以修炼长生真气,但他并不满足。 至少也要成为源武者,拿到一条半独立的真气法脉,离皇才会觉得堪可接受。 因为,单纯的长生真气,又不是法脉之主,至多让离皇延年益寿。 然而,不得长生,便是多活十数年,亦是空活。 离皇眼神深邃,暗自思索:朕有四十五年皇运,若不成修士,单修长生真气,便是再多当个十五年皇帝,又有何用? 念及此,离皇闭眸假寐,下定了决心。 他复睁眼,思索起当下局势: 林夜死于离京城中,去不成齐郡;而林夜不去齐郡,画诡阁一时间,多半也不会物色其他人选加以勾结。 受此影响,画诡阁对于选妃提案,定会更加迫切。 离皇本想故意多磨一磨实是画诡阁在幕后怂恿的选妃提案,不叫画诡阁谋算太过顺遂。 但林夜之死太过突然,也在无形中搅动了京城局势,让有些事情的发展,渐渐脱离了离皇掌控。 而这一切,都源于南奕的存在好似变数,牵一而动全身,不断造成更大的影响。 离皇抬手,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掌掌纹: 「南奕,朕赌上了自己四十五年皇运,希望伱的真气武道不要叫寡人失望;也希望你,不要太不知趣。」 这一刻,离皇眼神漠然,仿佛天上仙神俯视人间蝼蚁苍生,竟比不少修士都还要来得淡漠出尘。 ………… 明文司。 南奕轻松取得了《大离双龙传》出书授权,并未出什么岔子。 不过,明文司司长蒋杰,虽未拐弯抹角地问南奕如何强杀的林夜,却忽然说道:“师弟新书,可有眉目?” 南奕点头道:“正在润色初稿中,准备后续直接刊印出书。” 对于新书,南奕这次不准备继续发在《明报》上。 若只是在一郡之地发行,《明报》日刊倒也将就应付得过来。 但眼下已至离京城,南奕欲往大离各郡先行推广,最好还是改为书刊形式,便于远销。 蒋杰问道:“师弟,毕竟是基于历史加以改编。新书之中,对于北方坎朝蒙元军塑造,可还好?若要销往坎朝,师弟自忖,可否?” “哦?”南奕闻言,生出些兴趣,“应是无甚问题,新书之中,并未恶意贬低坎朝,甚至还有一位女主,出身坎朝。” 对于《倚天屠龙记》的改编思路,南奕是基于强化蒙元势力来写的,换个视角,其实也可看作《蒙元江湖》。 南奕自忖,即便是销往北方坎朝,就算初时不温不火,也不至于惹来坎朝抵制。 蒋杰笑道:“那便正好。最近有坎朝使者来大离,正与外交司纠缠中。如果师弟对坎朝市场有兴趣,我这边可以试着联系一二,相约一起见个面。” 南奕眉头微挑,拱手道:“如此,那便有劳师兄了。” ———— (本章完) 0277 坎朝使者石洛夫 大离九部,各有职能。 于修士而言,只要基于职能取得实绩,就能以官身辅佐修行。 而出版书籍,乃至于远销异国,正属于明文司职能范畴以内。 眼见南奕起势基本已经注定,明文司司长蒋杰顺势而为,主动提起将南奕销往坎朝之事宜。 同时顺带着,也是试着给外交司解围,转移坎朝使者的注意力。 此世没有专利一说,大离自坎朝引入蒸汽技术,自然也不存在专利授权,而是秉持拿来主义,由工部修士暗中摸清蒸汽技术之妙要后,直接在大离传开。 与此同时,也正是因为蒸汽技术乃是私下引入,可以由大离修士自行定义,相当于瓜分大离进入蒸汽时代之气运红利,九部官员才不太愿意南奕的真气武道成势,来挤压蒸汽时代之势头。 不过,大离如此引入蒸汽技术,自然不会受坎朝欢迎。 就算知道这种事情乃是常态,坎朝也特意派遣了一位使者,来离朝扯皮。 哪怕取不得什么成果,也要使者在离京城使劲折腾恶心离朝。 毕竟,大离王朝至少在明面上,还是要点脸的。 来了位坎朝使者大谈不告而取是为贼,离朝也得安排人手与之辩论,辩称是英雄所见略同之类的言辞。 这份差事,自然是落在礼部外交司头上。 外交司司长近日,为应付坎朝使者,也是略有些焦头烂额。 诚然,度厄仙门出身的他们,善于忽悠洗脑。但坎朝使者能被派来离朝,自然也是个中能手。 针尖对麦芒之下,外交司底气终归不是太足。 毕竟,有些事虽然大家都是那么干的,但却不适合摆到明面上来说。 而蒋杰与外交司司长私交甚笃,知晓外交司眼下窘境,转念间便想着将南奕介绍给坎朝使者,或许能转移下坎朝使者的注意力。 至于南奕,之前翻阅脉楼收集的情报资料,倒是也对坎朝使者略有耳闻。 虽然知道蒋杰如此提议是想试着给外交司解围,但南奕确实对销往坎朝感兴趣,在这方面也需明文司助力,遂点头应下。 于是,在蒋杰牵线下,南奕与蒋杰,还有坎朝使者,次日在一家酒楼相会,边吃边聊。 坎朝使者名为石洛夫,方脸宽额,棱角分明,鼻梁高挑,虽然同是黄肤黑发,却也明显看得出异国特色。 然后,石洛夫浓眉大眼,初次见面,面相上倒是给人粗犷豪爽之感。 就是其头顶无发,是个光头,叫南奕略有些在意。 此世坎离震兑四大王朝,不同地界修行理念不一,略有差异。 如大离修行界,被称为南洲仙门,在气体魂心四相中,以心修为主;坎朝修行界,则称为北荒梵国,以气修为主。 气修讲究一气贯之、唯气永恒,视其余外物为一时表象,终于虚妄。 表现在日常生活中,就是梵国修士更重崇信之力,喜爱鼓吹思想学说,乃至建立教派,化民众为信众,进而化信力为法力。 言归正传,在蒋杰为两人互相介绍了一番后,石洛夫二话不说,便当先饮下了三瓶酒。 “早就听闻道友才情过人,竟以黄阶之身开辟新道。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气度非凡。来,我先敬道友三杯。” 南奕有些懵。 石洛夫熟络热情的架势,竟叫他颇感不习惯。 倒也不是没见过,前世在基层,每逢酒宴,总有些平时干啥啥不行的人,哐哐喝酒并劝酒。 只是穿越此世,打过交道的修士,大抵都是性情内敛。半年下来,突然遇到如此敬酒劝酒之辈,竟叫南奕有些不适应。 他举起酒杯,忙道:“过奖过奖,道友着实太过客气。” “非也非也,贫道乃是真心实意,绝非客套虚词。”石洛夫正色道,“在我大坎,诸子百家层出不穷,个个都爱建立新的思想学说之流派。” “但时至今日,除去发现并推广蒸汽技术的贾德宁道友外,无一成气候者。” “而且,蒸汽技术不过外力,贾德宁道友虽借以立道,却终归只是一时巧思,想常人之未想,见众人之未见,方才成了气候,得以凝聚信力、汇纳气运。” “但作为外力,非为贾德宁道友独有,轻易便叫他人学了去,盗用不说,还改头换面另行传播。” 石洛夫慷慨发言时,牢记身份,在举例说明之时仍旧不忘顺口怼了一下大离王朝引入蒸汽技术的方式。 所幸今日酒宴不曾邀请外交司修士,南奕与蒋杰,听了也只当没听到。 石洛夫继续说着:“反观道友真气武道,不仅已然成势,更是由道友无中生有亲自开辟的新道,远胜寻常学说流派。” “道友道统源流不曾旁落,不仅眼下得以汇纳气运助力修行,便是入了玄阶乃至地阶,也仍旧可以作为修行晋升之资。” “道友若是来我大坎,待遇绝不会在贾德宁之下,起码也是从四品官身,而非离朝这般,只是给个从八品参知。” 听到这,蒋杰轻咳了两声。 他组局酒宴,是想就南奕所著转移石洛夫注意力,而非让石洛夫当着他的面拉拢南奕。 南奕则是恍然,理解了石洛夫为何如此热络。 坎朝与大离,国情不同。 坎朝看重崇信之力,如果自身没有开辟新学说的修士,普遍更愿意抱团乃至抱大腿,加入其他流派分润信力。 且学说流派不同于门派,只要流派观点不冲突,一位修士完全可以挂名多个流派。 对于真气武道,大离修士,普遍觉得是来抢蛋糕的;而坎朝修士,则会觉得是崭新口味的蛋糕,想分上一块尝个味道先。 如果南奕要去坎朝发展真气武道,估计很快便能招揽到愿意兼修真气武道的修士做源武者。 只不过,南奕一来不想像梵国修士那般削发剃光头;二来,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影响,觉得自个与坎朝修行理念也不太相合。 仙门修士修心为先,讲究以道心映照法则。 在斗法手段上,或许不如西境幻盟诡谲,不如东原玄宗霸道,也不如北荒梵国气势磅礴。但在南奕看来,仙门手段最为玄奇,也最是正道。 毕竟,证道成仙,要的便是炼虚合道,掌握法则。 就算仙门修士相对来说,法力最为有限,也可辅以诡器之力进行斗法,若与另外三大王朝的同境修士相斗,绝不至于说一定会落在下风。 所以,面对石洛夫的盛情相邀,南奕笑了笑,开口婉拒。 信力亦称香火,乃是自身正向影响之民众的散逸灵性之汇聚。 虽可化信力为法力,增进道行,却不能全盘吸收,得摒弃部分有毒的香火。 北方坎朝,看起来适合传教传道,连修士也对真气武道接受度高。 但在南奕看来,北方坎朝民众愚昧,盲目好欺,虽能轻易提供信力,信力质量却着实不行,掺杂太多有毒的香火。 而坎朝修士,看起来热情,主动来投。可就气修而言,所谓一气贯之,实是可以较为轻易地变化法力性质。 得势时,群修响应,好不热闹;一旦失势,主动来投的修士,不费什么功夫,便能轻易改换门庭、划清界限。 所以,任凭石洛夫说得天花乱坠,南奕也只当耳边风一般,不往心里去。 见南奕完全不曾意动,石洛夫只好告罪,又饮了三杯酒,然后才将话题转到上。 对于《大离双龙传》,石洛夫关注南奕之后,也了解了一二。 不过因为暂未出书,只是刊印在报刊上,太过零散,石洛夫也只大概了解到了一些前期剧情。 稍微问了问后续剧情大概后,石洛夫问道:“听闻道友此书还待小修,准备改些人物细节?” 南奕点头笑言:“道友若是有意,我亦可以为你定下金轮法王之名姓。” 在书中,为方便安插名姓,南奕只写了金轮法王之称号,可在修订出书时补上名姓。 稍微思索了一会,石洛夫点头称善。 于修士而言,能助益修行之事,才是最为实在的事。甚至关键时刻,私事远比公事重要。 石洛夫若能得到金轮法王这一马甲,将销往坎朝后的情况尚是另说,在离朝,却将是离朝百姓提起坎朝强者时首先想起的人物。 光只这一点,就足够说服石洛夫与南奕合作。 不过私事之余,总还是要做些公事。石洛夫遂问南奕,新书里可否为坎朝蒙元军尽量多些浓墨重笔。 南奕笑言,新书不仅会有对应梵门的武林门派出场,更会写出蒙元江湖的强势,以及蒙元出身的女主。 南奕表示,他的写作思路,是以蒙元之强势,凸显新书主角抗击蒙元之艰辛,绝不会将反派角色塑造得过于无脑。 南奕虽将新书改为张无忌、朱元璋双主角的剧情线,但主体基调毕竟基于金老爷子原著,呈现胡强汉弱之局面,恰应了此世坎离两朝千年前边境交战之势,即便销往坎朝,也不会招来抵制。 石洛夫对新书抱以期待,有些好奇南奕会如何塑造来自敌国的女主,希望南奕早日刊售新书。 南奕应下今年之内正式刊印新书。只要《大离双龙传》修订版刊印后势头良好,没什么大问题,再对新书内容略作调整,即可着手发表新书。 接着,两人就如何令打开坎朝市场做讨论。 石洛夫又饮下一杯酒,笑着说:“不若道友给我一道真气法脉,待我北归,定当为道友全力操持。” “而且,若想畅销,终究还是要在坎朝传播真气武道才行。” 客观来说,南奕写的,质量绝对不差。 但质量不差的多了去,并不等于一定会热卖,更别说畅销到人所共知的地步。 南奕初期打开局面,靠的是直描画技吸引文人墨客。而到今日畅销热卖之局面,则是靠真气武道加持,让不少修炼真气者,想通过更好地领会运使真气内力之理念。 只不过,面对石洛夫似是开玩笑一般的求取真气法脉,南奕打了个哈哈,推说容后再考虑。 真气法脉源武者之位,还剩三个位置。南奕有心在另外三大王朝各安一位。 但对于北方坎朝,哪怕石洛夫求取,南奕也暂时不打算轻易给出。 因为坎朝修士看重崇信之力的同时,也精擅伪信手段,以及变化法力性质。 南奕若在坎朝传武,寻了个梵门修士做源武者,不仅对其缺乏约束反制手段,还随时有可能被其卷走信力跑路。 在找到针对手段前,南奕不是太想找梵门修士做源武者。 对此,石洛夫哈哈笑着,也不介意,表示愿意等南奕考虑清楚再议。 只不过,若无真气法脉传武配合,石洛夫只能说尽力推广,却不敢打上包票。 南奕也不在意,大离才是他的基本盘。坎朝市场,有之固然好,却也谈不上多紧要。 再者,就算没有真气武道加持,靠着内功武道,应该也不至于过于冷清。 而且,只要将「永恒明火诀」参透,融入「全愈」之中,再针对坎朝略微调整武种,或许有望避免梵门源武者卷走信力跑路的可能性。 南奕眸光,微微一闪。 他之前便以功勋兑换了一颗菩提果,准备用来辅助参悟「永恒明火诀」。 只是早先忙着私下拜会九部官员,争取尽快促成真气武道推广立项一事,后续又赶上林夜惹出事端,南奕一直没有得空。 但眼下,将《大离双龙传》刊印出书一事商定,且还提前与石洛夫达成帮忙销往坎朝之意向,南奕却是有了空闲。 于是,与石洛夫的这场酒宴之后,南奕回到洛宅,自葫芦空间中取出了百年菩提果。 然后,他灵犀传讯,将凰念儿召回,准备再问一下凰念儿的看法建议。 在南奕以「梦蝶」之术衍化真实投影,为凰念儿凝聚了一具虚实莫辨的化身后,南奕并未管束凰念儿。 凰念儿一阵疯玩,在离京城中揍扒了一群乌鸦当老大,然后带着鸦群在城中四处捣乱,找一些只是凡人身的世家子,悍然抢夺珠宝首饰等。 不过凰念儿虽然猖狂,却是打一枪便换个地,并不逮着一个人薅,倒是没被这些世家子请来修士报仇。 收到南奕传音呼唤,凰念儿神清气爽地解散了鸦群,然后嘎嘎飞回了洛宅。 ———— 下村干活,结果这几天赶上大风大雨,船夫不敢开船渡河,想回都回不了,被困湖中岛村,码字都只能用手机码字,悲。 (本章完) 0278 参菩提琉璃净火 南奕召回凰念儿,主要还是想再确认一下,服食菩提果来顿悟「永恒明火诀」,会否有隐患。 事关天阶仙神,南奕眼界尚浅,还需征求凰念儿的建议。 凰念儿打保票道:“放心,如果你是按图索骥修持「永恒明火诀」,那才会与明尊产生牵扯。但参透法理,另行化用,只与相应规则或法则有关,却是不会与明尊牵扯上。” “天阶仙神,炼虚合道。但合道,乃是合于道,而非「道」之本身。唯有更上一阶,晋身星君乃至月宰,才是真正的道之主宰。” “所以,单纯只是参悟化用,而非按图索骥的直接修持,不必担心牵扯上明尊。” 南奕这才放下心来。 他略一思虑,觉得已无其他疏漏,便在静室中服下菩提果。 菩提果入口即化,瞬间便沁透心脾,让南奕神魂恍如出窍一般,霎时膨胀,全无阻碍地环视天地,仿佛与天地并生。 他看到,无数法则的气息弥漫四散,并在四散中凝实壮大,化为源炁。 但法则与法则之间互不相容,也使得各自源炁相异,混杂在一起,浑蒙一片。 而法则如网,无数的网相互穿插,叫人头晕目眩,难以分辨。 这一刻,南奕就仿佛置身知识的海洋,抬眼便是唾手可得的玄妙奥秘,却又不通水性,眼看着便要溺死在其中。 但须臾间,菩提果沁透南奕心神,就像是变成了一个气泡,将南奕神魂护住,让南奕得以遨游天地,不至于被主动涌向他的诸多知识给溺死。 然后,南奕心念一动,原本穿插在一起纷杂难辨的诸多法则之网中,他心念所求之法则,被菩提果的神异之力点亮,突出显示。 南奕循着点亮的法则网线遨游,紧守心神,无视掉似乎要敞开胸怀投怀送抱的其他玄妙法理,一心参悟「永恒明火诀」之法理。 “道分阴阳,化为光暗,其光将朽,炯炯不然,其暗将堕,冥冥无念,大世玄玄,诸生妄也。” “伟哉明火,始自混元,其知悠悠,可分宙宇,其意渺渺,能离太虚,彼岸上上,独一恒之。” 整个永恒明火的相关法理都在南奕心神中流淌,仿佛奏响了无数吟唱声重叠的交响乐。 南奕将无关法理摒弃,只领会「永恒明火诀」相关。 最终,他脑海中只最后一句话在反复回荡:“彼岸上上,独一恒之。” 熵增,熵增,还是熵增。 万事万物,都将走向终末。这是熵增定律,亦是天地大势。 要想逆势超脱,唯有向外求,向外夺,以外物之熵增,换取自身之负熵,乃至于彻底超脱至彼岸,万劫不朽。 某种意义上,这就是“损不足以奉有余”。 包括「全愈」之所以是“全愈”,也正是因为“损不足以奉有余”之理。 这时,菩提果所化的气泡,带着南奕遨游一圈,吸纳所求法理后,突然一旋,裹住南奕神魂如陨石般自天坠下,重重落回南奕肉身之中。 而在南奕体内九宫之中,「全愈」与「永恒明火诀」法理相近,相互印证,参悟化用,遂有法种相合,补全法种。 “哗啦”一声,南奕身上煌煌燃起了一股火焰。 南奕的「全愈」天赋,此前便融入了得自陆少煌的天赋「浴火重生」,多了一项发动「全愈」时如沐浴火焰,其效加倍之特性。 而现在,进一步融入「永恒明火诀」后,不需外部引火来沐浴火焰,南奕自身,便能燃起一股火焰。 此火,非是永恒明火,而是南奕参悟化用法理后,自身领会之火。 此火,暂时也不能用来攻敌,只能用于自己身上,拥有着祛除异常乃至异力之效。 南奕将其称为“琉璃净火”。 而后,他略作内视: 【志名:全愈(琉璃净火)。】 【志类:天赋。】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焚尽外法,清净琉璃——燃起净火,焚尽外邪,使自身处于清净琉璃圆满明澈之状态。】 【灾厄·禁:净火焚世——燃起净火后,持续消耗法力、真气等,直至一应外邪全数焚灭,方可收回体内九宫;如外邪不灭强行收回,则净火火种熄灭,永不复燃。】 【灾厄·寿:净火焚身——法力、真气不足时,消耗寿元;若寿元殆尽,则净火失控,疯狂蔓延,志在焚世。】 融入「永恒明火诀」后,最大的变化,就是「全愈」天赋某种意义上已经变为了“琉璃净火”。 然后运使净火,相对来说会更加灵活方便,并且彻底消化了之前将「浴火重生」融入「全愈」所带来的不宜移动之代价。 虽然「全愈」阶秩仍旧是黄阶上品,但南奕自忖,融入「永恒明火诀」后,自身战力约莫提高了一成,而自身苟命能力,则是提高了三成有余。 不过受限阶秩,基于“欺软怕硬”之本质,「全愈」天赋面对高阶异力还是显得很无力,完全不具备越阶斗法的能力。 好在等到筑基之后,将「全愈」升入玄阶下品,在同一阶秩下,哪怕对上玄阶中品、上品的手段,也撑得住久战。 简单说,「全愈」天赋虽不能用来越阶斗法,却能在同一阶时支持南奕越级斗法。 与此同时,南奕生出明悟:自己这琉璃净火,也就此正式成为永恒明火教魔修眼中的全新火种。 在此之前,南奕只属于明尊眼中的“新火种”。 永恒明火教魔修,就算擒住南奕,也只能将南奕献祭给明尊,换来明尊赏赐,擢升祭师位,直入地阶。 但现在,若是擒住南奕,他们可以尝试直接掠夺南奕的琉璃净火,而非献祭给明尊。 毕竟,此世修行,于术法一道便是不断加以补全的过程。 南奕可以以「全愈」为基,将「永恒明火诀」融入「全愈」之中,诞生琉璃净火。 永恒明火教的魔修,自然也可以设法夺走琉璃净火,将其融入永恒明火之中,补全永恒明火。 而且,因为法理相近、道途相近的缘故,南奕与这些魔修,本就会有相互吸引的天然缘法,就算没有明尊暗中牵引命数,也有可能会在机缘巧合下相遇。 不过,这种天然缘法,多是玄阶才开始显现,看谁能在玄阶杀出一条血路,不断道争得胜,强势晋入玄阶上品的元神期,乃至于晋入地阶。 南奕眼下尚在凡世,稍留个心眼即可,对于自身与永恒明火教魔修之间的天然缘法,暂时不必太过在意。 南奕「洞真」一扫,内视周身: 【志名:南奕。】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大离王朝-教化司参知;无相仙门-外门弟子;真气武道-奕武领袖。】 【生龄:十六岁又十一月。】 【寿元:约七十二岁。】 【境界:炼精化气境·蜕凡小成。】 【功法:无相秘典。】 【法种:洞真(玄下);全愈(黄上);天子剑(黄上);长生(黄上);梦蝶(黄中);无相为相(黄中);无相遁空(黄中);无相伏(黄中);无相引(黄中)。】 【状态:明尊印记;凤凰印记。】 自乘船驶往瀛州岛,已有三月。 三月以来,南奕并未急着将境界推至蜕凡大成,而是着重蕴养法种,避免自身根基太过虚浮。 除去「无相伏」与「无相引」,由黄阶下品推至黄阶中品外,主要是将「长生」天赋推至黄阶上品,与自身蜕凡修为相匹配。 南奕当下的道途架构,是以「天子剑」为核心,开辟真气武道。某种意义上,相当于提前建立教派,以民众为锚点。 他虽未想定道途所向,离筑基还远,却不妨碍他尽可能地完善架构。 「洞真」作为信息挂,把握全局,相当于画龙点睛之“睛”。 「天子剑」是众筹修仙之核心,可视作龙身,由整个真气武道填充底蕴。 「天子剑」下设的源武者,作为真气武道护法,相当于是「天子剑」的着力点,可以让南奕通过借法,于某种意义上实现“一人掌万法”。 由此来看,可将源武者视作龙身之龙爪。而他目前定下九位源武者,就等同「天子剑」为九爪龙身。 「全愈」配合「长生」,一主动一被动,可谓苟命能力同阶无敌,能为南奕拉满续航作战能力,相当于龙身内部的重要脏器。 与此同时,「长生」天赋配合「长生葫芦」所孕育的长生道果,可以让南奕在关键时刻通过「天子剑」借法「秘魔舍身剑」,打出爆发。 综合来看,可以将「长生」天赋视作龙之心,源源不断地供给能量。 然后是最新获得的「梦蝶」之术,不仅可以灌注角色之灵犀,衍化马甲分身;更还有着类似前世奇幻中所谓神国之潜力,配合武灵界,使信众变相永生。 虽说后者暂时只停留在纸面,尚未付诸实践进行摸索;但仅凭前者,捏造诸多马甲角色,便能很好充实真气武道之人手,并提供适当保护色。 如此,可将「梦蝶」之术视作龙身之龙鳞。 剩下四门术法,皆是无相仙门的配套术法。因南奕自开一道,不完全沿着无相仙门的老路走,倒是可以再做调整。 比如「无相为相」,南奕不打算走慕容复或卡卡西的路线,倒是有些配合不上。 但他参透「永恒明火诀」,修出琉璃净火后,只要有合适的机缘,便可用琉璃净火洗点,洗去「无相万相」。 而剩下的「无相遁空」,作为闪避瞬移之术,或可视作龙尾,往遁术方向不断强化; 「无相伏」作为破法反制之术,相当于是龙牙,可在短兵相接时,正面限制对手; 「无相引」作为索敌定位之术,虽然不太好寻出比喻对象,却也算是不可或缺的基础术法。 总而言之,除去「无相万相」可以适当洗点寻觅更好的选择外,单说道途架构,南奕道途已然基本成型,重在广博。 也就是无相仙门中的万相派路线,仿佛不受九宫数量限制一般,甭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能有相应的合适手段加以应对,几乎不存在明显弱点。 当然,一元派与万相派,作为无相仙门两大路线方向,究竟是“一元破万相”,还是“万相归一元”,孰强孰弱,最终还是看的修士本身手段高低。 南奕心中思虑,将琉璃净火一放一收,只觉浑身轻松、通体舒泰。 这是因为某些修士暗中关注南奕,可能会使些术法手段,就算不是特别有针对性或攻击性,没什么恶意,也多少会在南奕身上留下些法力气息的痕迹。 这种气息残痕,就像是事物表面轻染的灰尘,并不会有实际影响。 但南奕净火一扫,扫去身上的气息残痕,顿生清净琉璃圆满明澈之感。 ………… 南奕闭关参悟「永恒明火诀」,将其融入「全愈」天赋时,凰念儿也没有再往外跑,而是在洛宅院里的树上暂时歇息,静待南奕功成收功,准备等南奕确定没问题后再去外面重新聚拢鸦群来玩。 只是,凰念儿没有将她把乌鸦们教坏了一事放在心上。 乌鸦性子本就恶劣,偏爱亮闪闪的东西。凰念儿的操作,相当于为乌鸦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虽然她解散了鸦群,但乌鸦们分散开后,又三三两两地形成了若干小团伙,继续干着抢夺珠宝首饰的勾当。 而且,没了凰念儿指挥,这些鸦群也不再是打一枪换一个地儿,不仅有围着一家人三番五次频繁骚扰的,甚至还有抢到修士头上的情况发生。 短短一天时间,鸦群夺宝便愈演愈烈,惹来好些人抱怨,并告到了武安司。 负责维持市井秩序的武安卒,即捕快、捕头等,大部分都是凡人。 对于多人上告的鸦群夺宝之事,一众捕快只觉荒谬离奇。但他们经验丰富,凡是听起来感觉荒谬离奇之事,都往上报备给武安卒中的武官,也就是水月仙门出身的修士。 鸦群飞在空中,普通武安卒确实难以料理。 但武安卒中的修士,也懒得管普通乌鸦滋生的小乱子。 所以层层上报与转手后,调查并处理城中近日鸦群多有袭人夺宝之举的案子,便安排给了武安司中兼任行走一职的散修。 而画诡阁七宿次座之孔谦,正好也在武安司挂了个行走之身。 ———— (本章完) 0279 安得缘法真炁成 身为画诡阁一员,着手收集万婴灵丹丹材的孔谦,完全可以称为魔修。 但魔修又不会在头顶上顶个红名昵称,正常来说,却是难以分辨。 所以明面上,孔谦只是个寻常散修。 他在画诡阁,负责情报搜集的单子。很多时候,孔谦都是借着武安司行走的身份,出现在目标附近,再施以捕风捉影之术,收集灵犀,回溯逆推个中详情。 此术胜在隐蔽,基本不会被察觉,很适合用来把握大概情况,即所谓观其大略也。 只是此术一来无法回溯被特意混淆天机、搅乱灵犀之事,二来不够直截了当,过于旁敲侧击。真要是想快速刺探他人底细,还是得凭借观测探知或卜算推演之术主动施为。 此外,孔谦虽修有此术,却非是专门做情报搜集的勾当,而是配合其言灵之术,在斗法之时用来给人定罪。 事实上,此世修士,除去依靠血脉之力传承工匠技艺的匠师,就算修有偏向辅助的术法神通,也是配合自身道途架构完善法种搭配,或有专精之手段,却不至于完全不擅斗法。 说回眼下,孔谦接下了处理鸦群袭人夺宝的案子。 他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乌鸦性子本就恶劣,偏又颇为聪慧善学。若是机缘巧合下有过抢夺女子发钗之类珠宝首饰的行径,很容易有样学样,一传十十传百,带动整个鸦群跟风。 此事再正常不过,孔谦并不会猛地一下怀疑到超凡手段上。 他接下这差事,一方面是他正好有合适手段,一方面也是想着捡个漏,将鸦群抢夺收集的珠宝首饰,收作己有。 虽说只是凡人所用的珠宝首饰,无甚神异。但金元银元乃是通用货币,将这些珠宝首饰变卖掉,多少也能换取些修行资财。 孔谦既是散修,又是打小行乞穷苦惯了,自然不会放过这笔意外之财。 他跟着鸦群悠哉悠哉地走着,暗中以法力约束,将城中近日惯爱袭人夺宝的鸦群聚在一起,来到鸦群用以搭窝藏宝的寒鸦树下。 寒鸦树姑且也算是灵植,只是对修士而言,几乎没有啥用。它唯一的神效就是让栖于树上长大的鸦类更加聪慧壮实,因此吸引了鸦群搭窝筑巢,藏匿有鸦群抢夺的诸多珠宝首饰。 孔谦站在寒鸦树下,对着鸦群呵斥了一番,实是略微施展言灵之术,打消鸦群继续袭人夺宝的念头。 在无助于自身修行的时候,孔谦奉行上天有好生之德,并不会直接抹杀鸦群,而只是呵斥说教,让自己能行圣德之教化。 不一会,他心满意足地停下说教,散去言灵神通,法力一卷,将鸦群巢窝中藏匿的诸多珠宝首饰收入自身乾坤戒中。 如此,孔谦便算是将近日鸦群袭人夺宝之事,料理解决。 他衣袖一甩,转身施施然走了。 只是鸦群中有着一只红黑色的乌鸦,孔谦神识扫过,只当是毛羽颜色有异的普通乌鸦,并未放在心上。 而这只红黑色乌鸦,正是凰念儿。 凰念儿有些郁闷。 她在洛宅等了将近一天,等南奕功成出关,方才又飞出来玩。 只是不等凰念儿聚集鸦群,就发现有个修士正在以法力暗中约束鸦群。 凰念儿不欲暴露异样,便像个普通乌鸦一般,一路顺从着飞到了寒鸦树处。 然后,孔谦暗施术法说教鸦群倒也罢了,竟当着她的面,将鸦群近日抢夺的珠宝首饰全都给拿了去。 凰念儿眼睁睁看着,越看越气。 她倒是没将这些珠宝首饰放在眼里,也没想过转交南奕拿去变卖,只是出于好玩的心态,才在凡世人来疯,发泄下被困凤凰传承灵境数万年不得出的憋屈感。 但她虽不在意,却也不能接受反被孔谦抢走珠宝首饰。 于是凰念儿暗运读心神通,想盘一盘孔谦的底细。 结果孔谦刚好在心里惦记着南奕。 凰念儿顿时乐了。 虽然孔谦没在想画诡阁如何如何,只是在猜测南奕与坎朝使者石洛夫见面后又在干些啥,在纠结是否要冒一点风险主动刺探南奕底细。 孔谦与南奕有着不死不休之因果,缘法使然下,迟早会对上。 而对孔谦来说,趁着自己暂时还在暗处,尽量多探明南奕底细,早作准备加以针对,方是正理。 不然,若等他进入南奕视线,仍旧不曾提前探得南奕底细,就平白浪费了藏在暗中的先手准备优势。 只是不等孔谦想定要不要冒着被南奕察知的风险刺探情报,他的心思,便已落入了凰念儿眸中。 凰念儿看得直乐。她远远跟了一阵,在孔谦路遇其他武安司散修行走时,确定了其姓孔名谦,竟是南奕此前在南天城果农灵境中结下因果之人。 凰念儿心中暗道:南奕身上气运正浓,不知有多少仙神暗中投注筹码,为其不断牵引命数。 她知道南奕是想稳健发育,甚至有时会在跟墨精点点口述故事时说些“最好是大笔一挥,直接三年之后”的玩笑话。 但天不遂人愿,似是总有仙神不欲南奕安生,一直在为其牵引命数,没事也要找出事来。 这使得南奕跟他笔下的主角差不多,走到哪哪出事,想躲个清静安心潜修都难。 当然,现实世界,因果缠身,本就会有层出不穷的意外之事,也不可能像中那般,只要一个闭关,便能大笔一挥三年乃至十年、百年以后,仿佛只要主角一闭关,整个世界就会同步陷入静止,需等主角出关才会推动剧情。 总之,是身不由己也好,是顺势而动也罢,都是看南奕自个怎么想。 凰念儿懒得多管,只秉着看乐子的心态,嘎嘎笑着返回洛宅,将孔谦存在告知南奕。 ………… 洛宅。 得知孔谦存在,南奕微微蹙眉。 他与凰念儿一样,第一反应便是自身命数被编织,方才会在缘法使然下,巧之又巧地得知孔谦消息。 不过南奕对此早已习以为然。 他能有今日成就,固然靠的是自身努力,而非系统加点。 但一应机缘之助力,也是客观存在。 这些机缘,归根结底,还是来自于气运加身。 而有得必有失,享受气运加身获取机缘的同时,也必然会受到气运源头,即仙神乃至仙神之上伟岸存在的影响。 换言之,得享仙神筹码所化气运之助力,便要有为人棋子的觉悟。 所谓命数编织牵引,说着玄乎,其实乃是十分正常之事。 在服食菩提果,得以神魂短暂遨游天地后,南奕隐有所悟。 或许并非仙神刻意编织他的命数。 仙神俯视人间,所见所知绝非单纯停留在他身上。 当仙神同时看见他与其他趣事,只要心念微动,稍微假想一番他搅合进去会有怎样表现,那么基于仙神心想事成的唯心认知,自然会在冥冥之中牵引他的命数。 他眼下修为尚弱,哪怕仙神不曾特意牵引命数,只是稍微动念假想,都会影响到他。 但随着南奕修为增长,命数归于自身,就不至于被仙神一个念头便给引动命数,起码也得仙神特意出手才行。 总之,悟透此节后,南奕道心圆融,更显从容平和。 而他此刻蹙眉,主要是微感惊诧,讶异于孔谦修为竟已蜕凡圆满。 此世修行,普遍是十年养气、三十年蜕凡。 这还是世家修士,有世家产业辅以修行下的表现。 要想快速精进道行,常规手段,要么是年少成名,于文坛、官场博取名望;要么便是搏命争先,经常闯荡灵境得胜归。 如是寻常散修,百岁修得蜕凡圆满,便已称得上不错。 而孔谦,既无甚名气,又不像是搏命修行之辈,却能在四十岁左右蜕凡圆满。 南奕见微知著,瞬间便下意识地蹙眉,觉得此人身上定然藏有秘密,绝不简单。 不过细细思之,如是因仙神牵引命数所结下的因果,也不可能是寻常散修。 南奕哑然失笑,将孔谦暂时抛诸脑后。 甭管孔谦有何秘密、是何身份,他只要知道孔谦在离京城,且已留意到自己,做到心中有数便好。 南奕眼下不急着立即了结这段因果,而是先将心思放在了郭来身上。 在将真气融入蜕凡道基,进而修成真炁方面,郭来本就找到了感觉、找对了方向,只差临门一脚,需多加尝试下不断微调功法。 而南奕服食菩提果前,曾让郭来、燕青云看过一眼菩提果。 若仔细端详菩提果,可见果实内部似有许多细微的光芒如游丝般穿梭往来,隐约形成诸多纹路,构成一副不断变化、仿佛蕴含法则奥秘的玄妙图案。 虽不加服食下,单纯看两眼菩提果,并不会让人当真悟出什么。可却能让人灵感活跃,思路更为开阔。 郭来隐有所悟,几番尝试,将炼血气之剑为原血之灵过程中出现的诸多问题一一解决,终于到了再无疏漏之程度,却依旧不能功成,仿佛只差临门一脚。 已然出关,在旁为其护法的南奕见状,干脆动用「洞真」天赋的主动之效,洞真解法,窥虚知机。 他恍然,郭来之所以差之一线始终不得功成,在于真气本身的神异有限。 此世阶秩一说,有些类似于前世型月世界观中的所谓神秘度,即神秘与神秘相会时,神秘度高者,优先生效。 对应此世,大概便是低阶神异面对高阶事物难以生效。 与此同时,阶秩本身就代表了所处层次。 南奕另辟蹊径创出真气之法,尽可能地避开了源炁影响,固然使得真气因此没什么负面代价,却也谈不上多少神异。 若强要对比,大抵便是真气之神异,堪堪相当于法力之百一。 这点神异,在一定程度上混淆了凡阶与黄阶的界限,不能说没有神异,却终归处于凡阶层次,不入黄阶。 想要将真气融入蜕凡道基修成真炁,就会陷入类似于鸡生蛋蛋生鸡谁先谁后的悖论处境。 即将真气修成真炁,便可融入蜕凡道基;但要修成真炁,却又得先融入蜕凡道基才行。 要打破这类谁先谁后的悖论处境,局限于系统内因是绝对无解的。唯有引入外因,方才能破局解开困境。 而刚好,南奕新得的「成竹香」,有着心想事成之效,正可用来作为破局之外因。 南奕主动催使「洞真」,看出此中关键后,立即取出了「成竹香」许下心愿:使郭来体内的原血真气暂时化作原血真炁。 虽是虚假的临时真炁,却叫只差临门一脚的郭来彻底踹开蜕凡大门,成功以真气为底的血气之剑凝练原血之灵。 如此,蜕凡真身成、道基定,郭来体内的原血真炁,也由虚化实,正式修成。 此所谓借贷未来,以未来证现在也。 郭来展开蜕凡真身。 不同于他曾经好似狼人的蜕凡真身,在将血气之剑炼作原血之灵后,郭来如今真身,发色转赤,犹血丝之剑;双臂臂骨滋长前伸,仿佛从手中长出了内蕴庞大血气的骨剑。 郭来今年一百三十一岁,本是老者模样。 但在服食长生道果弥补寿元亏空后,郭来精神矍铄,斗志昂扬,正显意气风发。 如今展开真身,发色转赤,就更是不显老态。 郭来此刻,心中狂喜难自禁。 虽然修成真炁也只不过是蜕凡初入门,并不如他曾经蜕凡圆满之修为。 但郭来感觉自己现今正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而不像曾经,看似蜕凡圆满,却身陷歧途,连尝试破境筑基都不敢。 即便仍旧是散修之身,郭来也可以自豪地称自己乃是旁门修士,而非丝毫跟脚也无的左道散修。 他喜不自禁,竟有些老泪纵横。 成功了。 他成功了。 成功抱得了一条金大腿。 郭来甘作南奕护道卒,任其驱使,最早只是在赌,寄期于南奕日后能以「全愈」天赋为其护法,助他破境筑基。 但在发现南奕开辟真气武道,即便真气神异不过法力之百一,在修士眼中尚且不值一提,郭来也怔住了。 现在弱不打紧,毕竟是新开之道。 可作为新开之道,随着南奕修为提升,只要南奕自己不放弃真气武道,日渐完善,迟早能得到升格,最次也能称作一方旁门。 这一点,不独郭来看得出,早在南天城时,各大世家修士便已有所判断。 只是世家修士都是仙门弟子,就算有所心动想要押注南奕,也碍于功法、自矜身份,不愿屈身,至多想着与南奕联姻。 唯独吴家家主吴尺,猜出南奕真气武道或可中和血脉异力后,不惜借着吴明之死的由头,想要向南奕求取一道真气法脉,却遭南奕拒绝。 ———— (本章完) 0280 苏光心思源武会 郭来看得出,对于主动找上门来求取真气法脉者,南奕都有些下意识地排斥,不甚放心。 而他靠着抱大腿早,却是成功得赐一道真气法脉。 郭来对此十分重视,不仅兢兢业业传武,从不小觑真气武道,更是在公冶青天道争幻境中,毅然自爆原血之灵,为南奕争取刹那优势。 他彼时,便是抱着重修时彻底转修真气武道的心思,毅然将自身道途未来押注在南奕身上,赌南奕真气武道,绝不会止步于凡阶小打小闹的层次。 而现在,当他修成真炁,蜕凡入门之时,郭来知道他赌对了。 蜕凡蜕凡,既能蜕凡入门,便意味着迟早能蜕凡圆满,乃至于破境筑基,晋入玄阶。 而真气武道能与仙道修行体系衔接上,便已称得上一方旁门,绝非歧途死路。 从没有跟脚可言的左道散修,到旁门修士,哪怕修为暂时还不如巅峰时的蜕凡圆满,郭来都彻底放下心来,知道自己赌成功了,南奕确实是一条大腿。 只要真气武道能走通,不是死路,以南奕天骄气运,玄阶之路应当基本是一路坦途。 郭来抱住南奕大腿,不奢望躺上地阶,却也生出自己应能躺上玄阶上品的底气。 对比欲求真气法脉而不得的吴家家主吴尺,郭来觉得自己当真是赚大了! ………… 郭来正式修成真炁的同时,南奕眉头一挑,觉得自己开辟真气武道,当真是赚大了。 开辟新道,前头没人堵路不说,关键还能坐享其成。 当郭来修成原血真炁,南奕体内,因着「天子剑」聚众加持之力,也生出一丝依托于「天子剑」的原血真炁。 南奕体内之前便积有海量内力与真气。 只是内力、真气谈不上多少神异,于修士斗法无甚用处。再是海量,于南奕而言,都只能充当「全愈」天赋消耗所需。 可真炁却是不同。 真炁神异虽略逊法力,却也相当于法力之十一,已然堪用。而且随着郭来的推演完善,还能逐步增强真炁神异。 等真炁的质与量都起来以后,南奕就相当于有了备有法力槽,法力雄厚远胜他人。 要知道,此世修行,有气体魂心四相四关之说,即法力、道体、神魂、道心四个修行方向。 修士之修行,最终实是设法推开登仙四天关,进而登阶成仙,炼虚合道。 最常见的破关之法,又称定元之法,乃是以对应人体九宫的上中下三元,锚定过去现在未来之三身,于定元之时破开天关。 但九宫三元,以三宫定一元,最多只能定三元,破三关。 想要破开第四关,真正登临彼岸,成为天阶之上的伟岸存在,却是难之又难。 同时,九宫之限,意味着此世修士打从一开始,便会就修行方向作出取舍,难以兼顾。 如南洲仙门,以心修为主,辅以魂、体,便是在四相中放弃了气之修行。 换言之,在东南西北四方修行界中,仙门修士相对来说,法力最为有限,不擅久战。 可南奕靠着「天子剑」汇聚真炁加持,却能在某种意义上补全法力相对有限这一短板。 如此,气体魂心四相,南奕皆能兼顾,修行之路也就自然会比他人走得更加顺遂。 而且,真炁加持不单是备用法力槽这一点作用。 等其他源武者也修出真炁,各脉真炁皆汇聚于身,在斗法之时,南奕甚至还能挑选最合适的真炁来应对他人手段。 这对其他仙门修士,哪怕是同样打算走万相派路线的无相弟子来说,都在一定程度上属于降维打击。 只能说,建立教派作为一般要到地阶才会考虑的手段,南奕凭借「天子剑」提前走在这条道上,初时或许好处不显,但越往后走,便越有诸多好处丰富其底蕴根基。 不过,祸兮福之所倚。 南奕心中高兴,却也不敢失了警惕。 「天子剑」的代价,乃是他身败名裂,无法维系真气武道领袖身份时,将福运变衰,连历九次死劫,堪称永劫无间。 当下在凡世,南奕真气武道业已成势,看似是基本不用担心此代价。 可南奕深知,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天子剑」的觉醒,属于机缘巧合,或有气运之助力,并非其本人踏踏实实修行所得。 而身受气运者,说不得何时便会卷入麻烦事中。 在黄阶阶段,他应是遇不到太大阻碍;可晋入玄阶,在真正的修行界,却未必是一路坦途,许会遇见诸多道争对手。 唯有不断道争得胜,才能不断汇聚气运,成为最终胜者。 而败者,只会成为他人脚下的踏脚之石。 南奕对自身处境心知肚明。 所以他一方面,怀有气运加身之觉悟,并不故意去违逆命数,讲究顺势而动。 另一方面,除去尽可能打磨自身根基外,南奕也在设法完善真气武道,争取彻底吃透「天子剑」,做到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有效开发利用,而非不求甚解。 南奕思绪转动间,郭来终于控制住心中喜意,并将蜕凡真身收回。 郭来看向南奕,朗声道:“好叫盟主知晓,今不负重望,已成功修成原血真炁,蜕凡入门。” 南奕含笑点头:“好。郭老你且在离京城中休憩数日,恢复修为,亦可与燕兄交流一二。等到月末下旬,再麻烦你动身南下,先与宋兄、清雪交流一二,再去魏郡主持传武事宜。” 郭来前番自爆原血之灵,相当于舍了蜕凡道基,使修为跌落,需重修以后再次破境。 但其本身道行年限早已达标,只要成功破境蜕凡,即可很快恢复蜕凡小成修为——因南奕只有蜕凡小成,主修真气武道者,境界上不得超过南奕。 南奕今已取得真气武道合法名分,可在各郡大展拳脚以传武。郭来既已蜕凡,正可替南奕主持传武事宜,从魏郡开始,陆续打开传武局面。 而后,南奕灵犀传音各源武者,提前定好时间,于当晚又在武灵界召开了一次源武聚会。 ………… 武灵界。 南奕现出身形后,又有雾气遮掩、面容模糊的九人陆续凝出身形,居于蒲团之上。 南奕也不废话,径直开场说:“今日召集大家,首先却是为次脉原血贺。次脉原血不负众望,已于今日率先修成真炁,为我等开辟前路。” 众人齐声道贺。 南奕接着又就郭来破境经验进行分享,主要是着重说了下欲将真气炼入蜕凡道基,会差临门一脚,需借外因破境。 其他源武者若是有需,可提前与他联系。 然后,南奕介绍了一下新近成为源武者的苏光,也给苏光简单介绍了各位源武者法脉名号,并请各位源武者各自报一下近况。 初脉秘魔燕青云言简意赅地说:“正于离京城中潜修《秘魔种剑真法》,等修至养气圆满,或可效法次脉原血,尝试凭真气为基破境蜕凡,以修真炁。” 修成真炁的前提是养气圆满,换一般修士,起码也得十年苦修才能攒出五十年道行,养气圆满。 南奕连破数次灵境,屡得灵境反馈灵性,方才早早晋入蜕凡期。 燕青云却是没这么多机缘,暂只养气大成。 不过燕青云跟着南奕经历过南若村灵境与公冶青天道争幻境,外加传武分润信力,虽未养气圆满,却也差之不远。 为了追赶南奕修为,燕青云除去蕴养「秘魔舍身剑」外,一应信力所化灵性,皆用来转化法力道行。 他知道自己能入道修行全然仰仗于南奕,虽修为浅薄谈不上为南奕护道,却也任劳任怨,愿意尽量配合南奕真气武道之所需。 燕青云心态甚好,并不怨怼,只当自己是在磨剑。等南奕修为精进之速暂缓,他追赶上南奕修为,自有足够时间蕴养自身法种。 等燕青云说完,次脉原血郭来,则道:“老朽真炁初成,却需些时日巩固修为。约莫月底,会动身南下再赴汉郡、魏郡。” 汉郡现下,是由宋忠、裴清雪两人负责传武。不过在汉郡,长生真气已然成势,说是传武,其实主要是秘传各自真气。 宋忠在汉郡各县行走,一方面是物色合适人选秘传冥凤真气,一方面也是在不断摸索掌控冥凤之力。 他微感惭愧。虽得了南天城人道气运分润,外加南海修行所得,却也只勉强相当于养气大成,在真炁一事上更是毫无头绪。 裴清雪倒是还好。她之前本就有修为在身,即便被凤凰血脉污染,不再能直接按着仙道修行之路走,但得了南天城人道气运分润,其实也足够晋入蜕凡。 只是她不想照着血脉之力的传承去走,仍在花时间掌控冰凰之力,故意压境,只为彻底掌控冰凰之力后设法将其化为真炁,正式转修真气武道。 ………… 几人介绍近况时,苏光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 武灵界中虽有雾气遮掩面容,但前四位源武者,身份基本谈不上隐藏,都是南奕在南天城带出来的班底。 只要稍微了解过南奕情报,都能将几人对号入座。 苏光看在眼里,第一反应便是草台班子。 毕竟南奕天骄之姿,道行精进不说一骑绝尘,也是远胜常人。 前几位源武者,基本不过养气层次,想追赶上南奕修为不掉队都不容易,很难说为南奕提供多少助力。 不过,眼见宋忠、裴清雪身上雾气交感之气焰隐现凤凰模样,苏光还是忍不住微生讶意。 真气武道能中和血脉异力一事,若大肆传扬出去,着实不好预料四海妖魔会有何反应。 苏光不禁有些好奇,南奕与杜衡前番在瀛州岛,究竟都暗中做了些啥。 朝廷官员只知《瀛州和约》顺利签下,却是不清楚其中详情。 但根据和约内容稍加推断,苏光猜得到,要么是杜衡、南奕私下收了南海好处,要么是他俩在南海另行备有手段暗中挖坑,否则《瀛州和约》条款内容不至于如此宽松。 而在思虑间,苏光此时虽仍旧觉得南奕前几位源武者是草台班子,却也觉得潜力不小。 只要三脉冥凤、四脉冰凰能修成真炁,彻底炼化血脉异力,哪怕不考虑南奕本身天资才情,整个真气武道都称得上未来可期。 等到裘长生开口,自言规则之力尚在琢磨,苏光更是微微点头。 次脉原血,能成功修成真炁,证明了真气武道并非歧途死路。 三脉冥凤与四脉冰凰,两人能否修成真炁,决定了南奕能否在妖族地界搅动风云,也相当于是真气武道能否坐稳旁门之位的关键。 所谓旁门,仙门之外皆属旁门。 但并非几个散修自行建立个宗门,便能称之为旁门。 要想坐稳旁门之位,为修行界公认,要么是功法传承齐备,要么便是功法独树一帜。 与此同时,如果门中修士让人觉得有地阶之姿,属于是普通旁门;如果已经出现有地阶修士,则称得上旁门大教。 南奕真气武道若能彻底炼化血脉异力,相当于将妖族血脉神通窃为己有,便称得上是传承齐备。 而五脉长生,竟能跳过源炁,直接以规则之力化生真气,就更是堪称神异。 若五脉长生成功修出真炁,苏光估计,或许有望和长青仙门的功法法力做个比较。 到了六脉真吾陶知命发言,感知到陶知命身上隐约显现的筑基修士之威仪,苏光更是心中一沉。 她知道六脉真吾多半是南奕的引路师兄陶知命。 诧异于陶知命竟也受了一道真气法脉的同时,苏光隐隐有几分紧张。 她看得出,南奕找的几位源武者,越往后就越不寻常,各有特点。 这种情况下,她作为后加入者,竟也颇感一丝压力,在想自己是否坐得稳源武者之位。 苏光毕竟是受玄黄星君牵引命数而成的源武者,见诸多仙神乃至星君月宰在南奕身上纷纷下注,心里天然便未小觑真气武道,颇为重视的同时,也忍不住在想: 为何玄黄星君会选择在她身上下注? ———— 0281 八脉天华赌不输 孔谦去而复返,重回战场。 不过,不等东凌天、南奕两人出手,孔谦立即高呼:“我愿乞降,还望两位道友饶我一命啊。” 他生怕说慢了一拍,便会招致南奕两人的雷霆打击。 而南奕两人法力流转,正待施展手段时陡听孔谦乞降,又见其一副束手就擒模样,倒也略收法力,暂且压了压手段。 东凌天令十二金钗销魂阵蓄而不发,只将孔谦气机锁定。 孔谦坦然受之。 既已被「魂归来兮」钉死,是否再受法阵气机锁定,于他而言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想跑也跑不掉。 南奕则是笑道:“事到如今再来乞降,道友这般说辞,怕是道友同门林渎泉下有知,亦会心寒啊。” “而且,我俩既有因果未结,不死不休,我又怎能饶你?” 孔谦立即回话:“道友此言差矣,我与林渎虽同在画诡阁,却非是同门,无有情谊,只能算同伙,因利而合。” “毕竟,倘真要是同门,林渎也不会使出「魂归来兮」将我拘来。” “至于说我俩之间的因果,实是诡灵诡契而结,本无怨仇。我愿舍去本命道器,了此因果,再乞道友饶命。” “只要道友饶我一命,我定洗心革面,于今后唯道友马首是瞻,甘效犬马之劳。” 闻言,南奕挑眉。 东凌天亦看向南奕,觉得孔谦说得有理,等着看南奕如何处置。 毕竟,孔谦与林渎今日虽显狼狈,却是因东凌天乃是一方道统之主,底蕴远胜常人,祭出十二件道器布设法阵,方才轻易拿下。 换作南奕请得其他修士,哪怕是仙门修士助阵,今日也未必能确保击杀其中一人。 而孔谦作为实打实的蜕凡圆满修士,一旦南奕将其收作麾下,不说如虎添翼,起码也是锦上添花。 东凌天如此想着。 但南奕挑眉间,却是在默运「全愈」天赋,确保自己全然冷静,不受孔谦蛊惑。 当孔谦去而复返,一副束手就擒不加防备模样之下,南奕「洞真」天赋,亦终于悄然窥探出孔谦底细。 【志名:孔谦。】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大离王朝-画诡阁修士;鲁郡-孔家余孽。】 【生龄:四十一岁又九月。】 【寿元:约一百八十三岁。】 【境界:炼精化气境·蜕凡圆满。】 【道器:圣德教化经。】 【功法:妖言太典。】 【法种:捕风捉影;铄金毁骨;妖言惑心;恶语伤神;作茧为牢;同舟共命;兴风御流;独断是非;李代桃僵。】 有一说一,孔谦虽因身份问题,入不了坐忘仙门,只得将孔家原本拿来做参考辅修的《妖言太典》充作主修功法,却在道途架构上绝不算差。 其九大法种,涵盖探查、攻伐、蛊惑、诅咒、守御、疗伤、飞遁、破法、保命,基本没有明显短板。 相同境界时,就算孔谦战力略逊仙门修士一筹,也与旁门大派弟子相仿,远胜寻常散修。 比如眼下,身为一方道统之主的东凌天,靠着道器压阵,可以轻取孔谦或林渎性命。 但在孔谦求饶欲降时,东凌天不知不觉中,竟已受孔谦「妖言惑心」影响,觉得孔谦说得有理有据。 当然,这也是因为孔谦并未抱有强行蛊惑的心思,只是借助「妖言惑心」配合口才,尝试以理服人,说服南奕两人饶其性命,反倒显得愈发不着痕迹,神不知鬼不觉。 只可惜,南奕「洞真」天赋抢先看出孔谦有蛊惑人心之法种,只默运「全愈」,即可保证自己思绪如常,不受蛊惑,亦不会被孔谦轻易说服。 而见东凌天意动间,南奕仍旧在沉吟,孔谦也不觉有异。因为南奕作为结有因果的当事人,本就会比东凌天更难说服。 在南奕沉吟时,孔谦继续开口:“画诡阁在离京城,实有谋划,是为直入玄阶上品之机缘。若道友愿意饶我一命,我定将画诡阁谋划如实相告。” 万婴灵丹,服之可直入玄阶上品。但此丹讲究生辰八字相合,就算当真有成丹,南奕等人也不可能服食。 甚至于,孔谦连万婴灵丹丹材是何物都不敢提前说出,生怕南奕两人以正道修士自居,当场将他斩杀。 他现在只想哄着南奕等人立誓许诺,答应先饶他一命后,再交代画诡阁底细。 身为修士,尤其是正道修士,不修欺诈之道,最忌讳出尔反尔、毁诺背誓。届时就算他交代了万婴灵丹的底细,也会让南奕几人生出三分顾忌。 哪怕这三分顾忌未必真的能让南奕留手,也至少能让他,从十死无生变成九死一生。 孔谦心中暗叹,当下局面,他竭尽全力,也只能求取渺茫的一线生机。 “玄阶上品?怎么可能?”东凌天讶然。 南奕也很是疑惑。 想凭借凡世布局之谋划,一步直入玄阶上品,还是画诡阁几人一起的话,怕是将离京城全给献祭了都够呛。 此时,东凌天略有意动,有心想追问孔谦详细,但碍于南奕在侧,不好喧宾夺主,只得按下心思。 南奕不受「妖言惑心」影响,却是愈发冷静。 他知道,孔谦只是想保全性命,哪怕日后听任差遣,也比身死道消来得强。 如果要按戏本套路,就算他不想饶恕孔谦,也是在骗得孔谦交代清楚后,再另想办法弄死孔谦。 然而,修行先修心,除非本就走的是欺诈之道,厚颜无耻,否则这种言而无信的伎俩,只会有损道心。 比起知晓画诡阁具体谋划,南奕觉得,斩除孔谦更为重要。 因为,若有缘法在身,他后续迟早会得知画诡阁谋划。 但要为此陷入对孔谦是杀是留的纠结,有碍道心,却是反为不美。 所以,南奕心中转念,很快便决定,不去管孔谦抛出来的鱼饵,直接下杀手。 当然,为了斩杀更易、更突兀,南奕面上不动声色,接话道:“看你这架势,是要我许诺饶你一命,你才肯如实告知?” 南奕啧了一声,故作不屑:“依我看,道友此举,全无诚意啊。” 孔谦作诚惶诚恐状,颤声开口:“万望道友见谅。今道友为刀俎、小道为鱼肉,生死皆系道友一念之间。不得道友金口玉言,小道心中着实惶恐——” 孔谦言至一半时,得南奕传音示意的东凌天,压下心中好奇,竟突然催动十二金钗销魂阵: “九张机,世事如梦终难留。” 金光如梦似幻,瞬间攻破孔谦心防,仿佛将其后半生记忆全数封印,叫其重新回到心底最深处封尘记忆所对应的那一天,也就是孔家遭鲁家突然发难的那一天。 南奕则祭出剑气,刺穿孔谦头颅的同时,搅碎神魂,绝其生机。 临死刹那,孔谦回光返照,冲破了东凌天法阵幻境。 但其神魂已碎,清醒亦不过弥留数息,只来得及喃喃低语:“何以如此之急……” 孔谦是真的有些茫然讶异。 他确实是抱有九死一生的心理准备,但他眼中的九死一生,是南奕问清楚万婴灵丹的具体底细后,会于气恼之下毁诺背誓,依旧将他斩杀。 他万万没想到,南奕竟是对直入玄阶上品之机缘不屑一问,甚至连骗都不打算骗他,直接骤下杀手。 带着一丝说不清是叹服还是遗憾的情绪,孔谦彻底身陨。 而在其神魂破碎、生机破灭的同时,孔谦法力随心,暂时解开了自个乾坤戒的乾坤法禁,叫戒中诸物散落于空间乱流,不给南奕留。 不过,乾坤戒中的东西可以一键清空,乾坤戒本身,以及孔谦贴身存放的本命道器「圣德教化经」,因南奕两人下手突兀,却是没叫孔谦来得及毁去。 ——道器可以收入乾坤戒中,但一般而言,为了时刻祭炼蕴养,本命道器都是随身携带;且黄阶道器自带大小如意之效,玄阶道器更是可以收入体内九宫,想随身携带也方便。 南奕法力一卷,从孔谦身上搜出了「圣德教化经」。 东凌天在旁看了一眼,不等南奕开口,主动道:“我取之前冥蝉躯壳即可。这件道器注重教化,与我道途不合,南兄自行收下便是。” 南奕也不客气。 东凌天家大业大,不缺一件用不上的道器。且冥蝉十分特殊,作为炼器材料亦可称极品,绝不算差。 既然东凌天主动谦让,南奕也就顺势应下,不再扭捏客套。 他仔细看了看「圣德教化经」,叹道:“倒也称得上气运之宝,就是太过霸道。正所谓满招损谦受益,此物罢黜百家独占信力,反为不美。” 此物于独自修行的孔谦而言,犹如鸡肋,更多是有着几分纪念意义。 但在开辟真气武道的南奕眼中,此物同样鸡肋。 他虽不知孔家当年之事,却很快意识到,若以「圣德教化经」辅助汇聚信力,只会埋下吃独食的祸根。 当年的孔家,作为孔郡郡守世家,好歹能动用「圣德教化经」镇族八百年,才爆发祸乱。 南奕自觉真气武道信力汇聚足够自身修行,却是不想凭借「圣德教化经」更上一层楼。 如此来看,似是只有改日再将此物卖掉,或做交换。 南奕又看了眼孔谦的乾坤戒。 两方容量,市价三十金,略逊南奕得自公冶青天的三方容量乾坤戒。 因郭来自己原本就有个两方容量的乾坤戒,南奕便将新戒收下,准备回头交给燕青云。 只是,虽然孔谦死前清空了戒中之物,不将自个身家留给南奕的同时,也将处理过的万婴灵丹丹材一并放逐空间乱流。 南奕却依旧从戒中残余灵犀,隐隐感知到浓郁怨气。 他想起之前林渎乾坤戒破碎时的庞大怨气,顿时有些蹙眉。 “怨气如此之重,看来画诡阁定是魔门无疑;所谓机缘,怕也逃不了魔门手段。” 这时,孔谦既死,没了其「妖言惑心」暗加干扰,东凌天思绪更清,也回过味来:“魔修猖狂,竟敢在京城行乱。” 南奕摇了摇头:“画诡阁的谋划,似乎并不是血祭凡人。我暗中关注,亦只知他们近日忙于推动离皇选妃提案。” “就算他们是魔修,但空口无凭下,便是告知戮魔司、武安司,亦不好定罪。” 林渎、孔谦两人,身死之时都将乾坤戒处理掉,算是替还在离京城中的同伙遮掩,丝毫不留证据。 南奕最多让认识的修士相信他,却没法当真举报画诡阁意图不轨。 不过他也懒得举报。 南奕虽得了文部闲职官身,却与武部、刑部没什么交集。他相信武部、刑部修士不是废物,不至于被画诡阁全然算计到死,也不需要他一个小修士来主持正义。 所以,南奕斩杀孔谦后,不着急立马赶回京城举报画诡阁,而是继续陪着郭来前往君山福地,类似于前世送行送到高铁站一般。 东凌天亦表示同去,自言想在君山福地买上些炼器材料,准备配合冥蝉躯壳。 这一次,因为不再走上一段路便故意折弯,几人后半截行程,倒是轻快许多。 到了君山福地,郭来找值守道童表示借道,欲往青玉福地;东凌天则是想买些炼器材料。 值守道童先是替郭来联系青玉福地,约定半个时辰后开启传送阵法;接着唤来一位君山弟子,另行引东凌天与南奕两人,往福地核心区域中专门负责对外出售材料的宫殿走去。 仙门洞天尚不好说,但占据福地的旁门,多会经营诸多产业。除去传送借道外,一般都会有精擅的修行技艺,如青玉福地擅长炼丹、君山福地擅长炼器等。 南奕虽无购买炼器材料的心思,但东凌天欲买,他也就跟着走上一遭,准备增长一番见识。 只是,明明君山弟子就在前方引路,不断解开阵法,南奕走着走着,却在渡河之后,突然跟丢了君山弟子与东凌天。 他下意识地止步。 身处他人阵法之中,若是意外走迷了路,最好便是候在远处,等待发现他跟丢的君山弟子来找他。 然而,南奕感觉自己并不是意外迷路。 ———— 0282 请先生赴死证道 瀛州岛时,南奕曾与孙九执与宋忠基于《志士仁人》畅聊过一阵,既是在谈心,也是在收心,让孙九执与宋忠,尽可能与南奕本身观念,能取得共识,求同存异。 闲聊中,南奕将负责提供人口红利的底层民众,称之为藿食者;将高高在上的既得利益者,称之为肉食者,可以以藿食者为食。 在拥有超凡之力、弱肉强食的修行界,肉食者食肉,具备天然的正义性。 南奕既不认为前世天夏的赤色之火,可以无缝衔接到此世;也并不认为在此世有因地制宜点燃赤色之火的必要。 恰恰相反,南奕一直以来,是怕宋忠被他所写的《志士仁人》,也就是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武侠精神给带歪,心思拐到赤色之火上,妄图以赤色之火树立道心。 在南奕看来,肉食者食肉,无可厚非。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肉食者既以藿食者为食,便该尽职尽责,为藿食者提供一定的便利乃至庇护。 如此,方是双方维系合作共生之局面,即藿食者以身为肉供奉肉食者之前提。 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的当是藿食者所代表的族群,而非肉食者在名义上组建的“国家”。 如果肉食者只顾食肉压榨,不仅不为藿食者提供便利,还反过来想方设法地加剧位阶固化,全无同胞情谊,视藿食者为牛羊猪狗,那么与其说双方是藿食者、肉食者之分,不如说双方已是两个不同族群。 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面对此等肉食者,拔剑斩之,即是大义。 换言之,南奕眼中的行侠仗义,实是出于生而为人的共情感,路见不平,生出不忿之意,遂以族群之大义,剑斩不义,求取念头通达。 在此基础上,他甚至可以无视肉食者编织的“王法”,以武犯禁,自然谈不上正义。 至于以武犯禁后该如何善后,南奕却是懒得考虑。他坚定认为,行侠仗义,只需救人一时,再授之以武种,传其真气武道,而不必想着救人一世。 简单说,他人若无自强自救之心,南奕也不会秉持圣母之心去做保姆。 但如果宋忠心思拐到了“正义”上,追求起公平公正的赤色之火,试图为藿食者做保姆。南奕不敢说他做法不对,却知这条道路坎坷至极,且对修行成仙没什么助益。 所以,自打发现宋忠隐约有点赤色倾向后,南奕偶尔会与其聊上几句,关注其思想观念。 而相较宋忠,孙九执却是不存在什么妇人之仁、圣母之心。 他只是因童年经历,对肉食者天然不喜,各种看不惯,却说不出为何看不惯。 南奕的话,于孙九执而言,就像是提纲挈领的思想纲领,令其恍然大悟: 原来,他之所以看不惯肉食者,乃是因肉食者不当人子,窃居高位却不尽责,只视藿食者为猪狗牛羊。 站在普罗大众的藿食者立场,他若向不当人子的肉食者出手,乃是在行侠仗义,践行侠道。 而践行侠道,就算孙九执道途主体不是侠道,也称得上是在修行。 如此,既能令念头通达,又是在认真修行,岂不妙哉? 本就是百无禁忌性子的孙九执,得闻南奕之言,醍醐灌顶,顿时去了颠覆旧有秩序的最后一分自责,并生出一股使命感:他不是在单纯发泄私欲,而是在行侠仗义! 错误的秩序,不能称之为秩序。 颠覆错误的旧有秩序,或许会有阵痛,却有望大破大立,于新生秩序中革除旧弊。 至于究竟该如何善后,却是不需他来大包大揽。 行侠仗义,广传武道,是给人自强自救的机会。 有选择之自由,肯定比位阶固化下的别无选择,要来得强出许多。 所以孙九执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答应加入南奕的真气武道做源武者。 然后,孙九执本体留在南海,与程龙配合,在南海暗中搞事,试图颠覆南海小妖在玄阶妖魔麾下麻木不仁的旧有秩序。 如果一定要追求公平正义,那么,让自己成为最大的肉食者,将原有的肉食者自云端打落沦为藿食者,方是真正有望实现的公平正义。 孙九执如此认定。 与此同时,其分身孙不悟,则是跟着南奕等人回返大离,专修真气武道。 孙不悟特意等到「均仙索」平均到他身上的养气大成修为消失,恢复黄阶下品之身,才开始以汉郡为起始,不断挑战传统武道之宗师,即传武宗师。 在南奕广传武道还只是内功武道的时候,因为郡守为其造势并站台,彼时还属于楚郡治下的诸多传武宗师,并未站出来反对内功武道。 毕竟此世民间风气便是,离皇的话可以不听,因为天高皇帝远;但当地郡守的话,却是不得不听。 所以南奕在楚郡时,只有一个被魔修宫劭设计蛊惑的魏郡魏刀,跑来表示不满,想打死南奕以恢复武道本来面貌,却被南奕一剑枭首。 等楚郡变为汉郡、内功武道升级为真气武道,汉郡本地的传武宗师,或是猜到了南奕的修士身份,仍旧不曾站出来反对真气武道。 这些传武宗师,十有七八,都是上了年纪的耆老。 年纪稍轻尚是中年的传武宗师,羡慕燕青云之余,大多都已悄然转修真气武道。 而这些耆老,大抵寿元无多,就算着手转修长生真气,等修出名堂,也多活不了几年。 他们许是觉得与其改换门庭延上区区三五年寿元,不若守住传统武道宗师之身的气节,至今也未转修真气武道。 燕青云负责汉郡传武事宜时,想着这些耆老毕竟是前辈,只要不站出来反对真气武道,他也就井水不犯河水。 但换成孙不悟,性子桀骜,却是不将这些人情世故放在眼里。 他的心猿真气,只适合传武宗师转修。为了在真气武道上走得更远,孙不悟以汉郡为起始,挨着登门踢馆,径直找上传武宗师。 要么随他转修心猿真气,要么,被他用心猿真气直接打死。 孙不悟如此放言。 他也丝毫没有柿子先挑软的来捏这种想法,其踢馆踢的第一家有着传武宗师坐镇之武馆,便是两口子皆为传武宗师的一对中年夫妇。 其中,女子姓贾名洁珲,擅使拳法,修有战天斗地的霸道拳意,是为女拳宗师;男子姓甄名仕淳,修有绵绵剑意,擅守御。 孙不悟登门踢馆时,甄仕淳与贾洁珲相互依偎,状似正待亲热。 结果孙不悟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踢开武馆大门,扫了两人兴致不说,更是令两人面色难看。 贾洁珲整了整衣衫,从甄仕淳怀里站起,看向孙不悟,冷声道:“尔是何人?擅闯本馆意欲何为?” 孙不悟只是懒得讲礼,直接踹门踢馆,却并不打算不发一言地抢攻。 在进了武馆后,他特意等甄仕淳夫妇收拾好状态。 见贾洁珲质问他来意,孙不悟随口道:“吾乃真气武道心猿法脉之主,孙不悟是也。今日来此,特请二位随我修行,共参大道。” 贾洁珲闻言,更是怒喝:“好个狂徒,我等看在前任郡守的份上,不去找尔等麻烦。尔却跑来此处踢馆,委实是不将我俩放在眼里!” 贾洁珲气急。 今年年初,她好不容易才说动甄仕淳投钱,建起一家武馆,准备开馆收徒。 结果郡守楚狂生,突然开始鼓吹起内功,并拉踩传统武道,说些“不修内功难成大器”的鬼话。 两边时间刚巧撞上,原本还有意拜入他们武馆学艺的百姓,纷纷跑去修内功,嫌弃他们武馆只教外功乃是在糊弄人。 武馆门可罗雀,使得夫妇两人投钱开建武馆的举措,瞬间成了笑话。 眼瞅着大半辈子的积蓄相当于是瞬间化为乌有,整个武馆就他们夫妇两人在,连一个学徒都没有,甄仕淳气得不想说话。 贾洁珲同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今日在武馆里,与甄仕淳耳鬓厮磨间,劝道:“武馆受真气武道挤压,开不下去,乃是难以预料的意外状况。此非战之罪,淳郎也别太放在心上。” “不过武馆空置,终是浪费。与其继续空置,不若交给我,改做其他营生。” 简单说,贾洁珲是想做甄仕淳的思想工作,一边劝导甄仕淳别怄气,一边打算说服甄仕淳将武馆转到她名下,由甄仕淳掏出剩下小半辈子的积蓄重新装修武馆,以她的名义改做其他营生。 结果突然蹦出个天杀的孙不悟跑来踢馆,不仅扰了她的兴致与计划,更是大言不惭地叫嚣着让两人认输,做其跟班。 新仇旧账两相交加,贾洁珲登时气急。 她作为女拳宗师,本就是霸道性子,当下也不再忍耐,丝毫不留手地勃发拳意,隔空一拳轰向孙不悟。 其拳意凌厉,不在刀意之下,仿佛万千刀芒凝聚为拳锋。 一拳之下,不仅是要叫孙不悟遭千夫所指,宣判其有罪,更是要叫孙不悟遭千刀万剐,粉身碎骨。 只是孙不悟继承孙九执性子,其心如铁。什么千夫所指,他横眉冷对间,却是根本不为所动。 在南海,孙九执故意勾动群妖心绪,不仅是真的遭群妖讥讽嘲笑,更是与诸多小妖头目斗过法、打过架。 莫说只是贾洁珲的虚幻拳意,便是当真粉身碎骨,孙不悟也是浑然不怕。 他不躲不闪,生生受了贾洁珲一记隔空女拳之拳意,然后裂起嘴角,冷声吐字:“就这?” 语罢,孙不悟抬起左手,状似随意地隔空一掌扇向贾洁珲。 在其对面,贾洁珲面色陡变。 她适才出手,是全然没有留手,想着孙不悟强闯武馆踢馆在先,她即便失手打死孙不悟,也是孙不悟取死有道。 而她的拳意,乃是寻隙而动,只要受拳者怀有心灵罅隙,即可顺着心灵罅隙宣判其有罪,并予以制裁,隔空亦能将人生生打死在耻辱柱上 结果,她一拳下去,只觉孙不悟之心,根本不是常人之心,而仿佛一座内蕴庞大人心怒火的火山。 然后,火山爆发了。 孙不悟一掌挥出,在贾洁珲眼中,就像是火山爆发后,万万人的人心怒火,凝聚为一道岩浆炽流,遮天蔽日地砸向她,叫她无处可躲。 她引以为傲的千夫所指之拳意,在万万人的人心怒火下,竟是如此苍白。 自知气机被孙不悟锁定,躲无可躲的贾洁珲,只能尖声道:“淳郎救我!” “唰”地一下,甄仕淳拔出了剑。 准确说,是抽出了腰带。 甄仕淳没想到贾洁珲身为女拳宗师,竟在一个照面下落入下风。 他俩适才正欲亲热,根本没有佩剑在身。情急之下,甄仕淳只得解开腰带,当作是软剑,甩手一挥。 好在传武宗师交锋,拼的是武道意志,重意而不重形。 莫说腰带,便是寻根树枝,乃至于飞花沾叶,皆可灌注剑意。 而甄仕淳剑意绵绵,颇类南奕所知的太极剑,比起进攻,更擅守御。 他挥动腰带,却是以剑意撑起了一方气场。 虽说有些画地为牢、自求羁押的狼狈样,却到底是替贾洁珲接下了孙不悟随手一掌。 就仿佛,即便真有火山爆发,也影响不到羁押牢中自寻清静的甄仕淳。 然而,这只是孙不悟随意一掌,只灌注武道意志,却未以心猿真气加持罢了。 在甄仕淳拔出腰带展开剑意后,孙不悟右手一旋,举起铁棒,灌注真气。 如果说传武宗师的武道意志交锋,只是在心神世界生出幻象。那么真气加持,纵不如法力玄妙,也一样会有异象显现,且相当于精神、物理双重伤害。 更不说心猿真气还能勾动他人心绪,相当于附带有精神伤害倍增之效,远胜单纯的武道意志。 孙不悟只是稍一举棒,甄仕淳夫妇便恍若听到了一阵龙吟,好似万万人的人心怒火,在真气加持下,彻底凝合,并于一处。 “若阁下不欲从我真气武道……” 孙不悟神色肃冷,吐出数字:“便只能,请先生赴死!” 他迈步前踏。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甄仕淳心上。 ———— 0283 奕武领袖摊上事 孙不悟简略介绍完他的近况。 他自六月末出发,以汉郡为起始,每天不是在策马奔波,便是在登门踢馆。 半月过去,孙不悟目前已从汉郡打到了越郡,于江湖之中闯下杀星名头。 一应传武宗师,若有宁死也想守住名节,不肯屈从真气武道者,孙不悟皆是二话不说,一棒成全了对方。 于是到后面,见孙不悟是真的会下杀手,大多数传武宗师,要么是在识趣转修心猿真气后,改口真香;要么便是彻底关掉武馆,自言退隐江湖,避开孙不悟。 大离并不禁武。 江湖武夫,只要是堂堂正正地武斗搏杀,有旁人作为见证,即使闹出人命,官府也不会管。 但如果退隐江湖,将武馆关门解散,托庇于官府,孙不悟也不好强杀。 不过一代传武宗师,真要解散武馆闭门不战,照样属于将脸丢尽。 横竖都是丢脸之下,随着孙不悟不断连胜,且当真会下杀手,传武宗师大抵都承认了真气武道强于传统武道,老实转修。 甚至好些正当壮年的传武宗师,向武之心尚未被磨灭,愿意舍家撇业,干脆追随孙不悟脚步,一边亲眼见证孙不悟的连胜之路,一边紧跟在孙不悟身后请教,或与其他同行者相互探讨心猿真气修炼心得。 孙不悟乐见如此。 毕竟,真心修炼心猿真气的传武宗师越多,他所能得到的额外加持之真气,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而孙不悟之所以要挨着登门踢馆,除去心猿真气只适合传武宗师修炼,必须动用武力逼迫传武宗师转修外,也是想将诸多传武宗师的武道意志尽数融入心猿真气中。 孙不悟本体心猿,相当于蜕凡大成修为,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靠着心猿真气中和血脉异力。 这种情况下,如果孙不悟修行仙门功法,其实对其本体提供不了多少助益。 所以,他干脆专修真气武道,并不打算像郭来那般设法以真气凝练蜕凡道基,将真气武道衔接上仙道修行体系。 孙不悟准备走西境幻盟以魂修为主的修行路数,尝试在后续设法统合真气武道、幻盟功法、妖族血脉。 而在修行幻盟功法之前,孙不悟有两件事要做。 其一,是将诸多传武宗师的武道意志融入心猿真气,尽可能地增强《九脉心猿经》的底蕴。 其二,是先去趟齐郡,看看时隔数年,齐郡齐天城,可有变化。 他虽耳闻齐郡郡守,在他棒打元府后开设了慈幼庄,收养抚育弃婴孤儿。但慈幼庄具体成效如何,是否是形同虚设,都需要他亲眼看个究竟。 如果慈幼庄确实起到了实际作用,孙不悟便会在祭奠猴爷之后,再改道向西,往西境而去。 ………… 南奕心绪流转,捋了捋真气武道现状。 当下,真气武道,实是在往六个方向发力。 其一,奠定根基。 燕青云与郭来,主攻真炁修法,是为使真气武道衔接上仙道修行体系,奠定真气武道可称一方旁门之基础。 眼下郭来已经修成真炁,暂时也没什么要紧事,只等恢复修为至蜕凡小成,即可动身赶去魏郡主持传武事宜。 其二,纯正血脉。 宋忠和裴清雪,主攻真炁化法,寻求彻底转化血脉异力之法,不仅是为纯正血脉,并可于妖族血脉中借取传承,更是在完善招揽妖修的手段。 当下,南奕只能许以源武者之位,即一道真气法脉,才有望打动妖修。 但如果彻底走通真炁化法,找到关键窍门,或许不需许诺真气法脉,亦能拉拢妖修,加以招揽。 ——真气法脉上限十二,是指「天子剑」至多支持十二种加持链;但如果有人愿意自修,以武种为基,自行转化法力或血脉异力为真炁,不依靠传武加持,相当于只是单纯挂个名,却是无有上限一说。 其三,汇聚信力。 南奕分身裘长生,掌长生真气。若论战力,长生真气与内力无甚区别,更比不上其他真气。 但其他真气,基本只能在江湖武夫中传开。而长生真气,却是能在所有百姓中自发传播,为南奕带来难以计数的信力汇聚。 就算囿于眼界与阶秩,长生真气可能短时间内修不出真炁,仅凭其汇聚信力之效,也能得南奕看重。 当然,若能修成长生真炁,自然是更好。 其四,开拓前路。 不论是陶知命假以“系统”名义忽悠穿越者完善真吾真气,还是孙不悟试图走西境幻盟的修行路数,在南奕看来都是在替他开拓真气武道前路。 他本人暂只接触有仙门功法,囿于眼界,只想得出以真气凝练蜕凡道基,或可使真气武道衔接上仙道修行体系。 至于真气武道是否还有其他开拓方向,南奕自个,是暂时没什么思绪。 但没关系,他没思绪,却不妨碍陶知命与孙不悟,另有想法。 他开辟真气武道,当可坐享其成,化众人才情为自身底蕴。 其五,布局南海。 南奕未入玄阶,暂时不知玄阶之路,具体是该如何修行。 但见一叶而知秋,仅凭仙门盘踞洞天、旁门大教占据福地。南奕便知日后修行,少不了道场一说。 既如此,南奕未虑胜先虑败,想在南海提前布置些手段。如果日后他在海内混不下去,也可以先跑去竞争相对可能没那么激烈的南海刷经验。 再加上宋忠、裴清雪若能走通真炁化法,或可用来拉拢妖修,南奕便顺着彼时局势,在南海分出分身程龙,由程龙暗中布局南海,提前为自己备下后路。 其六,传武大离。 南奕能为真气武道争取到合法名分。但要想传武大离各郡,却需有人亲自主持传武事宜,否则就算没有当地郡守明面上的打压,也会有各种暗里压制。 像郭来,就算月底动身去了魏郡,也多半只能勉强打开魏郡传武局面,不会像汉郡传武那般轻松。 但换成苏光来传武,不仅京畿之地不会有什么阻碍,便是往周边数郡传武,也远比郭来主持传武事宜要来得强。 因为,不考虑瀛州岛新近提供的银矿,在大离原本的每年银矿产出份额中,正是由苏光出身的苏家占据大头。 而这,也是苏光能广结善缘,交好诸多人脉的原因之一。 换成没有跟脚可言的散修,再是长袖善舞,也攒不下多少人脉。 ………… 如果一切顺利,于今年成功传武大离各郡,那么明年往后,便可着手考虑传武另外三大王朝。 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南奕暂且收回思绪,对众人道:“除去知会一声次脉原血已修成真炁外,还有一事,好叫大家知晓。” “我在南天城,曾入一灵境,于因缘际会下,与一姓孔名谦的修士结下不死不休之因果。” “而好巧不巧,我新近得知,此人正在离京城中,且以散修之身,年方四十余,便已蜕凡圆满。” “我准备暗中跟进,盘其底细,择机了断我俩不死不休之因果。” “但按我估计,此人身份定不简单,说不得便是在筹谋所谓‘大计’。届时,离京城中,亦有可能出现乱子。” 南奕一边说着,一边随意挥手,在武灵界中生出孔谦之幻象。 而听完南奕所说,前几位源武者,面色都微微有些古怪。 他们都已认定,南奕身怀大气运,不管走到哪都容易摊上事。 在南天城,先是永恒明火教魔修汇聚,虽因明尊法谕不清不楚之故,误中副车,没有直接找上南奕,却也是实打实地袭扰南天城,炸掉南天塔,致使百诡破禁,逼得楚狂生动用郡守法印。 接着,更是赶上公冶青天布局南天城,献祭半城百姓,毁去楚狂生道行,号为“轮回之劫”。 到了南海瀛州岛,虽然当时没什么大动静,似乎没出乱子,却架不住南奕主动设计,传下龙血真气,埋下祸乱南海之祸根,暗中煽风点火搞事情。 就算南海现在没炸,也迟早会炸。 结果南奕刚到离京城半个月,又摊上事了? 众人心里嘀咕:能让南奕感觉可能会生乱子的事,肯定不是苏光被林夜勾出劫气这种私人之事,而是影响颇大,起码也不弱于永恒明火教袭扰南天城之举才对。 可堂堂离京,一国国都,会这么容易出现乱子? 众人有些犹疑,觉得就算是魔教魔修,也不至于跑到京城发疯才对。 事实上,仅凭第一反应,南奕也不敢做如此猜测。 但在“正常魔修不会在离京城发疯”和“能被仙神牵引命数特意关注的事肯定不是小事”两者之中,南奕选择了相信仙神。 仙神俯瞰人间,视界广阔。 哪里有乐子,或者大动静,哪里就肯定会有仙神的视线。 南奕如此坚信。 不过因此,他也确实有些迷糊,拿不准孔谦身上究竟会牵出怎样的秘密。 这时,看见南奕幻化出的孔谦模样,苏光微一回忆,说道:“我知道此人,乃是画诡阁幕后修士之一。” “他曾找我套过近乎,只是我懒得搭理他。不过据我所知,此人似乎正是画诡阁中负责探查情报的修士。” 苏光简单介绍了一番画诡阁。 画诡阁,与脉楼同为情报组织。但两边搜集情报的方法截然不同。 脉楼首先是一家赌坊。赌客既能以金银元换取筹码,也能以情报换取筹码。 如此形式下,脉楼掌有的情报,其实不算太过隐秘,更偏重于离京城中里里外外的各种事迹。 而画诡阁不同,主要是接人单子,再设法探寻查知具体情报。 或许不少世家暗中接触有画诡阁,但苏光觉得画诡阁的几位东家底细不明,比起脉楼之主东凌天来说,太过鬼祟,就不愿与之往来。 而修士又不健忘,虽只见过数面,苏光依旧能很快想起孔谦身份,告知南奕。 不过南奕在源武会上说起孔谦,只是想提前打声招呼,做个提醒而已。 能得知孔谦部分跟脚,知其实是画诡阁东家之一,省去一番功夫,便已算是意外之喜。 南奕并不打算让苏光掺和进来,只让苏光专心传武即可。 而后,他解散了源武会,令诸位源武者离开武灵界。 与此同时,一直被南奕遮掩起来的凰念儿,现出身形。 虽然南奕以「梦蝶」之术为凰念儿捏了一具真实投影之身,牵了一点凰念儿神识入驻其中。 但凰念儿的这一丝神识,仍旧是依附在南奕武灵界中。 若要仔细说道,对于本体困守凤凰传承灵境中的凰念儿来说,在南奕武灵界中,以及南奕所捏真实投影体内,就像是电脑开了两个浏览器窗口一般。 南奕请凰念儿帮忙看着点画诡阁。 他与孔谦结下因果,便有缘法在身。若南奕想靠近孔谦暗中「洞真」,多半会在阴差阳错下叫孔谦反过来注意到他。 而请凰念儿帮忙看着,虽然最终也难逃缘法命数,却不至于很快便暴露。 南奕虽想弄清楚孔谦身上秘密,却只是不想后续会在不明不白中成为被殃及的池鱼罢了。 在不知孔谦具体筹谋何等“大计”前,他并不准备过早地打草惊蛇,便只能请凰念儿帮忙看着。 凰念儿爽快应下。 不过,修士神识观察外界,如有同一只乌鸦始终逗留画诡阁外,一定会被察觉。 凰念儿主动表示,她会尽可能地安排不同乌鸦飞过画诡阁附近,借此方式把握画诡阁修士外出情况。 只是凰念儿并不保证一定能拿到有用的情报。 画诡阁布置法阵,隔绝内外,自然也能屏蔽掉凰念儿的读心神通。 唯有孔谦等人离开画诡阁,在街上行走时,凰念儿才能暗中读心。 但凰念儿眼下毕竟只是一丝神识。隔着灵境施展读心神通,哪怕只是读心黄阶修士,也不可能施展太久。 须得用上片刻,便要休息好一阵,才能恢复神识之力。 加之凰念儿本身又不会一直守在画诡阁外,得等收到其它乌鸦的通知,才会不经意地自画诡阁附近飞过。 所以,凰念儿并不能确定自己读心时,一定能读到有用的情报。 南奕表示无妨。 他相信命数牵引下,该他知道的秘密情报,绝对跑不掉。 于是,画诡阁外,不时有几只乌鸦飞过。 ———— 0284 双向奔赴选秀后 过了数日,在无法主动提问以引导他人思绪,甚至不宜长时间跟踪画诡阁修士的情况下,凰念儿靠着偶尔几次路遇,暂时只读到一件或许有用的情报: 即画诡阁的几位修士,似是在暗中推动请离皇选妃之提案。 然后离皇不知何故,态度有所松动,不再强硬拒绝选妃提案。 或许,是为了缓和与皇室宗老之间的关系? 若是这般,等到七月二十号,离皇应当会在小朝会上正式应允选妃提案,并安排人手加以筹办。 某位离开画诡阁的黑衣少年,在路过一棵道旁树时,如是想到。 然后,便为凰念儿暗中读心,神不知鬼不觉。 其实一般说来,修士在外行走,虽不会刻意防备读心神通,却也不会一直在心里心心念念地反复想着隐秘之事。 但画诡阁中许是适才有过讨论,叫黑衣少年疑惑于离皇为何会态度松动,于心中不断揣测,才让凰念儿察觉端倪。 她将此事告知南奕。 南奕若有所思,分析说:“如果画诡阁想推动离皇选妃提案,多半是会在选妃人选上做文章,想往离宫安插人手。” “可就算他们的人成了离皇妃嫔,还敢祸乱朝纲不成?” 南奕狐疑不解。 如果说是画诡阁某位女修想成为大离皇后,借此身份积累名望、辅助修行,倒也不无可能。 但后宫不得干政,就算是皇后,在民间一般也谈不上多大名气。如是为了积累名望辅助修行,照理说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地推动离皇选妃提案。 然而,画诡阁如果不是正经看上了皇后之位,就肯定是别有居心、心怀叵测。 可理性分析,魔修也是修士。 身为修士,魔修不管做什么,最终都是要落在修行之上。 诚然,魔修可以蔑视王法,不将凡世规矩放在眼里——就好比南奕一样是个百无禁忌的主。 但凡事都要讲究效益。 无视规矩的前提,是要有充足的预期收益,可以让人甘于冒险。 如果风险过高,且付出远大于收获,就算是魔修,也会掂量掂量性价比,不至于盲目搞事。 离京城乃是大离国都,南洲枢纽。 若画诡阁的几位修士,当真是想祸乱朝纲,准备在离京城中搞事的话,甚至都不该称之为犯蠢,而是简直就在发疯! 一旦离京城生乱,哪怕几乎不管凡世外门的仙门内门,也肯定会派出人手追杀搞事魔修。 南奕不觉得几位散修,哪怕是魔修,有在离京城搞事的胆子。 除非,借他们十倍于公冶青天的胆子。 公冶青天好歹是上古地阶修士残魂苟活至后世,习惯了以凡人为祭,且有着快速恢复修为的底气在。 在搞不到靠谱的后世散修传承以重走修行路的情况下,实在没办法,才想着献祭南天城,然后干完这一票便远遁海外。 ——楚郡作为大离最南端的郡治,假如没有陶知命算计公冶青天,公冶青天完全可以赶在仙门内门震怒前,遁逃南海。 可离京城…… 南奕真心觉得,只要不是脑子坏掉了,哪怕是魔修,也不可能想着在离京城搞事才对。 所以,画诡阁再是别有居心,也应当不会有特别激进的举措才对。 南奕心中揣测,仍旧只保持着暗中关注,不过分主动地去接近画诡阁或孔谦。 他相信,缘法使然下,就算他守株待兔,也肯定能蹲到关键情报。 而画诡阁的谋划,只要不是特别激进之事,又不会特意针对他南奕,南奕便沉得住气暗中观望。 当然,有着「灵境游」在身,南奕随时可以选择跑路,也是他稳得住的底气之一。 很快,到了七月二十号,离皇果然在小朝会上应允了选妃提案。 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在大离各郡都选拔良家女子,只是在京畿之地择选,都仍旧迎来了百官重视。 毕竟,离皇至今没有妃嫔。本次选秀说是选妃,却有极大概率在最后走出皇后人选。 按大离祖制,凡后妃宫嫔,进者弗受,谨选良家女为之,可不论出身。 但对京城世家来说,虽然不能主动进献族中女子,却能让族中适龄女子参与选秀。 只要选上,就算后宫不得干政,也多少能为家族带来一定助益。 对世家家主而言,反正是无本的买卖,顺手便让族中适龄女子,不分嫡庶,赶去参与选秀。 整个离京城,因离皇选妃,变得愈发热闹。 但这种热闹,属于凡人,属于世家。 对大部分修士来说,离皇选妃,影响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 然而,画诡阁孔谦,许是觉得离皇选妃提案已尘埃落定,不必再过于避开南奕,竟似将心思放到了南奕身上。 当然,孔谦行事并不急躁,同样不想尽早与南奕正面照会,却是选择了迂回策略,盯上燕青云与郭来。 孔谦探得,燕青云两人乃是与南奕同来离京城,同居洛宅,且为真气武道源武者。 两人虽深居简出,却终究没到完全辟谷不食的地步。尤其他俩修炼真气武道,对气血消耗大,远比南奕饿得快,隔三差五,便会外出就餐。 孔谦捕风捉影,找到燕青云两人常去的饭馆后,便接连数日,都在这家饭馆就食,欲守株待兔,在不经意间近距离观察燕青云两人。 却不想,这一切都落在凰念儿眼里,进而为南奕所知。 南奕颇觉有趣。 两方都顾虑因果缘法,怕太过主动会叫对方察觉有异,想尽量迂回着来,趁着自己尚在暗中尽可能多地搜集情报。 南奕不敢直接用「人言纸」直接探知情报,只让凰念儿撞运气一般偶尔读心;孔谦则是避开南奕,想从燕青云两人身上下手。 南奕目光闪烁。 燕青云尚要在离京城继续研究真炁之法,郭来却是即将要动身南下。 不管孔谦近距离观察能看出什么名堂,他若得知郭来不日便要离开离京城,多半不会错过这次机会,有极大可能在半途对郭来下手。 所以,南奕稍一沉吟,便在两人常去的饭馆,约上一顿践行宴。 为免孔谦察觉端倪,南奕甚至都没提前告知燕青云、郭来两人详情,只按正常践行宴进行准备。 燕郭二人不觉有异。 毕竟,郭来修为恢复蜕凡小成,正该动身南下。 两日后,南奕一行人说说笑笑间赶到饭馆,入了雅间。 雅间是饭馆老板提前安排的。 燕郭二人隔上几天才会来打一顿牙祭,并没有固定雅间,都是提前打招呼后,由老板自行随意安排。 他们到了饭馆,神识随意一扫,没感觉有明显异常即会收回神识,并不会特意一寸一寸地仔细探察。 孔谦早有准备,特意收敛气息,又有乔装打扮,没穿标志性的破烂道袍,而是如寻常书生一般打扮。 虽然孔谦是一个人包了一间雅间,但他在雅间临江看风景,又点上一壶小酒慢酌,却也正常。 燕郭二人神识扫过,并未认出乔装易容后的孔谦。 不过,在南奕「洞真」视界中,即便孔谦收敛气息,也依旧有点点灵光存在。 他假作不知,只正常进行践行宴。 而在南奕几人走后许久,一直在另一间雅间收敛气息、独自小酌的孔谦,终于放开手段,「捕风捉影」,回溯场景以探知详情,仿佛翻阅全方位无死角录像一般。 这等手段,作用对象并非修士,而是取散逸灵犀回溯逆推,在黄阶层次,基本不虑被人察知。 虽然南奕几人并未在雅间中谈论要事,却提及郭来明日便要动身南下,赶回汉郡。 孔谦沉吟:“蜕凡小成,源武者……” 身为蜕凡圆满修士,孔谦自然不会将散修出身、堪堪恢复小成修为的郭来放在眼里。 但为求稳妥,孔谦还是找到了修《灵瘟圣典》的独眼驼背老者,即画诡阁三座林渎,邀请林渎与他一道走一遭,截杀郭来,逼探南奕情报。 林渎不屑道:“孔老二,你这胆子未免也忒小了。如是为了对付南奕,你叫我出手帮忙倒也说得过去。结果只是对付个蜕凡小成修士,你也犯得着请我压阵?”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孔谦不以为意,从容说,“南奕乃是大气运者。如果真要对他出手,我非得请动至少四位,合我共计五人,有着九成八的把握,方才想着正面与他斗法。” “至于说郭来,虽然眼下只有蜕凡小成修为,但到底也是曾经蜕凡圆满过,似是为了转修真气武道,才二次蜕凡重修。” “依我看,也不能太过小觑,或可将其视作蜕凡大成修为。” “再者,我此行是为将他拿下,好逼问情报,而非斩杀了事。要想活捉郭来,稳妥起见,还是麻烦林老三你,替我压阵。” “而且……南奕既是大气运者,虽行事跋扈,敢在城内悍然强杀林夜,却也定然不是莽撞无智之徒。” “就算他不知我等存在,也未必不会防范其他修士,于暗中跟着郭来护送一程。” “所以,我等届时先做乔装,由我假借世家名义,拦截郭来。” “若南奕未曾暗中跟随,便由林老三你暗咒郭来,给他下瘟种蛊,好助我拿下此人。” “若南奕是以郭来为饵,暗中设局,我俩联手,亦能全身而退。” 孔谦目光闪烁,未虑胜先虑败。 如果可以,哪怕只是对付郭来,他都想再叫几人。 但请人出手助阵,不论事情难易,都需提前备上一份出手费。 毕竟,他们几人因利相合,相互间不讲人情。请人帮忙耽搁修行,肯定要找补回来才行。 孔谦掂量了一番,最终还是选择了只叫上林渎帮忙。 林渎依旧面色不屑,觉得孔谦太过小题大做。 但他也不说什么,只是伸出右掌摊开,示意孔谦先给钱。 孔谦遂从乾坤戒中取出三枚金元,交给林渎。 林渎这才不置可否地随孔谦离开画诡阁。 因体貌不雅,且有恶臭,林渎深居简出,甚少出门。 他与孔谦,若以惯常打扮走在街上,一个浑身褶皱与老人斑,一个身着破烂道袍,俨然是一对流浪乞丐,根本不像修士。 不过收了孔谦三枚金元,林渎好歹是将异状收住,只驼着背走路。 孔谦亦是换下破烂道袍,穿粗布麻衣。 等出城一截路后,两人更是戴上了面具遮掩面容。 不过戴上面具的林渎,心情不太爽利。他扫了眼附近树上搭窝筑巢的几只乌鸦,哼哼道:“怎么最近感觉乌鸦蛮多。” 一边说着,林渎心中一动,给附近几只乌鸦挂上瘟毒。 孔谦看在眼里,随口道:“或许是受寒鸦树影响,变得更加聪慧,更加容易找到吃的,就多了起来。前些天,城中鸦群甚至还学会了抢人珠宝首饰,被我施术打消它们这一念头。” 说完,孔谦运转法力,隔空处理掉林渎下瘟的乌鸦,避免瘟疫传开。 此处毕竟是离京城附近,因果太重,由不得林渎肆意传播瘟疫。 孔谦虽不会对林渎做法说三道四,却会抢着处理掉这些乌鸦。 他内心感动:吾之行,圣德也。 林渎见状,心中暗骂了一声虚伪,却也没再对无辜鸟兽滥用术法。 毕竟,蹂躏普通鸟兽,于他而言其实也无甚滋味。适才出手,更多还是嫌弃几只乌鸦的叫声太过聒噪。 林渎随口道:“孔老二,等你逼问完情报,将那郭来让给我。听说他是一道真气法脉之主,正好让我瞧瞧,用他所炼之蛊,会与寻常修士有何区别。” “你我届时,可一起研究郭来体内真气。至于用他炼蛊,却是不急,容我想想可否有其他安排。”孔谦顿了顿,“而且,真要炼蛊,肯定是用南奕炼蛊十倍于郭来。” 林渎嗤笑:“净说些糊弄人的鬼话。就算我等联手助你,届时也至多能将南奕斩杀,哪敢留其性命?” 南奕有大气运加身。 但此世修士,凡是能修出名堂者,皆有气运。 再是大气运,也只不过会让人提高警惕,尽可能地准备周全再动手,而不至于叫旁人望而生畏。 不过,大气运者确实容易死里逃生。所以真要到对付南奕时,林渎等人一定是往死里下毒手,绝不会妄想着活捉南奕。 ———— 0285 螳螂捕蝉黄雀后 林渎与孔谦传音对话间,提前赶向通往君山福地的官道左近埋伏,预先布置法阵。 但在法阵布置完后,过了半日,孔谦突然皱眉,说:“可能白布置法阵了。” “哦?怎么?难道不准备借道君山福地了不成?”在旁玩虫子的林渎,好奇问道。 虽然他们所在,不算是啥必经之地。如果不走官道,完全可以从荒野山林里绕行至君山。 但正常来说,都应该会打从这过才对。 孔谦略显不快地说:“郭来这人,不走寻常路,每走一截便会折弯,不仅没走官道,更是没走直线,兜兜转转折弯好几次。” 孔谦之前在饭馆包下一件临江雅间小酌,实是冒着可能会被南奕注意到的风险。 而他之所以甘冒此险,不仅是为了第一时间于近距离施展「捕风捉影」,更是为了收集南奕三人气息。 他眼下,正是以郭来气息为媒,「捕风捉影」,借此推算郭来行踪。 结果,郭来的行动轨迹,竟叫孔谦一阵无语。 曾几何时,南奕顶着魔修宫劭的神识窥探,无甚规律地兜兜转转,将一个时辰的路,绕出三四个时辰,硬是没叫宫劭猜到他的目的地。 而现在,虽然郭来大方向仍是赶往君山,但无甚规律的不断折弯下,同样叫孔谦拿不准郭来具体会打哪经过。 孔谦又不可能跑去君山脚下布阵埋伏,在算出郭来的行动轨迹后,一时无言,竟不知该如何评价。 他在考虑自己以后赶路,若是不赶时间的话,要不要也这么玩。 虽然有些耽搁时间,但用来规避被人埋伏的风险,倒也确有实效。 像眼下,孔谦实时感应郭来行踪,虽然也能抢先一步埋伏,却没法布设法阵。 而没法布设法阵以逸待劳,顶多叫人初时遇袭稍显惊慌,却是谈不上多大的先手优势。 孔谦看了眼自己布置的法阵,眼眉微跳,却是有些可惜浪费的布阵材料。 这可都是白花花、黄灿灿的金银元啊。 孔谦吸了一口气,忍住想骂人的冲动。 林渎在一旁,暗自好笑。 反正是孔谦自个小题大做非要布阵,眼下就算浪费了布阵材料,也与他林渎无关。 他乐得看孔谦笑话。 不过看笑话归看笑话,林渎问道:“你别光算郭来的行踪,也赶紧算下南奕的。别你早就啥时候暴露了都不知道。” 此世修士,尤其是南洲修士,心眼都多,皆不是傻子。 就算孔谦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凰念儿发现,也会预先考虑南奕已然察觉他的可能性。 所以为求稳妥,他才特意请了林渎陪同,想着: 就算南奕有大气运加身,在根基虚浮的情况下,战力都能强于境界,也顶多相当于蜕凡圆满修士; 他与林渎两人联手,就算南奕有所谋划,只要不是请来玄阶修士出手,或诸多蜕凡修士组团围杀,便有全身而退的底气。 而前者,孔谦不觉得会有玄阶修士这么闲,硬是不顾自身修行地陪着南奕混迹凡世;后者,则是不大现实。 姑且不说南奕能否请动,真要是请动了诸多蜕凡修士,动静也绝对小不到哪去。 所以,就算南奕是以郭来为饵,暗中布局谋划,在不引起太大动静的情况下,也顶多请动一两位蜕凡修士。 更不说,孔谦同样收集有南奕气息,也能以「捕风捉影」推算南奕行踪。 “南奕似是有防备推算的诡器在身。我隐隐感觉,如要直接推算南奕情报,或会遭遇阻碍。”孔谦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若只是间接推算,倒是无碍。” “纯以南奕气息间接推算,其距离未变,应是尚在城中。不过具体所处方位,我顾虑惊动南奕,却是未加细算。” 林渎抬了抬眼皮,看向孔谦掐诀的右手,说:“只要你确定南奕气息货真价实,知道其没怎么走动就行,倒是不必非得去算南奕所处方位。” 孔谦点了点头:“放心,我现场收集的气息,绝无问题。” 林渎闻言,放下心来。 既然与南奕结下因果的孔谦如此确信,林渎自然是放十万个心。 毕竟,孔谦不会拿自个小命开玩笑。 而随着郭来逐渐接近君山,孔谦两人也在不断调整着埋伏之所。 虽然没有充足时间埋设法阵做先手布置,却也能打郭来一个措手不及。 在以有心算无心之下,且还是两位蜕凡圆满修士蹲守一个蜕凡小成修士,不论孔谦还是林渎,皆是自信满满,绝对能手到擒来。 ………… 却说郭来动身之前,南奕为其践行之后。 南奕几人离开饭馆,头也不回地赶回洛宅。 但在饭馆外不算太近的某处树上,有一只红黑色的乌鸦,正立在枝头。 南奕传音凰念儿,告知孔谦今日在店内的乔装模样。 过了一阵,当孔谦离开饭馆时,其心中正想着收集南奕气息后可以使上哪些手段,以及在犹豫是请李子隐帮忙,还是请林渎帮忙。 而他的这些思绪,不加防备下,全被凰念儿给看了去。 凰念儿并未跟踪孔谦,只是在孔谦离开其视线后,回返洛宅告知南奕。 于是,南奕不仅知道了孔谦「捕风捉影」之术的大概手段,也对李子隐与林渎,有了初步了解。 前者,出身青木宗,乃是一旁门小派的第二强者。虽然彼时蜕凡大成修为便已是第二强者,听起来会让人觉得小门小派太过寒酸,但李子隐走的是剑修之路,纯论攻伐之战力,确实极强。 而后者,修《灵瘟圣典》,搭配蛊虫之术,却是蛊毒皆精。 南奕此时,已知道了孔谦打算在前往君山福地的半路上设伏,只是孔谦最后会请动究竟哪位帮手,尚且不知。 不过,南奕略做思量,觉得李子隐性情淡漠,一点面子都不会给孔谦留,怕是极难请动。 他便将心思主要放在考虑孔谦会与林渎同行上。 而在南奕思索筹谋期间,凰念儿晚上赶去寒鸦树盘点鸦群,想通过读心神通简略获知鸦群今日所见。 结果,凰念儿发现少了伙安排在城外的乌鸦。 她心中一动,赶去城外。 凰念儿有着读心神通,巧妙运用之下,不仅可以让鸦群做其眼线,更是可以感应到自身是否被他人神识窥探。 她确定自己没被人暗中偷窥后,飞到消失乌鸦本该待着的一棵树上,稍加感应,发现那几只乌鸦被人法力碾压,已然化作齑粉,散于左近。 不过就算是齑粉,也会残留灵犀。 凰念儿虽无「捕风捉影」之术可根据灵犀回溯逆推,却是见多识广,能从齑粉之上察觉到一丝隐隐约约的瘟气。 如此,她即了然,知晓孔谦请动之人,果然是林渎。 只是……凰念儿稍有些不解。 看着像是林渎给几只乌鸦种下瘟毒,却被孔谦随手处理掉乌鸦尸体,避免传开瘟疫。 这操作有些离奇,叫凰念儿略感迷惑。 不过她也不往心上去,只管告诉南奕,叫南奕去琢磨揣测。 南奕沉吟许久,主要是在考虑请谁助阵。 他不在意林渎当时对乌鸦出手是否是手贱。 极端情况下,也无非是孔谦两人早已知晓凰念儿存在,并猜到他是打算以郭来为饵,遂故意演戏,滥杀乌鸦。 毕竟按正常逻辑,他俩如果知晓凰念儿存在,决计不会滥杀乌鸦,而是假装浑然不知。 这种情况下,他俩如果反其道而行之,随手打杀乌鸦,正可打消南奕怀疑。 当然,也可以基于反其道而行之,更进一步地反其道而行之。 但这种千层饼式的不断反转猜测,在南奕看来没什么意义。 反正最多,不过是双方皆已相互知晓对方情况,打明牌罢了。 就算孔谦等人知道他是以郭来为饵,最终胜负之关键,仍是取决于两方实力之高低。 孔谦请动林渎助阵,便是两位蜕凡圆满修士。如果他早知凰念儿存在,故意演戏,则有可能再请动一位蜕凡圆满修士。 再多,却是不大可能。 因为画诡阁摆在明面上,像林渎这等深居简出,基本不在画诡阁抛头露面,倒是好暗中离开。 但其他抛头露面者,一旦离开,久不出现,自然为人知晓。 同理,南奕虽可请人助阵,比如苏光、杜衡,但两人身为财度司、牧令司司长,行踪基本摆在明面上,也很难暗中离开。 所以,南奕一直在思索,如果要以郭来为饵,该请哪些人助阵。 就在这时,一只灵犀蝶穿梭虚空,飞到南奕身边不住徘徊。 南奕心中一动,从乾坤戒中取出代表脉楼客卿之位的紫金令牌。 灵犀蝶充当信使,除去可以将消息传给其他灵犀蝶外,还能传给自身标记之物。 而脉楼客卿令牌,正好能被东凌天的灵犀蝶联系上。 南奕取出客卿令牌,便见灵犀蝶振翅消失,旋即有一股灵犀流,自客卿令牌中流入南奕心神。 ——自身没有灵犀蝶的情况下,相当于不能互发短信,只能单方面收到特定来源的短信。 却是脉楼之主东凌天,正巧出关。 在得南奕之助获取余下半数红楼传承后,东凌天当即闭关,需快则半月、慢则数月,方才能破关而出。 而东凌天确实很快,半月出头,便将红楼传承彻底消化吸收,统合一体。 在出关后,东凌天并未大肆声张,而是邀请南奕脉楼一见。 南奕心下一喜,知是天意要让东凌天为他助阵,当即动身,悄然赶去脉楼七楼。 “恭喜道友道途完备、神通大成,破境有望。”看见东凌天气度卓然,南奕拱手笑道,“或许不需多久,道友便能破境筑基矣。” “道友谬赞,全是仰仗道友助我拿下传承之故。”东凌天回了一礼,并不自傲,和气开口,“不过今番功成,已无留在离京采集红尘气之必要,欲携脉楼上下,前往西境印证修行,找寻筑基契机。” “只是不知道友眼下,可还需要脉楼助力?” 东凌天闭关前,给了南奕客卿令牌,让南奕可以调动脉楼修士,为其助力。 南奕先是靠着脉楼情报,颇为顺利地说服九部官员,成功争取到真气武道的合法名分;接着让脉楼修士配合苏光,于京畿之地快速传武。 东凌天自觉,南奕后续应是用不上脉楼修士帮忙。但他要带脉楼修士赶赴西境,总是要提前给南奕打声招呼,遂邀南奕前来一会。 “幸得脉楼众道友相助,真气武道眼下已在京畿之地成功站住脚跟,倒是不需再帮忙传武。”南奕客套了一句,“不过奕明日怕是要与人斗法,不知楼主可能为我助阵?” 南奕将他与孔谦之间的恩怨,简单交代了一番,并说孔谦邀请林渎助阵,欲在明日埋伏郭来。 南奕没有说他具体是用何手段获取的情报。 东凌天也不在意,径直应下:“此事好说,明日我随道友一道,暗中跟在郭道友身后即可。” “不过脉楼乃我道器「红尘万象塔」所化,一旦收走,定为他人知晓,却是不好携带。” 似是怕南奕觉得他不愿诚心帮忙,东凌天话锋一转,立即笑道:“只是道友放心,就算不带「红尘万象塔」,只要对面当真仅有两人,我至少也能留下一位。” 东凌天这话,说得底气十足。 南奕却是相信。 因为,东凌天虽未开辟新道,却继承有红楼道统。得一方道统作为底蕴,加持之下,虽仍旧不能越阶斗法,却是远胜同阶。 而南奕,也并非只能找东凌天帮忙。 在东凌天答应助阵后,南奕又悄然赶去找杜衡。 作为陶知命的至交好友,杜衡也当南奕为自己的半个晚辈。他虽不便亲自出手助阵,却能将「均仙索」借给南奕。 如此一来,既有东凌天助阵,又借有玄阶诡器「均仙索」,南奕有了全身而退的把握,自然不再犹豫。 他回返洛宅,嘱咐郭来明日动身出城后,故意不断折弯,不给孔谦等人提前布设法阵的机会。 ———— 0286 攻守易势孰能胜 南奕没有向郭来明说。 但郭来不傻,见南奕说得郑重,又想起南奕今夜在外奔波,登时猜到当是有人会在半道设伏于他。 会是谁呢? 在自己没有与人结怨的情况下,只可能是冲着南奕,却打算先将自己拿下问话的南奕仇家。 除了林夜,郭来感觉南奕最近没怎么得罪人才对。 所以,如果当真会有人冲着南奕而来,应该便是南奕在源武会上提及的画诡阁孔谦。 郭来知道孔谦乃是蜕凡圆满修为,却并不怎么惊惶。 既然南奕已经做出安排,敌明我暗,郭来自然不担心。 他也不管南奕究竟做了哪些安排,只于次日早,照常出了离京城,然后在出城后,每走一截路便取出一个骰子随意一抛,根据骰子点数调整折弯的角度。 待得日上三竿,眼看着便要钻进一片密林的郭来,忽然又取出骰子一丢,硬是折弯,贴着密林边缘晒着太阳走。 但郭来没走几步,忽有一道身影,自密林深处暴起跃空,施展术法「铄金毁骨」袭向郭来。 “兹有罪民郭来,践踏花草,碾压虫豸,罪不可赦,论罪当斩!” 伴着孔谦的振声宣判,倏忽间一道刀光凭空形成,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划破黑暗,似是自天际垂落斩向郭来一般。 郭来感到一阵寒意,不由自主地猛然侧身,看向跃空而起的孔谦。 当此之时,郭来好似心神为之一夺,耳中只听得见孔谦震耳欲聋的宣判声,眼中亦仿佛只看得到孔谦,以及孔谦身前乍然亮起的夺目刀光。 郭来大惊失色。 他虽知道孔谦多半会埋伏于他,却也不知其具体会在何处设伏。 当孔谦暴起出手,郭来丝毫不掩饰自己骤然遭袭时升起的惊讶与失措感。 刀光急速逼近,沿途林木鸟兽皆被无情地碾成齑粉,仿佛一片绿洲被残忍地踏碎,并要紧接着踏向郭来。 竭力应对间,郭来只觉荒谬。 姑且不说“践踏花草,碾压虫豸”算是哪门子罪名,即便当真有罪,孔谦施术「铄金毁骨」摧枯拉朽般斩灭林木鸟兽,分明比自己罪孽更深重数十倍才对! 郭来油然感觉荒谬:这种玩嘴皮子的言灵类术法,可当真是双标至极! “吒!” 他怒喝出声,猛然爆发血气与法力,打破孔谦「铄金毁骨」所带来的恐怖威压,重获行动之自由。 但此时,刀光已然逼至眼前,由不得郭来及时躲闪。 所幸,郭来一路上兜兜转转不断折弯,不仅叫孔谦没能提前布设法阵,更是使孔谦最终埋伏的位置,离他稍有些距离。 这点距离,虽不能让郭来从容躲闪,却给郭来留了一点仓促应对的反应时间。 郭来猛然爆发全身血气与真炁,在千钧一发间,想也不想地使出自己最强的爆发类术法,「血刃噬」。 为了确保威能足够与孔谦早早蓄势的「铄金毁骨」相对冲,郭来甚至将自个诡器「血影幡」所积攒的血影傀,一并融入「血刃噬」中。 霎时间,血染于空,有一道血色的血刃之影,飞速凝形于郭来上方。 血气四溢,刃影狰狞。 血刃甫一凝形,好似还在滴落血液,便激射而出,迎向孔谦「铄金毁骨」之刀光。 血影刀光相会,熠熠生辉间,炸开惊人的能量激流,卷向两侧。 狂风呼啸,尘土翻腾,能量激流肆虐,使得周围树木全数爆裂,枝叶飘零,亦有不少鸟兽化为血肉碎末。 短短数息,本就自林中深处斩出一条通道的密林,边缘处彻底变得一片狼藉,充斥着浓厚的尘土味与血腥味 郭来一度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和恐惧的阴影。 但他不顾一切地灌注真炁,并将「血影幡」储备的血影傀全数抽空,终究使得「血刃噬」堪堪挡住孔谦刀光。 然而,一招之间,郭来是已经竭尽所能地全力爆发,孔谦却只是提前蓄势的一道术法,固然认真,却非全力。 郭来眼神中闪烁着不甘与坚定。 若他全盛时,同为蜕凡圆满修为,绝不至于如此狼狈,竟只接下一招,便隐隐有些力竭。 但他坚信,南奕以他做饵,就算有些风险,也绝对不会是让他送死。 所以,郭来神色坚定,毫无开口求饶之意。 孔谦不在意郭来的眼神变化。 他在空中一踏,无视仿佛要将空气一并撕裂的能量激流,沿着适才斩开的通道,俯冲向郭来。 且俯冲同时,孔谦覆掌一压,使出第二道术法,「作茧为牢」。 “尔既有罪,便该认罪伏诛。” 孔谦言辞中,并未掩饰自身的不满情绪。 看到郭来适才即将入林时,莫名其妙地摸出骰子来抛,并根据骰子点数折弯,孔谦登时想起自己之前浪费的布阵材料。 他含恨出手,毫不留情地攻向略显惊慌的郭来。 一时间,孔谦要将郭来一下打死的架势,叫人根本看不出他是打算活捉郭来。 但郭来的表现,不出孔谦所料。 换成寻常蜕凡小成散修,毫无防备下遭遇他提前蓄势的术法袭杀,最次也是身受重伤。 但郭来表现可圈可点,仅仅只是借助了一件黄阶中品诡器之力,便能堪堪接下「铄金毁骨」之刀光,连轻伤都没受。 不过,没有受伤,却近力竭的郭来,在孔谦眼中仍旧只是待宰羔羊。 他气都不带喘地补上第二道术法,「作茧为牢」。 此术,既可用于自身守御,亦能用来镇压困束他人。 郭来爆发全力,本想在接住刀光后抽身急退。 结果,浩瀚压力压下,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郭来若想迈步,竟似要背托着一方空间一起迈动步伐。 他只觉寸步难行。 然后,转眼功夫,孔谦便俯冲至郭来前方不远处站定,欲近距离施法,不给郭来躲闪反应的时间。 但就在这时,郭来后方不远处,显露出一道身形。 却是南奕法力勃发间,震破了匿息符与匿形符。 而比南奕术法更快的,是一道骤然闪耀的金光。 金光刺中孔谦,瞬间化作一道光索,将孔谦套了个正着。 不过这一次,金光不仅套中了孔谦,更是圈住了郭来。 光索绷紧,“与仙同甘”果断发动。 孔谦,郭来,以及南奕。 三人修为在一瞬间均衡,一个跌、两个涨,同时变为蜕凡大成。 在孔谦气势猛地跌落间,原本已近力竭的郭来,体内再次涌现出源源不断的真炁。 郭来狞笑,运使「秘魔残血剑」,祭出一道血色剑气,对身前不远处的孔谦表示热烈欢迎。 血剑直刺,转瞬即至。 孔谦仓促间施展不开其他手段,只得强忍修为暴跌之不适,继续加码「作茧为牢」,厉声道:“贼子安敢!” 原本能将郭来整个人都镇压得难以动弹的无形压力,改为镇压郭来祭出的血色剑气,使其划过一条弧线,最终没入孔谦脚下泥土里炸开。 但没了压制的郭来,运使「血影舞」,身周缭绕的血气化作血色气焰,并在高速移动间刮起诸多血色刃光,劈头盖脸地激射向孔谦。 又有南奕,凭「天子剑」借法,同样挥洒诸多剑气,如影随形般紧紧纠缠孔谦。 适才还气势汹汹的孔谦,在「均仙索」生效后,不过刹那,便不得不转攻为守,煞是狼狈。 他看向南奕,难掩惊愕地问:“你明明气息未动,远在京城,怎会出现在此地?” 孔谦以南奕气息为媒「捕风捉影」时,虽觉察到一股阻力,猜测南奕有防备卜算之法的诡器在身,并未细算南奕具体方位,却能明确南奕气息之本体间距多远,由此断定南奕应是在离京城中无误才对。 南奕嘴角上扬,并没有向孔谦解释的想法。 他暗中跟在郭来身后,实是与分身裘长生合体,由裘长生利用匿息符、匿形符尾随郭来。 等到适才出手时,方才从分身切换为本体。 之前说过,本体与分身合体时,只能以一人之体行走人间。 或是本体,或是分身。 孔谦推算的是南奕本体,与裘长生何干? 裘长生一路匿息,未叫孔谦察觉。 而南奕本体则相当于不存在,未曾在人间行走。孔谦只做间接推算,自然会误以为南奕本体不曾走动,便是待在离京城中。 当然,即便孔谦想直接推算南奕方位,有「莫测戒」在身,也能叫其推算落空。 南奕不做解释,只是冷笑道:“你我有不死不休之因果,缘法使然下,我既察觉有异,自然会出现在此地,取尔性命,祭奠南天城卖梨果农。” “好个狂徒,竟为区区一凡人,与我结怨。”孔谦气极反笑,“我看你是有取死之道!” 说实话,南奕彼时接下诡契,更多是情势使然,唯有接下诡契,答应果农诡灵为其报仇,与孔谦结下不死不休之因果,才能顺利通关灵境,拿到十年道行之灵性反馈。 对于孔谦,南奕一开始还是秉持着无冤无仇之观感,只当孔谦惹到自己纯属孔谦他倒霉。 但在当真见到孔谦,与其打交道后,南奕油然生出反感,乃至恶感。 只因孔谦双标至极,且自视不凡的口吻,着实令南奕心中生厌: 双标狗,必须死! 南奕冷声:“凡人固然羸弱,可以被你视作猪狗。但在我眼中,你的性命,远比猪狗还不如。” 孔谦震怒:“放肆!吾行圣德教化,功在万民,岂容尔一狂徒诋毁圣道!” 孔谦不知南奕具体是何时察觉的端倪——但想来,多半是他昨日冒险收集气息,叫南奕察觉有异,生出了防备之心。 孔谦承认,南奕借取「均仙索」,算得上是一个妙招。 「均仙索」作为玄阶诡器,就算偏向辅助,不重攻伐,也能轻易左右黄阶层次的战局。 孔谦原本蜕凡圆满的修为,被「均仙索」一套,立即被拉到与南奕、郭来同一水平。 瞬间没了修为优势不说,还会被南奕两人二打一。 倘若真是孔谦仗着修为优势,独自一人便来埋伏郭来,定会落得狼狈不堪。 就算不至于轻易身陨,也绝对会吃上不小的苦头,受伤匪浅。 但现在,被南奕两人按着头打、苦苦防守支撑的孔谦,仍旧气定神闲,毫不焦急。 他传音林渎:“林老三,出手吧!” 藏在暗处的林渎,怪笑道:“桀桀桀,孔老二,我就说你别净想好事,这不果然钓到了大鱼。” 而比他怪笑声更早一步抵达战场的,是两股突然从地里钻出的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纠缠在南奕两人身上,不断往两人体内渗透。 此乃瘟毒。 黑气刚一入体,郭来便觉得法力运行不畅,仿佛十成力,平白去掉了三成。 接着更有种种异样生出,恍如万蚁噬心。 不过痛感刚生,南奕随手甩出的一道琉璃净火,已经落在了郭来身上,替其祛除异状、焚灭黑气。 南奕有「全愈」天赋所化的琉璃净火,最是不惧此等左道异术。 他朗声道:“藏头露尾的无胆鼠辈,有种就现出身形,与吾正面较量高下。莫要拿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左道异术来丢人现眼。” 玄阶诡器「均仙索」,可以同时均衡多人的修为。但一经使用,却是没法在使用期间追加新的被均衡者。 换言之,南奕已没法再拿「均仙索」均衡林渎修为。 但南奕言辞豪迈,根本没将林渎放在眼里,仿佛林渎蜕凡圆满之修为,在其琉璃净火下,只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林渎闻言,怪笑道:“桀桀桀,好孙子,你要这么着急见爷爷的面,那你就好生看看爷爷到底在哪。” 话音落下,忽有无数蛊虫,自林中铺天盖地地飞出,遮蔽天光。 南奕一眼望去,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蛊虫。 更夸张的是,这些蛊虫,竟全都相当于蜕凡境界。 虽然绝大部分都相当于是蜕凡未入门,属于被林渎强行祭炼至蜕凡境界,徒有其表。 但亦有少部分蛊虫,是蜕凡入门与蜕凡小成,怀有异力在身。 以及极个别蜕凡大成与蜕凡圆满的蛊虫,纯论气息,隐隐还在郭来之上,或许蕴有奇异神通。 ———— 0287 十二金钗销魂阵 单个蛊虫,除非是蛊修本命蛊,否则就算有些奇异神通,也不足为惧。 但,架不住蛊虫数量多啊。 俗话说得好,蚁多咬死象。若没有适于清场的术法,面对遮天蔽日的虫群,就算南奕「全愈」天赋能克制瘟毒邪术、咒术,也不可能应付得了林渎积攒至今的无数蛊虫。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清朗男声响起。 “找到你了。” 却是东凌天隐于一旁,观望至今,终于找到了林渎具体的藏身方位。 林渎脸上的笑意顿时止住,转为一丝忌惮:东凌天竟已破关,且相助南奕? 他们只知道东凌天在半月前闭关,却不知东凌天之所以闭关,乃是在南奕相助下得到了剩下半份红楼传承,自然更没想到东凌天会在悄然出关后助阵南奕,不惜与画诡阁结仇。 这一下,孔谦两人原本的修为优势,彻底不复。 孔谦被「均仙索」拉到蜕凡大成,反倒是双拳难敌四手,只能勉力应付郭来与南奕的联手进攻。 而林渎与东凌天同为蜕凡圆满,交锋之下,自然也抽不出余力去帮孔谦。 好在,没收到脉楼消失不见的讯息,便说明东凌天并未带走「红尘万象塔」。 ——离京城中若是有谁明显像是被南奕请动,画诡阁明鸾虽与孔谦不太对付,不会助阵孔谦,却也多少会传个讯息。 所以,孔谦两人知道,苏光、杜衡等人,都在离京城中,不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他俩只是没料到,南奕不仅借走了杜衡「均仙索」,更是将前两天还在闭关的东凌天请来助阵。 不过,按照东凌天往日情报来预估,林渎自觉自己对上东凌天,虽然拿不到什么优势,却也不至于不敌东凌天。 只要东凌天「红尘万象塔」不在,他俩便算是针尖对麦芒,姑且打个平手。 林渎内心想着孔老二自求多福吧,在东凌天出声刹那,果断指挥虫群调头飞向东凌天。 不过,东凌天却是没将林渎及其诸多蛊虫放在眼里,并不认为林渎能与自己半斤八两。 他朗声清喝,在找到林渎藏身方位后,一口气祭出了十二根金钗,于指尖跳跃急旋。 没错,为免提前弄出太大动静,东凌天确实并未带走道器「红尘万象塔」。 但,谁说他就一件道器了? 在「红尘万象塔」之外,脉楼中有修为在身的三十六位侍女,每日修行,亦是在为脉楼祭炼十二金钗。 按照修行界的定义,这十二根金钗,同样可称为道器,蕴含强大威能,各有神异。 东凌天以前出于藏拙的心思,外加十二金钗是通过门下侍女祭炼缓缓增强的威能与神异,便至今不曾动用十二金钗,只凭「红尘万象塔」闯荡离京城,打下脉楼的名头站稳脚跟。 但现在,眼瞅着不日便将携脉楼众修赶往西境,东凌天不再藏拙,正式祭出了十二金钗。 他要让林渎睁大狗眼瞧瞧,身为一方道统之主,哪怕同为蜕凡圆满修为,他也一样能轻易胜之。 东凌天右手一挥,十二根金钗瞬间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金色的轨迹,落向四面八方,仿佛扎入虚空,并转瞬勾勒形成了一座巨大的金色法阵,将整个虫群连带着林渎一并框住。 东凌天嘴角上扬,泛起一抹自信的笑意。 寻常修士布置法阵,需布下阵基、勾勒阵纹后,费心牵引气机,耗时良久,方能成阵。 但十二金钗相互之间自带气机勾连,既是各有神异的道器,也可充作阵器,瞬间布下十二金钗销魂阵。 十二金钗销魂阵既成,立即吸引了林渎与孔谦的目光。 只见阵中金芒闪烁,交织勾勒间仿佛是在谱写乐章,使法阵阵纹变得越来越繁复,也散发出不加掩饰下愈发恐怖的威压。 林渎见状暗惊,没想到东凌天竟有此等阵器,能瞬间展开布下如此高深的法阵——十二根金钗数量太多,林渎甚至不敢想这是道器,只当是阵器。 他心中升起一丝退意。 南奕请得「均仙索」与东凌天助阵,已不在林渎与孔谦联手之下。再想拿下郭来,已如痴人呓语。 与其强自斗法,不如果断撤离。 但身陷阵中,林渎不好遁离,只得先看看东凌天法阵成色。 他深吸一口气,强提斗志,双手掐诀,于口中念念有词,指挥着铺天盖地的蛊虫,化为一道道黑影,继续冲向东凌天。 然而金芒闪烁间,一众蛊虫先是变得异常沉重,仿佛被法阵镇压,寸步难行。 接着,金钗与金钗之间,勾连衍化的金色阵纹,像是化作游龙,在穿过虫群时大口吞食。 被游龙吞食过后的蛊虫,看似还在原处,却彻底失去了生机气息,哗啦啦地如雨一般洒落。 目睹此幕,林渎心中焦躁。 他没想到,自己瘟毒之术被南奕琉璃净火克制;蛊虫之术,又被东凌天十二金钗销魂阵克制。 如果坐视不管,他辛苦积攒的蛊虫,不等靠近东凌天,便会被十二金钗销魂阵轻易消磨殆尽,连一点用都起不到。 于是他咬了咬牙,决定毁去一处法阵阵基,好打破法阵之封锁。 林渎身形一晃,出现在其中一根金钗前方不远处。 他看着东凌天挂在脸上的自信笑容,心中恼怒更甚,双手合十,瞬间有滚滚黑气自掌心涌出,席卷向金钗,欲将其污染坏掉。 然而,这一下,就像是捅了马蜂窝。 金钗成阵,轻取虫群,其实只是法阵自发运转下随意清场,并未全力以赴。 简单说,就是十二金钗只发挥了阵器之效,尚未全力展开道器道韵。 东凌天布下法阵,困住林渎,随手灭杀虫群的同时,实是在与南奕传音商量: “南兄,我若全力出手,必定惊退另外一人。眼下孔谦与林渎两人,我是留孔谦放林渎,还是拿下林渎?” 东凌天作为一方道统之主,全力出手,自信远胜于寻常蜕凡圆满修士。但孔谦二人也不是站着不动的活靶子,真要拼命逃窜,东凌天也只敢保证留下一人性命,叫其无路可逃。 东凌天本以为,南奕会优先对付孔谦,毕竟与他结下不死不休之因果者,乃是孔谦。 却不想,南奕闻言后眉头一挑,立即杀气腾腾地开口:“先杀林渎!” 双标狗必须死,但玩弄瘟毒的,更得死。 南奕穿越前,正值天夏惨遭疫情一年有余,甚至还看不到真正解决疫情的希望。 对于玩弄瘟毒者,南奕同样有着天然的恶感。 他的想法很简单。 与孔谦结有因果,换个角度想,就是孔谦哪怕逃得了一次,也一定会在缘法使然下再次撞上他。 但林渎没有结下因果,一旦跑了,就未必还有机会堵住。 所以,先杀林渎! 东凌天微感讶异,却也很是无所谓地应下。反正于他而言,杀谁都一样。 当林渎意欲使黑气卷向金钗加以污秽之际,东凌天彻底催动十二金钗销魂阵。 十二根金钗霎时迸发出冲天的璀璨金光,并散发出独特的道韵波动,交织成网,封锁此方空间。 金光昭昭,使得阵中黑气,如雪一般转瞬即化。甚至连林渎自己,受金光照耀,都有一股蚀骨销魂之感。 林渎惊骇失色,亡魂大冒。 他完全没想到,这十二根金钗竟不仅是阵器,更是各具神异的道器!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东凌天是为南奕助阵,不将杀招用来优先诛灭孔谦,居然拿来对付他! 林渎二话不说,当即解体大爆,欲舍了肉身,强行打破十二金钗销魂阵的封锁,只让自己的本命蛊遁逃而去。 但伴着金光冲天,东凌天清朗的吐字声,在此刻恍如催命。 “一张机,春风吹过花满枝。” 第一根金钗,道韵飘荡,恍如春风。只是沐浴“春风”下,林渎解体大爆,血肉刚刚散开,就被“春风”吹着重新塞回一处——只能说是塞回一处,而非原路塞回。 因为各种血肉肢体位置错乱,完全是被强行拼成了一个畸形怪物。 林渎想用类似自爆的解体大法冲破法阵封锁,竟赫然被第一根金钗生生给按了回去。 “二张机,夏雨洒落流水远。” 第二根金钗,微微一旋,阵中顿时金光如雨。 不论是变为畸形怪物一般的林渎,还是其诸多蛊虫,被“夏雨”一淋,都顿时化作了血水。 但林渎仍旧没死。 他适才之所以不假思索地解体自爆,除去他感知到金钗威能欲作逃离外,也是因其功法特殊,早已将自己炼作瘟蛊之体—— 林渎每一块血肉,不仅蕴含着恐怖瘟毒,更是其本命蛊的子蛊。 他解体大爆,乃是全身子蛊自爆。只要本命蛊能逃出去,便不算真正伤到根基。 而现在,虽然血肉化作了血水,但对林渎而言,只能算是存在形式略有改变,并不影响其子蛊本质。 不过,十二金钗销魂阵,也同样只是个开始。 “三张机,秋风扫尽残叶离。” 第三根金钗,紧随其后。 对于生命力顽强,化作血水都不当回事的修士,一阵“秋风”吹过,斩断血水之间的联系,强行将其斩为多个个体。 林渎心神,也连带着被斩成了多块,仿佛同一时间有多个截然不同的视角叠加。 不过他常年驭使蛊虫,早已习惯了分心多用,一时倒也不算遭遇重创,甚至还能神识扫向一旁,欲叫孔谦想办法支援自己。 然而,东凌天正式催动十二金钗销魂阵时,是同时吓住了林渎与孔谦。 林渎被困法阵中,哪怕第一时间解体大爆,都没能打破法阵封锁,无法遁逃。 位于法阵之外的孔谦,却是惊骇之下,甩手丢出一个木偶。 木偶与孔谦容貌一样,一副舍生就义的慷慨激昂模样,竟将南奕与郭来的术法攻击,全都吸引了过去。 趁着攻势被引走,孔谦展开遁术,果断溜之大吉。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余音声中,孔谦根本顾不得搭救被他请来助阵的林渎。 哪怕遁去三里,脱离「均仙索」作用范围后,孔谦修为恢复了蜕凡圆满,也丝毫不曾停留,毫不回头地狼狈西逃。 林渎狂骂不已。 虽然他若逃了出去,也不会搭救孔谦。但他可是孔谦请来助阵的帮手,被孔谦这般卖掉,着实可恨。 已经变成好几摊血水的林渎,并不束手就擒,运使术法,又从血水身化黑烟,聚于一处,算是化解掉“夏雨”与“秋风”。 但第四根金钗,已然展开道韵。 “四张机,冬雪覆地白如玉。” 有“冬雪”降下,将滚滚黑烟复又压落,全然遮掩覆盖。 这一次,不同于“夏雨”只是将血肉化作血水。“冬雪”之下,生机命力飞速流失,竟让林渎一时提不起劲,只觉虚弱至极。 “五张机,晨曦初照万物苏。” 第五根金钗微微一动,使阵中道韵又是一变。 原本被“冬雪”覆盖住的林渎,在金光照耀下,竟有一种复苏转好的感觉。 这股感觉不是错觉,但林渎情愿它只是错觉。 因为,复苏之事物,并非是他。 就好比女子怀胎,怀的只会是吞噬母体以维生的全新生命。 林渎不寒而栗。 十二金钗销魂阵的前四招,对付寻常修士或许有用。但他乃是瘟蛊之体,生命力顽强,固然有些狼狈,却不至于伤及根本。 于他而言,只要能成功逃离此阵,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但这第五招,简直就是在挖他的根。 原本任凭东凌天如何施为,都一直在掌控之中的血肉子蛊,开始失控。 林渎心中发狠,趁着尚只是刚刚出现失控迹象的苗头,直接献祭将要失控的子蛊,反哺自身,重振元气。 “嘭”的一声。 滚滚黑烟炸开“冬雪”,在半空中重新汇聚于一处,凝为人形黑烟。 林渎顾不得化出血肉人样,而是一边献祭自身部分子蛊,一边耗损寿元施展「天人五毒」。 此毒,循依魂魄真灵而击,仿佛处于不同的维度,竟直接穿过法阵,直冲东凌天。 东凌天眼神一厉,施展「梦中游」,接连数次短途闪烁。 然而,「天人五毒」所化的黑烟,锁住东凌天魂魄真灵,不论东凌天如何闪烁,都如影随形般死死咬着他追,叫东凌天避无可避! ———— 感谢q阅书友「佛魇」打赏100 (本章完) 0288 魂归来兮同赴死 在上古,「天人五毒」乃是六道轮回教「罪人道」法门秘术,采千万凡人罪孽加以炼制。 时光荏苒,没了蓄养凡人采集罪孽的修行环境,这部分散落传承,竟叫后人改为《灵瘟圣典》,通过散播瘟疫来积攒罪孽。 基本上,《灵瘟圣典》是以「乐声不起」、「身光忽灭」、「眼目失瞬」、「道境不舍」、「凡水着身」五大法种分别炼制蛊毒,再以总纲「天人五毒」为蜕凡之法,炼就瘟毒之体。 但瘟毒霸道,一般修士未等修成便会将自己毒死。 林渎遂取蛊修手段,补全道途,在炼成本命蛊之后,化血肉为子蛊,以子蛊藏瘟毒,最终炼就瘟蛊之体。 纯论威能,「天人五毒」至邪至毒,寻常修士根本不敢沾染一丝。 唯一遗憾在于,五种瘟毒单独使用还算容易,想五毒合一施展锁定魂魄真灵的「天人五毒」,所需千万凡人之罪孽在后世实在难以积攒,唯有耗损寿元才能功成。 不过林渎中了十二金钗销魂阵的第五招,子蛊将要失控,便干脆献祭子蛊,折去自身五五二十五年寿元,祭出「天人五毒」。 此毒无视法阵封锁,紧追东凌天不舍。 就算东凌天可以靠着「梦中游」随机闪烁来不断躲闪,也会因此顾不得催动十二金钗销魂阵,叫林渎得到设法打破法阵封锁加以遁逃的空闲。 这是林渎忙于应付十二金钗销魂阵的间隙,紧急想到的脱身之法。 然而,又一次「梦中游」随机闪烁后,东凌天刚好闪现至南奕附近。 「天人五毒」所化黑烟继续追击东凌天。 南奕却是一个弹指,弹出琉璃净火,截住黑烟。 在孔谦逃远后,没了孔谦修为均高下,南奕重新跌回蜕凡小成。 其琉璃净火不再像先前那般能轻易祛除邪异,而是与至邪黑烟僵持在半空。 靠着先天克制,琉璃净火依旧能缓缓焚灭黑烟。只是黑烟格外耐烧,便与琉璃净火僵持住,呈现拉锯久耗之势。 不过,南奕有海量内力与真气供应支撑琉璃净火,不必上来就直接以法力维系琉璃净火,却是不惧消耗。 而且最关键的是,南奕截住了「天人五衰」,也就使得东凌天腾出手来,可以继续催动十二金钗销魂阵,不给林渎可趁之机。 “孔谦,东凌天,南奕!” 林渎恨恨吐出三个人名。 如果他今日逃不掉,身陨于此,死前定要将三人往死里诅咒! 东凌天没有管林渎的怨怼之意,而是冷声道: “六张机,黄昏萧瑟一念洗。” 阵中的金光,似乎染上了一抹炽红。 原本好似怀胎分娩的复苏感,转为了昏昏沉沉的迷醉感。 林渎恍惚中,只觉自己心神蔓延,似与万物为一,共同沐浴最后刹那的夕阳余晖。 当夕阳坠落,林渎心神意识便将随之永坠黑暗。 林渎早已被十二金钗销魂阵折腾得心力交瘁,心防不稳,吃了法阵第六招,竟没能快速回过神来。 不过,某种意义上,林渎已经不再是人身。 眼瞅着林渎心神即将彻底被夺,其体内本命蛊,竟瞬间颤动,将其惊醒。 “狗贼。”林渎咬牙切齿,却已然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瘟毒之术被南奕克制,蛊虫之术被东凌天克制,林渎眼下,竟已技穷。 东凌天毫不留手,继续催动法阵。 “七张机,月明星稀寒雾欺。” 金光变得朦胧。 朦胧中却又透出一丝浑浊,好似夜间灰雾,实是万道源炁混杂一般。 金光穿透林渎,让组成林渎身体的黑烟四散挥发间,也让林渎心神陷入了混乱的回忆。 混乱,是因为他仿佛同时开启了无数视角。 每一个视角,都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些面孔,曾在生前饱受瘟毒折磨,痛苦哀嚎,于林渎记忆深处留下异常清晰的色彩。 他们有的是凡人,神情满是恐惧和绝望;有的是林渎朋友,或者临时合作的队友,眼中满是不解和愤怒。 但现在,他们眼珠转动,不约而同地同时“看”向林渎。 然后,一窝蜂地冲向林渎,将林渎心神彻底冲垮,撕碎成难以计数的若干份,各自瓜分。 “八张机,人生百态各有别。” 伴着东凌天的幽幽冷声,林渎被瓜分成无数份的心神,各自牵引魂魄,将林渎神魂也给撕裂碎成了若干份。 这一次,林渎所修的本命蛊,也只能当个摆设。 因为林渎恶行太重、罪业太盛,被十二金钗销魂阵循依因果进行攻击时,根本无从抵御。 甚至不等十二根金钗全数绽放道韵,只是堪堪展露三分之二的法阵神异,便已叫林渎彻底销魂,就此身陨。 不过,在「天人五衰」被南奕截住,叫东凌天腾出手时,林渎找不到破阵逃生的可趁之机,便已然做好了身陨道消于此的心理准备。 当他神魂消散,果真身陨时,其提前备好的手段,亦随之而动。 “呜哇!” 林渎乾坤戒破碎,竟似发出了宛如数千婴儿尖声惊叫之声,甚是凄厉尖锐,以及哀怨憎恨。 有浓郁的怨气自破碎的乾坤戒中溢出,然后林渎本命蛊,一只表面密覆鳞片宛如黑羽的「冥蝉」,竟于振翅之时,猛地张开口器,将浓郁怨气全数吸入其腹部。 与此同时,聚在一堆的人形黑烟,也就是林渎血肉子蛊,尽数炸开,炸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落向冥蝉体表,使得冥蝉鳞片甲壳愈发显得幽深。 在传说中,冥蝉一旦晋入玄阶,即可不经过灵境,直接出入幽冥阴世。 传说真假尚不可知,但在南奕眼前,同时吞吸了子蛊黑气与莫名怨气后,冥蝉忽然鸣叫出声:“喳!” 在此世修行界,能称之为本命者,基本都可视作与命混同。 如本命道器,多有替命之效。 若无替命之效,则是人在器在、人亡器毁。 冥蝉既是林渎本命蛊,又无替命之效,在林渎死后,自然也存活不了多久。 它猝然长鸣,却是在燃烧最后的底蕴,施展源于冥蝉的本命神通: 「魂归来兮」! 此神通,若叫南奕来说,应该是属于控制类神通,还是超级强控。一经使出,相当于对受术者魂魄真灵进行强制牵引,引向某一固定方位。 受术者若在固定方位,不会感觉有异。但其魂魄真灵被钉死在这里,如果不能化解此神通,便难离开。 因为,不在固定方位的受术者,魂魄真灵会收到强制牵引。若顺着牵引飞往固定方位倒也罢了,稍有抗拒之意,魂魄便会踹开肉体自行响应牵引。 但黄阶修士神魂离体,失了肉身保护后,几乎飞不了多远,便会被源炁侵蚀殆尽。 所以,黄阶修士一旦中了「魂归来兮」,就等于被强制控制住。 林渎往常使用这招,便多半是为了强控敌人。 他一身神通法种,除了需耗损寿元的「天人五毒」可视作爆发神通外,其余瘟毒或蛊虫,都偏重拉锯消耗,而不擅长一锤定音。 为补全道途架构,完善技能体系,林渎选择以冥蝉作为本命蛊,额外多出一式「魂归来兮」。 他往常斗法,最喜欢将敌人魂魄真灵钉死于他预先布置的主场。 如此一来,既能享受敌人被慢慢磨死期间的绝望情绪,又能避免被敌人突袭强杀——林渎只要保持适当间距,被钉死方位的敌人,即便有瞬移类神通,也休想突袭他。 但现在,冥蝉燃烧一切地使出「魂归来兮」,既是林渎的最后绝唱,也是要将弃他而去的孔谦,强行拉回战场。 这一刻,明明林渎神魂已然消散,南奕却从冥蝉猝然长鸣中,仿佛听到林渎的嘶声呐喊: “桀桀桀,孔老二,我若死了,你也休想逃!” 「魂归来兮」,属于直接生效的神通。 在预感自己难逃一死后,林渎将孔谦、东凌天、南奕三人,定为「魂归来兮」的受术目标。 即便他很快就被十二金钗销魂阵彻底销魂,其本命蛊冥蝉,也成功施展出「魂归来兮」。 神通一出,南奕与东凌天脸色皆是猛地一变。 所幸他俩本就离林渎不远,稍走两步,即不受影响。 南奕稍作感知,说:“此术以气息为媒,林渎趁斗法时现场收集的我俩气息,约莫能将我俩钉在此处一个日夜。” 东凌天点了点头。 他与林渎纠缠更深一些,气息被林渎收集得更多,大约要比南奕多上一个时辰。 不过一个时辰算不得什么,东凌天乐道:“林渎怕是平素就有偷偷收集孔谦气息,照他这么一钉,即便我俩不出手,孔谦也得钉死在此处大半年。” 三人是同时被「魂归来兮」钉住,相互间有个大概感应,知道另两人被钉的有多深,或者说多久。 东凌天两人,与林渎只是初次打照面,即便被钉也只会钉住一日左右。 若是与林渎斗法落入下风,想逃离远遁却被强控一日,自然是雪上加霜。 但林渎既死,他俩也不必费心该如何才能解除强控,只管以逸待劳,等待本已逃离,却又不得不赶回来的孔谦。 林渎一记「魂归来兮」,能将孔谦钉在此处近三百日。 可只要孔谦赶回来,面对以逸待劳的东凌天两人,莫说三百日,便是三炷香也够呛。 此时,冥蝉已经燃尽了底蕴,猝然止声,失去生机气息栽倒在地上。 东凌天抬手,法力一摄,将冥蝉躯壳摄入手中,收了起来。 南奕并无异议。 东凌天前来助阵,本就是还南奕助其拿下红楼传承的人情——虽然之前脉楼修士任凭南奕调动,也有情报助力,助南奕快速说服九部修士,但这种举手之劳,自然不够还清南奕人情。 所以东凌天出关后,二话不说相助南奕,即便要与画诡阁两位蜕凡圆满修士斗法,也都不皱一下眉头。 加之林渎本就是死于十二金钗销魂阵,南奕自不会与东凌天争抢战利品。 相反,在孔谦赶回来的这点闲暇里,南奕对林渎死时破碎乾坤戒而溢出的庞大怨气,有些下意识地蹙眉。 适才怨气溢出只是须臾,便被冥蝉尽数吞吸。 南奕心思尚在以琉璃净火与「天人五衰」较劲中,未及细看怨气,便已不见了怨气。 但仅仅只是短暂出现的须臾功夫,其怨气之庞大,便叫南奕有些在意。 虽然不清楚怨气源头究竟是什么,但匆匆一瞥,亦知这些怨气起码得残害数千人才能采得。 不管这些怨气来自于哪些人,林渎藏有如此大量的怨气,已超过了正常修行范畴,完全可以定为邪修乃至魔修。 如果林渎是魔修,那么画诡阁,也定然是魔门组织无疑。 身为魔门,不仅在离京城中经营产业,更是暗中积极推动离皇选妃提案。 南奕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 他甚至有心在待会从孔谦身上套取情报,比如突然问询孔谦相关事宜,再叫凰念儿暗中读心,探得究竟。 可惜,因是与东凌天同行,南奕并未带上由「梦蝶」之术捏得真实投影之躯的凰念儿。 而凰念儿神识若在现世没有承载之躯得以行走,也没法隔空施展神通窥探现世之人心。 南奕稍稍动念,便将此事暂且放下。 反正,画诡阁不过七位修士。 有林渎强行拉回本已逃走的孔谦,今日便能叫画诡阁七去其二。 不管画诡阁有着怎样的阴谋算计,肯定都不是直接冲着南奕而来——哪怕命数牵引下,最终会牵扯到南奕身上,都是后话,不急于一时。 天塌下来,个高的顶。 等高个子的巨人顶住第一波天塌冲击,他再站在巨人肩膀上思考何去何从,也为时不晚。 南奕气定神闲,同样开始准备斗法主场,静候孔谦。 他虽没有东凌天十二金钗这般可以充作阵器的道器,没法瞬间展开高深强悍的法阵。 但以「天子剑」自裴清雪身上借得冰凰之力,凭借其点化性灵之效,南奕同样可以提前点化出半个法域,即斗法主场。 不一会,万事俱备,只差孔谦一人入得彀中。 ———— 0289 孔谦东南飞扑火 有着林渎殿后,见东凌天用以布阵的十二金钗竟全是道器,孔谦果断丢出一个替身木偶转移攻击,毫无心理负担地立即遁逃,往西北方向急遁。 彼时形势危急,只要被十二金钗销魂阵罩住,就基本称得上是插翅难飞。 他们两人,只有一个逃生之机,就是看谁没被十二金钗销魂阵锁定。 既然东凌天选择了先对付林渎,孔谦自然当仁不让地果断撤离,急遁远去。 至于为何会选择先对付林渎,而放过他孔谦,孔谦也很快猜到南奕想法。 很显然,南奕无非是想着他俩之间结有不死不休之因果,缘法使然下,迟早会有再见之机,便想着优先斩除林渎。 孔谦又气又笑。 既是对南奕仿佛吃定自己一般的傲慢态度感到气恼,也确实有着一丝成功得逃的庆幸窃喜之意。 他略微平复了一下心绪。 孔谦不认为自己埋伏郭来是个昏招。 虽然他没想到南奕会将昨前天还在闭关中的东凌天请来助阵,但也是做有南奕请动蜕凡圆满修士助阵的心理准备。 只是东凌天的本领远超想象,除留在城中未动的「红尘万象塔」外,竟还另有十二根道器金钗,可以用来布下法阵痛下杀手,方才出乎孔谦预料。 好在,孔谦一直不曾小觑南奕,即便看起来只是埋伏郭来,也特意请来林渎助阵,有了全身而退的把握,方才出手。 所以,虽有些波折,但孔谦到底也是全身而退了。 ——至于林渎是否能逃得性命,这就不在孔谦考虑范畴内了。 反正只要自个没事,便算是全身而退。 然而,南奕与他结下的不死不休之因果,仿佛一根刺,始终扎在了孔谦心头。 南奕仗着此因果,在二选一的关键时刻,竟选择放走他。 此举固然傲慢,却也确实让孔谦一时有些没脾气。 他脸色阴晴不定,满心都在想该如何才能处理掉这段因果。 若有东凌天在旁护持,孔谦感觉,除非画诡阁全体联手,否则真没把握必杀南奕。 然而,在最好请动的林渎身陨后,孔谦不用问都敢肯定,其他人定然不会再来帮他。 毕竟,画诡阁虽是魔门,却只能算搭伙修行的松散组织。 林渎若死,其他人不仅不会想着找南奕或东凌天报仇,反而还可能会考虑离开京城暂避锋芒。 除非南奕管上万婴灵丹的闲事,碍了画诡阁全体修士的前路,否则孔谦私仇,始终成不了画诡阁的公怨。 意识到自己很难找到助力,又不想冒险独自对付南奕的孔谦,苦思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此时,孔谦已遁去五十余里,不至于被南奕等人轻易追上。 他寻了处落脚地暂歇,想抓紧时间,趁早了结他与南奕之间不死不休之因果,绝除隐患,避免因果纠缠下,迟则生变。 而了结因果,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难的方式,便是设法杀掉南奕。只要南奕身死,自然是一切皆休,再不会与他有着莫名其妙的不死不休之因果。 可惜孔谦思来想去,始终没想到能确保击杀南奕的法子,最终决定放过南奕一命。 至于简单的法子,则是真的简单,只要他死上一遍便好。 不管南奕死还是孔谦死,都能自然了结这段不死不休之因果。 而在此世修行界,所谓「性命」,亦是可以拿来进行计算数量的事物之一。 若无提前备好的复活或替命手段,因突然遭袭而丧命,大抵会是真的身陨道消,死得不能再死。 但要提前做好准备,死上一遍、抵去一命,却也不算啥大不了的事。 为了不让南奕后续顺着因果缘法,继续纠缠不休的情况发生,孔谦毅然决定先死为敬,趁早消除隐患。 身为散修,孔谦虽靠着加入画诡阁小有机缘,得以早早修至蜕凡圆满,胜过不少同龄修士,却终究算不得底蕴深厚,没能提前备有死后复活之手段。 但他作为鲁郡孔家余孽,实是继承有孔家部分传承。 孔家,准确说乃是当年孔郡的郡守之世家,亦是坐忘仙门麾下世家之一。 只是孔家曾与衍天教交恶,大战过一场。又在大战之后,遭鲁家发难。鲁家夺走郡守之位不说,还欲对孔家斩草除根。 孔家当时的家主名唤孔融,动用特殊手段送走孔谦,并将孔家部分传承匆忙交给孔谦。 主要是一些孔家原本用来补全坐忘仙门术法法种,即辅以修行参悟的散修功法——在孔家失势之后,孔谦入不了仙门修行,便只能将这些功法拿来主修。 以及孔家最重要的一件道器,名唤「圣德教化经」,乃是一件书籍样式的道器,受孔家世代祭炼。 只要推行教化,即可自所牧民众身上采集虔诚信力,存储于书中。这些信力,既能辅以器主修行,也能用来加持器主言灵术法之威能。 于孔家而言,「圣德教化经」称得上是镇族道器,可以让孔家轻易坐稳郡守之位。 唯有一点问题,在于「圣德教化经」从民众身上采集信力,会强制转为虔信之力。 对孔家自身,虔信之力杂质更低,转化率更高,自然是好事。 但对孔郡当时的其他世家来说,就相当于是孔家人吃独食,把民众羊毛全给薅完了,连一根毛都不肯分给其他世家。 虽然可以靠着经营民众日常所需之产业,或别的手段汇聚信力灵性,却始终要少上一块名望影响力原本能带来的灵性汇聚。 时日久了,积怨太深,终为孔家引来祸端。 当鲁家发难,推翻孔家欲斩草除根之时,彼时孔郡,竟无一人站出来为其说话。 最终,整个孔家,仅只孔谦一人逃出生天,并以稚童之身乞讨为生,捱到十六岁成年,才得以入道修行。 如今,「圣德教化经」正是孔谦本命道器。 若以「圣德教化经」替命,或者说替死,便可让孔谦了结他与南奕之间不死不休之因果。 说实话,「圣德教化经」对孔谦有着非同一般的特殊意义。不到万不得已之际,孔谦并不想毁去「圣德教化经」来替死。 只是比起「圣德教化经」的纪念意义,孔谦更珍惜自己小命。 在亲身体会过一次南奕大气运在身的恐怖气运后,孔谦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不想再与南奕有所纠葛,便只得先死为敬——由「圣德教化经」接过因果后,毁去此器,了结因果。 孔谦在心里安慰自己:此器适合治理一方之世家,却不适合独自修行之辈。 纵使他靠着自身意志与武力来推行圣德教化,也始终不可能比得上当年孔家放牧一郡民众之气象。 而且,「圣德教化经」最好的功效,还是用来镇压家族气运,辅助家族修士之修行。 孔谦如今偶尔用来加持自身术法,不能说是没用,却也着实属于大材小用,且意义不大。 自觉自己已再难建立一个新的孔家,孔谦反复思虑,终是选择舍弃「圣德教化经」,力保自身不留隐患在身。 他寻了处落脚地暂歇,准备抓紧时间,施展「李代桃僵」之术。 此术,可以用来炼制替身木偶,即他之前用来引走南奕与郭来攻伐术法,进而争取遁逃之机的木偶。 若对本命道器「圣德教化经」施展「李代桃僵」之术,即可将他与南奕之间的因果转到「圣德教化经」之上。 只是,就在孔谦刚刚站定,准备「李代桃僵」时,却有一声蝉鸣,猝然在孔谦耳边响起。 “喳!” 孔谦微微一怔,旋即便感受到了一股强制牵引之力,已然锁定住他的魂魄真灵。 赫然是为他殿后的林渎,竟使「魂归来兮」勾住了他魂魄真灵,并钉死在孔谦好不容易才遁逃远去的适才战场。 孔谦若是不想魂魄离体直接暴毙,便只能重新折返而回——可以回得稍稍慢些,却绝对不能不回。 “林渎!直娘贼!” 孔谦心态崩了,破口大骂。 他万万没想到,林渎殿后将死之际,竟丝毫不顾同伙情谊,临死也要拖他共赴黄泉。 如果林渎只以「魂归来兮」钉死南奕两人的方位,称得上将殿后之责发挥到极致。 结果,林渎竟还把他也给带上,非要他重返战场自投罗网。 孔谦心态崩了。 有一说一,他并不觉得自己弃林渎而去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为了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孔谦请林渎前来助阵。 而在孔谦看来,所谓助阵,本就是顺风时援手支持,逆风时帮忙殿后。 所以,他见势不妙下果断撤离,让林渎殿后,乃是理所应当之举。 再者,东凌天十二金钗销魂阵,彼时必然会锁定住一人,不叫其遁逃。 在此情况下,孔谦觉得自己与林渎,谁能得到逃生之机,乃是各有半数可能。 既然东凌天锁定住了林渎,那么自己果断撤离,并不能算是故意卖掉林渎。 结果,林渎殿后将死,竟丝毫不顾同伙情谊,对他用上了「魂归来兮」。 这赫然是逼着他一起去死啊! 孔谦面色悲愤。 他此时想再以「李代桃僵」之术,令「圣德教化经」替死,已经没了意义。 因为他眼下,已不得不重新折返东南方向,赶回之前战场。 而南奕与东凌天两人以逸待劳,定然会提前布下重重手段。 换句话说,孔谦现在,要么抗拒「魂归来兮」,神魂离体而亡,暴毙于半路上;要么便上赶着回返之前战场,自投罗网。 孔谦心乱如麻,一时有些失态,破口大骂林渎。 但骂上两句,知事已至此再骂也是无益,孔谦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飞速转动思绪,妄图死里求活。 不死不休之因果缘法,不等于必死无疑。 理论上,因果缘法交感命数,只是会让人无处可躲,无论身处何方,都会和另外一方牵有一根线。 然后缘法使然下,命线两方总会相遇。 但,也仅仅只是相遇而已。 牵红线者,不一定会立马爱上对方。 牵黑线者,也不一定会立马杀死对方。 只要操作得当,就算结有不死不休之因果,即牵有黑色命线,也能短暂脱身。 犹如孔谦适才,原本已经遁逃远离了东凌天与南奕。只要再给他一盏茶时间,即可令「圣德教化经」替死,了结因果。 只是没想到,或许当真是缘法使然,林渎竟对他使出了「魂归来兮」。 抗拒「魂归来兮」,是为必死。所以孔谦虽然稍微压了压遁术速度,却一步都不敢停,一直在往东南飞。 而重回战场,却未必是必死。 东凌天是为助阵南奕。 只要南奕不生杀心,东凌天自然不会坚持打杀。 所以,关键在于如何说服南奕不杀他。 虽说两人牵有黑色命线,注定相看两厌。但这份不死不休之因果,实是南奕继承自南天城果农诡灵。 两人原本,乃是无冤无仇的陌路人。 如果先死为敬,解去不死不休之因果,或能向南奕求饶,求南奕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孔谦陷入苦思。 他很快就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算先死为敬,没了不死不休之因果,也是已然结下梁子、滋有仇怨。 哪怕南奕不杀他,也决计不会轻易放他走。 付出买命财也不现实。 于南奕而言,只要杀了他,就有望拿到他身上财物——虽然孔谦知道自己若是不能死里求活,多半会尽力毁去身上财物,不给南奕留。 但花钱买命,很难说服南奕。 或许,得替南奕卖命,才能让南奕留自己一命? 孔谦目光闪烁。 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能保全性命,就算给南奕卖命效力,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再者,南奕气运如虹,自己投奔南奕,或许不仅不会折损自身气运,还反倒有可能增上几分气运? 孔谦不断给自己做着思想工作。 生死关头,他再是性情古怪,也不得不考虑伏低做小。 而且伏低做小只能算前提,真要说服南奕高抬贵手,必须要展示自身价值,以及提供足够有用的情报。 孔谦长叹一声,只好考虑该如何卖掉整个画诡阁。 ———— 0290 孔家余孽今不复 孔谦去而复返,重回战场。 不过,不等东凌天、南奕两人出手,孔谦立即高呼:“我愿乞降,还望两位道友饶我一命啊。” 他生怕说慢了一拍,便会招致南奕两人的雷霆打击。 而南奕两人法力流转,正待施展手段时陡听孔谦乞降,又见其一副束手就擒模样,倒也略收法力,暂且压了压手段。 东凌天令十二金钗销魂阵蓄而不发,只将孔谦气机锁定。 孔谦坦然受之。 既已被「魂归来兮」钉死,是否再受法阵气机锁定,于他而言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想跑也跑不掉。 南奕则是笑道:“事到如今再来乞降,道友这般说辞,怕是道友同门林渎泉下有知,亦会心寒啊。” “而且,我俩既有因果未结,不死不休,我又怎能饶你?” 孔谦立即回话:“道友此言差矣,我与林渎虽同在画诡阁,却非是同门,无有情谊,只能算同伙,因利而合。” “毕竟,倘真要是同门,林渎也不会使出「魂归来兮」将我拘来。” “至于说我俩之间的因果,实是诡灵诡契而结,本无怨仇。我愿舍去本命道器,了此因果,再乞道友饶命。” “只要道友饶我一命,我定洗心革面,于今后唯道友马首是瞻,甘效犬马之劳。” 闻言,南奕挑眉。 东凌天亦看向南奕,觉得孔谦说得有理,等着看南奕如何处置。 毕竟,孔谦与林渎今日虽显狼狈,却是因东凌天乃是一方道统之主,底蕴远胜常人,祭出十二件道器布设法阵,方才轻易拿下。 换作南奕请得其他修士,哪怕是仙门修士助阵,今日也未必能确保击杀其中一人。 而孔谦作为实打实的蜕凡圆满修士,一旦南奕将其收作麾下,不说如虎添翼,起码也是锦上添花。 东凌天如此想着。 但南奕挑眉间,却是在默运「全愈」天赋,确保自己全然冷静,不受孔谦蛊惑。 当孔谦去而复返,一副束手就擒不加防备模样之下,南奕「洞真」天赋,亦终于悄然窥探出孔谦底细。 【志名:孔谦。】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大离王朝-画诡阁修士;鲁郡-孔家余孽。】 【生龄:四十一岁又九月。】 【寿元:约一百八十三岁。】 【境界:炼精化气境·蜕凡圆满。】 【道器:圣德教化经。】 【功法:妖言太典。】 【法种:捕风捉影;铄金毁骨;妖言惑心;恶语伤神;作茧为牢;同舟共命;兴风御流;独断是非;李代桃僵。】 有一说一,孔谦虽因身份问题,入不了坐忘仙门,只得将孔家原本拿来做参考辅修的《妖言太典》充作主修功法,却在道途架构上绝不算差。 其九大法种,涵盖探查、攻伐、蛊惑、诅咒、守御、疗伤、飞遁、破法、保命,基本没有明显短板。 相同境界时,就算孔谦战力略逊仙门修士一筹,也与旁门大派弟子相仿,远胜寻常散修。 比如眼下,身为一方道统之主的东凌天,靠着道器压阵,可以轻取孔谦或林渎性命。 但在孔谦求饶欲降时,东凌天不知不觉中,竟已受孔谦「妖言惑心」影响,觉得孔谦说得有理有据。 当然,这也是因为孔谦并未抱有强行蛊惑的心思,只是借助「妖言惑心」配合口才,尝试以理服人,说服南奕两人饶其性命,反倒显得愈发不着痕迹,神不知鬼不觉。 只可惜,南奕「洞真」天赋抢先看出孔谦有蛊惑人心之法种,只默运「全愈」,即可保证自己思绪如常,不受蛊惑,亦不会被孔谦轻易说服。 而见东凌天意动间,南奕仍旧在沉吟,孔谦也不觉有异。因为南奕作为结有因果的当事人,本就会比东凌天更难说服。 在南奕沉吟时,孔谦继续开口:“画诡阁在离京城,实有谋划,是为直入玄阶上品之机缘。若道友愿意饶我一命,我定将画诡阁谋划如实相告。” 万婴灵丹,服之可直入玄阶上品。但此丹讲究生辰八字相合,就算当真有成丹,南奕等人也不可能服食。 甚至于,孔谦连万婴灵丹丹材是何物都不敢提前说出,生怕南奕两人以正道修士自居,当场将他斩杀。 他现在只想哄着南奕等人立誓许诺,答应先饶他一命后,再交代画诡阁底细。 身为修士,尤其是正道修士,不修欺诈之道,最忌讳出尔反尔、毁诺背誓。届时就算他交代了万婴灵丹的底细,也会让南奕几人生出三分顾忌。 哪怕这三分顾忌未必真的能让南奕留手,也至少能让他,从十死无生变成九死一生。 孔谦心中暗叹,当下局面,他竭尽全力,也只能求取渺茫的一线生机。 “玄阶上品?怎么可能?”东凌天讶然。 南奕也很是疑惑。 想凭借凡世布局之谋划,一步直入玄阶上品,还是画诡阁几人一起的话,怕是将离京城全给献祭了都够呛。 此时,东凌天略有意动,有心想追问孔谦详细,但碍于南奕在侧,不好喧宾夺主,只得按下心思。 南奕不受「妖言惑心」影响,却是愈发冷静。 他知道,孔谦只是想保全性命,哪怕日后听任差遣,也比身死道消来得强。 如果要按戏本套路,就算他不想饶恕孔谦,也是在骗得孔谦交代清楚后,再另想办法弄死孔谦。 然而,修行先修心,除非本就走的是欺诈之道,厚颜无耻,否则这种言而无信的伎俩,只会有损道心。 比起知晓画诡阁具体谋划,南奕觉得,斩除孔谦更为重要。 因为,若有缘法在身,他后续迟早会得知画诡阁谋划。 但要为此陷入对孔谦是杀是留的纠结,有碍道心,却是反为不美。 所以,南奕心中转念,很快便决定,不去管孔谦抛出来的鱼饵,直接下杀手。 当然,为了斩杀更易、更突兀,南奕面上不动声色,接话道:“看你这架势,是要我许诺饶你一命,你才肯如实告知?” 南奕啧了一声,故作不屑:“依我看,道友此举,全无诚意啊。” 孔谦作诚惶诚恐状,颤声开口:“万望道友见谅。今道友为刀俎、小道为鱼肉,生死皆系道友一念之间。不得道友金口玉言,小道心中着实惶恐——” 孔谦言至一半时,得南奕传音示意的东凌天,压下心中好奇,竟突然催动十二金钗销魂阵: “九张机,世事如梦终难留。” 金光如梦似幻,瞬间攻破孔谦心防,仿佛将其后半生记忆全数封印,叫其重新回到心底最深处封尘记忆所对应的那一天,也就是孔家遭鲁家突然发难的那一天。 南奕则祭出剑气,刺穿孔谦头颅的同时,搅碎神魂,绝其生机。 临死刹那,孔谦回光返照,冲破了东凌天法阵幻境。 但其神魂已碎,清醒亦不过弥留数息,只来得及喃喃低语:“何以如此之急……” 孔谦是真的有些茫然讶异。 他确实是抱有九死一生的心理准备,但他眼中的九死一生,是南奕问清楚万婴灵丹的具体底细后,会于气恼之下毁诺背誓,依旧将他斩杀。 他万万没想到,南奕竟是对直入玄阶上品之机缘不屑一问,甚至连骗都不打算骗他,直接骤下杀手。 带着一丝说不清是叹服还是遗憾的情绪,孔谦彻底身陨。 而在其神魂破碎、生机破灭的同时,孔谦法力随心,暂时解开了自个乾坤戒的乾坤法禁,叫戒中诸物散落于空间乱流,不给南奕留。 不过,乾坤戒中的东西可以一键清空,乾坤戒本身,以及孔谦贴身存放的本命道器「圣德教化经」,因南奕两人下手突兀,却是没叫孔谦来得及毁去。 ——道器可以收入乾坤戒中,但一般而言,为了时刻祭炼蕴养,本命道器都是随身携带;且黄阶道器自带大小如意之效,玄阶道器更是可以收入体内九宫,想随身携带也方便。 南奕法力一卷,从孔谦身上搜出了「圣德教化经」。 东凌天在旁看了一眼,不等南奕开口,主动道:“我取之前冥蝉躯壳即可。这件道器注重教化,与我道途不合,南兄自行收下便是。” 南奕也不客气。 东凌天家大业大,不缺一件用不上的道器。且冥蝉十分特殊,作为炼器材料亦可称极品,绝不算差。 既然东凌天主动谦让,南奕也就顺势应下,不再扭捏客套。 他仔细看了看「圣德教化经」,叹道:“倒也称得上气运之宝,就是太过霸道。正所谓满招损谦受益,此物罢黜百家独占信力,反为不美。” 此物于独自修行的孔谦而言,犹如鸡肋,更多是有着几分纪念意义。 但在开辟真气武道的南奕眼中,此物同样鸡肋。 他虽不知孔家当年之事,却很快意识到,若以「圣德教化经」辅助汇聚信力,只会埋下吃独食的祸根。 当年的孔家,作为孔郡郡守世家,好歹能动用「圣德教化经」镇族八百年,才爆发祸乱。 南奕自觉真气武道信力汇聚足够自身修行,却是不想凭借「圣德教化经」更上一层楼。 如此来看,似是只有改日再将此物卖掉,或做交换。 南奕又看了眼孔谦的乾坤戒。 两方容量,市价三十金,略逊南奕得自公冶青天的三方容量乾坤戒。 因郭来自己原本就有个两方容量的乾坤戒,南奕便将新戒收下,准备回头交给燕青云。 只是,虽然孔谦死前清空了戒中之物,不将自个身家留给南奕的同时,也将处理过的万婴灵丹丹材一并放逐空间乱流。 南奕却依旧从戒中残余灵犀,隐隐感知到浓郁怨气。 他想起之前林渎乾坤戒破碎时的庞大怨气,顿时有些蹙眉。 “怨气如此之重,看来画诡阁定是魔门无疑;所谓机缘,怕也逃不了魔门手段。” 这时,孔谦既死,没了其「妖言惑心」暗加干扰,东凌天思绪更清,也回过味来:“魔修猖狂,竟敢在京城行乱。” 南奕摇了摇头:“画诡阁的谋划,似乎并不是血祭凡人。我暗中关注,亦只知他们近日忙于推动离皇选妃提案。” “就算他们是魔修,但空口无凭下,便是告知戮魔司、武安司,亦不好定罪。” 林渎、孔谦两人,身死之时都将乾坤戒处理掉,算是替还在离京城中的同伙遮掩,丝毫不留证据。 南奕最多让认识的修士相信他,却没法当真举报画诡阁意图不轨。 不过他也懒得举报。 南奕虽得了文部闲职官身,却与武部、刑部没什么交集。他相信武部、刑部修士不是废物,不至于被画诡阁全然算计到死,也不需要他一个小修士来主持正义。 所以,南奕斩杀孔谦后,不着急立马赶回京城举报画诡阁,而是继续陪着郭来前往君山福地,类似于前世送行送到高铁站一般。 东凌天亦表示同去,自言想在君山福地买上些炼器材料,准备配合冥蝉躯壳。 这一次,因为不再走上一段路便故意折弯,几人后半截行程,倒是轻快许多。 到了君山福地,郭来找值守道童表示借道,欲往青玉福地;东凌天则是想买些炼器材料。 值守道童先是替郭来联系青玉福地,约定半个时辰后开启传送阵法;接着唤来一位君山弟子,另行引东凌天与南奕两人,往福地核心区域中专门负责对外出售材料的宫殿走去。 仙门洞天尚不好说,但占据福地的旁门,多会经营诸多产业。除去传送借道外,一般都会有精擅的修行技艺,如青玉福地擅长炼丹、君山福地擅长炼器等。 南奕虽无购买炼器材料的心思,但东凌天欲买,他也就跟着走上一遭,准备增长一番见识。 只是,明明君山弟子就在前方引路,不断解开阵法,南奕走着走着,却在渡河之后,突然跟丢了君山弟子与东凌天。 他下意识地止步。 身处他人阵法之中,若是意外走迷了路,最好便是候在远处,等待发现他跟丢的君山弟子来找他。 然而,南奕感觉自己并不是意外迷路。 ———— 0291 再临君山结善缘 君山福地传送阵法,设在瀑布之旁。 瀑布之水,自虚无中倾泻而下,并流淌成一条河流,将传送法阵所在草地,分割成一块单独的河岸地。 得知东凌天欲买炼器材料,有君山弟子赶来,解开重重阵法,引南奕两人渡河,前往售卖材料的殿宇。 只是过河之后,踩上对岸草地的一瞬间,原本跟在君山弟子身后的南奕,忽然发现失去了君山弟子与东凌天身影不说,连自己所处,竟已不是在河边。 空间挪移? 南奕心中一跳,下意识地止步,看向前方。 一片草地变成了一处室内,而在南奕前方,一位身着君山道袍的中年道姑,盘坐于一张玉床之上,正睁着双眼饶有兴趣地看向南奕。 只是一眼,南奕便有一种自己仿佛里外都被看透的感觉。 而他的「洞真」天赋,被动解析如石沉大海,却是被动接收所得信息,已全然超过了玄阶下品。 不过,中年道姑身上并未散发玄妙道韵,应该只是位玄阶修士,只是不知是玄阶中品还是玄阶上品。 南奕深吸一口气,微微一惊后立即平复心绪,恭声道:“无相弟子南奕,见过前辈。” 南奕并不觉得君山修士会对他不利。 他好歹也是无相仙门的弟子,又没招惹过君山修士。无缘无故下,君山修士不至于突然害他。 所以,南奕虽惊不乱,很快平复心绪。 中年道姑颔首:“贫道忝为君山掌门,苏川药。此番突然相邀,惊扰小友,还望小友不要介意。” ——八宝道人赵致然,属于君山祖师;而苏川药作为名义上的君山掌门,实际上就是赵致然大弟子,负责处理赵致然眼中的琐碎杂事。 苏川药语气温和,完全没摆玄阶修士的架子。 而见君山掌门如此客气,南奕自然也不敢摆谱,忙道:“不知前辈相召,是有何事示下?” 苏川药笑着问:“小友身上的葫芦诡器,可愿借我一观。” 南奕闻言微怔,但还是恭谨取出「长生葫芦」,双手轻捧。 还是那句话,南奕不信君山福地的修士会对他不利;加之自身已然身处君山福地之中,态度上便颇为配合,毫不扭捏。 苏川药法力一卷,将「长生葫芦」摄入手中掂了掂,目露惋惜:“炼制得有些糙了。” 南奕闻言,面色讪讪。 他本就修行尚短,更是不可能有时间磨炼炼丹或炼器技艺。 他之前的炼丹炼器,纯粹是他借得广寒冰焰,凭借其点化性灵之效,强行炼制。 炼丹还好些。此世炼丹技艺,主要是体现在成丹数量与药性封存上。 南奕虽然技艺差,药性封存不了多久便会开始流失,但靠着「长生葫芦」封存药性,确保服丹时尚不曾流失药性,问题倒也不大。 但炼器却是格外注重技艺。 如果按照十分制,将相关技艺及格,或者说入流标准定为六分的话,那么南奕炼丹技艺,勉强还能有个两三分;炼器技艺,却是妥妥的一分——大略就是,姑且算是在炼器,但每次炼器,都相当于在糟蹋炼器材料的层次。 像沧海珠,在玄阶下品层次也称得上极品材料,叫南奕融入「长生葫芦」中,却仅仅只是令「长生葫芦」多出了一方葫芦空间。 苏川药说南奕炼器炼得糙,已算是非常委婉客气。 南奕面色讪讪。 不过在他心中,却是飞快转动着思绪。 南奕早就知道自己上次炼器,有些糟蹋了沧海珠。但在他看来,该用就用,早用早享受。 只要不是当真稀世罕见的材料,与其刻意留到日后发挥最大效用,不如趁早转化为自身实力底蕴的一部分。 等自个实力上去后,相应层次的材料又不是找不到。 所以,南奕根本没将苏川药委婉表示他炼器技艺差这事放在心上,而是一直在想,苏川药为何会突然把他拉过来? 从苏川药和善态度来看,不可能是对他不利。 也不可能是把他拉过来,然后说上一句无事发生——身为玄阶修士,苏川药不可能这么闲。 所以,排除所有的不可能,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苏川药找他,会向他示好! 南奕思绪电转,很快做出猜测。 而此时,苏川药掂量了几下「长生葫芦」后,将葫芦重新交还给南奕,并道:“不过炼制虽糙,小友思路却很清晰,在炼制之时极有分寸。” 南奕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擅长炼器,便在将沧海珠融入「长生葫芦」时,目标明确,只为「长生葫芦」增添储物之效。 至于沧海珠其它神异,他视若不见,任其化为「长生葫芦」底蕴。 这种底蕴,南奕未必有机会再次挖掘利用。 但在苏川药眼中,这种做法却颇为聪明,量力而行,保持了沧海珠其它神异的相对纯净,在下次炼器时,至少有希望加以利用。 苏川药微微一笑,从袖子中取出一块明亮的玉佩,法力一卷,轻轻地落向南奕掌中。 “我观小友炼器天赋其实不差,只是欠缺相应技艺传承。玉佩里有些许炼器技艺小册,不算精深,却能为小友打牢基础。今日有缘,便赠给小友。” 南奕上次路过君山福地时,同为穿越者的八宝道人赵致然,看了南奕一眼,嫌弃南奕炼器技艺太烂,便吩咐苏川药,等南奕再次路过君山福地时,安排些炼器技艺给南奕,算是结个善缘。 苏川药知道南奕乃是无相弟子,眼力过人,原本是想安排一出捡漏戏码,不着痕迹地交给南奕。 但等今日南奕再临君山福地,苏川药亲眼打量了南奕一番,看出其心思多,不牺牲个把人命的话,单纯的捡漏戏码,怕是未必会让南奕下定决心捡漏。 她略作思虑,干脆也不费心安排什么捡漏戏码,直接将南奕召到眼前,当场给出炼器小册。 苏川药自忖:反正又无加害之心,只是单纯结个善缘,直接一点亦是无妨。 她相信,南奕会自个脑补出合适的理由。 而南奕见苏川药给出一份炼器传承,心中一动,继续想道:苏川药为何会向他示好? 他只是蜕凡小修士,正常来说,根本入不了玄阶修士法眼。 就算开辟有真气武道,也只能说是影响凡世局势,对修行界影响不大——或许随着真气武道发展,仙门内门,有可能加以关注;但似君山福地这等旁门大派,非是凡世王朝幕后掌控者,自是不会在意。 但苏川药确实主动给了一份炼器传承,向他示好,结善缘。 南奕便只能往更为玄妙的层次猜测。 或许,就像是疑似有仙神在他身上下注筹码一般,君山祖师,地阶中品的八宝道人,亦能窥测天机,看出他身上命数之异常? 亦或许,八宝道人赵致然,并非普通修士,而是穿越者前辈,与他这位穿越者晚辈随手结个善缘? 南奕心念转动,不好轻易做出猜测。 但他虽不知道具体缘由,却能明确一点:此事定是出自八宝道人授意,而非苏川药本人做主。 因为玄阶修士,就大境界而言,处于炼气化神境,即从初步掌握能量到初步掌控神魂意识的层次。 这一境界,种种玄妙神异且不去多说,单从生命层次来看,按照南奕理解,主要表现在神经反应速度的跃迁上。 黄阶修士,主要修行是掌握法力,进而撬动法种中的规则之力,施展术法神通。虽然神经反应也比凡人快,但基本也就快个三倍左右。 在黄阶修士眼中,凡人动作迟缓,但到底也还是能交流;在凡人眼中,黄阶修士个个身手矫健、健步如飞,也可以用练过武来搪塞。 而晋入玄阶,生命层次彻底拔高,且不说别的玄妙神异,光是神经反应速度,也至少是凡人十倍起步。 纯以体感,玄阶修士与凡人,已称得上是彻底活在两种时间流之中。哪怕是玄阶修士的正常迈步,在凡人眼中也会形成残影。 所以仙凡分离,只让外门弟子混迹凡世,实是有着客观前提。 但玄阶修士神经反应再快,纯论生命层次,也是在常人好理解的范畴内。 唯有晋入地阶,炼神反虚,往信息生命的形式转变生命本质,才会彻底超乎常人之想象。 而像天机、命数、因果等等难以捉摸的玄虚之物,也是从地阶开始,才会变得醒目。 是以,南奕稍作沉思,便断定苏川药今日赠他传承,实是出自八宝道人授意。 他深吸一口气,并未做无谓的客套推辞,而是神情恭敬地接过玉佩。 “多谢前辈赠送传承,奕铭记于心,定不敢忘。”南奕顿了顿,“不知前辈可有差事需差遣晚辈?若是有晚辈能出得上力的事,奕自当倾力而为。” 苏川药笑道:“我君山福地不问俗事,少与外界有染,自不会有琐事需要小友帮忙。” “不过是些许小册,讲些炼器技艺常识,谈不上贵重,小友只管收下便好。” 南奕看向苏川药,态度谦恭,眼神却十分平静。 这一下,他是彻底确定:苏川药赠他传承,是因八宝道人欲随手与他结下一道善缘,而非君山福地另有他事需找南奕帮忙。 后者,属于利益交换。一分钱一分货,南奕甚至还得掂量下自己能不能接受。 前者,则相当于天使投资,只求南奕日后有所回报即可。 而且,前者还意味着,南奕不必太过拘束。 于是,南奕缓缓说:“前辈所赠,奕不敢忘也。不过晚辈斗胆,想请问前辈可有闲暇,可否为晚辈示范一番炼器之奥妙?” “嗯?” 苏川药笑意微怔,竟一时有些错愕。 她没想到,她以君山掌门之尊给足了南奕面子,并赠送了一份炼器传承给南奕,南奕竟还犹且不知足,敢打蛇随棍上,当场提出新的要求? 这种行为,要么是南奕极度贪婪,要么便是南奕并未将她放在心上,丝毫不惧她这一身玄阶上品之修为。 苏川药对视南奕。 从南奕平静的眸光中,苏川药很快看出,南奕确实不惧她。 因为,南奕猜到了,今日结善缘,实是出于八宝道人授意。 换个说辞,便是:八宝道人给的好处,与苏川药何干? 南奕道谢,是在向八宝道人道谢。至于苏川药,除去态度温和,不曾摆出玄阶修士的架子外,本身并未给过南奕好处。 既然本身没给过好处,南奕自然也就不欠苏川药。 他打蛇随棍上,提出新的要求,其实质是在向苏川药讨要红包一般。 ——苏掌门,祖师爷八宝道人都给红包了,您要不也看着给一个呗? 微微一怔的苏川药醒过味来,哑然失笑之余,也在与南奕对视。 这一次,是平等的对视。 如果说苏川药之前,是出于八宝道人授意,方才看重南奕,向其示好,小结善缘。 那么这一次,便是苏川药将南奕看作一位暂时还处于蜕凡小成的玄阶修士,平等而视。 她相信,以南奕这般心性,胆大心细,定不会在黄阶滞留太久。 而她略一沉思,便也应下了南奕请求,基于自身地向其卖个好。 “左右无事,倒是也可出手炼器一番。只是不知,小友是想贫道炼制何物?” 苏川药下意识地看向「长生葫芦」。 在南奕身上诸多器物中,唯有「长生葫芦」最具进一步炼制升级的潜力。 不过,南奕摇了摇头,并不打算让人炼制「长生葫芦」。 此葫芦,算是与他道途密切相关。待得他日,南奕还想将「长生葫芦」祭炼为道器。 虽然不是本命道器,但作为道器,仍旧是由本身亲自炼制,不假外人之手为好。 面对苏川药问询,南奕将刚得自孔谦的「圣德教化经」取出,说: “此器汇聚信力,兼有其它神效,称得上镇族道器。只是此器太独,又需教化一方,易惹祸端,却是不便使用。” “我本想将其择机出手,以物易物。但今日有幸面见前辈,便斗胆求助,看前辈能否将此器重新炼制,略作调整?” ———— 0292 重炼武德造化令 「圣德教化经」,受孔家世代祭炼八百年,已然属于黄阶层次最为拔尖的器物之一。 它没跟着入玄阶,只能说是孔家历代家主晋入玄阶后,皆未将其带走,而是留在孔家,欲为家族后裔丰富底蕴。 只是连番变故后,孔家已成过往云烟,「圣德教化经」亦落入南奕之手。 此器于南奕而言,略显鸡肋,不是太趁手。若想使用,最好是重炼一番,调整神效。 但要想重新炼制「圣德教化经」,难度其实不亚于重炼玄阶器物。 反正,凭南奕自身,是不可能在蜕凡期重炼「圣德教化经」。 但现在,若君山掌门苏川药愿意出手,重炼「圣德教化经」,却是称得上手掐把拿。 南奕身处凡世,等闲遇不到几位玄阶修士,更不说玄阶炼器师。 难得见到苏川药,又笃定苏川药今日相召源自八宝道人授意,南奕便大着胆子开口求助——他自个解决不了的事情,于玄阶修士而言,很大程度上属于小事一桩。 苏川药哑然失笑,倒也不以为意,随口应下。 她取过「圣德教化经」,略作打量后,问:“小友欲就此器,如何重炼?” 重炼道器,虽可调整神效,却也得基于原本神效来微调,不可能改易太过。 而「圣德教化经」作为孔家曾经的气运道器,立足于信力采集存储,要做调整,也只能在此基础上做文章。 南奕想起自己半个月前初见十二金钗时的想法,稍稍沉吟后,说:“晚辈开辟真气武道,可设十二真气法脉,广邀道侣,聚众修行。” “真气法脉传开,便有诸多真武者修炼此法,进而提供信力。” “我欲将「圣德教化经」一分十二,化作十二块令牌,可称武德令;并以武德令取代源武者,充作真气观想法门之源泉。” “如此,十二武德令,即可借十二真气法脉相应真气与信力,加以祭炼。” “此外,若能使十二武德令具备变化之效,可在各自源武者手中变化刀剑等武器,可称妙极。” “最后,参考晚辈今日同行道友身上的十二金钗,十二武德令气机勾连,如能用来布阵,更是大善。” “当然,具体能如何重炼,还是由前辈来定夺。” 按照南奕对重炼道器期望值的优先度,首先,是将「圣德教化经」一分十二,从一本有着诸多书页的书籍,变成十二块令牌。 如此拆分后,每块令牌便相当于威能微弱的气运道器子件。 随着时间推移,借助诸多真武者的观想修炼来加以祭炼,可使单块令牌的神效与威能不断变强。 这种特性,属于气运道器共有的特性,便如十二金钗是靠着脉楼侍女的修行来加以祭炼。 只要真气武道不断成长,终有一日,单块武德令拿出来,都不输于一般道器。 其次,为武德令增添变化之效,则是想让武德令变化倚天剑、屠龙刀等神兵利器,再取代源武者,作为真武者修炼真气的观想之物。 正所谓香火有毒,与其让真武者直接观想源武者,不如观想武德令。 至于最后的布阵之说,则是见识到十二金钗销魂阵的厉害后,一时有些眼热。 当单个金钗威能都不亚于普通道器时,动用十二金钗展开法阵,东凌天可说黄阶无敌。 甚至是有着玄阶诡器护身的蜕凡圆满修士,也未必能扛得住十二金钗销魂阵。 南奕看得眼热,顿时心动。 不过听完南奕的需求,苏川药笑道:“一分十二,以及变化之效,这两个没问题。至于最后的布设法阵,需要一开始就按阵器炼法来炼制,想重炼成阵器,却是不大容易。” 知道自己确实是有些痴心妄想,南奕立即接话:“那就劳烦前辈出手,只按前两点进行重炼。” “重炼简单,就是需些材料。”苏川药说到这,顿了顿。 正当南奕准备开口问询相关材料作价几何时,苏川药复道:“好在,材料从你「长生葫芦」上取即可。” “你上次融入「长生葫芦」的材料,只取了自成一域之特性,而将余下诸多神效化作潜藏之底蕴。” “不过你这葫芦,不需要花里胡哨的太多神效。与其日后设法利用起来,不如由我取出,拿来重炼「圣德教化经」。” 南奕顿时恍然。 看似是重炼道器欠缺材料,正好来个两全其美。实则是苏川药好心,替「长生葫芦」来个纯化,增强「长生葫芦」日后晋级之潜力。 他当即取出「长生葫芦」,并诚心实意地再次表示感激。 苏川药笑了笑,不以为意。 她是看南奕心性上佳,定能晋入玄阶,便跟着八宝道人一起表露善意,结个善缘。 但南奕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在玄阶上品元神圆满的苏川药眼中,始终是将南奕视作晚辈后生。 她暂不觉得南奕有地阶之姿,随手结个善缘,就像是跟着八宝道人下注,自然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我待会引你去器房,留你在旁观摩。你能领会多少,便看你自身资质造化了。” 苏川药说着,瞥了眼「长生葫芦」。 “你先为「长生葫芦」灌注命力,免得待会炼器时,这葫芦喊饿。” 「长生葫芦」需每日灌注命力,不适合长期交予外人。不过只要南奕提前灌注好命力,苏川药速战速决,不耽搁太长时间,倒也无甚影响。 南奕老实灌注完命力后,突然想起郭来,便道:“前辈,晚辈有一同行之人,正在等待传送阵法,欲赶去青玉福地。可否容我耽搁片刻,通知他延后传送,等道器重炼完毕。” “可,伱直接传音即可。”苏川药看得出南奕有灵犀传音的本领,可以无视方位,便也没花功夫将南奕送去瀑布。 南奕闭目,很快便灵犀传音郭来,让郭来等他一阵,并将此事代为知会东凌天一声。 「圣德教化经」重炼后,分为十二武德令。南奕让郭来稍候,届时不仅能直接给郭来一块,还能让郭来给宋忠、裴清雪送去。 然后离京城中,燕青云、裘长生、苏光三人的武德令,南奕回去就能给。 至于在外的几人,南奕想了想,让裘长生多带两块,先给九脉心猿孙不悟送去。 然后陶知命还在大离各郡晃悠,不着急回内门无相洞天,可以灵犀传音,让其顺带着转去齐郡一趟,找孙不悟拿取武德令。 至于远在南海外海的分身程龙,则让宋忠有空,乘南海如今一月一个来回的船队赶去找程龙,转交武德令。 心中思虑间,南奕又一次略生感慨:不像前世盥洗室之主那般开局便有神圣位格,连物品转移的手段都得费劲摸索,暂时没法将武灵界开辟为物品交换平台,着实有些不方便。 等以后摊子铺开,十二源武者天南海北各居一方,再想互通有无,就更显不便。 眼瞅着真气法脉相应道器即将落实,南奕决定,在日后动身前往另外三大王朝找寻最后三位合适源武者之前,争取优先攻克物品转移这一难题。 而后,南奕收回思绪,看向苏川药,表示自己琐事已安排妥当。 苏川药颔首。 也不见其有何动作,两人所处,瞬间从静室变为器房。 器房环境简朴,看起来似乎并不常用,只在房间中央有一尊无盖的器炉。 忽然,器炉下方浮现阵纹,有法阵激活,从中涌出地火。 南奕这才意识到,整座君山,实乃火山。 不过有八宝道人坐镇君山福地,君山之上林木葱郁,却是丝毫看不出火山模样。 只有被君山修士用来炼器的地火,能让人想起此山原是火山。 “如今修行界,炼器之道,分为形意二脉。形脉讲究按部就班,中规中矩地炼器,并打入法禁。法禁越多,神效越强。” “不过形脉炼法,主要是用于炼制制式法器,真要是炼制诡器或道器,还是得侧重于规则之力,即意脉炼法,以意通神。” 苏川药将「圣德教化经」扔起无盖器炉,小火灼烧加热的同时,顺口替南奕做些讲解。 而靠着无相书院入门即传的、记载有各种修行常识的《无相宝册》,南奕对炼器之道,倒是也有着基础了解。 所谓形脉炼法,其实正是八宝道人赵致然,于千年前鼓捣出来的新玩意。 在八宝道人开辟形脉炼法前,此世炼器,都是围绕着规则之力转。 然后,八宝道人开辟形脉炼法,折腾出来法器禁制——所谓法禁,类似于符箓之符文、法阵之阵纹,其实质乃是模拟规则之力。 在炼器时打入多重法禁,即可炼成法器;再辅以流水线炼器,即为制式法器。 千年前,赵致然开辟形脉炼法,批量炼制制式法器,革新军备,使大离重振声势,东拒震朝、北击坎朝,最终以势压人,成功反攻并收复北地燕郡,且外扩了一圈边境线。 凭此功绩,八宝道人赵致然,于千年前受封大离国师之位。 回到眼下,之所以南奕一进器房,便感觉这间器房不常用,正是因为君山福地主要炼器场所,乃是流水线作业。 不过苏川药今天是要重炼道器,不是炼法器,便寻了间不常用的器房,一边重炼,一边一心二用,不时讲解上几句。 南奕目不转睛地看着器炉中的炼器实时情况,并将苏川药偶尔讲解的内容,牢牢记在心中。 在南奕眼中,苏川药文火炼器开局,实是在做预热,使「圣德教化经」慢慢进入规则之力高度活跃,不受载体模样束缚之状态。 等到「圣德教化经」书籍之载体仿佛若隐若现时,苏川药又取出「长生葫芦」,慢慢灼烧加热。 不过相对而言,「长生葫芦」没烧多久,便叫苏川药抓起葫芦,在「圣德教化经」上方做倾倒状。 明明葫芦塞都没取,却仿佛有一滩水倒在了书本上方。 然后,书本变作了浆糊。 苏川药将莫名倒出一滩水的「长生葫芦」,丢回给南奕。 接着转文火为武火,配合捏诀打下的法禁,将一团浆糊化作十二份。 法器禁制,是为模拟规则之力,于炼制法器时常用。但在诡器、道器乃至灵宝中,自有规则之力作为核心,会压制模拟规则之力的法禁。 不过,重炼道器,不时打入的法禁,其目的主要是为了刺激规则之力,令规则之力重新显化神异,也就是调整神效。 在南奕如痴如醉的旁观中,苏川药只花去四个时辰,即成功重炼「圣德教化经」。 “重炼之后,此器可称为「武德造化令」。相应神效,皆如小友所愿。” 苏川药重新给了南奕一本书。 但这本书,不再是「圣德教化经」,而是「武德造化令」以变化之效变化而成。 南奕接过此书,手腕一转,便将书本化作长剑,握于手中。 「武德造化令」,可聚可散。 聚于一起,神效及威能最强,代价也最重,与之前「圣德教化经」一样,会使真武者提供信力强制变为虔信之力,相当于吃独食。 所谓信力,实质是百姓散逸灵性流向对他造成正面影响的源头。但日常散逸灵性总数是有限的,且正常来说,会流向诸多不同去处。 如果信力强制转为虔信之力,相当于散逸灵性至少七八成都归了南奕,剩下两三成再流向大离王朝本身,基本就没给其余世家或修士剩的有份额,妥妥吃独食。 但怎么说呢,规则之力带来神效的同时,也会自带灾厄,就好比有光必有暗。 诡器,才是此世修行界法宝的正常状态。 而道器,则是靠着种种手段,在保留神效的同时,设法去除了灾厄。 理论上,不管「圣德教化经」还是「武德造化令」,都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灾厄。 所谓吃独食埋下祸根这一代价,实是信力转为虔信之力这一正面神效,天然带来的并非源自道器本身的负面代价。 简而言之,都不是源自道器本身的代价,想要消除也难以下手。 不过,若将「武德造化令」散为十二武德令,单块令牌虽会增加散逸灵性转为信力的份额,却远不至于直接转为虔信之力。 如此一来,“吃独食”代价得以自解,不复存在,堪称完美。 南奕把玩着「武德造化令」,喜笑颜开,再一次诚心实意地向苏川药表示感谢。 ———— 0293 大离国师长生戒 「南奕难不成是吃饱了撑的,跑来这卖小药丸?」 狐千却暗自嘀咕,感觉南奕行为有些莫名其妙。 很显然,狐千却此时正在罗浮丹阁中。 不过她并不是适才强势拍下六枚「九转灵宝丸」的斗篷男子,而是以「千面」神通,变作了一位世家子身旁的侍从。 当然,斗篷男子也确实与狐千却有关,是受其所邀方才前来的一位散修。 狐千却请斗篷男子替她竞拍六枚「九转灵宝丸」,并表示佣金之外的竞拍花销,皆可找她报销。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是想混淆视听,并试着打草惊蛇,故意让南奕怀疑上斗篷男子。 因为狐千却请斗篷男子帮忙,也是用的假身份,根本不怕南奕顺着斗篷男子暗中往下查。 但只要南奕动起来,不是一动不动地苟着,就有可能暴露信息。 在离皇的命令之下,狐千却变化成凡人,冒充一位世家子的侍从,很早便混进罗浮丹阁的拍卖会场。 而她虽是变作凡人,不使用神识,却可以通过离皇判断「长生戒」之于她的方向与距离,进而确定了“南奕”所在雅间。 ——因为南奕此前将长生真气加持之力分给离皇的样子太过随意,就像长生真气由他自己执掌,不曾有相应源武者一般;加之南奕的几位源武者,除去陶知命外修为尚不算高,很难掺合进蜕凡圆满修士的斗法,不像是陪着南奕对付孔谦、林渎的样子,离皇便误以为南奕是在击杀孔谦后,将「圣德教化经」重炼为「长生戒」自己佩戴。 只是,伪装成凡人在拍卖会场待着着实无聊,狐千却实在想不通,南奕为何会突然跑来罗浮丹阁。 就算南奕是想建立一个新产业来获取修行资财,这种跑腿的小事,也犯不着亲自来啊。麾下那些源武者、护道卒,难不成是吃干饭的? 不知自个跟的其实正是跑腿分身裘长生,狐千却甚至有些胡思乱想:南奕莫不是使了一招引蛇出洞,故意跑来罗浮丹阁? 不过,就算南奕是在引蛇出洞,狐千却也无所谓了。 她被迫签下卖身契,心情颓丧,只想摆烂。 若要问狐千却自个的真实想法,她压根都不会想着来试探南奕。 她现在又是请斗篷男混淆视听,又是伪装凡人暗中观察,完全是出于离皇的命令罢了,被迫服从命令。 如果南奕能让离皇翻车,卖身后身不由己的狐千却,甚至感到喜闻乐见。 但现在,狐千却只觉拍卖流程冗长,煞是无聊。 ………… 裘长生透过雅间单向透明的落地窗看向斗篷男。 斗篷男的斗篷,有着遮掩之效,能将裘长生神识隔绝在外,使其看不清斗篷男容貌。 但裘长生最早乃是南奕复制体,同样复制有「洞真」天赋。虽说复制时受限于本身阶秩,只得黄阶中品,却也同样勉强算是个信息挂。 在阶秩较低,难以被动便解析出斗篷男跟脚时,裘长生仗着身处雅间,有隔绝法阵屏蔽动静,主动催使「洞真」,窥虚知机。 虽仍旧未能透过斗篷看清斗篷男容貌,却成功解析出斗篷男的跟脚。 【志名:孟通。】 【志类:灵修。】 【阶秩:黄阶上品。】 【志述:大离王朝-韩郡-圆通镖局总镖头。】 【境界:炼精化气境·蜕凡大成。】 【功法:圆神通明法。】 裘长生稍微品了品。 此人功法《圆神通明法》,可通过类似于替人圆梦对手段,进而主动收集一种特殊愿力。 他开设圆通镖局,通过送镖来做功课修行——即践行功法之课业也;同时为自己塑造急公好义的形象,经常主动帮忙,为他人排忧解难。 其战力未必有多强,修为提升却绝对不慢,正值中年,便已蜕凡大成,不逊于仙门弟子。 不过裘长生不在乎孟通的修为。 他看出孟通跟脚后,登时猜测,孟通多半是应了画诡阁之请,来罗浮丹阁故意拍下「九转灵宝丸」。 亦即打草惊蛇也。 若裘长生没有「洞真」天赋,少不了要暗中盯上两眼孟通,试探一二。但既然看破了孟通跟脚,裘长生按兵不动,继续以不变应万变,并不打算顺着孟通往下查。 因为他知道,孟通既然是画诡阁抛出来混淆视听的鱼饵,顺着往下查,肯定查不到画诡阁的头上,反倒有可能让自己暴露一二 只是,孟通出现在罗浮丹阁,便已然说明一件事:画诡阁,关注到了「九转灵宝丸」。 南奕隐踪匿迹回返离京城后,是随意找了一家客栈歇脚,且压根都没回过洛宅,只走灵犀界联系燕青云。 照理来说,绝不至于落入画诡阁的关注。 这种情况下,他来罗浮丹阁寄拍「九转灵宝丸」,却能很快引来画诡阁关注,只能说明画诡阁对他格外重视。 正如九花玉露丸在其所着中有出场,乃是桃花岛秘传的灵丹妙药一般;九转灵宝丸之名,同样在书中有提及,乃是全真丘处机炼制的疗伤圣药。 因着这点联系,不过在罗浮丹阁的展板上提前一天公示介绍,便能引来画诡阁关注,并安排好故意打草惊蛇、混淆视听的伎俩。 饱受重视的裘长生,不禁叹道:何至于此。 不过是将画诡阁七宿斩了两人罢了,都还没掺和进画诡阁的具体谋划,怎么就突然引来了画诡阁如此重视? 裘长生摇了摇头,懒得多想。 本体南奕将他派过来寄拍丹药,是在着手建立产业之余,顺手使了招“抛砖引玉”。 虽然引出来的孟通只是画诡阁鱼饵,但能明确自身已成为画诡阁重点关注对象这件事,已经称得上是“玉”。 接下来该如何筹谋,自有本体继续设计。 反正他作为分身,只要身处明面,哪怕按兵不动,都能误导画诡阁耳目。 ………… 拍卖会结束,拍得丹药的客人,在一楼凭号领取丹药并结账。 斗篷男孟通,领了六枚「九转灵宝丸」后离去。 狐千却伪装身份的主子,与人合伙买了一整瓶「九转灵宝丸」,正在讨论各自分得几枚。 狐千却因此,也就走得远比孟通要迟上一些。 但就算狐千却走得再迟,她左等右等,始终没等到“南奕”挪窝,仿佛“南奕”完全没打算顺着孟通往下查。 狐千却循着卖身契的隔空联系,阴阳怪气道:“离皇陛下,您这一招‘打草惊蛇’打下去,貌似人家压根动都不带动的。” “除了让画诡阁由暗转明、反而暴露一二外,根本没法将南奕钓出来。” 离皇并不动怒,语气依旧沉稳平淡:“这叫示敌以弱,让南奕小觑我等。” “南奕甫一回京,便隐踪匿迹遮掩身份,说明他早就在防着画诡阁。而不曾有过暗,又何来由暗转明?” “相反,使上一招‘打草惊蛇’,不管南奕有否被惊动,都会就此觉得我等手段不过尔尔,进而忽略掉暗中施展的其他手段。” “而且,没有行动,本身也是一种行动。” “孟通没能将南奕钓出来,要么是南奕或一眼看破、或直接猜出了孟通跟脚,知道孟通只是鱼饵;要么便是南奕性格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在看不清局势时宁可啥也不做,也不能及时做出决断。” “很显然,就凭南奕设计斩杀林夜时的快准狠,他就不可能是优柔寡断的性子。” “换言之,南奕当是确定了孟通跟脚,才有以不变应万变的底气。” “因此,唯一的问题便在于,南奕究竟是看破孟通跟脚;还是凭借纯粹的智计,自信自己没有料错孟通鱼饵身份。” “考虑到无相弟子以瞳术为基,南奕多半是强行看破了孟通跟脚。而「夜行斗篷」乃是黄阶上品诡器,南奕如能越过「夜行斗篷」的遮掩强行看破孟通跟脚,其瞳术神通之法种,只怕早就蕴养至黄阶上品。” “所以,除你以千面神通变化身份外,其余人,包括明鸾,都不适宜出现在南奕附近。” 离皇洋洋洒洒分析了一大通。 狐千却闻言沉默。 她不知道离皇分析的对不对,但她发现离皇说了半天,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把活全都丢给她来做。 简直压榨。 狐千却内心暗道:南奕啊南奕,你何时才能意识到,算计你的人是离皇,而不是画诡阁。 ………… “庄纯死了。” 苏光灵犀传音,向南奕告知此事。 南奕将苏光拉进武灵界,问道:“庄纯是谁?” “礼部郎中庄纯,是品德司负责离皇选妃一事的一位女修。” “七月二十四号,离皇曾召庄纯进宫,暗授机宜。具体离皇吩咐了庄纯什么事,不得而知。但庄纯出宫后似是有在暗中行事,当天下午,便以离皇密诏的名义匆忙入宫觐见离皇密谈。” “最近几日,庄纯操持选妃事宜,一直有些行色匆匆。” “然后,庄纯今日既未告假,又没前去品德司点卯。品德司司长心生不安,赶去庄纯宅院,发现庄纯已然死了。” “其肉身尚且完好,却失了神魂,已魂飞魄散而死。” “消息传进宫里,惹来离皇大怒,要求武安司彻查庄纯之死。” “不过庄纯院中法阵完备,并未受损,且昨夜至今一直没有异样动静传出,着实不知庄纯是如何失的神魂。” 苏光将京城最新发生的变故,细细说与南奕听。 在不知离皇究竟暗中吩咐庄纯调查何事的情况下,南奕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他只问道:“选妃一事,可会因此作罢?” 苏光摇头:“礼部尚书司马乾元,坚持继续选秀,认为一旦作罢,离皇下次未必还会同意选妃提案。” “目前,选妃一事已由品德司司长亲自接手,仍旧照原有规划进行中,要在八月中旬完成选秀,并在下旬,正式择选良人册立妃嫔。” “不过,有些世家许是感觉苗头不对,将家中原本推出来参与选秀的女眷,又给撤了回去。” 八月,对应「八月司牧」,即赤运衔书卫鼎月宰。 大离皇室作为司牧月宰的凡世血脉后裔,自然是以八月为尊,不仅将八月上旬定为国庆节,连许多具有重大政治意义的活动,也会尽量安排在八月份。 比如,册立妃嫔。 所以即便庄纯离奇身亡,礼部尚书司马乾元,也依旧坚持继续选秀。 但戴着有色眼镜的南奕,总觉得司马乾元此举,意图并不单纯。 不过南奕并不打算试探司马乾元。 他神态自若地说道:“保持简单关注即可,不必专门打探什么。” “眼下,画诡阁在明,我们在暗。” “他们应该是有什么谋划,想搞事,却怕我们突然跳出来坏他们的好事,所以想提前排除我这个不安定因素。” “在孔谦与林渎死后,画诡阁今天甚至想了个法子想要将我钓出来。” “但他们忘了,主动权在我手上。” “哪怕我按兵不动,他们都会生出顾虑。既如此,我又何必跳出来站在明面?” “反正他们身上又没有什么好处让我惦记,我等只需要安静看戏,等关键时刻看看能否谋取好处即可。” 南奕再次重申了一遍行事宗旨。 不管画诡阁幕后是否是礼部尚书,他们都显然是在算计离皇,而不是算计他南奕。 因此,南奕十分稳得住。 在让裘长生跑去罗浮丹阁寄拍丹药,悄然混淆视听后,南奕便安心苟住,坐等离京城局势变化。 而且,离京城中涌动的暗流,完全没有影响到南奕。 在七月的最后一天,东凌天通过灵犀蝶给南奕持有的客卿令牌传消息,表示替他联系到了化蝶谷的修士。 化蝶谷,算是旁门中的一个小门派,不仅没有占据福地,甚至连一方灵池都没有,乃是将山门直接建在荒野深处的一处山谷中。 但化蝶谷的名气却不算小。 因为化蝶谷出产一种格外畅销的精怪,名唤灵犀蝶。 虽然尚未到所有修士人手一只灵犀蝶的程度,但等修到了蜕凡期,修行年月稍微长些的修士,却是都会养上一只灵犀蝶作为信使。 ———— 0294 离皇重生春秋蝉 在南洲,灵犀蝶颇为畅销,大有供不应求之势。 每次化蝶谷的修士来京城,待不了几天,便会将携带的灵犀蝶虫蛹全部卖完。 灵犀蝶虫蛹化蝶,需要注入灵犀。若是修士注入灵犀助蛹化蝶,即会与灵犀蝶绑定。 绑定后的灵犀蝶,不仅无法转赠他人,还会脱离族群,成为专属于灵犀供应者的灵犀蝶,失去繁殖能力。 南奕早就想买一只灵犀蝶。 但离京城中竟无一份富余的灵犀蝶虫蛹。 直到八月国庆大典将近,才有化蝶谷修士悠然来到离京城。 南奕请东凌天帮他留意此事。 眼下,东凌天仍旧装作还在继续闭关,未有出关的状态。 他虽然计划携脉楼全体赶赴西境,却也不急于一时,准备在离京城再候上一阵,看南奕后续是否还需他出手助阵。 而东凌天虽然假装闭关不便出面,但以脉楼经营这么多年的人脉,还是能早早联系上化蝶谷修士,替南奕约上一面。 南奕本体依旧待在随意选的一家新客栈中,让裘长生赶去脉楼见化蝶谷修士。 化蝶谷修士,名唤于梦舟,应脉楼修士之邀,已在脉楼七楼等待购买灵犀蝶的客人。 等裘长生赶至,于梦舟并未因为裘长生只相当于养气大成的修为便生出小觑。 若裘长生当真是以养气大成之身请动脉楼,只能说明裘长生在脉楼眼中,比寻常蜕凡大成修士的地位都更高。 而且,化蝶谷修士修的是古法,乃方外之士,不曾想着借助官身聚拢名望,自然也不会出言不逊,会格外注意避免与人生出矛盾。 于梦舟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平淡开口:“不知道友要几份虫蛹?” “还请道友说下虫蛹定价。”南奕礼貌问价。 “前两份,一金一份;三至五份,两金一份;六至十份,三金一份。” “十份以上呢?”南奕习惯性追问。 于梦舟摇头:“单人限购十份。” “那便购上十份。”裘长生一抹乾坤戒,当即取出二十三金元。 就在一个月以前,南奕全副身家不过四十二金元。若要他当时掏出二十三金元买上十份灵犀蝶虫蛹,是决计不会舍得。 但月初,借着苏光逢赌必输的恐怖霉运,裘长生一路反押,血赚一千八百多金元。 虽说没有产业,这些资财就像无源之水,迟早会消耗一空。但一千八百多金,足够南奕筑基前的修行开销。 所以难得碰到化蝶谷修士,裘长生直接买上十份,把几位源武者的灵犀蝶,一并准备上。 毕竟,源武者虽然可以通过类似祈祷的法子灵犀传音于他,也能在武灵界中聚会共商,相互间却不能单独隔空交流,仍显不便。 于梦舟收下金元,挥袖间取出十份虫蛹摆放在桌上。 接着,他为裘长生讲解了一番,该如何才能注入灵犀。 裘长生依言行之,取了一份虫蛹注入自身灵犀。 冥冥中,就像是自身知觉蔓延出了一块,落在虫蛹中,取代了虫蛹原本灵犀,猛地蜕变化蝶。 虫蛹未破,却有点点灵光自蛹中流淌而出,最终勾勒形成一只若有若无的灵犀蝶。 此蝶,可收入识海,依托修士灵犀而生。 不过裘长生炼化出一只灵犀蝶后,竟想起了本体新近修持的「梦蝶」之术,隐约觉得两者有些共通之处。 「梦蝶」之术凝聚梦蝶后,灌注灵犀,即可衍化难辨真假的真实投影。 而照着于梦舟的法子炼化灵犀蝶,最终成蝶专属于自身,却将脱离原本族群,失去繁殖能力。 裘长生怀疑,在化蝶谷内部,应该有别的方法孵化灵犀蝶,且不影响灵犀蝶产卵。否则,化蝶谷也不可能给出虫蛹供外界修士炼化灵犀蝶。 只是为免其他修士饲养出灵犀蝶抢生意,化蝶谷修士显然是对虫蛹特殊处理过,且专门弄出了一种炼化之法传给外界修士。 不过这本就是应有之举,裘长生念头一转便自揭过,并未想着继续深挖化蝶谷饲养灵犀蝶的相应传承。 他在买下灵犀蝶后,将自身灵犀蝶的独特灵犀气息留了一份在脉楼,相当于是留手机号一般。因防备画诡阁暗中另有监视,裘长生甚至不曾去见东凌天,便离开脉楼。 他揣着余下九份灵犀蝶虫蛹,干脆回了趟洛宅。 先是教燕青云炼化一只灵犀蝶,并将武德令转交一块给燕青云,裘长生接着走进了南奕之前住的寝室中。 燕青云看在眼里,并未多言。 裘长生是南奕分身这件事,只有郭来比较确定。因为郭来曾为南奕助阵,见过被葫芦女召唤出的黑娃,且知南奕带回裘长生前,正是去寻黑娃。 但燕青云虽不知裘长生身份,却知裘长生所作所为定是有着南奕授意。 知道南奕眼下只让他专心提升修为,不让他分心俗事,燕青云不禁有些惭愧。 不知南奕「天子剑」天赋觉醒与他有关,燕青云自觉:自己只在南奕开辟内功武道早期四下传武,算是替南奕帮了些忙,之后便因修为跟不上趟,一直忙着专心于提升修为,难以为南奕提供助力。 燕青云能走传统武道修成宗师,心气自是不低。他不是唯我独尊的强势性子,倒是不介意做南奕麾下的真气武道护法,即源武者。 但同为源武者,眼见裘长生都在南奕授意下忙碌,燕青云自觉寸功未立,似是个吃干饭的,便有些惭愧。 他深吸一口气,运使「意气」天赋斩去愧意,化惭愧为动力,复以通明心思继续体悟《秘魔种剑真法》。 当下,之前本就离养气圆满不远的燕青云,靠着一月苦修,将初脉真武者反馈于他的信力,全数用于转化法力提升道行上,总算是修至了养气圆满,正在体悟蜕凡之法中。 虽然一身法种都没来得及蕴养,燕青云却也顾不上。 反正暂时不需要他提供战力,燕青云便准备先将境界提上去,修成真炁,能为南奕增上一分底蕴后,再来慢慢蕴养法种、补牢根基。 至于武德令,燕青云虽然收下,却不打算立即变化。他准备等南奕新书发布,再将对应初脉的武德令,变作「倚天剑」。 届时,他应该已经修成真炁破境蜕凡。 蜕凡期虽不像筑基期那般彻底定下道途,却也是在炼化源炁的基础上不断调整自身之道,找寻自我定位。 等他蜕凡,真气法脉之名号,或可由秘魔改为倚天,是为初脉倚天。 ………… 裘长生在本体南奕寝室中,设下游回印。 长生真气与其他真气法脉不同,乃是规则之力作为真气源流。 裘长生想修成长生真炁,也不像郭来、燕青云那般是将真气设法融入蜕凡道基即可。 因此,裘长生虽将心力都放在长生真气的推演完善上,却并未废掉之前所修的《游神法》。 裘长生将「游回印」法种蕴养至黄阶中品,可设下三枚游回印。其中两枚,分别在南山县和瀛州岛。 现在,他将第三枚游回印设在离京城洛宅之中。 有此退路,裘长生可于关键之时效仿郭来,再来一次引蛇出洞,主动离开离京城。 有着孔谦、林渎的前车之鉴,画诡阁要么放任裘长生离开,要么便是倾尽全力。 若是后者,裘长生随时可以施展「游回印」传送跑路,来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若是前者,就当是无事发生。 反正裘长生本就要去一趟齐郡,给陶知命与孙不悟送武德令。只是陶孙二人悠哉悠哉地转悠,尚需些时日,而裘长生走洞天福地借道传送,可以等过一阵再出发也来得及。 在设下游回印后,裘长生同样沉下心思体悟长生真气。 接下来,就看画诡阁会否在八月份搞事了。 ………… 韩郡,青牛县。 一家小酒馆中,一位名叫韩小四的小厮正在柴房中憨憨大睡。 陶知命悄然出现在柴房中,笑眯眯地道:“贫道替你遮掩了异常、料理了魔修,作为回报,就由你来试着补完真吾真气了。” 说完,陶知命手指一弹,将一枚武种种在韩小四体内,并在其背上画了几道肉眼不可见的剑符。 他看向齐郡方向,悠然迈步,忽地又从柴房中消失,仿佛从未在柴房中出现过一样。 但没过一阵,憨憨大睡的韩小四猛地惊醒,直起了身来。 “什么声音?” “不对,不是外面传来的声音。” 韩小四是被反复响起的一阵声音惊醒,但醒来后,他发现所谓的声音竟是直接在他脑海中浮现的信息流。 【真武系统(残)已绑定,请宿主确认是否激活。】 【真武系统(残)已绑定,请宿主确认是否激活。】 当提示信息又出现两次后,韩小四终于回过神来,大喜道:“前辈们诚不欺我,穿越后果然有系统!” 不过他脸色很快一垮:“不是最强签到系统、无敌系统也就罢了,怎么来个真武系统还是个残缺版?” “系统能回个话吗?能换个系统吗?再不济能将系统升级吗?” 系统没有回应,只有再次浮现的冰冷信息流: 【真武系统(残)已绑定,请宿主确认是否激活。】 “罢了,残缺就残缺,总比没有系统强。”韩小四叹气,“激活系统。” 随着韩小四意念变化,早就种入他体内的武种,登时涌出一股真气,散入其四肢百骸。 不仅最近几天辛苦劳累的酸痛感一扫而过,更是令韩小四油然生出变强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 韩小四猛地捏拳,能感觉到真气在体内游走,听任差遣。 他穿越至今已有半个月,不止一次地后悔自己没有穿越到北方坎朝。 坎朝蒸汽技术方兴未艾,正是传统工业疯狂洗牌的时期。他若穿到坎朝,起码能博一个荣华富贵。 结果穿到离朝,蒸汽技术的红利全被世家们分了,既没有彻底动荡原有秩序,也没给底层百姓留多少汤喝。 土着百姓或许觉得工厂招工是好事,能赚更多的工钱,让生活更有盼头。 韩小四身为穿越者,前世就在给人打工,这一世却是没这个兴趣继续打工。 他宁可试着接触江湖武馆,尝试修炼武功,也绝不会跑去工厂里当黑奴。 是以,韩小四凭借伶牙俐齿,找酒馆掌柜收他当小厮,准备攒够学费就去拜入青牛县的七玄武馆。 而现在,金手指虽迟但到,让韩小四愈发兴奋。 只是随着真武系统激活,还有不少信息流随之涌现,让韩小四生出明悟。 韩小四脸上的兴奋之色渐渐淡了,转为一脸的懵哔。 “通过武斗正面击败他人,使他人心服,可积累真武点数兑换系统神通;通过完成系统任务,积累成就点数,可使系统升级,解锁更多功能。” “看起来倒是中规中矩,但系统被打碎,散落诸多碎片分别绑定宿主?需要战胜其它系统碎片绑定的宿主,才能彻底补全真武系统?” “靠,这年头的系统怎么一个比一个废了。虽然我也不看签到系统文,但真要穿越了,还是签到系统才爽啊。” 韩小四嘟哝着,埋怨自己激活的系统还得跟其他人竞争,就跟在养蛊一样。 “而且,多个系统宿主竞争,想走苟道流发育也不好,很容易被其他人占据先发优势。” “就是不知道其他系统宿主是土着,还是同样是穿越者。” 韩小四面色阴晴不定,彻底从觉醒系统的兴奋中清醒过来。 仅凭多个系统宿主存在竞争这一点,韩小四就意识到自己拿的不是爽文剧本。 而不是爽文剧本的话,韩小四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第四面墙后的读者存在,若有,不知道读者们会不会跪在真实。 但他知道自己很容易跪在真实。 如果其他系统宿主都是土着还好,自己可能还会有着主角剧本,就怕不止一个穿越者,最终沦为为王前驱者。 甚至于,韩小四也不是没有想过系统本质是养蛊系统的可能性。 但他如今一无所有,就是个普通人,根本没什么好失去的。 与其想七想八,不如依靠真武系统先变强,再在变强途中看看有无超脱系统的机会。 韩小四抿唇,于深吸一口气后,看向第一个系统任务: 【正名:请宿主确定真武系统气运加持之名讳,为证得真武之名迈出第一步。】 “第一个任务居然是改名?虽然奇怪,但似乎有点道理,顶着原身的贱名,显然不太好闯出名头。” 韩小四目光闪烁。 “既如此,从今日起,我便是韩立!” ———— 0295 进击离皇卖身契 八月一日至八月十日,是坎离震兑四大王朝共通的国庆节,各有各的国庆大典。 在大离,主要是在八月一号,离皇与朝廷重臣,将于君山山顶举行祈天大祭,向「八月司牧」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是在现世的君山之巅,并不会到半山腰的君山福地中去。 而在剩下的九天,离京城中将会举办武道大会。 大离民间尚武,正是因为每年八月都会举办武道大会,来自各郡的成名武者,都将汇聚于离京城中展开激烈的角逐。 最终胜者,即为一年一度的武状元。 武状元若是选择边郡从军,可以直接得到正六品的武官身份,起步颇高。 不过大部分武状元都不会选择从军。 之所以诸多武者都对武状元之位趋之若鹜,主要是因为武状元能得到离皇御赐的封号,是为封号武者。 比起江湖武夫自封的称号,显然是离皇御赐的封号更有牌面。 京城百姓也对武道大会十分追捧。 除去可以欣赏到各种精彩的武技对决,感受武道宗师的风采外,主要是因为武道大会期间,朝廷将亲自下场开设盘口,供百姓下注押胜负、押连胜场数等。 是以,武道大会期间,纵不敢说举国皆庆,起码京城之中,称得上是其乐融融,全民关注。 裘长生依旧稳在洛宅中静修,不曾出门看热闹。 倒是南奕稍微转了转,感到有些牙疼。 陶知命周游各郡,在各郡物色合适人选传授真吾真气,以真武系统的名义,忽悠这些“天命之子”替他推演完善真吾真气。 姑且将这些真吾之子称作“真武子”。 一些得授真武系统比较早的真武子,已经养出一身不俗的真气,跟着当地武夫赶来离京城参加武道大会。 比如夏郡夏宇,周郡周元,秦郡秦羽,唐郡唐彡,苏郡苏玄,陈郡陈锋等人。 还有些人,如方郡方寒、韩郡韩立等,或是离得较远,或是得授真武系统较晚,赶不上武道大会,便不曾赶来。 但不管是赶来的还是没赶来的真武子,名字都让南奕感到有些牙疼。 这些人原名未必是如今的名字,尤其有些人出身贫寒,乃是取的贱名。 但在激活真武系统后,陶知命许是嫌弃部分真武子原本贱名不够大气,将第一个系统任务定为“正名”。 【正名:请宿主确定真武系统气运加持之名讳,为证得真武之名迈出第一步。】 好些真武子信起了玄学,在确定气运加持之名讳时,故意改成了听起来就很有主角气运的鼎鼎大名。 南奕感应到好几位六脉真武者抵达离京城,于稍加关注,得知这些人的名字后,登时有些不知该说啥为好。 不过南奕仔细一想,陶知命做法似乎没什么毛病。 陶知命修的是唯我之道,真吾真气脱胎于此,自然也是以“唯我独尊”作为内在真意。 其真气性质侧重于加持自身、压制他人,其实最适合的修炼方法就是一路武斗争胜,养出无敌气势与真意。 与此同时,修炼真吾真气的武者,也不能有明确的传武上级概念,否则会不利于养出无敌气势。 所以,陶知命隐于幕后,借真武系统的形式,催动真武子们内卷。 而在无敌之路的行走过程中,若真武子彼此间狭路相逢,每一位落败的真武子,都将化作胜者的修行资粮,推动着胜者变得更强。 为了让真武子有发育时间与空间,陶知命每郡只物色一位真武子。 可好些真武子信奉先发优势与滚雪球理论,竟趁着离京城举办武道大会,干脆跑来了离京城,准备提前扼杀自己的竞争对手。 其实真武子之间的内卷互斗,南奕身为幕后之人并不在意,只当是看乐子。 毕竟这些真武子连修行界存在都还不怎么知道,尚且停留在江湖武夫的层次,折腾不出什么动静。 但关键在于,这些真武子以前只是普通人,在各郡传武局面未曾打开前,并不知道真气武道的存在。 而在赶赴京城、得知真气武道存在后,按照陶知命编出来的真武系统说法,这些真武子竟将南奕认作是真武子的一员,觉得南奕占据了最大的先发优势,将南奕认定为最大的竞争对手。 换言之,因为无良师兄陶知命的恶趣味,眼下夏宇、周元、秦羽、唐彡、苏玄、陈锋等人,都在想着干掉南奕。 而方寒、韩立、赵昊、吴狄等人,也是迟早会盯上南奕。 看着这些名字,南奕不觉得压力大,只觉得牙疼。 好在,这些人也不会组团来战南奕,而是会先行拼杀,角逐出最终胜者。 ………… 随着武道大会的进行,擂台数量越来越少,真武子之间,也陆续开始对上。 有夏宇对战秦羽。 夏宇枪出如龙,一杆大枪就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龙,气势凌人。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夏宇将真武点数用来加点枪法,施展开来就像是一条活生生的恶龙咆哮着冲向秦羽。 秦羽除了后退,不可能在夏宇枪法下保持无伤。 但秦羽压根不怕受伤,不仅不退,反倒是主动欺身上前,猛地扬起暗黑色短剑。 一寸短一寸险! 不仅是自身险,更是他人险。 得知真武系统存在多位宿主竞争,秦羽便心知肚明,不可能存在万无一失的稳健法子。 要想成为最终的胜者,就必须行险,设法占据先发优势,以兵行险招,求取出奇制胜。 所以,秦羽加点的是短剑之法,追求短兵相接、贴身攻伐。 他剑光扬起,在左手猛地探出抓住夏宇长枪时,拼着受伤,点向夏宇枪影薄弱之处。 夏宇长枪被抓住,面对秦羽剑光寒芒,拨动枪杆,以枪杆撞开短剑,接着猛地弃枪握拳,骤然轰出。 “拳镇天下,杀!” 夏宇眸光冷冽,丝毫不惧秦羽贴身攻伐。 因为除去枪法外,夏宇还加点了拳法。 但秦羽冷笑。 对自己不够狠,怎么可能成为最终胜者。 就在电光火石的刹那,秦羽同样弃剑,并成剑指。 “破空指!” 真气加持下,秦羽破空指直刺夏宇之拳。 两人真气修为其实相差仿徨,但力相等时,接触面越小压强便越大。 破空指霎时刺破夏宇之拳,如剑直刺,震散夏宇整个右臂之上的真气。 虽然秦羽食中二指也在反震之下被震断,但真气不散,秦羽依旧强提真气聚于掌缘,一掌打在夏宇胸口上。 夏宇口喷鲜血,倒飞着跌坐在地。 “你败了。” 耳边传来秦羽冷漠的声音。 看着左手、右指尽皆受伤的秦羽,夏宇正待开口,面色猛地一变。 【宿主战败,真武点数-100。】 【宿主战败于其他系统宿主之手,本系统随之转移,后续系统功能全数关闭,仅保留已有真气。】 【望宿主虽败不馁,即便没有真武系统辅助,也能登上武道巅峰。】 “败者,一无所有;胜者,应有尽有。” 秦羽漠然开口。 虽然行险一战受伤不浅,但只要胜了,等寻个没人的地方,自可让系统恢复伤势。 所以这个险,值得冒。 秦羽没有再看夏宇,而是远远眺望另几处擂台。 周郡周元,凭借一口玄黄气极为抗揍,以伤换伤下,同样击败了苏郡的苏玄。 倒是唐郡的唐彡,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面不红气不喘,便轻易胜过了怒发须张的陈郡陈锋。 似是察觉到秦羽的视线,唐彡看向秦羽,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摇动。 “你,不行。” 秦羽仿佛听到唐彡如此说,脸色更冷。 但他没有说什么狠话,而是默默离开,先回去客栈找系统疗伤。 如果成不了最终胜者,放再多狠话也是无用。 ………… 唐彡回到客栈房间,一位俏丽女子立即起身迎道:“唐彡哥哥,怎么样,又赢了吗?” “当然赢了,我可是有天命在身的天命之子。”唐彡下巴微抬,傲然笑道。 “我当然相信哥哥,就怕哥哥你说的另几位天命之子,会让哥哥你受伤。” “小跳你放心,就算都是天命之子,他们孤家寡人,肯定比不过有你相助的我。” 唐彡至今记得初遇小跳时,小跳的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小跳,跳舞的跳。” 虽然名字不是叫小舞,但有着揉骨神通的小跳,同样让唐彡感觉自己捡到宝了,更加自信,气势也跟着愈盛。 唐彡说着,便欲去揽小跳。 不过小跳脚步一转,不动声色地避开唐彡手臂,绕到了唐彡身后,推着他在座位上坐下。 “唐彡哥哥,你累了吧,我先来给伱揉骨,刺激你体魄继续变强。” 绕到唐彡身后的小跳,柔声开口,眼神却满是嫌弃。 能有所谓的揉骨神通,小跳自然不是普通人,而是画诡阁钟离。 钟离修魅惑之道,轻易便将唐彡魅惑住。 但为了让唐彡能以较为自然正常的状态去试探南奕,钟离并未彻底魅惑唐彡心智,而只是以接近暗示的手段影响唐彡,让唐彡忽略种种异常不谐之处,接受她的存在。 然后,有钟离出手助唐彡洗经伐髓,唐彡不论体魄还是真气修为,自然都比其他真武子强。 就是有一点闹心。 暗示手段,固然让唐彡表现看起来正常,却不影响唐彡本性。 每次两人独处一室,唐彡本性流露,都想毛手毛脚,一点也不正经。 钟离每次都得施加新的暗示,让唐彡以实力为重,收住性子,优先接受她的揉骨神通刺激。 当然,钟离自然没什么揉骨神通。可她作为修士,哪怕只是以法力震荡唐彡周身,为其施加刺激,都能让唐彡感到浑身酥麻,进而爽翻。 ………… 又两日,十六进八的擂台上,唐彡对上周元。 “吾有一口玄黄气,可吞天地日月星!” 周元狂啸,真气勃发,竟在体表隐约形成金色气焰,令围观武者神色微变。 唐彡却是面色淡然,甚至不屑道:“尔等莽夫,只知逞凶斗狠,委实是白瞎了一身真气。” “都不知道你们以前都怎么过来的。真要是武斗搏杀,攻击技再强,打不到人都是白搭。” “要我说,控制技才是最强的。” 唐彡身形灵动,左右腾挪间不时在周元身上打上一掌。 只不过其掌力并不刚猛,周元真气勃发,接了唐彡几掌都无甚感觉,连挠痒痒都比不过。 但随着唐彡话音落下,他之前打中周元的位置,突然有真气炸开。 炸开的真气凝结成环,卡在周元身上,猛地卡住周元体内的真气流转,竟使周元气势陡然跌落。 周元大惊,真气强冲,只勉强冲破三个真气环。 然而唐彡一口气引爆九个真气环,就算被冲破三个,也依旧将周元真气牢牢锁在腹部。 接着,唐彡好整以暇地,在周元憋红了脸时,方才一掌轰在周元胸口。 “兄弟,你修的是真气,不是玄黄气。单凭自我催眠,是成不了事的。” “所以,你安心退场吧。我会带着你的那一份,走到最后,让你到时候看个够。” 因体魄强健并未口喷鲜血的周元,听到这话,登时压不住伤势,喷血不已。 唐彡哈哈大笑:“真武尽头谁为峰,一见唐彡都被封!” “封号武者之名,我拿定了。” “真武之巅,也非我莫属!” 在唐彡长笑时,秦羽在旁旁观了唐彡与周元之间的武斗。 虽然唐彡这招真气成环严格来说,应该属于限制技而非控制技,但唐彡说得对:单纯的攻伐武技,其实有着很大的局限性。 他们靠着加点快速掌握的武技,基本都属于传统武道。 而传统武道除了武道意志外,大抵都是些直来直往的武技。 有真武系统在身,心神紧守,意志坚定,几人都不惧寻常武道意志。凭借真气加持,亦能轻易胜过传统武夫。 但当真武子之间互相武斗,有着真气这一全新事物在,传统武道的武技就显得有些跟不上趟。 陈锋、周元,都因此败在了唐彡手上。 秦羽见状,咬了咬牙,毅然决定先行撤离。 虽然不战而退会损失一些真武点数,但至少不会丢掉真武系统。 等他后面发育一番,未必不能和唐彡再次较量。 至于眼下,明知不敌还要硬上,绝非智者所为。 ———— 0296 画诡阁残局收官 秦羽杀进八强便悄悄溜走,不继续打武道大会的擂台。 最终,有真武系统在身的唐彡,力战群雄,即便是一些传武宗师,他也较为轻易地战而胜之,成功摘得桂冠。 八月十一日上午,武状元唐彡,得离皇召见,入了太和殿。 离皇例行公事地询问唐彡是否有意从军报效大离。 “回陛下,草民本心是想从军报效家国,但今正是实力精进期,不好中途止步,欲先行苦练武功,等到了瓶颈之时,再赶去边郡从军进一步锤炼武道。” 唐彡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暗道:下次一定。 离皇倒也不在意唐彡的托词,问道:“状元郎可有想要的封号?” 唐彡嘴角一扬,当即朗声开口:“草民钟意封号‘修罗’,恳请陛下御赐之。” 唐彡其实更想要封号“斗罗”,只可惜“斗罗”不像是个称号,只好退而求其次,求取封号“修罗”。 离皇颔首:“好,朕即刻下旨,赐武状元唐彡,封号‘修罗’。” “不知状元郎,可还有别的心愿想提?” 除去御赐封号外,每年武状元最令人艳羡的,在于可以向离皇自由提出一个心愿。 虽然太复杂太麻烦的心愿提了也不可能答应,但只要不是太过分,离皇都会应允。 对于有心扩张势力的某些武馆而言,这个机会更是十分重要。 只可惜随着真气武道横空出世,不仅今年的武状元之位被唐彡拿走,还可以想象往后的武状元之位,都将与传统武夫无缘。 唐彡昂首,说:“草民斗胆,请陛下下旨,准允我登门挑战教化司参知南奕。” 大离尚武,若是南奕开设武馆,有人上门挑战,并不会触犯律法。 但南奕没有开设武馆,而是躲在宅院中清修,按大离律法,却是不准武者登门挑战。 唐彡被钟离魅惑暗示,一心只想挑战南奕。 他以为,南奕也是有真武系统在身。 唐彡在离京城中得知长生真气存在后,嫌弃长生真气威能孱弱之余,却是好奇长生真气为何可以通过传武发展下线来获得加持。 他所修的真吾真气,经陶知命调整,已经没了传武发展下线的能力,只能通过不断击败他人,武斗得胜来获取真武点数。 毕竟,真吾真气的内核乃是唯我独尊。陶知命是希望这些真武子,将自身精神意志灌注于真气之上,在培养壮大无敌气势的过程中,最终升华意志,使真吾真气发生质变。 或许一个真武子的意志升华,不足以让真吾真气蜕变为真炁。 但多安排一些真武子,养蛊一般角逐出的最终胜者,在将他人真气化作自身修行资粮后,或许能攒够足够多的域外法则气息,彻底打破桎梏,使真吾真气蜕变为真炁。 因为重点是这些真武子魂魄深处的域外法则气息,以及久经磨练后的意志升华,所以陶知命传授真吾真气时,特意取消了真武子分发武种以传武的能力。 结果唐彡看到长生真气可以传武发展下线,登时眼红。 他以为这是真武系统经过多次升级后才能解锁的功能。 他若有此权限,立马就能着手建立唐门。 但他没有。 没有该咋办? 唐彡毫不犹豫地当场下定决心:抢他丫的! 只要击败南奕,就能将南奕身上的系统融于自身。届时,他身上的系统自然也能拥有传武权限。 由于钟离的魅惑暗示,唐彡完全忽略了,如果南奕系统等级在他之上,实力会不会也在他之上。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长生真气威能如此孱弱,南奕实力定也高不到哪去;真武系统在南奕身上就是浪费,合该由他拿走。 只是南奕待在洛宅中闭门不出,唐彡等得着急,只好在太和殿上向离皇提出请求。 而小朝会上,原本不在意离皇召见今年武状元,正闭目养神的一众官员,闻言都纷纷看向唐彡,面色古怪。 你修着南奕开辟的真气武道,跑去挑战南奕,咋整的跟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就想掀桌一样? 关键你把桌子掀了,后面不打算端碗咯?还是想着自己可以换张桌子,所以掀起桌来又快又狠? 抑或是被人迷了心思,被人当枪使犹不自知,或者主动上赶着给人当枪使? 一众官员心里揣测着,抱着看乐子的心态观望后续。 只有苏光纳闷之余,目光闪烁,于暗中灵犀传讯告知南奕。 在苏光向南奕转述期间,离皇虽是叫钟离跑去魅惑唐彡的幕后主使者,却在太和殿上故意问询了几句唐彡为何想要挑战南奕。 唐彡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向武之心甚坚,听闻南奕乃是自大离最南端崛起的武道新星,号称奕武领袖,便想会上一会,登门一战。 离皇有感于唐彡武者之心的纯粹,终于勉为其难地应下,赐下一道谕旨,允许唐彡登门挑战南奕。 虽然目前待在洛宅中的其实是裘长生,但离皇并不清楚。 对于裘长生的闭门不出,离皇只以为南奕是猜测画诡阁正布局算计于他,方才格外沉得住气。 离皇乐得南奕有此误会。 可南奕太过沉得住气,离皇虽能通过「长生戒」感应方位,出于稳健考虑,却也想戳上一戳,确定自己没感应错人。 恰逢武道大会在京举办,有好几位表现张扬的真武者,陆续抵京。 离皇稍加关注,便发现这几位真武者并非南奕麾下的寻常真武者,而是原本有着九虚命格,却遭陶知命忽悠,强行牵上特殊因果线的真武子。 离皇遂选中唐彡,让钟离出马暗中引导唐彡,在陶知命牵引的因果线上,另行编织,直接指向南奕。 离皇不指望唐彡能威胁到南奕,只想着利用唐彡逼南奕现身,好借此确认他感应「长生戒」,究竟是否是指向南奕。 ………… 由于苏光的实时转述,不等太和殿中散朝,南奕已然知晓了唐彡要来强行登门挑战他的事。 之前发现陶知命忽悠的一堆真武子,不仅纷纷改了很有气运光环的名字,还连带着将他也视作系统宿主,南奕便觉牙疼。 现在得知唐彡跟得了失心疯一样想立马跑来挑战他,南奕更是啧啧无语。 他念头一转,即知唐彡幕后定是画诡阁在见缝插针。 南奕微微有些气恼:这画诡阁不想着赶紧搞事好让他有机会吃瓜看戏外带捡漏,反而一门心思想着提前把他揪出来,着实是有取死之道。 这一刻,南奕当真是一想到唐彡这个名,便觉得画诡阁全体有着取死之道。 南奕仔细想了想他该如何应对唐彡。 南奕原本的第一反应,就是叫裘长生直接出手。 反正唐彡要登门也多半是去洛宅登门,正好让裘长生出手收拾唐彡。 但南奕旋即转念,意识到不妥之处。 画诡阁暗中诱导唐彡,显然是想逼他现身于明面。 南奕虽不知画诡阁是感应「长生戒」来判断的方位,却知画诡阁此时,在大概率不清楚裘长生存在的情况下,多半会误以为待在洛宅的人是他。 如果南奕让裘长生出手收拾唐彡,反而会向画诡阁暴露裘长生的存在。 若想后续继续让裘长生混淆视听,南奕眼下的最佳选择,反而是亲自出面。 为此,南奕甚至放弃了用「梦蝶」之术召唤唐昊来收拾唐彡的想法——毕竟,让唐昊收拾唐彡,也会对外暴露「梦蝶」之术。 只不过,亲自出面的前提,是南奕眼下便需暂时回到洛宅中,静候唐彡登门挑战。 南奕猜测,洛宅附近现今正被画诡阁修士监视。 虽然修士为了避免外界信息过多影响修行效率,在潜修时一般不会外放神识太远。 但有所需求时,照样可以在不算太远的地方外放神识加以关注,暗中监视。 所以,南奕不能直接走回洛宅。 哪怕是动用了匿形、匿息符,就此回返洛宅也不够稳妥。 不得已,他只好另辟蹊径。 南奕运使「天子剑」,向裘长生借法。 虽然南奕平时借法,要么是借攻伐神通用以斗法,要么是借裴清雪的广寒冰焰用以炼丹炼器。 但如有必要,南奕也能向分身借法,将分身身上法种借来一用。 比如裘长生修《游神法》所结法种「游回印」。 虽然裘长生心思基本都在长生真气上,但其实也可以废掉《游神法》,另行在散修坊市找寻有无偏重长生之道的功法。 可就冲着「游回印」能在关键时刻跑路的效果,裘长生一直不曾废掉《游神法》。 现在,南奕借法裘长生,除去自己也能设下三枚游回印外,还可以传送至裘长生所设下的三处游回印所在方位: 瀛州岛,南山县,以及离京洛宅。 考虑到不仅现下要赶回洛宅,后续还得重新溜出来,南奕在自己目前落脚处同样埋设了一枚游回印。 然后有一点需要注意。 南奕借法「游回印」,与借法其它术法神通不一样。 一般术法神通,都是短时生效。而「游回印」提前埋设用以记录坐标的游回印,则是需要长期维系。 南奕借法「游回印」,必须一直保持借法状态,才能持续维系游回印存在。 如果他解除借法,由他埋设的游回印,即会瞬间失效。 换言之,南奕埋设的游回印,相当于是临时坐标,不能长期留存。所以南奕之前也一直没有借法「游回印」,直到眼下临时所需,方才借法一游。 在设下游回印后,南奕脚下迈步,已然传送至洛宅。 习惯性地重新与裘长生合体,南奕开始静候唐彡。 而唐彡,拿到离皇谕旨后,当真是片刻不曾耽搁,刚退朝出了皇宫,便立马赶来了洛宅。 “天启四年武状元、封号修罗唐彡,今奉离皇谕旨,特来向奕武领袖讨教一二。” 唐彡好赖是没有直接破门而入,只是扯起了大旗在洛宅门外叫嚷,将他讨要离皇谕旨求战南奕,说成是奉旨前来挑战。 洛宅中,正专心体悟《秘魔种剑真法》的燕青云,闻声皱眉。 他知道南奕没在洛宅中,正待开口,却见南奕从他之前歇脚的寝室中走出。 燕青云呆了呆。 虽然这间寝室是南奕歇脚的寝室没错,但最近这阵子,明明是裘长生待在里面才对。 怎么南奕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南奕向燕青云笑着点了点头,轻声勉励燕青云安心修炼即可。 然后,他才走到洛宅门口,赶在唐彡喊了三遍,正准备直接破门前,推开了洛宅大门。 唐彡微怔,收起脸上的跃跃欲试之意,神色一正。 他右手一扬,露出离皇谕旨,虽然眸光浓烈炙热,仿佛要生吞了南奕,嘴上却温文儒雅般谦逊开口:“今奉旨前来讨教一二,还望南兄勿怪,不吝赐教。” 南奕眼神平静地看向唐彡。 因为唐彡还只是凡阶武者,甚至都没有凝练出武道意志晋入黄阶下品,南奕只是轻轻一眼扫过,便以「洞真」看破唐彡虚实。 【状态:迷心执意;回光返照。】 迷心执意,指的是心念被诱导迷惑,因此陷入执念,难以正常思考。 比起迷心惑神等手段,迷心执意基本上属于暗示引导,很难被人确切察觉肯定。 不过南奕有「洞真」天赋,甭管是暗示还是直接迷惑控制,只要是异常状态,尤其还是凡阶武者身上的异常状态,可以说是一看一个准。 至于回光返照,则是指唐彡幕后的修士,不单是将唐彡当枪使,更是拿唐彡当钉子用。 他们只准备利用唐彡逼出南奕,便完全没考虑后续留唐彡一命。 为了让唐彡稳稳拿下武状元之位,确保唐彡一定能胜过其他真武子,不惜拔苗助长,透支唐彡生命力来快速增强其实力。 南奕看得出来,哪怕他放过唐彡一马,唐彡后续,都很难活到年底。 只能说,画诡阁里的修士,不愧是魔修作风,根本没将凡人的命看在眼里。 南奕悠然想起了魏刀。 曾经在南天城,魔修宫劭为了算计他,便是拿魏刀当枪使,让魏刀拦路挑战,给其化身制造出手袭杀的机会。 而现在,画诡阁的魔修,也是在拿唐彡当枪使,毫不顾惜唐彡的性命。 南奕看在眼里,不禁有些感慨。自己跟陶知命,最多拿凡人当肥羊;就算把好处大头的羊毛割完了,也起码给羊羔留下了一身肥膘,不至于一点好处都不留。 可魔修行事,完全是在拿凡人当人矿、当耗材。 不过,被南奕看着的唐彡,不知南奕是在心生感慨,只觉南奕目光渗人刺骨,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竟令他莫名有些毛骨悚然之感。 唐彡强压下心中异样,不悦问道:“你在看什么?” 听见此问,南奕忽地有些哑然失笑:“我观汝,已有取死之道矣。” ———— 0297 皇室子弟南君悦 唐彡心头大怒:胆敢抢我台词,汝已有取死之道! 不过明面上,唐彡只是冷哼道:“南兄倒是好大的脾气,我不过奉旨前来讨教一二,你竟要直接咒我去死。” 虽然不少修士正暗中以神识关注这边,但在唐彡视角,眼下其实并无他人在场。 可即便如此,唐彡也始终在明面上尽可能地保持谦逊有礼的形象。 不得不说,单论演技,唐彡其实颇为敬业。 只是南奕懒得配合一个将死之人表演,自顾自地说:“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既铁了心要上门寻死,那便进来,由我送你一程。” 南奕让开了宅院门,让唐彡可以直接进得洛宅。 顺带着,宅院法阵也在南奕控制下暂时停下,让其余修士神识得以探入洛宅,藉此让画诡阁暗中关注者,确定洛宅中只有燕青云与南奕两人。 南奕在院中站定,看向唐彡,说:“就在这里比试吧,请出手。” 唐彡有些被南奕敷衍了事的态度刺激到,暗自气恼:你修长生真气,实力不过尔尔,只是凭借先发优势窃据系统之高位罢了,竟敢如此狂妄待我,当真是气煞我也! 唐彡冷声道:“南兄不使兵器,莫不是想以拳掌功夫胜我?” “草木皆可为剑,倒是不劳费心了。”南奕嘴角带笑,随手从旁边树上折了根树枝,表示以树枝做武器即可。 唐彡气极反笑:“好,那就让我好好领教一番南兄的树枝剑法!” 说罢,唐彡一抖手中的八棱亮银锤,踏步前冲,挥锤攻向南奕,就像陨石天降,颇具气势。 南奕并未展露修士法力之威,而是只以长生真气灌注树枝,轻描淡写地往前一拨。 虽然在诸多真气法脉中,长生真气最为中正平和,不显强势,甚至会让人觉得孱弱。 但这顶多是在攻伐上显得乏力罢了。 若论守御,长生真气并不比其它真气法脉差。 正如流水至柔,看起来柔弱,却有绵绵之势包容万千。 哪怕当真是天上陨石砸入深海之中,除了初时会掀起惊涛骇浪外,最终也将归于平静。 南奕按照太极剑的理念拨动树枝,以柔克刚,竟将唐彡亮银锤拨得团团转,犹如在戏耍唐彡。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南奕乃是修士。 就算南奕刻意只用真气,且修为暂时跌落至养气大成,其反应速度与眼界也都远在唐彡之上,轻易便能看出唐彡真气流转的薄弱之处。 他树枝拨动,每每都能点在唐彡最不好应对的位置,让唐彡打得极其难受,十分憋屈。 唐彡越打越气。 他本是走灵活武斗的路数,明面上以亮银锤主攻,实际上却是让自身真气凝结成环,在贴身时埋在敌人身上,等时机成熟方才骤然发难。 然后,如果敌人知道他有着真气成环的限制技也没事。若要防备他的真气成环,必然会在武斗时束手束脚,他以锤法全力猛攻,亦能轻易占据上风。 唐彡如此盘算,将算盘打得贼响。 结果到了南奕这,南奕树枝轻扫,便将他拨得团团转,从头到尾都没让他得以近身。 可以说,明眼人都看得出南奕游刃有余,完全是控制了整个局势。 但心智被迷的唐彡,脑子里一根筋,不觉得这是因为他实力远不如南奕,只以为是南奕武技风格太过烦人,好似滑不溜秋的乌龟,既难以正面下手,又难以间接限制。 “有本事正面来战!年纪轻轻就打得如此老气横秋,一点锐气都没有,枉为武者!” 唐彡忍不住喝骂出声。 南奕却不为所动。 他也不转守为攻,只一直撑起太极剑法,叫唐彡进不得他三尺之内。 南奕想看看,拖到后面,唐彡幕后的修士又会如何? 而唐彡久攻不下,愈发焦躁,终于决定动用系统神通。 只是,真武系统原本的系统神通,乃是陶知命留下的几道剑符。 但在被钟离魅惑后,随着钟离给唐彡揉骨,唐彡新增的几个系统神通,实是向钟离借法。 ——准确说,应该是透支生命强行请神,借助钟离提前在他体内刻画的符文,隔空请得钟离出手。 回光返照的唐彡,在钟离引导下完全不知自己是在透支生命,反而沉醉于施展系统神通时充盈体内的强大之感。 因为强大之感充盈身心,唐彡甚至不再留意措辞,而是直接开口道出了心声:“汝枉为武者,已有取死之道!” 第一道系统神通,实是咒术「流年不弃」。 受此咒者,福运陡降,各方面抗性也将锐减。 于钟离而言,此术多是用来全方面削弱敌人,好便于她随后施展魅惑神通。 于唐彡而言,则是敌人有取死之道的明鉴。 与此同时,伴着唐彡的宣辞,其真气猛地透体而出,竟化作一道气流,如草绳一般缠绕束缚住南奕。 却是钟离第二道神通,「形影不离」,借助唐彡体内真气,强行施展开来。 然后,一簇针雨在唐彡手中炸开,激射向南奕。 这倒不是钟离神通,而是陶知命原本埋设的剑符之一,可以在契合使符者心意的基础上展开攻伐之术。 唐彡几乎没怎么犹豫,便将攻伐形式定为暴雨梨花针。 因为配合削减敌人福运的神通,针针暴击下,性价比当是极高。 唐彡气恼之下,早已忘了留手一说,直接使出他眼中的全力。 只是,南奕有「全愈」天赋在身,天然克制咒术魅术,就算是钟离本人正面与南奕斗法,都未必能占得上风,更何况是唐彡借法钟离。 不过南奕有心亲身感受一番,倒是没有立即破掉来自钟离的「流年不弃」与「形影不离」,而是生生吃下了这两记神通。 随后,在唐彡期待的目光中,南奕树枝一扫,正面迎上唐彡以剑符为基使出的暴雨梨花针。 暴雨梨花针的激射速度,在唐彡眼中是快若奔雷,堪称一闪即逝,几乎无法反应。 但在南奕眼中,暴射而出的暴雨梨花针,虽然快,却也并没到反应不及的地步。 他灌注真气,以树枝挨着点向暴雨梨花针。 虽然每点一根针,树枝都会有一小部分因吃不住剑符威能而炸掉,却到底是以一根树枝加长生真气,即成功接下了剑符所化的暴雨梨花针。 唐彡见状,目瞪口呆。 他再是受到迷心暗示有点一根筋,也被南奕接下系统神通时的轻描淡写给震住。 “你竟能接住系统神通?!”唐彡震撼,失声惊道。 虽然唐彡也想过摆脱系统桎梏的事,但按照套路,这种事情不都是后期才有谱么?一般哪有这么早就能和系统抗衡的说法! 南奕笑而不语。 有其他修士在暗中关注,他自不想陪唐彡闲聊,不会告诉唐彡真武系统就是在忽悠他当黑奴。 这可怜孩子还以为自己拿的是江湖低武开局的剧本,想着武道登顶后再慢慢转为玄幻或仙侠。 但其实,江湖从来都在修士眼皮子底下。 只要有武夫崭露头角,就算不被修士算计,也会被有心的修士记住名字。 想低调,就不能发育;想发育,就不能低调。 而剑符也是符。 基于此世天地法则,符箓想长期有效,就必须降低威能。所以陶知命留下的剑符,说白了就是黄阶下品层次。 对于传统武道的江湖武夫,黄阶下品剑符已然足用。 但对于南奕,哪怕只是运使长生真气的南奕,虽略显勉强,却也终究能无伤接下。 毕竟真气本就处于凡阶与黄阶的模糊界限上,面对由唐彡以真气为基使出的二手剑符,以量冲抵,倒也堪用。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唐彡犹且不肯相信,意欲再次激发系统神通。 “够了,你透支生命,身体本就亏空,命不久矣。与其在我这胡搅蛮缠,不如好生珍惜你剩下时光。” 南奕摇头,丢掉只剩一小截的树枝,随意挥手,便有一阵掌风将唐彡逼得连退三步。 每退一步,唐彡便恢复一分理智与冷静。 三步之后,唐彡面色难看道:“我透支生命,命不久矣?” “不然你以为,伱凭什么能轻易胜过其他人,于武道大会摘得桂冠?就凭你姓唐名彡么?”南奕笑道,“按说练武之人精强气壮,每日晨起都该有擎天之势。你仔细想想,你近日醒来可曾有过?” 唐彡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若南奕没有骗他,那么小跳每次给他揉骨,虽然会让他体魄强健、真气壮大,却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 不仅令他折损寿元,更是使他身体亏空、大势已去。 但唐彡想到小跳,也就是钟离之时,钟离埋在唐彡心底深处的暗示,再次悄然一动。 唐彡登时转念:「大势已去,犹处绝境。若就此败退,失了系统,无非是能苟延残喘,于死前放纵一段时间罢了。」 「与其如此窝囊地死去,不如死里求生,拼死一战!只要打败南奕,将南奕身上的系统与长生真气抢过来,说不定能以长生真气补足亏空!」 唐彡念罢,当即挺直身躯,准备将余下数道系统神通再次祭出,来一招“复活吧,我的神通”。 可惜他的意图根本瞒不过南奕的眼。 南奕摇头。 知道唐彡是被人迷了心智,南奕倒是没有感叹什么冥顽不灵,只是单纯不再留情面地直接以掌风吹飞唐彡。 唐彡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便被掌风带着飞出了洛宅。而后洛宅院门猛地关上,仿佛将唐彡与南奕,隔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唐彡从地上爬起身来,脸色一阵羞恼。 但很快,唐彡意识到自己竟并未失去真武系统,只是因战败扣减了些许真武点数。 他先是一怔:南奕竟无系统在身?若无系统,南奕凭何修有真气,如此牛哔? 接着,唐彡顾不得纠结南奕的情况,急忙在心里盘算,自己能否靠系统保住性命。 虽然真武系统不会说话,但唐彡可以在心里预加点,试着想一些调整真气性质的方案,然后真武系统会有冥冥中的反馈,让唐彡知晓调整方案能不能成。 他之前研究出的真气凝环技巧,就是如此琢磨而成的。 现在,唐彡开始在心里疯狂琢磨方案预加点: 能不能直接调整出能恢复寿元的效果? 能不能改成吸星大法,通过吸取他人真气弥补自身亏空? 能不能通过杀人夺取吞噬他人魂力、命力,进而给自己续命? 唐彡念头狂转,不断预想方案感应真武系统的冥冥反馈,一时间就像是愣住了一般,呆站在原地。 然而,不等唐彡想到有可行性的方案,竟有一个客栈小二模样的少年,轻手轻脚地走到唐彡身后。 小二默不作声,走到唐彡身后时抄起手中木棍,猛地打在唐彡后颈,将唐彡直接打昏了过去。 而后,小二便脸露喜色: 「我果然没有猜错,南奕不是系统宿主,不会将人系统夺走。」 赫然又是一位真武子,一直不曾暴露身份,直到此时才跳出来捡了唐彡人头。 小二对唐彡等人嗤之以鼻:一个二个的改名周元、唐彡,真是生怕被其他系统宿主认不出身份。 这【正名】任务又不是强制性任务,完全可以先暗中发育,有了一番实力与底气后,再回过头来做第一个任务。 像小二本人,身为陶知命在京畿之地选中的真武子,就至今都没有改名。 他猜测会有其他系统宿主赶来京城参加八月的武道大会,便一直隐藏身份,想着等武道大会比完后,再观望后续。 同时,因为小二穿越后就在京畿之地,对南奕及其真气武道较为了解,基本确定南奕不可能是系统宿主。 他猜测其他系统宿主或许会在不清楚状况时找南奕麻烦,便耐心等到了现在。 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小二成功捡到了唐彡人头,将唐彡身上的系统继承了过来。 从现在起,小二才敢自信表示,自己有谪仙之姿!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将唐彡送去医馆。 一记闷棍打昏唐彡后,小二将木棍缩进衣袖之中,连忙伸手扶住了唐彡。 远远看去,不像是唐彡被小二动作隐蔽地打昏,而是小二搀扶住被南奕打出洛宅的唐彡,将唐彡架到了自己架上。 最终,小二将唐彡送去医馆,用唐彡兜里的钱袋付了诊金,不留自己姓名,深藏功与名。 ———— 0298 三年之约君子状 第291章章九〇南奕躺平离皇动 南奕没有在意跑出来捡了唐彡人头的店小二。 这些真武子,在凡阶层次的江湖里打转,掀不起什么风浪。 只要他们继续修炼真气,摆脱不了真武系统的藩篱,就最终是在给陶知命打工。 无论真武子之间最终是谁杀出重围,证得真武之名,都是在推演完善真吾真气,为陶知命提供修行资粮。 所以,就算店小二捡了唐彡人头,于陶知命眼中、于南奕眼中,肉都是烂在锅里,不必在意。 至于真武子之中,会否有人摆脱真武系统得自由修行之身,南奕同样不以为意。 先不说书生以外身份入道修行的概率极低,便是当真有大气运者撞上机缘,入道修行成为散修,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于真武子而言,替陶知命推演真吾真气,就好比前世上班打工,辛苦劳累,却发现公司竟然是老板的一样,再正常不过。 因为,除非他们也跟南奕一样开辟新道,否则就算入道修行,修他人道统,本质上也是在给其他老板打工,并无多大区别。 是以,陶知命赐下真武系统,只要没亏着真武子,没让真武子自我献祭,便不怕真武子跳出系统藩篱。 当然,真要有心眼小的真武子,觉得只要给陶知命打工便算是陶知命得罪了他,这种人,届时自有陶知命清理门户,也犯不着南奕越过陶知命亲自处理。 南奕当下,只是略有些嘀咕:穿越者的数量,似乎有点多。 不过人多倒是才正常。 正所谓有一就有三,有三就有五。当此方天地自然出现一个穿越者,就必然会出现多个穿越者,才符合常理。 否则,就一定不是自然出现,而是有着幕后黑手人为安排。 南奕看到这么多穿越者存在,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并不特殊,反而略感安心。 时至今日,或许已有不少仙神在他身上下注,但只要不是被人特意安排的棋子,他就不用担心被人算计到死。 只不过,穿越者的数量,未免也过于多了吧? 陶知命周游各郡,物色挑选的真武子都是正值青少年。这也就意味着,还有好些穿越者,可能早已度过了平凡的一生,于此世垂垂老矣。 当然,也可能上了年纪的穿越者,全都在青壮年时,就被有心集卡的玄阶魔修或散修找到,没有几个苟活至今。 毕竟,此世修行界并不同于前世所看诸多中的常见生态。南奕若不是穿越后刚好是书生身份,也绝难想到,一路求学才有望拜入仙门;在外四处溜达,反而只能混迹于江湖。 若是机缘巧合,没有接触修行界便觉醒天赋神通,成为江湖术士的同时,也将成为不少散修眼中的道果丹材。 ——散修功法传承不全,想圆满九大法种,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强行夺取觉醒天赋神通却未缔结法种的所谓江湖术士之道果。 是以,此世凡人,若不走书院求学之路,连成为散修都颇不易。 哪怕是穿越者,在没有幕后黑手特意安排的情况下,也大概率是泯然众人。 按「莫测戒」所说,约莫数百年,才会有一位穿越者能成气候。 可层出不穷的穿越者,还是让南奕有些下意识地犯嘀咕。 此方天地有缺,法则不全,方有种种诡异,如域外来客,暗伏此世。 但究竟是多有缺,才会出现如此多的穿越者? 亦或者,缺口未必有多大,只是刚好连通了南奕前世所在世界? 南奕原本还在想,此世穿越者,究竟都是他老乡,还是诸天万界都有意外穿越者。 现在看到这些真武子给自己改的名,他基本确认穿越者都是老乡。 南奕略微动念,想问其他人都是如何穿越的,又分别是在哪一天穿越的。 他自个是在睡梦中穿越,一觉醒来,便发现自己躺在南山县保安医馆的床上,而原身南一则是因看了一眼太阳就当场暴毙,意识破碎而亡。 南奕不清楚其他人是否与他是同一天穿越。 但略微动念后,南奕最终还是熄了此念。 前尘往事,已是过往云烟。 如果所有穿越者都是自同一天穿越,南奕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深究为什么。 南奕深吸一口气,收敛思绪,重新将思绪放到画诡阁上。 画诡阁引导唐彡登门挑战他,应该只是想确认他是否是在洛宅中。 他出现了,便能让画诡阁去除疑虑,彻底认定洛宅中人即是南奕。 接下来,他再凭借「游回印」离开洛宅,就能彻底由明转暗。 只是转暗后要做什么呢?设局算计画诡阁? 南奕寻思,没这个必要。 虽然先后斩了林渎与孔谦,但南奕觉得,自己仍旧是个好人,与画诡阁没有太大的仇怨。 只是正值画诡阁疑似布局算计的当口,南奕自觉:自己的存在,或许就像一根针一样,让画诡阁感觉如芒刺背,不能安心算计离皇。 因此,画诡阁才想提前把他这根针拔除掉,免得他在关键时刻坏事。 天可怜见,南奕对离朝又无归属感,根本没想过故意坏画诡阁的事,只是在想届时能否顺势捞些好处。 虽然他能捞的好处多半是在关键时刻坏画诡阁的事,然后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可这不是还不一定么。 万一突然有别的好处可捞,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不过即便画诡阁如此防备于他,南奕也不想反过来算计画诡阁。 ——主要是因为收益太低。 修士斗法,若是自知必死,基本都会将随身财物毁掉,不给敌人留好处。 前世常见的杀人夺宝,在此世反而不甚常见。 像之前斩了林渎与孔谦,也就孔谦有心凭借「妖言惑心」说服南奕接受他的投靠,却不防南奕早就运使「全愈」天赋,不曾有半分意动,斩了孔谦一个出其不意,方才得了「圣德教化经」与一个乾坤戒。 即便如此,孔谦也将他乾坤戒中的财物尽数放逐空间乱流。 至于林渎,更是连乾坤戒都给毁掉,只剩了一个冥蝉躯壳,将就能做炼器材料。 总之,此世修士,打怪可以升级,杀人却难夺宝——修士降伏诡灵,不仅能得灵性反馈,还能尝试将诡灵炼作诡器。 南奕若是算计画诡阁,就算又一次成功钓出了画诡阁修士予以斩杀,除去能给离皇解围外,也没啥收益。 甚至那点收益还不一定够他斗法时的各项花销之成本。 并不想自带干粮给离皇解围打白工的南奕,自然犯不着算计画诡阁。 至于告知离皇,南奕也嫌麻烦。 一来,他不过教化司参知,想私下见离皇也不容易;二来,离皇上次问南奕是否有意大离国师之位,让南奕感觉离皇心思难以琢磨,或有疯狂之念潜藏。 如果四大王朝当真会在命数之下,放弃安心发育,于几年之内忽起大战,南奕莫名觉得,这事一定会与离皇脱不了干系。 而越是如此想,南奕就越是不欲过多接触离皇。 甚至于,南奕心中隐隐有几分坐视画诡阁算计离皇的小心思。 画诡阁既是魔修,算计离皇便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如果画诡阁能将离皇算计到死,或许就能让四大王朝不至于在短短几年内开战,亦让此世民众,得享数十年和平安定。 带着这份小心思,南奕经过再三思虑,最终决定躺平。 反正本体由明转暗,悄然离开洛宅后啥也不用做,安心静修即可。 至于分身裘长生,南奕觉得正好可以离开京城,一来是着手准备去齐郡,给陶知命、孙不悟送武德令;二来,也是宽画诡阁的心,让画诡阁可以安心算计离皇,不再有如芒刺背之感。 等到画诡阁终于展开行动算计离皇时,南奕再观望下画诡阁究竟是何谋划,以及彼时局势是否有好处可捞。 念罢,南奕心中终于有了定计。 他去看了看燕青云进展,勉励燕青云安心体悟《秘魔种剑真法》,但对以真气取代法力凝练秘魔剑胎一事,不必操之过急。 “燕兄你慢慢体悟,宁可求稳,莫要求快。只要你足够稳,到了最后一步,我便能以「成竹香」助你功成。” “伱若心急求快,或许反而会印证欲速则不达之理。” “真气武道开辟不足一年,本来就还要慢慢完善,不必急于一时。燕兄你若能今年蜕凡,成功修成一脉真炁,于我看来便已是喜讯。” 燕青云心头一暖。 虽然他还是想尽快修成真炁,好为南奕提供助力,可听了南奕一番话,终归是压力小了许多,不至于太过紧绷着心态。 至于南奕能从裘长生待的房间里出来,燕青云只暗自记在心里,并不刨根究底地问为什么。 而后,南奕回了寝所,解除合体状态,以本体炼化了一只灵犀蝶。 一共十份灵犀蝶虫蛹,刚好够九位源武者加上南奕分。 不过苏光与陶知命本就有灵犀蝶,南奕便将多出来的两份虫蛹收入葫芦空间中,让裘长生拿着余下几份灵犀蝶虫蛹,以及陶知命、孙不悟的两块武德令。 接着,静修三日后,南奕再次激活「游回印」离开洛宅。 「游回印」此术,能够同时凝结几枚游回印记录坐标,看的是法种阶秩。 黄阶下品,一枚;黄阶中品,三枚;黄阶上品,五枚。 连续激活「游回印」的间隔时日,则是看施术者本身修为。 养气小成,间隔十日;养气大成,间隔八日;养气圆满,间隔六日;蜕凡入门,间隔五日;蜕凡小成,间隔三日;蜕凡大成,间隔一日;蜕凡圆满,间隔半日。 当南奕借助「游回印」离开洛宅,彻底由明转暗后,裘长生也开始动了起来。 裘长生摘下「无颜面」,运使真气微微调整了一下自个五官。 裘长生最早作为南奕复制体,容貌对应的是南奕蜕凡之前的原身模样,与南奕当下五官略有差异。 不过相差不大,略微调整一番,即能保持基本一致。 他再用上匿息符收敛气息,不知情的外人,便很容易将他误认为本体南奕。 八月十三日下午,裘长生孤身一人离开洛宅,径直出城,直奔君山福地的方向。 而佩戴「长生戒」的裘长生甫一离开,离皇当即生出感应。 他意念一动,顺着契约之力蔓延心神到南君悦身上。 “南奕出城,可去会上一会。” 与此同时,这后面一直在洛宅附近监视南奕的狐千却,也将消息传回。 在离皇指示下,画诡阁诸修齐聚,无条件服从命令,准备立马赶出城去追上南奕。 只有南君悦持反对意见:“南奕修为跌落至养气大成,应是此前借用吏部侍郎杜衡诡器「均仙索」之故。他修为未复,本该静修。突然离开京城,定然有诈。” “加之孔谦、林渎前车可鉴,南奕或是备有手段防范我等,或是另有算计设局,是在故意引我等出手。我等此去,唯恐不智。” ——离皇虽然借着契约之力,得以操控南君悦肉身,但在他没有明确不让南君悦插话之前,南君悦本人仍旧可以说话。 离皇淡淡道:“我等一齐出手,计有五位蜕凡圆满修士,还怕修为跌至养气大成的南奕算计?除非南奕能在不知不觉中请动整个无相书院设伏,否则有何惧之?” “再者,我等此去,也不是为了击杀南奕,只是为了逼一逼南奕,看南奕究竟有哪些手段。倘南奕备有手段防范我等,正好可以见识一番。若见势不妙,我等亦随时可以撤下。” 明鸾等人闻言,面色稍缓。 他们虽不得不听令离皇,却也有自身思量,不想重蹈孔谦之覆辙。 不过,只要不是为了和南奕死斗,随时可撤,加之五人一齐行动,倒是谈不上太大风险。 毕竟,南奕就算有本事设局斩杀孔谦与林渎,也不可能继续设局斩杀五位蜕凡圆满修士。 除非,南奕能请动十数位蜕凡修士联手设伏,或请动筑基修士以大欺小,否则不足为虑。 但前者,不可能不走漏风声;后者,也不会出现在京城左近。 念及此,几人面色稍缓,倒是去了心中顾虑。 不过,看着上首位置的南君悦自言自语,一会是离皇口吻,一会是本身口吻,几人面色亦有几分古怪。 好在南君悦被离皇说服,无有异议,很快不再发言。 几人汇合了狐千却,旋即出城。 ———— 感谢书友「浅棠秋水」打赏1000,并祝各位书友中秋快乐 0299 离皇模拟长生路 “等明鸾洗心革面后,将其带回,由钟离施展魅惑神通,控住明鸾签下卖身契。” 暗卫身份,只认令牌。持暗卫令,即为暗卫,自带神通「锦衣暗行」,可消除存在感。 至于「洗心革面刀」,则是缉罪司里作为刑具存在的一件玄阶下品诡器,能以他人业力为刀,斩其神魂。 此刀代价,乃是每月都需要动用一次,斩一个人来祭刀。 看起来不算是很严重的代价,但时间长了,缉罪司缉拿关押的魔修,哪怕隔上一阵便再斩一次,也有些不太够用。 偶尔实在没有合适的祭刀魔修,还只能找些身上业力浅的自家修士来祭刀。 是以,狐千却若将明鸾送去祭刀,缉罪司不仅不会拒绝,还会表示欢迎下次再来。 明鸾神魂圆融时,因其精擅蛊惑之道,自身的神魂抗性也强,就算钟离施展魅惑神通,也极难控住。 但若叫「洗心革面刀」斩上一刀,重创明鸾神魂后,便可让钟离魅惑控制着明鸾签下「卖身契」。 虽然这样一来,明鸾神魂重创需要养伤一阵,但离皇可以等——毕竟,明鸾真要一直拖着时间不肯签「卖身契」,短期内也为离皇提供不了什么助力,不如设法让她签下「卖身契」后慢慢养伤。 明鸾闻言,顿时咬牙看向离皇,恼道:“够狠。” 离皇不以为意。 他就是故意当着明鸾的面说,只要明鸾不肯屈从,他大不了先将明鸾弄残,再强行收作麾下。 反正他要的只是明鸾卖身效命,又不需要明鸾归心。 只要最终签下「卖身契」,哪管明鸾是否出自本心。 这时,狐千却已经变作了南君悦模样,作势要带着明鸾出门。 明鸾见状,终于屈服于离皇阳谋,悲愤道:“不必了,我签便是。” 签下「卖身契」,尚且可以奢望着离皇日后心善,在用不着他们时解掉「卖身契」。 但要让「洗心革面刀」斩上一刀,重创神魂伤及根基,却是彻底连奢望都不用奢望了。 ——寻常没什么业力在身的修士,斩上一刀倒是也不打紧,所以有时候实在缺人,缉罪司还会找自家修士来祭刀;但明鸾不是普通修士,她收集婴丹丹材,业力深重,着实受不住「洗心革面刀」一斩。 离皇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抖手展开「卖身契」,让明鸾在上面留下大名,并打入神识烙印。 等到明鸾签完,离皇环视一圈,挨着扫过李子隐、狐千却、钟离、明鸾四人。 从现在起,他便是真正意义上的画诡阁幕后阁主。 “首先,婴丹之事就此作罢。婴丹丹材,南君悦的不去管,但你们几个的,全部处理掉。纯阴、纯阳诡丹,还有诸生血丹,将现有的封存后,不得再炼制。” “然后,选妃之事,尔等也别掺和了,就让其自然发展。今孔谦已死,南奕正在赶回路上。他若回来,多半会跟画诡阁有所接触,试探尔等。” “届时,我将以画诡阁阁主身份,与南奕会上一会。” 离皇可以隐约感知到「长生戒」方位,进而知晓南奕正在回返离京城的路上。 至于林渎,离皇不确定林渎是否身死。不过林渎若是在后面回到画诡阁,便成了主动送上门的菜,轻易便会被拿下。 所以离皇并不将林渎放在心上,只想躲在幕后,会上南奕一会,再看后续能否自南奕手上拿下一道真气法脉,先成为源武者再说。 其实离皇心气不低,即便是成为源武者,有南奕这位奕武领袖待在头上,他也会觉得非常不自在。 但离皇能屈能伸。 上一世,离皇能与画诡阁沆瀣一气,不顾民心尽失、世人非议,只求以诸生血丹入道修行。 这一世,他自然也能屈于南奕之下,卧薪尝胆。 只要能以真气武道入道修行,并搜集足够多的南奕情报,乃至于破解真气武道源初之秘,等下一世,离皇自然能进行更好的准备。 比如,取而代之,抄南奕的,尝试看能否觉醒南奕的天赋神通,进而提前开辟内功武道乃至真气武道——这也就是,走南奕的路,让南奕无路可走。 总之,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在离皇眼中,这一世,依旧是供他寻觅更好的入道修行方案之用,可以激进一点地各种折腾、各种尝试。 虽然重生后,重生至凡人之时,离皇并无春秋蝉在身。 但本命蛊祭炼之法在他脑中,春秋蝉在大离秘库之中,只要离皇成功入道,即可再次将春秋蝉祭炼为本命蛊,复得重开一世的本命神通「春秋大梦」。 是以,就算出了南奕这匹黑马,离皇也虽惊不乱,在仓促收服画诡阁几位修士后,只想着试探南奕,慢慢获取南奕与真气武道的秘密情报,为下一世做更好的准备。 而这,便是离皇的模拟长生路。 受天地法则之限,离皇的模拟长生路,至多只能模拟七次。 因为,他只能做七次「春秋大梦」。 第一次,也就是上一世,可以重生于七七四十九年前。 第二次,可以重生于六六三十六年前。 第三次,五五二十五年。 第四、第五、第六……等到最终的第七次,更是只能重生于一年以前。 于离皇而言,在不能无限次重生的情况下,每一次重生机会其实都弥足珍贵。 但他的起点,实在是太低了。 以离皇的灵根资质,他若敢接引源炁强行滋长灵根,暴毙几率为六成,四舍五入就是十成十。 在这种情况下,离皇要想安然无恙地完成凡人修仙的奇迹,实在是艰难。 于是,离皇做足了心理准备,将前四次,都视作可以放弃的轮回之世,可以进行必要的激进尝试,以求取凡人修仙的最终可能性。 如今,出于对南奕的尊重,离皇愿意在第二世,潜心攻略真气武道,设法摸清南奕及其真气武道的底细。 而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将真气武道捧热,让真气时代正式来临! ———— 章九一 服血丹离皇入道 “南奕”修为,暂只养气大成。 而南君悦几人,都是蜕凡圆满修为。 他们纵使聚在一起商谈耽搁了点时间,出城比“南奕”晚,其遁术施展开来,也能很快后来居上。 不过他们并不是直扑“南奕”所在,而是仗着遁术之速,绕到“南奕”前方,确定南奕没有在前方预先备下伏兵的同时,准备寻一处地方反过来设伏“南奕”。 但“南奕”都还没走到离皇准备设伏的地点,尚在半路,竟突然消失不见。 却是裘长生算着脚程,按蜕凡圆满修士正常遁术之速,估算画诡阁追来的几人应该到了何处。 因为凰念儿操控的红黑色乌鸦一直待在画诡阁附近。她虽没见到狐千却,却有看到南君悦一行四人离开画诡阁,可及时告知南奕。 裘长生据此可知画诡阁修士出城的大概时间。 他估算几人脚程,应早已追上了他才对。 但裘长生神识感知身后,并未发现直奔他而来的修士。这说明画诡阁几人多半是绕到了他前方,想埋伏于他。 裘长生只有养气大成修为,但主修长生真气,连《游神法》都只是随意兼修,战力极弱,甚至连养气小成修士都未必能稳胜。 他根本不打算和画诡阁修士打照面,算着差不多了,直接激活「游回印」,传送至南山县。 离皇正操控南君悦肉身布设法阵,结果刚布阵到一半,“南奕”没了。 他手上动作一顿,仔细感知「长生戒」方位,发现已到了南边很远。 他只大概确定是现今的汉郡,却不知具体是在汉郡何处。 “不必再等了,南奕已使了不知什么手段,瞬间传送到了汉郡。” 离皇语气略显不快。 很显然,他们被南奕耍了。虽然南奕没想着设局伏杀,却故意遛了他们一程,才就此传送回汉郡。 南奕本可以在城中便传送回汉郡,非得将他们引出来一程,才掐着时间传送离开,无疑是一种嘲讽。 而嘲讽之余,南奕应该还在画诡阁附近设有眼线,知晓他们何时离开的画诡阁。 不过这倒是正常操作,谈不上稀奇。 毕竟孔谦死后,画诡阁与南奕之间相互提防、相互算计,完全可以说是摆在明面上的事。 离皇也只是将自己隐于幕后,借着画诡阁的皮来试探南奕。 但离皇完全没想到南奕会有传送类的神通或诡器,竟直接跳出了他的影响范围。 他再想试探南奕底细,也没法追到汉郡去试探。 可以说,当离皇试探出南奕有传送手段时,也意味着离皇失去了继续试探南奕的资格。 这一刻,离皇心中有三分算计落空的沮丧,更有七分对修士逍遥自在之身的向往。 他不欲再等,瞬间做了决定:这一世,依旧靠诸生血丹入道;等朝臣惊讶,便推说是南奕长生真气之助力,助他顺利接引源炁。 既然南奕仗着逍遥自在之身传送回汉郡,他便想办法给南奕吸引火力,将仙门视线全都引到南奕身上去。 ——若南奕长生真气即可让凡人轻松接引源炁,必将震动仙门格局。离皇如此说,却是要将南奕推进火坑。 这时,南君悦也控制着身体打趣道:“道友,南奕若是走了,这布阵材料,可报销否?” 听出南君悦话语中的幸灾乐祸之意,离皇冷哼:“放心,我会让钟离她们补给你。” 南君悦略有些哑然失笑。 他是画诡阁中唯一不知离皇身份者,对离皇并无特别恶感,只是对离皇之前仗着先知者身份,逼他立下三年之约时胜券在握的模样有些单纯的不爽。 现在见得离皇算计落空、隐隐有几分吃瘪羞恼,南君悦稍稍打趣上一句,便已心满意足。 只是南君悦心里高兴,离皇心里,却是愈发冷肃,杀气腾腾地毅然做出好几个决定。 他与南君悦立下三年之约,要在三年内颁布传位诏书,将离皇之位传给南君悦。 这一切的前提,自然是他成为修士,不必再留恋凡间权势,可以改为在这一世,多探知一些修行界的情报,便于下一世做出规划。 离皇本想陪南奕耗个一两年,慢慢熟悉南奕,掌握南奕底细,然后再套套近乎,看能否争取先混到一个源武者之位,并设法以源武者之身入道。 但南奕突然传送回汉郡,压根都不留在离京城陪他玩,他的一应心思,自然尽数落空。 离皇无奈,只得改变策略,仍旧靠诸生血丹入道,却设法为南奕吸引火力,借十大仙门为刀,争取在三年之内逼出南奕尽可能多的底牌。 与此同时,被南奕戏耍嘲讽一番后,离皇也在心里发狠道:下一世,他一定会走南奕的路,文抄南奕的,觉醒南奕的天赋,开辟南奕的真气武道,最终让南奕无路可走! 离皇收回意念,让南君悦等人自行返回画诡阁。 他意念重归本体,于离宫深处,霍然睁开双眸。 然后,离皇取出了一个玉瓶。玉瓶中不是别物,正是他上次带回宫中的诸生血丹。 此丹外观妖艳绚丽,说是血丹,却如珍珠般晶莹剔透,然后在表面勾勒有好似五彩虹光交融在一起的花纹,仿佛蕴藏着无尽玄妙。 离皇倾下玉瓶,将一颗诸生灵丹轻轻倒入掌心。 诸生血丹散发出迷人的香气,若有若无地环绕在离皇鼻尖,仿佛单凭香气,都能带领着离皇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 看着诸生血丹,离皇从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渴食之意。 这是源于补全自身的生命本能,即便离皇早已经历过一次,也难以压抑身体本能涌现的渴望。 他摇头,于心中轻叹:这一世棋差一招,仍旧得靠血丹入道;下一世,争取不再服食血丹。 ——服食诸生血丹,实是将丹中怨念残魂掺入自身魂魄,壮大魂魄,进而滋长灵根,觉醒天赋神通。虽能藉此入道,却会使魂魄不纯、资质也差,即便可以修行,也难成大器。 如果有的选,离皇并不想服食诸生血丹。 但现在,只能等下一世再尝试不依赖血丹入道了。 离皇抬手,将诸生血丹置于舌尖,血丹立即化作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落入体,接着散入四肢百骸。 随着温热的药力在体内流动,离皇闭眸,仿佛能看见百位稚童出现在识海中。 稚童们哭着叫着,声音凄厉。 识海中的离皇,却仿佛仍旧端坐在帝座之上,漠然俯视着百位稚童,就好似高高在上的仙神,视百姓为刍狗一般。 然后,稚童们便陆续化为了血水,融入离皇识海之中,使离皇识海扩张、魂魄壮大。 同时,离皇冥冥中的无形灵根,也被滋养得越发茁壮。 早就有过一次服丹体验到离皇,仍旧紧守心神,以上帝视角内视己身。 他看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唯有九宫之所在,在虚化的同时,散发着绚丽的光泽。 而灵根,则是位于人体中轴线上,能在内视时同样显现光泽。 天生灵根完整者,将上下贯穿泥丸宫、紫府宫、玄冥宫、金阙宫、黄庭宫、如意宫、混沌宫、造化宫、希夷宫。 就好比是一棵树,灵根为树干,贯穿九宫,联通天地;九宫则是树干分出的九处分枝,缔结法种,即可长出道果。 天生灵根完整者,稍有机缘,即可如蒙天启般,自然觉醒天赋神通,长出第一颗道果。 天生灵根不全者,则是九宫并未全数贯通,或可接引源炁,强行打通九宫之间的路,即强行刺激灵根滋长。 如果在接引源炁过程中能撑住,撑到灵根贯通都没有暴毙,同样也能入道修行。 一般而言,天生灵根联通了八宫者,只要提前做好藏精期的观想修行,使自身体质契合特定源炁,只需打通最后一宫,基本不会暴毙。 而后每多一宫需要接引源炁来打通,暴毙几率就会增加一成。 换言之,天生灵根联通七宫者,强行入道的暴毙几率,为一成; 六宫,为两成; 五宫,为三成; 四宫,为四成; 三宫,为五成; 两宫,为六成; 一宫,为七成; 一宫都没有,则是为九成八。 之所以一宫都没有,暴毙几率为九成八,不是八成,是因为其他人至少可以照着已有灵根来打通路径,是在设法滋长灵根; 而一宫都没有,当真是一点参考都没有,完全凭感觉来自行结出灵根,着实不太现实。 然后,离皇的天生灵根,只联通了两宫。他若接引源炁强行滋长灵根,暴毙几率为六成,四舍五入就是十成十。 离皇虽然渴求入道,却也惜命,并不愿老老实实接引源炁,赌命入道。 所以,他服下了诸生血丹。 以百位稚童的怨念残魂,化为自身灵根滋长的养料。 当离皇体内灵根贯穿九宫,彻底联通天地时,因其并非接引源炁,遂自发交感天地间的诸多法理,尤其是陨落仙神的散逸法理。 与离皇相性高的法理,将自然流入其体内,化为天赋神通的形式,再现人间。 上一世,离皇懵懵懂懂,完全是被诸生血丹推着觉醒天赋神通,最终觉醒天赋「帝心引力」。 此天赋,一方面让离皇有类似坐忘仙门「坐忘道心」的“帝心”,可以守住灵台清明,并作为诸法种之枢纽,相当于一种全方位强化的正向buff; 另一方面,则让离皇拥有通过消耗王朝气运以编织命数的布局能力。 他上一世能最终拿下画诡阁,获悉画诡阁七宿的具体底细,正是靠着「帝心引力」布局。 虽然作为代价,王朝气运被离皇耗去不少,甚至引来了坎震兑三国联手来攻的局面,但离皇仗着身怀春秋蝉可以重生,并不心虚。 不过这一世,离皇不想继续觉醒「帝心引力」。 「帝心引力」虽好,布局见效却慢。这一世,离皇已然立下三年之约,想的是尽快搞定京城局势,好得到探索修行界的时间,不欲花费时间慢慢布局收网。 所以,这一世,离皇想在觉醒天赋神通时略微干涉一二,觉醒新的天赋神通。 「帝心引力」是离皇相性最高的法理,却不是他唯一一个相性高的法理。 不加干涉下,其它法理抢不过「帝心引力」。但离皇这一世有了经验,稍加干涉,最终让自己觉醒了一个新的天赋神通:「君命社稷」。 「君命社稷」与「帝心引力」,有一定的共通之处。 在失去“帝心”这一全方位强化buff的同时,「君命社稷」对王朝气运的利用,更为霸道。 「帝心引力」消耗王朝气运,尚只能编织命数,再是用来布局,也需要一定的见效时间。 但「君命社稷」,以王朝气运为媒介,几乎能做到彻底号令离朝,让整个离朝社稷,遵循他的命令——越是与王朝气运关联深的修士,即有着官身的修士,便越是难以拒绝离皇。 一旦官身修士抗拒君命,便会遭王朝气运反噬。 曾经借助官身与王朝气运修行得到的道行,都将反噬消失不说,在此基础上构建的道基,都将随之不稳,摇摇欲坠。 一言以蔽之,离皇觉醒「君命社稷」,就是在绑架整个大离官身修士。 只要离皇不下令让官身修士自戕,一般的君命,官身修士大抵都会硬着头皮执行。 此外,「君命社稷」可以将王朝气运永久炼化为自身气运,即便他退位传位,被他炼化的气运,也不会脱离离皇。 这也是离皇与南君悦立下三年之约的底气所在。 他确实可以将离皇之位传予南君悦,但没有王朝气运加持的离皇之位,除了让南君悦得以重归皇室,重入元始仙门之道统外,并不能提供修行之助力。 届时,南君悦也只有认了这个哑巴亏。 总之,当「君命社稷」觉醒,离皇瞬间感应到弥漫大离境内的王朝气运,正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体内。 虽说尚未修行功法,体内无有法力下,并不能让离皇感觉自己变得强大。 但气运加身,仍旧让离皇神魂升华,恍如得到洗礼,思绪变得清晰而敏锐,仿佛能隐隐感知到周围人和事的运势之流向。 ———— 我感觉在家比在单位码字还累,各种琐碎事打断,哭唧唧。但是难得过节放假,还是得赶回家才行,只是写的不配放假,悲~ 章九二 掀战火离皇北伐 八月十三日晚,离皇入道,觉醒天赋神通「君命社稷」。 八月十四日,离皇自大离秘库中独属于皇室所有的禁库,调取玄阶奇虫春秋蝉,并驾轻就熟地再一次将春秋蝉成功炼作本命蛊。 八月十五日,离皇一反常态地提前召开大朝会。 百官匆匆赶赴太和殿。 此时离皇尚未上朝,百官相互传音讨论,尽皆面露疑惑之色。 每月一号,大朝会;十一号与二十一号,则是小朝会。 就算临时有什么要事,一般也就是把小朝会改为大朝会罢了。 因为京城百官多为修士,固定时间开朝会,其实是为了方便修士闭关修行。 像今天这般提前召开大朝会,甚至使得不少闭关中的官员,在昨晚被暗卫登门,强行叫破闭关状态。 不少官员一脸懵逼地出关时,还以为是南海妖魔寇边。 毕竟,在离朝历史上都是有战事发生,才会如此着急忙慌地提前召开朝会。 而四大王朝间不大可能不宣而战,这些官员想到战事,第一反应便是南海妖魔寇边,还以为是前几个月才谈妥的《瀛州和约》,突然出了什么幺蛾子。 但官员们私下沟通,都没有收到有南海妖魔犯境消息,却突然被叫来太和殿开大朝会,便着实有些纳闷,究竟发生了啥? 在文武百官的疑惑等待中,离皇终于上朝,步入太和殿。 百官习惯性地望向离皇,目视离皇龙行虎步般走向帝座。 第一眼,尚不觉有异,只觉离皇今日甚是精神,意气风发。 第二眼,神识扫过后,百官微微色变,突然发现离皇竟已入道,并靠着服食天材地宝,已有养气小成修为。 虽然历代离皇中,无有修为在身者才是少数。 但以当今离皇的灵根天资,不知不觉突然入道,着实有几分难以置信。 众人目光闪烁,已然有些怀疑起离皇是以魔修手段入道。 离皇坐上帝座,仿佛知道百官心思,当先开口道:“朕已入道。” “幸得南奕爱卿长生真气弥补根基之助,朕接引源炁竟颇为顺遂,终不负众望,成功觉醒天赋神通。” 这话,完全没人信。 众人神识轻扫,既能感应到离皇当下的养气小成修为,也能感应离皇体内日益增长壮大的长生真气。 长生真气仍在凡阶范畴,不可能有着滋长灵根之效。 或许随着南奕日后继续推演完善长生真气,折腾出黄阶层次的长生真气时,能有离皇说的这般玄妙。 但眼下,没人相信离皇似在信口忽悠的胡话。 然而,离皇随即说出的话,让文武百官彻底色变。 “朕觉醒之天赋,是为「君命社稷」。朕之君令,即为社稷之重。” 离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在帝座之上运使开「君命社稷」。 王朝气运有若实质地显化成形,凝结成一条气运金龙,纵使盘于离皇身后,也依旧充塞整个太和殿。 气运金龙垂下龙首,虎视眈眈地俯视向殿中百官。 百官顿时默然。 因离皇毫不遮掩,故意展露,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君命社稷」的神通效果。 若离皇选择消耗气运降下旨意,只要他们敢抗拒君命,便会迎来王朝气运反噬,彻底吐出曾经借助官身辅以修行所得来的一切道行。 如果连破境蜕凡都靠的是官身助力,若遭反噬,更是会道基不稳,连蜕凡真身都有可能给崩掉。 换言之,他们相当于是被离皇绑架了道行,要么臣服,要么道崩。 百官沉默,连呼吸都屏住。整个太和殿中随之陷入突如其来的寂静,落针可闻。 终于,有礼部尚书司马乾元,叹了一口气,当先接话道:“陛下所言极是,幸得文部参知南奕之助,让陛下得以成功入道。” 其余官员,也跟着如释重负地纷纷道贺。 百官心知肚明,离皇定是以魔修手段入道。毕竟仙门讲究天缘,就算灵根不佳也推崇接引源炁自行打通灵根。唯有魔修手段,才会只追求设法入道,一点都不在乎入道后的修行资质。 但离皇觉醒的天赋太过霸道,乃是继承自离朝史上颇为有名的一代暴君,可以通过消耗王朝气运,将自身旨意化为王朝气运之守则。 除非舍弃官身与相应道行,否则百官只得硬着头皮应下离皇旨意。 而当今朝廷,没有一位官员愿意如此做。他们再是心中不服,也只得勉为其难地接受离皇给出的说辞,假装离皇当真是在南奕长生真气助力下得以入道。 不过这时,百官也有些疑惑,怎未见到南奕? 按理说,离皇入道明面上是托了南奕的福,哪怕只是做个样子,也该给南奕奖赏才对。 结果,明面上的大功臣南奕,居然不在? 百官不知:其实离皇也想和南奕套近乎,只是南奕态度冷淡,好似在防着离皇一般,于御书房中直接拒绝了离皇示好。 而后离皇打算借着画诡阁的皮,再摸一摸南奕的底,却不料“南奕”竟一个传送直接跑回了汉郡,压根不留在京城陪他拉扯。 离皇性子本就霸道,见南奕如此不识趣,当即改变心意,要强行逼出南奕的诸多底细。 于是,正当百官以为离皇接下来是要奖赏南奕时,离皇却叹道:“朕得南卿长生真气之助,方能入道。入道后,朕便想,长生真气既有如此之效,何不用来相助百姓,使人人皆仙?” “只是未及商量,南卿便不告而辞,以传送之术离开京城,不知去了何处。不知诸位爱卿,谁愿寻一寻南卿,将其迎回京城?” 闻言,百官皆感惊疑,尤其是杜衡与苏光。 离皇适才之言,看似是夸赞南奕,实则分明是在陷南奕于不利,让十大仙门后续特意去针对南奕。 因为,仙乃人上人。 倘人人皆仙,没了凡人,又何来修仙者们的高高在上? 哪怕旁的都不说,人人皆仙,也意味着仙门修士牧民所得信力,会因此不复。 这是犯了所有仙门修士的忌讳。 离皇为南奕安上如此名义,所谓的迎回京城,分明就是叫百官擒下南奕押回京城。 哪怕百官知道南奕莫须有,因离皇特意在展示天赋「君命社稷」后交代此事,也必须按南奕长生真气当真可以使人轻易入道来处理。 百官皆感疑惑,不知离皇为何要对他明面上的功臣南奕痛下杀手。 他们感觉今天发生在太和殿上的事,着实需要下来后好好捋一捋,认真考虑下后续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离皇和南奕。 但离皇今日,注定要叫百官从头震惊到尾。 当百官好不容易才领会到离皇有意对付南奕时,离皇接着开口:“此外,朕意已决,将自燕郡起兵,兴兵北伐,直攻坎朝。” 离皇的语气很平淡。但离皇平淡语气说出的内容,却叫百官大惊,仿佛有大钟在耳边猛地敲响一般,整个人都懵了。 啥?兴兵北伐? 文武百官一度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但面面相觑后,他们意识到,离皇竟是真的只说兴兵北伐的事。 “陛下慎言!今国泰民安,正值盛世,怎可妄动刀兵啊!” 离皇想对付南奕无所谓。但贸然兴兵北伐,就算是面对今日无比霸道强势的离皇,也有不少官员急忙开口劝阻。 礼部尚书司马乾元也说道:“望陛下慎言,八月乃是国庆之月,纪念「八月司牧」终结上古之乱象,开辟人道之盛世。” “自古及今,从未有八月擅起刀兵之事矣。陛下万不可开此先河,冒天下之大不韪。” “若八月兴兵,不宣而战,臣恐其他三国会以此为由大加谴责,联手进攻我大离。届时,大离危矣!” “万望陛下三思啊!” 司马乾元说哭就哭,涕泪悲泣,嘶声劝阻离皇。 离皇却不以为意,淡淡道:“八月国庆,十号已毕。朕并未在八月上旬兴兵北伐,谈不上冒天下之大不韪。” “而且,朕欲北伐,也绝非好大喜功强掀战火。据朕所知,坎朝自推广普及蒸汽技术以来,国力日增,已在我离朝之上。” “而一步慢步步慢,就算离朝同样引入蒸汽技术,与坎朝之间的国力差距,也将越来越大。” “当下,反而是离朝与坎朝,国力最接近的时候。唯有尽快兴兵北伐,强行打断坎朝百业革新之进程,才有离朝后来居上之希望。” “将此事告知震兑二朝,他们乐见于离朝北伐,绝不会联手坎朝来攻。至于宣战,提前三天宣战便是。” “而且,朕有秘密线报,知坎朝当下,正在秘密研制禁忌武器。若不能及时打断进程,等坎朝禁忌武器研发功成,届时便是我大离与震兑二朝联手北伐,也难胜之。” 离皇大概解释了一番,给出了一套说辞。 然后他不等百官继续发言,便运使「君命社稷」加持旨意,直接强势宣布:“朕意已决,休得再劝。诸卿若是不看好朕之北伐,自可弃官去职,退隐山林。” 太和殿中,众人眼睁睁看着气运金龙好似发出了一声嘶鸣,猛地折断龙角。龙角掉落,尚在半空,便化作一捧金光散入虚空,加持离皇之旨意。 这一下,顿时堵住了百官的嘴。 但百官同时为之傻眼:陛下你就不能好好讨论么,上来就直接消耗王朝气运强行下旨,固然让我们不好反对,可王朝气运被消耗,就算当真兴兵北伐,也很容易打败仗啊! 文武百官全都懵了。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超出了他们的常理认知。 他们完全不理解离皇究竟是抱以怎样的思考,才能接连颁布不合常理的旨意。 和莫名其妙兴兵北伐比起来,一开始给功臣南奕安了一个莫须有之罪,都似乎不是什么大事了。 但陡然变得霸道和陌生的离皇,让百官皆感不安。 如果单纯只是决定兴兵北伐,哪怕离皇不听劝阻一意孤行,百官或许都还能观望一阵。 可动用「君命社稷」消耗王朝气运来一意孤行,直接不让百官反对,就着实有些叫百官窒息。 因为百官会忍不住怀疑,离皇后续,还会继续使出如此操作,凭借肆意消耗王朝气运来强行推行其个人意志。 ———— 注一:上古年间,人族气运,或者说人道气运显化之形,乃是人形,正如其他异族气运显化,同样会是各自种族之形一般。 但人形气运,很适合人族修士以图腾之道加以炼化,使得上古人族修士都很喜欢经营势力以争霸——相互攻伐不说,还会在破境升阶之前,将经营势力所汇聚的气运简单粗暴地直接炼化掉。 如此一来,势力之主自然是修为大增,势力中的成员,尤其是凡人,却会遭受气运被炼化所带来的反噬,霉运缠身。 在「八月司牧」,即赤运衔书卫鼎月宰眼中,这是人族极易内乱互斗的问题根源。 是以,卫鼎月宰证道之时,更易天地法则,顺手夺了龙族气运来改造人道气运,使人道气运从人形衍化为气运金龙,立下「龙气法禁」以约束神诡、分离仙凡。 自此,人族再无修行图腾之道直接炼化人道气运的土壤,可以从部落割据的上古凡世生态,变为王朝一统的全新生态。 不过考虑到国无外敌必生内乱,卫鼎月宰并未在凡世建立唯一王朝,而是建立坎离震兑四大王朝,分处于通天神山四方。 卫鼎月宰留在凡世的四位子嗣,也正是坎离震兑四大王朝的初代君主,分别传下了四国皇室血脉,绵延至今。 在当今时代,能以天赋神通直接动用王朝气运者,一定是皇室血脉。 如离皇,正是以「君命社稷」,强行绑架了整个大离的官身修士。 ………… 注二:「八月司牧」证道后,只是不能以图腾之道简单粗暴地直接炼化人道气运,但仍旧可以用其它手段来炼化。 如公冶青天炼化南天城人道气运,就是以轮回之道进行炼化。然后南奕等人当时得到人道气运分润,增进道行,准确说其实分润的是公冶青天转化后的人道气运。 ———— 过渡章,稍微抖点平时不好提及的设定 章九三 快去请南奕弑君 朝会之后,众皆惶惶。 虽然离皇兴兵北伐之谕旨,主要压力是给到燕郡郡守,但被迫屈从、无奈坐视的满朝文武,仍旧感到惶恐难安。 因为一旦北伐,战事一起,绝难停下不说,也会生出诸多变数。 按此世修行界生态,四大王朝的官身修士,其实都没有什么建功立业的心思,只想安安稳稳地借助官身辅以修行。 所以历朝历代的文武百官,都普遍厌战,不欲兴师动众地对外扩张。 只有人口压力实在太大,内部矛盾急需转移时,四国皇室,才会强硬推动战事。 或许离皇在太和殿上的说辞确有其事,确实应该尽快北伐,打断坎朝国力增强的势头,以及其禁忌武器的研发进度。 但对文武百官而言,那都是下一代的事了。起码当下,正值盛世,远未到内部矛盾需要转移的时候。 就算离皇说的在理,此时不北伐,拖到后期必然打不过,百官也心不甘情不愿,不欲北伐,只想把问题留给下一代。 因为,他们相信后人的智慧。 反正,四大王朝并存,乃是「八月司牧」钦定的格局。离朝再怎么大败亏输,最多也就是割地赔款,导致边郡易主,却波及不到腹地。 与其替下一代操心如何应对强势崛起的坎朝,不如抓紧时间破境筑基,自外门转入内门,远离凡世之喧嚣。 然而离皇一意孤行,凭借「君命社稷」强行兴兵北伐,直让百官如丧考妣。 战事一起,劫运弥天,修行环境会变得颇为恶劣,不仅官身辅以修行的助力会转弱,更有诸多变数,极可能让一众官员身不由己,难以在战时破境筑基。 所以散朝之后,百官私下传音交流,正讨论事情可还有转圜余地。 吏部侍郎杜衡叹道:“或可请南奕出手。” 虽不清楚离皇与南奕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两人显然是在命数上产生了纠葛。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要让离皇放弃兴兵北伐,最好的途径,自然是直接说服离皇改变心意。 但离皇动用「君命社稷」加持旨意,显然是心意已决,无可更改。 那么,在解决不了问题时,便只能试着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也就是,直接解决离皇。 离皇入道,觉醒「君命社稷」,固然是霸道且强势。 可与此同时,不复凡人之身的离皇,成为修士,便会参与进修士之间的玩法。 他越是霸道强势蛮横,便越是会激起百官同仇敌忾之心,逼迫百官转换角度,考虑以修士身份直接解决掉官员身份解决不了的疑难问题。 不过话虽如此,一般修士却并没有弑君之资格。 依仗官身辅以修行的修士不行,正面相对时,他们根本就在离皇面前站不住脚。 与离皇没有命数纠葛的修士也不行,纵使功成,他们也没法接住正面弑君之因果。 上一世,离皇以魔修手段入道,并未过分逼迫百官。虽然失了百官之民心,使百官摆烂,放任坎震兑三国联军犯境,但到底是没有惹来群臣弑君。 但这一世,离皇霸道强势,逼迫太狠,竟直接逼出了百官杀心。 且弑君人选虽难找,杜衡却第一时间想到了南奕。 “或可请南奕出手。” 杜衡叹道。 他与离皇关系尚可,本是轻易不会支持百官弑君。 可离皇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如此急迫,既给南奕定下莫须有之罪,又想着兴兵北伐。 若离皇徐徐图之,以十年之期慢慢把持朝廷,且将修为也给提起来,应是能将整个朝堂化作他的一言堂。 但离皇仗着「君命社稷」,强势逼迫百官不说,还展露出仿佛要将多件事毕其功于一役的赶时间模样,视百官为予取予求的对象,妨碍百官之修行,已然严重威胁到官员阶级的集体利益。 纵是杜衡,也只得轻叹一声,在心中选择抢先将离皇毙于一役。 当然,离皇并非没想过百官会不满。 他清楚知道,自己强硬下旨兴兵北伐,或许会令顾虑劫运的百官出现过激行为,如愤而挂印,弃官而去等。 可上一世的经历,让离皇有着先入为主的印象,觉得百官只会是嘴上叫得狠,实则个个惜身,皆希望别人当愣头青、出头鸟,然后自个偃旗息鼓,顶多赞助一笔钱财雇佣刺客。 面对这种软弱阶级,离皇打心眼里觉得百官成不了气候,自然是完全不客气,一点也不顾虑百官之存在。 只能说,先入为主的印象,终究让离皇看轻了百官。且在这一世,南奕的存在,已相当于变数。 上一世,百官寻不出合适的弑君人选;而这一世,不独杜衡,好些官员都想到了南奕。 离皇欲使百官为刀,逼出南奕更多的底牌。 但当真被离皇逼到极限的百官,第一反应并不是顺从地对付南奕,而是想着反过来解决离皇。 恰好,离皇相当于给南奕定了莫须有之罪,正与南奕有着因果缘法纠缠;而南奕蜕凡修为,不曾借助官身辅以修行,不会在离皇面前被废修为。 可以说,由南奕弑君,正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杜衡继续道:“离皇谴我赶往燕郡宣读旨意。我不走洞天福地借道,只凭「坐忘游」北上,约莫能拖上两天时间。” “等燕郡郡守接旨后动员响应,估摸着也能拖一天。之后宣战,需宣战三天,才正式北伐。” “换言之,最迟要在六天内弑君破局,才能有转圜余地。等六天之后,正式兴兵北伐,一切都再难挽回。” ——宣战坎朝这种大事,必须要有人将「君命社稷」加持过的离皇谕旨拿到燕郡去宣读,才能让燕郡郡守不得不接受。 否则,即便以灵犀蝶直接通知燕郡郡守,燕郡郡守也绝对不会积极响应。 杜衡怀疑离皇是故意支开他,好叫后续百官追缉南奕时,他暂时无法相助南奕。 但如今也正好。由他赶往燕郡宣读旨意,正可在赶路时故意多拖上一天。 ………… 百官退朝,看似照常各回各家,实则个个都在多线程传音沟通。 很快,大部分官员都达成共识,让杜衡赶往燕郡宣旨慢些走,同时纷纷传音苏光,让苏光联系南奕,请南奕考虑弑君一事。 有些人好声好气,请南奕为大离百姓免受战火之苦,诛杀暴君; 有些人语气比较冲,直接撂话说,若南奕不考虑弑君,等六日之后正式北伐,激发人间劫运,那么他们届时也只能屈从于离皇淫威,设法缉拿怀有莫须有之罪的南奕。 只不过,苏光完全没怎么管他人语气。因为太多人神识传音她,苏光顾不过来,只能连声表示今日之事已告知南奕,何去何从,皆由南奕自行定夺。 ——虽说修士可以一心多用,但满朝文武都在传音私聊苏光,仍旧让苏光疲于回应,甚至没法和南奕安静联系。 直到苏光回了苏宅,才算是摆脱其他人神识传音的狂轰滥炸,沉下心念,继续灵犀传讯南奕。 早在昨晚,得知离皇要在今早提前召开大朝会,南奕便让苏光在朝会时与他保持联系,实时转播朝会情况。 然而,因为此前的礼部郎中庄纯之死,南奕不知庄纯即为狐千却伪装,还以为是离皇察觉了端倪。 他原本抱着看乐子的心态,想着是不是离皇彻底发现了画诡阁谋划,要为此大发脾气。 结果,从离皇上朝开始,不仅百官一脸懵逼,听着苏光实时转播的南奕,同样也是满头问号。 先是离皇突然入道。 南奕尚在纳闷,这画诡阁算计离皇,怎么算计来算计去,把离皇给算计成了养气小成修士,还觉醒有「君命社稷」这种暴君天赋。 然后,南奕便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发现自己竟成了离皇口中助他入道修行的功臣。 南奕讶异:按理说,离皇拿他做挡箭牌,该提前和他打招呼才对;否则,不给足赏赐,他完全可以拆离皇的台。 就算离皇是以「君命社稷」之霸道,强行逼迫百官接受其借口,倘南奕当真拆台,多多少少会折损上几分离皇的颜面。 离皇哪怕是为了封南奕的口,也多少该给些好处才对。 结果,不等南奕琢磨该讨要多少赏赐比较好,便见离皇话锋一转,竟上纲上线,捧杀起了南奕。 一句“长生真气可使人人皆仙”,分明就是给南奕安上了一项莫须有之罪。 南奕又惊又怒:合着离皇你不仅不给我封口费,还想着找我麻烦?! 等后面得知离皇一意孤行,欲兴兵北伐,南奕更是无语:前世有个完颜构,不欲岳飞北伐,以十二金牌召岳飞,并以莫须有之罪赐死岳飞。 怎么到了此世,就成了离皇不顾民心强行北伐,并顺带着给他安了个莫须有之罪? 南奕真心感觉莫名其妙。 离皇的行径,完全不符合常理。 难道离皇当下行径,正是出于画诡阁的谋划? 南奕试图分析出离皇突兀表现背后的原因。 除非离皇是疯了,行事颠三倒四,否则其一举一动的背后,一定有着合乎常理的逻辑。 南奕按照他掌握的信息分析猜测。 已知画诡阁为一群魔修,促成离皇选妃,应是对离皇有所算计;而离皇突然入道,显然也是与魔修手段有关。 虽然选妃一事暂无后续,离皇还没有册立妃嫔。但选秀选出来的秀女,其实已然入宫。 或许,画诡阁魔修,已然混入了秀女之中,在入宫后蛊惑离皇,让离皇得以入道。 然后,画诡阁的谋划,正是让离皇兴兵北伐?只不过因为他害死了孔谦与林渎,让画诡阁剩下的人心生不满,又干脆蛊惑离皇给他定了个莫须有之罪? 南奕觉得自己,或许猜到了真相。 但与此同时,文武百官的表现,同样让南奕大开眼界。 面对离皇的强势霸道,以及官员阶级的集体利益受损,文武百官心生同仇敌忾之意,第一反应竟然是把离皇解决掉。 大有这个皇帝不听话,便换一个新皇帝的架势。 当然,南奕对此倒是更为理解。 此世毕竟不同于他前世天夏,君权并非至高无上。 在大离,所谓皇室,无非是元始仙门之外门。 十大仙门共同治世,不过是对凡世王朝的人道气运辅以修行之效,进行份额瓜分。 大离皇室乃「八月司牧」血脉后裔传承,因此享有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身份,可以拿人道气运的大头。 如果离皇不过分逼迫百官,那他可以是离朝至高无上的皇帝。 而离皇如果苛待百官,严重威胁百官的集体利益,妨碍百官修行,只会尽失民心,乃至招来百官的联手敌视。 但理解归理解,来自天夏的南奕,见百官第一反应竟是请他出手干掉离皇,未免还是有些哑然失笑之感。 在苏光回了洛宅,重新联系上南奕时,南奕问道:“你没跟杜衡师兄说起画诡阁之事?他也是建议我出手弑君?” 苏光叹道:“说了,但杜侍郎表示,并不重要。或许离皇当真是受画诡阁蛊惑。但在离皇以魔修手段入道,又觉醒「君命社稷」此等暴君天赋后,无论有没有画诡阁,大离都容不下当今离皇。” “如果离皇不曾下旨兴兵北伐,或许还能有转圜余地。可旨意已下,除非三日内即能叫离皇收回成命,否则,离皇必须死。” 南奕默然。 三日内,在杜衡赶至燕郡宣读旨意前,离皇收回成命,还能当无事发生。 三日后、六日内,已向坎朝宣战,但并未正式兴兵北伐,还能以离皇之死,止住北伐。 可要等过了六日,正式兴兵,激起大战劫运,就再难停手。 届时,坎离大战已无可挽回,大离百官若是不想就此辞官,便只能屈从于离皇。 而屈从于离皇,也就意味着百官会将离皇给他安的莫须有之罪放在心上,特意跑来找他麻烦,将他缉拿归京。 换言之,三日之内,或许还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但等过了三日,如果南奕不能及时弑君,就得面临百官对他的通缉追捕。 可南奕当下,因斗法孔谦曾动用了「均仙索」之故,正“与凡共苦”,和点点平均修为,跌至了养气大成。 他要到八月十八日,恰是杜衡所说的第三日下午,才能恢复蜕凡小成修为。 而在此之前,他绝不可能冒险去见离皇。 这也意味着,南奕几乎一定会将解决此事的时间,拖到三日之后! ———— 感谢书友「崎年世界树」打赏20 章九四 缘来如此血丹仇 弑君? 南奕沉住心思,暗自思索。 即使六日内不能弑君,便该轮到他遭百官追缉,南奕也并未武断地立马决定弑君与否。 越是关键时刻,越是得沉住气,不能冒失做决定。 反正,他受「均仙索」代价影响,得到八月十八号,也就是原身生日那天下午,才能恢复蜕凡小成修为。 在此之前,宜静不宜动,自然也不必急着考虑弑君之事。 南奕更在意离皇与画诡阁之间发生的事。 既然离皇在太和殿上公然说了他以传送之术离开京城的事,便说明离皇眼下,其实已可与画诡阁视作一伙,被他以分身裘长生给晃点了过去。 南奕如此认定。 虽然南奕完全没想到真实情况是离皇掌控了画诡阁,只以为是画诡阁蛊惑了离皇,但两方归于一伙,却是可以确定之事。 在离皇一系列出乎常理的旨意下,其他人略失分寸,只想着找到合适的人选弑君,并不在意离皇究竟是以怎样的魔修手段入道。 但南奕因为「均仙索」代价,不得不冷眼坐观,并没有被离皇的快节奏操作,给催得沉不住气。 他仍旧在意起了离皇凭何入道的手段上。 南奕前世,就有点属于偏爱寻根究底的八卦党。 这一世,继承了原身的「洞真」天赋,南奕更是在好奇心方面,有点小强迫症。 如果是涉及玄阶及以上的隐秘禁忌,南奕尚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但如果不涉及玄阶,仅仅只是黄阶层次内的事情,南奕觉得,自己可以刨根问底一番。 他取出了「人言纸」,解开封印。 之前,南奕主要想着,画诡阁应该是冲着离皇算计谋划,与他没多大关系,便一直没有想过动用「人言纸」直接打探情报。 毕竟「人言纸」提供的情报,有虚有实。他若是啥都不知道,就算问了「人言纸」,也比两眼摸瞎好不到哪去。 不过现在,离皇给他定了莫须有之罪,又是打探已经发生的事,好判断真假,南奕便起了心思,取出「人言纸。」 “当今离皇突然入道,又接连颁下不合常理的旨意,定有蹊跷。烦请施展神通,告知一下离皇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事。” 南奕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他现在暂时跌至养气大成修为,如果直接去问画诡阁几位蜕凡圆满修士干了啥,没法直接付“纸”给「人言纸」。 但离皇暂只养气小成修为,尚在他之下。 如果只问离皇身上发生了哪些事,却可有足够的情报款支付。 「人言纸」安静了好一会,才懒洋洋地显露字迹: 【你就只问离皇,一点不问画诡阁其他人的情况?】 南奕点头:“我这会只有养气大成修为,只能提供黄阶中品的人皮购买情报。如果问询画诡阁其他修士的情报,你能降价,我便问。” 「人言纸」没有再说什么,仿佛知道南奕惯会白嫖,便懒得多言。 它只不带感情地写道:【四十九张纸,黄阶中品,谢绝赊欠。】 看到「人言纸」开口报出的人皮纸数量,南奕下意识地微微蹙眉。 不过他并没有表示异议。 离皇毕竟是离皇。虽说入道不久,修为暂只养气小成,阶秩不高,但身份却着实不低,非比寻常修士。 「人言纸」推算离皇经历,确实会比推算寻常养气修士困难许多倍。 念罢,南奕屏住呼吸,振动法力,主动剥下自身皮肤。 待撕下第一张人皮,南奕催动「全愈」,于恢复如初后再次撕下。如此反复,攒够四十九张人皮后,南奕将其凑到了「人言纸」跟前。 「人言纸」像是生无可恋,兴致不高,只温吞吞地吸收掉这些人皮,然后在自身纸面上显露字迹: 【血丹入道登仙路,天启离皇脱俗襟。 讹语浮夸长生气,虚言暗究帝王心。 前观吏卒罪南奕,后起刀兵欲北侵。 百姓何辜离乱世,群臣无用苦良箴。】 南奕微感讶异。 他没想到「人言纸」因为懒得和他多言,竟干脆将原本该洋洋洒洒一大堆的文字,浓缩成了一首诗。 对南奕而言,诗词太过浓缩,会隐藏不少信息量,不利于他解析。 显然,这是「人言纸」对南奕仗着「全愈」天赋自产人皮纸白嫖行为的无声抗议。 不过南奕并没将「人言纸」的无声抗议放在心上。 他其实并不是为了白嫖,才坚持自产人皮纸。 更多还是不想被「人言纸」蛊惑着残害其他修士。或许一开始,他可以有意识地选择有恶行的散修或妖魔下手。 但姑且不说散修恶行轮不到他来执法,有些底线,一旦打破,就会不断被打破。 所以如非万不得已,南奕都坚持只用自个新鲜出炉的人皮来满足「人言纸」施展神通之需。 哪怕「人言纸」改用写诗的方式隐藏信息,南奕也无所谓。 反正,「人言纸」所言,本就不可全信,需要他仔细斟酌虚实。 写成诗词,固然会隐藏部分信息。可某些关键信息,却是再明显不过,反而更加容易注意到。 比如,血丹。 南奕看向“血丹”二字,总觉得有点耳熟,似是曾有耳闻。 他确信自己没有接触过所谓血丹。 如果正面接触过,以他成为修士后的记忆力,绝不会忘。 但他既然觉得耳熟,便说明“血丹”之事与他隔得不远,或许叫他捎带着耳闻过几句。 于是,南奕闭眸,穷搜记忆,回顾自己穿越以来的所有经历。 不多时,南奕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哪听到过“血丹”二字——不仅一次,还是两次。 第一次,却是永恒明火教在袭扰南天城之时,曾以《福报》曝光世家黑料,提及楚郡赵家,养有蓄奴队拐卖稚童,行采生折割之举;等稚童年长,赵家人还会痛下杀手,摘取五脏六腑以制血丹。 南奕当时心思主要在马良身上,没怎么在意《福报》内容,印象不深。 此时想起《福报》所载赵家事迹,南奕进而又想起了第二次听闻,乃是以「人言纸」打探孙九执过往。 在瀛州岛,得知孙九执即为南海妖魔使者后,南奕曾以「人言纸」打探孙九执过往,大概知晓了齐郡元家事迹。 只是南奕当时没想起赵家事迹,光顾着琢磨孙九执脾性,同样没有在意元家。 直到此时,齐郡元家、楚郡赵家、孔谦途径南天城菜市、画诡阁蛊惑离皇、离皇以血丹入道,好几件事,在南奕脑中串成了一条线。 南奕终于恍然:原来如此,缘来亦如此。 他一直纳闷,如果自己在南天城果农灵境中,与孔谦结下不死不休之因果,乃是出于仙神编织命数加以牵引,究竟会是怎样的命数纠葛? 因为南奕感觉,他虽机缘巧合布局斩了孔谦,却似乎不像是命数缠身的样子。 在不知画诡阁已被离皇反过来掌控,只以为画诡阁主要心力仍旧是在算计离皇上时,南奕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是置身事外的外人。 就算离皇今天在朝会上给他定了莫须有之罪,这种关联,也显得过于生硬,像是扑街作者编不下去剧情时,最喜欢的钦定操作,强行要配角降智,故意针对主角。 简而言之,就是南奕这段时间以来,并没感觉到命数纠葛应有的难解难分之意,一直觉得自己与孔谦或画诡阁之间的矛盾,稍显生硬,在理论上其实具备和解的可能性。 ——比如他和孔谦之间,虽有不死不休之因果,可理论上他如果愿意折损三十年道行,其实可以强行抹去诡契。 虽说比起折损三十年道行,南奕觉得想办法弄死孔谦要来得更为简单,但到底算是有着和解可能性。 至于画诡阁,南奕觉得自己只要不妨碍画诡阁算计离皇的谋划,即便斩了孔谦,若愿意及早赶去找画诡阁坦诚沟通,并不是完全没有和解的可能。 只不过重回京城时,南奕已因「均仙索」代价跌至养气大成,只跟防贼一样防备画诡阁,根本不敢跑去找画诡阁坦诚沟通。 总之,在南奕看来,他与孔谦、画诡阁先后交恶,虽是一步步顺理成章,却并未体现出命数纠葛该有的难解难分架势。 这也是南奕心怀疑虑,一定要祭出「人言纸」打探离皇经历,刨根问底的原因之一。 直到确实打探出离皇经历,南奕才终于恍然:缘来如此。 敢情不是他置身事外,而是他一直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血丹,仅凭此物,便已注定他与画诡阁不死不休,无法和解,不能和解。 因为,他将孙九执收作源武者,为九脉心猿,就得替孙九执站住场。 孙九执与齐郡元家有仇,但究其根底,其实是与诸生血丹有仇。 在知晓画诡阁即是楚郡赵家、齐郡元家等世家拐卖稚童的幕后主使时,南奕便意识到,他与画诡阁,确实是命数纠葛,必须要分出高下。 自此,南奕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或许并不是非得弑君斩离皇,但为了真气武道的壮大,为了自身道途,他是一定会和画诡阁对上。 在这个过程中,遭画诡阁蛊惑,已然服食血丹的离皇,同样是南奕需要打败的对象。 如果南奕能在十八号傍晚之前,打败画诡阁的几位蜕凡圆满修士,或许还能只废掉离皇修为,却留离皇性命。 但南奕过了午时,才能恢复蜕凡小成修为。他再是自信,也不认为自己能在傍晚之前便击败画诡阁的几位魔修。 甚至于,连自个能否在二十一号深夜之前击败画诡阁魔修,南奕也不敢保证。 他只知道,如能击败画诡阁魔修,便能以力破局,通过弑君,阻止坎离大战爆发。 如果不能,只要等到二十二号,坎离大战正式爆发,原本支持他弑君的文武百官,就会捏着鼻子承认离皇的霸道存在。 届时,百官最多放他先跑一阵,却一定会在后续追缉他,治他的莫须有之罪。 不过,即便当真陷入最不利的境地,奈何不得画诡阁魔修,且无法在六日内击杀离皇,南奕也并无惧意。 因为,他并非没有退路。 南奕沉下心念,转入武灵界中,直接召唤身在南海的孙九执,而非其分身孙不悟。 “盟主何事相召?”孙九执现出身形,打了个稽首问道。 南奕开门见山:“我已探得,当年支持齐郡元家拐卖稚童、炼制血丹的魔修势力,实乃离京城中的画诡阁。” 孙九执神色立即转冷,静待南奕继续往后说。 南奕便将今日之事挑重点告知孙九执。 孙九执听完稍一思索,直问道:“需我做些什么?” 孙九执乃妖身,加之离京城局势紧迫不等人,显然没法参与进来。 他只能指望南奕为他出头,并为南奕备好退路。 南奕说:“若我能以力破局,自然好说。但我若是力有不逮,不能胜过画诡阁魔修与离皇,便将撤往南海。” “届时,或许不等七颗真气龙珠全数具现,我便会让程龙提前抛出一颗真气龙珠,引动一批妖魔聚于内外海交界之地。” “若事态果将至此,还望你暗中引导一二。” 如果当真往最坏的情况发展,面对仙门修士追缉,南奕只能往外逃。 比起人生地不熟,且无逃撤门路的其他三大王朝,南奕最佳撤离路线,自然是先以「游回印」传送至汉郡,再带上宋忠、裴清雪几人一起撤离。 而他抛出真气龙珠引动南海妖魔,倒并不是指望这些妖魔替他压阵,而是让仙门修士在摸不清南海妖魔底细的情况下生出顾忌,不至于一口气追到南海外海也不停。 孙九执了然,就是让他在南海妖魔与仙门修士意外遭遇时,引导局势唬住追兵,不叫追兵继续深入南海。 南奕沉声:“当然,这只是最坏情况下的退路,未必会用上。” “如果可以,我会尽可能地斩杀画诡阁魔修,彻底断掉大离各郡世家以稚童炼制血丹的路子,为伱出头。” 孙九执重重点头。如果可以,他更想亲手手刃画诡阁魔修。但他已是妖身,而分身孙不悟又还无甚修为,自然只能指望南奕。 不过,就算是南奕出手,孙九执也并非没有参与感。 他说:“届时斗法画诡阁魔修,若需借法于我,尽管借去。” ———— 章九五 衍道器南奕备战 在南奕眼中,画诡阁蛊惑离皇北伐,不知是出于何等目的。但离皇身份肯定极为关键,会有画诡阁魔修暗中护持。 他若欲行弑君之举,首先是要过画诡阁魔修这一关。 而后,离皇有「君命社稷」在身,一旦遇袭,还可以强召百官护驾救援。 哪怕百官皆希望南奕成功弑君,届时一旦收到离皇旨意,再是磨磨蹭蹭,也一定会赶来救驾。 换言之,南奕若欲弑君,甚至还会面对百官之阻挠。 只不过,百官被迫救驾,会有诸如赶路磨蹭在内的各种磨洋工,倒是不足为虑。 弑君的主要障碍,仍旧是画诡阁魔修,以及离皇可能从大离秘库之皇室禁库中取出的一些奇诡异物。 从纸面上看,画诡阁还剩五位蜕凡圆满修士,又有诸多奇诡异物加持,绝非蜕凡小成的南奕所能敌也。 但南奕觉得自己,并非完全没有胜算。 或许他确实不可能在半日之内轻易取胜,也未必能成功摘取最终胜利,可一战之力,总还是有的。 因为,南奕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乃奕武领袖,能凭「天子剑」借法麾下源武者,斗法时所能用上的神通手段,自然不会局限于九宫法种。 就算画诡阁魔修九宫法种齐全、道途架构完善,战力不俗,也终究只有九个主神通。 同阶斗法时,无疑是全力借法的南奕更易占上风。 至于说南奕修为只蜕凡小成,比不过五位魔修的蜕凡圆满,只需祭出「均仙索」,即可抹平修为差距。 毕竟修士斗法,既要看自身的努力与修为,也要看诡器带来的加持。 然而,就算离皇能从皇室禁库中调取不少奇诡异物,其中绝大多数,都只会是在黄阶层次。 玄阶之物,最多不过两三件。 再多的黄阶器物,在玄阶诡器面前,都很难说有什么决定性的效用。 更何况,南奕既得百官支持,除去杜衡的「均仙索」外,自然还能借取其它诡器。 在诡器助阵方面,他同样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最后,南奕最大的底气,来自于裘长生。 不知离皇之所以突然暴走,正是因为受到了裘长生突然传送回汉郡的刺激,南奕现下正庆幸于自己为了晃点画诡阁,已让裘长生传送回汉郡。 虽然离皇只说了南奕以传送之术离开京城,并未直说南奕是传送回的汉郡,但已被画诡阁蛊惑为一伙人的离皇,仍旧让南奕想到了离皇应能感应「长生戒」之事。 离皇得南奕馈赠两成长生真气加持之力的最终分配权,其实相当于只缺长生真气法脉权限的半个源武者,自然能感应「长生戒」。 南奕虽不知离皇究竟是何时被画诡阁彻底蛊惑,沦为同伙,却知离皇与画诡阁,眼下只以为他人在汉郡。 如此一来,就算离皇等人想过百官会怂恿南奕弑君,也不会太过提防他们眼中并不在京城的南奕。 等南奕恢复蜕凡小成修为,可重用「均仙索」均衡修为之时,大可直接突袭离宫,杀离皇及画诡阁魔修一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 ………… 南奕思虑清楚如要弑君的方方面面后,趁着恍若暴风雨前最后宁静的两日,做着各种准备工作。 首先,是裘长生。 在将灵犀蝶虫蛹带给宋忠、裴清雪后,被画诡阁误认为“南奕”的裘长生,仿佛根本没将离皇定下的莫须有之罪放在眼里。 他借道洞天福地,一路辗转,并未重归京畿之地,而是跑到了齐郡。 在齐郡,六脉真吾陶知命,与九脉心猿孙不悟,同样抵达不久。 几人汇合。 除去转交武德令外,南奕也通过裘长生之口,告知两人京城局势。 孙不悟方面,裘长生请孙不悟处理完齐天城之事后,留在齐郡稍歇,等一等京城后续。 若南奕未能成功弑君,孙不悟便暂缓转向西境的计划,直接斜着往东,撤入东原。 ——齐郡作为大离的最东端,位处大离东北,与东原略有接壤。孙不悟若从齐郡撤往东原,比南奕几人从汉郡撤往南海还要来得方便。 陶知命方面,因陶知命知道裘长生即是南奕分身,裘长生直接愧道:“后几日斗法,或需借法师兄「无相合」。届时,还望师兄不吝借法,助我一臂之力。” 陶知命笑道:“好说,小事一桩。自上次轮回幻境自碎法种,我知师弟或有再次借法「无相合」之日,并不曾特意蕴养法种。” “师弟若要用时,直接借去即可。”陶知命说话间,语气浑不在意,仿佛「无相合」自他上次主动打落至黄阶后,至今仍是黄阶。 但其实,「无相合」早已被陶知命重新蕴养至玄阶。他完全是在说话间,再一次自碎法种,将「无相合」打落至黄阶。 不过陶知命也并未说虚言,他确实不曾特意蕴养「无相合」法种。 奈何陶知命底蕴太过浑厚,筑基之后,哪怕没有特意蕴养,亦使「无相合」自然而然地再次晋入玄阶。 所以他对第二次自碎法种,同样不以为意。 然后,重回玄阶的陶知命,并不会过于插手凡世之事——又不是一群玄阶修士以大欺小,他自不会特意跑过去给南奕撑腰。 但作为长乐帝的同代人,在知晓南奕近况后,陶知命只是抱着看乐子的心态,忽然想到了上上代离皇长乐帝。 他暗自笑道:长乐啊长乐,你可有想到,自己儿子在皇位上暴毙后,自家侄子以凡人之身继承皇位,却为了入道,竟和魔修搅到了一起? ………… 其次,为了误导画诡阁,让离皇等人误以为南奕并无弑君之意,南奕让除程龙以外的一众源武者,不必继续等待,纷纷就此变化武德令,更新诸脉真气的观想之源。 燕青云的初脉秘魔,更新为初脉倚天,法脉道器则名唤「倚天剑」。 郭来的次脉原血,更新为次脉浮屠,法脉道器则名唤「浮屠刀」——同时,南奕新书书名,也正式决定由《倚天屠龙记》改为《倚天血浮屠》。 宋忠的三脉冥凤,更新为三脉舍生,法脉道器则名唤「舍生幡」。 裴清雪的四脉冰凰,更新为四脉玲珑,法脉道器则名唤「玲珑心」。 裘长生的五脉长生与「长生戒」不变。 陶知命的六脉真吾,法脉名号不变,只将武德令变化为一顶头冠,称作「真吾冠」。 程龙虽暂未拿到武德令,却也更改法脉名号为七脉圣龙,并计划将法脉道器定为「圣龙珠」。 苏光的八脉天华,法脉名号不变,只将武德令变化为一枚金币,称作「天华币」。 孙九执的九脉心猿,更新为九脉如意,法脉道器则名唤「如意棒」。 ………… 真气法脉的名号变化与道器凝聚,对南奕当下,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助力。 但南奕猜测,自己跟真气武道,应在画诡阁密切关注的范围内。 于是,他让真气法脉变化更新,其实是为了混淆视听,让画诡阁误以为他当下心思只在继续推演完善真气武道上。 加之裘长生被画诡阁误认为是他本体,只要裘长生不往君山福地传送,不往京畿之地跑,就不会引起画诡阁重视。 哪怕好些官员往来苏宅,似乎是想通过苏光联系南奕,请南奕弑君,也被画诡阁视若无睹。 但其实,真正要联系的内容,早已通过灵犀蝶神不知鬼不觉地达成共识。 往来苏宅,只是让某些官员因此走动起来。 当这些官员路过某地后不久,就会有物资发生转移。 如此辗转多次,好些奇诡异物最终汇聚在洛无极手中,正式交接给南奕。 很显然,为了支持南奕弑君,百官也并非纯是口头支持。虽然他们给的,多是一次性诡器之流,却也称得上充足的火力支持。 至少,能让南奕不必过于在意离皇可能自皇室禁库调取挪用的奇诡异物。 而在黄阶火力打平的情况下,南奕借自杜衡的玄阶诡器「均仙索」,以及借来的其它玄阶诡器,自能起到关键性作用。 南奕收下盛有诸多黄阶奇诡异物的两个乾坤戒,并捧起一个暗金色的印章。 此印章,乃是洛家借出的玄阶下品诡器「封神印」。 功效很简单,只需虚空一印,即可强行封印他人不超过玄阶下品的神通法种。 代价也很简单,封印时,需连带封印自身一个法种。 对寻常修士而言,动用「封神印」,可以拿自己不常用的法种,来同步封印敌人的关键法种。 而对有着「天子剑」天赋的南奕来说,他主要依靠借法神通进行斗法,在动用「封神印」后,甚至不会影响自身战力。 不过,南奕本人,恰是最受「封神印」克制的修士。 南奕定睛打量了「封神印」数息,重新抬头看向洛无极,道:“洛家如此鼎力支持在下弑君,着实有些令奕惶恐。” 虽说南奕若不尝试弑君,反而会落得之后遭百官追缉的局面。 但理论上,南奕仍旧有着直接跑路到其他地界,远离南洲的可能性。 其他官员就算是暗中支持南奕弑君,也顶多借些黄阶器物。唯有洛家,直接借出玄阶诡器「封神印」,完全不怕南奕突然来个携款潜逃。 甚至于,也不怕南奕看到他们洛家的「封神印」,会因为自身被克制,而对洛家生出忌惮心。 这也不怕那也不怕,只能说明洛家另有所图。 迎着南奕的视线,洛无极诚声开口:“我洛家千年之所求,唯大离国师之位。或许洛家至今也无望此位,却愿助道友一臂之力。” “届时,也可称得上是道友与洛家,共证大离国师之位。” 南奕颔首。 以大离如今局势,他能否成功弑君,又在弑君之后何去何从,确实与拿下大离国师之位与否息息相关。 洛家秉持自己拿不下大离国师之位,便相助南奕,共同拿下大离国师之位的初心,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过,肯定不止如此简单。 果然,洛无极旋即说道:“无极愿求一道真气法脉,为君武道护法。” 两人四目相对间,南奕疑道:“道友仙门出身,何出此言?” 这是南奕第一次见到洛无极。 虽然南奕现下住的洛宅,正是洛无极原本宅院,但南奕此前只见过洛夫子洛苏。 洛无极今年三十有五,初入蜕凡大成,即便水到渠成也只需五六年即可蜕凡圆满。 南奕将新书主角张无忌之名改成洛无极,正是为了助洛无极尽快蜕凡圆满。 虽说源武者之位汇聚信力,也能助益洛无极道行增长。但洛无极非是散修,身为仙门弟子,按理说不至于眼热源武者之位才对。 洛无极笑言:“好叫道友知晓,自去岁蜕凡大成,无极在外游历,偶有机缘,已改换门庭,转入宁元道统,修《宁元斗天心经》。” 南奕讶异,仔细打量了洛无极几眼,方才看出洛无极眼下,空有蜕凡大成修为,其实与苏光一样,尚未重新凝练蜕凡道基,并无蜕凡真身,中看不中用。 然而,宁元星君,乃是「七月司武」,万劫不朽斗府月宰麾下星君。 苏光从逍遥仙门转入玄黄道统,好歹仍是「六月司空」麾下阵营。 洛无极从无相仙门转入宁元道统,却是从「九月司秘」跳到「七月司武」阵营,堪称自绝于无相仙门。 南奕顿时蹙眉。 他本不欲轻易给出最后三个源武者之位,连离皇开口求取都遭他婉拒。 但斗府月宰乃是明确的穿越者身份,或许早已暗中注意到南奕,随手赐下一道气运加以庇佑。 见近日方被洛苏唤回来的洛无极,恰好转入斗府月宰麾下宁元星君之道统,并开口求取源武者之位,南奕只得蹙眉道: “不瞒道友,奕之真气武道,只余三道法脉,欲于坎震兑三大王朝寻觅同道护法,分别印证东原、北荒、西境的修行之道。” 这是南奕早就计划好的安排,哪怕是面对疑似宁元星君落子投注的洛无极,南奕也不想轻易变更。 ———— 抱歉,家里老人发生了交通事故,这几天处理各方面事情有些耽搁,更新恐不太稳定 章九六 关系户斗破苍穹 自南天城轮回之劫后,南奕广传长生真气,便觉自己气运勃发,气数越来越盛。 而在从瀛州岛回返大离之前,得「莫测戒」摊牌,南奕意识到,自己或许陆续入了多位仙神之法眼,得仙神投注,方有气运勃发之势。 气运勃发,宜一鼓作气、狭路争先,忌退避三舍、委屈求全。 一旦过分屈己,导致气运勃发之势盛极而衰,或将不复大气运之身。 所以,得知离皇突然给自己定了莫须有之罪,南奕完全不考虑抓紧时间立马撤往其他地界,实是不想留个畏罪潜逃之名,平白折损气运之势。 当然,不过分屈己,不等于追求又莽又浪。 南奕仍旧是在思虑周全后,才暗中响应百官,积极备战离皇,准备弑君。 他有自信,只要大气运之身未丢,即便不能成功弑君,也能顺利撤离。 但南奕没想到,大气运加身的同时,自己真气武道的源武者之位,也似变成了香馍馍。 在疑似玄黄星君投注苏光之后,又有宁元星君投注洛无极。 南奕莫名有种错觉:太虚之上的仙神,俯瞰人间,或许并不是各自宅着各看各的,而是三五扎堆聚在一起,一边看直播一边唠嗑。 兴许看到有入了法眼的大气运者,便会有仙神跟着投注打赏,赐上一笔气运。 而他,或许不知不觉中,已成了人间凡世最亮眼的崽儿,被诸多仙神围观,乃至开设赌盘。 每轮赌盘的最终胜者,便能额外落子,在他身旁安插源武者。 南奕胡思乱想着。 他不敢打包票说自己的猜测一定为真。但不论太虚之上的具体局势,得到星君投注的苏光、洛无极,却是货真价实的关系户无疑。 南奕并不排斥关系户。 关系户有关系,就意味着关系户必然具备上升空间。 当他与关系户绑定在一起时,关系户进步,就是他的进步。 而他,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再者,多位关系户抱团,就意味着抱团后的团伙,实是利益团伙,会有着各路关系的利益倾斜。 身为奕武领袖,南奕有着真气武道的最终解释权,自是不会介意仙神安插关系户。 毕竟,仙神安排的关系户,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一代天骄,绝非庸人。这就相当于仙神出面,主动替他物色源武者。 南奕相信,仙神俯瞰人间,挑选物色源武者的眼光,一定比他本人强。 只是,南奕不觉得自己让最后三位源武者印证其他地界修行之道的规划有误,哪怕是面对疑似宁元星君落子投注的洛无极,南奕也不想轻易变更规划。 好在宁元星君,并不干涉南奕对真气武道的规划。 祂投注的洛无极闻得南奕之言,顿时接话道:“善哉,无极转入宁元道统,开罪无相仙门,本就不会在大离久留。” “若能求取一道真气法脉,无论道友弑君功成与否,无极后续都会赶往震朝,会一会东原玄宗修士,印证体修路数。” “私以为,道友真气武道,最适合的,同样是体修路数。” 南奕轻垂眼帘,心中暗思。 「原来,星君落子,也会顺我心意?」 「这就是大气运加身下,万事顺遂之体验?堪比主角之光环?」 「不过气运眷顾绝不可能独我所有。能让诸多仙神投以关注,画诡阁一伙人中,必有同样气运滔天之辈才对。」 「会是谁呢?阁主南君悦?」 「不论是谁,此人气运滔天,心中所图定然非同凡响。」 「蛊惑离皇宣战坎朝,图啥?」 「倘劫运弥天,和平之世的所谓大气运,顷刻间化为乌有也不奇怪。」 「此人难不成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被劫运迷了眼?」 思虑良久后,南奕终于开口:“既然道友不弃,便请道友受此武种,为我真气武道护法。” 南奕指尖一点,度了一枚武种传予洛无极。 “不知道友可有中意的真气法脉之名号?”南奕顺口一问,并表明前九脉皆已被选。 洛无极含笑道:“若盟主不弃,便以无极为号即可。” 洛无极很是熟悉南奕情况。得受武种后,他立即改口称呼南奕为盟主。 南奕颔首:“既如此,自即日起,便请道友执掌《十脉无极经》。” 说着,南奕取出一块武德令,一并交予洛无极。 武德令,乃「武德造化令」分出来的令牌,有变化之效,可变化模样,定为相应法脉的法脉道器。 不过洛无极略一思索,仍旧让武德令保持令牌模样,只在其上雕刻纹理,烙印法理道韵。 “此令即叫「无极令」。待我赶往震朝,以武会友,顺带试着替盟主打开震朝市场。” 洛无极已看过南奕新书初稿,也就是《倚天屠龙记》版本的文稿。 毕竟洛家要在南奕书中顶掉角色马甲,自然会提前看完初稿,对南奕新书故事有个大概了解。 将要顶替张无忌的洛无极,因此知晓书中有一奇门兵器,称作圣火令。 在「倚天剑」、「浮屠刀」皆已有主的情况下,洛无极干脆将他这一脉的法脉道器,定为「无极令」,取代圣火令。 至于说南奕魔改的《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手持屠龙刀,却一心只想屠朱元璋这头恶龙,且囿于情爱没有坚定地抗击坎朝蒙元军,并自离朝跑路,于形象上不是完全正面,洛无极并不介意。 因为书里的张无忌,不是死忠于大离的民间武夫。而他洛无极,因转入宁元道统自绝于无相仙门,同样也在大离待不下去,准备跑路到震朝修行。 书里书外都是跑路,洛无极自然不会介意书中张无忌自离朝跑路一事。 恰好,他在震朝以武会友,随着名气增长,还会对南奕新书起到宣传作用,可以试着打开震朝市场。 ——所谓以武会友,并不是洛无极以源武者之身直接挑战玄宗修士,而是类似于孙不悟那般,打上一遍震朝境内的凡间武夫。 坎离震兑四大王朝,分别位处北荒、南洲、东原、西境,推崇完全不同的修行路数。 而在自上及下的风气影响下,哪怕是凡间武道,四国之间也是有着差异。 比如南洲仙门治下的离朝,修士以心修为主,连带着传武宗师,也是偏于玄虚,最终走上了蕴养武道意志之路。 而东原玄宗治下的震朝,修士以体修为主,连带着凡间武夫,也偏爱炼体。 普通的凡间武夫,相当于苦练外家功夫。 武道宗师,则是由外入内,练出了内劲,于体内凝结气旋。 不过,震朝并没有武道宗师的说法。 因为震朝虽然也有龙气法禁庇护凡人,将神诡之事隐于幕后,却并未像离朝那般彻底分离仙凡。 当然,对于震朝百姓而言,日常生活中同样看不到高阶修士的存在,只是明确知道执政者本身即是惹不起的修士罢了。 因修行路数不同,震朝与离朝,在修行体系上甚至有诸多词汇全然不同。 仙门修士藏精养气,是为炼化法力。 玄宗修士打熬筋骨,却是叫做修炼斗气。 是的,玄宗修士,修的是斗气。 震朝的凡间武夫,没有秘传的修行功法,打熬筋骨,苦练体魄,只是单纯修出丝丝缕缕的斗气。 对应离朝传统武道宗师,以及藏精修士的黄阶下品,在震朝,则是称作斗者,标志是于体内凝结气旋。 黄阶中品,离朝养气修士对应震朝斗师,标志是斗气纱衣。 黄阶上品,离朝蜕凡修士对应震朝大斗师,标志是斗气化铠,或者说名为铠化真身的异化。 再往后,玄阶三品依次是斗灵、斗王、斗皇;地阶三品依次是斗宗、斗尊、斗圣。 听着洛无极如此介绍震朝,南奕心里着实感到几分不知该作何吐槽的微妙感。 他拜入无相仙门所得的《无相宝册》,主要是针对离朝修行界的常识教育。 对其他地界的介绍,《无相宝册》基本就是一笔带过。比如东原玄宗,只说是以体修为主,不同于南洲仙门以心修为主。 但南奕怎么想都没想到,所谓的体修为主,竟是这么一套斗气体系。 他要早知道震朝修的是如此斗气,怕是早就猜到此方天地的穿越者绝不在少数。 只是…… 南奕沉默了一会,终究忍不住问道:“玄宗如此划分修为境界,在称谓上,会否过于直白?” 其实南奕更想说的是,相较仙门境界之称,玄宗的斗师、斗灵、斗王等等,是否过于失了逼格。 不过“逼格”一词,恐洛无极难以理解,又不好意思直说“粗鄙”,便只得称“直白”。 洛无极面色同样隐现几分古怪,说:“盟主不必这么委婉,四方修行界中,本就是东原玄宗最为直接,常被西境幻盟修士,喊作粗鄙莽夫。” 身为千年世家洛家之人,洛无极自然比只有《无相宝册》提供修行常识的南奕知道更多隐秘。 他压低了声音对南奕说:“据闻,东原玄宗原本并不是此般境界称谓。” “但近万年前,玄宗出了位惊才绝艳的萧姓修士,修成正果,成功晋入天阶。” “奈何这位前辈似是没在太虚找到中意的位置成仙成神,竟强行滞留人间千余年,方才飞升太虚。” “在其滞留期间,萧前辈自称斗帝,强令东原诸玄宗将修行境界改名,改成如今称谓。”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就算萧前辈强行滞留人间不便出手,传承星君乃至月宰道统的东原诸玄宗,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改变境界称谓。” “等萧前辈飞升太虚,玄宗修士早已习惯,也就不曾改回曾经称谓。” 南奕听了,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评价。 来自穿越者的恶趣味? 或许有,但绝不仅是单纯的恶趣味。 此世修行,越往上走,越是需要传下属于自己的道统。 但某种意义上,定义权,是比一方道统更加有效的传道方式。 萧前辈将修行境界称谓更改,使东原诸玄宗都在一定程度上染上他的痕迹,亦会使自他以后的所有玄宗修士,皆在冥冥中向其提供一份信力。 南奕并非不能理解穿越者萧前辈此举之好处。 事实上,哪怕是南洲仙门,境界称谓也有过变动。 因为经历过轮回幻境的南奕,清楚知道,上古时代的南洲,修行前四境,被称为合炁、入道、炼神、合道。 且不像后世的炼精化气境又细分了藏精、养气、蜕凡,上古合炁境直接分为九品,以合炁前三品对应黄阶下品,如此这般。 南奕主要是在想:这位穿越者前辈,强改东原境界称谓,将星君乃至月宰道统的诸玄宗,全都给改了,就不怕飞升太虚后,直接被某星君不小心误伤打死? 还是说,祂是知道自己飞升太虚必死无疑,才故意强行滞留人间,强改境界称谓稍作发泄? 南奕略微发散思绪。 不过这种陈年旧事,又涉及隐秘,南奕也并未多想。 他主要还是顺着洛无极所述,略微评估了洛无极方案的可行性。 玄宗体修,虽然不少名词称谓被强改,且不像仙门修士这般精擅神通,但也绝非从头到尾都只是单纯贴身肉搏的蛮干莽夫。 比如大斗师的斗气化铠,其实就是相当于铠化蜕凡真身的一种异化。 后续诸多境界,同样有着种种玄虚神异,不容小觑。 然后,洛无极的计划,就是先从震朝凡间武夫开始打,找到感觉,将无极真气调整为无极斗气。 再继续找斗者与斗师打,以武会友,一边参悟《宁元斗天心经》,一边完善无极斗气,尝试融会贯通,修成无极斗炁以凝练蜕凡道基。 南奕不敢说洛无极一定能功成,却觉得希望不算低。 大部分仙门功法,都是以心修为主,魂修次之,体修再次之。 《宁元斗天心经》,却是以心修为主、体修次之。 若论及结合玄宗体修的路数来印证修行,其他仙门功法多半没戏,《宁元斗天心经》则是未必不能成。 再加洛无极若是得有宁元星君投注,南奕觉得,洛无极应该是能替他新书打开震朝市场——凭借武力“打”开的市场。 ———— 处理交通事故后续,外加准备返程上班,状态欠佳,只得稍微压一压剧情节奏,望见谅。 章九七 闯离宫四方云动 【志名:南奕。】 【生龄:十七岁整。】 【寿元:七十四岁。】 【法种:洞真(玄下);全愈(黄上);天子剑(黄上);长生(黄上);无相遁空(黄上);无相伏(黄上);梦蝶(黄中);无相为相(黄中);无相引(黄中)。】 八月十八号,恰是南奕原身之生辰。 不过南奕不在乎原身生辰,只在意之前动用「均仙索」所陷入的“与凡共苦”状态,刚好在今日午后解除。 他气息升腾,转瞬即至蜕凡小成。 自南天城轮回之劫后,南奕分润人道气运,骤入蜕凡小成,便一直压着自身道行,只将传武反馈信力优先用来蕴养法种,牢固根基。 相较月前,南奕将「无相遁空」与「无相伏」蕴养至黄阶上品,总算是匹配了他当前蜕凡修为,将无相仙门斗法常用手段正式圆融运使。 而今日,正是他检验自身斗法实力的时候。 在先后联系苏光、洛无极、东凌天等人,做足准备工作后,八月十八日午时一过,南奕便立即强闯离宫。 离宫设有诸多法阵,禁空之余,还暗藏重重杀机。南奕若要从主道之外的区域强闯,一旦身陷连锁法阵,不死也得脱层皮。 但在经常出入的主道上,却并未布设太多攻伐之效的法阵,而是以困阵、幻阵以及宫中侍卫为主。 普通侍卫基本都是道兵,即召唤物,只有侍卫将官才是修士。 发现南奕闯宫,这些侍卫将官,都配合着接下南奕丢出的种种奇诡异物,在南奕突袭之下陷入昏迷。 无人指挥的侍卫道兵,自然也就形同虚设,拦不下南奕。 又有好些法阵自动激发,试图拦住南奕。 可南奕得了宗老院提供的线报,轻易破掉主道上的沿途法阵,几乎没怎么停下脚步。 很显然,在内鬼帮助下,南奕势如破竹地闯入离宫,直奔深宫寻觅离皇。 不过说内鬼也不太合适。 当今离皇以魔修手段入道,百官之中,作为元始仙门修士的皇室宗老,最是不能忍,也最为支持南奕弑君。 在他们眼中,南奕并非大逆不道地弑君,而是在正本清源。自然,为南奕大开方便之门的他们,也不能算离朝内鬼。 只要能在二十一号晚上之前斩杀离皇,于百官眼中,南奕俨然是在为民请命、替天行道。 若拖到了二十二号,劫运起,将大离国运正式与离皇生死绑在一起,就反而不能再让南奕弑君。 ………… 离宫深宫,御书房内,离皇正与南君悦面聊。 在离皇突然入道后,南君悦不仅意识到神秘人竟是他本欲算计的离皇,还意识到离皇口中的上一世,亦是离皇在落入算计后,反过来反杀了画诡阁。 南君悦面皮上,立即有些挂不住。 好在他没有相应记忆与经历,不曾感同身受,于这一世更多是遭先知者离皇将计就计,而非被凡人离皇反杀,倒是不至于因此羞怒。 收到离皇邀请入宫,南君悦微一沉吟,倒也没有拒绝,随着另几人一并入宫。 在以魔修手段入道后,离皇心知恶了百官,或有风险,干脆唤来画诡阁修士守于四周。 ——画诡阁几人虽是魔修,但毕竟明面上没有暴露,仍是普通散修,得以顺利入宫。 签下卖身契的几人不说,李子隐也甚是顺从,唯有南君悦,需要离皇稍加安抚。 御书房内,南君悦语气莫名:“原来你就是卫元昭,难怪你敢放言,于三年内让当今离皇为我父平反,并立下传位诏书传位于我。” 南君悦心中自嘲,枉自他挨个怀疑朝中官员谁能如此影响离皇,却偏偏没想到离皇本人。 但神秘人即是离皇本人,让南君悦有些下意识地犹疑,是否要继续遵循三年之约。 离皇亦猜得到南君悦心生犹疑,选择将南君悦请到宫中,当面说道:“朕上一世,已当够了离皇。这一世,朕只一心入道。倘此间事了,或许不必三年,至多一年,朕便立下传位诏书,传位于阁主。” “至于平反之事,待大军北伐,朕即下令,为皇叔平反。” 南君悦面色平静,毫无兴奋之色。 最早听到神秘人承诺三年内让离皇传位,南君悦心中还是有着几分喜意的。 可在知晓神秘人即是离皇,且觉醒天赋「君命社稷」后,南君悦就很是平常心了。 因为离皇若以「君命社稷」强行炼化王朝气运为自身气运,传给他的离皇之位,说白了就是个徒有虚名的空壳子。 除了让他得以重归皇室,重入元始仙门之道统外,并不能提供修行之助力。 而不能提供修行助力,南君悦自然对此平常心待之。 好在重归皇室,重入元始道统,能让南君悦根基得以补全,于之后的道途有益,倒也不至于完全没了念想。 由于南君悦签的是「君子状」而非「卖身契」,有着随时毁约跑路的权利,离皇便只能表示不日平反、尽快传位,来安抚南君悦。 南君悦语气淡淡,不明确说清自己态度,转移话题道:“你太急了。都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伱这般逼迫百官,小心玩火自焚。” 不过,南君悦只要不明确拒绝,其实就是默认会继续观望,允许离皇凭借契约之力操控其肉身。 离皇笑道:“庙堂之上,朽木为官,禽兽食禄。这些人只顾自身私利,浑然不念家国大义,难堪大用。” “纵是这般逼迫,他们也顶多叫嚣些狠话,试图收买散修来刺杀寡人,绝不敢亲自上阵。” “而寻常愿意卖命的散修,战力稀疏平常,有何惧之?” 上一世,百官最终屁都没放出来一个,让离皇打心眼里不觉得百官能搞出什么乱子来。 就算这一世意外放出了南奕,可在离皇眼中,“南奕”去了齐郡完善真气武道,并无赶来京城刺驾的迹象,自然不以为意。 南君悦闻言,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 如果是些自知寿元不久,只为亲友赚些钱财而来卖命的寻常散修,有他们护持离皇,确实不必在意。 甚至于,就算是当真有着大气运在身的南奕闯宫,南君悦也不太在意。 因为,大气运在身,只能让南奕比较难杀,却不表示南奕修为会高、战力会强。 南君悦知道南奕不过是蜕凡小成修为,就算借有玄阶诡器,也做不到黄阶无敌。 倘南奕真来闯宫,且表现惊人,南君悦亦始终觉得,自己再不济也有着卖掉离皇及时撤离的把握。 然后,八月十八日,离皇在御书房内与南君悦闲聊,表示南君悦后续如要继离皇之位,必须要隐藏住炼制万婴灵丹之事,才能得到宗老院认可。 正当此时,忽有消息传来,言说刺客闯宫,已连过数关,即将闯入深宫区域。 离皇撇嘴,讥诮一笑,知道是宗老院在故意给刺客放水。 他毫不惊慌,因为南君悦虽在御书房内与他闲聊,但其他几位画诡阁修士,仍旧守在附近。 离皇只探出神识,想看看究竟是谁接下了卖命财赶来刺杀他。 结果神识一探,看见刺客竟是南奕,离皇立即蹙眉。 在他感应中,「长生戒」仍旧远在齐郡,结果南奕竟已闯入了离宫。 难道,「长生戒」另有修士佩戴? 这一刻,离皇意识到,自己气恼下按照原计划服食血丹入道,或许是完全误判了南奕行踪,进而有些操之过急。 ………… 燕郡,北幽城。 杜衡施展「坐忘游」,已在郡府见到了燕郡郡守燕荣。 燕荣出身戮魔仙门,相貌凶猛,性情刚烈严酷,喜严诘重刑。 杜衡找到燕荣,屏退外人,秘宣了离皇兴兵北伐之旨意。 燕荣浓眉一挑,嚷道:“离皇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而今乃是八月,卫鼎月宰宰治人间,他也敢妄起刀兵?” “再者,粮草未动,兵马未调,他叫燕郡以一郡之力兴兵北伐,认真的?” 燕荣面现讥嘲之色,勉强忍住直接开口骂离皇的冲动。 但他语气浑不客气,显然是不打算接旨,准备抗旨不遵。 杜衡叹道:“我知燕兄不服旨意,百官也多有劝阻。奈何……” 他也没继续说,只是取出了离皇加持「君命社稷」的谕旨。 谕旨悬空而立,散发淡淡金光,登时令燕荣变色。 他动了动唇,半晌才道:“百官未能劝住陛下?陛下又是缘何下此旨意?” 燕荣将离皇改称陛下,显然是被「君命社稷」震住。 他不再直接表态反对,而是问询起杜衡太和殿中当时的具体情况。 杜衡简单交代了一番,摇头轻叹。 燕荣很懵。 比离皇突然发疯一般下旨兴兵北伐,更让他感觉懵的是,离皇居然突然入道,并觉醒了「君命社稷」这等暴君天赋。 燕荣对自身道行略作估算,他若抗旨不遵,虽能保住蜕凡道基不破,却会从蜕凡圆满骤然跌至蜕凡入门,平白损上四十年道行。 燕荣深吸一口气,强忍怒意,眼皮抽动着说:“无解?” 杜衡默然良久,叹道:“今日告示边军,但不急递送战书至坎朝,或可等到京中改口。” “明上午递送战书,却未曾当真兴兵前,或可等来京中生变。” “再往后,刀兵已动,彻底无解矣。” 闻言,燕荣同样长叹一声后,对着离皇谕旨咬牙说:“臣燕荣,接旨。” ………… 南奕闯进离宫刺杀离皇,会激活离宫中预设的法阵。 困阵、幻阵等,自是被南奕轻松破去。 却有传讯法阵,将离宫遇袭一事传予九部各司,急令百官护驾。 百官明面上响应,匆匆奔赴离宫。 但在南奕闯入离宫之后,东凌天已携脉楼众修士堵在了离宫宫门之外。 非是脉楼众修士陪同东凌天堵门,而是他们全都待在了脉楼,即「红尘万象塔」中,为东凌天进行道统加持,可以让东凌天直接调用他们的法力来斗法。 东凌天催动「红尘万象塔」变小,托在掌中。 因「红尘万象塔」自成一界,只要东凌天不将此塔收入体内九宫,单纯宝塔变小,并不会影响塔里面的脉楼修士。 他手托「红尘万象塔」,直接布下十二金钗销魂阵,堵住了离宫宫门。 “诸君,欲入皇宫,还请先过我这一关。” 东凌天朗声笑道。 收到南奕请求后,东凌天几乎没有犹豫,便立即应下守门一事。 非是因为他为还南奕人情便无条件答应南奕的所有请求,而是因为此事于他有利无弊。 修士修行,当博取名望。 成名正道,自然是经营势力或产业,缓缓成势。 成名捷径,则无疑是制造名场面事迹,闯下偌大名头,炒作舆论造势,为人所众知。 南奕刺杀离皇,无论功成与否,都是名场面。 东凌天把守宫门,拦截百官救驾,同样能成为脍炙人口的名场面事迹,为百姓议论纷纷。 如果百官当真是诚心救驾,东凌天或许还会迟疑考虑。 但百官支持南奕弑君,迫于官身赶来救驾,纯粹就是走个过场。东凌天把守宫门,可以轻松拦截百官,完全就是天降的名场面事迹,自然是一口答应。 东凌天一手托着宝塔,一手负于身后,立在宫门前,笑意从容。 他今日替南奕守住宫门拦截百官,利远大于弊。 南奕若是弑君功成,他自然是平白捡了一份名场面事迹,混上戏份。 南奕若是弑君失败,他亦可以随时撤走,且同样捡得一份名场面事迹。 虽说会因此恶了离皇,但东凌天本就准备赶赴西境,不再待在大离境内,自然不必将得罪离皇一事放在心上。 念及此,东凌天脸上神态,愈发从容。 而陆续赶来离宫外的百官,看向东凌天的眼神,微带讶色。 他们只知东凌天有着「红尘万象塔」,战力不俗,却没想到东凌天竟还有着一套金钗道器可布下十二金钗销魂阵。 展现全力不再藏拙的东凌天,战力岂止是不俗,简直就是恐怖如斯。 已经赶到离宫外的官员对视一眼后,礼部尚书司马乾元大义凛然地开口道:“诸位,此子蜕凡圆满,又布有法阵,恐难对付。” “修为不如者切莫强闯,且由老夫为大家一探究竟先。” 说完,司马乾元当先入阵。 而东凌天看在眼里,暗道:不愧是礼部尚书,连走个过场拖时间都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硬是让百官慢慢等着车轮战,绝不一拥而上。 ———— 感谢书友「雨山雨田」打赏100 章九八 南奕独战画诡阁 炎日之下,天光如炙,酷烈肃杀。 当南奕闯宫,离宫中预设的重重法阵,就像是沉睡的兽群,在一兽惊醒后,纷纷跟着醒来长啸,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肃杀之气,几乎转瞬便充斥整个离宫。 有传讯法阵,有困阵幻阵,更有攻伐杀阵,纷纷应激而启。 南奕前进的每一步,看似无人阻拦,却仿佛是在与整个大离王朝对峙。 但南奕同样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带着百官的殷盼与支持,带着各个法阵的速通关窍,一路破阵,几乎不曾停下脚步,便已闯至深宫。 在此期间,南奕法力激荡,不断祭出各式器物来破掉不同法阵,身上气势则随着破阵速通而越发高涨,大有披靡纵横、气吞万里如虎之势。 入得深宫,南奕朗声长喝:“为大离百姓故,还请陛下收回北伐之令,勿起刀兵。” 如果离皇愿意改口收回谕旨,南奕觉得,还是可以给离皇留个性命。 毕竟,离皇若是被画诡阁修士蛊惑着下旨北伐,相当于鬼迷心窍,尚情有可原;倘能及时追回谕旨,不造成无可挽回的大战劫起,倒也罪不至死。 然而,有画诡阁魔修在旁看着,南奕觉得:离皇怕是根本没有收回谕旨的可能性。 南奕看向突兀出现在他前方的李子隐。 就在南奕踏入深宫的刹那,周围氛围顿时变得异常凝重,仿佛陡然进入了十倍重力状态。 李子隐手提长剑,目光深邃冷幽,默不作声地直接斩出一道剑诀,「天威如狱」。 好似天光转暗,有一道巨大的黑色剑影从天而降,带着凛冽天威笼罩住了周围宫殿,镇压万法,更压在南奕心头,让南奕感受到了一股庞大压迫力。 在这股压迫力下,南奕几乎难以挣脱束缚,如困牢狱。 而天空中随之刮起的阵阵阴风,将肃杀之气吹得愈发弥漫,则像是无数冤魂正在牢狱中哀嚎,叫人背脊发凉、动作迟钝。 当剑诀完全绽放,有煌煌镇压之力压下,让整个深宫都变得压抑而凝重,仿佛时空凝固在这一瞬,连光线都变得黯淡。 只是,南奕感受到「天威如狱」咄咄逼人的威势,竟微微蹙眉。 虽然李子隐乃是蜕凡圆满修士,修为在他之上,可「天威如狱」并非攻伐剑诀,而是旨在将他拦下来的守御剑诀。 其有如此威势,反使南奕略觉狐疑,微感不谐。 不过,南奕蹙眉之间,并没有畏缩于李子隐斩出的剑诀「天威如狱」。 “给我破!” 南奕自燕青云处借取「意气」天赋,纵声长啸,以意气化剑,将沿途破阵积蓄壮大而成的气势一口气倾泻而出,化作剑气冲天逆起。 修为不如人下,南奕这一剑,并未斩破「天威如狱」主体的黑色剑影。 可两道剑诀相交的瞬间,黑色剑影震动,仍旧在镇压之力上有所松动。 于是,南奕一步迈出,施展「无相遁空」,趁机出了「天威如狱」镇压区域。 虽然因此丢了一路破阵积蓄而起的气势,可自知修为不如人,南奕本就没指望和画诡阁修士正面硬碰硬。 他想的是凭借「均仙索」套住几位画诡阁修士,好借此拉平修为上的差距。 因此,南奕遁空闪现,遁向御书房,直奔离皇。 画诡阁几人知道南奕借有玄阶诡器「均仙索」恐是暂未还给杜衡,也猜得到南奕均衡修为之心思。 但南奕直奔离皇所在的御书房。画诡阁几人,不得不因此出面拦截南奕,根本没法从容拉开距离来防备「均仙索」。 在南奕闯宫前,离皇安排李子隐、明鸾、钟离坐守附近宫殿防备刺客闯入的同时,其实还叫狐千却待在御书房外,施展「千面」天赋,将他伪装成凡人。 离皇待在御书房,并未待在自个寝宫,气息隐匿成凡人下,自忖即便当真有刺客接下百官的买命财,也未必能用神识探查到他藏身方位。 结果,刺客竟是南奕。 离皇得到两成长生真气加持之力的最终分配权,相当于半个源武者,可以感应「长生戒」方位的同时,自个也难逃南奕感应。 纵使离皇是伪装凡人待在御书房内,也被南奕第一时间找到所在,目标明确地直奔而来。 离皇见状无奈,只得让狐千却同样出面拦截南奕。 与此同时,离皇也操控南君悦肉身,欲以南君悦的名义,会上南奕一会。 于是转眼,画诡阁剩余五人,围向南奕。 在他们看来,就算南奕能用「均仙索」临时拉平修为差距,可五个打一个,仍旧不可能输给南奕。 南奕却是不惧,一路闷头直奔御书房。 在此过程中,他硬接了明鸾与钟离两人术法。等成功冲到御书房附近,又当头撞上狐千却跟“南君悦”。 然而,面对前有拦阻后有追兵的局面,南奕从容不减,只是笑着祭出了「均仙索」。 “诸君,请助我一臂之力。” 话语声中,金索蔓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套住众人。 不过,南奕并非只将画诡阁五位蜕凡圆满修士和他本人套住,而是将暂只养气修为的离皇,一并套住。 金索相连,会均衡修为。 原本只连上南奕未必会跌至蜕凡大成的五位蜕凡圆满修士,在离皇也被「均仙索」套上后,彻底跌落小境界,堪堪保住蜕凡大成的平均修为。 南奕的想法很简单:离皇原是凡人,仓促服丹入道,就算被「均仙索」强行拉到蜕凡大成,也谈不上战力可言,无有威胁。 反倒是其他人修为跌落,会明显影响战力。 是以,南奕并未依靠「均仙索」直接混到蜕凡圆满,而是带上离皇,只让自己混到蜕凡大成的同时,将画诡阁五人修为给拉了下来。 并且气息攀涨间,南奕果断唤出了琉璃净火,于体表绽放气焰,煌煌燃烧。 明鸾与钟离,一个修蛊惑之道,一个修魅惑之道,都不是擅长攻伐的修士。 南奕为抢时间硬接了两招,心里登时有数。 只要唤出琉璃净火,运使开「全愈」天赋,在均衡修为的情况下,基本可以硬抗钟离两人的常规手段。 甚至于,连狐千却跟南君悦,也应该不必太担心。 南奕「洞真」一扫,虽说因为时间不足,暂未被动解析出几人的具体底细,但眼观几人法种,能大概看出侧重与倾向。 比如南君悦,主修炼丹与火法;狐千却,主修变化保命之苟道,相对来说都不擅攻伐。 所以,说是画诡阁五人打他一个,可其实真正有着致命威胁的,就只有李子隐一人而已。 当然,这只是指另四人正常手段打不死南奕,甚至难以重伤开启「全愈」的南奕。 但南奕一身法种同样偏于辅助,若不全力借法,也难占优势。 当此之时,看出周身燃起琉璃净火的南奕极难杀死,似是自恃恢复力过人而瞧不起他们手段,“南君悦”面色冷凝,哼了一声。 他心念一动,即叫几人联手,准备给南奕来招狠的。 青衣女钟离,纤纤玉指一点,南奕脚下的影子登时长出诸多触手,像海草般死死缠绕,牢牢束缚住南奕。 她同时娇喝道:“大胆狂徒,强闯深宫刺杀圣上,其罪当诛!” 此乃控制技·「形影不离」,以及咒术·「流年不弃」。 钟离此前魅惑唐彡,便曾借唐彡之手,施展过这两道术法。 红发女明鸾,则看向南奕明媚一笑,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得罢手时且罢手。道友,请止戈。” 此乃限制技·「止戈之约」。 一经用出,明鸾与南奕,皆不得施展攻伐之术——此术颇类魏无涯玄阶诡器「明镜台」明镜法域反制攻伐术法之效。 只不过,动用诡器「明镜台」,是他人不得攻伐,而自己不受影响。 「止戈之约」,则是双方都不得攻伐,需要队友配合着进行输出。 又有“南君悦”,挥洒碧绿毒火罩向南奕。 南君悦虽修火法,却不像曾经陆少煌那般精于攻伐,而是偏重炼丹。 不过,再是不擅攻伐,一道火法压下,亦能以炼化之效消磨南奕身上的琉璃净火,相当于比拼法力,压制住南奕「全愈」之效。 然后主修变化之道的狐千却,则是掐指施诀,点出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灵光骤然落在南奕身上。 南奕身子一沉,旋即感觉自己身体在变小变佝偻,似要变成一头驴。 很显然,狐千却修的变化之道,并不局限于自身变化。 她这一招,有些像南奕前世所看奇幻中的变羊术。不过在此方天地,其名曰「造畜」,并不局限于变羊。 最后,四人联手控住南奕的同时,李子隐气机锁定南奕,斩下剑诀「天罚」。 瞬间,有白日惊雷。 一连串的雷鸣声响彻天地,仿佛天穹在震怒,激起漫天紫电。 紫电纵横交织,汇聚成一支璀璨的长剑,高居天穹,遥遥锁定住南奕。 长剑垂落,转瞬化作接天连地的雷电瀑布,自天穹降下,破云层荡青冥,劈头盖脸地砸向南奕。 南奕则被画诡阁另外四人死死控在原地,避无可避,甚至无法施展攻伐神通对轰来尝试消弭「天罚」威能。 他爆发气焰,在琉璃净火笼罩下,好似燃烧光焰的火人。 南奕一边催运「全愈」抵御「造畜」及「流年不弃」,一边从百官赞助中,祭出一道令牌样式的符器。 此器,名唤「移形换位符」,分作子母二符。 只要激活符器,即可与提前埋设子符之物,交换位置。 南奕闯入离宫,在冲进深宫前,已在一个石狮子上埋下「移形换位符」子符。 他此时祭出「移形换位符」,符器裂解,登时与石狮移形换位,出现在离宫外层的一处宫殿前。 不过,「天罚」锁定南奕气机,自不会如此轻易地被骗掉。 南奕方位变换后,原本垂泻而下的雷电瀑布,仿佛在半空撞上巨石,溅起激流,而后继续斜着冲向南奕。 粗略观之,因此变故,「天罚」约莫折了一成不到的威能,却依旧极为恐怖。 明明李子隐修为都已跌至蜕凡大成,斩出的「天罚」剑诀,竟仍旧相当于蜕凡圆满修士的全力一击。 好在南奕移形换位,虽避不开锁定气机的「天罚」,却将钟离四人的控制手段甩掉,得以腾出手来。 他并未趁着甩掉「止戈之约」便施展攻伐神通强行以攻对攻,而是继续自百官赞助中随手又丢出了一个宝匣样式的符器。 匣名「辉月」,或称辉月宝匣,封存有一道出自水月仙门的护身神通「井中水月」。 ——所谓符器,乃是因符箓威能会流失,便结合炼器之道,通过特殊手段将神通威能与诡灵不死特性绑定在一起,进而封存炼制而成的一次性道具。 一般炼器师炼制诡器时,如感觉诡灵不会配合,便会考虑磨掉诡灵灵智,炼成符器。 此时,南奕抛出辉月宝匣,匣盖洞开,登时有一捧清光荡漾开来。 清光如梦似幻,眨眼间显化出似虚非虚的古井意象,横亘于空,护在南奕身周。 浩浩荡荡的雷电瀑布席卷而来,却被牵引着涌向古井。 明明是威势惊人的瀑布,落在井中,却一点水花都没翻起,堪称古井无波。 只有一道金色的明月,自井中冉冉升起,然后再次散作点点清光,融入虚空消失不见,宣告着辉月宝匣神异功效的结束。 而御书房左近,离皇见南奕移形换位到了外层宫殿,让狐千却守在他本体身旁,继续操控“南君悦”肉身,与另几人腾空而起,追向南奕。 南奕微微眯眼,看向外貌好似十三四岁白衣少年的李子隐。 一轮交锋下来,双方谁也没占到便宜。 在被「均仙索」拉到蜕凡大成后,画诡阁有着人数优势,一次默契联手,仍能轻易威胁到南奕性命。 但南奕得百官赞助颇多一次性道具,临机应变,并不惧几人联手。 只是,南奕始终觉得李子隐有问题。 一介旁门修士,修有攻伐秘术,战力强横,并非不可能之事。 但其随手一道剑诀,尤其是在修为跌至蜕凡大成后,依旧能斩出相当于蜕凡圆满修士全力一击的威能,就绝对不正常! ———— 唉,回单位上班了,但是老人意外被撞的交通事故后续处理,还在电话沟通处理中,更新状态还是不太稳定 章九九 修士变身大作战 有着百官赞助的诸多奇诡异物在,南奕烧钱斗法,并不惧画诡阁几人联手。 但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打成平手,而是战而胜之,在画诡阁几人护持之下,剑斩离皇。 哪怕百官只是友情赞助,并不对南奕剑斩离皇抱有太大的期望,南奕本人也不肯轻言放弃。 他虽备有撤出大离的退路,却只是出于稳妥安排。于他本心,不到最后关头,是绝不会中途便想着撤走。 因为被命数牵引着到了此刻,南奕与离皇之间,已是气运之争。 胜者,更进一步,成为气运更盛的大气运者。 败者,则是气运倾覆,沦为对方的踮脚之石,就此势颓。 南奕若败,或许不至于就此身陨,甚至仍旧有着一时受挫后,于他日东山再起的可能性。 可真气武道的发展势头,必然就此被打断,戛然而止。 届时,南奕哪怕再起,也怕是改易道途,另行弯道超车。 随着修行,南奕逐渐意识到此世修行界的一个特点:越是走别人的道,就越是走不出别人的道;毕竟,一方道统,只能养一位道主。 唯有自辟新道,才有望走得足够远、足够踏实。 南奕觉醒「天子剑」并开辟真气武道,多是机缘使然,而非本身便能随意开辟新道。若是真气武道就此夭折,南奕并没有把握再开辟一条新道。 所以,这场气运之争,他不想退让,便只能胜,只能大胜特胜,踩着离皇的尸骨往上登阶。 而展望未来,他要一步一步走到最高,更是得一路连胜,以万千尸骸铺出通天台阶。 不过远的先不说,南奕现下,将拼尽全力,绝不言弃。 当第一轮交锋结束,“南君悦”几人腾空追出来时,南奕微微眯眼,看向李子隐。 李子隐的神通法种,绝对不正常。 在修行界,强不是问题。 问题是不能滥强,不能超模。 要说强,南奕若肯斩出「秘魔舍身剑」,威能抵至黄阶极限,甚至能比李子隐「天罚」剑诀更强更恐怖。 但「秘魔舍身剑」乃是舍命爆发手段,斩出三剑便需舍去一命,威能仅次于直接自爆,根本不可能作为常规手段。 要知道,哪怕百官如此赞助南奕,给了南奕不少护身宝物,也不曾有一样替命之物。 南奕自个虽有着「长生葫芦」七月孕育的长生道果,于极端情况下可以斩出五剑「秘魔舍身剑」,却也不想轻易施展此剑诀,怕养成不好的习惯;亦怕并非突袭下,被他人护身或替死手段接下,最终白给。 而李子隐跌至蜕凡大成,竟仍旧轻易斩出蜕凡圆满修士的全力一击,连气都不带喘一下,看着像是寻常手段,着实不合常理。 李子隐剑诀威能愈是惊人,南奕便愈是怀疑其剑诀及功法存在根本性的硬伤,或是破绽,或是严重代价。 只是,「洞真」天赋的被动解析,需要时间,需要搜集足够多的散逸灵犀进行解析,才能悄然探得他人底细。 南奕一时半会,难窥李子隐究竟。 一直以来,南奕多只用「洞真」天赋被动解析,一方面是因为被动解析不会被他人察知,堪称神不知鬼不觉;另一方面,则是「龙气法禁」下,不宜过度使用玄阶神通或诡器。 虽然说玄阶诡器或神通法种,不像玄阶修士那般只要踏入「龙气法禁」即会被消磨道行,但也不宜暴露。 通常来说,若处「龙气法禁」范围内,玄阶诡器会处于封印或自封状态,玄阶法种亦是保持静默,几乎不会催动。 但今日,南奕决定拼尽全力,不做保留。 他率先展开蜕凡真身。 在刚刚破境蜕凡时,南奕蜕凡真身之模样,好似机器人。 在头颅化作早期台式机般的立方之形同时,双眸变作浑圆摄像头,对应「洞真」天赋; 头顶长出剑形天线,对应「天子剑」; 双臂覆甲,并在甲壳上衍化纹路,对应「无相为相」及「无相妙法」,一曰复制,二曰粘贴; 双足化作电脑插头般的爪形,则是对应「长生」与「全愈」。 但随着法种完善、道途调整乃至于认知变化,蜕凡真身亦会不断变化模样。 直到破境筑基,方才会彻底定下蜕凡真身,衍作道身。 而今,因法种更迭完善,南奕蜕凡真身又有变化。 他当下九宫法种,乃:洞真,天子剑,全愈,长生,梦蝶,无相遁空,无相为相,无相伏,无相引。 原本的「无相妙法」被「梦蝶」取代,并多了「无相遁空」、「无相伏」、「无相引」。 「无相引」乃索敌定位之术,同样是在头顶显化出一根天线,与「天子剑」并立,使南奕蜕凡真身从头顶一根天线变为两根天线,分立左右。 「无相遁空」乃瞬移闪现之术,则是在南奕蜕凡真身爪形脚下生出滑轮,更添了几分移速。 「无相伏」作为破法反制之术,则取代了「无相妙法」位置,继续在南奕蜕凡真身手臂上长出臂甲,并在甲壳上衍化类似键盘按键一般的纹路。 ——如果说南奕最早的蜕凡真身,双臂分别对应“复制”与“粘贴”,那么现在,则是对应“复读侠”与“键盘侠”。 以“复读侠”配合「洞真」,尽快摸清他人法种玄虚;然后以“键盘侠”视角找到喷点破绽,凭借「无相伏」破法反制。 不过南奕当下九宫法种,最重要的,却是起着枢纽作用的「梦蝶」。 「梦蝶」乃是捏马甲之术,可衍化真实投影,进行模拟召唤。 在南奕道途架构中,「梦蝶」之术可有效衔接「天子剑」为核心的真气武道,与无相仙门法种搭配。 而当南奕展开蜕凡真身时,「梦蝶」所对应的道化异状,则是让南奕蜕凡真身从机器人模样,往人身变化形态——略有些像是阿凡达,只不过肤色并非蓝色,而是微微泛着金属光泽的青白色。 电脑头和摄像头一般的浑圆双眸,恢复正常模样;头顶两根天线变为两个尖角;铁壳子般的臂甲隐没不见,臂甲上的纹路则变作烙印于臂上的刺青纹身;双足恢复正常;脚下的滑轮则消失不见,变成从南奕身上长出的一根尾巴,来对应「无相遁空」。 总之,南奕的蜕凡真身,变得更加像人,有个人样。 这意味着南奕道途架构经过完善,已经初步形成一定体系。 在此世,修士的蜕凡真身,并不是越非人越强大。 毕竟是仙门修士,而非妖修,真身过于诡异非人,反而是道途架构混乱、残缺不全,或入歧途的表现。 但蜕凡真身也不能过于像正常人,完全看不出一点异状。 所谓异状,乃是道化之表征。如果蜕凡真身完全不见异状,只能说明这人一身法种全都好似戏法,甚至不曾引动道化。 按照约定俗成的共识,蜕凡真身能有八成像人,维系人身,余下两成非人异状,便说明架构道途的九大法种,已能全数关联起来,自成一派体系。 南奕现在稍稍差些,非人异状仍占了大概三成。但比起刚刚蜕凡时的机器人模样,显然是有了长足进步。 南奕展开蜕凡真身,就像是沉寂许久的火山骤然爆发。 一直以来,南奕行事都多思虑,惯爱看三步走一步,留着三分力乃至五分力与人周旋,甚少展现锋芒。 而现在,被命数牵引着进行气运之争,南奕锋芒毕露,选择了拼尽全力,不再藏拙。 反正身处京城之中,周遭不过是些黄阶修士,不会有玄阶修士在暗中窥伺。 在仙神投注反而不需要他现在考虑的当下,南奕不再防着自身底细被玄阶修士看破,直接展开蜕凡真身。 然后,洞真解法,窥虚知机,开! 南奕抬头,眸中绽放精光,直视李子隐等人。 李子隐被南奕看了个正着,并没有直接感觉到什么异样。 可迎着南奕冰冷漠然的眼神,李子隐竟恍惚有种全身上下被南奕看了个精光的错觉。 他立马想起了无相弟子都会修有的「无相真解」。 「无相真解」把握气机流转,轻易便能料敌机先的同时,也很容易看破他人法种玄虚。 李子隐虽不知南奕「洞真」天赋已至玄阶下品,却在看出南奕催运瞳术时,下意识地心中一沉。 他乃天剑门弟子。 作为旁门小派,天剑门自然比不上十大仙门。 但在十大仙门中,李子隐最忌惮的,正是无相弟子。 因为无相弟子的「无相真解」,极有可能最为克制天剑门的功法与法种。 不过究竟克制与否,李子隐也只有手上见过真章,才敢做出决定。 他心中一沉,法力涌动间,却是改为施展天剑门本门功法以外的、自身另行参悟修得的剑诀,「万剑归宗」。 李子隐心神凝聚剑意,复又观想漫天繁星,自一道剑意拆出好似各不相同的繁多剑意。 而后他右手在身前一抹,诸多剑意显化剑气,竟有万千剑气悬空而立,围于身周,弥漫战场。 李子隐接着一挥右手,万千剑气如利箭脱弦,梭空直击,似银河倒挂,毫不留情地激射向南奕。 但见,剑气如雨,交错纵横间恢弘更似洪流,呼啸着奔腾而至,仿佛要猛地一下拍死南奕。 南奕却是面不改色。 剑气虚实他已看破,看似万剑,实则不过百剑,且威能分散;只不过一旦有实剑击中他,即会瞬间叠加其它实剑威能罢了。 他脚下踏动,纵身而起,身形矫捷犹如燕子翻空,穿梭于剑气之间,如鬼魅般躲避实剑剑气,而对虚剑剑气视若不见。 万千剑气在他身侧呼啸而过,竟不能伤他分毫,只在地面上掠过深浅不一的剑痕。 李子隐眼眸微眯,紧紧盯着南奕的身影,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压抑的战意。 他剑诀娴熟,纵是万千剑气倾泻亦能精妙指挥,交织成阵,将南奕牢牢困住。 只是南奕的身法出乎李子隐的意料。 明明剑气连绵,南奕却在咫尺之间腾挪辗转,好似闲庭信步般避开所有实剑剑气。 李子隐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催动剑诀,激荡剑意,不再留下防备南奕突围的外层剑气,令所有剑气绽放锋芒,发出凌厉的呼啸声,如同灵蛇般齐扑南奕。 然而,再是万剑齐发、万蛇齐扑,南奕身形一闪,亦如游龙穿云,避开了潮汐一般的剑气洪流。 他突然停下身形,双目紧盯着李子隐,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微笑。 李子隐神色一凝,心中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南奕并没有开口出声,只是在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虽然李子隐改为施展另行参悟修得的剑诀「万剑归宗」,并没有继续施展天剑门剑诀,但南奕「洞真」端详片刻,仍旧看破了李子隐底细。 原来,所谓天剑门,实乃幻剑门,或曰西境幻剑术盟分支道统。 昔年,李子隐的师傅,天剑门的初代掌门,应是西境幻剑术盟弟子,不知怎的,最终跑来南洲修行。 其参考南洲仙门功法,立天剑门,创下《天心幻剑秘典》。 所谓“天心”,一方面是能让人修成后天的「天生剑心」,一方面则是让人摹拓天威修成「天心剑势」。 所谓“幻剑”,则是指剑本虚幻,伤害源自敌方潜意识,认为此剑威能有多强,便会有多强。 理论上,如果潜意识能认定幻剑没有伤害,便可直接不做防御地硬接。 不过说是幻剑,在附带「天心剑势」的情况下,会使人情不自禁地根据剑势威压自行脑补相应威能。 一般人哪怕明知是幻剑,也很难彻底无视,坦然受剑。 而李子隐此前施展剑诀「天威如狱」与「天罚」,南奕之所以感到不甚和谐,则是因其每一剑,实是叠加有「天心剑势」。 因为「均仙索」的缘故,李子隐修为跌至蜕凡大成。 偏偏决定其剑诀威能的「天心剑势」,唯重神魂,仍旧对应蜕凡圆满的境界。 这就使得李子隐修为跌落,剑诀威能却不见衰退。 南奕彼时虽未彻底窥破李子隐底细,仍在「洞真」被动解析下,感觉有异。 而现在,他主动催使「洞真」,窥虚知机,更是彻底看破李子隐底细,于心中暗道: “原来如此!” ———— 章之百 幕后黑手被剥茧 原来,所谓天剑门,实乃幻剑门。 南奕心头恍然,登时明了李子隐身上为何会有一种违和之感。 不过,一般人就算知道李子隐使的是幻剑,也很难坦然受剑。 除了「天心剑势」很难彻彻底底的完全无视外,还在于李子隐完全可以施展另行参悟修成的剑诀,比如「万剑归宗」。 如果单打独斗,且李子隐只施展幻剑剑诀,或可以通过自封神识、自封灵觉来无视「天心剑势」,进而免受幻剑之伤。 但当李子隐还能施展幻剑以外的剑诀时,自封神识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总之,哪怕明知李子隐修有幻剑剑诀,虚实变化间,一般修士也防不胜防,很容易在威能非比寻常的幻剑之下吃闷亏。 可南奕不是一般人。 他「洞真」已至玄阶下品,用来洞真解法,实是对大部分黄阶修士的降维打击。 南奕在窥破李子隐底细后,已然无惧李子隐的幻剑剑诀。这就相当于废掉了李子隐大半法种,只余兼修的「万剑归宗」等剑诀,勉强能入南奕法眼。 南奕停下身形,看向李子隐,嘴角轻扬,流露出一抹淡淡的讥讽笑意。 「你的伎俩,我已看破。」南奕在心中暗道。 而后他随手取出一件一次性诡器「擦手纸」,在擦掉自己左手皮肤后,抖开丢出,迎风见长,像张巨大的手帕。 原本紧咬着南奕的万千剑气,全数击中变大后的「擦手纸」中间区域,却并未射穿「擦手纸」。 「擦手纸」中间一凹,将「万剑归宗」的剑气全数包住,然后十分突兀地一起消失掉。 这类「擦手纸」,其实比较常见,与南奕曾经用过的「无相纸」一样,都属于无相弟子死后有可能凝聚的纸类诡器之一。 只不过「无相纸」侧重于复制摹拓神异之效,「擦手纸」则侧重于擦除破法,对应的是术法神通「无相伏」。 李子隐眯着眼,小脸严肃。 见南奕以黄阶中品「擦手纸」化解掉因久攻不中威能有所衰退的「万剑归宗」,他不以为奇。 毕竟南奕眼下不知得了百官多少奇诡异物,手段之丰富,难以预计。 但南奕身形灵动,竟仅凭身法便能与万千剑气周旋片刻,着实出乎李子隐预料。 他微一沉吟,变动剑诀,施展「天发杀机」。 此剑诀,并无剑气、剑光或剑影作为主体,而是配合「天心剑势」,直接以势压人,叫人避无可避,属于群攻技能而非单体技能。 很显然,眼见南奕仗着眼力与身法,硬是将「万剑归宗」拖到威能衰退之后,李子隐干脆换使剑诀「天发杀机」。 然而,此剑与「天罚」、「天威如狱」一样,同属于天剑门的幻剑剑诀。 南奕窥破李子隐底细后,已然可以无视幻剑剑诀。 他直接「洞真」扫向画诡阁另外几人,打算趁此间隙,凭借「洞真」主动解析之力,将另几人底细也给一口气摸清。 结果这一看,登时吃了一惊。 【志名:诡契。】 【志类:印记。】 【志述:以灵为媒,以心为证,与卫元昭签订卖身之契,誓死效命。】 【备注·一:诡契在身,将无条件服从卫元昭指令。】 【备注·二:诡契期限,为同契者均分百年。】 【备注·三:强行抹去诡契,将魂飞魄散而亡,无法以黄阶手段替死或复活。】 钟离与明鸾,一身法种都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 但两人身上缠绕魂魄真灵的诡契,却让南奕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诡契?卫元昭? 卫元昭乃当今离皇天启帝之名。 如果诡契契主是南君悦,南奕都还好理解,无非南君悦霸道无比地控制着其他人。 结果诡契契主竟是离皇卫元昭,直让南奕愣了一愣。 他一直以为,是画诡阁蛊惑了离皇。 但看这诡契,敢情竟是离皇反过来躲在幕后操控画诡阁? 南奕余光瞥过南君悦,将之一并纳入「洞真」解析范围。 【志名:卫元悦(南君悦)。】 【志述:大离王朝-明文(废)太子之子;南洲-离京城-画诡阁阁主。】 南奕一时有些懵。 饶是以他的反应速度,也转了好几下思绪,方才捋清大概:南君悦本名卫元悦,竟是大离皇室血脉? 南君悦或为报仇,算计离皇,结果反被离皇将计就计? 或许离皇只将南君悦以外的几人暗中收服,尚且瞒着南君悦;或许连南君悦本人,都已落入离皇彀中? 还有兴兵北伐,难道并非出于画诡阁蛊惑,而是离皇自身意愿? 南奕心中动念,分析「洞真」所见,略有猜测。 但他越是分析,就越感疑惑:不论南君悦是否被离皇算计住,离皇都不过是一介凡人,在画诡阁算计之下,怎可能反过来算计画诡阁? 难道是离皇扮猪吃虎,以修士之身假扮凡人?可是,离皇若非凡人,不可能隐瞒得住才对…… 因情况复杂,南奕一时间没能直接做出判断。 他便假装暂未看破李子隐幻剑底细,继续凭借诸多奇诡异物,与追出来的画诡阁四人斗法周旋片刻。 借着这片刻功夫,南奕不动声色地继续「洞真」南君悦等人。 或许是因为「君子状」并非缠绕受契者魂魄真灵的强力诡契,南奕并未直接看出李子隐、南君悦两人,与离皇签有诡契。 但看出钟离、明鸾签下卖身契身不由己的同时,南奕也看出南君悦斗法手段略显生涩。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南君悦施展术法神通时,倒是愈发顺畅,有模有样,不复生涩迟疑。 然而,南君悦这般表现落在南奕眼中,却是叫南奕心下生疑。 身为蜕凡圆满修士,南君悦再是不擅斗法,也不至于表现出手忙脚乱,好似不是特别熟悉自身手段的样子。 若是平时,南奕未必多想。但眼见钟离、明鸾签有卖身契,南奕本就是带着怀疑的目光审视南君悦跟李子隐,意欲挑刺。 这一下,他登时暗思:南君悦莫不是中了傀儡之术,正被离皇操控肉身? 可要当真是傀儡之术,应该会被「洞真」看出端倪才对。 南奕没看出端倪,又觉得南君悦施法生涩不似本人,转念猜想离皇或许是另许利益、另施手段来控制南君悦。 毕竟在南君悦眼皮子底下以「卖身契」暗中收服其他人,不被其察觉有异,着实不大可能。 南奕更倾向于南君悦是在算计落空后,不得不与离皇另行合作。 如此,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离皇不过是一介凡人,凭啥能反过来算计画诡阁? 暂压下对离皇本人的怀疑,南奕先行以言语提问进行试探,好印证心中猜测。 他看向南君悦,朗声道:“我已知晓,尔等画诡阁罪业深重,罄竹难书,竟勾结各郡无良世家拐卖稚童,采生折割,且炼血丹。” “如此行径,真可谓是猖狂魔修。如今,尔等又以血丹助离皇入魔,罪业滔天,人人得而诛之。” 南君悦缓了一息,喝骂道:“大胆刺客,竟敢闯宫刺驾不说,还在这里大放厥词,谣诼诬谤!” “天启陛下天资过人,借汝长生真气护持,方才顺利入道。汝本是有功之臣,却因此心生嫉妒,闯宫刺驾,着实是自寻死路。” 南君悦肯定不会承认血丹之事。 哪怕不说他后续如要继承离皇之位,须得隐藏炼制婴丹、血丹之事,设法求得皇室宗老院认可。 便是单纯为了不被打上魔修身份,南君悦也肯定不会因南奕的几句话就承认。 但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南奕本就没想过南君悦承认罪行。 他只是藉此判断南君悦当下的具体状态。 而当南君悦缓了一息才接话时,南奕明显察觉到其手上动作,同时微有一顿,就像是换了个人在操控身体。 南奕顺势「洞真」,彻底确定南君悦体内,实有离皇一道神识盘踞。 原来,离皇竟真的是幕后黑手! 南奕大开眼界。 卫元昭再是离皇,在此之前也应该是凡人身份。 一群蜕凡修士算计离皇,最终竟被离皇将计就计,反过来落入离皇彀中,被迫签下卖身契。 而且,南奕想起凰念儿曾跟他说的,七月二十四日午后,钟离曾带着一位有龙气法禁庇护的中年道人到了画诡阁外。 南奕早前怀疑这人会是礼部尚书司马乾元。 但现在前后一联系,登时意识到中年道人应是离皇之伪装。 南奕暗骂自己糊涂,在百官中怀疑来怀疑去,却偏偏忽略了地位最为尊崇的离皇本人。 不过,越是抽丝剥茧弄清楚状况,南奕便越是诧异。 离皇应该是因为感应到「长生戒」,进而猜出孔谦已死,方才会在二十四号仓促行动。 然后,可能落单的钟离等人,被离皇挨着算计,被迫签下卖身契。 待在画诡阁中并未落单的南君悦与李子隐,则是被离皇另外许诺。 但这就意味着,画诡阁算计离皇,应该是早就被离皇知晓,并针对性地做有布局。 反倒是他与孔谦不死不休之因果,导致孔谦当时跑出来想埋伏郭来一事,出乎离皇预料。 甚至于,连锁反应下,最终使得离皇未尽全功,未能将南君悦、李子隐一并签下卖身契,存有破绽。 南奕一边与南君悦嘴炮,纷纷指责对方才是罪魁祸首;一边心如明镜,以仙神视角回顾他目前所知,或有所把握的所有信息,做总体复盘分析。 仙神轻落一子,在南奕于南天城中激活「灵境游」时,让南奕传送进果农灵境,最终不得不与孔谦结下不死不休之因果。 因此因果,南奕最终卷入画诡阁算计离皇一事,恍如登上擂台,与人进行气运之争。 南奕之前尚不敢确定,与他进行气运之争者,究竟是离皇卫元昭,还是画诡阁阁主、伪名南君悦的卫元悦。 现在,他确定了,是离皇在与他争。 换言之,离皇同样是位大气运者。 南奕回顾离皇经历。 灵根太差,天资不足,不敢尝试接引源炁赌命入道,只是一介凡人。 皇室子弟中,凡人之身,做不得藩王,只能被分配到各郡挂个闲散官职。 在上任离皇正德帝突然暴毙后,因其无后,皇室宗老便写信给正德帝诸多堂兄弟,说:先入离京者为皇。 原本正常情况下,最先赶到离京者,当是距离京城最近的卫元镇,也就是现任离皇四堂弟。 结果,天启帝当日刚好为弹劾上官而入京,在并未收到信的情况下,先入京城,继位离皇。 如此过了数年,有明文废太子之子南君悦,建有画诡阁,欲算计离皇。 但画诡阁七宿,早为离皇所知,竟被离皇反过来将计就计,布局拿下。 天启帝,如蒙天启,如有先知…… 南奕沉吟。 他第一反应,是离皇或许有着预知未来的手段。 哪怕离皇只是凡人,不曾觉醒天赋神通,也有可能拾得诡器灵宝之流,进而拥有一些神异手段。 而从孔谦行动出乎离皇预料一事,可以看出离皇所预知的内容存在局限,并非时刻预知之全知。 或许,是离皇预知手段,要间隔几年才能再次发动。 或许,离皇并无稳定预知手段,只是恰巧知晓了部分未来信息——而这部分未来中,并没有他的存在。 南奕咀嚼着“气运之争”四个字。 离皇若是大气运者,当是本人便有神异,方才撑得起大气运。 单纯拾得诡器灵宝,依靠外物拥有神异手段,只能算小有机缘,却在逼格上,撑不起大气运之名。 所以,离皇天启帝,会是重生者么? 穿越者大战重生者,会是太虚之上,仙神投注的赌盘否? 虽然此世穿越者为数不少,南奕自觉自己并非独一无二的穿越者主角,在逼格上算不得太高。 但离皇既是凡人,哪怕重生一遭,亦是在追求凡人修仙,而非仙尊重生,同样称不上无双逼格。 两方半斤八两,以针尖对锋芒,或是称得上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南奕如是猜测。 ———— 穿越者大战重生者,或说穿越者大战天命之子,多让我想起王莽大战刘秀。 网文圈中,有「七月新番」所著《新书》,曾以此为切入点,著成。 却不料,今日竟惊闻噩耗。哀之叹之,唯愿前辈「七月新番」,能在新世界继续谱写新的故事。 章百一 得失计较赤子心 南奕抽丝剥茧,尚未见到离皇,便对离皇重生者身份,已有七成把握。 但再是目光长远,都得先将眼前这关给闯过。 除狐千却留在离皇身旁外,画诡阁剩余四人,在南奕使用「移形换位符」后,都追了出来。 由李子隐主攻,钟离、明鸾负责干扰,以及南君悦进行查漏补缺、临机应变。 虽然狐千却没有跟着出来,但四人联手齐攻同境界同修为者,正常没有赢不了的道理。 奈何南奕有「全愈」天赋,颇为克制诡谲手段,让钟离、明鸾着实有些施展不开。 南君悦又是离皇在操控,动作生涩,默契不足。 画诡阁一方,便主要靠着李子隐的攻伐剑诀进行输出。 若南奕纯凭自身手段应对,亦难敌四人围攻。 可有着百官赞助的奇诡异物,稍落下风,南奕便能“烧钱”破局——使用奇诡异物多有代价,代价轻微的,南奕便直接用了,依靠「全愈」进行白嫖;代价麻烦的,则跟离皇一样,靠着消耗灵币直接催使。 而当南奕窥破李子隐底细,李子隐主修的幻剑剑诀等若废去,虽还有兼修的其余剑诀,却也威胁大减。 不过南奕毕竟是以一敌四,虽因天赋克制,斗法周旋时颇为从容,却也顶多是立于不败之地,难以正面击败南君悦四人。 场面因此僵持下来。 身为幕后黑手的离皇,不禁蹙眉。 但画诡阁这边,本就是一群散修出身,少以战力见长。在孔谦、林渎提前身陨后,更是缺了爆发手段。 除了暗恼南奕坏他布局外,离皇也没有太好办法,只能指望着百官迫于身份不得不赶来救驾,或者李子隐几人早些耗尽南奕法力。 不过有东凌天守在宫门处,救驾百官正排着队地轮流闯阵,短时间内进不了宫。 至于说消耗法力,南奕亦是不惧。 「全愈」天赋的耗蓝,可以用储备许久的海量内力与真气供应消耗;而他除去借法源武者外,更是连源武者法力也能借。 虽称不上海量法力,但在一众源武者加持下,亦可称法力绵长,不惧消耗战。 南奕假装没看破李子隐幻剑底细,斗法周旋,主要是为了寻觅几人致命破绽,等待反杀的良机。 其实理性考虑,南奕当下的最佳选择,是试着策反并未签有卖身契的李子隐与南君悦。 只要说服李子隐、南君悦弃暗投明,拦下钟离、明鸾,即可长驱直入,直接对上只剩狐千却在旁的离皇。 但南奕不愿如此。 因为,南君悦等人,皆是以稚童作为丹材的魔修。 南奕不愿与魔修苟且。 哪怕南奕看出李子隐根基受损,只要他愿以「全愈」天赋助李子隐修复根基,即有把握策反李子隐,南奕也不想为之。 他有自知之明,清楚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正义使者,也不具备所谓的赤子之心。 因为是穿越者,对此世百姓缺乏共情,南奕虽看不惯此世不少规矩与风气,却也单纯只是看不惯而已。 他内心冰冷,从无圣母心思,自然也谈不上正义使者。 哪怕开辟真气武道,文抄《志士仁人》,以“武侠精神”作为武道宗旨学说,南奕也对自己有着清楚认知——键盘侠是也。 不吝惜于顺手做些善事,却绝不会单纯为了异世百姓,便抛头颅洒热血,杀身成仁。 因此,在著作《志士仁人》时,南奕也特意淡化了“扶弱”,只鼓励百姓习武自强,并着重路见不平便可“锄强”,突出一个“侠以武犯禁”——就是说为富不仁者若不将老百姓当人看,那么掌有武力者自然也不必客气,大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不将为富不仁者当人对待。 至于说赤子之心,南奕早在前世挨社会毒打,不得不考编上岸时,便已经丢掉了。 他现在只有功利之心,凡事皆计较利弊、分析安危,绝不会为道义二字盲目出头。 有些时候,哪怕可以谈感情,南奕也会特意淡化恩义感情,将气氛引到以利相合上。 他相信,以利相合,能取得共赢之利,比起单纯的恩义感情,更不容易遭遇背叛。 毕竟,恩义感情总有尽时,而随着他境界提升,共赢之利,却是一直有着上涨预期。 身处陌生危险异世,甚至开局就是继承暴毙原身之肉身,南奕小心谨慎,打从一开始就封闭了自己内心,坚定地不谈感情——包括,共情凡人。 可以毋庸置疑地说,南奕不是什么大好人。 可他毕竟来自天夏,道德底线再是灵活,也总是有底的。 对于魔修,他是绝对不愿苟且,不愿同流合污的。 或许平时,他不会特意去管闲事一般地追杀魔修。 但狭路相逢,哪怕明知道策反南君悦才是当下最理性的选择,南奕也毅然决定不吭声,放弃最优选择,反而想着该怎样才能击败,乃至击杀南君悦等人。 他觉得,应该是有机会的。 毕竟除去「均仙索」外,南奕还借有玄阶诡器「封神印」。 只要找到几人的致命破绽,配合「封神印」杀出一个出其不意,或能强杀一人打乱画诡阁阵脚,继而趁势攻杀,分而破之。 于是,南奕一直运使「洞真」,寻觅几人身上的致命破绽。 ………… 李子隐觉得,自己今日大抵是会死在皇宫之中了。 虽然南奕一直在努力化解幻剑剑诀,设法应对,但李子隐知道,南奕是在假装。 在南奕流露出微不可察的讥讽笑意时,李子隐便知道,南奕恐怕凭借「无相真解」,已然看破他幻剑底细。 李子隐身怀「天生剑心」。 虽是后天缔结的法种,却也是实打实的「天生剑心」。 李子隐相信「天生剑心」感应不会有误,自然也就相信南奕看破了幻剑底细。 至于南奕后续的种种应对,李子隐只当南奕是另有算计,假装未有看破,尚在寻觅良机。 但李子隐没有说这件事。 因为他心中茫然。 李子隐性情淡漠,基本上只钟情于剑道,只在乎提升修为,不在乎凡人性命。 但他十分敬重掌门师兄李子明,不想让李子明失望。 当年,李子隐遭魔修暗算,幸得李子明出手相助,方才免去一死,只是伤了根基。 可李子明为此,亦有受伤。李子明常年闭关,自称是在疗伤之余,寻觅筑基契机。 李子隐却觉得,是自己害得师兄受伤,且丢了筑基契机,至今不曾破境筑基。 他在外游历,与南君悦几人联手攻略灵境,获得万婴灵丹丹方后,为提升修为,最终答应了南君悦提议,一起成立画诡阁,谋划着勾结各郡世家,收集婴丹丹材。 凭借纯阳、纯阴诡丹之助,根基受损的李子隐成功晋入蜕凡圆满。 他想让师兄放心,告诉师兄,自己并没有折损根基。 但李子隐又不想让李子明得知,当年为魔修所伤的他,时隔多年,竟已成为了魔修。 虽然李子隐自己不曾收集过丹材,可他与南君悦等人同伙,身处画诡阁中,坐享纯阳、纯阴诡丹,仍旧称得上魔修。 他不想,或者说不敢让李子明知晓。 离皇早就知道李子隐的这一弱点。 所以,离皇一句“子隐,你也不想你沦为魔修这件事,让你师兄知晓吧”,即让李子隐轻易答应了离皇要求。 但其实,早在那时,李子隐心中便已陷入茫然。 因为他有预感,成为魔修这件事,应该瞒不下去了。 当离皇展现重生者风采,强势征服画诡阁时,意味着画诡阁将被迫由暗转明。 而魔修,是不适合出现在明面的。 以前画诡阁藏身暗处,李子隐还能隐瞒自己魔修身份,不让掌门师兄得知。 但被迫转明,哪怕离皇不说,李子隐也有预感,自己天剑门弟子身份及魔修身份,都迟早会暴露。 他顿时感到迷茫。 不过,李子隐有着「天生剑心」,迷茫之心,一剑即可斩之。 如果迷茫,就不管那么多,只以剑观之。 简单说,如果陷入茫然,就放弃思考,安心做他人手中的“剑”。 一定程度上有着赤子之心的李子隐,不喜计较,便干脆放弃了思考。 “剑”会代替李子隐进行思考。 如果离皇表现强势,持“剑”胜之,自会为他排忧解难。 如果离皇表现不佳,便说明他的剑道,注定止于此时。 是以,有着「天生剑心」的李子隐,不喜计较思量,哪怕猜出南奕已经看破他的幻剑底细,也不发一言,只当不知。 他心思纯粹,已坦然应命。 身为剑修,“剑”会代替他找到答案。 而胜与败、生与死,都是答案。 ………… 南奕看出了钟离与明鸾身上的致命破绽。 除去签有卖身契外,两人服食的增长实力之丹药,会遗有丹材对应的千名稚童之怨念残魂。 这些怨念残魂,看似不起眼,却会在关键时刻冲击服丹者心神,或可加以利用。 不过南奕没在南君悦与李子隐身上看到怨念残魂缠身。 他略有些好奇:画诡阁若有化解怨念残魂的手段,为何钟离、明鸾身上的怨念残魂,还没祛除? 但好奇之余,南奕主要心力还是在寻觅南君悦或李子隐致命破绽上。 不需要全都找到致命破绽,只要有三人致命破绽找到,剩下一人,南奕自然就好对付。 只是「洞真」看着看着,南奕忽然注意到奇怪的一点。 李子隐,莫不是只有八个法种? 南奕仔细数了数。 「天生剑心」,全方位加持的道心buff; 「天心剑势」,决定伤害上限的核心技; 「天威如狱」,讲究以静制动的守御剑诀; 「天发杀机」,叫人避无可避的群攻剑诀; 「天罚」,相当于单体爆发技的攻伐剑诀; 「万剑归宗」,注重虚实变化、最为灵活精妙的泛用剑诀; 「一剑飞仙」,遁速惊人的剑遁之术; 「隐剑空匣」,隐匿为主、疗养恢复为辅的辅助术法。 南奕上下看了眼,确定自己「洞真」只看出李子隐八道神通之法种。 其中,有三个法种是李子隐自行参悟修持的术法神通,有五个法种,则是源于天剑门功法《天心幻剑秘典》所提供。 这意味着,李子隐少缔结了一道天剑门术法神通之法种。 在此世修行界,理论上,需内置六道术法神通修持之法,才能称为“典”级功法。 《天心幻剑秘典》既称秘典,自然该有六道术法神通才对。 关键,李子隐体内九宫的最后一宫,并非完全未缔结法种的样子。 一般来说,修士体内九宫是否缔结有法种,南奕「洞真」之下,是能一眼看出的。 只是说具体缔结的是何法种,有何神异,南奕需要一定时间加以解析——若他人刚巧催动法种,可使南奕更快解析出。 一开始,南奕只道李子隐九宫法种俱全。 直到他一直没能解析出李子隐最后一个法种对应的术法神通之效,方才意识到不对。 南奕凝神细看,只觉李子隐体内的玄冥宫,散发灵光,并非不曾缔结法种之模样。 但偏偏,李子隐一身神通,独差玄冥宫一宫法种。 就好像李子隐玄冥宫中,缔结的是其他人法种,而非其本人法种。 且李子隐本人,似乎也不曾注意到玄冥宫异常,像是被人影响了认知,在主观上特意忽略了玄冥宫情况。 南奕顿时来了精神。 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 一直在寻觅李子隐跟南君悦致命破绽的南奕,心中动念,直觉李子隐的玄冥宫法种,绝对有问题。 或许,致胜之机,便在其中。 南奕运使「洞真」仔细端详。 李子隐的玄冥宫,确有隐秘,甚至连南奕玄阶「洞真」,都未能一眼看出异常。 但在察觉不对,特意端详,仔细「洞真」下,南奕终是看破了此间隐秘。 李子隐玄冥宫中,确有一道法种,名唤「天地有缺」。 只是,此法种并不属于李子隐,而是属于李子明。 但它也并非与李子隐全无关系。 准确说,李子隐应该是与此法种息息相关才对。 因为,「天地有缺」的神异,完全出乎了南奕预料。 ———— 谁来猜猜会是啥效果不?可以结合功法特性来猜~ 章百二 天地有缺降天魔 天地有缺,有缺就要补。 这是此方天地修士之共识。每一纪月宰证道,更易天地法则都是在顺势补天,完善秩序,压制诡异。 自上古及今,此世已从民不聊生的诡异修仙界,演变为仙凡分离,由人道王朝治世安民的古典修仙界。 在这一大背景下,不少宗门都对“天地有缺”有过思考,有过探讨思辨 而一些理念思潮上的倾向,甚至有可能在宗门功法中有所体现。 比如天剑门的《天心幻剑秘典》,便内置一门术法神通,名唤「天地有缺」。 其初衷在于:天地有缺,乃是应有之意。 正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遁去其一。就算是最终补天功成,也至多补到九成八。否则天地圆满,便意味着固化,没有变数,也没有未来。 天剑门修士修《天心幻剑秘典》,体悟天心以印证修行,必须以“天地有缺”作为所修之道的前提。 可修士修行,却又必须要圆满之后才能破境升阶。 如何既残缺又圆满? 天剑门给出的答案,是借假修真、以幻补真。 《天心幻剑秘典》中的所谓「天地有缺」,实是一门凝聚幻身的神通。 在蜕凡圆满,面对晋阶瓶颈时,以「天地有缺」凝聚真实投影之幻身。 此幻身,可以是修士自个的复制体,也可以由修士微调记忆与性格,作为分身。 幻身乃真实投影,虚实莫测,且同样具备九宫法种,同样可以修行,与常人几乎无异——非要说区别,大抵就是幻身根基有缺,修行艰难。 不过,天剑门修士凝聚幻身,根本目的是为了破境升阶,而不是单纯斩出分身行走人间。幻身在根基有缺的情况下坚持修行,会增强底蕴。 而当幻身身陨,这些底蕴便将化作修行资粮反馈本体,助本体破境升阶,应了俗话所言“天道酬勤”——幻身若不勤奋努力,本体就没法破境筑基。 只是「天地有缺」的代价,在于要想反馈效果好,成功破境升阶,就需要幻身在不知自己是幻身的情况下坚持修行越久越好,积累足够多的底蕴才行。 所以,天剑门修士,在凝聚幻身时会特意去除幻身对「天地有缺」的记忆,并让幻身忽略掉「天地有缺」及相应九宫之位的事。 而说了这么多,简单来说,就是李子隐并非真人,而是李子明凝聚出来的幻身。 所谓的遭魔修暗算伤了根基,打从一开始就是只存在李子隐脑海中的虚假记忆。 毕竟,魔修也是修士,而非杀人狂。 魔修平素最多也就是漠视凡人性命,拿凡人血祭,或者将觉醒天赋神通却未及时缔结法种的有缘人收割掉。在没有仇怨,且没有好处时,魔修犯不着无故暗害其他修士,平白树敌。 总之,李子隐的记忆与性情,包括其执着于提升实力,以及愧见李子明而常年在外修行等等,从头到尾都是源于李子明的刻意设计。 是以,李子隐心思纯粹,不喜计较思量,甘作离皇手中之“剑”,究其根底,是因为他本就是李子明特意打造的一柄“剑”。 而当李子隐身陨之时,就是李子明破境筑基之日。 不过这会,南奕只看出「天地有缺」法种归属于李子明,知道李子隐乃是李子明幻身。但李子明究竟是何许人也,南奕暂时不知。 他想了想,干脆开口问道:“李子明是你什么人?” 李子隐闻言挑眉。 他亦是斗法时不爱多言的性子。 南奕要是问些杂七杂八的问题,李子隐多半会充耳不闻,不予回答。 但南奕陡然提及李子明,且直接问李子明是李子隐什么人,话语间好似认识李子明一般,倒是略微唬住了李子隐。 李子隐略感狐疑,觉得南奕不大可能认识李子明才对。可见南奕确实道出李子明姓名,李子隐便挑了挑眉,答道:“其乃在下师兄。” 说完,他反问南奕:“汝识得我家师兄?” 传统套路,打了小的来老的。 李子隐是个死脑筋,又是剑修,多半不会有见势不妙立马跑路的做法。南奕要想杀进深宫会一会离皇,只得设法斩了李子隐。 然而,南奕今日若斩李子隐,则将助李子明破境筑基。 李子隐虽是幻身,明面上却有着李子明师弟身份。倘若李子明破境筑基后,为了却因果,打着为师弟报仇的名义来找南奕麻烦,南奕也不会觉得奇怪。 虽然南奕在想,他明明是帮助李子明早日破境筑基,不然李子隐迟迟不死,李子明还会困在蜕凡圆满不知多久。 但李子明要是不肯认这个帐,南奕也很无奈。 做好可能会与李子明结下因果的心理准备后,南奕既似在笑,又似在自嘲地叹道:“或许将识。” 究竟会不会识,那都是后话,且不由南奕说的算。 将决定权交给未来的李子明后,南奕只顾眼前,毅然祭出一个珠子,主动爆掉。 珠名「魔临」,由度厄弟子、礼部尚书司马乾元提供,勾连了七位域外天魔,每类各有一位。 此世有七类域外天魔,即贪婪、嗔怒、痴愚、嫉恨、骄矜、恶性、情欲,可以勾动修士邪念,迷乱道心。 而钟离、明鸾服食诡丹,体内潜伏有稚童怨念残魂。 若南奕可以自孙九执处借法心猿神通,倒是能轻易挑动怨念残魂,主动给钟离二人制造致命破绽。 但孙九执本体并未修炼真气,只让分身孙不悟接过真气法脉。在孙不悟修成真炁,得以晋入黄阶上品之前,南奕却是自孙九执处借不得神通法力。 他要想挑动怨念残魂,只得爆掉「魔临」珠,主动引来域外天魔,来个祸不单行,让域外天魔挑动钟离二人体内的怨念残魂,内外齐攻。 只能说,度厄仙门的手段颇为邪性。平时正常斗法,依靠度厄之术凝聚道器,或强行度化诡灵做打手,倒是看不出啥。 但战到关键之时,却是最喜仗着自家功法修有「清净」之体,破罐子破摔,将斗法环境弄得极为恶劣,以变相压制敌人。 包括司马乾元赞助的「魔临」珠,也是不分敌友的手段,堪称伤敌一千,自损也一千。 好在南奕有「全愈」天赋,同样不惧黄阶域外天魔,倒是用得出「魔临」珠。 在南奕祭出「魔临」珠的瞬间,四周便忽然变暗变灰,犹如蒙上了一层昭示不祥的滤镜。 而当「魔临」珠炸开,空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折皱,因此生出缝隙。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缝隙中钻出,继而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不断膨胀的黑色漩涡,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线。 李子隐四人看出不对,纷纷变化法诀,攻向漩涡核心,要将支撑域外天魔临世的锚点毁掉。 但一道声音,自漩涡深处的空间缝隙传出。 “人间,又污秽了。” 此言一出,几人道心震动,手上法诀也自不稳,刚刚用出的术法或剑诀登时破掉不说,还遭了些许反噬。 这是骄矜天魔的声音。 所谓骄矜,骄狂自大,也可以理解成狂妄傲慢自以为是。 修士修行,多求自我独立,最易受到骄矜天魔勾动邪念,陷入妄自尊大、偏执己见的优越感而不自知。 在漩涡还不足以支撑天魔临世时,骄矜天魔放弃降临,隔空道出骄矜天魔王的口头禅。 这句话,好似一句魔咒,瞬间让几位修士油然生出认同感,以及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骄矜之意。 不过,修士时刻自省,倒是不至于被一句话便给迷了去,立马就能收摄心神,稳住道心。 然而道心震动间,几人拦截不及,亦只得眼睁睁看着漩涡膨胀。 然后,天魔临世。 当先降临的,是贪婪天魔。 不过准确说,「魔临」勾连的贪婪天魔并未直接降下真身,只是分出部分力量透过缝隙,以金灿灿的贪婪之气弥漫开。 主要是好些修士喜欢钓鱼,为了完美筑基或磨砺道心,会故意勾引域外天魔——比如陶知命。 这使得幸存下来的域外天魔也很苟,并不会看到机会就急不可耐地立马降世。 但哪怕只是部分贪婪之气弥漫,包括南奕在内,所有修士都感到自身道心受到极大冲击,于内心深处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渴望。 想要变强,想要道行增长境界突破,想要一步一步走到最高,成仙做祖。 这是开智生灵之天性,无可避免,也无可厚非。 但天性与邪念,本就只有一步之差。 一旦过犹不及失了分寸,失了自知之明,盲目的欲望便将变为邪念,遮蔽双眼,蒙蔽内心,让人逐渐迷失且难自知。 不过南奕有「全愈」,可以祛除异常,保持平常心。 李子隐有「天生剑心」,亦能以通明剑心自斩邪念。 唯有南君悦三人,却是道心动摇,只能艰难紧守心神以自省。 毕竟,通过服食诡丹提升修为的魔修,在心性上确实要差些,很难经得起域外天魔考验。 与此同时,嗔怒天魔也降下部分力量,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嗔怒之焰。 原本像是染上暗灰色滤镜的战场,反而被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只是南奕与李子隐还好,本就在竭力抵抗贪婪之欲的南君悦三人,登时从心中涌现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之火,愤怒于南奕竟然向度厄仙门学习,使出如此阴损卑鄙的手段。 “直娘贼,哪个修士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南君悦谩骂出声。 嗔怒乃天性,尤其是面对南奕如此行径,想不动怒都难,着实难以压制怒火。 知道离皇应付不来,不想道心彻底失守的南君悦,亲自操控肉身动起来,从乾坤戒中取出一个玉瓶猛地捏碎。 玉瓶中有十五枚清心丸。在南君悦法力操控下,各有五枚清心丸飞向钟离与明鸾之口。 他自己也连忙服食了五枚清心丸。 这是南君悦前阵子炼制的丹药。虽说此世普通法药没点手段难以久存,会流失药力。但药效不够数量来凑,一次性服食五枚清心丸,倒也堪用。 如果只是骄矜、贪婪、嗔怒三位天魔真身未临下的手段,五枚清心丸,足以守住心神不失。 可域外天魔,同样不是孤军奋战。 似是察觉南君悦的搅局,痴愚天魔降下力量,形成痴愚之雾,只笼罩向南君悦。 雾气并不明显,在嗔怒之焰的映照下,痴愚之雾几不可察。 至少,南君悦并未察觉。 他不知不觉中,心智被痴愚之雾侵蚀影响,被痴愚天魔引诱着,于识海中看到了一块满是奇怪符文的石板。 南君悦恍恍惚惚,好似从石板上看到了《元始天尊法》的后续内容,也就是《元始宝典》。 若能得到《元始宝典》,回归皇室继任离皇之位,对南君悦来说就变得有些可有可无。若见势不妙,他大可立马跑路。 是以,看到符文石板的第一眼,南君悦就挪不开眼,想要仔细看清石板上记载的《元始宝典》。 他感觉他看清了。 但在试图回忆,并理解《元始宝典》的具体内容时,南君悦越想越困惑。 他的大脑开始混乱,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在干什么,只一心想着记下《元始宝典》,迷失心神。 同时,嫉恨天魔也有出手,趁热打铁,直接将降下的力量捏成一把嫉恨之刃。 当嫉恨之刃出现,前几位天魔留下的手段,亦再次冲击几人心神。 有贪婪于变强初衷,有愤怒于南奕手段卑鄙,亦有嫉恨于南奕身怀「全愈」。 明鸾目光变得阴冷恶毒,再难遏制心中杀意,伸手一把抓住了嫉恨之刃。 不过她并没有迷糊到敌友不分的地步,并未恶向胆边生一般攻向队友,而是闷头无视了域外天魔迷乱道心一事,再次攻向南奕。 钟离状态稍好一些,想叫住明鸾——域外天魔出现后,离皇心神亦受动摇,下意识地略有回缩,没再一直盯着这边遥控指挥;钟离几人因此,虽还是迫于卖身契不得不拦截南奕,却略微多出了几分自主行动权。 只是,情欲天魔没给钟离叫住明鸾的机会。 ———— 章百三 生离死别相思疾 情欲天魔降下一道青烟。 青烟略一盘旋,飞向钟离。接着,就好比痴愚天魔迷惑南君悦,使其看到了一块符文石板一般,情欲天魔迷惑钟离,在钟离识海中变为了“南君悦”。 “去杀南奕。”情欲天魔如是说。 在域外天魔眼中,浑身沐浴琉璃净火的南奕,好似天魔克星,分外讨厌。 而情欲天魔的蛊惑,并不与离皇卖身契冲突,登时顺理成章地让钟离红了眼,不仅不再阻扰明鸾,反而跟着明鸾一起攻向南奕。 钟离,钟情于南君悦。 自打为南君悦所救,得授功法入道,钟离便因此心慕南君悦。 只是在南奕眼中,哪有什么一见钟情。 所谓的心慕南君悦,分明是钟离在入道之前,就已服下了「相思豆」,将相思爱意一并融入了道心道基,故而钟情于南君悦。 说白了,就是南君悦用了点软性的控制手段暗中控制住钟离后,方才传授功法引其入道。 所以,钟离自个虽是修的魅惑之道,却对情欲天魔毫无抵抗之力,一下便被迷住,与明鸾一样起了针对南奕的杀心。 两人全力以赴,再无顾虑地展开蜕凡真身。 红发女明鸾,满头红发变作了满头赤蛇。 赤蛇吐着蛇信,嘶嘶出声,使明鸾的言灵之术更显神异。 她先是以「止戈之约」,叫南奕与她都使不出攻伐神通;接着一道「群龙无首」,让南奕四肢及五脏六腑全都仿佛生出了独立意志,各有想法,开始显现抗拒南奕指令的倾向。 而青衣女钟离,其蜕凡真身则是身躯变得隐隐有些透明,露出体内天生媚骨。 媚骨绽放光泽,好似圣光,同样是为钟离的一身法种平添神异。 在媚骨圣光的加持下,其「形影不离」在南奕脚下唤出的阴影触手更粗更大更狂暴,将南奕死死缠绕束缚于原地。 同时,眼瞅着南奕祭出了一件符器,钟离也一心二用,使出「将心比心」,魅惑了南奕催使此器的一道神识,将符器反过来据为己有。 ——所谓「将心比心」,正是以己心代他心,能将他人指挥诡器、运使神通的神识魅惑住,夺取控制权。 理论上,钟离甚至可以将南奕施展的神通也给魅惑住,反过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不过神通及常用诡器,南奕投入有大量神识操控,自不会被「将心比心」轻易夺去。但像一次性符器之流,若只以一点神识激发使用,钟离有心之下,或能魅惑住。 总之,被域外天魔迷了心,钟离、明鸾不惜自身安危地催使神通,将南奕牢牢控住。 而在此期间,或许能让钟离二人恢复冷静的南君悦,被痴愚天魔控住,也不参战,好似掉线。 一旁的李子隐,凭借「天生剑心」紧守心神,并未被真身不曾降临的域外天魔影响心智。 但他根本不管钟离二人会否因此道心生隙、埋下心魔,而是趁着钟离二人控住南奕,激荡法力斩出「万剑归宗」——猜测南奕或许看破幻剑底细,关键时刻,李子隐并未斩出理论上单体爆发威能更强的「天罚」,算是求稳。 电光火石的须臾之间,李子隐三人相当于联手齐攻南奕,仍显默契配合—— 在明鸾「群龙无首」干扰下,南奕勉强祭出一件符器,是为了抵御李子隐「万剑归宗」;可钟离一记「将心比心」,夺走符器控制权,使南奕只能硬接「万剑归宗」。 不过,南奕并不惊慌。 他「洞真」之下,早已看破几人有何法种,自然知道钟离有着「将心比心」之术。 南奕之所以祭出一件符器,正是为了骗钟离使出「将心比心」,而非其它手段,相当于牵着斗法节奏在走。 唯一稍出乎他意料的,在于李子隐竟选择使出剑诀「万剑归宗」,而非「天罚」。 若是「天罚」,不再伪装的南奕,大可无伤硬接幻剑。 不过即便是「万剑归宗」,南奕也一样可以硬接,无非是受点皮肉之苦,遭万剑穿身。 但有「全愈」在身,南奕并不惧之。 很快,唰唰唰,万千剑气刺中南奕肉身,猛地炸开。 虽然大部分剑气都是虚剑,仍有百道实剑剑气,在南奕身上开出口子,伤可见骨。 然而,「全愈」天赋所化的琉璃净火煌煌燃烧,使南奕伤口处肉芽蠕动,缓缓恢复。 且「全愈」天赋开启后不会停止,乃自发维系,并不占用南奕心神。 在身中「万剑归宗」时,南奕只将心神投入「天子剑」,自郭来处借法「血战真意」。 「血战真意」,虽不如「天生剑心」、「坐忘道心」等道心类法种泛用,但愈是受伤,「血战真意」便愈强。 在「全愈」天赋忙着恢复伤势、抵御天魔迷心及钟离魅惑时,南奕借法「血战真意」,破掉了明鸾干扰他肉身控制权的「群龙无首」之术。 至此,双方算是又交锋了一个回合。 但南奕祭出「魔临」珠,难道是为了让钟离、明鸾再无顾忌地全力猛攻乎? 不,当然不是。 他召唤域外天魔降下异力,是要让天魔挑动钟离二人体内潜伏的怨念残魂。 只不过最先发力的几位天魔,并不会挑动怨念残魂,只是在迷惑钟离二人的同时,因不喜南奕身上的琉璃净火,故而让两人继续配合着攻向南奕罢了。 但南奕要等的,也并非前面这几位天魔,而是至今未曾冒头的恶性天魔。 恶性,并非邪恶本性之意。 在修行界,天性不分善恶,只看是否过量。 任意一种性情,哪怕凡人觉得良善,只要过量,在修士眼中都会沦为邪念妄念。 说回恶性。 此世的恶性,是与良性相对。 良性对应的是南奕前世正向激励,或者说正反馈之意;恶性,则大概是指负反馈之趋向。 不过很多时候,都可以将恶性简单粗暴地视作惰性。 在其他六位天魔先后发力,且在场几人又交锋了一个回合后,恶性天魔,终于姗姗来迟。 但见,横于头顶上方不断膨胀壮大,已达三丈直径的黑色漩涡深处,竟有一只通体漆黑的鸽子,钻出脑袋,探头探脑地看了眼。 鸽子很大。 若根据鸽子脑袋大小推算其体型,已然跟一架八人抬的轿子差不多大。 赫然是恶性天魔,虽同样不曾真身降临凡世,却多少探出脑袋亲眼一看。 “咕咕咕。” 以黑色鸽子作为自身形象的恶性天魔,俯视着众人,叫了三声。 然后,鸽子把头缩了回去。 这些域外天魔老有经验了,知道凡间修士喜欢钓鱼,连自个找到的心灵罅隙都会十分谨慎,不肯擅冲。 对于「魔临」珠直接炸出、仿佛在招手说快来冲的宇空缝隙,更是只肯隔空降下异力探个究竟,不会立马就冲。 反正,只要「魔临」珠形成的锚点尚存,几位域外天魔就一直可以隔空施加影响,观望局势。 而在恶性天魔缩回脑袋后,钟离、明鸾首当其冲,立马变得无精打采。 其体内流淌的法力,也跟着变得懒洋洋,消极罢工,不再有自发护体之效。 一直潜伏在两人体内的怨念残魂,察觉到法力罢工,登时爆发作乱。 外有天魔迷心,内有怨念残魂冲击心神,钟离、明鸾动作一滞,顿起生无可恋之意,出现自毁心态。 苦等恶性天魔出手好一会的南奕,则趁势冲破不复稳固的「止戈之约」与「形影不离」,仍旧自郭来处借法「秘魔残血剑」,以「血战真意」加持,挥剑斩向生无可恋的钟离二人。 剑光如血,亦如残月。 钟离二人呆立原地,眼睁睁看着剑光逼近,怔然不动,不躲不闪亦不防。 李子隐见状,急忙催使剑诀,再斩「万剑归宗」,欲将「秘魔残血剑」拦下,指望威能对冲以抵消。 可南奕早有防备。 他虽来不及同时使出两道攻伐神通,却能纵身一跃,主动扑向李子隐,以亲身硬接李子隐剑诀,换来自家「秘魔残血剑」的长驱直入。 虽说比不得李子隐老实斩出幻剑剑诀,然后被他无伤硬接的完美战果,但抓住机会以伤换命,在南奕看来并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战机稍纵即逝,又是以一敌多,既然有着「全愈」天赋,该狠就狠,不必苛求完美无伤。 于是,伤势还未恢复的南奕,又遭重创,几乎成了血人。 换作旁的蜕凡修士,以肉身硬接两记「万剑归宗」,不死也得残。 毕竟肉身为渡世宝筏,黄阶修士仍旧得依附肉身存在。若肉身生机尽灭,黄阶修士的神魂不能暴露在外界,想夺舍凡人苟活都没戏。 只是南奕有「长生」天赋护住生机根本,又有「全愈」天赋恢复伤势,只要略做招架,不被直接毙命,都能强自撑住,然后周旋拖延片刻,也就稳住了阵脚。 反倒是明鸾,没有保命手段,直接便被「秘魔残血剑」枭首,大好头颅冲天飞起,快速流失生机。 如果南君悦没有被痴愚天魔迷惑住,及时给明鸾装回脑袋并止血,稳住生机,或许还能保住明鸾性命。 但现在,没人为其护持生机,头颅离体的明鸾,要不了一会,即会彻底殒命。 南奕没有将「秘魔残血剑」威能浪费在明鸾身上,而是催动剑诀,继续斩向钟离。 作为南君悦硬捧上蜕凡圆满的侍女,钟离底蕴同样不足,没什么护身宝物。 不过钟离功法传承尚可,有一道神通,名唤「骨肉相连」,即便钟离本人没有催动,也在感受到性命威胁时自发激活,连接钟离、南奕两人。 此术,可将伤势转移,于关键时刻保命。 然而,此术却需与其魅惑神通「情根深种」相配合。 钟离虽对南奕施有「情根深种」,却因琉璃净火祛除异常,并未深种,只浅浅沾着南奕。 加之钟离本人不加引导,「骨肉相连」虽应激而发,却只转了「秘魔残血剑」三成威能到南奕身上。 余下七成威能的「秘魔残血剑」,依旧将钟离身子斜着,自右肩到心脏,斩为两段。 自此,钟离、明鸾皆殒,四人围攻之局面,登时立解。 李子隐蹙眉,依旧不退。 他看出南奕状态极差,干脆催使剑诀不断猛攻,紧咬不放,不给南奕「全愈」恢复伤势的时间。 与此同时,自钟离尸身之上,飞出点点灵光,流向南君悦。 却是钟离曾经在不知不觉中服食的「相思豆」,开始展现神异。 所谓「相思豆」,乃是南君悦炼制的一种诡丹。 服丹者,将会对他生出绵绵情意,相当于一种软性的控制手段。 这些绵绵情意,在服丹者活着的时候,会日复一日地蕴养“相思之种”。 而当服丹者身死,“相思之种”将会结出果子,为南君悦进行祝福加持。 这种祝福加持,不似李子明的「天地有缺」,并非化作修行资粮助益南君悦修为,而是为南君悦弥补根基。 ——南君悦得其父卫世济死前传功,拔苗助长,成功继承修为与《元始天尊法》,却损根基。 为补全根基,南君悦炼制「相思豆」,挑选贴身侍女,传授功法。 代价则是男身女相,乃至于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 当点点灵光落在南君悦身上,南君悦容貌微变,更显娇美。 他一个激灵,更是挣脱痴愚天魔的迷惑,清醒过来。 南君悦神识一扫,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就他被痴愚天魔迷惑住的一会,不过半盏茶功夫,南奕竟瞬间爆发,拼着身受重伤,强行斩掉了钟离跟明鸾。 好在,李子隐紧咬不放,不断猛攻,使得南奕伤势不仅没有恢复,反而有些渐渐恶化,洒落一地的脏腑碎片与断肠等。 南君悦目光闪烁,观望了片刻。 见南奕确实是身受重伤强撑着与李子隐周旋,试图拖延时间恢复伤势,南君悦在是走是留间略作沉吟,终究选择了留下来继续参战。 南奕此子恐怖如斯,既已结怨,今日不除必成大患。 不趁着此刻南奕重伤将之斩杀,即便眼下撤了,也难防南奕日后杀上门来。 ———— 章百四 元始一气降真雷 斗法时辗转腾挪,实际上是在不断转移位置。 南君悦被痴愚天魔迷惑住,愣在原地,自然因此被南奕他们斗法战场甩开了一点距离。 当他醒来,亦可以选择是战是撤。 不过南奕觉得,南君悦应该不会撤。 毕竟域外天魔还在隔空影响现世,就算南君悦借着祝福加持摆脱了痴愚天魔迷惑,也依旧会多多少少地受到其他几位天魔影响,得到他觉得有理有据的结论,进而选择趁势来攻。 果然,南奕余光瞥见,清醒过来的南君悦,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加入战场,想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南君悦朝斗法战场赶来,一直苦苦支撑的南奕,立即传音李子隐,语出惊人:“道友,天剑门的功法,还有一门神通,名唤「天地有缺」,你莫不是忘了?” 南奕,确实是在苦苦支撑。 因为恢复伤势需要时间,在李子隐紧咬不放、贴身斗剑的情况下,南奕只能勉强保证伤势不至于继续恶化太多。 不过,南奕同时也是在示敌以弱,尽可能地让南君悦决定趁势攻杀,而非果断撤离。 虽说南君悦眼下若撤了,南奕可以等后续有空再去找他做个了断。但如果可以,南奕还是希望能尽可能地毕其功于一役。 毕竟,南奕看似在疲于应付李子隐的猛攻,实际上却是胜券在握。 他传音道出「天地有缺」存在,登时叫李子隐心神不定,手上攻势立马泄气。 李子隐虽然忘记了「天地有缺」一术,也在主观认知上忽略了相应异常,却更多像是知见障,可以被打破。 当南奕提及此事,李子隐自个,恍惚间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确实少了一道神通法种。 他顿觉头疼,似有什么大恐怖,正要打破记忆封印喷涌而出。 李子隐有些本能地抗拒,意欲放弃思索,不去细想。 可南奕仍在传音,如雷贯耳,震耳欲聋:“「天地有缺」,幻身凝之,借假修真,以幻补真。” “你家师兄凝聚幻身,称你为师弟。此时此刻,恐怕正等着伱身陨道消,化作修行资粮反馈于他,好助他破境筑基。” “为了你家师兄能破境筑基,道友何不从容赴死?” 音在耳畔,李子隐想忽略也不成。 他的思绪随着南奕低语而起伏,最终猛地炸裂,叫尘封已久的记忆沸腾喧嚣,彻底回忆起「天地有缺」之术。 “原来,自己竟是幻身?” “原来,假的,全都是假的。从来没有什么魔修暗算,从来没有什么李子隐。” 李子隐呢喃细语,道心动摇,连「天生剑心」都再难压制住异念。 仍旧通过黑色漩涡隔空影响现世的几位域外天魔兴奋起来,纷纷调动异力往李子隐身体里钻,要叫李子隐当场入魔。 李子隐没有管这些天魔。 他道心动摇,思绪大乱,已然无视了域外天魔的小动作。 南奕也没有管这些天魔。 因为,趁着李子隐方寸大乱,刚刚还显得是在疲于应付的南奕,竟反过来再次施展「秘魔残血剑」,斩向李子隐。 李子隐下意识地举剑。 可刚要催使剑诀,李子隐想起「天地有缺」的真相,动作又是一滞。 “天生为剑?注定命殒于此?” 再次浮出思绪,李子隐竟有些迟疑。 不过李子隐的迟疑,并不会让南奕剑诀变慢。 相反,南奕攻势更疾,就是要趁着李子隐道心动摇一剑分生死。 所以南奕也没有管域外天魔。只要李子隐死得够快,死前是否入魔并不重要。 最终,眼瞅着剑光逼近,李子隐举剑前指,却并未运转法力催使剑诀,只是立着叹道:“罢了。” 语毕,南奕斩出的「秘魔残血剑」已然及身,在李子隐心口炸出碗大的空洞。 很显然,李子隐剑心蒙尘,在最后甚至放弃了抵抗,认命一般坦然受剑。 当然,这其中多多少少,也可能有着域外天魔的影响——当多位域外天魔同时勾动邪念迷惑人心时,相互影响竞争,最容易占据上风的,往往是恶性天魔勾动的认命摆烂之邪念。 “累了,毁灭吧。”恶性天魔的耳语,好似萦绕在李子隐心底,想忘也忘不了。 李子隐心念电转,思绪繁多,甚至想过保住性命赶回山去找李子明问一声为什么。 但最终,他只是叹了一声:“罢了。” 人固有一死,或是早死,或是晚死。 等死,那便等死。 李子隐轻阖眼帘,放任「秘魔残血剑」及身,也完全不以法力护住心脉与生机。 于是,李子隐,殒。 ………… 同一时刻,天剑门山门之中,闭关打坐的李子明,像是长眠之人突然惊醒一般,霍然睁眼。 无形的反馈穿透虚空,于冥冥之中,落在李子明身上。 他气息攀涨,一步一步,不算很快,却甚是稳定,有种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之感。 李子明面色无悲无喜,只是顺着感应,抬头看向离京城的方向。 “终于,应劫了么……” 天剑门的功法,需要体悟天心、顺天应命。 可修行本是逆天改命之举。如何既要又要,在顺天应命的同时,逆天改命? 天剑门给出的答案是「天地有缺」,让幻身代替本体行走人间。 待幻身殒命,即可视作幻身应劫。而当幻身应劫而亡,本体逃过一劫,自然是改命成功,可以凭此涌现逆天之势,一口气破境升阶。 只是久在深山无人知,李子明甚至没有什么熟识之人。 筑基之时本会有天地法则响应,向亲朋好友唱名提醒。 但如今,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到宛如寻常。 既没有天地唱名,李子明本人也不曾吟诗长啸。 不过幻身身陨的因果,终究让李子明抬头,顺着感应看向离京城。 他在想:幻身究竟应了什么劫数?结下了怎样的因果? ………… 南君悦有些懵。 他不知道南奕有在跟李子隐传音说什么。 他只知道他前脚刚冲进战场,正准备对南奕落井下石,就见南奕突然暴起,斩出一记剑诀。 原本追着南奕猛攻不已的李子隐,竟忽然萎靡不振,放弃抵抗,任凭南奕一剑炸心,就此毙命。 南君悦十分无语。 他甚至怀疑李子隐和南奕在演他。 不然李子隐何以如此配合地不躲不闪,主动丢掉性命? 南君悦当即止步,便欲抽身急退。 可南奕剑斩李子隐后,气机锁定南君悦,竟毫不停顿地主动攻向南君悦。 已经冲进战场的南君悦,急切间根本撤不走,只得硬着头皮与南奕斗将起来。 然而南君悦乃是丹师,着实不擅攻伐神通,既不能给南奕带来压力,也没法让南奕伤上加伤。 尤其是随着李子隐几人的先后殒命,「均仙索」只牵着南奕、南君悦、狐千却、离皇。在离皇的拖后腿下,几人平均修为已经从蜕凡大成进一步跌至蜕凡小成,让南君悦感觉自己越打越弱。 他与南奕斗法周旋片刻,竟只得眼睁睁看着南奕伤势在缓缓恢复,由重伤垂危变成重伤,然后中伤,接着轻伤。 南君悦心态崩了,嫉恨与嗔怒之心大起。 但手段不如人下,南君悦纵有嫉恨之心,也不至于失去理智地想着与「全愈」在身的南奕以伤换伤。 他只是对识海中的离皇神识怒道:“卫元昭!适才南奕重伤,你为何不让狐千却出来参战?或者你若有其他手段,为何不拿来用?难道非得犯傻,等我们身陨之后,你再来设法应付南奕?” 勉强守住心神的离皇,语气也很不快:“南奕放出域外天魔,朕不过养气修为,神识不敢外放,根本不清楚你们战况。除了知道钟离、明鸾授首,去哪得知南奕重伤?” “再者,朕之手段都在深宫内。你们跑到外阙斗法,朕鞭长莫及,如之奈何?” 坦白说,离皇确实可以叫屈。 南奕猜得到画诡阁修士护在离皇身边,早有准备,提前将「移形换位符」的子符设在外阙。他只在深宫稍一冒头,探得离皇护卫力量之虚实,即移形换位,将南君悦等人引出来斗法。 而四人围攻南奕一人,不说手到擒来,起码也是稳占上风才对。 离皇自然不会叫南君悦等人别追出去。 毕竟,如果不往外追,总不能两方各处一边,互相叫嚷“有本事你就进来”、“有本事你们先出来”。 但嗔怒之下,南君悦不管这些,恼道:“废物,枉为重生先知,竟被人如此算计!” 说完,南君悦将离皇神识驱逐出识海,断掉了来自「君子状」的契约之力。 这一刻,南君悦将离皇定下的三年之约抛诸脑后,只想着如何保住性命。 他一声清喝,展开蜕凡真身,使出「元始一气」。 元始弟子的蜕凡真身,基本没有异状,只是整个身体都升腾起蒙蒙雾气,不断同化渲染周围环境。 此即「元始一气」,从入门修《元始一气诀》便开始养在体内,却无法以养气修为用出的「元始一气」。 唯有蜕凡修为,方能展开真身,唤出「元始一气」以拼命。 在「元始一气」渲染下,南君悦兼修的三道火法,临时转化法种性质,变得跟「元始真雷」一样。 他再施展「元始真雷」,算上「元始一气」相当于五道术法神通叠加,威能极其恐怖。 众所周知,同一时刻叠加的术法神通越多,负担会越重,威能也会越强。 但一般而言,修士斗法最多同施两道术法神通。因为从同施三术开始,负担极重不说,还会有一定的后遗症。 南奕曾经在南天城道争幻境中同施三术,以「洞真」配合「天子剑」,并同时借法「无相合」,甚至能与公冶青天争夺南天城百姓的因果命格。 而现在,南君悦借助「元始一气」的神异,竟能以只略高于同施二术的施法负担,打出同施五术的恐怖威能。 代价则是,南君悦后续需要静养法种,暂时无法再施展三道火法——如果「元始一气」只渲染转化一道法种,将是静养一月法种;但同时渲染转化三道法种,则是三道法种都需静养三月。 五术齐施,五雷正法! 这一刻,南君悦骤然爆发,神威赫赫,竟直接一口气打出五道「元始真雷」,瞬间飙至黄阶极限威能。 天穹仿佛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五道狂雷紫电从中钻出,交织汇聚成一道狰狞的电光巨龙。 电光巨龙甫一凝形,甚至还未降下,原本横亘在战场上方的黑色漩涡,便不战而溃,直接被雷霆威势摧毁。 周围宫殿,亦在威压之下剧烈地摇晃震动,仿佛天地都在颤抖。 京城中的「龙气法禁」应激而发,竟被黄阶极限威能的「元始真雷」,逼出现形,似笼罩京城的无尽金光。 但与此同时,深宫之中,传出离皇的一声清喝:“朕令,天诛叛逆。” 电光巨龙张牙舞爪地直奔南奕而去时,离皇凭借「君命社稷」掺了一手,不仅不叫「龙气法禁」消磨「元始真雷」,还反过来稍作加持。 这一刻,南君悦唤出的「元始真雷」,比之之前李子隐所使的「天罚」,更像天罚。 但南奕看向落下的「元始真雷」,眸中丝毫不带惧色。 他没有祭出百官赞助的护身宝物。 面对黄阶极限威能的「元始真雷」,哪怕是黄阶上品的护身手段同时使出好几样,都有可能不够看。 而须臾之间,南奕根本没太多应对时间。 他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扬剑直撩。 「秘魔舍身剑」,斩! 不过是黄阶极限威能罢,南奕同样使得出来。 之前与李子隐斗剑,南奕惜命,方才不愿施展「秘魔舍身剑」强杀,只凭「秘魔残血剑」与之周旋。 但同样出于惜命,南奕现在毫不犹豫地斩出「秘魔舍身剑」,硬撼「元始真雷」。 紫雷降世,剑光冲天。 两者相会,威能对冲,直接炸开绚烂强光,光耀整个离京城。 不过「元始真雷」得离皇加持,威能比之「秘魔舍身剑」要稍强一分,仍有余威落下,将南奕炸得须发直竖、外焦里嫩。 ———— 章百五 离皇复盘未必输 南奕「秘魔舍身剑」剑诀后发,仓促硬撼「元始真雷」,威能略逊一分,仍被紫雷余芒劈在身上。 这一劈,直打得南奕身上琉璃净火都在乱溅,一度气息萎靡。 但南君悦并未趁势攻杀,而是早在打出「元始真雷」的同时,不等南奕应对,便已展开遁术外逃。 因为南君悦知道,南奕曾用「秘魔舍身剑」强杀杜元甫,同样能使出黄阶极限威能的攻伐神通。 在明鸾已死,没法以「止戈之约」限制南奕时,南君悦清楚单纯一记「元始真雷」奈何不了南奕,只是凭此拖住南奕罢了。 他展开遁术,不再管什么三年之约,果断撤往宫门方向。 南奕忙于施展「秘魔舍身剑」,顾不得南君悦,任他远遁而去。 不过南奕知道,南君悦未必能遁走多远。 因为包括皇室宗老在内的百官,正被东凌天堵在离宫之外。 就算东凌天的十二金钗销魂阵没能拦下南君悦,皇室宗老也未必会让南君悦成功遁走。 只因南君悦施展「元始一气」跟「元始真雷」,便说明其至少修有《元始天尊法》,当与皇室血脉有关。 而他施展「元始真雷」的动静又着实不小,必然会惊动皇室宗老。 南君悦想要遁走,最终得问皇室宗老放不放人。 甚至于南奕若想继续对付南君悦,也可能会有管闲事的皇室宗老出手,叫南奕莫急,容他们弄清楚状况先。 南奕走一步看三步,只看了一眼南君悦远遁而去的背影,思绪便已飘到皇室宗老的反应上,隐有猜测。 而此时,一如南奕所料,宫门外的几位皇室宗老,确实有些被惊动,诧异不已。 要说皇室子弟的数量,肯定是为数不少。毕竟传至七代之后,才会不被列入皇室血脉。 但再是为数不少,最终能入道修行的皇室修士数量,也不会比一些大世家强上多少。尤其是世家庶出子弟,还可能会有灵根不足者敢于赌命一般接引源炁;皇室子弟灵根若是不足,却基本不会行险,只坐享富贵。 是以,在上任离皇正德帝暴毙后,大离皇室甚至找不到适龄的皇室修士来继任皇位。 而此时,离宫之中,竟有一位并不被皇室记载在案的修士,施展出「元始真雷」。 几位在宫外看戏的皇室宗老,顿时一惊,接着对了对眼神,各自颔首。 原本,东凌天展开十二金钗销魂阵堵住宫门,百官全都跟走过场一样地轮流闯阵,稍微试了试东凌天手段,便即摇头晃脑地出阵,自叹弗如。 但在南君悦施展「元始真雷」时,一位皇室宗老竟突然闯入阵中,叫东凌天放他进宫。 东凌天当然不让。 就算此人不是去帮离皇,他也不能放。 因为,若南奕力有不逮,最终未能成功斩杀离皇的话,东凌天哪怕只放了一人进宫,都将毁掉百官没能及时入宫护驾的借口。 而没了让离皇事后能不做追究的台阶,东凌天只要放了一人进宫,其他官员都有可能在顾虑之下,就此当真闯宫。 届时,南奕哪怕本有机会斩杀离皇,为防备离皇「君命社稷」强令百官,也将在百官入宫后,不得不撤离。 所以,东凌天当下寸步不让,竟与这位皇室宗老当真动起手来。 好在南君悦施展遁术,很快就在往宫门外遁逃——因为除了出宫的主干道外,离宫其余区域都暗藏凶险,不得擅闯,更不得擅飞;南君悦亦只得硬着头皮,尝试从宫门附近遁逃。 因着闯阵的皇室宗老在与东凌天斗法,十二金钗销魂阵顾不上拦截从宫内往外遁逃的南君悦。 南君悦不做停留,一道遁光飞掠,即越过十二金钗销魂阵遁出皇宫。 但并未闯阵的另几位皇室宗老,不约而同地同样施展遁术,追在南君悦身后。 而正与东凌天斗法的宗老,也罢手休战,同样出阵追去。 很显然,事关皇室秘辛,此人故意闯阵,其实是存了不让南君悦落入东凌天十二金钗销魂阵的心思。 等南君悦遁走,他便随之而去。 东凌天反应过来,啧了一声。 不过他也不做评价,只继续以十二金钗销魂阵堵住宫门,继续陪宫外的百官走着过场。 ………… 宫内,南奕抖了抖身子,震碎体表被紫雷余芒电焦的皮肤,洒落一地焦皮。 他略作调息,由内而外地恢复伤势,不考虑法力消耗,看起来倒像是仍处于全盛状态。 但毕竟已斗了小一个时辰,还是独战四人,施法急促,南奕法力已然耗去近半。 这还是因为「全愈」天赋优先耗的是内力,施展「秘魔舍身剑」则是抽取的半数真气。 若无「天子剑」聚众之力带来的真气、内力储备,旁人哪怕有着类似「全愈」的手段,也未必能在四位修士围攻下支撑太久。 毕竟众所周知,气体魂心四相中,仙门修士以心修为主,魂修、体修为辅,失之气修,法力有限,不擅久战。 可南奕不仅有着真气、内力作为额外的蓝槽,必要之时,还能借取源武者法力,却是个特例。 而且,「长生」天赋稳住生机不失,也为「全愈」疗伤消耗减了不少的负。 调息时,南奕思及自身,略微捋了捋思绪。 随着南君悦远遁,超出「均仙索」的作用范围后,余下的南奕、离皇、狐千却三人,修为虽仍处蜕凡小成,却很是接近蜕凡入门。 (注:只要南奕没主动解除“与仙同甘”之效,遁走的南君悦若再次靠近南奕,同样会继续均衡修为。所以不存在先跑远处恢复修为,再重新折返杀回来的做法。) 而接下来直面有着「龙气法禁」庇护的离皇,南奕要顶着「龙气法禁」的压制斗法离皇,其实并不会比斗法南君悦几人来得容易。 不过「龙气法禁」的这种庇护,是权贵人物修为越低,庇护之力就会越强。 南奕凭借「均仙索」将离皇拉至蜕凡修为,斗法之时,反而不会像对付养气期离皇那般束手束脚。 与此同时,南奕还未向陶知命、苏光、洛无极借法。 宋忠、裴清雪、裘长生、程龙、孙不悟五位,或是养气修为,或是无法可借,只能在必要时借取法力,暂不多说。 南奕适才斗法南君悦几人,只向燕青云、郭来借法,是因为相应手段多半早已为画诡阁所知,属于明牌,并非出奇制胜之道。 而余下三人,陶知命已然筑基,倒是最多能让南奕借取黄阶的「无相合」。 但苏光与洛无极,分别转入了玄黄星君跟宁元星君名下道统。 虽说因为尚未重新凝练蜕凡道基,不曾凝结真身,苏光两人的蜕凡修为名不副实,若论斗法只比养气修士强。 可两人一身的术法神通,却是实打实的黄阶上品层次。 短时间内,南奕借法用出,甚至会比他俩本人眼下施展更显强势。 南奕一直不借,正是为了留着对付离皇。 毕竟早先还不觉得,现在看来,苏光、洛无极新得的术法神通,正是为对付离皇而准备。 再加上洛家借有玄阶诡器「封神印」,无论离皇还有着怎样的手段,南奕心中都底气颇足,并不胆怯。 调息完毕的他,再一次昂首闯入深宫。 ………… 局势演变,何至于此? 在南奕调息时,前几日还意气风发的离皇,也在思虑现况。 眼瞅着明鸾、钟离、李子隐先后毙命,又有南君悦远遁外逃,局势可谓是急转直下。 离皇心念电转,顾不得纠结南奕凭什么能剑斩明鸾三人,仔细做起了复盘。 只说近的,问题是出在孔谦之死,出乎离皇预料。 因孔谦亡故,离皇只得赶在局势失控前,仓促收服画诡阁,没能彻底拿下南君悦与李子隐。 为此,他干脆立下三年之约,乃至三月之约,设法稳住南君悦与李子隐;并抓紧时间,服食血丹入道,强颁谕旨,兴兵北伐。 离皇有考虑过百官因此不满,或会请得刺客出手的可能性。 奈何他瞧不起寻常散修刺客,又误判了南奕方位,以为南奕应该戴着「长生戒」远在齐郡,不曾防备南奕,便于今日落入了南奕算计。 但要往远的说,问题根源是出在南奕的崛起,在多个方面影响了大离局势。 离皇出于对内功武道的好奇,改变历史,间接救了南奕一命。 结果这一救,犹如放虎出笼,竟使原本不甚起眼的南奕,气运勃发,陡然牵动了不少局势。 离皇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世,是陷入了和南奕之间的气运之争。 离皇重生一世,自诩大气运者,心中只计算着该如何利用春秋蝉的几次重生机会,走出模拟长生路。 他俯视众生,将百姓、百官,乃至四大王朝,尽皆视作棋子,想着通过重生,尽可能地搜集情报。 包括救下南奕,看看内功武道是否有可取之处,都是离皇的尝试之一。 但离皇万万没想到,他这一救,让南奕逃过命定的死劫后,竟瞬间勃发气运,同样成了大气运者。 有着缘法纠葛的两人,不知不觉中,竟最终走向了气运之争。 离皇没有提前意识到这种可能性,一直抱着重生者高高在上的优越心态,视众生为棋子,终遭命运反噬,至于此劫。 而且,托南奕祭出「魔临」珠的福,让离皇想起了域外天魔的存在。 离皇意识到,在发现戴着「长生戒」的“南奕”传送回汉郡时,自己出于情况失控的气恼,立马决定服食血丹入道,或许是受了骄矜天魔影响而不自知。 毕竟离皇前世,陷于庙堂博弈,本就没怎么重视心性修行,甚至连死前晋入玄阶,都是靠的服食「万婴灵丹」。 而这一世,重生者身份滋生的优越感,最易引来骄矜天魔暗藏心底,暗生骄矜之意而不自知。 所谓骄矜,狂妄傲慢自以为是。 “南奕”传送离开,对于自以为掌控局面的离皇而言,无异于打脸。 离皇因此气恼,甚至有些上头,直接便决定服食血丹入道,觉醒天赋「君命社稷」,强令边军兴兵北伐,去试探坎朝当前时间段的底细。 但在想起域外天魔存在后,离皇用掉一个「冰清玉」澄清心神,让自己以冷静思绪进行复盘,登时意识到自己的失误。 太急了,实在是太急了。 就算与南君悦立下三月之约,也没必要半个月多,便着急忙慌地服丹入道,进而不得不以天赋「君命社稷」压制百官。 而且,给南奕定莫须有之罪,以及兴兵北伐,两件事也大可错开时间。 若是错开时间,百官未必能私下勾结南奕谋划刺杀之事。 再者,他借助春秋蝉第二次重生,将是重生至三十六年前。这一世时间充裕,就算想着尽可能多地搜集坎朝情报,也不必太在意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借助「冰清玉」确保自己不受域外天魔干扰迷惑,全然冷静的离皇,意识到自己的失误。 可惜事已至此,意识到失误在何处,也难改画诡阁几人已然或死或逃的局面。 不过离皇依旧不慌。 大不了,舍了这一世,继续重生。 他今年三十九岁,若再次重生三十六年前,则将是三岁,堪称从头开始。 虽然从头开始,很是浪费时间,但毕竟是一条退路,让离皇不惧刺杀。 而且,离皇自觉,也不一定当真会落到被迫重生之地步。 他看向狐千却。 狐千却心念麻木,宛如一片死水,早已懒得在意当下局势。 当离皇传来指示,狐千却随之响应,施展变化神通「影从」,附身离皇,或者说与离皇合体。 「影从」:甘为君影,枝附影从。 狐千却化作一道影子融入离皇身体,竟使离皇长出了一条如光似影、半虚半实的狐尾。 原本,「龙气法禁」一视同仁,哪怕是增益性质的神异效果,作用到离皇身上都会受到削弱。 但离皇有「君命社稷」,可以主动干涉「龙气法禁」,使狐千却的「影从」,彻底加持于他。 然后,他自乾坤戒中取出一枚天狐果,一口吞食,竟使身后的狐尾从一化九,变为九尾。 ———— 章百六 九尾离皇五五开 「均仙索」下,南奕、离皇、狐千却修为均衡,皆在略强于蜕凡入门的层次。 但现在,狐千却凭借「影从」之术附身离皇,任凭离皇抽取调用她的法力与神通,且将修为也合于一处。 虽达不到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却也很是接近,且够到了蜕凡大成的线。 如此,修为倍之,何惧南奕? 离皇觉得:就算自个不擅斗法,不敢说能稳胜南奕,起码也未必会落得被迫重生的狼狈境地。 他默运法力,熟悉狐千却加持下的一身修为与神通。 「千面」:千变万化,知人知面——可变化伪装成任意对象,且连气息也一般无二,极难被看破。 「造畜」:造化弄人,豕交兽畜——附压制之效,可变化任意对象为牲畜。 「点金」:点石成金,金玉其外——附破法之效,可变化任意事物为纯金,包括术法神通之具象。 「影从」:甘为君影,枝附影从——可变化为影从,附身任意对象,与之合体共生。 「幻灵」:幻从于真,活灵活现——可生成具备一定智能的幻象分身,参与斗法。 「虚闪」:避实就虚,闪烁其间——可彻底虚化闪避物理攻击,并带短距闪现。 「心药」:心之所向,不药而愈——可祛异疗伤,前提是坚信神通确会有效。 「同戈」:岂曰无戈,与子同矛——同调他人攻伐神通,加以施展。 「观玄」:观往知来,剖玄析微——可收集灵犀,把握气机,分析推算,料敌机先。 而当南奕再次闯进深宫,所见便是修为竟反过来在他之上、蜕凡大成的离皇。 南奕甚至多看了两眼,才看明白狐千却附身离皇,相当于合体,使两人修为合于一处,却仍旧被「均仙索」判定为两个人。 所以现在,南奕要面对一位蜕凡大成,且有着「龙气法禁」庇护的大离皇帝。 南奕眯了眯眼。 从离皇的后腰,延伸出九条修长而又巨大的狐尾。 每一条狐尾都如同光影交织,呈现半虚半实的朦胧梦幻感,时而清晰艳丽,时而透明如水,时而又如荡漾水波的光影,好似九条闪烁星光汇聚而成的绸带,缓缓舞动。 除了狐尾,离皇本身的外貌也有所变化,于脸上隐约浮现些许玄妙纹理。 其如墨长发,如云瀑般垂落在双肩上,又似夜光下的流动黑纱,随风摆动,散发出一种神秘的魅力。 可以说,此时的离皇,在南奕眼中有种既威严又妖异的感觉。 就是其眉宇间冷峻淡漠,看着就有股疏离感,不太合乎当下形象。 不过即便如此,也让南奕想起了火之意志的继承者,七代火影·漩涡鸣人。 当然,此世没有火之意志,非要对应的话,应该将离皇卫元昭,称为大离意志的继承者。 而且,离皇入道不久,参与斗法只能是借取狐千却的一身神通,或许该对应为六代火影·旗木五五开。 因为,狐千却主修变化之道,一身法种,其实和无相仙门路数相仿,不是破法压制,便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 「观玄」vs「洞真」。 「同戈」vs「无相妙法」,虽然南奕已经洗掉了这一法种。 「心药」vs「全愈」。 「虚闪」vs「无相遁空」。 「幻灵」vs「梦蝶」。 「影从」vs「天子剑」。 「点金」vs「无相伏」。 尽管法种之间具体的神异效果存在区别,但大略来看,离皇此时的神通法种,其实与南奕颇为对应。 南奕闯入深宫,略微眯了眯眼,感慨“此子类我”的同时,愈发觉得他跟离皇之间,是气运之争。 而后,他不想给离皇开口发言的机会,抬手便是一记「秘魔残血剑」激射而出,算是在向离皇打招呼。 但剑光飞斩离皇,甫一靠近,便遭「龙气法禁」压制,平白削去四成威能。 接着,离皇抬起左手,将「点金」之术,灌注于指尖。 点石成金,可将术法神通之具象,一并变为纯金。 离皇只轻轻一抓,便将剑光变为金片的同时,抓在手里。 众所周知,黄金纯度越高,质地就越柔软。 锋芒再盛的术法,变成纯金,也很好拿捏。更不说南奕剑诀遭「龙气法禁」压制,上来就折了四成威能。 离皇都没怎么用力,便将剑光变作金片,继而随手往旁一丢。 虽然丢到一旁后金片重新变为剑光,却已然脱离南奕控制,只顺势一头扎向地面炸裂青石,根本影响不到离皇。 与此同时,离皇看向南奕,仍旧开口道:“南卿,朕对你很失望。你竟和百官沆瀣一气,选择刺杀于朕,罔顾君恩。” 南奕冷笑。 他不想让离皇开口,就是不想听离皇扯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毫无意义的废话。 但「秘魔残血剑」奈何不了离皇,被离皇随手化解,没能堵住离皇的嘴。 眼见离皇已然出声,自己寻常手段也不好对付离皇,南奕撇嘴冷笑间,倒也接上话,质问道: “卫元昭,我对你也很失望。” “身为离皇,竟以魔修手段入道,伱脸呢?” “拿我当挡箭牌也就罢了,居然还给我定下莫须有之罪,妄图叫百官追缉于我。” “试问,我可曾做过对不起大离之事,竟叫你如此待我?” “而且,如今国泰民安,本是盛世将临之气象,你却为莫名其妙的一己之私,不顾民意,欲兴兵北伐,强掀战火,又置百姓于何地?” 因孔谦、林渎之死,离皇猜测南奕恐怕已然知晓画诡阁七宿的魔修身份。 在南奕面前,离皇便不准备强行否认魔修手段之事。 但他不欲轻易跌下道德高地,仍旧反唇轻笑,辩称: “入道便是入道,何分正魔。难道世家掠取的民脂民膏,与百姓辛苦劳作所得薄财,用时会有区别?” “再者,朕又未指使画诡阁暗行魔修手段,只是自画诡阁收缴丹药充作战获,服之入道。” “因果不沾,朕何过之有?” “至于说莫须有之罪,南卿怕是误会了。” “朕不过是叫百官寻觅南卿,将南卿请回京城,何曾说过治罪?” “甚至于,南卿眼下只要弃暗从明,朕也依然可以不治卿罪,并请南卿就大离国师之位。” 南奕闻言呵呵一笑。 要说定罪,离皇确实不曾定罪于他。 但彼时,离皇前一句话故意说南奕真气武道可使人人皆成仙,犯仙门忌讳,分明就是在暗示百官追缉南奕。 现在变脸说什么都是百官理解错他的意思,完全就是在扯犊子。 南奕懒得和离皇虚与委蛇。 要是在前世天夏,他人在体制内,查明身怀癌症前,甭管虚与委蛇还是委曲求全,都能做。 可穿越此世,入了修行大道,又未面对难以力敌的强人,倘若还要虚与委蛇,那他不是白穿越了么? 所以南奕干脆挑明了道: “卫元昭,你若真是机缘巧合,于无意间服丹入道,自然不好轻易指责于你。” “可我赌你是重生之身,早有先知,乃是提前算计画诡阁,坐视画诡阁魔修行径,于近日设计拿下画诡阁。” “你可敢应之?” 南奕言辞振振间,祭出吏部赞助的两件诡器。 第一件,名唤「剑尺」,其形既似剑也似尺,有着“剑斩虚言,举头三尺”之神效。 第二件,名唤「不讳状」,乃是一页状纸,能让人“直言不讳”,必须正面回答,不得顾左右而言他。 南奕指定离皇,激发「剑尺」,可凝聚一道攻伐剑气,威能相当于蜕凡圆满修士常态下的全力一击,也就是李子隐「天罚」剑诀之威能。 但「剑尺」剑气并非想斩谁便斩谁,而是南奕跟离皇之间,需要互相回答对方的一个提问。 然后谁说谎,谁就会被剑气枭首,将脑袋炸飞三尺高。 如果都未说谎,拖过了盏茶时间,「剑尺」剑气即会自发消散,相当于白白激活。 若指望「剑尺」攻敌,属实有些鸡肋。 可配合「不讳状」,用来逼问情报,确定话语真伪,却甚是好用。 当南奕懒得虚与委蛇,直接道破离皇重生者身份时,离皇面色微微一沉。 「剑尺」剑气,威能强劲尚在其次,关键在于无视防御,必然将言虚说谬者枭首,使大好头颅飞起三尺高。 在「不讳状」影响下,离皇必须作正面回答。 他不想被「剑尺」剑斩,便只得哼了一声,沉着脸道:“没错,朕确实是重生者。” “可朕不仅是重生者,更是你的救命恩人。” 虽不知南奕究竟是如何得知其重生者身份,但眼见南奕把话挑明,离皇也干脆打起了恩情牌。 “上一世,不等霍子良作乱南天城,你便殒于永恒明火教魔修之手,名不见经传。” “这一世,是朕暗遣缉罪司途径楚郡,方才助你得脱死劫,就此起势。” “毋庸置疑地说,真气武道能有今日之势,朕之功劳,绝不下于旁人。” “朕只问一句。” “朕许你为大离国师,再以救命之恩,换你一道真气法脉,可乎?” 救命恩人? 南奕闻言错愕,万没想到离皇一个眨眼,竟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不过「剑尺」在上,离皇所述皆非虚言,意味着站在离皇的角度,他确实有着救命之恩于自己。 南奕心念数转,几度揣摩,方才厘清其中关窍,意识到自己气运勃发,原是因离皇助他度过永恒明火教魔修围杀之劫数。 南奕抿唇,有些沉默。这恩情来得太突然,完全出乎南奕预料,竟使他面对离皇之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好在,他又没被「不讳状」约束,只要不说谎即可,不必非得正面回答。 南奕刚做如此念想,离皇亦祭出了一件诡器:「开明镜」。 离皇手持「开明镜」,对着南奕一照,激发诡器神效,让南奕不得不“开诚布公”。 原本,「开明镜」的代价为“言听计从”,即俗谓的听劝,会使离皇听从南奕的建议。 但离皇以灵币为媒,不必自身支付代价的同时,直接激发诡器神效“开诚布公”,却让南奕不得不畅所欲言,正面回答。 南奕无奈,亦只得定了定神,坦然开口:“君既有恩于我,我必感恩图报。但报恩不是做买卖。具体该如何报恩,由我自己思量。” “万没有你说要啥,我便给啥的道理。更遑论真气法脉关乎我成道之基,绝非轻易予人之物。” 言及此处,南奕便算是正面拒绝了离皇,不接受突如其来的道德绑架。 但南奕同样不想跌下道德高地,并不就此止住话头,而是继续说道: “至于大离国师之位,我固有动心,却绝不会为证此位,强行陷大离百姓于战火,再故意摆出努力止戈罢战之姿态。” “如此心口不一之行径,绝非善功,而是不义之罪!” “正所谓恩是恩,过是过。你兴兵北伐,强掀战火,实乃不义之君。” “自古以义断恩者,不在少数。我传武既号侠道,纵不敢自诩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亦绝不会助君为虐!” 面对离皇突如其来的救命之恩,又被「开明镜」逼着立即应答,南奕仓促间,选择了先以大义割断私恩,不受离皇挟恩节制。 此般应答,未必是最优选择。但事起突然,南奕仓促间亦只能选择最稳妥的答复,将话题引到大义上。 不过,对于大义名分,离皇并不示弱。 他大义凛然地道:“坎朝自推广普及蒸汽技术以来,国力日增,早已在我离朝之上。” “眼下和平,不过是坎朝在温水煮青蛙罢了。若不尽快兴兵北伐,设法打断坎朝百业革新与禁忌武器研发之进程,不出五十年,离朝仍旧会败于坎朝之手。” “朕重生之前,坎朝南侵,便已然要打到离京城下。届时,不仅百姓一样是身陷战火,我离朝更是全无还击之力。” “在朕看来,与其被温水煮青蛙而亡,不如奋起直击,先发制胜。而朕重生一世,就是要改变这一未来!” “南卿,你若当真为百姓着想,为大义而战,更该站在朕这一边,与朕协力开辟更好的未来!” ———— 多事之秋,更新调整 国庆期间,老人被车撞了,琐事处理各种闹心。 然后国庆回来上班,正职工作的活,最近又疯狂扎堆,堆在一起根本做不过来,基本每天都得加班。周末又还要考试,还没看书,各种意义上的多事之秋。 思来想去,反正都扑街了,只能先忍痛放弃这个月全勤。 毕竟得优先顾好本职工作。 这个月后续更新,可能会有点随缘。 我尽量争取保证日更2k吧。 毕竟我也怕一旦断了,找不到状态就捡不起来了。所以会尽量保证更新。 然后再度重申一遍,本书不会太监。毕竟主要靠的是本职工作吃饭,而不是靠稿费吃饭,所以一开始写书就没选择主流白爽文题材,而是写更偏中老白读者的故事。 这种情况下,至少坑品还是能保证。 至少三百万的剧情规划,目前才九十万多点,还处于剧情前期,慢慢来吧。 希望11月不会太忙,捱过10月这个多事之秋先。 《神诡异仙》多事之秋,更新调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百七 天诛国贼谁是贼 协力开辟更好的未来? 如果离皇只能单纯地重生一世,他这话,姑且还能有三分可信。 但南奕全无保留地主动催使「洞真」,分明看到离皇炼有本命蛊春秋蝉,可以额外激发春秋蝉的本命神通「春秋大梦」。 南奕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于离皇而言,春秋蝉的本命神通,至少前几次重生机会,其实是用来模拟修行,于设法获取隐秘情报的同时,寻求更好、更安全的凡人入道之法。 在离皇眼中,这一世,从一开始就是拿来试探的、必然放弃的虚幻经历。 是以,离皇毫无顾忌地和画诡阁混在一起,并不顾劝阻地兴兵北伐,犹如专断独行的暴君。 然而,对当下的南奕来说,他只有这一世。 对于离皇具体的重生原理,南奕玄阶下品的「洞真」,尚不能彻底看破。 但南奕感觉,离皇重生,应是建立在平行世界的基础上。 因为南奕借助「洞真」,冥冥之中能够确定,如果离皇重生,他自个当下所处的世界,仍是照旧存在。 所以南奕推测,在此方天地,应该存在众多平行世界。 甚至于,南奕举一反三下,很快意识到:或许从地阶晋入天阶,正是要统合众多平行世界中的诸我,超拔升维,飞升太虚。 而天阶仙神,轻易不履凡尘,很可能也是不想让自身降维。 毕竟一旦履凡,哪怕只是分身履凡,被强行降维分散至诸多平行世界,都意味着不复圆满。 将对后续境界玄妙的些许猜测压在心底,南奕仔细审视他与离皇之间的关系,思虑着自己该如何对待离皇突如其来的救命之恩。 他很快想通,他与离皇,存在着天然的立场冲突。 离皇搅乱局势后,拍拍屁股就重生,根本不管他重生后的这一世,是洪水滔天,还是尸横遍野。 可南奕在此世修行,需要在太平盛世广传真气武道,自然难以容忍离皇毁掉离朝当下的和平秩序。 这是道争,不容南奕退却。 更不说离皇胡作非为的暴虐行径违逆民心,南奕站出来对抗离皇,还能让自己占据大义,稳稳站在道德高地之上。 不过,诚如离皇所言,南奕确实欠了离皇一份救命之恩。 虽然南奕闻言很是错愕,却也不得不承认,若无离皇重生改命,自己应该是难逃死劫。 这份救命之恩,不可完全弃之不顾。 南奕思来想去,只能说最后如是自己得胜,需得饶离皇一命,不诛离皇,却必须得废掉其本命蛊,以及离皇之位。 如此思定后,他长叹道: “君之所言,或许不假。若过得数十年,坎朝国力或将远胜我大离。” “但那是在君之前世,在下夭折之后。” “如今,在下未有夭折,广传真气武道,早已与君之前世大有不同。就算坎朝百业革新、军备革新,最终战场决胜,还是得看将士们的个体素质。” “只要凡人将士亦修我真气武道,未必就会逊于坎朝。” “是以,君若收敛异心,所谓顾虑,绝非无解之难题。” “然而,这些都只不过是君之借口罢了。事实上,君兴兵北伐,分明是怀揣探查之意,故意去刺探坎朝近况与隐秘。” “身为离皇,却以此世之无辜牺牲,换取下一世重生先知,置此世百姓于何地?” “如此行径,世皆难容。如此私心,焉能为帝?” 南奕将离皇的托辞全都驳斥掉,最终断然喝道:“吾今承民意,褫夺君之帝位。望君伏罪认命,从此做个凡人便好。” 语毕,南奕祭出「封神印」,二话不说便以自身法种「无相为相」为引,封掉了离皇本命蛊对应神通「春秋大梦」。 离皇是以特殊手段,强行将玄阶的春秋蝉炼作本命蛊。他要想激发神通「春秋大梦」以重生,需得自身晋至玄阶才行。 南奕猜测,离皇应该是有着类似「朝闻道」这种服食后能临时晋入玄阶,却会很快毙命的诡丹。 如果南奕想坑死离皇,大可等到离皇服食这类诡丹时,方才祭出「封神印」封掉离皇重生手段。 但离皇既然于他有了救命之恩,南奕也就不想着坑死离皇,大大方方地直接封掉「春秋大梦」,绝了离皇见势不妙即重生之念。 南奕祭出「封神印」,念头一动,自身「无相为相」法种便好似融化成了墨水,自体内飞出,覆在了「封神印」印面上。 他再虚空一印,墨水化为玄光,好似变作了网,竟直接罩住离皇,继而融入了离皇体内。 其速之疾,离皇甚至不及反应。 等反应过来,发觉本命蛊的神通「春秋大梦」被封,离皇登时色变。 他万万没想到,南奕不仅轻易看破他重生之依仗,更是还有着封印指定神通的恶心手段。 离皇躁怒道:“好你个南奕,果真是个目无尊上、无君无父的域外邪魔、乱臣贼子,竟敢口出狂言诋毁于朕。” 被南奕封掉重生手段,离皇一时愤然,同样一口道破了南奕穿越者身份,像是在报复南奕之前叫破他重生者身份一般。 只不过,早就知道此世穿越者不算太过罕见后,南奕并不觉得穿越者身份是什么难以见人的天大秘密。 即使被离皇一口道破穿越者身份,南奕也只能算是微有讶意,不以为奇。 而看见南奕面色淡然,离皇愈发愠怒:“在大离,朕就是天。朕的意志,即是大离意志!” “朕昭曰:尔乃离朝叛臣,人人得而诛之!” 怒喝声中,离皇催动天赋「君命社稷」,直接干涉离朝气运,褫夺南奕官身,将南奕身份定性为乱臣贼子,进行清算。 奈何南奕只有个文部教化司的闲职官身,且并未着重于借助官身来辅助修行。 离皇强行给南奕定罪清算,看着声势浩大,其实也就让南奕损了三十余日的道行,根本无伤大雅。 甚至因为「均仙索」相连,均衡修为下,南奕这会儿才折了十来天道行对应的修为。反倒是离皇自己,在合体狐千却的眼下,相当于折了二十多天道行对应修为。 离皇反应过来,更加震怒。 ———— 国庆期间,老人被车撞了,琐事处理各种闹心。 然后国庆回来上班,正职工作的活,最近又疯狂扎堆,堆在一起根本做不过来,基本每天都得加班。周末又还要考试,还没看书,各种意义上的多事之秋。 思来想去,反正都扑街了,只能先忍痛放弃这个月全勤。 毕竟得优先顾好本职工作。 这个月后续更新,可能会有点随缘。 我尽量争取保证日更2k吧。 毕竟我也怕一旦断了,找不到状态就捡不起来了。所以会尽量保证更新。 然后再度重申一遍,本书不会太监。毕竟主要靠的是本职工作吃饭,而不是靠稿费吃饭,所以一开始写书就没选择主流白爽文题材,而是写更偏中老白读者的故事。 这种情况下,至少坑品还是能保证。 至少三百万的剧情规划,目前才九十万多点,还处于剧情前期,慢慢来吧。 希望11月不会太忙,捱过10月这个多事之秋先。 章百八 奔流到海不复回 离皇震怒,神色冰冷,不再多言,准备直接手底下见真章。 他大手一挥,「同戈」神通直接变化为「万剑归宗」,挥洒出万千剑气,如奔流一般涌向南奕。 「同戈」,可以同调他人攻伐神通,说白了就是原样模仿。或许失之灵性,在施展操控时会不够精妙,但仅论攻伐威能,并不逊色。 而且,「同戈」还可以将同调神通记录下来,随时调用或切换,用一个九宫法种位,展现多种术法神通之神异。 黄阶下品的「同戈」,只能记住一道同调神通。 但黄阶上品的「同戈」,可以记住三道同调神通。 狐千却以前,便同调过李子隐的「万剑归宗」,于此时此刻,被离皇施展出来。 某种意义上,「同戈」有些像「无相为相」和「无相妙法」的结合体。 只不过无相仙门的九大法种中,是以「无相为相」进行专门的复制同调乃至储存记忆,再用「无相妙法」灵活衍化神异。 而「同戈」将同调模拟之效融于一体,强在省了一个九宫法种位,弱在不能灵活衍法,略显死板,不仅不能精妙操控,更是连神通威能,也固定为原神通被同调时的威能,没法如臂使指地随心掌控。 不过威能固定,在离皇看来,不一定是坏事。尤其是离皇不擅斗法,本就做不到精妙操控,自然倾向于弱操控重威能,直接以势压人。 比如眼下,离皇虽只是蜕凡大成之身,却能同调施展出威能仍在蜕凡圆满层次的「同戈·万剑归宗」。 虽说以低御高,在同调施展时略有些吃力,需要蓄力蓄势,但两人适才为争道德高地对辩好一会,足够离皇同调使出「同戈·万剑归宗」。 剑气挥洒如奔流,气势汹汹,甚至比李子隐之前使出的「万剑归宗」还要强。 毕竟李子隐之前,已被「均仙索」均衡修为至蜕凡大成,以彼时修为施展「万剑归宗」,自然比不得狐千却早早同调记录的蜕凡圆满版「同戈·万剑归宗」。 离皇看向南奕,希望在南奕脸上看到吃惊之下的脸色变化。 他觉得,南奕之前均衡修为,同样是在蜕凡大成,才能与李子隐彼时使出的「万剑归宗」周旋片刻,等拖到剑诀威能耗散后,靠着黄阶中品的「擦手纸」来接下剑诀。 而现在,南奕不过蜕凡小成修为,甚至仅比蜕凡入门略高半筹,面对蜕凡圆满版「同戈·万剑归宗」,该不该吃惊?会不会变色? 离皇如此想着,颇为期待南奕惊讶色变的一幕。 但离皇注定要失望了。 「同戈·万剑归宗」,既如奔流,便该有奔流到海不复回,连泡都冒不起一个的觉悟。 南奕眼见「同戈·万剑归宗」来势汹汹,竟不惊反喜,吟笑道:“莫测玄机藏幽深,无相伏法显神威。” 语毕,看着来势汹汹的「同戈·万剑归宗」,刚要近南奕的身,便戛然而止,比之前「秘魔残血剑」遭受压制上来就折去四成威能还要来得惨。 却是南奕施展「无相伏」,将离皇剑诀化解于无形之中。 而这,还是南奕头一次在与人斗法时,成功施展「无相伏」破法,展现出无相弟子之风貌,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或者以彼之道封彼之术——两相结合,正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天可怜见,南奕自拜入无相仙门,除去融了「无相真解」的「洞真」,与人斗法,不是靠「天子剑」借法,便是靠「全愈」硬耗,硬是开辟新道,没能发挥文抄公本色,展现无相仙门武抄公风貌。 这主要是因为南奕气运加身,兼劫数加身,一直有些身不由己地遭遇强敌,没能碰上虐菜机会。 养气期时,正常仙门的三门基础术法,都不擅斗法,难以用上。 蜕凡期时,虽新增三门核心术法,却需灌溉灵性以蕴养法种。在法种阶秩未蕴养至黄阶上品时,面对蜕凡之敌,只能说难堪大用。 是以,一直没碰上虐菜机会,只遭遇强敌的南奕,竟至今未曾凭本身本领,成功施展「无相伏」破法。 直到遭遇离皇,见离皇施展出「同戈·万剑归宗」,南奕方才眼前一亮,不惊反喜。 为此,一向不喜在斗法之时开口多言的南奕,甚至难得一见地吟诗一句,以纪念此幕。 其实要说强敌,与狐千却合体,且有「龙气法禁」庇护的九尾离皇,纸面上的实力,同样可称强敌。 奈何离皇前世虽然入道,却一直没怎么与人斗法。如今入道,短短数日便从凡人之身变为操控蜕凡大成之修为,能保证不手忙脚乱,都已是离皇前世经验加持。 想要在斗法上有什么好的表现,却是不大容易。 也就是南奕不知道离皇的小心思,不然南奕肯定会锐评一句:“离皇此子类我,却不擅斗法。” 离皇以势压人,为对付蜕凡小成的南奕,上手便是一记蜕凡圆满版的「同戈·万剑归宗」,不能说完全没道理。 但前提是南奕并非无相弟子。 换作别的仙门弟子,要么不擅斗法,要么习惯以硬碰硬,若无诡器助战,在修为不如下,都拿离皇剑诀没太好办法。 奈何南奕乃是无相弟子,最重眼力劲;若遇斗法,也最重精妙,讲究一个灵活制敌。 蜕凡期,甭管是蜕凡入门还是蜕凡圆满,都对应的是黄阶上品。 而南奕「无相伏」一术,正于近日蕴养法种至黄阶上品,不存在阶秩之压制。 此前李子隐几度施展「万剑归宗」,早就让南奕摸清了剑诀路数。 只是李子隐还有着「天生剑心」在身,御剑精妙。南奕并无把握百分百成功破法,方才一直克制着不曾施展「无相伏」。 而离皇施展「同戈」,若是同调别的神通都还好,会使南奕有个“解法”过程。 可离皇同调「万剑归宗」,南奕早有“解法”,竟颇为难得地直接施展出「无相伏」。 加之「同戈·万剑归宗」威能虽强,却失之精妙,在操控时略显死板,竟叫南奕「无相伏」一下便给破掉,成功完成「无相伏」斗法首破之成就。 「无相伏」之效,乃破法反制。 若得破法,即生反制。 当离皇剑诀被南奕「无相伏」破掉,他登时感觉一股异力在体内同时绽放,以爆炸之威,镇伏体内法力运转。 法力一滞间,离皇看向南奕,却见南奕脸上吟诗浅笑,眼神却满是冷意,得势不饶人一般,猛然爆发。 诚然,离皇有着「龙气法禁」庇护。一应外力,想要近离皇的身,首先便要折去四成威能。 但只要威能足够强,哪怕折去四成威能,也同样强势。 所以,「秘魔舍身剑」,斩! ———— 明天考试,还没看书,先赶一章,希望能过 章百九 恩义两难君臣斗 早前剑斩林夜,南奕便是以「梦蝶」之术召唤无双城独孤剑,然后借独孤剑之手斩出「秘魔舍身剑」。 那是一条命下的第三剑,即最后一剑,让南奕服下了「长生葫芦」六月孕育的长生道果以替命。 而南奕全新之命的第一剑,是适才用来硬撼南君悦的「元始真雷」。 现在,南奕又斩出了第二剑。 他将郭来、燕青云、宋忠、裴清雪的法力借来,尽数灌入「秘魔舍身剑」中。 剑光煌煌,神威赫赫,甚至让宫门外隔空观战、看出「秘魔舍身剑」乃是舍命手段的百官,忍不住嘀咕道:“南奕此子,是真拼命啊。” 但为了保住「无相伏」拿下的优势,南奕是不得不拼命。 只因煌煌剑光,好似烈日下的冰淇淋,未及离皇,便在融化。 原本难以定量的黄阶极限威能,折去四成,便只相当于李子隐此前斩出的「天罚」剑诀。 强固然还是强,却不再具备接近超模的压制性优势,不至于无法应对。 离皇眼下修为终究强于南奕,仅过数息,便强行挣脱「无相伏」带来的压制,使法力重新流动起来。 虽略显仓促,却仍旧在「秘魔舍身剑」剑光彻底及身前,激活了一样护身宝物,堪堪接下剑光。 南奕很遗憾。 若离皇不是离皇,没有「龙气法禁」庇护,一剑即能了结离皇。 对于棘手之敌,能用三分之一条命强行换命,南奕觉得还是挺值。 离皇则是狼狈之余,面色亦显阴沉。 身为离皇,正常来说,一年方能从皇室禁库中拿取一样奇诡异物。 离皇靠着重生先知,用了些手段,虽成功预支了不少奇诡异物,却多是用在了算计画诡阁上,如迷狐香、假丹、「君子状」、「卖身契」等。 余下之物中,有着护身保命之效的,屈指可数。 冷不丁就被南奕耗去一件,离皇心里着实不满。 好在离皇眼中,南奕用此等灌注全身法力的舍命手段,乃是孤注一掷之举。 常人固然是难以抵御,但一旦成功撑过去,南奕便如待宰的羔羊,再难有反抗之力。 念及此,离皇总算是略微去了几分心中郁气。 他抖擞精神,踏步而出,竟主动奔向南奕。 不过,虽看着南奕似是力竭,也知南奕斩出「秘魔舍身剑」乃是灌注大量法力,离皇却不信南奕会丁点法力都不给自己留。 离皇不敢小觑南奕,仍旧颇为郑重地在奔跑时施展「幻灵」之术,一口气唤出了六个幻象分身。 然后离皇本体及分身,双手并拢,只竖起食中二指,一同施展「同戈·戮魔陷阵击」,以指化剑,激荡璀璨剑光,直冲南奕。 这是戮魔仙门的一记攻伐之术,需要近身施展,并不能隔空远攻。 但相对于其它可以隔空斗法的攻伐神通,本术除去锋芒更盛外,还有着陷阵友军越多,相互加持下威能越强的神异效果。 简单说,于戮魔弟子而言,本术最适合用来进行正义的围殴。 而狐千却同调这一神通,则是因为她「幻灵」之术生成的分身,不仅具备一定的智能,更是能与本体施展同样的术法。 两项配合下,一人即可结伙,独自进行正义的围殴。 在「同戈·万剑归宗」被南奕「无相伏」破掉后,离皇几乎没怎么犹豫,便果断选择施展「同戈·戮魔陷阵击」。 然而,离皇虽防着南奕不曾力竭,却怎么也没想到,南奕灌注进「秘魔舍身剑」的庞大法力,乃是借取自他人。 甚至于,南奕故意装出力竭模样,正是为了给予离皇痛打落水狗的信心,主动引导着离皇选择施展「幻灵」之术,并「同戈·戮魔陷阵击」。 依靠「洞真」获悉离皇底细,知道离皇具体有着怎样的斗法手段,南奕换位思考后,故意制造于离皇而言几乎不需要犹豫的特定术法出手机会,也就是局部最优解。 离皇不擅斗法,心眼不多,便果如南奕预期那般:眼见南奕力竭,似只余游走周旋之力,便在展开分身之后,施展「同戈·戮魔陷阵击」主动攻向南奕,意欲围殴南奕,叫南奕无路可逃。 此外,当离皇欺近南奕,南奕体表一直缭绕的琉璃净火之气焰,即「全愈」天赋,甚至都在「龙气法禁」压制下,突然变得萎靡数分。 离皇见状,心中喜意更盛。 但离皇还来不及高兴太久,南奕便猛地爆发,借法苏光,施展「玄黄浊世」,展开一道法域。 在离皇此时的一身神通中,南奕最头疼的,便是其保命神通「虚闪」。 此术避实就虚,闪烁其间,可彻底虚化闪避物理攻击不说,还附带有短距闪现之效。 这意味着一旦见势不妙,离皇随时可以跑路。 若离皇不顾面皮地从正面斗法转为捉迷藏躲猫猫,南奕再是有着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轻松拿下离皇。 所以,「虚闪」必须封掉。 可「封神印」又得用来封禁春秋蝉的本命神通「春秋大梦」。 南奕只好打起了「玄黄浊世」的主意。 「玄黄浊世」的神异,直白点说就是决斗领域,展开一方法域,禁绝内外。 同时浊气充盈,重力翻倍,还能压制“虚化”程度,几乎完美克制「虚闪」之术。 然而,南奕若是主动近身攻向离皇,离皇肯定会谨慎地选择拉开距离。 所以南奕干脆反其道而行之,趁着斩出「秘魔舍身剑」,借取郭来等人的法力,装出一副自己灌注大量法力出剑,几近力竭的虚弱模样,诱得离皇主动来攻。 等离皇当真逼近,看似力竭的南奕,一朝暴起,即是展开「玄黄浊世」。 但见玄光横掠,浊气翻腾,瞬间展开一道法域罩住了离皇。 法域之中,甚至连天光照耀都似在一瞬间生出紊乱,突然就暗了下来,变得朦胧而模糊。 这正是: 恩义两难君臣斗,刀剑交加术法危。 局部最优不二解,离皇妙法逞玄奇。 心思暗伏无遗策,南奕原来智计随。 可叹人心多变化,不许天启号先知。 ———— 章百拾 玄黄浊世戮魔斩 「玄黄浊世」展开,周遭被笼罩的区域内,浊气弥漫,重力激增。 甚至连光线,都似变得有些朦胧而模糊。 欺近南奕身周不远的离皇,瞬间感到步履沉重如陷泥沼,不复平时灵敏不说,连原本一往无前的前冲之势,都略有些走样。 但身子一沉间,离皇心中更是一沉。 他意识到,南奕竟是装作力竭,故意诱得他主动来攻。 这浊气翻腾的「玄黄浊世」,几乎彻底克制「虚闪」之术。 加之光线朦胧,对周围环境掌控力大减、心生陌生之感的离皇,明白自己恐是遭了南奕算计,陷入其陷阱之中。 不过,陷阵之志,有进无退。 除去正义围殴带来的加持外,愈是身陷陷阱而不动摇,「戮魔陷阵击」的威势,便将愈盛。 是以,离皇心中虽然一沉,手上剑诀却丝毫不乱。 趁着南奕忙于展开「玄黄浊世」,离皇及其六位分身,合计七道璀璨剑光,愈发狠辣地攻向南奕。 虽说分身同步施展之术法,威能会骤降一半,但以「戮魔陷阵击」进行围殴,气机勾连下又会相互加持,一增一减,最终仍旧相当于约莫七位蜕凡大成修士齐攻南奕。 南奕想展开「玄黄浊世」封禁离皇退路,就必须要吃下离皇近身围攻、避无可避的「同戈·戮魔陷阵击」。 离皇内心咬牙:他就不信了,南奕再是有所算计,还能将七道剑光全都拦下不成? 离皇故意略微错开七道剑光剑斩南奕的时间,分出先后。 就算南奕祭出护身宝物,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地接下全部剑光才对! 而戮魔仙门的攻伐神通,全都附有标记之效。 只要南奕中剑,哪怕只是中了一剑,都会染上一层“缉魔标记”。 若“缉魔标记”累计九层,更是会变为“诛魔标记”,可以针对性地施展「戮魔绝仙斩」,即有着直死之效的必杀剑诀。 而狐千却「同戈」神通同调记录的第三道攻伐之术,正是「戮魔绝仙斩」。 离皇不需要南奕身中九剑来叠“诛魔标记”。 只要身中一剑,离皇都能将曾经特意预支的诡器「诛魔令」用掉,将“缉魔标记”直接转为“诛魔标记”,进而施展「同戈·戮魔绝仙斩」。 离皇心中发狠,在陷阵之志下,全力剑斩南奕,并做好了先斩碎南奕护身宝物、再斩南奕的心理准备。 然而,离皇的心思,逃不过南奕的预估。 虽然南奕不知道离皇有着诡器「诛魔令」,可仅凭「同戈」神通同调记录有「戮魔绝仙斩」,南奕都会避免染上“缉魔标记”。 由于“印记”、“标记”等状态,不属于异常,无法被「全愈」天赋祛除,南奕并未考虑只祭出护身之宝、防御之器。 因为在展开「玄黄浊世」的同时,南奕就算早有准备,亦只能勉强分心三用,于须臾之间再祭出两件诡器。 可一件护身防御之器,最多撑住离皇三剑,即会被打破打崩。 哪怕两件,也至多撑住六剑,还是会中离皇至少一剑。 南奕不想去赌「同戈·戮魔绝仙斩」的直死必杀之力究竟有多强。 为封住离皇退路而暗中引导斗法节奏的南奕,早有思虑,在祭出一件护身宝物硬接前三剑的同时,祭出了诡器「纯火焚金罩」。 「纯火焚金罩」,曾为魔修陆少煌所有,几度辗转,方才落入南奕之手,并由南奕请得炼器师修复此器。 此器,隔绝内外,自成一域,能将外来伤害统一转化为火焚五脏六腑之伤。 虽然会添上一笔金钟震鸣之伤,即受伤更重一成,却能免疫外来伤害附带的诸多神异效果。 是以,「纯火焚金罩」并非防御型诡器。 但它看起来像。 离皇攻破南奕祭出的第一件护身宝物后,攻势不减,继续冲向南奕,剑刺罩住南奕的「纯火焚金罩」。 刹那间,金钟震鸣。 离皇讶然发现,剑光刺入金钟,竟全无阻碍。 没有阻碍,也就不是防御之器。 甚至于,剑光刺入金钟的同时,好似在南奕体内炸开,威能反倒更强了一成。 第一剑,南奕五脏六腑尽数焚灭成灰。 第二剑,南奕腹部彻底焚烧出一个空洞。 第三剑,南奕上半身焚灭成灰。 第四剑,南奕全身都焚灭成灰,只余一副骨架。 以蜕凡小成修为,纯凭肉身硬接相当于蜕凡大成修士的全力四击,外加「纯火焚金罩」本身还会加重伤势,南奕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倒也正常。 换作寻常修士,此时合该毙命。 这也是离皇不管不顾「玄黄浊世」,闷头咬牙继续直攻南奕的底气所在。 但南奕并不是寻常修士。 只余骨架的南奕,身上依旧缭绕着琉璃净火,以「全愈」天赋及「长生」天赋继续吊住性命。 然后,他借法苏光,竟在收回「纯火焚金罩」同时,施展起「玄黄天」,主动融入法域。 南奕原本还剩骨架的身体,登时消失。 离皇则在这时,方才反应过来:南奕伤势虽重,几乎濒死,却并未身染“缉魔标记”。 偏偏南奕有着「全愈」天赋,只要不是当真死了,就算濒死,缓过一阵后,其实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所以要想诛杀南奕,就必须抓紧时间,趁他病要他命,稳住战果之余,设法将濒死的南奕彻底打死。 然而南奕这时,施展「玄黄天」身融法域,离皇便是想攻南奕,也难以下手。 一边施展「观玄」审视「玄黄浊世」之法域,离皇一边冷声笑道:“好好好,当真是好算计,料敌先机,行云流水。” 虽然心中气恼,但离皇不得不承认,南奕战斗才情远在他之上,一番交锋,几乎是完全牵着他鼻子在走。 初时尚不觉得,此时略一回味,离皇当即恍然:南奕恐将「无相真解」融了不少瞳术神通,神异非凡,更胜狐千却之「观玄」,几乎完全控制了斗法节奏。 只是,离皇仍旧小瞧了南奕。 他以为南奕硬接「同戈·戮魔陷阵击」,再施展「玄黄天」身融法域,是仗着目力于刀尖上跳舞,似危实安,只想着以「玄黄浊世」封禁他退路。 要接下来再做交锋,短兵相接,方是见血之时。 但其实,南奕的一套连招,并不止于「玄黄天」身融法域。 ———— 章百拾一 天子剑剑斩天子 南奕施展「玄黄天」,身融法域,是为了避免重伤濒死下被离皇趁势补刀。 但身融法域的同时,南奕并未急着全力催动「全愈」以自愈,而是借法洛无极,以适才焚灭的全身血肉为祭,施展「血债誓斗」。 「血债誓斗」:血债血还,九世犹复——以自身血肉为祭,锁定“血债”目标;后续对其复仇时,可根据血债强度,在一定程度上无视一切形式的防御、抵御、压制等。 无视防御,若用游戏名词来理解,可以说是术法穿透。 无视一切形式,则意味着包括「龙气法禁」庇护之压制,同样会被「血债誓斗」无视。 而南奕全身血肉皆焚灭成灰,可谓是十成十的血债强度,即「龙气法禁」原本会折去南奕攻伐神通四成威能的庇护之压制,会被「血债誓斗」全数穿透,形同虚设。 毋庸置疑地说,这就是一门纯为攻伐而生的辅助之术,出自洛无极转修的星君传承《宁元斗天心经》。 很显然,玄黄星君与宁元星君分别押注苏光跟洛无极,正好让南奕通过「天子剑」借法,先封禁离皇「虚闪」之退路,再瓦解离皇「龙气法禁」庇护之依仗。 但《宁元斗天心经》中,最针对离皇的术法,还不是「血债誓斗」,而是「罪业死斗」。 「罪业死斗」:罪业滔天,人莫敢忘也——清算目标业力,造成额外伤害;同时引爆目标未结因果之恶果,催生劫数。 或许,离皇在此世只是刚刚下旨兴兵北伐,尚未正式掀起战火,还没积累太多业力与恶果。 然而,离皇重生,实是带着上一世的业力、恶果乃至心魔一起重生。 这些业力、恶果如蒙迷雾,不在明处,可称隐秘。寻常黄阶修士,窥不破离皇隐秘,自然看不出离皇有此弱点。 奈何南奕主动催使玄阶下品之「洞真」,不再隐藏自身瞳术神通之神异,登时摸清离皇跟脚。 虽然,他看不清离皇前世的具体经历,但他看得出,离皇身上有着若隐若现的浩瀚业力与恶果。 若隐,是因为这些业力、恶果,在此世并无凭依,隐秘不显,深伏潜藏,很难被黄阶手段发觉或利用。 若现,则是因为这些业力、恶果虽无凭依,却在此世有着与凭依对象基本对应的存在,即所谓的平行时空同位体,仍旧隐约有着痕迹脉络,并非完完全全的一身清净。 换作旁人,哪怕知道离皇底细,多半也拿离皇没辙。 就好比前朝的剑,斩不了本朝的官。 离皇前世的罪业,深伏潜藏,隐秘不显,也很难在此世进行清算。 别说是寻常修士的黄阶手段,哪怕动用缉罪司玄阶下品的「洗心革面刀」,检索不到离皇前世罪业,威能亦不会太强。 但南奕可以。 检索不到离皇罪业,是因为其罪业尚无凭依,查无实据。 可只要让相关因果成功缔结,即可为其罪业生成凭依,进而清算罪业。 所以,你们“看”不见,,我便来帮你们“看”见! 身融法域、缓过一息的南奕,自陶知命处借法「无相合」。 然后,「天子剑」+「无相合」,于冥冥之中,勾连所有看过南奕、乃至于习练过真气武道的平民百姓。 上一次,南奕如此施为,是要替死后无法发声的南天城百姓,主动代言,自公冶青天手中夺回百姓命格。 而这一次,南奕是要百姓们“看”到,与他们性命息息相关的、另一平行时空的恩怨因果。 所以,「天子剑」+「无相合」+「洞真」,三术齐施! 浑浊法域中,虚空震荡似长吟: “昔者固死,今者惧乎?君要民死,民愿死乎?民不畏死,死国可乎?” 这一刻,南奕以自身「洞真」天赋作为中介,于冥冥之中,向成百上千万的广大百姓,转播离皇隐秘至极的前世罪业。 原本,「洞真」天赋难堪重负,会使南奕双眸渗出血泪。 但现在,南奕身融法域,血泪流淌,好似在法域内下起了血雨。 而血雨下,离皇脸色骤变,能感觉到冥冥之中,他正变得万众瞩目,好似前世罪业被曝光。 他勃然大怒:“逆臣安敢!” 在南奕三术齐施间,离皇也在施展「观玄」,反向锁定了南奕气机。 他立即抬手,点出一道「造畜」之灵光,循依气机飞向南奕。 在南奕身融法域,无法直接施展剑诀进攻时,离皇只能寄希望于「造畜」神通压制住南奕,打断南奕施法。 只是,南奕一眼扫去,竟丝毫不加应对。 等灵光加身,原本身融法域的南奕,不仅被「造畜」神通揪出身形,更是在被被迫向牲畜转变。 但除去「全愈」天赋在被动抵抗着「造畜」之变化外,南奕竟全然不顾自身变化,选择了趁机借法,齐施「血债誓斗」+「罪业死斗」+「秘魔舍身剑」。 南奕并未借法洛无极本身的攻伐神通。 因为再强的攻伐神通,只要是正常手段,就不可能比「秘魔舍身剑」这类舍命手段强。 他只需借法「血债誓斗」与「罪业死斗」辅以攻伐,为「秘魔舍身剑」进行加持即可。 不过,接连两次三术齐施,外加还在同时维系的「全愈」与「玄黄浊世」,本就重伤的南奕,着实难堪重负。 之前只剩一身骨架的南奕,此时只勉强重新长出脑袋上的血肉。 他服下「长生葫芦」七月孕育的长生道果,仰天长嘶:“君之视民如牛马,民之视君如寇仇。” 语罢,剑出。 原本如风中残烛的残躯,强行自白骨中压榨出血气,裹挟着一条命下的所有命力,尽数灌入「秘魔舍身剑」中。 加之「血债誓斗」之加持,本该煌煌明亮的剑光,亦似染上血色,变得有些妖异。 而且,舍身一剑下,原本还在压制南奕、欲将南奕变作牛马牲畜的「造畜」神通,登时破掉不说,还反过来滋长了「罪业死斗」之神异。 毕竟,于百姓而言,给人当牛做马,生生世世不得翻身,绝非什么善果。 既非善果,便将更加刺激「罪业死斗」引爆离皇罪业恶果之效。 被暂时封掉「虚闪」之术的离皇,无可奈何,只得祭出护身之宝,一个手掌大小的金身塑像——「免死金身」。 「免死金身」:气运不绝,大难不死——只要灌注气运,即可免死免伤。 而离皇天赋「君命社稷」,又可以化王朝气运为己用。 两相叠加,即是离皇护身保命的底气所在。 但见,「免死金身」大放金光,形成一个金色护罩,将离皇牢牢护住。 「秘魔舍身剑」斩在金色护罩上,虽然快速且剧烈地消耗气运,却无损护罩中的离皇分毫。 只是,离皇尚不及松口气,便见血色剑光上的血色,竟开始浸染由王朝气运所化的金色护罩。 王朝气运,乃王朝教化下的人道气运。 而所谓人道气运,则是人心愿力之汇聚。 人心思治,遂能聚势汇运,称作人道气运。 正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既是人道气运,便注定人心向背才是根基。 离皇是可以强行调动王朝气运,化王朝气运为己用,尽显君王霸道本色。 但他的依仗,所谓天赋神通「君命社稷」,充其量不过是有着王朝气运的使用权罢了。 只有百姓,也唯有百姓,才能真正代表王朝气运的所有权。 当李鬼遇到李逵,面对源自百姓的罪业恶果之清算,离皇再是强行调动王朝气运,亦无济于事。 但见,「免死金身」所形成的金色护罩,不过数息,即被血色浸染瓦解。 离皇一脸的难以置信,兀自惊呼:“朕乃离皇,天命在身,岂会就此倒下!” 借着长生道果替命之力,全身开始长出血肉,却仍旧没有长出皮肤,宛如血人的南奕,掷地有声道:“失却人心,背弃百姓,天命又如何?” “人若不能胜天,顺天应命,只会泯然众兽。今人族独尊,便已说明:自古及今,人定胜天。” “所以,请君赴死谢罪!” 轰然声中,南奕催动「秘魔舍身剑」,彻底斩破「免死金身」,剑斩离皇。 离皇一脸悲愤,犹自觉得不服,不理解南奕凭什么能斩破「免死金身」。 但他再是不服,面对当头剑斩,为保自身性命,亦只能忍痛使出最后的保命手段,或者说,替命手段。 “喳!” 春秋蝉猝然长鸣,自离皇体内飞出,接过离皇本身的气机,主动撞上「秘魔舍身剑」。 本命蛊,既曰本命,自该替命。 这一刻,生死刹那,离皇下意识地唤出了春秋蝉。 春秋蝉本该是玄阶奇虫。 但离皇为了将春秋蝉炼作本命蛊,早就将其暂时封印压制至黄阶。 面对黄阶极限威能的血色剑光,有着玄阶本质的受封印春秋蝉,堪可替离皇接下「秘魔舍身剑」全部威能。 “喳!” 春秋蝉猝然长鸣,声音凄厉,转瞬竟成了绝唱。 而当春秋蝉身子炸为飞灰,离皇再也忍不住,猛地咳血。 伴着血沫被咳出,离皇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似为之一折,像是直接苍老了十岁有余。 因为,离皇咳出的不仅是血,更是他模拟重生、入道修行之念想。 这一刻,离皇心态彻底崩了。 就算合体狐千却下,离皇有着蜕凡大成修为,依旧强于南奕,离皇也失去了斗志。 一来,只要南奕继续拼命,继续施展「秘魔舍身剑」,离皇知道自己应付不了。 二来,没了春秋蝉重生之念想,依靠魔修手段入道的离皇,自知自己哪怕成功逃离,修行之路亦注定走向死路。 若是没能逃掉,等南奕废掉他的修为与天赋,更是会再一次沦为凡人,还是失去皇位、沦为罪人的凡人。 于离皇而言,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是以,咳血之后,离皇猛地仰头,癫狂长笑:“好好好,当真是好算计,吊民伐罪不说,竟连春秋蝉也给算到,逼着朕放出本命蛊以替命,绝了朕重生之念想。” “但南卿,这也会在你的预料之中否?” 长笑声中,纸面实力依旧强于南奕的离皇,刚刚还下意识唤出春秋蝉挡枪替命的离皇,竟放弃了继续斗法,直接自乾坤戒中取出一玉瓶。 玉瓶中,盛放着一枚诡丹,名唤「朝闻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 “南卿,朕虽死,却绝非死于伱之手!” “朕乃大离之皇,天命在身,就算是死,也是死在证道之路上!” 离皇仰天长笑,气息猛地疯涨。 他的身体在脱水,在萎缩。包括附在离皇身上的九尾狐千却,亦发出哀鸣,在一起变干枯。 但离皇神魂却似与天地之间建立起某种联系。 有着丹药之力护持神魂,离皇感受着天地的脉动,尽窥法则之玄妙。 渐渐,他身上气息变得异常凝聚,仿佛将周围源炁全数引到一处,形成一片浩渺的能量旋涡。 旋涡转动,离皇身体亦随之变化,散发出金色光焰,光耀而又夺目,并且变得越来越高大,就像是光之巨人,卓立于离宫之中。 这一刻,离皇每一次呼吸,不仅牵动着离宫内外所有人的心弦,更似天地随之律动,叫人不得不将目光投向光之巨人。 然后,万物沉寂之中,离皇睁开了双眸,朗声长笑: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哈哈,原来如此,朕悟了,朕悟了!” 狂笑声,在整个离宫回荡。 但光之巨人的身躯,亦开始化作万千光点,要星散于天地之中。 不过,就在其星散之前,离皇终于自“闻道”状态回过了少许心神。 光之巨人的离皇,向下俯视,看向南奕。 南奕面色无悲无喜,只默然昂首,似是在目送离皇。 离皇突然笑道: “南卿,你说你广传真气武道,就算坎朝百业革新、军备革新,也不必惧之。” “那就让朕好好看一看,未来,是否如你所述。” “现在,朕以天启帝之名,昭告天下,特封汝为大离国师,传真气武道,扬我大离国威。” 说话间,离皇催动「君命社稷」,加持自身口谕,明传离京百官。 及至语毕,组成离皇光之身躯的万千光点,彻底星散于天地之间。 ———— 周一下村跑撂荒地,周三才忙完,还在村上过夜了两天,唉……只能说多事之秋,毕竟现在连兵部、礼部、工部、户部尚书,都全寄了 章百拾二 国不可一日无君 一番鏖战,自八月十八日的下午,战至十九日的凌晨,也就是深夜时分。 原本,夜深灰雾浓,再加南奕施展「玄黄浊世」,离宫之中,是颇为昏暗,只偶尔有些术法神通的灵光闪烁。 但随着离皇服食「朝闻道」,万道源炁,也就是灰雾,被牵扯着形成一片浩渺能量旋涡,却使天穹为之一清。 在这清朗天幕下,离皇化身光之巨人,与天穹交相辉映。 然后,光之巨人,化作了万千光点,不再聚成人形,漫天飘洒,如繁星般闪烁着,将天幕映照得更加明亮而神秘。 此时此刻,几乎全京城的百姓,自白天观战到现在,都没有睡觉。 他们听到了离皇死前最后一道口谕,也目送着离皇身躯星散于天地之间。 但他们全都处于茫然无措的状态,因世界观被突兀颠覆,尚且不能回过神来。 如是往常,按照离朝的习惯,将由武安司出手,借取王朝气运来修改百姓记忆。 但现在,离皇崩,而新皇未立,根本无处获取授权来借取王朝气运。 而且,武安司司长伍长安,此时也无心在乎离京百姓是否得窥世界真相,只想着立即赶入宫中。 其余文武百官,也差不多同此心思。 东凌天只稍微拦了拦,便不得不收回十二金钗,放弃拦截不再走过场轮流闯阵的文武百官。 不过离皇颁布的最后口谕,赐封南奕为大离国师,实是绝了文武百官卸磨杀驴、反过来诛杀刺客南奕的可能性。 东凌天因此,只稍微拦了拦,待南奕缓过劲来,伤势于「全愈」之下不断好转,即撤下了十二金钗销魂阵。 南奕并未管离皇陨后才姗姗来迟的文武百官。 离皇的最后口谕,只能算口谕,或者说一份提案,并不能就此令南奕当真成为大离国师。 须得文武百官皆无异议,且在正式谕旨上加盖离皇玉玺,才能让南奕真正受封大离国师之位。 但离皇以「君命社稷」加持口谕,令文武百官不会上来就表示反对的同时,也相当于洗去了他之前安在南奕身上的乱臣贼子之身份。 简单说,离皇将死之时,没有将南奕定性为刺客,反倒将南奕推为了大离国师候选者。 如此一来,离皇实是绝了个别官员可能打着为他报仇名义来找南奕麻烦的可能性。 南奕看在眼中,默然无语。 离皇乃是他的救命恩人。 虽然这份救命之恩,于南奕而言,来得甚是突兀,但南奕也确实决定承了这份恩情,在斗法时有所保留,并未将离皇往死里打,只是想着废掉离皇重生之手段。 但离皇心高气傲,没了本命蛊春秋蝉,根本不愿接受泯然凡人之未来,毅然选择死在闻道之路上。 南奕对此有所预料,却也只能目送离皇闻道而崩。 因为气运之争、立场之争下,注定了他与离皇,只能有一个最终胜者。 他可以约束自己不杀离皇。 却不能替离皇决定接受泯然凡人之未来。 只是南奕没想到,离皇在死前,竟会为他翻案,推选他为大离国师。 原本做好离皇崩后立马跑路之准备的南奕,因此改变计划,没有直接一走了之。 他收回「玄黄浊世」,自乾坤戒中重新取出一套衣物穿在身上,只保留「全愈」天赋所化琉璃净火缭绕体表以恢复伤势。 南奕没有说话。 当先赶入宫中的一众官员,面面相觑,也没有说话。 他们主要是不知道说啥。 恭贺南奕成功刺杀离皇? 虽然百官暗地里赞助了不少奇诡异物,但名义上,作为离朝臣子的他们,不适合作此恭贺。 指责南奕刺君,叫嚣着要为天启帝报仇? 如果离皇没有颁布最后那道口谕,个别官员确实存此心思。 他们倒不是真想斩杀南奕为天启帝报仇,而只是想着以此名义,抢夺一部分名望。 后续,随着南奕刺君事迹传开,其名声必将大振,进而牵引百姓散逸灵性,或蕴养法种,或增长道行。 个别官员,就有心蹭一波热度,为自己炒作名望。 不过离皇一道口谕,却是绝了这些人的小心思。 至于说立马跳出来反对南奕受封大离国师,虽然离皇已崩,无力反驳,但「君命社稷」加持不会失效,百官实在不好直接开口反对。 于是,这也不行那也不妥下,明明心中有着千言万语,赶入宫中的文武百官,皆不愿当先开口,便只能跟着南奕一起沉默。 好在,没过一会,最适合打破此时沉默的几位皇室宗老,押着南君悦赶了回来。 显然,被痴愚天魔影响过后的南君悦,状态不佳,并没能从皇室宗老手中成功逃掉。 而当南君悦被带回,重新进入「均仙索」作用范围,在离皇带着狐千却一起闻道而崩后,蜕凡小成修为的南奕,又一次被南君悦拉至蜕凡大成。 不过斗法已毕,虽然南奕还未收回「均仙索」之效,修为变化与否,却是不再打紧。 南奕看向皇室宗老。 皇室宗老先是简单介绍了一番南君悦身份,言其乃是昔年明文废太子之子,同样流淌着皇室血脉。 然后,有宗老说: “国不可一日无君。今天启帝崩,急需再立新君。” “但皇室如今人才凋敝,一直没有灵根天生圆满者入道修行。依我等看,不如让南君悦暂任离皇。” “等有了合适人选,再请南君悦禅位即可。” 百官看向南君悦。 南君悦一脸颓然。说是让他即离皇之位,但君权旁落,别无实权,压根只是叫他负责当种马罢了。 毕竟,子嗣灵根圆满与否,虽不完全取决于父母灵根,却多少有些影响。 皇室宗老也很头疼。 昔年长乐帝夺嫡,大离皇室内斗,导致有资质的皇室子弟死了不少。 抛开由明文废太子强行灌顶入道的南君悦不说,皇室最新一代,就只有正德帝一人灵根圆满。 四年前,正德帝暴毙,由凡人天启帝继承帝位。 结果,天启帝竟折腾出这么多事。 皇室宗老一时间着实不知该将帝位传给哪位年轻皇室子弟,干脆便让南君悦做个傀儡皇帝,专门负责生孩子。 百官没什么异议。于他们而言,只要自己官身不受影响,谁做离皇,区别不大。 如让南君悦即位做傀儡皇帝,使皇权不复强势,百官更是乐见其成。 但南奕并不这么想。 他看向皇室宗老,一字一顿,缓缓开口道:“他是魔修。” ———— 章百拾三 大离国师舍我谁 南君悦,乃是确凿无疑的魔修。 光是其炼制纯阴、纯阳诡丹,就戕害了起码数万稚童之性命。 而为炼制万婴灵丹搜集丹材,七人丹材之累计,保底也会有三四万份。 让此等魔修继承帝位,南奕说什么也不肯同意。 一位名叫卫世黎的皇室宗老开口解释,只是让南君悦做名义上的离皇,负责专心生孩子,算是权宜之计暂时过渡,且会废掉南君悦修为。 等有了更合适的人选,就会安排南君悦禅位,并在禅位后暴毙。 但南奕毫不客气地说:“魔修身份曝光,焉有不杀之理?焉能即离皇之位欤?” “诸位宗老,莫不是想让其他三大王朝,于日后嘲笑我大离,竟让一介魔修即位离皇?” “再者,元字辈的皇室子弟又未死绝。要说过渡,大不了再请一位凡人来做离皇便是。” 几位皇室宗老,面色略显难堪。 除非守住南君悦魔修身份不外泄,否则消息一旦传出,让魔修继承帝位,确实容易惹来讥嘲。 只是天启帝的强势霸道,多少有些令皇室宗老及文武百官生出心理阴影,生怕又来一个惦记君权的凡人皇帝,仗着凡人皇帝之身不惧超凡手段,反过来凭借“规矩”二字限制一众修士。 卫世黎不想和南奕继续这个话题,故意羞恼道:“皇室之事,轮不到你南奕指手画脚。” 南奕淡淡道:“天启帝封我为大离国师,皇室之事,照样可管。” 卫世黎闻言发笑:“你还真当自己是大离国师?不得玉玺加盖之谕旨,及九部百官之附议,就算有天启帝口谕,也只能算是口头举荐你为大离国师之候选。” “但要想实封,伱还差得远。” 没错,有天启帝死前口谕,在其天赋「君命社稷」之加持下,百官确实不好表态反对。 但他们可以选择不表态支持。 只要得不到九部集体表态支持,南奕永远都只是个大离国师之候选。 而在大离历史上,类似的国师候选者,虽仍旧不算多,却也谈不上罕见。 只要有人和时任离皇关系好,且有一定功绩,都有可能成为大离国师之候选,但也仅仅是候选。 是以,在卫世黎看来,天启帝的最后口谕,或许是因惺惺相惜,选择保了南奕一手,不再追究南奕刺杀一事,洗去其刺客身份。 可要论及大离国师之位,南奕却是休想。 正所谓师者如父,大离国师,相当于大离国父。 其地位之尊崇,甚至还在离皇之上。 要离皇及大离九部,全都支持自己头上多出个国父,才能最终成为众望所归的大离国师。 如此苛刻条件,除非功绩盖世到不容他人分说、实至名归的的程度,否则绝难功成。 卫世黎不觉得南奕能当上大离国师。 因为他不觉得九部百官会愿意自个头上多出个爹来。 但南奕觉得,他未必不能一试。 面对卫世黎之不屑,南奕忽起话题道:“时至此刻,燕郡边军,已向坎朝知会战书一事。” “但要到天明,才会向坎朝正式递交战书。” “有这几个时辰缓冲,坎离之战,未必不会有转圜余地。” 闻言,适才不曾发言的文武百官,皆是神色一动。 因为时间拖到了八月十九日,杜衡没法继续压着递交战书一事不告知坎朝。 百官只当坎离大战不可避免,注定劫运弥天,顿感心情阴郁,甚至对南奕与皇室宗老争执南君悦能不能继承帝位一事,都不太在意——反正不管谁当离皇,只要劫运被激发,都会让百官在大战期间,难以破境筑基。 对此未来,百官虽不至于心如死灰,却也确实有几分阴郁沮丧,难具朝气。 但要说起坎离之战尚可转圜,百官立马就不困了,纷纷看向南奕。 百官暗思:战书虽未递交,但事都已经说了,无法反悔不递战书,该如何转圜? 南奕淡淡道:“只要更改战书内容即可。” 闻言,百官面色颇为古怪。 就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战书内容是可以更改,但以国家名义知会了递交战书一事,就没法随便改。 最多把开战时间往后改,避开八月这个特殊月份,也给边军更充足的准备时间,调动粮草军备等。 但战争本身,仍旧是难以避免。 不过百官皆知南奕非是哗众取宠的性子,便按耐性子,静候南奕下文。 “战事虽不可避免,但开战时间,乃至开战形式,皆可改之。”南奕也不故弄玄虚,径直道,“只要更改战书,不兴刀兵,改以武道斗战,佐以真气武道之推广即可。” “就说,我开辟新道,为证大离国师之位,欲广传真气武道于四国百姓,特邀坎朝英杰与我以武斗战。双方只禁超凡手段,余者百无禁忌,且看孰强孰弱。” “若我败尽坎朝群英,望坎君莫要阻我广传武道。” 待南奕说完,百官尽皆动容。 若让南奕实封大离国师,再赌上真气武道在坎朝的传播推广,倒是勉强够得上以国之名义递交战书,不至于太过儿戏。 但百官要想不起战事、不陷劫运,前提是必须支持南奕受封大离国师才行。 不少人迟疑间,礼部尚书司马乾元,当即开口:“先帝大业未半而悟道崩殂,诚可悲也。然战书已交,大离帝崩,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私以为,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轻起刀兵。若南君能以武止戈,平息战事,其功莫大焉,足可为大离国师欤。” “不过新皇尚未登基,谕旨难出,或需南君先行北上,及至凯旋,再设大礼,实封大离国师之位。” 九部尚书中,司马乾元年岁最大,本就是即将破境筑基的修士。放眼文武百官,他亦是最不希望坎离起大战,也最无所谓南奕成为大离国师的。 是以,他直接开口,表态支持南奕。 不过出于礼部尚书的职业素养,司马乾元将实封时间,挪到了南奕彻底平息坎离战事后,并不提前实封南奕。 商部苏光,文部蒋杰,皆作应和。 其他官员,对了对眼神,亦纷纷出声附议司马乾元。 若南奕当真做到以武止戈,百官承情,支持其受封大离国师,亦无可厚非。 如此不过一会,南奕距离大离国师之位,便只差了一道加盖玉玺的离皇谕旨。 压力,随之给到了几位皇室宗老。 卫世黎瞠目,诧道:“我见过恃功务高者,不以为奇。但似你这等厚颜,尚未立功,便想着挟功图名,着实令我开了眼界。” 南奕叹道:“宗老此言差矣。奕绝非好名喜功之辈,适才提议,实是因先帝临终口谕,希望我广传武道,宣扬大离威名。” “若几位宗老觉得此事不妥,大可驳斥于我,不让在下参与其中。” “后续战起,亦与我无关。” 南奕并未说谎。 按他原本计划,刺杀天启帝后,为安全起见,当立即溜走,不与百官照面。 至于坎离大战,亦非他所能左右之事。 但离皇出乎意料地并未追究刺杀之事,而是洗去南奕刺客身份,口谕举荐南奕为大离国师,希望南奕能接好盘,力挽狂澜,解决坎离战事将起这一烂摊子。 南奕因此,方才决定毅然站出来,不再退居幕后,而是以自身约战坎朝群英,取代坎离两国大战,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以武止戈。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受封大离国师,以及诛杀魔修南君悦。 受封大离国师,倒是可以往后推一推,毕竟现在还无新皇登基。 但魔修南君悦,罪无可恕,必须死。 南奕看向几位皇室宗老,目光坚定。 几位宗老气恼,很想冷脸呵斥。 但百官同样目光炯炯地看向宗老们。 司马乾元叹道:“八月,乃司牧之月。先帝妄图八月兴兵北伐,不顾天时,或遭天谴。今南君提议以武止戈,实乃顺天义举,有大恩于百姓、大功于社稷也。” 言下之意:大家都不希望坎离大战,你们皇室,也不要不识抬举逆天而行。 卫世黎冷哼了一声。 但皇室宗老主要是不想再出一个不听话、反过来排挤皇室宗老的强势凡人皇帝,倒也并非非得让南君悦做傀儡皇帝。 面对南奕以武止戈之提议,眼见百官支持,几位宗老传音商量了一番,终是应了下来。 “好,南君悦既是魔修,自该诛之。不过此人毕竟乃是昔年明文废太子之子,有着皇室血脉,当由宗老院进行刑罚,不会交由你来斩杀。” 南奕点头。 他没有当刽子手的癖好,只要宗老院确定会诛杀南君悦即可。 而后,卫世黎竟开口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当今元字辈的皇室子弟中,不知南君看好谁人可以继承帝位。” 南奕微怔,没想到卫世黎竟会征求他的意见。 但他旋即反应过来,他若以武止戈,挟功凯旋,注定受封大离国师。 届时,他地位之尊崇,尚在新任离皇之上。 宗老院也不想和南奕闹得不愉快,眼见南奕势头强劲,能屈能伸,干脆连新任离皇的人选,都问询南奕意见,卖一个顺水人情。 反正,不管选谁都是凡人皇帝,只要不是天启帝这种不知分寸的霸道性子,其实选谁都差不太多。 南奕下意识地想要推脱此事,不做掺合。 但话至嘴边,南奕又改变了心意。 他日功成,他受封大离国师,便相当于大离国父。 如果新皇人选都是由他来定,这大离国师之名,方才名副其实。 思虑片刻,南奕说:“今百业革新,正是国泰民安盛世之象。只要找个性子平和的皇室子弟,与民休养生息,即便什么也不做,也能当个中兴之君。” “在此,我提议汉郡卫元宪继承帝位。” “其人醉心书画,不慕名利,最适合做守成之君。” 南奕与卫元宪,打过两次交道。 主要是楚狂生为南奕造势时,有请卫元宪写文发报。卫元宪吹捧内功武道之余,顺带还吹了一波南奕的直描画技。 然后,卫元宪找南奕请教了一番直描画技的诀窍,不久便触类旁通,有所领会,画了一副别有韵味的形似之画—— 画名《一团和气图》,大抵便是在画中画了三个人,而这三个人凑在一起,形体重叠间各自露出的部分,竟又组成了一个新的人。 此外,卫元宪亦曾找南奕购买过九花玉露丸,服食增寿,无意间摆脱了公冶青天手段影响,逃过一劫。 南奕没和别的皇室子弟打过交道,思虑一番卫元宪的性子,觉得其应该不介意做个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遂作提议。 不过此事还要下来再看卫元宪自身意愿,却需等些时日。 ………… 且说北地燕郡,坎离交界之边境。 在离宫之中,南奕与文武百官及皇室宗老达成共识后,当即便以灵犀蝶联系杜衡,告知更改战书,以武止戈之提议。 而杜衡候在边境,实是一直凭借灵犀蝶与苏光保持联系,关注南奕刺杀离皇之结果。 他希望南奕能在八月十八日了结此事。但毕竟是好几位蜕凡圆满修士护持离皇,南奕虽费尽心思,终究还是拖到了十九日才结束鏖战。 杜衡只能向坎朝知会递交战书一事,约定天明之后,正式越过边境,来坎朝递交战书。 现在,灰雾正浓,天尚未明,杜衡收到了南奕传来的消息。 “迟了,但不算特别迟。” 杜衡说着,取出了尚方宝剑。 此剑,如离皇亲临。 杜衡手捧尚方宝剑,即可代表离皇,更改战书。 毕竟战书是递交给坎朝,又没法以「君命社稷」进行加持,可以强改。 不过正常情况下,杜衡动用尚方宝剑更改谕旨,会使离皇心血来潮,知晓其操作。离皇若是不许,随时可以隔空废掉杜衡所做改动。 但现在天启帝已崩,暂无新皇,却是没人能阻止杜衡娇诏。 等杜衡更改完战书,灰雾渐散,将将天明。 杜衡趁着天明,越过边境,赶往坎朝边军所在递交战书。 但他心中却是在感慨:“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或许,是时候考虑破境筑基,避开凡世后续浪潮了。” 杜衡本是陶知命的同代人。陶知命勇猛精进,早早便晋入玄阶,乃至于又主动跌境重入凡世。 杜衡中规中矩地当官,官拜吏部侍郎,倒也修至了蜕凡圆满。 眼见南奕都开始想着追求大离国师之位,意图于坎离震兑四国尽皆传武,杜衡觉得,自己还是早南奕一步筑基,将吏部侍郎的位置留给师弟们去坐比较好。 ———— 唉,好多书都养肥了,自己都想摸鱼了orz 章百拾四 以武止戈坎离战 坎离震兑,四大王朝,各有各的国情。 离朝对应南洲仙门,推行郡县制,化仙门外门为书院,教化百姓。 坎朝则是推行州县制,分设十四个州。 十一脉月宰道统,各自占据一州,作为教化道场;然后分别与离朝、震朝、兑朝接壤的三州,则是由众多旁门上演百家争鸣。 各州高度自治,一州即似一国,故而坎朝修行界,又被称为北荒梵国。 当然,坎朝各州,于名义上都是以皇室为尊,紧密团结在皇室管辖的雷州周围。 言归正传,与离朝燕郡接壤的,乃是坎朝元州。 杜衡赶往坎朝边军所在,见到了因他提前知会而出现在此的元州州牧元士达。 繁文缛节略去不谈,元士达见到杜衡,直接玩味道:“道友,八月乃是司牧之月,贵朝于此递交战书,未免太过不敬。” 一句话,哪怕看起来并无什么不妥的话,杜衡都心里门清:元士达应已知晓了几日前,离京朝堂之上发生的事。 毕竟离皇兴兵北伐之意图,完全不加遮掩,连带着京城百姓,都听到了风声。 坎朝有使者石洛夫在离京,以及可能存在的细作,自然能将消息提前传回坎朝。 不过,南奕昨天刺杀离皇,乃至今日凌晨离皇已崩的消息,应该没有传回——在南奕动手的第一时间,离京城封城,武安司亦激发守秘法阵,拦截离京内外消息之传递。 杜衡这边有报备的灵犀蝶,尚可与苏光保持联系。其它传递消息的手段,若身份不明,皆会被守秘法阵拦截。 杜衡一边向侍者递交战书,一边不卑不亢道:“递交战书,只能算宣战,提前约定开战时间,又非正式开战。” “只要约定的开战时间不在八月,其实也谈不上对司牧不敬。” 坎朝细作的消息,是传给坎朝皇室后,再由皇室知会元士达。 元士达知晓离皇北伐之心,亦知晓离京城昨日起激发了守秘法阵,至今未撤。 他自侍者手中接过战书的同时,心中转念:「哦?开战时间不在八月?看来离京城中,果有变故。」 然后,他摊开战书仔细一看,突然怔住。 “有大离国师之候选,名南奕者,欲传其真气武道于坎朝,将于九月十五日北上,周游坎朝十四州。此行,特邀坎朝英杰比武斗战,纯以凡世手段分胜负、论高下。” “若胜,则望坎朝大开方便之门,允许真气武道传于北荒。” “若败,离朝推广蒸汽技术,将注明发扬蒸汽技术者,乃是坎朝贾德宁道友。” 元士达念叨出声,满是疑惑。 改开战时间倒也罢了,毕竟从八月改为九月,乃是应有之举。 可细作说好的兴兵北伐,突然变成大离国师北上访坎,以武斗战,还是个国师候选,就着实出乎了元士达预料。 他都已经准备好打仗了,结果离朝不再北伐?几个意思? 当下,坎朝内部同样不希望爆发大战,更想抓紧时间革新军备,等军备优势彻底稳定后,再直接平推,对外扩张。 但元士达身为元州州牧,本人却是主战派,希望能在自己在任期间取得战功,而不是将战功留给继任者。 是以,于元士达而言,离皇意欲兴兵北伐,那正是瞌睡遇到枕头,来的正是时候。 结果,兴兵北伐,变成了南奕北上传武?还说什么超凡手段之外,百无禁忌…… 元士达很是无语。 南奕想来坎朝推广其真气武道,若走正常途径,肯定会遭坎朝各州抵制,少不了割让利益之事。 但南奕堂而皇之地以国家名义递交战书,坎朝各州州牧,却不好使些台面下的手段,只能看坎朝皇室应战与否。 南奕改后的战书,不是单方面宣战,而是邀战约战。 元士达只能将战书内容转达坎君后,放任杜衡手持战书,赶往雷州帝都雷音市,面见坎君。 届时,坎君如果选择不应战,离皇强行下旨兴兵北伐的胡闹之举,便将是高举轻放,成功化解。 如果坎君选择应战,亦将使坎离两国之交战,变为南奕凭借真气武道斗战坎朝群英——南奕注明了超凡手段以外百无禁忌,便暗示着坎朝尽管动用全新军备。 但让元士达无语之处在于,哪怕坎君答应南奕之邀战,纯以凡世手段来比武斗战,也与他们这些州牧没多大关系。 这就意味着,不管南奕武斗坎朝群英是胜是负,元士达他们都蹭不到战功、捞不到油水,属于打从一开始就被踢出了局外。 “无趣,属实无趣。” 元士达暗自嘀咕,却也没辙。 他又没法找杜衡问询离京城中的具体变故,只得无奈放行杜衡,让杜衡可以继续北上,赶往雷音市。 ………… 与此同时,宗老卫世黎,雷厉风行,连夜赶到了南淮城卫元宪府中,叫醒卫元宪。 卫元宪勉强克制着起床气,疑惑问道:“九叔匆忙寻来,不知所为何事?” “天启帝崩,暂未发丧。”卫世黎直视着卫元宪说道,“汝可愿即离皇之位乎?” 卫元宪瞳孔猛缩,瞬间彻底惊醒。 他脱口而出:“三堂哥这就崩了?” 卫元宪并未特意关注京城之事。 但前些日子,离皇入道,强势霸道的表现,他亦有所耳闻。 卫元宪同样猜得到天启帝当是以魔修手段入道,有想过此举会否引来百官强烈反弹。 可卫元宪同样也只是想想便罢,不觉得百官反应会如此激烈。 结果这才几天,天启帝便崩了? 面对略显失态的卫元宪,卫世黎并未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卫元宪旋即冷静了下来,摒弃震惊之情,问道:“为何寻我?” 唯有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卫元宪才敢正面回答卫世黎之问,是否愿意即离皇之位。 因为,若是由宗老院自行来选,大概率是选大宗老之子,即他的四堂哥卫元镇,来即离皇之位才对。 卫世黎淡淡开口:“此次帝崩,乃是天启帝悟道而崩。但天启帝崩前,以口谕举荐南奕为大离国师,九部亦皆表支持。” “在元字辈的皇室子弟中,南奕应该只认识你,觉得你性子做得了守成之君,就举荐了你。” “伱若有意,便随我归京,继承帝位;你若无意,便继续留在南淮城,挂个闲职官身。” 卫世黎没有说太细。 卫元宪没法从中得知具体的来龙去脉。 但他只要知道,帝位归属,如今已在他一念之间即可。 卫元宪想了好一会,方才应道:“承蒙南君看重、宗老不弃,宪自然愿意坐一坐离皇帝座。” 卫元宪知道,这个位置,名义上是守成之君,实际上就是傀儡皇帝,无甚实权。 他即便当上了离皇,也多半只能每日写书作画,与留在南淮城没啥区别。 可卫元宪依然选择了继承帝位。 或许,于他本人而言,继承帝位与否,无甚区别。 但自此之后,他将成为嫡脉大宗。 他的子女,同等条件下,更有希望继续继承帝位。 卫元宪不为自己,只为子女而选择应下。 反正,他都当傀儡皇帝了,不争不抢,总不至于也几年便暴毙吧? 闲话叙毕,须知卫元宪乃是凡人之身,没法走洞天福地进行传送,尚要些时日,才能慢慢赶赴离京城。 卫世黎陪同护送卫元宪,在半路顺口说道:“待即位之后,明年改元定号,可有思虑?” 卫元宪确有思虑。 他酷爱书画,本想取年号为“景化”。 但念着自己只是傀儡皇帝,做守成之君,还是能国泰民安最好。 于是,卫元宪答曰:“吾欲改元泰安,唯望泰安年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 用excel画了个地图,可以大概做方位参考。我试试能不能发彩蛋章,如果彩蛋章看不到,就只能书友圈选择同人→其它同人来看地图了。 章百拾五 天启大爆炸之谜 天启帝,自以为炼化春秋蝉为本命蛊,即可随时重生,便将这一世视作模拟之世,于心态上颇为骄矜,优越感十足;于行动上则是有些任性胡为,不够稳健。 其一通操作猛如虎,终惹来百官反噬、南奕绝杀。 他不甘为凡,悟道而崩,固然是一走了之。 留给离朝百官的,却是一地烂摊子。 在南奕举荐卫元宪,算是初步敲定新皇人选后,接着要商讨解决的,是离京百姓的记忆清洗一事。 按照离朝惯例,在人口聚居之城出现极大动静的斗法行为,将会借用王朝气运施展「水月洗心」等术,清洗修改百姓记忆。 虽然短时间会消耗不算少的王朝气运,可这种消耗,一般不损王朝气运存量上限,只要秩序稳定,恢复起来还是比较快的。 但前提是离皇在任,允许武安司借用玉玺为媒来调动王朝气运,如同各郡郡守将郡守法印借给武安监那般。 现在,天启帝崩,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有新皇即位,竟不好再借用王朝气运修改全城百姓记忆。 “彻夜大战,动静甚广,牵扯过多,如之奈何?” 武安司司长伍长安抛出此问,说是在问询百官,却一直看向南奕。 很显然,伍长安是想南奕来解决这摊烂摊子。 南奕能感觉出伍长安对他,有着不加掩饰的不服之意。 但南奕不以为意,并不因此对伍长安心生不满。 因为他利用百官不想坎离大战起的心态,以独自揽下坎离约战一事,换取九部表态支持他任大离国师,算是取了个巧,并不能做到让人心服口服。 南奕换位思考,如果他是伍长安,被迫支持头上多出一位大离国父,同样会有所不服乃至不忿。 南奕性子并不霸道,十分大度,并不将伍长安的态度放在心上。 至于伍长安所问,百姓记忆修改该怎么办,南奕仔细思虑片刻后,缓缓开口: “私以为,清洗百姓记忆之旧例,是为稳定民心。” “面对层出不穷的神诡异事,凡人懵懂无知,反而更加安全,有利于秩序稳定、气运凝聚。” “但道随时移,自冬令造化赛博月宰证道,民智渐开,其实未必需要太过顾虑。” “今帝位空置,无法借用玉玺调动王朝气运,已是定局。在此前提下,奕斗胆提议,不若试试稳住阵脚,将此事看轻,不过多分说,且观民心变化之趋势。” “当然,看轻,并非是完全置之不理。” “可以放出消息,就说奕虽不才,却以真气武道得到天启帝看重,被其举荐为大离国师。” “待我北上坎朝,说服坎朝承认真气武道,凯旋之时,即是正式受封大离国师之日。” “想来,真气武道虽暂非超凡之道,却带有一定神异,能让民众为之神往。其想象纷飞间,对于一些异事,或许也不会太过疑神疑诡。” 听见南奕如此建议,不少官员都在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 南奕所言,自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在不进行正面解释的情况下,适当引导百姓联想,让百姓自个脑补,同样能在一定程度上稳定局势。 但南奕提议的引导百姓联想之思路,分明就是在为他自己打广告,炒作名望。 有效固然有效,就是其脸皮着实够厚,看着根本不像是青年书生,倒像是沉浸官场多年的老油条。 只能说,南奕此世一心修行,固然是无意当官,但其前世基层工作多年,思维习惯上难免会体现出相应痕迹。 众人继续往后商议。 几人斗法期间,又是天雷又是剑光,动静不小,但其实也谈不上太大。 毕竟斗法只在瞬息之间,甭管什么天雷剑光,都可以解释为雷电轰鸣却未下雨的异常天气。 尤其在南奕碎掉「魔临」珠后,黑气滚滚,在灰雾渐浓后其实不算太过显眼,不至于让全城百姓一眼注意到皇宫上方的异状。 唯独到了最后,天启帝吞服「朝闻道」,悟道状态化身光之巨人,耸立于皇宫上方,着实太过显眼。 至少,前面的斗法异状,大抵还能搪塞解释。 但光之巨人,着实超出了百姓常理认知。 对此,南奕表示,他打算在中,设计一个武道极致之境界,名唤“破碎虚空”,取“明还日月,暗还虚空”之意,表示武者自此得窥新天地,与民间传说中的飞升联系起来。 虽然此世实际上的飞升是指飞升太虚,但“破碎虚空”一说,只是用来糊弄老百姓,说得模棱两可些,任由百姓自发脑补,倒也足用。 在确实没法及时修改百姓记忆的情况下,百官只得采纳南奕之提议,将真气武道及“破碎虚空”一说,以小道消息的形式对民间进行暗中传播。 于是等到天亮,在收到杜衡灵犀蝶传讯,表示坎朝元州这关已顺利度过,化解掉兴兵北伐直接掀起战火的危机后,离京城解除封城。 大街小巷,茶坊餐馆中,不少百姓聚在一起嘀咕起来。 “昨晚你们都没早睡吧?” “没呢,时不时就传来雷声轰鸣声,吵得睡不着。我以为天要下雨,也没见下雨,最后老晚才睡着。” “你居然睡着了?那你后面是没有看见皇宫那边的异状?” “我知道那些声音是皇宫那边传来的,不时还有奇怪的光传出。像霹雳,又不像霹雳。可皇家的事,我们好奇那么多干嘛?再说了,今早起来还要做工,再吵也要睡啊。” “那伱是错过了,我昨晚彻夜没睡,亲眼看到离皇陛下变成了个大光人,站起来比摘星楼还高!” “比摘星楼还高?你在说什么胡话,人怎么可能有那么高?” “不是人,是光人,就是由光点组成的人,特别高大。如果不是有宵禁,外加街上还有好多武安卒在巡夜,我是真想溜出门靠近点去看看。” “他没骗你,真的是比摘星楼还高的光人。我深夜起床,也看到了,还把婆娘孩子叫起来,都有看到。” 有旁人参与进来,并信誓旦旦地接着道:“你是不知道啊,那个一身皇袍的大光人,最后还突然炸开,炸成了漫天光点。” 顶着雷声睡着觉的那位男子,满脸震惊,还是很难理解什么叫做比摘星楼还高的光人,以及炸成漫天光点。 忽然,又有一人凑了过来说:“我听我七大姑说,她八大姨的儿子好友,就在武安司里当个小卒子。” “那边跟她八大姨儿子说,离皇是修炼了前阵子出来的那个真气武道,修炼太猛,一下就修到了极致,叫什么‘破碎虚空’的境界。” “昨晚的异象,就是离皇陛下他破碎虚空而去啦!” 其他人很是茫然:“啊?真气武道,修炼后不是延年益寿的吗?咋就成了破碎虚空?” 爆料者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真气武道有很多门功法。我们能修的,只是最基础的,叫作《长生经》。我们是只能延年益寿,干不了别的啥。但别的功法,听说各有各的神奇之处。” “那照这么说,真气武道的其它功法,岂不就是对应民间传说中的一些奇怪之事?” “不好说,但我感觉,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 章百拾六 弑君收获知耻心 离皇化身光之巨人,继而炸成漫天光点的一幕,被不少百姓都有看见。 百姓们将这一幕,简单粗暴地称为“天启大爆炸”。 南奕用“破碎虚空”解释“天启大爆炸”,使真气武道在民间的存在感,更加强烈。 南奕甚至能感觉出,自己于冥冥之中享受的百姓信力之加持,即散逸灵性汇聚,于天明之后没一会,便更加浓郁了三分。 但他谈不上多高兴。 一来,离皇之死,令南奕有些叹惋。 对于离皇口中的救命恩情,南奕没有实感,倒不至于因此自责。 可对离皇本人,南奕还是颇为欣赏的。 其以凡人之身,反过来算计诸多修士,走出模拟长生路,称得上一代人杰。 奈何命数使然,使两人不得不进行气运之争,注定了南奕要与离皇道争。 南奕不想退让,便只能道争求胜。 无论胜负,南奕都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对此,他只能感叹自身实力还是太弱,根本不会有自得之意,反而愈发怀揣知耻而后勇之心。 二来,南奕此番争锋,看似锋芒过人,甚至能在天启帝成全之下,把握住争取百官表态支持他做大离国师的机会。 但南奕只觉得,自己为此暴露了不少底牌。 首先,是自己的斗法风格,以及仗着「天子剑」擅长久战的特点,再难隐藏。 其次,「天子剑」借法之效,以及几位源武者的大概本领,亦成了明牌。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则在于「洞真」天赋的彻底暴露。 身为无相弟子,有着瞳术神通乃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但像南奕这般,几乎完全引导着斗法节奏,比之料敌机先还要来的夸张。 在宫门外远观南奕斗法的百官,虽是围观路人,却不会失声震惊,只会暗暗分析南奕手段。 他们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出南奕修持的瞳术神通应该有着“洞真解法”之效。 而且,百官还试探出南奕有着“不能言虚说谬”之戒律。 没办法,南奕携势预拿下大离国师之位后,百官便将所有烂摊子全都往南奕身上推,要南奕给出解决办法。 南奕不能“言虚说谬”,自然不能直接表示用怎样的说辞来忽悠百姓。 他只得话里带话地说,他可以在中新增真气武道“破碎虚空”境界,让百官自行联想到以“破碎虚空”之说法,向百姓解释“天启大爆炸”之谜。 如此绕圈子的说话方式,自然暴露了相应戒律。 南奕无奈,重新捋了捋自身底牌。 除去「洞真」天赋位处玄阶下品一事,可能不会被所有人都做相应猜测外,南奕自身底牌,基本只剩了还在蕴养、少以动用的「梦蝶」一术。 然后则是未来可期、来自宋忠、裴清雪、程龙三位的龙凤血脉神通,尚不算明牌。 好在,气运之争的胜者,在将败者气运继承后,会成为愈发势盛的大气运者。 南奕预拿下大离国师之位,并不算大气运加身后,立即变现的收获。 毕竟,想坐实大离国师之位,还需南奕付出努力,北上坎朝取得佳绩才行。 而他真正称得上立即变现的收获,其实在于天赋神通「天子剑」,已悄然升至玄阶下品。 似他这等黄阶修士,想提前修成玄阶法种,必须靠着大机缘一鼓作气地冲破瓶颈才行。 恰好,南奕与离皇道争。 离皇悟道而崩,虽是其自个服食「朝闻道」,可细究因果下,说是被南奕逼至绝路,以「天子剑」剑斩,也没什么不对。 换言之,天启帝崩,源于南奕凭借「天子剑」剑斩天子。 单纯剑斩天子,或许会使「天子剑」生出些许神异变化,却不足以令「天子剑」升至玄阶下品。 可偏偏,离皇觉醒的天赋神通乃是「君命社稷」,将好些王朝气运据为己有。 而南奕剑斩离皇期间,又凭借「洞真」,于冥冥之中勾连千万百姓。 但天启帝崩,被天启帝据为己有强行炼化的王朝气运,竟并未直接重新变回王朝气运,而是先顺着冥冥之中的联系,先灌入「天子剑」中,再慢慢散掉重回王朝气运。 这些王朝气运,并不能被南奕炼化。 但它们这么走上一遭,相当于是在淬炼「天子剑」。 在王朝气运淬炼下,南奕「天子剑」天赋,便一跃而入玄阶下品。 与此同时,从「天子剑」中转过一手的王朝气运,虽不能被南奕炼化,却与南奕隐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身为穿越者的南奕,在原身父母殒命后,其实跟脚颇为干净,与离朝并没有太多气运牵扯,也可以理解为没什么归属,随时可以跑路到南海或者另外三国。 但在「天子剑」升入玄阶下品的同时,南奕亦与离朝有了气运牵扯,不再能轻易跑路。 彼时,悟道状态,相当于半步玄阶的天启帝,身怀「观玄」之术,提前看出了此中关节。 也正是看出了此节,即将炸成漫天光点的天启帝,多少有着几分对离朝百姓的愧意,且知道南奕本身亦是身不由己,才想着在死前成人之美,主动举荐南奕为大离国师,洗去其刺客身份—— 其目的在于,将南奕彻底绑在离朝阵营,让南奕替他解决他仗着重生模拟机会而略显任性胡为所导致的一堆烂摊子。 “南卿,接受朕最后的馈赠。并带着朕的那一份,宣扬大离国威,努力求索大道。” 南奕心中,仿佛能听到天启帝在如此对他说。 再加上身为仙神投注的棋子,南奕感觉自己疑似正被仙神看直播一般地围观,身不由己,颇不自在。 所以,明明弑君之后收获不菲,南奕却不觉高兴,只觉叹惋,乃至生出知耻而后勇、知弱而图强之心。 不过,修行的主体,始终是水磨工夫。 南奕再想变强,修行之路,亦只得一步一步地走。 他并不奢想修为三级跳般地突飞猛进,甚至依旧故意压着境界,优先将反馈信力用于蕴养法种、补足根基,并不急着晋入蜕凡大成。 在与百官商讨完近期章程后,眼见诸事暂告段落,南奕回归洛宅,正式解除了「均仙索」神效,接受其“与凡共苦”之代价,和墨精点点均衡修为。 ———— 章百拾七 日更万字点点侠 【志名:天子剑。】 【志类:天赋。】 【阶秩:玄阶下品。】 【志述:统御真武号领袖,分封英杰同功名——凡践行君之武道者,其力,皆为君之力;为君武道护法者,荣辱与共,同享功名之加持。】 【灾厄·福:身败名裂,永劫无间——若武道领袖身份无法维系,再无一人追随君之武道,则福运变衰,连历九次死劫。】 【灾厄·忌:社稷神器,器毁国衰——分封武道护法所授道器,倘有损毁,折损一成武道气运。】 「天子剑」升至玄阶下品后,除去原有的聚众加持及借法之效外,新增了“同享功名”之效。 所谓“同享功名”,就是指南奕及其武道护法,即十二源武者,在功业、名望所能带来的散逸灵性汇聚加持效率上,皆与功名最盛者看齐。 或者简单理解,就是组队模式下共享日常经验额外加成值最高的经验加成buff。 此乃南奕一门心思将真气武道发扬光大,在「天子剑」升至玄阶下品时,有意生出了一个尽量让其他源武者在修行进度上不至于落下他太多的神效。 不过与此同时,因为南奕欲将「武德造化令」设为真气武道的气运道器,亦使「天子剑」多出了一项灾厄——如此,方才彻底令「武德造化令」与真气武道气运相连,息息相关。 总的来说,作为辅助手段,「天子剑」升至玄阶下品,本身并不会带来明显的战力提升。 但关键在于,「天子剑」升阶后,南奕若欲借法,便可借取玄阶下品的术法神通。 而他师兄陶知命,虽然除去自碎过一次的「无相合」法种外,其余法种皆比玄阶下品更高。 可只要提前沟通联系,早作准备,陶知命大可临时压制自身法种至玄阶下品,再隔空借法支援南奕。 这,便是南奕最新拥有的底牌。 ………… 八月十九日,未及天明,与百官商讨完近期章程的南奕,便已回归洛宅。 他正式解除「均仙索」神效,接受其“与凡共苦”之代价,又一次和点点均衡修为,跌落至养气大成。 南奕自昨日下午闯宫,战至今日凌晨,动用「均仙索」均衡修为约莫半日。 此时解除,便得花半月时间才能度过修为跌落期。 眼瞅着刚跌落修为二十四天,恢复修为后只与画诡阁几人大战半日,又得继续跌落修为十五日多,南奕竟无半分不耐。 他心态平和,既是知道此乃他仗着「均仙索」强行越级斗法的应有代价;也是趁此机会,专心蕴养法种、打磨根基,将他此前道行精进太快所欠下的修行所需水磨工夫给补上。 与此同时,点点变身养气大成的点点侠,修为大增,本领亦大增。 南奕平时给点点讲故事,除了需要点点动笔文抄的故事外,偶尔还会讲些小故事。 比如一个普通人被蜘蛛血脉异力侵染后、有关于“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小故事。 讲完这个故事后,南奕告诉点点:平时日更万字就够了,但均衡修为变成养气大成的点点侠,就得用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保底日更三万字。 这是点点需要交给南奕的文稿量,也是南奕算过点点的码字速度后,按着六个时辰所要求的量。 剩余六个时辰,南奕让点点自行安排,有睡觉休息,有看书学习,也偶尔是点点写它自己想写的故事。 总之,日更三万字的点点侠,强悍无比。 在南奕此前回返京城苟于客栈期间,也就是二十四天的时间里,点点便将《红楼梦》前八十回的初稿写完。 至于《红楼梦》后四十回,南奕觉得既非原作者所著,颇为狗尾续貂,便并未回忆剧情口述给点点文抄。 反正《红楼梦》最终是交给苏光来改写,以苏光之心气,肯定也会是各种魔改,不至于全盘继承连名字都不改。 将最为精华的前八十回大概弄了份初稿出来后,南奕在闯宫之前,便将《红楼梦》初稿交给了苏光。 或许再过几天,等到这月月底,苏光捋清改写思路后,即会开书发报,连载《红楼梦》。 届时,与苏光打赌其能否开书的众人,极有可能血亏。 不过眼下,南奕不想那些,只准备让点点帮忙文抄《天龙八部》。 原本,射雕三部曲应与《天龙八部》属于同一个世界观背景的不同年代。 在金老爷子的新修版中,甚至连《九阳神功》的创始人,都从达摩隐晦改为了虚竹,即所谓一生为儒为道亦为僧的斗酒僧。 但现下,南奕不准备保留这种人物传承关系。 他略一思索,便将《天龙八部》各国争斗之背景,改为了坎朝内部各州之争斗。 此举,姑且算是一步闲棋。 后续北上坎朝,或许用上,或许用不上。 如果坎朝用不上,也可以考虑将文稿重新改成震朝背景。 只是点点专心码字期间,南奕却不好安心静修。 自他回返洛宅,便一直有客人络绎不绝地登门。 当先的,自然是帮南奕忙、于宫门外布阵拦截百官的东凌天。 东凌天言简意赅,只说他再留三日便会赶赴西境——这三天,脉楼众人会炒作舆论,以武侠、话本故事之形式,找京城诸多说书人大肆宣扬「为民请命南奕闯宫,破虚碎空离皇飞升」以及「仗义助拳东君凌天,堵门为界百官束手」两件事。 前者,是给南奕涨名望,顺带在民间将此事定性为南奕闯宫请求天启帝收回北伐谕旨,见天启帝不应,遂比武斗技,强行逼迫离皇破碎虚空以飞升。 后者,则是东凌天给自己刷名望,狠秀存在感。 南奕感激东凌天助阵,欲在东凌天离去前为其践行。 东凌天笑着表示不用,自言昨日参与进南奕刺君一事,轻轻松松便能拦截百官,白捡一幕名场面,正是他离开京城前,最好的践行礼。 东凌天还提醒道:“南兄风头正盛,位处风口浪尖,却又暂时跌落修为。为求稳妥,这段时间还是少出门为好。” 南奕点头:“奕心中有数,有劳东兄挂念。” 寒暄数句后,东凌天告辞。 接着登门洛宅的,竟是无相书院夫子洛苏亲至。 ———— 感谢书友「愉悦舒畅」打赏500 然后其实想把“东兄”这称呼换成“东哥”来着,但画风有点不搭,只得放弃,哈哈 章百拾八 刺君者人恒刺之 洛苏携子洛无极,一同登门来找南奕。 他满脸笑意地恭贺南奕,预祝南奕之后北上坎朝能早日凯旋,坐实大离国师之位。 因着洛无极入了真气武道做源武者,届时四舍五入,也算是洛无极与南奕合力拿下了大离国师之位。 不过洛苏并未待太久,简单寒暄后,取回玄阶诡器「封神印」便走了。 但他特意让洛无极留了下来,替南奕接待络绎不绝想要登门道贺的众多客人。 毕竟南奕所待的洛宅,名义上本就是洛无极的宅院。 洛无极作为宅院主人,亲自接待来访客人,没人能说出不对。 而以洛无极的身份,就算是扮白脸,不让来访客人见到南奕,也不惧得罪人。 如此,倒是让南奕稍得清静,不至于忙于应酬。 然后到了晚上,洛无极也未走,而是一样在洛宅住下——按照洛苏的说法,此举便于两人对震朝体修路数的真炁修法做交流沟通,同时也算是在南奕修为跌落期间,让洛无极稍作护法。 毕竟洛无极好歹有着蜕凡大成修为,虽然尚未重新凝结显化蜕凡真身,于蜕凡修士中战力堪忧,却总比跌至养气大成的南奕常态战力强。 当晚,宵禁之后,彻底没了想要登门刷脸套近乎的访客后,南奕终于召集一众源武者,心神相会于武灵界中。 会上,南奕做了正式分享,将离京城中的具体事由同步给诸源武者。 除了表示宋忠等人不用考虑跑路到南海外,南奕还简单交了个底,言明「天子剑」天赋新增“同享功名”之效,属于给一众源武者谋福利,确保大家在修行效率上不被落下,能休戚与共。 众皆称赞不提,几位源武者也大概说了说后续规划。 一是燕青云,在“同享功名”后,约莫再过上几天,就能于八月底尝试修成真炁,晋升黄阶上品。 二是孙不悟,自齐郡往西,欲赴西境兑朝印证修行。 三是苏光与洛无极两人,转修星君道统不久,又做了源武者,还在构思该如何修成真炁,凝结显化蜕凡真身。 然后洛无极后续,还会赶赴东原震朝印证修行。 这些是大家相互通气、简单知会一声的近日章程或规划。 等源武会散会,南奕还单独找洛无极夜下闲聊。 白日访客甚多,南奕躲着清静,不好多聊;直到入夜,才算是与洛家真正聊起合作之事,也就是刊印成书一事。 《大离双龙传》,洛家会动用超凡手段,直接刊印成书,于明日发售,算是赶一波南奕刺君所带来的真气武道之热度。 《倚天血浮屠》,考虑到南奕后续有可能继续稍作修订,则只是少量刊印,为洛无极以后赶赴震朝或许会用上而准备,暂不公开发售。 说完的相应安排,南奕关心了一番洛无极重新凝结显化蜕凡真身的修行进展,以及洛苏对洛无极转修星君道统的态度。 按洛家家训,历代洛家家主,需要全力争取大离国师之位。 然而,家训定得很美好,实际上的历代洛家家主,却没几个真心在乎家训,只求混上夫子之位即可。 不过面对家训里的性命威胁,历代洛家家主,还是只能等到继任者蜕凡圆满后,才能破境筑基。 洛无极本已蜕凡大成修为,却因转修星君道统耽搁修行进度,无疑会使洛苏更晚破境筑基。 但洛苏对此,却表现得并无芥蒂,似乎并不急于早日筑基。 南奕旁敲侧击,问洛无极改换门庭后,其父洛苏可有微词。 洛无极摇头。 他已入真气武道,与南奕休戚与共,自不会特意隐瞒南奕。 只是洛苏确实不曾抱怨过。 当外出游历的洛无极回返京城,得知其改换门庭一事,洛苏反倒笑道:“看来是天意如此,要你入南奕的真气武道。” 甚至于,洛苏还主动叫洛无极戒骄戒躁,务必扎实根基,莫要急于求成。 洛无极转述完洛苏说的话后,顿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若无极所料不差,我父或许是想等盟主先入玄阶后,再跟着破境筑基。是以,他可能并不在乎我转修功法会耽搁的时间。” 南奕闻言,顿时微微眯眼。 他有一个说服洛家合作的筹码,乃是仙门转劫化劫之术的真相。 此乃仙门秘辛,不好轻易告知世家修士。南奕只想着若洛苏筑基之日比他早,届时再作暗示。 只是洛苏人老成精,或许是本就对自家先祖有所怀疑,或许是从南奕此前底气十足之模样中察觉端倪,不消南奕暗示,便已然稳健行事,一点也不急着破境筑基。 南奕心中啧啧称奇:这些早就蜕凡圆满的老一代蜕凡修士,果然个个都是老奸巨猾,不容小觑。 就是不知道,这些老师兄后续会筑基跑路几人。 仙门弟子滞留蜕凡圆满境界,不在少数。抛开洛家这种特殊情况,滞留圆满境界,多是为积累底蕴,争取筑基之时能筑就更强道基。 只要坎离大战不起,未曾劫运弥天,这些修士如果愿意,基本要不了几天就能主动找到破境筑基的契机。 如今坎离两国局势扑朔,眼瞅着又是一个大争之世。 未曾蜕凡圆满的修士,尚可以指望着在大争之世闯荡出一番名头;而已经蜕凡圆满的修士,既已圆满,便不好再调整道基,为规避不可控风险,就有可能提前破境筑基。 南奕估计,等卫元宪抵达京城即位离皇,届时九部百官,或许会有好些人请辞,告老还乡,破境筑基。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南奕稍微转动了几下思绪,便自抛诸脑后。 反正,九部百官变动与否,与他关系不大。他只要能从坎朝凯旋,甭管九部如何变动人事,都不影响他坐实大离国师之位。 只是,南奕修为暂时跌落,看似只有不算长的十五天,等修为恢复即可动身北上,实则并没这么简单。 像刊印或文抄之类的倒是不妨事,基本提上一嘴,简单安排好就行。 主要还是得防备刺客。 东凌天提醒南奕少出门,洛苏让洛无极留下,其实都是在防备刺客。 当然,南奕行事喜多思虑,即便没有东凌天两人提醒,自己也会防备刺客。 他让杜衡更改战书,以自身约战坎朝群英,替掉了天启帝兴兵北伐之战书,相当于是以武止戈。 对此,离朝百官自然是欣然支持,甚至为此愿意推举南奕做大离国师。 坎朝可能有个别人属于主战派,但总体上还是不想开战。哪怕明知道战书被更改,也会装作不知,亦不会让潜伏离京城的细作探子刺杀南奕。 唯有震兑二朝,乐见于坎离开战,不希望南奕以一己之力以武止戈。 如今,虽然离朝战书被更改,但只要赶在南奕北上之前刺杀掉南奕,再在背后煽风点火,仍有少许可能性继续推动坎离大战。 哪怕不能推动坎离大战,趁着南奕修为跌落,能将声名鹊起、极有可能成为大离国师的南奕成功刺杀掉,于震兑二朝而言,也不亏。 是以,南奕遭震朝或兑朝刺客刺杀掉的风险,并不小。 至于说离京城中会否有其他三国的刺客。 或许特别专业的刺客未必会有,但细作探子之类,却是肯定存在。 毕竟安插细作,乃是一国之基操。 正如九幽仙门的外门弟子,对应离朝暗卫,就有好些是潜伏在其他三国的国都之内,属于细作探子。 若有必要时,各国安插于他国的细作探子,随时可以变身为特工刺客,执行特殊差事。 洛无极好奇问了一嘴:“盟主后续半月,何不请脉楼之主东凌天,稍作护持?” 他见东凌天能替南奕镇守宫门拦截百官,想来是关系还可以才对。 毕竟拦截百官,哪怕百官当时只是走个过场装样子,也起码得接住百官常态战力下的车轮战才行,不算太过轻松,绝非一般修士所能为之。 若南奕继续请动东凌天护持他后续半月,等修为恢复,即可不必太担心刺杀风险。 南奕答道:“东兄为印证修行,不日便会携脉楼众人赶赴西境,不再留在离京城中。” “再者,刺杀之事,只能说是有此风险,却非一定会有刺杀。” “既无准数,我自不好让人耽搁自身修行太久。” “而且……” 南奕笑了起来。 “我等仙门弟子,向来不以修为论高下。就算当真会有刺客刺杀于我,有着百官此前赞助的护身之宝,也不必太过忧虑。” 为支持南奕弑君,百官所赞助的众多奇诡异物,在离宫一战中已用去大半。 但终究还有剩一些。 其中,像洛家「封神印」之类的诡器,自然是会还回去——器主基本都在今日白天登门,有着洛无极代为接客,这些诡器器主见是未必会见到南奕,但南奕该还的自然会还。 可一些一次性诡器或符器之类的物什,若是不算太过贵重,原主自然不会跑来找南奕索回。 因此,哪怕南奕修为暂时跌落至养气大成,也只能说战力不行。 若论防御手段,他尚称不上差。 洛无极想了想,感觉确实是这个理,也就不复多言。 ………… 等到次日,也就是八月二十日早,震朝方面,已然收到细作传回的具体情报。 在仔细看了情报后,相关负责人啧啧称奇:“弑君者名南奕,藉此还顺势预拿下大离国师之位?倒是挺狂。” 他话锋一转:“让离京城里的探子,掂量掂量此子斤两。” 然后,此人便不再将南奕放在心上,只等细作传回新的情报再说。 ………… 兑朝方面,同样收到有细作传回的消息。 见坎离战事被南奕搅和着弄没了,兑朝相关人员只觉可惜。 有人询问是否要刺杀南奕,觉得甭管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再说。 负责人摇头,懒散道:“不必了,震朝那边的粗鄙莽夫,自会安排人刺杀南奕。” “若是成了,不须我等派人。” “若是不成,我等派遣人手同样无甚大用。” “叫他们对南奕多加关注即可。” 很显然,兑朝这边,知道震朝肯定会安排人尝试刺杀南奕,也就懒得再掺和,突出一个“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不过,等着白嫖震朝刺杀之结果的同时,兑朝修士亦不忘例行嘲讽道:粗鄙莽夫。 ———— 转场的衔接过渡,着实不好写。 虽然离朝暗卫、坎朝细作这些前面有提,不算是毫无伏笔的临时加设定,但震兑二朝确实一直没啥戏份上镜,不好转场。 再加上困意上涌,码着码着都能睡着,脑袋完全是木的,只得在最后草草挤了四五百字的牙膏,强行转场,没怎么琢磨行文,望见谅唉。 (就这四五百字,边码边睡,硬是写了一个半小时,难绷) 章百拾九 万物互联冥蛛网 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 曹升对此深有感触。 他乃东原葬元玄宗修士,和南洲九幽仙门对应,同属于九幽无生毕宿月宰,即「一月司命」名下的道统。 司命道统源远流长,甚至比一般人所称的上古传承还要来得古老。 虽说道随时移,司命道统的攻法传承也早就调整过许多次,与时俱进,尽可能适应当下的修行界环境。 但总体而言,司命道统还是更偏向于苦修,不怎么看重积累名望来修行。 是以,与离朝九幽弟子多为暗卫类似,在震朝,负责潜伏异国的细作探子,亦多为葬元玄宗修士。 只是,让这些修士将有用的消息时不时传递回震朝玄帝都倒是好说,想让他们变身刺客去刺杀南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曹升前脚刚将离京城消息传回震朝,后脚便接到了葬元玄宗外门长老萧宝所说的离谱要求,要潜伏离京城中的葬元弟子,设法刺杀南奕。 曹升只当没听到。 开玩笑,南奕躲在洛宅做缩头乌龟,足不出户,他要怎么刺杀? 而且盛名之下无虚士,南奕强闯皇宫,能在好几位蜕凡圆满修士护持下逼死离皇,战力绝对不容小觑。 曹升自忖自己打不出如此战绩,自然不会想不开地去刺杀南奕。 只是包括曹升在内的葬元弟子都不回消息,最终逼得萧宝只能挨着私戳,凭借外门长老权限,强令众人于收到讯息后一日内回话。 曹升不得已,只好回讯,坦诚实力不如人,没那个刺杀本事。 萧宝立马传来讯息:“南奕成功刺君,乃是其借用杜衡玄阶诡器「均仙索」均衡修为,方才拉平了他与几位蜕凡圆满修士之间的战力差距;但如今,南奕承受「均仙索」之灾厄,修为暂时跌落,正是刺杀他的大好时机。” 曹升心中腹诽:我信你个鬼。 不过面上,他还是颇为客气道:“这些消息,应该是赵师兄搜集到的。依我看,赵师兄实力高强,该请他出手才对。” 萧宝:“赵常岁他不在现世,应是入了一方灵境,暂时给他发不了讯息。” 葬元玄宗弟子,没有灵犀蝶,却有缔结主奴契约后放养于阴世之中的冥蛛。 冥蛛本命神通,名唤「蛛丝连迹」,功效其实很简单,就是与指定目标有着不会被时空隔断的密切联系。 只要将冥蛛炼化,缔结主奴契约后,哪怕将冥蛛丢到阴世放养,都不会断了联系。 原本,葬元玄宗给弟子配备冥蛛,乃是方便葬元弟子以心神操控冥蛛,控制着冥蛛采集阴世气息,再顺着「蛛丝连迹」传回现世。 毕竟司命道统修行所需源炁,在现世很难采集,却在阴世之中颇为常见。 外门弟子修为尚弱,不能本体进入阴世。 门中前辈便相中了冥蛛,大加饲养,配备给葬元弟子,逐渐形成葬元玄宗的特色修行法门之一。 到这,一切其实都还很正常。 但千年之前,葬元玄宗历史上,出了一位名叫胡念的修士。 胡念出身平民,资质不凡,却又称不上天骄。 他一路修行,说顺遂不算顺遂,结仇不少;说坎坷也不算坎坷,好歹成功晋入了玄阶,成为一名对应南洲筑基修士的斗灵强者,还是底蕴颇强的七星斗灵。 ——东原玄宗的境界星等,与修为深浅无关,只看境界底蕴;然后底蕴深厚者,一般来说在战力上肯定强于低星等的同境散修。 总之,在成为七星斗灵后,胡念想尽办法,故意与昔年仇家,一位惊才绝艳的八星斗王,一起“不慎”坠入一方新生成的灵境门户。 八星斗王见自己遭了胡念算计,在灵境之中含恨出手,轻易便将胡念重伤,继而斩杀。 但胡念临死前,破掉了仇家遁离灵境的手段。 最终,胡念仇家完不成灵境攻略任务,又遁离不出,纵是惊才绝艳、恐怖如斯的八星斗王,堪称一代人杰,亦被诡灵所设之局收了人头,相当于被狠人胡念强行拖着同归于尽。 但胡念死了,却没死透。 盖因胡念契约的冥蛛,曾在阴世中机缘巧合发现了一株还阳草。 冥蛛吞服还阳草后,更显神异。 虽然不能名副其实地有着还阳之力,却能让胡念身死之时,得以借助「蛛丝连迹」转移神魂,彻底将神魂转到冥蛛身上,相当于夺舍冥蛛。 原本,冥蛛作为不曾开灵的无智精怪,只能单方面受到缔结契约的葬元弟子操控,亦谈不上深入挖掘本命神通「蛛丝连迹」的玄妙。 但胡念夺舍冥蛛,却是十分能折腾。 他压根不打算回归现世,不去想该如何才能在仇家势力压迫下重续修行,而是以冥蛛之身混迹于阴世之中。 他先是说服契约冥蛛蛛后的门中前辈,自其手中要过冥蛛一族的所属权。 接着,胡念很快就让之后诞生的所有冥蛛,都成为他的血脉后裔。 然后,立足于血脉联系,胡念深入挖掘冥蛛神通「蛛丝连迹」之玄妙,在某种意义上,使自身相当于与整个冥蛛一族等价,形成了一张“冥蛛网”。 最后,夺舍冥蛛的胡念,相当于跌境修士,舍了一身斗灵修为不说,还不再延续东原体修主流的斗气修法,而是立足于“冥蛛网”,并参考北荒梵朝的气修法门,自开一道,从头重新修行。 每一只被葬元弟子炼化的冥蛛,仍旧只受葬元弟子操控,可以为其采集阴世气息。 胡念并不能控制,甚至也不能影响这些被修士炼化之冥蛛。 但葬元弟子以自身炼化的冥蛛为媒介,却能接上胡念搭建的“冥蛛网”。 通过“冥蛛网”,葬元弟子便能相互联系,实现种种神异。 所需的,不过是一点命力罢了。 葬元玄宗的功法特色,乃是斩去寿元。 胡念夺舍冥蛛,并搭建成功“冥蛛网”后,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道。 他参考北荒梵朝气修法门,在保留葬元玄宗汲取寿元之手段的基础上,不再想着以攻伐神通直接斩人,而是自开一道,以优质的便民服务宰人于无形—— 胡念规定,所有使用“冥蛛网”的修士,必须氪命,即向其缴纳命力进行充值,方能使用相应服务。 一应服务中,隔空传递讯息,属于最为实惠,堪称亲民的服务。 但隔空传物,共享感悟,乃至于帮助修士遁离灵境回返现世等等特殊服务,收价却是一个比一个贵。 再加上修士使用“冥蛛网”,本身也会给胡念提供信力反馈,助力其修行。 及至今日,胡念虽是冥蛛之身,却已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地阶中品修士。 按照东原玄宗如今的修行境界之称谓,地阶中品,可称斗尊。 在东原修行界,胡念被玄宗修士尊称为蛛皇尊者。 其所辟“冥蛛网”,亦被当今震朝的所有玄宗修士,习惯性喊作“胡念网”。 在一开始,“冥蛛网”只为葬元弟子接触。 毕竟也只有葬元弟子,才会炼化冥蛛用于采集阴世气息。 但“冥蛛网”的便利,很快便叫其余玄宗知晓。 不少玄宗修士,不需要采集阴世气息,单冲着“冥蛛网”之便利,亦愿意向葬元玄宗采购冥蛛。 早期,尚有部分玄宗修士心存疑虑,不愿接入“冥蛛网”。 然而到了千年后的当今之世,“冥蛛网”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喊作“胡念网”,冥蛛亦几乎成为了玄宗修士的标配,很难找到不曾炼化冥蛛接入“胡念网”的玄宗修士。 甚至于,这些修士不需要采集阴世气息,使得不少冥蛛离开阴世,在现世繁衍开诸多冥蛛亚种。 冥蛛长有四眼,眼瞳如钻。 不同的冥蛛亚种,主要是在于瞳色有异。 所以,根据冥蛛瞳色差异,玄宗修士多将不同冥蛛直白地称作红钻、黄钻、蓝钻、粉钻、绿钻等等。 言归正传,胡念开辟新道,号“冥蛛网”,功成地阶中品,在东原、在震朝,可以说是与所有玄宗修士息息相关之道。 曹升口中的赵师兄赵常岁,将南奕使用「均仙索」后修为暂时跌落至养气大成的情报传回震朝。 然后,赵常岁立马找了一方灵境,遁入其中。 等萧宝试图私戳赵常岁,却收到“胡念网”反馈:你所传讯的用户不在当前服务区,请确认是否升级跨空间传讯。 萧宝立刻猜到赵常岁是躲进了一方灵境。 两人如果都在现世,远程传讯所需命力并不多,称得上物美价廉,基本可以随意传讯。 但萧宝要想给灵境中的赵常岁传讯,所需命力就稍有些令其心疼了。 再加上赵常岁身处灵境,一来肯定不会给他回讯,二来一时半会也未必能成功攻略完灵境回归现世,萧宝也就放弃了联系赵常岁。 他立马联系同样是在离京城中潜伏的曹升。 而曹升得知赵常岁躲进了灵境,登时错愕惊诧,感叹这么好的推活之法,他怎么以前没有想到过。 现在,他被萧宝找上,用外门长老的权限来压,却是不好置之不理,必须得及时回话。 曹升想了想,回讯道:“好叫长老知晓,南奕纵是当真跌落了修为,可他足不出门,也没法刺杀。” “欲杀,便只得强杀。” “但南奕刺杀离皇,应是得百官相赠诸多奇诡异物,且不曾用完。” “就算南奕如今修为跌落,可在护身宝物护持之下,我也不可能杀得了南奕。” 曹升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忖能让萧宝无话可说后,发出了总结: “是以,非我不愿,实我不能。” “若萧长老能再请来九位大斗师齐聚离京城,让我等十人联手强杀南奕,我义不容辞、绝无二话。” ———— 注:“说服”本念做“shuifu”,因民间百姓误念,自《糠稀字典》后,始做shuofu读音。 章百又廿 勾栏修行曹老板 “身为玄宗修士,讲究锐气十足、斗志昂扬,万不可有畏难情绪!” 萧宝恨铁不成钢地指点曹升。 曹升却面色平静,公式化地应付道:“萧长老此言差矣,非我畏难不愿,实我能力有限,诚不能担此重任。” “若萧长老能再请来九位大斗师齐聚离京城,让我等十人联手强杀南奕,我义不容辞、绝无二话。” 曹升根本懒得理萧宝。 南奕修为跌落,或许不假。 但在曹升眼中,不看修为只看战绩。 就凭南奕强闯离宫,连斩好几位蜕凡圆满修士,最后逼得离皇悟道自戕之战绩,曹升傻了才会去找南奕的麻烦。 俗语云: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 可他与萧宝,又不是严格的上下级关系。 就算萧宝拿外门长老的权限来压,曹升也最多是不得不及时回复罢了。 他非死士,自然不必理会萧宝无异于让他送命的离谱要求。 只是,曹升、赵常岁等人不肯刺杀南奕,可以摆出若干理由。 作为中间人,负责传话并安排差事的萧宝,却是没法拿这些理由去向上面解释。 毕竟,上面的人只看结果。 萧宝无奈,只得动用刺杀差事本该有的经费。 他在心中暗骂:现在的后生,真是一个比一个精,连一点油水都不肯让他吃,忒不懂规矩了。 萧宝一边暗骂,一边不情不愿地传讯:“有件玄阶诡器,名唤「葬宝刀」。如果你接下差事,便会给你送过去,助你完成差事。” “只要伱能成功刺杀南奕,即可按成本价换购「葬宝刀」。” “现在,给你一盏茶时间,答复我你究竟是接还是不接。如若不接,我便去问其他人去。” 曹升先是一怔,旋即腹诽:这萧宝,之前不说接下差事会给「葬宝刀」,分明是想黑了此刀。 他看了看萧宝所发,关于「葬宝刀」的介绍。 刀长尺余,嵌饰七枚星钻。 其有“葬宝”之效,消耗所嵌星钻即可生出“葬宝”之力,令「葬宝刀」锋芒所向,无物可挡。 基本上,消耗一枚星钻,就能葬掉任意同阶秩,即玄阶下品的诡器、灵宝等。 如是用来对付阶秩不同的器物,则跨阶或跨品时,皆“以三转一”——往上是三倍,往下则是三分之一。 是以,欲以「葬宝刀」对付玄阶中品器物,需要消耗三枚星钻;欲对付玄阶上品器物,则三三为九,需消耗九枚星钻——但「葬宝刀」最多只嵌有七枚星钻,所以没法葬掉玄阶上品器物。 而用来对付黄阶上品器物,则先算跨阶再算跨品,只需消耗九分之一枚星钻。 换言之,玄阶下品的「葬宝刀」,最多可葬掉六十三件黄阶上品器物,或一百八十九件黄阶中品器物。 如此一来,任凭南奕备有不少器物,在「葬宝刀」面前都会被摧枯拉朽,起不了半点作用。 只不过,此刀只“葬宝”不“葬人”,并不能加持攻伐神通之威能,算是一种专门针对多宝修士的诡器。 ——直白点说,就是玄宗修士特意用来针对仙门修士的诡器。毕竟,只有仙门修士最擅长炼制诡器,使得南洲境内诡器繁多。 此外,星钻耗去,并不会自动恢复,必须以同阶同品器物为祭,方可补完星钻。 然后,所谓“葬宝”,倒也不是将其它器物直接粉碎,而是暂时埋葬其神异之效,相当于封印,使被葬器物变作没啥用的破铜烂铁,为期一月。 理论上,玄宗修士持「葬宝刀」,大可以战养战,先暂时葬掉仙门修士的随身诡器,废去仙门修士的诡谲手段,再以强悍斗技贴身搏杀。 若能成功斩杀有着玄阶下品诡器在身的仙门修士,以缴获诡器为祭,便可恢复星钻,保证续航。 曹升看后,顿时心动。 他的出手底线,为凑齐十位,即再寻来九位黄阶上品的大斗师战力。 而玄阶诡器可视作玄阶战力,并不比九位大斗师差。 尤其「葬宝刀」神效特殊,最为克制仙门修士,能排除仙门修士隐藏的诡器底牌之干扰。 至于使用「葬宝刀」的代价,也不大,乃是星钻消耗殆尽破碎之时,会使器主七窍随机破碎一窍,且只有等到「葬宝刀」星钻填充完毕,才能恢复伤势。 玄宗修士皆是体修,体魄强悍。哪怕七窍全碎,也谈不上大碍。 毕竟,修士主要依靠神识感应,七窍五感的重要性,不至于太高。 曹升稍一思虑,当即表示接下刺杀南奕这门差事。 没办法,他们在外完成宗门下发的差事,本就是指着攒下宗门积分换购修行之资。 好不容易能蹲到成本价换购玄阶诡器的机会,曹升自是不想错过。 而且,换作旁的玄阶诡器,曹升拿不准南奕有着怎样的护身手段,或许还会迟疑一二。 可「葬宝刀」下,无物可挡,最是克制南洲仙门的诸多诡器。曹升见之,自然再不迟疑,拍着胸脯向萧宝保证:哪怕拼尽性命,也会强杀南奕。 萧宝不置可否。 类似的说辞,他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像这种需要在城中强杀的刺杀差事,本就是要么不接,要么接了就得拼命——毕竟刺杀功败,大概率想跑也跑不掉;唯有赶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快速强杀,才好及时撤退。 同理,上面的人也是知道,唯有给出速杀南奕之希望,才有可能会有人接下这件差事,故而为此备下「葬宝刀」,充作奖励,诱人出手。 萧宝见私吞不了「葬宝刀」,便冷淡传讯:“三日后收货,望君功成。” 三日? 曹升顿时撇了撇嘴。 “胡念网”的隔空传物服务,支持半日达、次日达、三日达、七日达。 正常来说,曹升接下刺杀差事后,萧宝应该选择次日达乃至半日达。 毕竟上面连玄阶「葬宝刀」都给了,不至于差这点经费。 结果,萧宝选择收费便宜的三日送达,分明就是在偷吃运费油水。 曹升颇为无语,却也只得接受。 毕竟,外门长老沆瀣一气,他总不能选择向长老院状告长老院。 曹升耐心等了三天。 这三天,他一直待在一家面向修士的勾栏,与勾栏女修探讨人体奥秘。 当是时,曹升讲道,轻启口劫,指摆洗髓之术,长吐探幽之音,引导女修体内元气逆旋,配合其经脉虚实、气息沉静,以探索精微之理、修行之秘。 或曰:吐纳气息连山峦,摩挲周天寻幽谷;灵蛇游弋探道途,心莲绽放合造化。 不过,曹升找的并非阴阳仙门之女修一以贯之,而是好几位女散修,间或同参大道。 按理说,他乃玄宗修士,体魄强悍,能征善战,最适合找阴阳仙门女修探讨人体奥秘,印证修行。 奈何曹升好人妻,哪怕女修修为弱些也不在意,宁可溢价多找两位轮流修行,也非要找那些结有道侣的女修一起来探讨修行。 为此,在明面上是位兼职走私商贩的曹升,因其出手大方,甚至被一众勾栏女修打趣,笑着喊作“曹老板”。 ———— emmm,一时手痒,不过果然被删了一段 章百廿一 七星宝刀诛国贼 八月二十三号,曹升在自己暂时租住的小院中,提前布下遮蔽动静的隔绝法阵,及短暂生成空间通道的召唤法阵。 当「葬宝刀」辗转三日,抵至曹升契约冥蛛之处时,曹升以银元为祭,短暂激发召唤法阵。 只不过,冥蛛并未顺着召唤通道穿越至现世,而是将「葬宝刀」推进召唤通道,送抵曹升手中。 此时的「葬宝刀」,盛放于锦盒之中,正处于封印状态。 曹升探手,解开锦盒之封印,取出「葬宝刀」定眼一瞧,登时叹道:“好刀!” 虽然曹升不懂刀,但确定此刀果乃玄阶下品诡器后,曹升第一反应便是赞叹好刀。 如果之后能换购此刀,正式拥有玄阶诡器,那就更好不过。 至于现在,曹升看向「葬宝刀」,态度颇为恭谨地说道:“后续杀敌,还须多多仰仗。” 诡器晋入玄阶,将复苏器灵,亦可交流。 东原连黄阶诡器都少见,更遑论玄阶诡器。曹升因此,在「葬宝刀」面前,甚至特意谦和了些许。 只是「葬宝刀」一直默不作声,并未因此理会曹升。 曹升也不恼,知道这些玄阶诡器大都脾气古怪,沉默寡言,不爱搭理人。 他只规规矩矩地初步炼化「葬宝刀」,在刀内留下神识印记,成为「葬宝刀」当前器主。 至于刀内尚存的一道定位印记,在正式换购前,曹升却是不敢抹掉。 然后,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曹升闭眸调息,逐一斩去杂念,只在心中保留对南奕的杀意,缓缓蓄势。 在接下差事前,他尚可以有诸多思虑。 但差事既已接下,便无须再有迟疑,只专注于如何击杀南奕即可。 唯有南奕授首之后,曹升届时方能尝试脱身撤离。 待得深夜宵禁,按照之前做好的预案,曹升激发近日购买的匿息、匿形符等,出了自家宅院,直奔洛宅。 知道南奕身为无相弟子擅长观察分析,曹升为免事前暴露痕迹,甚至不曾提前来过洛宅附近踩点。 好在南奕当下居于洛宅,并非隐秘。 对洛宅附近地图熟络于心的曹升,在隐匿状态下直奔洛宅,目标极其明确。 只是靠近洛宅或许容易,想无声无息地进入开启隔绝及防护法阵的洛宅,却是根本不可能。 甚至于,说是隐匿状态,但靠近之后究竟是否不会被南奕感知到,曹升都不敢打包票。 但没关系,曹升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刺杀南奕,而是强杀南奕。 当他靠近洛宅,毫不遮掩地瞬间爆发气势,灌注斗气于「葬宝刀」,借以施展斗技「九幽葬世斩」,自下而上撩起刀光,直击前方。 但见,刀光乍现,犹如九幽之气所凝聚的火山骤然爆发,喷涌成流,滚滚卷向笼罩洛宅的防护法阵。 这刀光,灰蒙蒙一片,既无金光,亦无其它亮丽灵光,十分不起眼,甚至比“平淡无奇”还要来得黯淡上三分。 可防护法阵受此刀光,如遭岁月长河洗刷,竟忽地一下便风化散去,转瞬成空,几乎半点阻挠作用都未起到。 却是葬元宗的功法特色,斩去寿元,并不局限于斩生灵之寿元,而是万物皆可斩。 正所谓葬天葬地葬尽众生,方为葬元玄宗! 曹升一刀斩出,同时大喝:“南奕逼死离皇,实乃大逆不道之国贼。今日我替天行道,誓诛国贼!” 大喝声中,刀光已如奔流,漫过防护法阵,继续卷向洛宅深处。 南奕似有遇袭之准备,当即便有一护身宝物应激而发,飞起迎向刀光。 如是寻常刺杀,有所防备下非是突袭,其实与正常斗法差不到哪去。 奈何,曹升使的是「葬宝刀」。 他身随刀走,紧跟着刀光冲进洛宅。 眼见洛宅深处飞出一块令牌样式的护身宝物,曹升眼角噙着笑意,立即催发“葬宝”之效。 那令牌滴溜溜旋转着,迎风正涨,刚要绽放玄光,就突然失去神异,仿佛断了电一般往下坠去。 而趁此间隙,曹升已神识锁定南奕方位,控制着「九幽葬世斩」犹如浪潮一般的刀光,汹涌澎湃地压向南奕。 沿途屋舍,尚不及震颤破碎,便已在斗技余波下化作风沙,激起滚滚尘浪。 可在刀光所往之处,南奕面色虽有些惊讶,却丝毫不见慌乱。 他只抬起左臂往前伸,露出衣袖。 而后,汹涌刀光竟越飞越小,没入南奕左袖之中,再无动静。 曹升见此一幕,瞳孔微缩,止步愕然道:“此乃何术?!” 南奕心道:此乃「无相借法」。 不过南奕并不回答曹升之疑问。 他先是冲书桌上略受惊吓的点点说:“继续写书即可。” 接着,南奕看向曹升。 “我道是谁在为先帝张目,斥我为国贼。却不想,竟是来自震朝葬元玄宗的道友。” “正好,我对玄宗修法颇为好奇,欲参研一二。道友若愿诚心答疑助我,我可不计较你登门刺杀之事。” 曹升气急。 南奕如此说辞,分明是没将他放在眼里,要他直接投降,配合南奕参研玄宗修法。 曹升面色一厉,压下惊讶之意,施展斗技继续攻向南奕。 他适才虽未看明白南奕手段,却无比肯定南奕眼下修为确只在养气大成。 哪怕南奕看起来轻描淡写间挥动衣袖即化解了「九幽葬世斩」,曹升也不信修为跌落的南奕,当真如面上这般轻描淡写。 于是,曹升一边再施斗技,一边喝道:“无耻国贼,我乃大离义士,竟被你诬为震朝刺客!” 南奕摇头暗叹:难怪玄宗修士常被讥为粗鄙莽夫;这人虽说不是一根筋,开口却一直大喝出声,生怕说话会少了感叹号一般,俨然体修莽夫之习惯。 眼见曹升再施斗技,又掀刀光,南奕随意甩袖,将适才凭借「无相借法」剪切的刀光,从袖中甩出,反过来斩向曹升。 两道刀光相撞,竟是南奕反回去的刀光更强一筹,逼得曹升补上一招,方才化解威能。 盖因第一道刀光,乃是曹升蓄势良久后斩出,威能自然远盛寻常。 可惜南奕「天子剑」升至玄阶下品,自陶知命处借得「无相借法」,对付起黄阶术法神通,颇有些蛮不讲理之感,玄妙非凡,神异无双。 此时此刻,曹升被自己适才施展的「九幽葬世斩」反压,虽无伤无碍,却在气势上被南奕压住。 可曹升杀意甚坚,依旧不撤不退,奋起斗气,再斩南奕。 “誓诛国贼清君侧!” ———— 看了两天《满唐华彩》,层层布局智斗,跌宕起伏,感觉自己就是个废物,书写得好烂咋办哦orz 章百廿二 我有一剑破万法 南奕修为虽跌落,却不影响其法种阶秩。 事实上,修为跌落,甚至连体内法力总量都不影响,只影响法力瞬时输出的多寡。 而术法神通之威能,亦与修为境界并无直接关系,乃是主要取决于本身法种阶秩。 可修为低、境界浅,则意味着法力瞬时输出不会很强。 施展一般术法自是无碍,但想越级施法,就会有法力供应不及之问题。 简单说,就是修为低时,越级施法很难快速施法,需得蓄力好一会。 若是狭路相逢仓促斗法,南奕修为跌落后,哪怕眼力再强,也将眼高手低,难以应付曹升攻势。 可南奕行事谨慎,并不完全指望护身宝物一定能护他周全,仍旧凭借升至玄阶下品的「天子剑」,提前向陶知命借法并蓄力,保持着蓄势待发之状态。 当曹升靠近洛宅时,南奕外放的神识,并未察觉隐匿状态下的曹升。 但南奕「洞真」天赋,实有一层特殊视界,能直视灵光。 「葬宝刀」并未处于封印状态,灵光甚亮,闯入南奕「洞真」视界后,自是格外醒目。 不等曹升挥刀,发觉神识探查不见人,南奕便已经意识到恐有刺客来袭。 当洛宅防护法阵在「九幽葬世斩」下一触即溃时,见刺客持有玄阶诡器,南奕不敢怠慢,已然主动激发「洞真」去探「葬宝刀」的底。 于是,对于「葬宝刀」的神异,南奕转瞬即了然。 除去早先备好的一件护身宝物已经应激而发外,南奕知悉“葬宝”之效后,自是不会继续催动别的护身宝物,而是挥袖间施展早早便借法蓄力良久的「无相借法」。 「无相借法」,乃无相弟子筑基之后方会得授的三道术法之一,即内门真传术法。 连无相仙门的外门弟子都少有人知,曹升作为葬元玄宗普通大斗师,自然更是不知。 不同于「无相合」乃是借力共鸣叠加之术,「无相借法」虽带了“借”字,却是向敌人借。 若按南奕认知,可简单理解为剪切储存之术,反过来夺走他人术法。 当然,正常情况下同阶斗法,无相修士需要先以「无相真解」摸清「九幽葬世斩」底细后,方有下文—— 或以「无相妙法」粘贴,或以「无相伏」反制,或以「无相借法」剪切。 奈何南奕「天子剑」天赋升至玄阶下品,自陶知命处借得压制后的「无相借法」,自然也是玄阶下品。 以玄阶术法对付曹升的黄阶斗技,位阶压制下,甭管曹升「九幽葬世斩」蓄势多久、威能几何,都被「无相借法」轻易借掉。 然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反叫曹升颇为狼狈,用了两招才化解他蓄势甚久的「九幽葬世斩」。 但曹升狼狈归狼狈,心里却一点也不怵南奕。 因为,他虽看不懂南奕适才手段,却也没想过看懂。 甭管南奕使何手段,其修为跌落至养气大成,乃是事实。 只要曹升攻势迅疾,不给南奕喘息之机,南奕一时半会间就根本使不出第二次「无相借法」。 所以,曹升不必费心去想南奕手段该如何应对。 他只循着玄宗修士的战斗直感,坚定杀念,再斩南奕,争取一击决胜。 而南奕,一时间也确实没法再次施展「无相借法」。 但好在,南奕提前借法蓄力的,并不止一式「无相借法」。 眼见曹升欲以一击分胜负,被「葬宝刀」锁定气机而难以运使诡器护身的南奕,右手掐诀,以法力凝形为剑,长吟道: “我有一剑,可开天!” 许是受曹升说话语气影响,南奕长吟声也激昂了些许。 伴着长吟,清冷剑光逆冲九天、倒卷银河,狠狠撞向曹升斗技之刀光。 霎时间,曹升色变。 再是坚定的杀意,未等刀剑相交,便已被斩断。 他不禁惊呼出声:“道法?!怎么可能?” 「我有一剑」,乃是陶知命的核心法种,早已凝聚为神通种子,可称道法。 其以「无相万相」为基,融汇万法,合于一剑,是曰「我有一剑」。 标准版的「无相万相」,或可视作dos攻击之术。 但不同无相弟子,各有己道,参悟不同术法来完善法种,自会使法种神效出现区别。 陶知命走一元派的路子,修至精至纯,融汇万法合于一剑,欲以一剑破万法,遂将「无相万相」逐步化作「我有一剑」。 所谓「我有一剑」,确实只有一剑。 但其神效,纯粹而又简单,乃是在出剑时选择某一特性加持剑诀。 如此一来,针对不同场景自行选择剑诀特性,自可针对性斗法。 再加上「我有一剑」的加持效力格外强劲,轻易便可做到一剑破万法。 不过,想发挥出「我有一剑」剑破万法之效,很吃底蕴。 陶知命见多识广,底蕴惊人,随意出剑即能将「我有一剑」的神效发挥到极致。 南奕借法「我有一剑」,见识底蕴皆不如陶知命,却是不可能像陶知命曾经在南天城剑破「佛怒火莲」那般强势霸道。 好在南奕底蕴并不局限于他自己。 南奕在借法「我有一剑」蓄力维系期间,亦有向其他源武者借法。 不过其他人没有玄阶法种,南奕所借之法,实是投入「我有一剑」,充作底蕴。 当南奕正式施展「我有一剑」时,虽仍旧不如陶知命本人出剑,却也大略有了陶知命七八成风采。 而跌境修士的七八成风采,外加玄阶下品的道法之威,自是胜过曹升使出的黄阶上品斗技。 但见刀光、剑光甫一相交,灰蒙蒙的刀光,便在清冷剑光下一触即溃。 原本,葬元玄宗的斗技侵略性极强,寻常术法乃至法阵,都颇难抵御葬元玄宗斗技之锋芒。 毕竟,通向万物终焉的葬元之力,好似岁月长河冲刷洗礼,哪怕是恍如刹那烟火的术法神通,也颇难扛住。 南奕使出「我有一剑」,却只需加持“永恒”特性,即可无视曹升斗技“葬元”之特性,然后只论威能强弱。 于是,剑破刀光,漫向曹升。 这一刻,曹升大恨。 他没想到,南奕前几天在离宫斗法,还是靠着百官赞助的诸多奇诡异物来撑场面居多。 结果等到今日他来刺杀,南奕竟一改斗法风格,不再依仗诡器,而是术法对轰以硬碰硬。 曹升明明有着玄阶诡器「葬宝刀」,却因南奕不使诡器,几乎发挥不出作用。 这也就罢了,偏偏术法对轰下,曹升作为素来以攻伐强横著称的玄宗修士,竟还硬不过南奕,简直是岂有此理! 曹升大恨:如果萧宝当真召集十位大斗师一起刺杀南奕,此刻绝不至于束手无策。 送来玄阶「葬宝刀」,看似有玄阶战力,可一旦派不上用场,就等同白给——虽名葬宝,却与送宝何异? 电光火石的刹那,面对南奕提前借法蓄力良久、以逸待劳般的「我有一剑」,曹升根本顾不得其他。 他奋力应对,只来得及施展葬元玄宗唯一的护身斗技,或者说锁血秘法「葬者已矣」。 所谓「葬者已矣」,可以理解为已经死掉的人不会再死第二次。 具体来说就是激发斗气护盾,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他人攻伐神通,降低自己所受伤害。 与此同时,只要瞬时伤害没有溢出特别特别多,就最多将曹升重伤至垂危濒死的状态,却不会当真将曹升一招击毙。 当其他修士听到动静,将神识探往洛宅,正瞧见黄阶上品的大斗师曹升,被养气大成的南奕一剑斩成重伤。 而后,曹升砸落在地上,气息萎靡不说,甚至连「葬宝刀」都没能拿住,直接脱手飞出。 ———— 从上周五到今天,宿舍终于来电了orz 章百廿三 剖析玄宗参斗气 比起有着「洞真」天赋的南奕,洛无极反应稍慢一拍,是在防护法阵被曹升击破后,方才做出应对。 他第一反应,亦是祭出防御之器,试图拦截灰蒙刀光。 只是「葬宝刀」下,洛无极的应对未有实效,连助攻都蹭不上一个。 不过洛无极知道南奕有向陶知命借法,倒也不显惊慌。 等南奕重伤曹升,洛无极抖手祭出一条绳索状的诡器「禁灵索」,将曹升紧紧捆住束缚。 然后,洛无极面向外界放出神识打探情况的诸位修士,朗声道:“有不开眼的刺客来袭,已被南郎拿下。深夜惊扰了诸位歇息,还望见谅。” 说完,洛无极重新激发洛宅防护法阵,隔绝外面神识探查。 虽然出了刺客刺杀这档子事,肯定会有武安司的修士前来问话。 但收到南奕传音,知道南奕不打算将刺客交出去,洛无极自会替南奕应付武安司。 而南奕,则是拾起曹升脱手飞出的「葬宝刀」,略作打量。 曹升被「禁灵索」捆住,彻底压制一身斗气。 但在被捆之前,曹升遵循此世修士之基操,同样将纳戒中的储存之物,于一念之间放逐虚空——东原的储物法器,称作纳戒,与南洲的乾坤戒略有区别,但差别不大。 若论南奕反杀刺客的战利品,除去纳戒本身,就只有这把「葬宝刀」。 不过,曹升虽没法毁掉「葬宝刀」,却在不敌之时果断用尽「葬宝刀」七颗星钻,只给南奕留了个暂时没法用的空架子。 南奕后续若想使用「葬宝刀」,还得先以玄阶下品器物为祭,给「葬宝刀」进行充能才行。 南奕短时间内不大可能用上「葬宝刀」,与鸡肋无异。 不过毕竟是反杀刺客得到的战利品,有总比没有好。 等他日后筑基,也可以尽量用便宜材料炼制一些玄阶下品法器,专门拿来充作「葬宝刀」充能所需祭品。 而且,在南奕眼中,送上门来的曹升,作为玄宗修士,本身就是最有用的战利品。 他将「葬宝刀」收好,看向曹升。 此时的曹升,模样极其凄惨。 一方面,曹升用尽「葬宝刀」七颗星钻,受诡器代价,七窍俱碎,五官不整。 另一方面,曹升靠着「葬者已矣」锁血,虽勉强撑过了「我有一剑」剑诀威能,却难逃重伤,浑身浴血如同血人。 又因重伤无力砸落在地,血液沾惹尘灰,仿佛黏在其身上一般,格外狼狈凄惨。 南奕随手取出几枚百官之前赞助、暂时还没过有效期的疗伤丹药,弹指打在曹升身上。 虽然曹升七窍俱碎,没法口服丹药,但直接化开药力融入曹升体内,亦能护住曹升生机。 如此,也算是将快过有效期的疗伤丹药废物利用,确保曹升不会因斗气被「禁灵索」封住而伤势恶化致死。 曹升眼下,尚可以神识传音交流。 但南奕并不打算审讯曹升。 他知道自己不是审讯的料,没法像前世许多主角那般,轻易便叫龙套反派全盘招供。 他相信曹升作为葬元玄宗弟子,既是体修,能意志坚定地打熬筋骨,自是无惧于刑罚。 所以,南奕也就不指望从曹升嘴里问出什么情报。 他只好奇玄宗修士的一身斗气,与仙门修士之法力,差异何在。 理论上,不论东原还是南洲,亦或西境、北荒,修士修行,都是以接引源炁为始。 只是在源炁化生时,因功法倾向之不同,略微生出性质差异。 如南洲仙门,多为心修,强调道心,以参悟法则为正道。 其源炁之化生,则称作法力,乃是“法”天地神异玄妙之所由来也。 至于东原玄宗…… 虽然东原玄宗的境界称谓,在近万年前被某萧姓斗帝强行改名,碰瓷斗破苍穹之体系。 但东原玄宗,确实自古以来便是以体修为主,看重体魄,从打熬筋骨开始修行。 其源炁之化生,称作斗气,虽稍显直白,亦体现着玄宗修士战天斗地的气魄之所生息。 不过,《无相宝册》上对玄宗修士的介绍,只以一句“玄宗多体修”一笔带过。 具体差异,还得南奕自个细看。 南奕护住曹升生机,然后凭借「洞真」天赋探究曹升体内的斗气底细。 所谓斗气,基础理念应该是将人身视作小天地,与外界大天地相呼应。 仙门修士,要在筑基之后的玄种期,才会在体内凝结玄种以统摄周身——在南奕看来,所谓玄种其实可以视作金丹,就是要将自身修行体系完善后尽数融入一处,孕育神通种子,演绎法则玄妙。 而玄宗修士,则是在修行之初,就要初步凝结勾连周身的斗气气旋。 虽然一开始的斗气气旋,谈不上神异,但仍旧可视作玄宗修士从打熬筋骨之始,便在打磨道基。 然后,斗气气旋在人身小天地中的定位,对标外界大天地的永恒大日,为天地中央之核心。 人体九宫,则对标大天地的十二轮月亮。 不过,九怎么对应十二? 南奕稍作思虑,猜测应该是天阶之后的修行所需,在定三元的基础上,设法追求四相齐备。 总之,只论当下,玄宗修士的斗气修法,显然是以人身小天地为基。 南奕若有所悟,旋即唤来燕青云与洛无极。 燕青云,一直卡在修成真炁的最后一步,对以真气取代法力凝练秘魔剑胎一事,没有十足把握。 如果方向正确,只是因真气神异不足而差临门一脚,可以凭借「成竹香」借假修真,化虚为实,强行修成真炁,凝练蜕凡道基。 但如果连门都没找到,想依靠「成竹香」借假修真,亦是没辙。 燕青云一直没找到以真气取代法力凝练秘魔剑胎一事的头绪,虽有一些猜测,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毫无把握。 南奕私下里,稍有空闲时,其实也琢磨过此事,同样无甚头绪,只好指望燕青云一人,独自以水磨工夫来慢慢找感觉。 但有了曹升这位现成的玄宗修士献身“科研”,助力南奕参悟斗气玄妙之下,南奕终有所悟。 须知,秘魔剑宗的《秘魔剑典》,并非南洲仙门常见的主流功法。 所谓秘魔剑宗,名为旁门左道,实乃震朝在大离境内幕后扶持的魔教。 其功法传承,若不论善恶,倒也称得上完备。 可以先凭借「秘魔夺命剑诀」掠夺他人命力,再利用他人命力修行《秘魔种剑真法》,修成有着替命之效的秘魔剑胎,并顺势破境蜕凡。 只是整个《秘魔剑典》,创出来的初衷,就是东原玄宗想暗中败坏南洲修行界的底蕴。 若不依靠「秘魔夺命剑诀」掠夺他人命力,寻常修士想以自身命力修成秘魔剑胎,无疑会大伤元气。 而这种魔教行径,一朝暴露,自然会引来离朝打压秘魔剑宗。 然后言归正传,不谈玄宗修士创出《秘魔剑典》的初衷,只论凝练秘魔剑胎本身。 很显然,《秘魔剑典》的前身,乃是传统的玄宗功法,应是以斗气凝练剑胎。 有玄宗修士想在南洲扶持一方魔教,遂结合仙门功法的部分特点,创出《秘魔剑典》,让修行此法的修士,能够以法力凝练剑胎。 换言之,剑胎凝练,从斗气凝练变成法力凝练,本就已经称得上是二手法门,需要混杂命力才能成功走通。 在此基础上,还想用真气取代法力来凝练剑胎,更是可称三手。 正所谓多做多错,剑胎凝练之法转手三次,愈发易谬,哪怕混杂命力,亦有些无济于事。 而南奕跟燕青云,按着仙门功法的主流思路,推敲该怎样以真气取代法力,自然是难觅头绪。 但正本溯源下,南奕直接按照玄宗斗气修法的思路来推敲,倒是略有所悟。 所谓剑胎,重点不在于“剑”字,而在于“胎”字。 ———— 头疼,被长辈强行安排相亲,只好加妹纸好友,先简单摆了一小时龙门阵 修文公告 近日加班迎检,活多事忙。 偶尔抽空更新,行文亦显仓促。 上章得书友回复:既不为赚钱,不如慢慢打磨。 笔者见之,心中甚愧,再三自省。 赚钱,确实重要。 但既然选了写本书,而不是去写更贴合市场主流的题材,便意味着非是为赚钱而写。 毕竟,真要考虑赚钱,写这种无套路可依循,想借鉴都找不到其它书借鉴,只能自行推演剧情的书,着实太费心力。 我又回顾了一下全文。 一直以来,收到最多的反馈,都是在说我不够水,尤其是副本剧情,基本没怎么展开描述。 过分灌水,会使文章无趣。 但不够水,相当于缺乏日常调剂,意味着故事不够丰润,即信息量密集,需要读者耐着性子慢读。 那么,为何会不够水呢? 反复思虑下,自我感觉,或许是创作心态上还没有摆正,仍旧在以中短篇思维写长篇,思绪不够发散,老想着控制在三百五十万字完本,一旦主线剧情进度稍慢,就想着加快进度推剧情。 但其实,读者应该并不在乎长篇小说宏观层面上的架构与剧情推进情况,只在乎阅读时能否做到沉浸其中。 只要质量稳住,不疯狂灌水或写些老生常谈乃至腻歪的套路循环剧情,理论上应该是希望全书字数越多越好。 这种情况下,好些小剧情被我以上帝视角简单带过,读者读时反而失之沉浸,不够丰润,有种只看大纲的错觉。 既如此,我便起了修文念头,想从头捋一遍,不再纠结全文长度及主线进度,适当扩充前文省略的一些内容。 只是这样做,有些对不起追读书友。 但看了眼自己追订,确信大多数书友都是养肥党,我还是决定从头修文,尽量将作品质量打磨上去。 因为我想着,愿意看本书的书友,应该也是老书虫居多,更想看到有新意的、能令人眼前一亮的故事推演,而不是看完目录就知道讲啥内容的套路故事。 当然,如此修文,肯定还是会对追读书友有影响。 笔者也只能请追读书友见谅,并请诸君放心养肥。 虽然养肥确实很影响成绩,但赚钱的事交给下本书再说,这本书,我还是想尽可能打磨好质量,不说成为什么小众经典,起码要在自个心里,也能达到整个网文圈中上水平的质量才行。 所以,最终还是决定修文。修文进度可以看目录,已修章节,会将章节序号改为数字。 至于何时修完,因为现有百万字计划扩充为一百二十万字乃至更多,但又得顺着修,所以暂时不好预估。不过争取年前能开始恢复更新,这样等年后,应该就能在一段时间内稳定更新了。 以上,真知稽首。 ………… 养肥期间,为转移大家视线,附一些自己比较推荐的仙侠文: 《我的模拟长生路》:死亡读档流,世界观设定自成体系。主角心性坚韧,轮回百世只求修成无上仙道。 《玄鉴仙族》:养蛊型修仙界,凶险残酷,描述李家代代牺牲艰难崛起的家族修仙文。 《旧日之箓》:黑暗修仙世界观下的搞笑主角各种搞事的故事。 《明日之劫》:黑暗沉重的背景,与沙雕爆笑的主角金手指,结合在一起,形成非常奇妙的化学反应 《飞天》:仙侠世界的争霸文,因为设定是信力可以辅助炼化灵力,于是主角一路争霸的故事。 《道君》:披着修仙皮的架空历史权谋文,适合年龄大些的读者,或官场文爱好者。 《仙笼》:左道旁门诡异画风的修仙世界,主角混迹市井江湖与道庭体系,授箓修行以变强的故事。 《走进修仙》:各个学科魔改成各個修真门派,然后以今法战古法开局,后期剧情越来越偏设定党向。 《道门法则》:官场元素与修仙元素结合,偏重成年人运用社会经验混迹江湖,适合年龄大些的读者。 《天朝仙吏》:古典风修仙界公务员靠查案打怪来升级获得法术的故事。 《福德天官》:香火神朝,主角地灵出身,混神职往上爬,种田修仙的故事。 《一人得道》:穿越南北朝修仙,结合历史来写修行界争斗的故事。 《长生志异》:类似清朝末年、西学东渐背景下的克系修仙文;加入宗派后有些拉胯。 《底层修仙者》:天庭以寿命药统治修仙界,阶级固化万载不变,主角穿越过去一心造反。 《道祖是克苏鲁》:主角略有些沙雕神经质的诡异修仙文,世界观与设定自成体系。 《杀生道果》:诡异修仙+气运流+中式神诡怪谈的大杂烩。 0226 指鹿为马 却说南奕,在传承大殿中,他以法力激活传承法阵。 此时此刻,殿内空旷,独他一人。加之早有准备,并不是突然坠入灵境,南奕神识外放,一直留意着身周变化。 伴着一道白光闪烁,南奕明显感觉到一股空间波动作用在自己身上。 虽说他还是不能抗拒这股波动,只能身不由己地被传送走,但相较早前养气期时连空间波动都无法察知,已然是不小进步。 思索间,时空转换,裹挟着南奕坠入试炼灵境。 只是,祖龙传承的试炼灵境,玩法并不与凤凰传承灵境一致,竟别具一格。 南奕被传送至试炼灵境,还未来得及重新外放神识,便有一股煌煌龙威压下。 准确说,南奕不仅神识没能外放感知,更是连眼皮都睁不开,置身黑暗,被龙威制住,动弹不得。 他心中一惊:祖龙竟将他的道身,亲自留在了试炼灵境之中不成? 不怪南奕如此想。虽然他一应感知全被压制剥夺,不知晓外界此时具体情况,但最初感知到龙威的刹那,南奕恍惚有种曾经直视明尊时,油然而生的渺小感。 好在,祖龙与明尊不同,即便真是道身露面,也没有自然而然地向外传播彰显自身道理,而是刻意收敛,只以龙威压住南奕感知。 这一刻,南奕就像夏虫撞上了冰山,不仅未窥全貌便已震撼欲绝,更是连思维都快被冻结。 不过,祖龙道身按规则行动,根本不管南奕心念变化,只按部就班,将南奕体内法种全数封禁。 然后,南奕不仅法种被封失效,更是连法力也紧跟着受到压制,变得惰性十足,难以调动。 可以说,南奕瞬间便从修士变为了凡人,难以自控地从心底深处涌起一股无力感。 不过,或许是真气武道不在祖龙道身干涉规则内,虽然南奕体内真气也有些受影响,却远不至于调动不得。 但不管怎么说,一入试炼灵境便被祖龙道身压制到凡阶层次,着实让南奕没半点脾气,深刻认知到自己实力微弱,离此世修行天花板还有很远很远。 几近冻结的思维窒息中,南奕勉强转动着思绪。 不知过去了多久,祖龙道身隐去,煌煌龙威也随之消失。 南奕终于得以睁眼,打量四周。 入目所见,却令南奕微微一怔。 他竟坐在南天城无相书院斋舍之中,恍若在上课。 然而,斋舍正前方的墙壁上,不仅挂有一黑板,更是在黑板上方贴了一行标语: 【今朝比勤奋,明日论英雄。】 这是南奕前世高中教室里张贴的标语,现在却与此世书院斋舍,结合在了一起。 这一幕,本应是不伦不类的场景,却在南奕眼中,颇为眼熟。 因为以前在斋舍上课时,他思绪飘飞,曾在某时某刻,确实想象过类似这一幕的画面。 如今亲眼见到,竟也不觉违和。 南奕心中,亦恍然升起明悟:祖龙的传承试炼,至少负屃这一脉传承,乃是基于每位试炼者的自身认知,衍化生成随机幻境,旨在测试试炼者与负屃传承中九道法理之相性。 简单来说,就是试炼共分九关,每一关都对应着负屃传承的一道法理,即一种血脉神通。 虽然试炼者最终只能挑选一道法理,但视乎试炼者表现,每通过一关,便可将相应法理,纳入备选。 而九道法理,强弱有别且先不说,肯定是通过的关卡、备选的法理越多,才越能在最后挑选出最合适的法理。 此外,由于南奕选择的是负屃传承,对应言灵之道,幻境衍化的九关试炼,也主要是考验南奕的话术能力,不涉及武斗本领。 或许正是因此,被祖龙道身直接压制到了凡阶层次? 南奕心中动念。 他之前暗中打听,只知祖龙传承试炼一视同仁,不论玄阶黄阶进行试炼,相对难度都差不多,似会动态调整难度。 但他没想到,自个一入试炼便会被压制到凡阶,连带着九大法种全数被封,宛若凡人。 不过「洞真」失效,也就同时意味着南奕不必顾虑其戒律,可以言虚说谬,肆意展现话术。 南奕长松了一口气。 知道眼下只是幻境,他竟陡然有了一股轻松感。 往日里在现世,他每次说话,都得再三斟酌字词。此举,倒并非是担心自己言虚说谬误犯了戒律,而是如履薄冰心态下,生怕自己言语不谨会留下后患。 但幻境,尤其还是基于自身认知时刻进行动态衍化的幻境,跟现世几乎不会有任何瓜葛。 南奕大可放手施为,言行恣肆。 他心中一松,整个人也从察觉自身法种全数被禁的紧绷状态舒缓开来,静待试炼第一关开始。 当南奕心生此念,试炼幻境随之生出响应,正式运转起来,很快便有一鼠头鸭身的妖魔走进斋舍。 他来到南奕桌前坐下,与南奕对视,并摆下一副棋盘,高声道:“久闻南君擅奕,今特来请君奕棋。” 南奕低头瞥了一眼,是前世象棋之棋盘。 只不过,南奕这边执黑,棋子摆放正常,只少了一枚黑将;而鼠头鸭那边棋盘,除去不见红帅外,还少了两枚红马棋子。 与此同时,在鼠头鸭身后,有一凶兽双头鹿,正鼻腔喷气,两个脑袋都杀气腾腾地盯着南奕。 南奕微微眯眼,试炼第一关的弈棋规则,便不言自明地在其心中浮现。 这一关,名为弈棋,虽是借了南奕认知中的象棋棋子之形,却并非是下象棋那么简单,而是以各自棋子为基,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进行创造性召唤。 然后,这场棋盘中的所谓黑将红帅,不消多说,正是指的南奕与鼠头鸭。 在象棋里,有红色主攻、黑色主守的说法,故而以红先黑后。 鼠头鸭执红先手,开局便以两枚红马棋子召唤凶兽双头鹿。 一旦开始弈棋,南奕十分肯定,双头鹿会毫不迟疑地扬起鹿蹄,直接踢他脑袋。 这是在逼着南奕进入守势,被动挨打,疲于应付其接连不断的攻势。 如果只看象棋规则里的先后手,倒是没什么好说的。 但用两枚红马棋子召唤双头鹿,就委实有些过分了。 前世赵高指鹿为马,好歹人家的鹿和马,都是哺乳动物中的偶蹄目,至少体型大差不差。 轮到鼠头鸭妖魔,竟找了个凶兽双头鹿,充当象棋里的红马棋子。 南奕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红马! ———— 0226.5 弈棋斗 “久闻南君擅奕,今特来请君奕棋。”鼠头鸭高声说着,目光咄咄逼人,似是在催促南奕尽快开始弈棋。 南奕微微眯眼,旋即摇着脑袋缓缓开口:“你棋子不全,还不能开始弈棋。” 鼠头鸭歪了歪鼠头,困惑道:“哪里不全?” 南奕呵呵一笑:“我听说,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那么请问,你马呢?” 鼠头鸭拍了拍身后的凶兽双头鹿,理直气壮地说:“红马在此。” 南奕冷笑:“你确定这是马?” 鼠头鸭一脸挑衅:“没错,它就是马。怎么,你不敢与我弈棋,想放弃不成?” “敢,当然敢。只不过,容我落子。”南奕说着,伸手捏起两枚棋子,略作掂量。 棋子十分坚硬。若以凡人之身,根本不可能捏碎棋子。 正常情况下,南奕需要艰难调动变得惰性十足几近若有若无的法力,费尽力气,才能勉强捏碎一枚棋子。 如此弈棋,状态不佳,难以施展手段,无疑会吃上不小的亏。 可南奕当下,手上一紧,只涌动真气,瞬间便将黑色棋子中的一车一马,同时捏得粉碎。 在这场对弈中,鼠头鸭掌有指鹿为马之力,可以肆意胡来地变化棋子,进行创造性召唤。 但在对等机制下,鼠头鸭变化了几枚棋子,南奕只要能捏碎棋子,便能跟着变化同样数量。 当然,棋子变化,必须遵循认知,发自内心地觉得可以变,想象蔓延,才能变化相应棋子。 这是本次负屃传承试炼第一关,弈棋对战的核心规则。 面对鼠头鸭先手,开局便以两枚红马棋子召唤的双头鹿,南奕冷冷开口:“请奕。” 不等鼠头鸭回应,南奕话音刚落,便有一辆黑色宝马狂飙而至,撞破斋舍墙壁也不停,轰然冲向鼠头鸭。 双头鹿乃是此世凶兽,凶性十足。 南奕若是只变化黑马棋子,他能快速联想到的马或者鹿,就算能与凶兽双头鹿对战,也只能说处于守势,无力反攻,只能疲于应付鼠头鸭后续必将接踵而至的一连串攻势。 但来自蓝星,南奕确实可以发自内心地认为:宝马也是马。 于是,南奕以一车一马为祭,召唤黑色宝马狂飙登场。 在本次弈棋中,双方变化棋子所召事物,不得高于凡阶。 双头鹿再是凶兽,也仍是凡兽,不具神通。 面对南奕前世机械之暴力,区区双头鹿,在数值上就有些不够看了。 所向披靡的黑色宝马,无视了双头鹿,赫然弃守直攻,一往无前地轰然冲向鼠头鸭。 双头鹿依旧可以攻向南奕,但有着数值优势的黑色宝马,更快更猛,只会更早撞上鼠头鸭。 而且,若不加防护,双头鹿未必能轻易弄死南奕,黑色宝马却一定能撞死鼠头鸭。 电光火石间,勃然色变的鼠头鸭,只得祭出一枚红相棋子。 相者,相位也。 气机相连,化生镜像,对冲一切攻势,是为相位防御。 大地震颤,忽有一道红色光幕自地底钻出,合拢形成碗状光罩,倒扣着护住鼠头鸭。 黑色宝马气势汹汹地撞向红色光罩,竟像是与一辆相仿的红色宝马迎面相撞一般,于刹那之间,同时报废,并掀起漫天灰尘。 不过很快,宝马车的残骸,就像游戏里会死后刷新的怪物尸骸一般,转眼消失。 只是,残骸固然消失,整个斋舍教室,除去棋盘与两方座位外,却也不复原样,于一片空旷下,尽显狼藉。 南奕视线越过狼藉现场,看向远方,却只见一片白雾,遮蔽视线。 看样子,此方幻境,须得等他通过试炼第一关,才会继续衍化后续关卡场景。 他又继续看向棋盘。 南奕适才弃守直攻,以出乎意料的黑色宝马,直冲鼠头鸭,逼得鼠头鸭祭出红相棋子护住自身。 如此,红方已经落子,便又轮到南奕出招,掌有棋局的主动权了。 但鼠头鸭适才只变了一枚棋子,南奕眼下再想进攻,也只得变化一枚。 在本次弈棋中,组合多枚棋子同时进行变化,才有更强的操作空间,有望在凡阶层次内,进行顶格召唤——比如适才的黑色宝马车,组合车、马两枚棋子即可召唤;但如果只用一枚黑车棋子,南奕最多勉强召唤一辆黑色摩托车。 简而言之,单独一枚棋子,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余地。 再加上鼠头鸭开局召唤的双头鹿还在,稍后即会再次攻来,南奕稍作思量,便决定缓上一手,暂不强行进攻,而是将这枚棋子的使用机会留下。 于是他将座椅往前挪了挪,表示黑将前行一步,结束回合。 鼠头鸭见状,立即眸光一亮。 他也不变化新的棋子,直接指挥双头鹿冲向南奕,扬起鹿蹄,猛踢南奕。 作为凶兽,双头鹿一蹄之力甚强,真要叫其踢实了,若无真气护体,南奕当场便会奔着粉身碎骨去。 不过南奕适才以黑色宝马反攻,成功为自己争得了仔细思考如何出招的时间。他此时已然早有准备,面色如常,当即吐出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他指尖发力,将一枚黑士棋子碾为齑粉。 瞬间,便有一道身影自地面暴起,激射向双头鹿。 这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士为知己者死」这一典故源头,春秋四大刺客之豫让。 在南奕前世天夏,豫让为报答智伯荀瑶知遇之恩,伏桥如厕、吞炭漆身,用尽各种手段多次行刺赵襄子。 其最后一次刺杀,是埋伏在赵襄子外出巡视所必经的桥下。 奈何,赵襄子宝马通灵,骑马走在桥边时,许是感知到杀气,竟忽然惊跳离开。 赵襄子猜到定是豫让伏杀自己,叫人搜捕,果然抓到豫让。 南奕顺应这一典故,召唤豫让,于地面暴起,激射向双头鹿。 双头鹿正迈开四蹄冲向南奕。 但当豫让身影暴起,双头鹿亦不由自主地惊跳起来,于受惊之下蹄踏豫让。 豫让只是蓝星凡人,哪里受得住异世凶兽之力,一踏之下,当即气绝。 正如南奕前世,豫让想刺杀赵襄子,从未功成。 他伏杀双头鹿,同样也像是在以螳臂挡车。 然而,从未刺杀成功的豫让,之所以名列春秋四大刺客,在于其伏桥袭杀赵襄子失败,为赵襄子派兵抓捕,最终选择自刎而死前的事迹,名扬青史。 彼时,赵襄子有感于豫让忠义,曾将刺杀失败的豫让无罪释放。 但赵襄子不可能总是释放豫让。毕竟,豫让为刺杀一事不惜毁容毁声,甚至甘愿埋伏到厕所粪坑里,其意志之坚,绝胜常人。 这次是宝马通灵,察觉杀气,才令赵襄子侥幸保住性命。再有下次,赵襄子觉得自己真不一定能避开来自豫让的刺杀。 所以,赵襄子对豫让怜惜叹道:“你为智伯报仇,不惜伏桥如厕、吞炭漆身,已全忠臣义士之名。但寡人待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你且好生思量,这一次,寡人不能再放任你回去继续谋刺寡人也!” 豫让说:“君王此前宽恕我,其贤良仁心,已得天下人赞誉。今日刺杀失败,我愿意伏诛。不过死前斗胆,想请得君王衣袍,容我刺上几剑。如此,我死亦无憾,可下报智伯矣。不知君王可愿成全?” 赵襄子感慨不已,为成全豫让志节,当场脱下衣袍,由侍臣交给豫让。 豫让接过赵襄子衣袍,拔剑起身,以剑刺王袍,仰天长叹:“苍天为鉴,容我以此回报智伯知遇之恩。” 语毕,豫让举剑,自刎而死。 此事流传青史,是为天夏典故「士为知己者死」。 南奕今番弈棋,取黑士棋子召唤豫让,初衷便是让其替死,化解双头鹿之进攻。 与此同时,言灵弈棋,自然有着言出法随的无形之力。 南奕唤出豫让、道出典故,同样能在冥冥之中,干涉幻境衍化,迫使此方幻境再现典故场景。 比如,先是双头鹿不由自主地惊跳起来,止住冲势;接着,豫让虽在双头鹿一蹄之下当场气绝,却也在死前,连挥数剑。 顺应典故的无形之力干涉下,豫让看似只是胡乱挥舞,却妙到毫巅、恰到好处地剥掉双头鹿全身皮肉。 只能说,赵襄子可以脱下衣袍交给豫让;而没有穿衣服的双头鹿,则唯有剥去皮肉,才算是顺应典故。 但双头鹿终究只是凡兽。 当其皮肉尽剥,整个身体血肉脏器都暴露在空气中后,登时惊慌起来。 而双头鹿愈是惊慌,其体内血液流动便愈急。当它前蹄重重落在地上,反作用力下,没了皮肉约束的双头鹿身子一震,体内血液登时便如激流撑破血管,当场炸开一捧血雾。 随着血液外流,双头鹿气息飞速跌落,很快便就此毙命,算是与豫让同归于尽。 只不过,南奕脸色沉凝,并不是太好看。 诚然,他召唤豫让,是要以「士为知己者死」这一典故,令豫让替死同时,换掉双头鹿。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南奕在大离,即便面对百姓惨死也能保持冷静,不是因为他无情,而是因为他乃穿越者,没有同胞之谊,多少有些失之共情。 但召唤前世先贤,如工具人一般使用,却叫南奕心里自发涌现一股不适之感,略感自责。 他觉得,这样不妥。 不过南奕深吸一口气,很快便摒弃感性干扰,理性审视: 即便召唤天夏先贤作棋子存在不妥,究其根底,也是在于负屃试炼中,鼠头鸭要凭指鹿为马的规则,与他对弈。 在负屃试炼中,法种被封的南奕,除去话术本领外,只能以自身认知及知识储备寻找胜机。 如果要对前世先贤道歉,南奕真正要做的事,当是以鼠头鸭为祭。 想通此节,南奕意志更坚,看向鼠头鸭时,眸光也更加冰冷。 ———— 0227 召唤坦克 眼下,鼠头鸭没了两马一相,南奕则是没了车、马、士。 双方三枚棋子互换,相当于是打了个平手。 而棋局至此,场上皆无召唤物,需要从零开始弈棋,则更加考验两方弈棋之思路。 鼠头鸭陷入沉思。 作为南奕的弈棋对手,鼠头鸭并非真实存在之妖魔,而是负屃法理所化幻灵,类似于南奕前世常说的人工智能。 虽说试炼幻境的整个试炼内容,在一定程度上是基于南奕认知进行生成与衍化,但负屃法理本身,并不会包括南奕前世知识之储备。 南奕以车、马两枚棋子召唤黑色宝马的操作,不在负屃法理的信息库范畴内,自然使得鼠头鸭有些卡机。 不过,鼠头鸭虽然不理解南奕为何能召唤出黑色宝马车,却能判断出,南奕黑车棋子所能变化事物,多半会超乎常理。 于是谨慎起见,鼠头鸭这次,只动用了一枚红兵棋子。 一位兵卒,自鼠头鸭身后的白雾深处,缓缓走出。 因为妖族并无真正意义上的凡阶士兵,所以鼠头鸭这一次,召唤的是人族战卒。 不过,负屃法理从上古存续至今日,信息库数据量远在南奕之上。即便是召唤兵卒,鼠头鸭也召唤的是人族历史上最为精锐凶悍的凡人战卒。 他相信,南奕如果中规中矩地跟着召唤士卒,肯定会落在下风。 在只动用一枚棋子作为试探下,鼠头鸭使出了把握最大的绝杀。 而南奕,也确实有些蹙眉。 他试着感应了一番,发现如果用一枚黑卒棋子召唤士卒,只能配备刀剑棍棒等常规冷兵器,不能配备热武器。 包括黑炮棋子也是,可以变出重炮,却不会同时配备弹药,形同虚设。 南奕觉得,这是在针对他,限制他以前世见识直接开挂。 在只能动用一枚棋子的情况下,南奕最多与红棋兵卒一换一,却是没法建立起什么优势。 南奕对此,并不满意。 既如此,南奕索性保留棋子,直接来个不召唤。 换成普通修士,被祖龙压制到凡阶后,未必能应付红棋兵卒。若敢不召唤反制,多半会被红棋兵卒痛下杀手。 但南奕真气在身,却是根本不惧。 若非象棋规则中,将帅不能对兵卒动手,南奕即便没有武器,也有自信反杀红棋兵卒。 眼下,就算他受限规则不能还手反击,只在方寸之间躲闪,也足以应付。 一言以蔽之,没法直接开热武器的挂,南奕便只好开真气武道的挂。 然而,南奕所作所为,总是不在鼠头鸭信息库中,顿时便叫鼠头鸭有些傻眼,再一次陷入卡机。 鼠头鸭只动用一枚棋子召唤兵卒,是谨慎起见,只想试探南奕反制手段。 结果南奕凭借本身身手,便能叫兵卒连他衣服都摸不着,登时便让鼠头鸭亏了一枚棋子。 如果鼠头鸭是真实存在之生灵,定会怒斥南奕作弊,根本没有按弈棋规则老实弈棋。 但他终究只是负屃法理衍化的试炼之幻灵,只知道照规则分析局势,却不知面对开挂选手,举报才是王道。 基于存在必合理的思考逻辑,鼠头鸭放弃理解南奕究竟是如何做到。 他只明确意识到一件事:稀里糊涂间,他已亏了一枚棋子。 接下来,不管鼠头鸭动用几枚棋子,南奕都能以多一枚棋子进行组合召唤,有着更大的操作空间。 更甚者,如果南奕还能在不进行召唤的情况下继续躲避黑棋进攻,借机积攒更多棋子,将直接注定鼠头鸭会以失败告终。 念及此,鼠头鸭认为,他必须争取毕其功于一役,不给南奕拖时间发育的机会。 所以,鼠头鸭咬牙,直接以剩余所有红棋棋子,即两车两炮两仕一相四兵,同时进行组合召唤。 他拜仕为将,点兵成伍,召唤炮车方阵。 具体来说就是,在组合棋子进行顶格召唤下,鼠头鸭召唤的兵卒数量,不再局限于棋子数量,可以召唤足可攻城拔寨的一整个炮车方阵。 很显然,鼠头鸭的思路是,如果只有一個兵卒进攻,会被南奕从容躲闪,那就直接拉满人数,不给南奕躲闪空间。 至于炮车,在南海妖魔暂未接入蒸汽时代新技术以更新信息库的当下,鼠头鸭召唤的炮车,其实更像是是投石机。 由于存在友军免伤机制,即便汇聚成伍的诸多兵卒正在围杀南奕,投石机也可以肆无忌惮地瞄准南奕开炮。 而且,为了防止南奕召唤宝马车冲阵,炮车方阵的众多炮车,还被一个代表着相位防御的红色光罩给护住。 可以说,感觉南奕一举一动超乎常理的鼠头鸭,在认定局势出现失控的第一时间,便果断选择了倾尽全力、赌上一切。 对此,面对大军围剿,以及遮天蔽日的投石炮弹袭击,南奕也只得跟着梭哈,将自个余下的黑棋棋子全数用掉,组合召唤。 他以车、马、炮、象,召唤象式坦克歼击车; 再以炮、卒,召唤可以花式锁敌开炮的火炮手; 然后以三喻多,以象谓之曰弹药象征,为坦克召唤配备等同于大量弹药的自动装弹机; 余下一黑卒棋子,则化作驾驶员,正好让坦克可以边移动边开炮,追击敌军; 最后一枚黑士棋子,则拜作军官,作为坦克车长,负责指挥作战。 当成百上千的红棋兵卒进入战场,形成炮车方阵时,一辆黑色涂装的象式坦克歼击车,同样自南奕后方的灵境边缘驶进战场。 这是传统意义上人多势众的军队,与浓缩精炼的作战小队碰撞,更是投石机与坦克重炮的碰撞! 南奕脚下一蹬,甩掉正与他纠缠的兵卒,猛地窜到象式坦克旁,飞速钻进了坦克之中。 然后,面对人头攒动的炮车方阵,象式坦克轰然开炮,爆发出鼠头鸭难以理解的凡阶之威,摧枯拉朽。 红棋一方的光罩,拦住了第一发炮弹。 作为相位防御,不论是什么攻击手段,都会被红色光罩百分百拦下。 如果还是类似宝马车冲阵之类的手段,都会被红色光罩拦下攻击,并一换一地换掉。 但坦克开炮,坦克隔着一段距离并不与红色光罩接触,根本不会被一换一。 就算第一发炮弹被拦,宣告无效,也不妨碍第二发、第三发炮弹落在炮车方阵中。 ———— 0227.5 报仇难 正待发起冲锋的红棋兵卒,还没来得及靠近坦克,便体会到来自蓝星的炮火洗礼。 这些兵卒,即便有侥幸没被炸得粉身碎骨者,也会被炮弹爆炸的冲击波掀飞。 至于红棋投石机一般的所谓炮车,基本只来得及开出一炮,便被炸成碎末。 而这些炮车发射出的石弹,虽然成功砸在了坦克上,但却根本没能破掉象式坦克的厚实装甲。 毕竟在蓝星,面对威力更胜石弹数十倍的盟军炮弹,直到二战结束,都没有一辆象式坦克被从正面击穿过。 最终,旁若无人的象式坦克,瞄准鼠头鸭,射出了最后一炮。 鼠头鸭目眦欲裂,很想质问南奕:你特喵管这叫凡阶? 但不等鼠头鸭当真开口,炮弹落下,于爆炸瞬间,直接带走鼠头鸭。 整个试炼幻境,也终于恢复了清静,不再有震耳欲聋的开炮声。 不一会,硝烟散去,红棋一方的尸骸也消失不见。 眼见此幕,南奕却是突然有些疑惑,怎么坦克没有消失? 难道试炼第二关,允许他继续使用坦克不成? 缩在坦克中的南奕,发现坦克没有消失,未及心喜,便已生出疑惑。 难道试炼九关,支持滚雪球发展?可以将前面关卡中的成果,延续到后续关卡? 如果当真如此,南奕下意识觉得,这样的规则机制,在画风上似是有点不太像负屃传承试炼。 不过很快,南奕眼前一花,已是突然变了场景,出现在一处荒野古道上。 而在他脚下,竟是口吐鲜血、奄奄一息的鼠头鸭。 当南奕低头看向鼠头鸭,鼠头鸭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颤颤巍巍地想递给南奕,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孩子,拿着这块令牌,赶回庄园,继承庄园庄主之位。然后,你一定要说服庄里出兵,为我报仇。” 说完,不等南奕做出反应,鼠头鸭两眼一翻、脑袋一歪,便就此彻底咽气。 南奕心中,则是随之升起一股明悟,领会到试炼第二关的具体规则。 试炼第一关,是为“弈棋”。 南奕与鼠头鸭,通过类似指鹿为马的联想手段放飞想象,变化棋子,进行召唤物之间的弈棋对战。 而试炼第二关,则是“报仇”。 在这一关,南奕的背景身份,变为鼠头鸭之子。 鼠头鸭想交给南奕的令牌,于第二关而言,是继承庄园庄主之位的凭证;于试炼本身,则代表南奕在负屃传承试炼的最后,接受传承之种时,可以挑选第一关试炼所对应的法理。 然后,南奕在试炼第二关,需要想方设法地为鼠头鸭完成“报仇”。 而其默认身份与任务,正是以鼠头鸭之子的身份,向他在第一关召唤出的象式坦克进行报仇。 明悟到这一点,南奕瞬间无语。 按照试炼规则的默认情景,他在第二关,实际上就是要与自个在第一关的成果,来个左右互搏。 愈是在第一关强势碾压鼠头鸭,轻松通关,便会在第二关愈发头疼。 偏偏具体试炼内容无法外传外泄,南奕未能提前打听到试炼细节,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等到这会,发现轮到自己对付象式坦克时,南奕都不知该说啥为好。 他先将令牌取走揣进怀里,再前后打量了几眼,举目远眺。 在试炼第一关通关后,白雾消散一片区域,就像是游戏解锁了新地图一般。 南奕眼下所处荒野古道,一方通往适才弈棋、而今为坦克盘踞之地,另一方则通往鼠头鸭适才所说的庄园。 南奕想了想,还是拎起鼠头鸭尸体,抓着其不知是鼠脖还是鸭脖的脖子,向庄园走去。 毕竟,不管最后如何完成第二关,总要先赶去第二关的地图上看看究竟才行。 等南奕拎着鼠头鸭尸体走到庄园,庄园震动,一窝蜂涌出了许多小妖,围住鼠头鸭尸体,哭天抢地起来。 南奕看了下,庄园小妖分为猫、鼠、鸭三伙势力。 三伙势力的头目,也即是庄园的管事,姑且称之为汤猫、米鼠、唐鸭。 在小妖们哭天抢地时,汤猫、米鼠、唐鸭三位管事,将南奕唤至一旁,悄声问询具体情况。 南奕不答,只先取出令牌,表示自己要继承庄园庄主之位。 三妖不吭声。 按照规则,持令牌者,即为庄园庄主。 但所谓庄主,只是一个名分,未必真能指挥得动庄园小妖。 试炼第二关,需要南奕展现口才,说服三位管事听其指挥,联手合作,共同出兵对付他在第一关召唤出的凡阶召唤物,为鼠头鸭报仇。 可现在出现了一個问题。 南奕在第一关进行顶格召唤,所唤坦克虽在名义上仍处凡阶,却显然有些超规格。 庄园中的三伙妖魔,虽是妖魔,却无血脉神通,而是类似凡人一般的凡妖。 即便南奕说服三伙妖魔出兵,即便按照规则庄园可以无限爆兵,但想指望他们赤手空拳对付坦克,也难免有些异想天开。 既如此,南奕思量过后,干脆深吸一口气,重新走到鼠头鸭尸体旁,高声道:“诸位且听我一言。” “今鼠头鸭,亡于坦克之炮击也。所谓坦克者,巍峨炮车也。其甲坚,厚宛城墙,箭矢难破凡器难伤;其炮威,仿若雷霆天罚,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其速疾,迅如虎豹,穿梭战场横行无忌;再有庞大之身、恐怖之势,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 “私以为,倾尽庄园之力,也难敌坦克;我等赤手空拳,想要为鼠头鸭报仇,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不能为鼠头鸭报仇,我实无颜承此父子关系。”说这话时,南奕心中满是嫌弃。可没办法,在这一关,他背景身份,就是鼠头鸭之子;所谓报仇,也是默认以杀父之仇的名义为南奕发布试炼任务。 南奕要进行试炼,自然得基于背景身份展开行动。 好在,试炼第二关,只以“报仇”为主题。不管南奕怎么做,只要能完成“报仇”即可。 以鼠头鸭之子的身份报杀父之仇,虽是试炼第二关的默认情景,却并非强制任务。 于是,南奕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在说完“无颜承此父子关系”后,南奕面色一狠,左手掀起自身衣袍,而后催使真气,将右手化作掌刀,当场斩下一块衣袍。 他朗声道:“今日,我便与鼠头鸭断绝父子关系。这杀父之仇,就此揭过,不得再议!” 话毕,南奕看向汤猫、米鼠、唐鸭三妖,虎视眈眈:“尔等可有异议?” ———— 0228 巧舌如簧 当南奕说完,众妖哗然间,汤猫、米鼠、唐鸭三妖,也是目瞪口呆。 按照试炼第二关的默认背景,他们三并不会无条件支持南奕报仇,需要南奕一一设法说服,挨着攻略。 可话虽如此,见南奕三言两语间便想抹掉杀父之仇,三妖反而愣住了。 唐鸭结巴道:“你若不替鼠头鸭报仇,这庄主之位……” 不等唐 又一名境界至少在凝真中期的高阶修士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叫出声道。 年轻人在说这话的时候,可谓是脸不红心不跳,一点儿也不心虚,要不是王千知道自己是力王,他还以为他才是力王。 屋檐下呆坐的磁王,对这句话,只是歪了歪头,眼睛眨了一下,露出迷惘,朝着四周打量,间歇性失忆症此时又发作了。 说完,转身带着自己馆中的弟子径直出了歪斜的大门,越过旁边有些愕然的常吾时,与对方对视一眼,大步走了出去,与朝这边走来的东方旭两人擦肩而过,后者记下了他们武馆名称后,继续前行。 赵武甲作为赵家的大宗师,给众人以信仰的存在,今天在没有见到正主的情况下就被人给打死了,这给他们的心理冲击不可谓不大。 伴随着他的话语,陈国勋身后的一员警卫走上前来,他伸手将一个金属盒子递了过来。 门斯的眼睛亮了起来,没有跟谁说一声,直接遁入虚空追向了桑若,除了门斯之外,还有两名巫师也相继消失。 而王千在一边幸灾乐祸的看热闹,对于这个陈浩,王千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因为王千跟他爹陈南有仇。 染毒的鲜血从他的肩膀上溢出,几乎染红了她身上的衣裳,他不顾自己的手被废掉的危险,把她从悬崖下面拉了上来。 杨宇庭的能力正是来源于杀戮之王的本源力量,这一刻竟是现学现卖,立刻掌握了刚刚杀戮之王的那一招。 每一匹狼都龇牙咧嘴,口水滴答的从嘴角流了出来,眼神直直的盯向众人,好似下一刻就扑上来一样。 第四天,lightweight组别的比赛正式打响。区别于前三天比赛的摩托车全部都是基于量产车型展开,今天比赛登场的摩托车才可以真正算作是赛车。 想必那个胖和尚和自己一样是个街溜子,瞎忽悠人,估计说的话都是模棱两可的,关键还要了二两银子,还不如自己这江湖郎中,主要是只要你一两银子。 秦霄白看秦霄琰这模样,不禁又乐了起来,倒是秦霄瞳,一直笑着看自己这弟弟妹妹们,露出欣慰的笑容。 凤武镇与振威镇,因为一座银矿而爆发的战争,也终于在12月底画上了一个句号。 韩枫一愣,好像于谦也是后面才出名的,这会儿好像还不是很有名气,尴尬一笑。 貂蝉若有所思地看着嫂子,嫂子忽然感受到了貂蝉的目光,脸上发烧,浑身不自在,脸色更加红润了。 看着阎云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他面色难看至极,难道真才恢复三成!就算四阶双能力者体质强大很难恢复也不至于成这样吧。 即使最终保不住莱西城,也可以大量消耗黄巾贼军的力量。”这番话说的头头是道,众人听了频频点头。 “呀咧呀咧,杀了就杀了呗,本来敢攻击寒灵殿监察使就是死罪,要是在寒灵殿执法队来处理,她的下场估计更惨,所以无所谓咯。”魅逝毫不在意的道。 0228.5 公私仇 对此,南奕早有思虑,便答道:“若叫小妖们直接学习凡人知识,自然是极难,几如妄言。” “要我说,师人长技以制人,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接派妖潜进人族沿海地界,暗中掳走工匠学者,将他们转化血脉,看他们是否接受妖族身份。” “若是愿意,自可由他们来为妖族制造相应器械。” 其实工业体系,并非掳走个别工匠就能复制。更别提这些工匠,即便强行转化血脉,也未必心向妖族。 但南奕目标只是忽悠对工业体系一窍不通的试炼幻灵,并非真心要为妖族出谋划策。 只要能将试炼幻灵忽悠过去,算他通关即可。 而试炼幻灵,又只能基于常理进行逻辑分析。 在听完南奕解释后,三妖恍然大悟:“你这哪叫师人长技以制人,分明是偷人长技以制人嘛。” 南奕嘴角微微一扯,并不想接这话。 虽然他的方法,确实是偷人,但直接说“偷人”,未免有失文雅。 只能说,妖族不兴教化、不重礼仪,在很多时候,确实显得过于直白粗鄙。 三妖对视,虽未有交流,却是在暗中评估南奕所说方法的可行性。 过了片刻,汤猫开口说:“庄主,我们只是个小庄园,并不能就此推行偷人长技以制人之策。” “你需要赶去觐见妖族族长,报禀此事,让族长来安排偷人事宜。” “哦?”南奕眉头一挑,问道,“那我要如何赶去觐见族长?” 汤猫说:“庄主你需要先赶去附近的窝窟。窝窟窝主有传送之术,只要说服他,就可以将庄主你直接送至龙宫。” 试炼灵境衍化至此,开始进一步丰富幻境之中的妖族世界观。除去有传送之术的窝窟窝主外,还默认妖族族长实乃龙宫龙王。 在汤猫说完后,又一处区域白雾消散。 很显然,是试炼第三关,窝窟地图更新解锁。 这也意味着,试炼灵境判定南奕通过了第二关。 不过,相较于第一关通关后得有一令牌作为传承凭证,南奕通过第二关,并无收获。 他猜测,应该是按正常套路报私仇,打掉之前召唤的坦克,才能得到第二关对应的传承凭证。 南奕将话题引导至公仇大义,虽然避免了与坦克交战,并成功忽悠试炼幻灵判定他通过第二关。 但投机取巧下,通关不够漂亮,也就拿不到相应的传承凭证。 好在南奕没强迫症,看得开。 即便九份传承凭证全数拿下,他最终也只能在九道法理中挑选其一。 所以,南奕不用非得去争取完美通关,不必想着拿下所有传承凭证。 他正了正衣衫,离开庄园,赶往窝窟。 窝窟,是兔妖的地盘。 或许是基于南奕认知里的「狡兔三窟」,兔妖窝窟,掌握着传送之术。 然后,不同于猫鼠鸭庄园有大群背景板小妖,兔妖窝窟,只有一户兔妖。 南奕站在窝窟外往里一看,竟看到一块令牌,直接摆放在窝窟外面大厅的石台上。 另有一只小兔妖,正坐在大厅里玩泥巴。 至于窝窟窝主会否是这位小兔妖,又或许会否是在窝窟深处,南奕暂不可知。 但他一时有些错愕。 这架势,是想怂恿他当着小兔妖的面,抢走令牌不成? 眼下「洞真」被禁,南奕不知窝窟深浅,也不知小兔妖底细。即便这块令牌当真是第三关的传承凭证,看起来可以轻易抢走或盗走,他也不敢贸然尝试。 为免行差踏错,南奕沉下心思,仔细感知冥冥之中的试炼第三关要求。 第一关,名义上是“弈棋”,实际上是放飞想象扭曲概念。 第二关,名义上是“报仇”,实际上是考验话术诡辩忽悠。 至于第三关,名义上是“借道”,找到窝窟窝主进行传送。 但实际上…… 南奕仔细品了品。 首先,虽然说是找窝主帮忙进行传送。可话术考验是试炼第二关的内容,不应该在第三关重复考话术。所谓的找窝主帮忙,应该不涉及诡辩忽悠。 其次,试炼要求里只说将他传送走,并没说一定会是传送至龙宫。 南奕念及此,暗暗猜测,第四关具体会是怎样的试炼,多半是由他在第三关中的经历与表现,实时衍化生成。 龙宫地图,未必会是试炼第四关之所在。 略作思虑后,南奕定了定神,站在窝窟口问道:“你好,我找窝主有事帮忙。请问你是窝窟窝主吗?” 小兔妖抬头瞥了南奕一眼,说:“我不是窝主,窝主正在忙。你要有事找窝主,可以先进来坐下。” 南奕稍作沉吟,避开摆放令牌的石台,步入窝窟,坐在了一处石椅上。 而小兔妖说完,则又继续埋着脑袋玩泥巴。 南奕仔细看了眼,小兔妖玩的泥巴,其实是陶泥。然后小兔妖,正在将这堆陶泥捏成胡萝卜的形状。 只是小兔妖捏的胡萝卜,又大又长又粗,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像大宝剑,而非单纯的胡萝卜陶器。 南奕又等了一会,待小兔妖捏完萝卜宝剑,开口道:“敢问还要等多久,窝主才会出来?” 小兔妖闻言,很是奇怪地说:“窝主为何要出来?都说了窝主在忙,怎么可能会提前出来?” “那我在这等……”南奕顿了一下,在想如何往下说。 不过小兔妖听出南奕想要表达的意思,直接接话道:“你等就慢慢等呗。如果伱确实着急,等不及的话,就自个直接去找窝主。” “那请问,该如何去找窝主?” 南奕扫了一眼窝窟。所谓窝窟,就是很大的洞窟,也可以说是倚山开辟的土石房间。 在窝窟最外面,即南奕眼下所在,是一大厅。 而往窝窟深处,则有两道门户存在。 南奕一来不知这两道门分别通往何处,二来,门户大小比照的是兔妖身高。 南奕要想通过,着实有些艰难。 好在,这两道门并不需要南奕趴下去钻。 小兔妖说:“石台上有块令牌,是通行证。你去拿起令牌,按在门上,就会进行传送。” “不过你得注意,两道门,一道是生门,一道是死门。” ———— 0229 生死门前 “两道门,一道是生门,一道是死门。” 南奕一听这话,心中顿时一动,蓦然升起一股明悟:所谓死门,倒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试炼挑战会就此结束。 如他得有传承凭证,即可在传承凭证中挑选一道法理化作血脉龙种,涌现相应的血脉神通。 换言之,南奕眼下即便选错,也能有第一关对应法理作为保底。 由此看来,负屃传承试炼虽分九关,却不要求试炼者一定得连闯九关。 只不过通关越多,最后可供挑选的余地就越大。且九道负屃法理,越往后的,相对而言便越为强势。 比如无相仙门九大术法,其实也是以三个为一批,分别在养气、蜕凡、筑基期进行传授。 只是,生门死门,总不能是叫人凭运气去选吧? 南奕看向小兔妖。 小兔妖慢条斯理道:“里面每个房间都分了生死二门,需要你连走三个房间才能到窝主那里去。” “至于具体哪道门是生门,我也不知道,需要你根据房间中的谜题,找出生门。” “不过我这有一对兔子陶塑,每个房间,你都可以问其中一個陶塑一次问题,根据其回答获取谜题的补充信息,或直接判定生门所在。” 小兔妖从他之前捏好并上色的陶塑堆里,取出了两个兔子陶塑,分别是红色与蓝色。 南奕姑且将这俩兔子陶塑,称为红兔与蓝兔。 “就是你得注意下,这俩陶塑,一个只说真话,一个只说假话。但因为时间太久,具体孰真孰假,我也忘了,记不住。” 小兔妖一副浑不在意的口吻。 南奕知道试炼灵境是故意要在真话假话上做文章,也不与只是幻灵的小兔妖一般见识。 他只接过兔子陶塑,向小兔妖最后问道:“每个房间都能问一次问题,是包括眼下这个大厅对吧?” “当然。”小兔妖点了点头,将萝卜宝剑放到身旁,开始继续玩陶泥,漫不经心地应道,“毕竟大厅后面那两道门,具体哪边是生门,我也没记住。” 见小兔妖将萝卜宝剑放到身旁,开始继续埋着脑袋专心玩陶泥,南奕将视线转向放在大厅石台上的令牌,即小兔妖适才所说的通行证。 这块令牌,与南奕通关第一关所得令牌,差别极小,只在令牌铭刻的文字上有所不同,一个是【一】,一个是【三】。 南奕已经反应过来,他可以拿走这块令牌。但只有他成功通过一连串的生死门,找到窝窟窝主,才能真正拥有这块令牌,使其化作可供挑选负屃法理的传承凭证。 一开始,还不知晓第三关具体机制时,他甚至担心窝主会在令牌上布设陷阱,一旦他触碰到,就会自动将他传送至险境。 但现在看来,负屃试炼主要还是基于文字或言语做文章,不至于在无关内容上布设陷阱。 如此,倒是显得自个有些谨慎过头。 南奕心中自嘲,走到石台边,右手一探,抄起令牌。 他来到大厅里处两道门的中间,抬起左手,看向适才放在左手手掌上的兔子陶塑。 生门,死门;真话,假话。 不知孰生孰死,也不知孰真孰假。 在只能提一次问题的情况下,必须在一个问题里加入足够多的信息量,才能得到有效答案。 否则,问完后不知答案是真是假、能否相信,那问了也是白问。 南奕略一思索,选择蓝兔提问道:“蓝兔,请问红兔会说哪道门是生门?” 红兔蓝兔,不知孰真孰假。 如果直接提问,只能得到无效答案。 好在南奕数学还行,可以直接以数学思维进行提问。 设说真话的兔子为“正一”,说假话的兔子为“负一”。 “正一”乘以“负一”,答案一定是“负一”。 南奕不知蓝兔会说真话还是假话,但只要引入红兔,让一方站在另一方的角度去回答问题即可。 如果蓝兔本身说真话,便会如实道出红兔会说的假话。 如果蓝兔本身说假话,没法如实转述红兔会说的真话,只能继续说假话。 这即是“正负得负”之理。 当然,这么做只能确认两道门孰生孰死,却对两个兔子陶塑孰真孰假没辙。 在南奕提问后,蓝兔答曰:“红兔会说右边的门是生门。” 南奕点了点头,果断反其道而行之,来到左边的门前蹲下,将令牌按在门上。 然后一道白光闪烁,南奕瞬间便被传送进了门后的房间。 在新房间,同样是不知孰真孰假的两道门。 不过与刚刚大厅生死门不同的是,在新房间两道门中间的墙上,有着大段文字,正是小兔妖适才所说谜题。 南奕看了一眼,文字讲述的是有两个人就生死门孰生孰死展开激烈辩论,各自罗列了诸多论据信息。然而,双方罗列的论据,却是相互矛盾。 南奕升起明悟,在前往窝主所在的三个房间,每个房间相当于都备有一道场景模拟的谜题。 按正常流程,南奕需要分析谜题中的信息,判断当前房间的生门所在。 而兔子陶塑,本意是让南奕通过提问来获取补充信息。 但南奕如果有本事,也可以略过谜题不看,通过兔子陶塑直接问出生门所在。 只不过,提问所用到的话术逻辑,只能用一次。 比如南奕适才是问蓝兔:红兔会说哪道门是生门。 那么包括反过来问红兔,蓝兔会说哪道门是生门,或者把生门换成死门,都会判定为同一话术逻辑。 而同一话术逻辑的问题,即便问了,兔子陶塑也不会回答。 这是在限制南奕依葫芦画瓢,不让他以换汤不换药的问法直接锁定正确答案。 简单说,就是想强制南奕走正常流程,通过分析每个房间中的谜题来找到生门。 南奕撇了撇嘴。 东原西境南洲北荒,四大王朝境内的修士,有着不同的修行风气。 而在南洲大离,属于仙门修士的修行风气,用玩笑一点的话来说,即为研究舞弊之法。 不让开挂,属于玩不起的表现。 毕竟,除非提前堵好漏洞,否则规则之内,凭本事开的挂,一样是修行本事。 0229.5 虚实言 感觉负屃传承的试炼灵境,有在通过实时衍化不断打规则补丁,想强迫他走正常流程解析谜题,南奕只能撇嘴。 不过,之前用过的话术逻辑不能复用,大不了就再换一套话术逻辑。 南奕无视墙壁上的谜题,仍旧是看向兔子陶塑。 这一次,他选择问红兔:“红兔,请问你会说哪道门是生门?注意,我问的是「你会说」。” 以数学思维进行分析,南奕之前在大厅所提问法,核心逻辑在于“正负得负”。 而这一次,南奕换了个问法,核心逻辑则在于“平方为正”。 “正一”乘以“正一”,答案一定是“正一”。 而“负一”乘以“负一”,答案也一样是“正一”。 不管红兔本身会说真话还是假话,让他自行叠加转述一遍,最终都会是真话。 于是,红兔背后所代表的试炼幻灵,卡了卡壳,终究还是答道:“我会说右边的门是生门。” 南奕点了点头。 这一次,他没有再反向去选左边的门,而是径直走向右边的门,按下令牌进行传送。 当他出现在新房间,第一眼便是看向两道门中间墙壁。 仍旧是一大段文字。 具体文字内容,从两个人展开辩论,变成了两个人破解一道谜语。谜语谜底,能指出哪道门是生门。 但两个人却就谜语给出了完全不同的解释,与截然相反的答案。 总之,作为场景模拟的谜题,题目内容或许有变化,但本质上都是想让南奕从布满文字陷阱的大段文字中,找出正确的答案。 其实南奕并非不能走正常流程认真答题。 但关键在于,试炼中的这些场景模拟谜题,都涉及有许多妖魔相关秘辛。 南奕作为人族,对很多妖魔相关秘辛,都不甚了然。在这种情况下尝试正常答题,他连题目都未必能理解到位,自然不敢百分百相信自己的分析结果。 所以,该跳题速通,还是得速通。 南奕略一思索。 既然“正负得负”与“平方得正”都不能再用,那他只好换個思路解题。 已设说真话的兔子为“正一”,说假话的兔子为“负一”。 再设生门为“正二”,死门为“负二”。 然后,南奕在心里推演确认过逻辑后,问道:“蓝兔,如果说真话该去生门,说假话该去死门,那你该去左右哪道门呢?” 如果蓝兔说的是真话,他最终回答选择的门,即为生门。 如果蓝兔说的是假话,他不会如问题要求那般老实选择死门,还是会选生门。 这样一来,不管蓝兔说真话还是假话,最终都会指向生门。 简单说,这就是将生死门与兔子陶塑绑定起来,使其相乘。 “正一”乘以“正二”,是为“正二”。 “负一”乘以“负二”,同样是“正二”。 如此,南奕又速通了一个房间,到了第三,也是最后一个中转房间。 照旧先看向墙壁上的谜题。 南奕确信自己还是不甚了然。 毕竟他还只是修行界中的新人,连人族修行界常识,都靠的是《无相宝册》囫囵知晓个大概,遑论妖魔之秘辛。 如是在外界,南奕还能尝试通过「洞真」天赋寻求真知。 但在试炼灵境中,「洞真」被禁,全靠平素的知识储备,南奕想要轻松通过龙族负屃一脉的传承试炼,还是有些难度。 所以,该开挂开挂,该速通速通。 南奕转动思绪。 这一次,他还是绞尽脑汁思考了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找到思路。 南奕揉了揉头,先将蓝兔摆放在左门门前,再将红兔摆放到右手门前,随后问道: “蓝兔,现在生门面前的兔子陶塑会说真话,对否?” 如果蓝兔说真话,且左门即生门,他会答“对”。 如果蓝兔说假话,且左门即生门,他也会答“对”。因为他会顺着南奕的问题撒谎,假装自己说的是真话。 如果蓝兔说真话,但左门乃死门,他会答“否”。因为现在生门面前的是红兔,说的是假话。 如果蓝兔说假话,但左门乃死门,他还是会答“否”。因为他不会如实说生门面前的红兔会说真话。 细究逻辑,这一思路,其实是将门与兔子陶塑分组绑定后,进行“生门*兔子*兔子”的连乘。 生死门与兔子陶塑,无非就四种排列组合。 如果蓝兔刚好位于生门前,那么有两种可能性: 生门*真兔*真兔=正二*正一*正一=正二=生门; 生门*假兔*假兔=正二*负一*负一=正二=生门。 如果蓝兔位于死门前,由于死门不参与连乘运算,根据蓝兔说真话、假话的不同情况,可得算式: 真兔*生门*假兔=正一*正二*负一=负二=死门; 假兔*生门*真兔=负一*正二*正一=负二=死门。 很显然,不管门与兔子陶塑是如何排列组合,抑或各自有着怎样的“正负属性”,在分组绑定后只要连乘,最终答案就一定与蓝兔所处之“门”的正负属性一致。 即蓝兔答“对”,便是生门所在;蓝兔答“否”,便是死门所在。 只不过,这种问法,同样也只能确定两道门孰生孰死,却拿红兔蓝兔孰真孰假没辙。 毕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南奕心思放在了确定生死门上,自然顾不上在意兔子陶塑说真话还是假话。 总之,在绞尽一番脑汁后,南奕靠着分组绑定再连乘的问法,总算是成功确定最后一个中转房间的生门所在。 他深吸一口气,将窝窟令牌按在了门上,就此速通第三关。 或者说,以数学思维,快速战胜文字陷阱,成功偷渡第三关。 如果叫其他传承负屃法理的龙族,知晓南奕在试炼灵境中的具体操作,肯定会高呼南奕乃是异端。 不过南奕作为人族,于龙族眼中,本来就是异端。 打从盯上祖龙传承的那一刻起,南奕便居心不良,想着将龙族血脉之种,直接丢给分身程龙,只让本体谋取睚眦与狴犴传承,以此化生新的天赋神通。 ———— 0230 无限剑制 速通试炼第三关后,南奕竟到了一处炼器房。 在房中,除了一尊立于火口上的炼器炉子外,还有一位身材壮硕、与人等高的兔子。 兔子拎着一柄通体乌黑的锤子,眉目间透着几许痞气与淫邪,似人而非人。 南奕一见,立即明悟此兔可称为兔三,乃兔家三少。 不过,在南奕出现后,兔三却是看向南奕手中的令牌。 这令牌,本来只起着通行证的作用。 但在南奕闯完第三关后,竟也化作了传承凭证,对应一道负屃法理。 只不过,许是因南奕用的是速通之法,兔三眉头一皱,似是有些想叫南奕退回令牌。 南奕不等其开口,二话不说,立即将令牌塞进了怀中。 兔三见状,顿了一下,随后道:“你既走的捷径,连一道谜题都不曾解过,显然是精于数理,却不通「文字陷阱」。既如此,便是留下令牌,最终亦是无用。” 南奕摇头反驳:“此言差矣,世间最大的「文字陷阱」,本就是数理之悖论。” “寻常文字陷阱,再怎么埋设陷阱,总会有解,能被人破解。唯有数理之悖论,永恒无解。” 见兔三脸上似有不服,南奕复道:“我且出上一题,看你能不能解。” “若我向你保证,只要你猜出我要做什么,我便将令牌还给你。而你却猜‘我不会将令牌还给你’,那么,我该当如何?” 这道题,算是南奕将前世著名悖论「鳄鱼困境」换了个形式描述。 如果南奕不还令牌,兔三就猜对了;但猜对以后,又会与诺言相冲突。 可以说,作为悖论,此题无解。 作为幻灵的兔三将思绪沉在其中,很快就陷入死机。 他头顶上的两只兔耳,化作蓝银色的草,狠狠抽在他脸上,方才将兔三成功打醒。 但回过神来的兔三,意识到自己丢脸,当即大怒:“好个巧舌如簧的小鬼,竟敢出题阴我,我看你已有取死之道!” 说着,兔三举起大锤,自锤上绽放幽光。 不过,南奕闻言,却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要打便打,找这么个说辞真是可笑,明明是兔三想借黑掉令牌的由头找茬,却偏要说成是他出题挑衅。 早在传送进炼器房,看见兔三的那一刻,南奕心中便生出明悟,知晓试炼第四关的考验,名义上是“炼器”。 通过展现自己的“炼器”本领,说服窝主兔三帮忙。 只不过说服的方式比较硬核,属于物理说服。 而具体的形式,则与第一关有些像,乃是双方在各自身后召唤诸多武器投影,进行对轰。 只不过,这些武器投影,有着虚实两個状态,或称虚影、实影。 在对轰过程中,双方可以凭心念切换投影虚实,只在每次切换后须间隔上三息时间。 然后,双方只能在九条固定弹道上进行对轰。 看似是不用动脑的无聊对轰,但在几个细节规则约束下,却需不少心力。 首先,双方武器投影相撞时,若有实有虚,则实定胜虚;若双方皆实,则实影对冲消散,只论多寡。 其次,某条弹道上,单方压上的武器投影激射速度,与实影数量成正比,却与虚影数量成反比。 然而,双方想使武器投影保持实影,需要消耗特定的试炼点数。可这个点数,按游戏形式来理解,姑且称为影槽,其总量却是有数的。 唯有某条弹道上,己方武器投影与对方对轰的线,明显超过了弹道中线,才会按一定间隔频率恢复影槽。 所以,试炼第四关,虽只是让双方召唤诸多武器投影进行对轰,却须掐着影槽,计算九条赛道上保持投影虚实之利弊,九线操作,比拼心力。 而双方正式拉开第四关试炼考验,进行武器投影对轰,也是迟早之事。 只是不成想,明明是早已注定之事,兔三却偏要找个由头,说成是南奕主动挑衅。 却见,兔三口中说着“伱已有取死之道”,右手则高举乌黑锤子绽放幽光。 有紫雷自天际激落而下,轰在乌黑锤子上,却又弹开,不仅半分没有影响到兔三,更是以紫雷溅散开的雷芒,化作诸多锤子投影。 南奕则是傲然立着,目光炯炯有神,发梢飞扬,长吟道:“剑来!” 随着长吟声,其身后虚空开始闪烁微光,有诸多武器投影映现其中。 长剑、短剑、宽剑、细剑,乃至于石剑、木剑……形态各异的剑类兵器不断投影而出,环绕在南奕身后。 有辉光升起,点亮剑芒。旋即,无数寒芒交相辉映,如漫天繁星,如群山叠影,如波光嶙峋,璀璨而绚烂。 可以说,虽然只是试炼灵境中临时的幻化之力,但在声光效果上,确实拉得很满。 同时,趁着得了幻化武器投影之力,南奕右手虚握,于身前自下而上反手轻抹。 一柄长剑随即浮现,顺着南奕右手轻抹,自剑尖开始不断凝形,最终在南奕右手停下时,凝出剑柄,恰为右手所握。 它如月华凝聚,连剑身都仿佛散发着幽冷的寒意,正是南奕想象中的剑仙之剑。 南奕手持此剑,挽了个剑花,整个人都仿佛意气风发了数分,于眸中闪烁同样锐利的光芒。 虽然,一应武器之投影,只能沿特定弹道激射对轰,不能另行使用。 但这并不妨碍南奕将月华剑拿在手上,便觉自己有剑仙风范。 他把臂一直,剑指兔三。 其身后悬立的诸多剑器,也掉转剑头,横于空中,遥指兔三。 南奕嘴角含笑,意念一动。 剑器顿时化矢,如流星划过长空,留下一抹绚丽辉光激射向兔三。 只不过,剑光璀璨的同时,兔三的锤子投影也是层出不穷,似缓实疾,自特定弹道掠起幽光。 然后,适才还能将幻化之效拉满声光效果的两方,除了摆姿势外,都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武器投影只能沿特定弹道激射对轰,因着规则,争斗较量全在暗处。 于是明面上,也就是双方都有诸多流光,源源不断地激射向对方,恍若无脑对轰,只对轰交点,在弹道中线位置或进或退。 总之,试炼第四关,虽是基于「虚实交错」之法理进行衍化,冠以“炼器”之名,却实是在比拼心力,看谁会先在一心多用上撑不住。 0230.5 妖言惑 当然,兔三乃是试炼灵境本身幻灵,没有心力可言。 但其自会按照一定门槛,展现相应之表现。 只要南奕心力表现达到门槛,即可胜过兔三。 而南奕在分心多用上,不仅曾经死过一次,躲在武灵界中,对直接运使灵犀有过经验;更是正与分身程龙合体。 分身合体,只能展现一方之体。 但在意识层面,却可同时活跃。 于南奕而言,一心八用,也无非跟一心四用难度差不多。 所以,随着一阵拉锯,南奕的诸多剑器,终究是压过了兔三的锤子,如潮般涌向兔三,似要将其万剑穿身。 只不过,就在兔三即将被万剑穿身透体时,其两只兔耳,再次变作蓝银色的长草,猛地卷住万剑,紧紧缠绕不放,并狠狠甩到一旁。 与此同时,幻化之力消失,连带着南奕手中月华剑,都忽然散作光点,渐渐隐去。 南奕撇了撇嘴,似是有些遗憾。 不过到底是心力达标,在试炼第四关中成功取胜,物理说服了兔三,南奕心满意足,当即目光炯炯地看向兔三。 兔三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将他手中乌黑锤子丢向南奕。 尚在半空,幽光收敛,原本的大锤子缩小为巴掌大的小锤子,作为传承凭证,落入南奕手中。 兔三没好气地说:“我已知你来意。但龙宫重地,岂是你想去便能去的?” “而且觐见龙王,也不该让你上去说空口白话。你若真是有心,自该把事做好,有了实例,再去觐见龙王。” 兔三说完,不等南奕开口,大手一挥,直接便将南奕传送去了第五关。 而后,兔三看了眼自己变空荡荡的右手,干脆将手伸进炼器炉子里捞来捞去。 终于,兔三大吼一声,将右手从炼器炉子里拔出,捞出了一柄新锤子。 “复活吧,我的锤子!” ………… 南奕传送至试炼第五关,略做张望,却是在一处牢狱中。 南奕品了品第五关的剧情背景。 适才兔三说他要先弄出实例,非是让南奕在试炼灵境中上演偷人戏码,而是让南奕说服工匠心向妖族。 大略来说,就是妖族也不是傻子。偷人简单,想强行转化血脉,也简单。 可化妖之后,工匠能否心向妖族,却是有待商榷之事。 于是试炼灵境据此,衍化出了第五关。 当然,背景归背景,其实质衍化逻辑,还是基于负屃法理。 南奕提前做过了解,虽然问不到负屃试炼具体内容,却能知晓负屃传承具体有着哪九道法理。 具体法理称呼,用的是龙语词汇。 南奕按自身理解翻译成人话,九道法理当如下: 概念混淆,虚实交错,言出法随; 言语蛊惑,情感共鸣,思想钢印; 文字陷阱,悬念编织,知识迷宫。 因着九宫须定三元,每一元的三道法理,都会有一定的配合性。 只是试炼灵境衍化试炼关卡时,为便于族裔找到更合适的发展方向,故意隔开了法理顺序。 比如概念混淆,虚实交错,言出法随三道法理,便分别按在了试炼第一关、第四关、第七关。 试炼灵境基于试炼者自身认知衍化试炼内容,虽然有些天马行空,却总是要与对应法理相应才行。 所以试炼第五关,基于「情感共鸣」法理衍化,最终衍化出的关卡内容,在名义上是为“感恩”,实际上的剧情背景,却是叫南奕说服被掳工匠心向妖族。 试炼灵境虚设背景为妖族进行尝试,小规模抓了性格各异的九位工匠,让南奕亲自尝试说服,叫这些工匠心向妖族、“感恩”妖族,好印证其说辞有效。 当然,试炼灵境中,即便是人族,也同样是人工智能一般的幻灵。 叫南奕尝试说服,本质上还是在展现话术,叫幻灵从逻辑上判断分析,觉得相应话术确会有实效。 至于第二、第五关试炼,为何只以话术考核为主,则主要是为了法理相性。 运使神通强行蛊惑人心,自然是简单。但如果本身便精于话术,不用神通也能蛊惑人心者,得了神通,便是如虎添翼,非比寻常。 南奕闭目养神,自觉适才第四关试炼所耗心力已然恢复得差不多后,便挨着与九位人族工匠幻灵聊谈。 除去许之以利,挑妖族寿元大增等好听话外,主要还是在言语上淡化人妖矛盾。 然后,有胆怯懦弱、随遇而安者,南奕自是稍作威胁,叫其认清现状,说已然化妖,便得认命。 有自卑压抑、出身贫贱者,则叫其感受到妖族求贤若渴的尊重之意,让其放手施展才华改变命运。 有好奇求知、不甘为凡者,则可将话题引到修行,让其趁早出头,方便日后有积累去学凡人难以接触的修行知识。 有薄情寡义、自私自利者,则基于现状,告以管事之位尚未定,诱其心思,促其竞争。 有贪名图利、爱慕虚荣者,则配以小妖为其下手,诱之以名利。 有敬业专注,诚于匠道者,则让其尝试结合术法改良蒸汽技术。 总之,针对性格各施话术,南奕虽不敢自诩妖言惑众,却也称得上出言有章、口若悬河,不算是空口白话。 如此聊完九人,南奕通关之余,倒也勉强够着拿走传承凭证的线。 他走到牢狱狱卒身边,将其佩在腰间的钥匙摘下,说道:“劳烦带路。” 狱卒是位鸡妖,一直守在牢狱大门处。 当南奕通关第五关,狱卒仰头大叫数声后,牢狱大门随之洞开,露出外界天光。 然后,狱卒领着南奕去见妖族宰相,鸡旦。 当此之时,龙王年幼,妖族事务多由鸡旦在管,可视作摄政宰相。 南奕想要献策,首先得过鸡旦这一关。 在看见南奕后,鸡旦直言:“你欲献策,说师人长技以制人。可就算人族工匠愿意归心,我族不兴教化,后继乏力,焉有偷师他人而后来居上之理?” 试炼第六关,对应法理「悬念编织」,在名义上是为“献策”,说服宰相鸡旦认可南奕之策。 ———— 0231 悬念编织 「悬念编织」,落在虚处,可以牵引他人命数;落在实处,亦可化作困术幻术。 作为术法神通,「悬念编织」可谓妙用非常,不管是修持还是运使,都不简单。 但在衍化试炼灵境时,主要还是考验试炼者编织故事,或曰画饼之能力。 宰相鸡旦问:“焉有偷师他人而后来居上之理?” 南奕答曰:“纯以偷师,自是不可能后来居上。但人妖二族族情不同,亦不可等而视之。” “人族分离仙凡,方有凡俗技艺更迭。然修士掌权,纵是精研凡器,以火器为战器,亦不可能放任火器流入民间。” “故依我之见,诸多火器战器,只会为军用。我等偷师人族,亦只需确保火器战器,同样可为妖族军用。” 借着本次试炼灵境,南奕信口胡言同时,也稍微推演了几分现世未来局势。 在此世,蒸汽之道普及背后,实际上同样是修士在传道布道,制定规矩以牧民。 就此过上百年,因着生产力提高,凡人生活大抵是能渐渐得享便利。 但在火器这块,多半只会往重型化发展,研制诸多战争器械。至于枪械,则会受到当权修士的默契打压,难成火候。 南奕心中思绪电转,口中则是随口问道:“敢问宰相,若以鸡妖为例,自凡妖至小妖,初生神通,需得几年?” 宰相鸡旦不假思索说:“若是我族,需得两年半,方有神通初生。” 妖族诞下子嗣,可以直接称妖。 但同样会是从凡阶开始成长,或称凡妖,不得血脉之力显现。 须等凡妖灵智成熟,不复懵懂,方有血脉之力显现,渐生神通,成为名副其实的妖兽,再开始不断挖掘打磨血脉,成为小妖。 不同族属的妖魔,凡妖阶段灵智成熟所需时间长短不一,如鸡妖一族,需得两年半。 也有一些蛋生妖魔,是先在蛋里生出灵智,孕育多年,方才破壳而出,直接掌有血脉神通。 但不管怎么说,即便是天生妖魔,也是自凡阶始。 南奕便道:“妖族再是能生,也难有人族火器战器造得快。若两族交战,用小妖与火器战器兑子,无论兑多兑少,皆是先输一筹。” “是以,我等偷师人族,是为解决火器战器之有无,避免无谓兑子。” “毕竟,真要作为战器,便不会纯是火器,肯定还得刻以法禁,结合术法之力,更新战备军械。” “届时,火器战器之强弱,关键还是在于两族炼器布阵之本领,孰强孰弱。” 鸡旦踱步片刻,问:“依你之见,若要结合术法之力,可有说道?” 南奕闻言,精神一振。 他前面是在答疑,姑且算是将试炼幻灵给忽悠过去。 火器往重型化发展,化作战争器械,要想真正对修士或妖魔产生威胁,关键在于规模化,需做到饱和式攻击,叫人避无可避。 如若不然,正面相战,最多也就威胁养气修士。对于蜕凡修士,只要早早注意到,躲闪起来倒也容易。至于玄阶及以上,更是不消多说。 而规模化,实际需要完备的工业体系。哪怕是和术法之力结合,也同样是得基于工业体系流水化、大规模生产,才能在战场发挥重要作用。 若是照着传统炼器的思路,手捏火器战器,捏了也是白捏。 南奕没想过掏心掏肺地掏干货,故意瞒下这一点,表示偷师人族是为解决火器战器之有无,姑且是把不了解工业体系才是关键的试炼幻灵给忽悠住。 但就第六关而言,要想通关,关键还是在于画饼。 所以,南奕抛出结合术法之力这一噱头,诳住试炼幻灵。 他说:“以火器做战器,除去成本低廉外,关键在于威能稳定,可以提前造好待用。” “对人族王朝来说,叫修士打造法器,或者绘制符箓,同样不难。若论威能,也不会输给火器战器。” “可符箓法器效力会流失,不能久存,也就没法提前存储备用。” “换作火器,不必担心效力流失、威能衰退,自可造好备用。” “因着这一思路,欲结合术法之力,除去在打造战器时施以手段,主要还是结合不忧效力流失之神效。” “比如,毒。” “术法之毒,难以久持。而我妖族,却有天然之毒可以久放。” “再比如,助燃之法。” “倘若两族开战,我妖族小妖,多少有些修为在身。即便助力火焰燃尽空中之气,一时无法呼吸,也不妨事。” “但如此手段,却能叫凡人窒息,不让凡人驾驭火器战器,自可限制人族战器。” 助燃之法,只是顺水推舟,强化火焰焚燃氧气之效,不算太过神异,可以维系甚久。 但借着助燃之法,不叫数量庞大的凡人仗着火器战器之威参与大战,于妖族而言,却是重大利好。 毕竟,失了凡人相助,人族修士没有数量优势,也很难轻易逼退群妖。 鸡旦听到这,大喜过望,连道了三声好。 他将对应第六关的传承凭证,即一块腰牌抛给南奕,而后振翅之间虚空挪移,竟带着南奕重新来到了兔三所在的炼器房。 鸡旦说:“听闻你能幻化一物,名曰坦克,正是火器之战器。” “既如此,不若由你口述坦克结构,让兔三造出坦克,作为实物,再去觐见龙王。” 南奕闻言,双眼微眯。 此时,再次回到炼器房,却是试炼第七关,“造物”。 名义上是让南奕配合兔三造出坦克,但实际上,却是想让南奕,将坦克具体构造信息等,录入负屃法理信息库。 南奕眯了眯眼,断然拒绝:“抱歉,我也不知坦克具体构造,却是造不出实物。” 鸡旦呆了呆,拿着第一关的红色坦克说事,又劝了几次。 南奕通通一口拒绝。 「洞真」被禁,南奕不必非得说真话,自可咬定自己一问三不知。 即便是在试炼灵境,哪怕录入负屃法理信息库,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泄露给外界妖族,南奕身为人族,终是有所言有所不言。 当然,更关键的是,九道负屃法理,南奕只能择其一。 他本就没必要争取试炼九关全数拿下传承凭证。 0231.5 龙蛇变 第七关,对应法理为「言出法随」。 就神通本身而言,「言出法随」自然是极强,属于言灵之道核心神通。 但若没有「概念混淆」、「虚实交错」等其它神通配合,单纯一个「言出法随」,作为初始神通根本发挥不出神效。 南奕不打算选「言出法随」,自然不必如幻灵所愿,将坦克具体信息录入负屃法理信息库。 鸡旦拿南奕没辙,只得恨恨道:“那便跟我走。” 试炼第八关,对应法理「思想钢印」,与「言语蛊惑」、「情感共鸣」相合,可定一元。 不过最后三关对应法理,换算成仙门术法,是需要筑基期才进行传授。 在试炼灵境中,需要拿到与之相关联的两道法理传承令牌,才能有进行试炼考验之资格。 南奕之前没能拿到第二关的传承令牌,却是跳过第八关,直接到了最后一关。 鸡旦将南奕传送至第九关,海底龙宫。 南奕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然后才发现试炼灵境十分贴心地给了他水下呼吸之力。 南奕松开呼吸,略一抬头,看向龙宫王座上龙首人身之龙王。 龙王邪魅一笑:“先生所献之策甚好,孤已安排下去。不过孤听闻先生博学多才,除去所献之策外,可有其余知识教予本王?” 南奕缓缓摇头。 试炼第九关,是为“讲课”。 名义上是给龙王讲解新知识,实际上与第七关相仿,都是要南奕向负屃法理信息库录入新东西。 只要南奕能给出不在信息库中的全新知识,即可通关第九关,拿下传承凭证。 然而,南奕连坦克构造都不想录入,自然不会录入其他知识。 第九关,对应的负屃法理名唤「知识迷宫」。 只要自身掌握的知识远胜他人,凭此神通,即可轻易玩弄他人。 南奕有着来自蓝星的知识储备,理论上来说,挑选法理时的最佳选择,正是「知识迷宫」。 但是,负屃虽已陨,躲在太虚深处的祖龙,却并未身陨。 南奕往负屃法理信息库录入新知识,实际上也可视作在为祖龙提供资粮。 然后,录入信息库的新知识,在理论上也有可能外泄给外界的现世妖族。 南奕拎得清轻重,自是不会为了贪图一时之便利,而去做资敌之事。 所以,他既不可能将前世知识录入负屃法理信息库,也不可能将真气武道的相关内容上传入库。 这样一来,拿不出超出信息库储备的新知识,南奕也就拿不到「知识迷宫」对应的传承凭证。 是以,当着龙王的面,南奕只默默摇头。 龙王遗憾道:“我本道先生是大才,却不想,竟也是纸上谈兵的庸碌之辈,拿不出真本事。” 龙王顿了顿,又问了一次:“先生当真没有可教本王者?” 南奕还是摇头。 “既如此,便请先生挑选一道传承凭证,化为龙族血脉之种。” 龙王敛去笑容,淡漠开口。 随着其话音落下,南奕原本放在怀中的传承凭证,全都飞了出来,绕着南奕飞旋。 一共五份传承凭证,分别对应第一关,「概念混淆」; 第三关,「文字陷阱」; 第四关,「虚实交错」; 第五关、「情感共鸣」; 第六关,「悬念编织」。 南奕只扫了一眼,便径直伸手握向「悬念编织」之令牌。 这一神通,虽比不上最后三关之法理,不如仙门筑基期方才授下的玄妙非凡之术法。 但本身,也称得上是妙用非常,可虚可实。 往实里用,犹如困术幻术,能让分身程龙有一定自保之力; 往虚处使,牵引命数,可落子于无形,设局于幕后。 在南奕看来,「悬念编织」兼顾前期后期,本就在负屃传承九道法理中,仅次于「知识迷宫」。 南奕这一次,选择了稳一手,只白嫖传承,不敢过分争先。 修士修行,少有天上掉下的免费馅饼。 一应机缘,不是有因果纠缠,就会有隐患暗留。 而仙路争锋、大道争先,实是对修行路上机缘之取舍。 比如秦家茶会,饮悟道茶时,南奕可以选择化去药力只增灵性,不与他人共享灵犀、齐参法理以推演神通。 彼时,南奕虽不确定共享灵犀一定会被公冶青天注意到,却也知晓此事或有隐患。 但他一番思虑,还是选了齐参法理以推演神通。 毕竟,若放弃悟道茶辅助悟道之机缘,纯以水磨工夫慢慢修行,实在是太慢。 倘若南奕当时果真化去悟道茶药力,此时多半停留在养气期不说,还未必能从永恒明火教魔修宫劭手上逃得性命。 当然,真要如此,公冶青天也就不会提前十年篡权夺位。 只能说,一饮一啄皆有命数。 而修行争先,无非是机缘之取舍。 包括果农灵境,南奕也是靠着接过果农诡灵与孔谦不死不休之因果,方才得了十年道行,破境蜕凡。 但往前几次机缘,南奕心里有分寸,就算有着隐患,也至多不超玄阶层次。 所以他敢适当去争,不惧隐患。 可现在,面对负屃传承,他若选择「知识迷宫」,却是有可能在天阶的祖龙处留下隐患。 南奕只能稳一手,适当从心,只选择「悬念编织」。 至少,选择「悬念编织」所需付出之代价,南奕可以转嫁给分身程龙,保持本体一身清爽。 当南奕选定传承,整个试炼灵境都开始消散。 而他握住的那块凭证腰牌,则化作血脉龙种,自南奕手心钻进其体内,欲要扎根埋下,侵染南奕血脉。 南奕心念一动,赶紧将本体切换为程龙的莲花法身。 血脉龙种只微微一顿,便猛地扎在程龙体内的造化宫。接着,血脉之力自造化宫中疯狂涌出,原本外貌俊美,有着清秀童面的莲花法身,登时变得面容阴鸷起来。 其眸化蛇瞳,垂直狭长,深邃而凶戾; 其牙如兽齿,尖锐锋利,狰狞欲噬人; 其发似钢针,坚硬长直,锋芒寒光亮; 其肤生鳞片,质地坚硬,暗红覆周身。 更有峥嵘头角,顶开总角发髻,初初崭露。 因着血脉之力沸腾,程龙一个忍不住,甚至张口长啸。 但其口中长啸声,已有五分似龙吟、五分像嘶鸣。 随着程龙长啸出声,其体内血脉之力,也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如沸腾一般。 包括程龙身上异样变化,也暂告段落。 他睁开了眸。 ———— 0232 源武齐聚 南奕霍然睁眼。 入目所见,已不再是幻境龙宫,而是瀛州岛上的负屃传承大殿内部。 殿内,依旧十分空旷。 在南奕进行负屃传承试炼时,大离修士守着负屃传承大殿,没有让任何一位南海妖魔入殿。 哪怕面对群妖再三问询,大离修士也始终表示:待到月底交还第一颗传承龙珠后,自然会让出传承大殿;但在此之前,不论发生何事,都请众妖勿要惊慌、不必在意。 面对油盐不进的大离修士,群妖无奈,除了老老实实继续开采银矿外,亦只得在暗中以神识窥探大殿方向,想看看人族私下进行负屃传承试炼之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因为与寻常灵境不同,从祖龙九子传承的试炼灵境离开时,试炼者只能出现在相应的传承大殿中。 如果南奕不加遮掩,直接从传承大殿中走出的话,即会被群妖暗中记住。 可惜,南奕行事又怎会如此大大咧咧。 他重回传承大殿后,先从分身程龙切换回本体,接着神识一扫,便直接传音守在殿外的杜衡,表示自己试炼已毕。 杜衡早有准备,在收到南奕传音之后,立即祭起一诡器,「琉璃鉴」。 此前,缉罪司修士赶赴瀛州岛支援时,沿途找各郡借调了不少诡器,五花八门,基本常见神效都有。 比如杜衡此时所用的「琉璃鉴」,正可掩护南奕离开传承大殿。 随着杜衡法力一催,「琉璃鉴」飘至半空,镜面立即绽放七彩光芒,将周围妖魔乃至修士的视线及神识,半强制性地全数吸引住——所谓半强制性,指的是给了旁人选择余地,除去看向「琉璃鉴」外,还可以选择扭头或闭眼不看。 至于相应代价,倒也不重,只是使用者运使诡器时,不能移动而已。 总之,「琉璃鉴」一出,暗中窥探者,尽数成了睁眼瞎。 南奕接着从传承大殿从容走出,混入修士人群之中,自是不被南海妖魔发现身份。 他与杜衡暗中传音:“杜师兄,奕不负所望,已用分身拿下负屃传承。” “很好。不过你且记得,先将相应真气衍生法脉,切莫痴迷新神通,误了时辰。” 杜衡没有细问南奕分身究竟取了哪道负屃法理。他只确认了南奕成功通过试炼,并已将血脉龙种转到分身身上后,便就此打住,只叫南奕莫忘了龙血真气一事的安排。 南奕自然应下。 龙血真气传武,需要源武者程龙分出武种,或称真气龙种。此事说急也不急,只要赶在月底之前,能暗中扩散真气龙种即可。 而龙血真气,这会儿都还没影呢。 需要程龙花上一番功夫,将血脉之力融汇内力,形成龙血真气才行。 回到大离修士驻扎营地,有法阵直接隔绝外界神识窥探后,南奕寻了个地,将分身程龙分出,不再合体。 然后,程龙开始潜心转化龙血真气。 有着之前转化冰凰、冥凤真气的经验,这一次,不说是驾轻就熟,也算是稳步推进,待到夜深,即已初步修成龙血真气。 而在此期间,南奕估摸着时间,以灵犀传讯挨着通知几位源武者,约定众人今晚聚会于武灵界中。 等程龙功毕,南奕心神沉入武灵界,正式召集一众源武者聚会。 因有新人加入,南奕这一次,还为所有人都模糊了面容。 只见, 南奕居于上首之位,身形挺拔,着一袭青色长袍。其衣袖轻轻拂动间,似带动着整个武灵界中的白雾起伏不定。 在南奕左右两侧,十二个蒲团分成两列摆放。许是因武灵界太过空旷,全凭雾气凝实程度分出天地之感的缘故,十二蒲团落地如山,亦仿佛镇压着组成武灵界地面的凝实白雾。 当下,十二个蒲团,已坐有八人。 他们面容模糊,似被雾气遮掩;身上衣衫也是各异,或男或女,或朴素或华丽。 然后,因着所修真气不同,气息与各自座位旁的白雾缭绕交织,也隐隐生出不同的气焰,弥漫身周。 南奕朗声道:“奕武之道,又有壮大。这次召请诸位,也是想大家相互之间,再简单介绍一二。” “秘魔,便由你先开始。”南奕看向燕青云。 燕青云点头:“在下秘魔,执掌初脉,目前正跟随盟主,在瀛州岛积累功勋,准备兑换《秘魔种剑真法》,研究破境蜕凡之法,修成秘魔真炁。” 十二源武者,作为真气武道之护法,执掌真气法脉,亦可称脉主。不过南奕并未将一般武者拉进武灵界,脉主之称,暂时只有源武者之间互称。 至于南奕,他拒绝了武祖、武尊、武帝等称呼,只以武灵盟主居之。 郭来接着说:“老朽原血,执掌次脉,暂在原楚郡、现汉郡南山县,替盟主操持产业,刚将九花玉露丸分批售卖完。后续准备进一步推演真气功法,尝试修出原血真炁。” 轮到宋忠,他只闷声道:“我乃冥凤,掌三脉,暂在南海瀛州岛修行。” 裴清雪则是脆声开口:“小女冰凰,忝为四脉脉主,正在汉郡南淮城传武。倘不出意外,汉郡郡治之所,将定在此城。” 南天城轮回之劫,带走南天城七成百姓性命。 这对诸多世家产业,无疑造成了重大打击。毕竟,百姓才是产业之基。没了熟手工人,又没了消费者,所谓产业,形同虚设。 再加上剩余百姓外逃,郡治迁址,原楚郡诸多世家皆在势力洗牌中。 是以,裴清雪之前并未跟着南奕走,而是跟着家里人处理家事。 不过,眼下都已过了半個多月,对郡治迁址迁至何处的博弈,也终于落定尘埃,选中了南淮城。 众人略微顿了顿,算是在消化裴清雪所言消息。 而后是南奕分身裘长生,继续开始简单介绍:“贫道长生,五脉之主,正于汉郡南山县左近,广传长生真气。” 接下来,左列蒲团的最后一位,则是陶知命。 他说:“号真吾,掌六脉,正在大离各郡游走,物色合适人选传武。” 0232.5 暗设局 陶知命自己,自然是不大可能花心思在《六脉真吾经》的推演完善上。 但接过南奕一道真气法脉,陶知命也不会就此搁置废弃。 他准备花几个月时间,游走各郡,寻找一些未得入道修行之机缘、却身怀一定气运的少年郎,传授《六脉真吾经》。 《六脉真吾经》,特性上偏向加持己身、压制他人,与修者自身信念息息相关。 因人之信念追求不同,此法最易生出诸多变化。 陶知命将其传授给身怀气运的少年郎,对这门功法会在诸位小有气运的少年郎手中如何衍变,同样有几分好奇。 而当陶知命说完,轮到右列蒲团第一位,即南奕分身程龙。 程龙说:“我名龙血,执掌七脉,正在瀛州岛修行。不日将于南海传武。不过所传龙血真气,专为龙属海妖而设,不与其它真气法脉相同。” 右列暂只程龙与孙九执,且两人中间还空着八脉之位。 孙九执说:“我为心猿,九脉之主,暂居瀛州岛修行。预计月底随船回大离传武。” 在八位源武者简单介绍,相互间对彼此有个大概了解后,南奕总述道: “瀛州岛事宜,业已安排过半,只要将《七脉龙血经》暗中传开,等到月底,即可随船返航。” “届时,我将赴离京,于离京推行真气武道,广传《五脉长生经》。” “至于其余真气法脉,主要是靠诸位私下里自行传武。具体如何传,乃是诸位各自修行之事,我也不多干预。” “不过要想真气武道登上大雅之堂,关键还是在推演完善真炁。唯有修出真炁,武道之路,方才能与仙道并列,改称「修炼」为「修行」。” 所谓「修炼」,是指局限于提炼能量这一层次。不论何种修炼,基本都是以肉体凡胎为基。 而「修行」,则上升到道途方向,修之行之,牵引规则,衍化法度。 倘若修成真炁,因着并无源炁背后的规则之力打底,在神效上,真炁约莫只抵法力十一。 但只要真炁能够参与进修行功法的修行流程、法力循环,便等同于跟道途完善挂钩。 随着道途完善修行有成,能自衍神通自生规则,真炁也将越来越具备神异之效,渐至法力五一乃至二一。 简单说,一旦修成真炁,真炁与法力在阶秩上,其实没有太大差距,都对应黄阶。 不像内力与真气,即便有些许神效,也只能算在凡阶层次。 所以,真气武道再往上走,必须要修出真炁,才能真正成就超凡脱俗之道。 南奕今天召集众人聚于武灵界,除去介绍新人外,主要便是督促一番郭来与裴清雪,叫两人对传播真气、推演真炁之事务必上心。 ——至于裘长生,作为南奕分身,就不需要刻意督促了。 然后,让身处大离境内的几位源武者先撤,南奕留下瀛州岛数人,借助武灵界,开始不着痕迹地聚会商讨真气龙种散布事宜。 南奕看向孙九执。 想在南海暗地里做文章,南奕人生地不熟,肯定不知如何布局是好,需要靠孙九执负责主要筹谋。 孙九执简单说了遍瀛州岛海域附近的妖魔现状。 在《瀛州和约》签订后,南海妖魔须向大离供应一定量的银矿。 这些银矿的开采,妖魔内部进行层层分工,压实责任,最终全都压在了小妖头上,规定每位小妖需要每月上缴多少银矿。 考虑到矿场大小有限,没法容纳所有小妖同时开采,所以定下的任务量,基本就是寻常小妖不眠不休五日所能开采的量。 同时按五日一批,为小妖们划分批次。 只是再怎么分批次,排在后面批次的小妖,也不会先跑很远,再赶来瀛州岛。 他们只会就近找地方暂时歇息,等待轮到相应的批次。 然后,大离设有积分榜,刺激部分小妖卷起来,更是使得这些小妖滞留矿场。 好在修行为重,小妖们再怎么卷,只要积分足够兑换辅助修行之丹药后,也不会当真赖在矿场里一直采矿不出。 孙九执如是说。 而在孙九执介绍完瀛州岛妖魔现状后,南奕也了然般轻轻点头。 当下,太多小妖滞留,等待着轮到他们批次去开采银矿。 这就使得离瀛州岛附近海域,全是小妖,找不到偏僻角落。 南奕要想暗中散布真气龙种,只能跑远一点做文章。 然后,采完银矿,在近日找大离修士成功预约兑换到丹药的小妖,同样在瀛州岛附近找不到可以安心消化药力的偏僻地儿,也得跑远才行。 所以,只要算清楚这些准备找地方消化药力的小妖去向,让程龙先走一步,故意如防贼一般鬼鬼祟祟、再三防范,却又在不经意间露出破绽,让小妖们暗中察觉,激发小妖们的好奇心,自可叫小妖悄然尾随。 最后,当程龙得宝一般得到真气龙种,只要小妖们整出“见面分一半”的仗势欺妖之举,程龙便能将真气武种“不情不愿”地分出部分。 如此,即可使第一批真气龙种,自然而然地传进小妖群体中。 而这些小妖,也几乎不会对抢来的机缘生疑。 南奕与孙九执略作交谈,很快定下初步方案。 这时,一直旁听的宋忠,开始推荐适合入局的小妖人选。 他最近伪装成妖修,陪着一群嘲风传承,即龙雀血脉的小妖称兄道弟。 虽因妖族民风淳朴,不少兄弟“你瞅啥”、“瞅你咋滴”间,稀里糊涂便丢了命,化为宋忠积累的“送葬之力”。 但终究没死的才是大头。这些小妖挖了许久银矿,积分足够,只等兑换新鲜出炉的丹药。 只要丹药到手,很快便会动身赶回曾经歇脚之风林岛——龙雀血脉之小妖,虽是龙属,却非海妖,自在海岛盘踞落脚。 而丹药兑换,又采取的是预购制,固定时间炼好交付,尽量避免药力流失。 如此,时间早有敲定,自好暗中安排。 几人又聊了聊,根据宋忠提供的人选,物色出最终安排的几位小妖。 在武灵界散会后,程龙开始施展血脉神通。 他自分身而出,即有着蜕凡小成之修为。只是之前未修功法,无从发挥。 但现在得了负屃传承,运使神通,就算还不熟练,也足够对寻常小妖施法,不会暴露。 「悬念编织」,修至深处,可以牵引命数,布局于无形。 程龙初得神通,倒是做不到牵引命数这般玄奇。但暗中引导思绪,埋下悬念,却属基操。 他将好奇之心、贪婪之欲埋在选定的几位小妖心底深处,随后便假装是完成采矿任务的小妖,离开瀛州岛,赶往风林岛方向。 并非跑到风林岛上,而是在风林岛左近海域寻找一处废弃的海底洞府,加以伪装布置。 又过两日,几位嘲风小妖拿到积分兑换的丹药,准备赶回风林岛老巢再行服食。 程龙通过灵犀带话,算着小妖将近的时间,开始故意鬼鬼祟祟地行动,像是在防贼。 只不过,程龙像是脑子不灵光,只在海中防贼,却未提防来自海面以上的视线。 嘲风小妖中,有一妖目力极佳。回返风林岛途中,他往下一扫,竟在海中半深不深处,看到行动鬼祟的程龙。 “一只负屃小妖,独自行动。”嘲风小妖好奇心起,“他在干嘛?” ———— 0233 真龙之种 所谓小妖,对应仙门养气期修士,实力低微。在弱肉强食的南海,小妖出行多为抱团结伴,很少有独自行动的说法。 而此刻,陡然看见一只负屃小妖独自出行不说,还行动鬼祟,似是在防贼。 一众嘲风小妖碰了碰视线,眼神闪烁,看向海中行动鬼祟的程龙,不禁有些浮想联翩。 几乎没怎么犹豫,他们便达成共识,决定尾随程龙,并看看有无黄雀在后之必要。 很快,小妖们轻轻潜入水中,悄无声息地开始游动。 作为龙雀血脉的嘲风小妖,他们虽非海妖,却也同样可以在水中自由行动。 一共四位嘲风小妖,保持着警惕,利用敏锐的嗅觉和视力遥遥追踪程龙。 而程龙,似乎是凭借一块鳞片在感应位置。 他走走停停,逐渐游向某处海底,在海底一处岩壁旁停下脚步。岩壁上长满了厚厚的苔藓和海草不说,更是久被时间侵蚀,坑坑洼洼,看起来并无特殊之处。 程龙却手持鳞片,运使法力,对着岩壁连续击打了十二下。 顿时,岩壁开始震动起来,震落苔藓海草,从中裂开,渐渐显露出一道宽敞的洞口,并扩散开一股略显苍茫的气息波动,显露其中弥漫的淡淡蓝色光芒。 程龙看似小心翼翼地进入洞府。 洞府内部空间较为狭窄,本应是黯淡无光,却有一个宝盒,散发出淡淡蓝光。 除去宝盒外,洞府中心有一座早已破败不堪的石制宝座。宝座的石块龟裂开来,上面的花纹和雕刻也早已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些许图案。 一具不知死了多久,只剩鳞片与骨架的龙属妖魔尸骸,散在石座之上。 可以说,这就是一处货真价实的海底妖魔洞府,乃南奕借助诡器「人言纸」,方才成功找到的古老废弃洞府。 只不过,岁月流逝下,古老洞府除了妖魔尸骸外,根本不会有什么宝物或传承遗留至后世。 所谓散发淡淡蓝光的宝盒,实际上是程龙之前放在洞府里,故意布置成洞府传承的模样。 在程龙进入海底洞府后,四位嘲风小妖毫不犹豫地快速赶往洞府。 但之前为了避免被程龙发现,小妖们离得有些远,并不能立马杀到洞府。 当四位小妖不加遮掩地冲到海底洞府门口时,程龙假装吃惊,已将宝盒死死抓在手中。 然后,程龙施展神通,化「悬念编织」为困守之阵,堵住洞府入口御敌,阻拦四位嘲风小妖。 这种困阵,如果被人找到阵中隐藏的谜底悬念,即能轻松破阵;但只要谜底悬念没被找到,不论是困是守,效果都可称强势。 几位小妖不擅长动脑子解谜,只施展神通粗暴进攻,并叫嚣道:“兄弟,见者有份。今日既叫我们四兄弟碰上了,你休想独吞宝物!” “你被困在洞府中出不来,要是想着独吞宝物,惹恼我等,只会丢了性命。不如交出宝物,大家和气生财!” 程龙一声不吭,只管施展神通阻拦四妖。 他隐藏了修为,只比四小妖高上一筹,却仍旧属于黄阶中品,对应养气大成修士的层次。 一开始,任凭四妖如何叫嚣,程龙都是闷不做声。 但随着四妖显现疲态,程龙也故意展露颓势,从将四妖阻拦在洞府之外,变成阻拦在洞府入口通道的中间处。 他也终于松了口,说:“四位兄弟,不如缓缓攻势,先让我看看盒子里是啥。” 四位嘲风小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随即稍缓攻势。 他们也对盒子里有啥好奇不已。 见程龙被困洞府,插翅难飞,四位小妖稍微收了收力,不再全力催动神通攻向程龙。 程龙腾出手,解开宝盒禁制,打开宝盒。 宝盒开启的一瞬间,四位嘲风小妖全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宝盒中竟是五颗似丹非丹的珠子。 程龙做出仿佛在聆听留言的模样。 四位嘲风小妖则是目光一闪,说道:“在场五妖,一妖一珠,正好均分!” 亦有小妖追问程龙此珠具体有何说道。 “你们先住手。”程龙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宝盒里有留言,自称此乃真龙之种,每颗珠子都一样,都是一道特殊传承。” “留言说解开禁制后须尽快吞服真龙之种,避免传承消散。”程龙警惕地看了眼四妖,“我可以让出四颗传承珠子,但你们得先退出洞府,留条路给我。” 为首的嘲风小妖皱眉道:“我等怎知你说得是真是假?倘若让出路后你直接跑了,岂不是叫你给耍了?” 程龙抿了抿唇说:“我先给出一颗,叫你们分辨真假。等伱们退出洞府,我会在离开此地时掷出另外三颗。如此,你们去追我掷向远处的传承珠子,我则就此遁离。” 说完,程龙从盒中取出四颗珠子,将宝盒与剩余一颗,十分自然地塞进怀里。 几位小妖不疑有他,只点头同意了程龙适才提议。 于是,程龙向为首小妖掷出一颗珠子。 为首小妖接住珠子后,大概感应一番,虽不能确定具体是何传承,却也确实感觉似与传承有关。 只不过,真要接受传承,须得静心消化理解。为首小妖暂且压下心思,只带着另外三妖缓缓退出洞府。 程龙则是扫了眼洞府现况。 这个海底洞府,是货真价实的古老洞府。 唯一属于伪装布置之物,只有所谓存放传承珠子的宝盒。 眼下,宝盒已被程龙收起。而本就破败的洞府,因为四妖不断进攻,即便有着程龙神通防护抵御,也变得更加残破。 等龙血真气传开,即便事后有人想追本溯源,查到这处洞府,仅从洞府残破模样,也休想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当然,这指的是黄阶。 黄阶只是手段神异,却还谈不上太过玄虚。程龙只要故意销毁线索,便很难被黄阶妖魔找上。 但到了玄阶,神通玄虚,直接卜算因果,从虚处着手,根本不需实在的证据或线索。 等到地阶,神通广大,更有诸如回溯时光等手段,防不胜防。 0233.5 南海事 好在大离一方只要确保古代洞府货真价实,不与人族扯上关系即可。 待龙血真气开始悄然传播扩散,大离朝廷自会请动仙门高层出手,干扰天机,为程龙遮掩跟脚。 届时,南海妖魔费尽手段,哪怕叫地阶妖魔出手,也最多查到最早的真气龙种,乃是程龙借着古代洞府之名义,悄然散出。 可程龙得了负屃传承,已然转为龙族。只要遮掩住其乃南奕分身这一身份,程龙所作所为,与人族何干? 他将余下三颗传承珠子远远掷出,趁势逃离。 因着传承珠子需尽快接受传承,几位嘲风小妖也顾不得拦截程龙,放任程龙远去。 而他们各自拿到一颗传承珠子后,一时间也有些迟疑。 他们从大离修士兑换所得丹药,药力尚能维系数日不流失。 可所谓的传承珠子,几位小妖略一感应,便知须在半个时辰内接受传承才行,否则传承消散不复存在。 这点时间,不说根本不够他们赶回风林岛,便是是否接受珠子里的传承,也叫四妖有些迟疑。 一来,要想接受传承,只能借着海底洞府就地修行,来不及赶回风林岛。 二来,小妖们虽然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对于陌生传承,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警惕心存在的。 不过他们看了看海底洞府,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古代洞府。再加上本就是他们主动从程龙手中抢夺的机缘,警惕心一闪即逝,并没有迟疑多久。 “之前那负屃小妖,说这玩意是真龙之种。敢叫这名,应当是好东西没错。”一位小妖说着,看向另外三妖。 为首小妖抿了抿唇,毅然开口:“这样,我先吞服此珠接受传承。你们在旁观察一段时间,若我身无异样,你们再自行决定是否吞服!” 说完,不等三妖回话,为首小妖便冲进海底洞府中卧下,吞服所谓的真龙之种,开始闭目凝神。 过了一会,见为首小妖脸上只有震惊之色,并无异样,剩余三妖也陆续吞下传承珠子。 而正独自一妖闷头直赶的程龙,感知到龙血真气多了四位下线,嘴角登时上扬。 接下来,他只需要隐身幕后即可,根本不必再出手。 程龙继续赶路。 他并没有往瀛州岛方向赶。 打从离开瀛州岛,开始独自布置改造海底洞府后,除去通过武灵界联系本体,或与其他源武者交流外,程龙便不会再和人族相往来。 在大部分小妖都滞留瀛州岛左近的当下,程龙需要跑到离瀛州岛远一些的海域,静心潜修,等待着龙血真气慢慢起势。 至于另外几道祖龙传承,他可以等大离修士离开瀛州岛后,再混在一众妖魔中挨着进行试炼。 前几道试炼,他独自进行即可。 只需要第七道试炼叫上南奕,与南奕合体,再闯试炼灵境,即可让南奕届时,拿下最后两位龙子睚眦与狴犴之传承,化生天赋神通。 ………… 临近月底,瀛州岛上越发热闹。 不仅有诸多小妖不分昼夜地开采银矿,或为积攒积分而奋斗,更是连不少人族修士都在忙碌。 一方面,有些修士在积分榜上挂了业务,需要掐着时间炼器炼丹等;另一方面,诸多修士展现修行技艺,尤其是书院修士并未从军,行事无拘束,也就方便了修士之间互通有无,隐约有几分坊市的味道。 南奕先是找到一位逍遥仙门出身的炼器师孟墨,以功法「游神法」外加一百银元,请其出手修补诡器「纯火焚金罩」。 在修行界,金元银元一样可作为货币。但法金术银,只有金元购买力强,甚至可在玄阶修士间流通。 而银元,虽可在黄阶修士间流通,却只能算基础货币。 寻常散修功法,可以多次转手,尚需数十银元起步;涉及诡器,更是以百以千计。 更关键的是,只凭银元,未必能打动卖家。多是以物易物同时,再以银元补差价。 好在《游神法》拜的是游神星君,虽是旁门功法,却称得上玄奇,很适合逍遥弟子参详。 南奕只能以「游身步」补全法种「无相遁空」,逍遥弟子却连「游回印」也能一并参详。 靠着出手《游神法》,再补了一百银元,南奕请动逍遥书院精擅炼器的孟墨,修补「纯火焚金罩」。 此器一旦祭起,隔绝内外自成一域,可免疫术法束缚倒是寻常;最玄妙的功效,当属转化伤害类型,将外来伤害全数化作火焚五脏六腑之伤。 此世修士,手段众多,各有玄奇,冷不防便会有着凶险恶毒蚀骨之邪术。南奕虽有「全愈」天赋不惧异常,却也不想亲身体验邪术蚀骨之力。 能有「纯火焚金罩」转化伤害,南奕也能多些底气。毕竟,火焚五脏六腑,于南奕「全愈」之下,却是不值一提。 只是在凤凰传承灵境中,南奕引爆「大日吞火珠」,使「纯火焚金罩」略有损坏,转化伤害时金钟震鸣,从额外多出一成伤害,变为多出五成,就显得有些鸡肋了。 而修补诡器,乃是精细活。南奕不通炼器,即便以广寒冰焰点化性灵之效,也没法完成这种精细活。 如今机会合适,他正好找人修复「纯火焚金罩」。 考虑到此器自成一域,涉及空间之力,南奕最终找了逍遥弟子孟墨。 接着,南奕马不停蹄,又去找到戮魔书院的修士华故良。 南天城的戮魔书院,收容有一诡器,名「缘莲灯」。 武安监修士,曾借取「缘莲灯」,循缘索迹,直接锁定陆少煌方位,然后果断围杀陆少煌,逼得陆少煌被迫化妖,遁入凤凰传承灵境。 后缉罪司修士途径南天城,找各大书院借宝,将包括「缘莲灯」在内的一些诡器,借走带至瀛州岛。 而「缘莲灯」虽是收容于戮魔书院,却并非书院所有——书院修士,有时会将自个平素用不上的诡器放于书院,由书院统一收容并温养。 比如陶知命,亦曾将诡器「诚神镜」放于无相书院,方便书院问心,评估新弟子心性。 南奕找到「缘莲灯」的原主华故良,想以得自杜元甫的诡器「镶金运镯」,与之交换「缘莲灯」。 ———— 0234 法财侣地 「镶金运镯」,可通过每日献祭金银积累福运。 南奕瞧之不上,主要是因为他穷。 他白手起家,乃是靠着售卖《明报》与九花玉露丸积攒薄财。 供应其日常修行所需,比如掏出百银补差价,配合《游神法》请得逍遥弟子修复「纯火焚金罩」,倒是够用。 但想每日献祭金银,化财运为福运,南奕只能说够呛。 毕竟,他又不是世家子弟,远未到金银溢出之地步,不可能长期献祭金银。 可若只是临时献祭数日金银,所积绵薄福运,南奕也瞧之不上。 不过,「镶金运镯」虽然在南奕眼中显得鸡肋,却并不意味着它弱。 正所谓金银有价而福运无价。 靠着「镶金运镯」积累福运,不说洪福齐天,也是能在关键时刻保命全身。 像南奕偷袭强杀杜元甫时,以「秘魔舍身剑」之威,外加偷袭先手,出其不意攻其无备,都足足斩出了三剑。 第一剑,杜元甫以本命道器替命,方才安然接住。 待到第二剑,再无替命手段的杜元甫,靠着「镶金运镯」多年所积福运,化险为夷,竟也是成功撑了过去。 须知,南奕是潜至杜宅门口暴起突袭,斩出威能仅次于自爆的「秘魔舍身剑」。在黄阶层次,不说所向披靡无可挡者,也算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毕竟,筑基以前的黄阶修士,基本都是防低血薄。若突遇袭杀,表现很难好到哪去。 杜元甫未有防备,仓促之下相当于是硬接「秘魔舍身剑」,却都能靠着本命道器与「镶金运镯」,连扛两剑而不死。 直到南奕斩出第三剑,杜元甫方才含恨而亡,在劫难逃。 而理论上,南奕连斩三剑「秘魔舍身剑」,也是靠着长生道果替命,才能以一命换三命。 再者,「镶金运镯」所积福运,除去遭遇死劫时用以化险为夷,搁在平时若遇不顺,亦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泛用性十足。 可以说,对于有钱人家,利用「镶金运镯」积攒福运,就跟买保险一样,花点小钱,买个心安。 只是可惜,「镶金运镯」再好,也跟穷人没关系。 在打听到「缘莲灯」原主,即华故良的基本情况后,南奕心中动念,欲以「镶金运镯」换取「缘莲灯」。 此灯可循缘索迹,只要沾着些许因果缘法,就能指向目标之所在。 而南奕现下有着「人言纸」,可凭空打探情报。若再配合「缘莲灯」乃至「洞真」天赋,某种意义上相当于是全图挂。 虽说此灯有着“无缘方解”之代价,即与目标存在结下不死不休之缘,至多三日,必死一方。 但一来,只要南奕所找的目标非是活物,就不存在不死不休之说法; 二来,不过是一死而已。 在修行界,通常所说的死亡代价,都可以用替命宝物或替命之术替掉。南奕有「长生葫芦」,每月结一长生道果,正可用来替命,属于南奕施展「秘魔舍身剑」或使用「缘莲灯」等诡器的底气所在。 南奕找到「缘莲灯」的原主,戮魔书院华故良,不费多少口舌,即成功换得「缘莲灯」。 华故良,本是戮魔书院一讲师,于去年年底破境蜕凡。 一般而言,书院学子学业有成、修为有成,却未入朝廷拜得官身,多是因关系不到位,没能分到官身编制之空缺,只得暂时滞留书院,做个讲师,即固定一门课的讲师。 在破境蜕凡后,除去律民司、缉罪司两司编制可以继续争取外,华故良还能争取学官编制,考聘书院先生之位——书院先生,默认为黄阶上品,即蜕凡修士才能考聘。 但就在华故良晋入蜕凡期不久,瀛州岛生变。离京传来旨意,叫楚郡南天城众书院夫子先生,作为第一波援军赶赴瀛州岛。 华故良主动争取同行,也来了瀛州岛。 到了3月初,包括缉罪司修士在内的第二波援军,抵达瀛州岛。 华故良有意走动下,总算是得到了缉罪司编制的空缺,只等随船返航后,即可走流程,加入缉罪司。 但加入缉罪司,不比书院教书,须经常与人斗法,凶险暗伏。 南奕探听到这一消息,便找上门去,凭借「镶金运镯」化财运为福运之效,不费多少口舌,即告功成,换得「缘莲灯」。 他盘点了一番身上器具。 随着「秘魔法戒」赐给郭来、「无颜面」交予裘长生、「圆愿笔」交予程龙,南奕眼下,除去储物法器「乾坤戒」外,尚还有七件诡器。 新得的「缘莲灯」,配合玄阶诡器「人言纸」,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充当全图挂。 陶知命所赠「灵境游」,配合「诡马牌」,可以在不敌之时,果断跑路。 南若村灵境所得「莫测戒」,是南奕最早收获的诡器,主要是用来防备卜算。 新近修复的「纯火焚金罩」,虽非正宗的防御之宝,但配合「全愈」天赋,勉强也能当半个防御诡器用。 最后则是暂时放在裘长生那里的诡器「长生葫芦」。 对于「长生葫芦」,南奕最为重视。 其它诡器,在南奕眼中都只是工具,称不上不可或缺。 唯独「长生葫芦」,与南奕眼下事业息息相关。既能产出长生道果,供南奕替命保身,或作为赏赐,以资奖励;又能配合着供应九花玉露丸,为南奕搭建一门赚钱的产业。 此世修行,同样讲究“法财侣地”。 法,是修行正法。 南奕拜入无相仙门,在玄黄二阶,却是不必为功法一事烦忧。 侣,是修行同伴。 南奕眼下,上有仙门道友,下有源武护法,自是不缺相互扶持的同道中人。 至于“地”,在此世,非是指地盘,而是指势力。 经营产业或势力,按此世修行说法,被称为圈立道场。 寻常修士,若无世家产业可承,主要是拜得官身,借官身权柄化为道场之“地”。 南奕开辟真气武道,却是类似于经营教派,以真气武道为自身修行之“地”。 总之,因着天赋「天子剑」,不管是否拜入无相仙门,南奕在“法侣地”上,都是有着盼头。 唯独“财”,即修行资财这块,白手起家的南奕,最是紧张。 靠着《明报》薄利多销,南奕可以攒下铜元。 只是铜元于修行无用,南奕只得将铜元用于购买药材,再配合「长生葫芦」长生气息之侵染,炼制九花玉露丸,方才算是将铜元换成银元,勉强积攒薄财。 所以,「长生葫芦」万不可失。 即便丢了玄阶下品诡器「人言纸」与「莫测戒」,也绝不能丢了黄阶上品诡器「长生葫芦」。 南奕心中转动着思绪,确定身上诸多诡器,唯「长生葫芦」最为重要。 不过,他忽然意识到一事不对。 “等等,玄阶诡器,「莫测戒」?” 0234.5 莫测事 南奕面色微微一沉。 玄阶诡器具有器灵,对不少诡灵来说,相当于是换了种生命形式。 南奕初得「莫测戒」时,尚未入道修行,不知此事。 等拜入无相仙门,得《无相宝册》了解诸多修行常识,他却在不经意间忽略了此事。 当然,说是忽略,也未必不是「莫测戒」故意为之。 南奕低头看向「莫测戒」。 【志名:莫测戒。】 【志类:诡器。】 【阶秩:玄阶下品。】 【志述:一枚诞生自南若村灵境的奇怪指环,骨质,内面隐约刻有四个小字:异乡人赠。】 【规则:欺世盗名。】 【能力·一:欺天莫测——使用后混淆天机,破卜算之法。】 【能力·二:邀名于世——行博名之举时使用,加深他人印象。】 【备注:能力不可独用,间隔时间不可超过一个时辰。】 即便是在南奕见过的诸多诡器中,「莫测戒」也堪称特殊,特殊到甚至有些不像诡器。 因为,它几乎没有代价,只有两个能力不可独用这一点,勉强算是限制。 而对「莫测戒」几乎习以为常的南奕,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莫测戒」的非比寻常。 他看向「莫测戒」的第一个能力,「欺天莫测」。 或许,混淆天机的同时,「莫测戒」也将自身存在感混淆,令南奕平时几乎想不起此戒。 他看向「莫测戒」,轻轻开口:“你不解释一下?”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戒中传出,反问南奕:“有何需解释的?反正你迟早能意识到我存在。” 玄阶诡器皆有器灵。 所以「莫测戒」,实质上即是南若村诡灵。 非是明面上村民怨灵所化黄阶诡灵,而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之际,却被南若村村民分食的玄阶修士倒霉蛋。 彼时,修士真灵,一直潜伏在诡灵灵体深处,使得南若村黄阶的村民诡灵有着玄阶本质。 有朝一日,如若村民诡灵降临现世,该修士或许便能趁机重返人间。 结果,南奕带着燕青云,一剑砍死村民诡灵,彻底攻略南若村灵境之余,也在无形之中,破掉了这位修士的复活后手。 万般无奈之下,南奕尚不知名的修士,最终选择化作玄阶诡器「莫测戒」。 因着这位修士对南奕并无恶意,所以「莫测戒」几乎没有代价可言。 此时此刻,在意识到「莫测戒」乃是玄阶诡器后,南奕道心通明,很快捋清思绪,对「莫测戒」来历及因由有所猜测。 诚如「莫测戒」所言,它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 因为「莫测戒」对南奕并无恶意,不仅功效上没什么代价,还有意为南奕遮掩跟脚,破解过好几次他人卜算。 某种意义上,「莫测戒」相当于是一直在为南奕默默付出。 只不过,「莫测戒」的默默付出,本质上是它自找的,故意混淆自身存在感,让南奕一直忽略它是玄阶诡器。 南奕抿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评判「莫测戒」做法。 而「莫测戒」却是悠哉悠哉地继续道:“再者,我也不是没跟你打招呼。” “不仅在你离开灵境时叹了口气,还故意在指环内面刻了四個字:赠异乡人。” 【异乡人赠。】 【赠异乡人。】 初得「莫测戒」时,南奕便觉得戒上所刻四字,似是在一语双关。 只是南奕当时还未入道修行,不知修行常识,只以为诡灵化作诡器,便会身陨道消,彻底死透。 却不想,即便复活后手被南奕破掉,这位修士靠着身化诡器,依旧赖着不肯彻底身陨道消。 南奕有些感慨。 他此刻,心中有许多话想问「莫测戒」。 但最终,南奕选择先问修士原名,表示礼貌。 “逝者已矣,你直接称呼我为‘莫测戒’,也无不可。”「莫测戒」似是有些不太情愿说出原名。 南奕摇头轻叹:“如果道友愿意安心做一诡器,奕自可直呼道友为‘莫测戒’。但道友殚精竭虑,只为逆转生死,不受那身陨道消之结局,显然是不想安心做个诡器。” “既如此,我还是问得道友原名,才好称呼。” “也罢。”「莫测戒」原本懒洋洋的声音,忽地变得有些讪讪之意,“贫道原名,莫上骰。” 莫上头? 南奕怔了怔,感觉听完这名字,莫名便有些上头。 「莫测戒」愈发讪讪道:“是骰,骰子的骰。不是头发的头。” 南奕沉默。 他感觉,即便是莫上骰,这名字也同样让人上头。 不过,抛去姓名发音上的上头感不提,不知为何,南奕总觉得莫上骰这名,有些隐约眼熟。 他想了想,干脆直接问道:“莫道友,生前可是南天城人士?我观道友之名,总觉得似曾眼熟。” 莫上骰便说:“确是出身南天城,乃莫家修士、坐忘弟子。你在南天城时,曾见过我小侄,莫元歌。” 南奕顿时恍然。 莫家字辈,是为:宗允上元如,良甫叟伯楚。 南奕虽未见过莫家上字辈的子弟,却在了解莫家时,知晓莫家之字辈。所以,听见莫上骰之名,南奕多少有一些眼熟。 毕竟,南奕在南山县岁考之时,监考官之一,即为莫家莫如锋,乃一凡人。 而他的考卷,阅卷官之一,即为牧令监修士,莫家莫元歌。 如此缘法,倒也有些巧妙,让南奕多往心里记了一笔。 更不说,在南奕陪着宋忠去教化监报到并选择所入书院时,莫元歌还曾主动找南奕聊过几句话,推荐南奕在日后谋取官身时,考虑吏部考功司编制。 彼时,莫元歌如此对南奕说:“考功司,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但现在,莫元歌或许根本不会想到,短短几个月过去,南奕修为竟已追上了他。 如若两人再见,或许,莫元歌只会面色复杂地对南奕说:“考功司,容不下你这样的天骄。” 而除了莫元歌外,南奕对莫如锋,更是熟悉。 莫如锋曾出于书友身份的一腔热忱,在南天城雅集期间,为南奕引见南天书行行长卫元宪。 两人自此熟识。而后,在第一批九花玉露丸开始预购时,莫如锋也是最先响应者。 在南天城轮回之劫时,城中凡人之身的世家子,除去曾找南奕购买服食过九花玉露丸者,基本都因染有伤害时疫,尽皆化作公冶青天之傀儡,命丧当场。 莫如锋能幸免于难,多少也算是有几分因缘际会。 ———— 0242 沧海珠碎 然而,水灵体内法力流转,逃不出魏无涯「无相真解」之窥探。 他欲自爆,亦在魏无涯所料之中。 此世修士,可以斩妖除魔,取妖魔尸骸为炼器材料。 但妖魔也不是慈善童子,真要遭遇强敌,自知难逃一死下,十有七八,都会毅然自爆,不给他人留便宜。 所以收集此类材料,也不容易,若无绝对实力快速击杀,经常会劳而无获。 不过,魏无涯早有准备。 眼瞅着水灵即将自爆,魏无涯眸中金光一闪,却是瞳术「惑神击」。 无相仙门九大术法,最后三术,是为「无相合」、「无相借法」、「无相万相」,须晋入内门,方得传授。 但寻常仙门弟子,若无勇猛精进之心性或机缘,按部就班中规中矩修行,多是讲究十年养气、卅载蜕凡。 这么长的时间,自然不可能让人体九宫闲置,通常都会参悟异源术法以缔结法种。 只不过,即便是异源术法,多半也是选择参悟法理特性相近之术,好在晋入内门后,法种相合,融汇术法。 如魏无涯所修「叠石为山」,便是对应「无相合」;瞳术「惑神击」,则是对应「无相万相」。 「无相万相」,在南奕眼中,可以称为dos攻击之术,通过庞杂的灵犀消耗性攻击,干扰敌方心神,耗其心力。 不过道法万千,即便是同一门术法,在不同修士理解中,都会形成偏差,出现不同侧重。 魏无涯按照自身理解,为「无相万相」准备的前置术法,名曰「惑神击」。 顾名思义,此术注重惑人心神,可以在关键时刻扰乱他人心念思绪。 只是包括妖魔在内,平素紧守心神,就算吃了一记攻心神通,也不至于被彻底迷惑住。 所以魏无涯按捺至今,直到水灵即将自爆,才猛地使出「惑神击」。 固然,因是直接引动规则之力爆炸,自爆威能极强,即便黄阶修士自爆,都能在一瞬之间炸出玄阶威能。 但在自爆前夕,法力激荡间,亦是水灵心神防线最为薄弱之际。 甚至于,为了引爆法种,沧海珠内显化九道水流形成涡流状的同时,本身也是水灵将所有心神之力收回,用于引动法种深处的规则之力,不再对外设防。 魏无涯使出「惑神击」,瞬间迷惑住水灵心神,竟叫其不觉有异,仍旧以为自己正在自爆进行时。 随着“水灵”身躯彻底融入沧海珠中,沧海珠剧烈震颤不休,就仿佛有九条巨龙正在珠内挣扎,令沧海珠表面隐隐出现裂纹,似乎随时都会崩解离体。 最终,九条巨龙顺着涡流相会,强行拼凑成一条奇形怪状的庞然怪龙,彻底撑爆沧海珠。 那一瞬间,沧海珠爆出一道无比耀眼的璀璨蓝光;轰的一声,犹如水灵在发出最后的嘶吼,骤然激荡,疯狂冲刷四面八方。 自爆的冲击波席卷而去,吞噬周遭一切,将整个海域搅得一片混乱的同时,“魏无涯”亦首当其冲,被自爆冲击波撕成肉末。 接着,无尽蓝光自沧海珠珠碎之地长泻而出,化为恢弘耀眼的蓝色光幕,将混乱现场轻松抹去,重新涂成静寂海域。 看见这一幕,水灵十分欣慰,将自身最后一丝法力,连带着最后一丝意志,于刹那间—— 等等?我都自爆了,如何得见的这一幕?! 水灵意识到不对,猛然摆脱「惑神击」所造幻境。 但已经迟了。 原本一直与水灵保持一定距离的魏无涯,已然来到水灵适才所在之处,伸手抓住了水灵本体·沧海珠。 水灵回过神的刹那,魏无涯手中法力吞吐,已瞬间破去水灵如在虚幻维度的九宫法种,抹灭水灵意识,绝其性灵根基。 换言之,水灵死了,死得无声无息,更死得憋屈,竟死在了自爆前夕。 虽说刺破九宫法种时法种反震,将魏无涯震出轻伤,但比起叫水灵成功引动法种中的规则之力自爆,这点轻伤,着实不值一提。 魏无涯取过沧海珠一看。 珠色湛蓝通幽,晶莹剔透之余,似有水流在内部流淌。 水流荡开波纹,就像是层层涟漪;轻轻晃动,便仿佛有海浪涛声。 他往珠内探入一丝法力。 有幽蓝色光芒洋溢开,将周围之景映照得朦胧而柔和;更似有水波舞动,不同水波对应不同性质,或清凉或湿润,或浩渺或深沉,不一而足。 魏无涯轻轻颔首。 就炼器材料而言,沧海珠确实可称极品,不仅内部自成一域,珠中沧海水,更是可以挖掘出诸多神异特性。 虽然寻常手段很难完美挖掘其特性,但反过来看,也可将沧海珠视作百搭的炼器材料,可以适应诸多诡器。 只是不知,南奕会将沧海珠用于哪件诡器? 魏无涯心中想着,开始折返南波岛。 在冲出海面后,他不断擦拭沧海珠,以此手段满足“洁行”戒律。 等魏无涯落在南波岛上,南奕见魏无涯一言不发,且在一直擦拭沧海珠,立即知晓其动用了诡器「明镜台」,须响应“闭口”、“洁行”两项戒律,或者说病灾。 【灾厄·病:心如明镜台,明镜却非台——无法向他人表露心意。】 【灾厄·病: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须时刻保持清洁之举。】 南奕二话不说,伸出右掌,示意魏无涯转劫病灾。 魏无涯斗法水灵,既是为南奕而战,相应病灾,自该由南奕代为化去。 两人对掌间,法力相连、气机相通,魏无涯心中一动,照旧先将“闭口”病灾传予南奕。 魏无涯每次动用「明镜台」,都须守一年戒律。 但不同上回,魏无涯眼下已是玄阶下品的筑基修士。 病灾转劫,自玄阶起,若是跨阶转劫,每差一品,转移时便会使病灾增至十倍。 如果南奕眼下也已筑基,病灾传给他,照样是一年;但他现在是蜕凡修士,差了一品,便是十年。 若南奕只是养气修士,差了两品,欲替魏无涯接过病灾,更是会变成百年。 0242.5 思绸缪 倘南奕剩余寿元不足百年,便没法接过魏无涯病灾。 某种意义上,这是在限制高阶修士将自身病灾轻易外传给低阶修士。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高阶修士生命层次更高,同样的病灾传给低阶修士,会变得更为强横。 好在黄阶修士生命层次未发生根本变化,将病灾传给凡人武者,不会有这种十倍增幅。 南奕照着上次的精细化操作,通过灵活转劫,将“闭口”病灾转给若干入睡奕武者,耗费一夜功夫,悄然化去此灾。 倒是“洁行”病灾,略微麻烦些。 南奕上次,是以长生真气为饵,冠以考验之名,哄得众多奕武者入水修炼一日内功,方才化去“洁行”病灾。 若让南奕继续组织人手泡河练功,虽不是不行,却也确实有些麻烦,还会引人关注。 好在,瀛州岛一行后,南奕得有龙血真气,正于南海暗中传播。 虽然距今不过一月时间,但小妖本就多抱团,正适合发展下线助力修行的传武模式。 加之龙血真气传武,去除了品行考核之门槛,传播更易。南奕略一感应,竟发现自身麾下,已有万余龙属海妖挂名。 而身在海中便算泡澡,满足“洁行”戒律。 南奕靠着一众海妖,耗费半日光阴,总算是悄然化去“洁行”病灾。 待得收功,两项病灾皆化去,南奕也自魏无涯手中拿回「缘莲灯」、长生道果、沧海珠等物。 他把玩了一番沧海珠,便由魏无涯带着,一路遁回南山县。 “南师弟,愚兄准备赶去内门好生修行,在此便预祝你修行顺遂,早日筑基。” 在将南奕送回南山县境后,魏无涯当即告辞。 南奕亦只得道:“承蒙吉言,奕也祝师兄早日定玄种、绽元神。” 一番客套后,魏无涯施展「无相遁空」,迅速离去。 南奕看在眼中,竟觉魏无涯遁空跑路的身姿,甚是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像是急于与他划清界限,好在日后不相往来。 南奕轻叹一声:何至于此。 魏无涯业已筑基,却还如此着急地了结人情因果,显然是将南奕视作灾星瘟神。 对此,南奕觉得自己很无辜。 他也想低调修行、稳健发育,奈何命数似被明尊编织,好几次都是被迫卷入麻烦事中。 但麻烦归麻烦,遭遇的事变多,只要不死,相比起按部就班的修行,在道行精进方面确实会更快。 若魏无涯不曾早早了结人情因果,等到南奕筑基,两人多加走动下,南奕有信心,让魏无涯赶上诸多“机缘”。 只要魏无涯命大,撑过这些“机缘”考验,届时多半都能晋入元神期。 不过魏无涯行事稳健,偏爱明哲保身,不等南奕筑基,便已上赶着早早了结人情因果,只与玄阶下品的水灵斗了一斗。 南奕心中无喜无悲,倒也不觉可惜。 反正等他筑基之后转入内门,还会结识更多修行者,倒也不必过分看重某位修士的个体战力。 虽然诡器「明镜台」,功效确实很强势,能让人难以反击。如果落在旁的仙门修士手中,倒也罢了,毕竟其他人打不过可以逃。 可无相仙门还有一招「无相伏」,能破法反制,将人其他术法也给破掉。两相配合,堪称同阶无敌。 如是寻常修士,一旦动用「明镜台」,两项病灾动辄一年起步,倒也称得上限制颇重。 但对早早点出开宗立派这一技能的南奕,却是问题不大。 不过,南奕对「明镜台」,倒是并无觊觎之心,只是有些想将魏无涯忽悠成工具人。 奈何魏无涯一心明哲保身,甘行苟道,也只得作罢。 六月十三日深夜,南奕步入南山县,悄然回到开明书馆中为他所留的卧室。 开明书馆,原是保安医馆,为医官许洛所有。 南奕将之改为书馆,亦为自己留了间卧室,并吩咐其他人不必打扫此屋。 所以进得屋中,其实满是灰尘。 南奕一挥衣袖,法力一卷,将屋中灰尘蛛网等,全数凝成球,甩到院里的草坪泥土上。 然后,南奕看向卧室角落。 在接手保安医馆时,院中栽有三株灵草。南奕彼时又未入道,既带不走,也没法炼丹,便干脆移栽到花盆之中,放于卧室角落。 虽然几个月都未浇水,但这三株灵草并不娇贵,只需吞吐源炁灵机即可存活,倒也安然无恙。 南奕看了眼三株灵草,确认无恙,旋即于床上盘坐,陷入沉思。 他当先思索的,并不是炼器相关事宜,而是船队临靠岸前,杜衡与他传音所说。 彼时,杜衡传音:“师弟,原本上岸之后,我就该带着你早日赶赴离京。但水灵来袭,我凭「均仙索」越阶斗法,却是正好可以借养伤名义,滞留汉郡大半月。” “在此期间,你且好生思虑,做足准备,想清楚抵京之后,该当何为。” “看在真愚道友的份上,我能为师弟你搭把手,却也帮不了太多。具体该如何施为,还需师弟你自行筹谋。” 南奕开辟真气武道,试图引领真气时代,对于离京正在盘算着如何瓜分蒸汽时代话语权的九部百官而言,无异于掀桌子抢蛋糕。 如果有的选,九部百官并不欢迎南奕入京,只想将南奕按在原楚郡现汉郡。 但因为信息差的缘故,不知真气武道存在的百官,最终默认了离皇发布谕旨,召开辟内功武道的南奕进京。 等他们知晓真气武道存在,却已经迟了。 不过这种情况下,九部百官,就反而希望南奕早点进京,好趁南奕立足不稳,设法扼杀压制。 杜衡使用「均仙索」逼退水灵后,正好名正言顺地多捱一阵,好借养伤平息诡器代价之名义,为南奕争取半个多月的准备时间。 南奕自是得承杜衡的情。 可对于接下来的离京之行,南奕却也不好再麻烦杜衡更多,不便让杜衡为难。 那么,他又该怎样为离京之行做足准备呢? 南奕沉思片刻,终是有了些许头绪,旋即便在武灵界中,召裴清雪一见。 ———— 0243 南淮八艳 “冰凰,见过盟主。不知盟主深夜召见,有何事吩咐?” 裴清雪神识入得武灵界中,有些好奇。 她算着时日,知道南奕自瀛州岛返航,差不多该在这几天回到南洲汉郡。就是不知,南奕突然找她,所为何事。 南奕却是先从原楚郡、现汉郡局势变化聊起。 他之前人在南海,只听裴清雪简单说起过一二,不知详细。 如今虽是要即将赴京,但汉郡作为其真气武道基本盘,还是得问清楚才好。 于是,裴清雪娓娓道来,南奕则按自己的理解,逐一总结,了解情况—— 却说离京天使、吏部侍郎杜衡,携尚方宝剑,口含天宪,代离皇宣旨:任命汉青假郡守之职,考核六月。 这汉青,原是楚郡武安监监主,又称千户,统管众多修士,有足够的威望与暴力底蕴。 当楚家失德,能代楚郡郡守之位者,非他莫属。 只是,汉青要想正式坐稳郡守位置,完成考核,以汉代楚,必须稳住民间秩序,大力振兴经济,尽快恢复一郡之气运,使汉郡呈现欣欣向荣之势。 具体来说,就是趁着南天城不少世家产业遭受重大打击的节骨眼上,趁他病要他命,重新进行势力洗牌,然后将一部分世家搜刮的脂膏,反哺百姓,让广大百姓也能吃上一口蛋糕。 而且南天城遭劫,被公冶青天一口气带走七成百姓性命,再加上剩余百姓外逃,十室九空,自然使得南天城不再适合作为郡治之所。 于是,围绕着郡治迁址究竟定于何处,原楚郡诸多世家,分别依附团结于汉青麾下百户,好是一番龙争虎斗、势力洗牌。 汉青麾下十位百户,在南天城中有三位,如裴清雪之母,裴家裴云樱。 这三家势力同样受到南天城轮回之劫影响,大受损失。但毕竟是汉青麾下,也不至于被人落井下石,趁其病要其命。 而另外七位百户,分布于不同县城,方是竞争郡治迁往何处的主要选手,于暗中各种较量手段。 最终,坐镇南淮城的百户秦相如,技高一筹,说服汉青将郡治迁至南淮城。 这秦相如,乃是秦家秦方宇的弟弟,也就是秦南衣的小叔。 他提出,饱暖思欲也,反过来理解,只要顺乎心欲,满足广大百姓的精神娱乐需求,推广百姓喜闻乐见的内容,就能自然而然地使百姓在饱暖问题上少些抱怨,并刺激消费需求,提振经济。 他提议,借助新近流行的直描画技与连环画,在汉郡进行选美大赛。 首先,是海选。 在南天书行改为南淮书行,并恢复正常刊印发行秩序后,各县书生,可作画投稿,投递其所认为的最美绝色——当然,要取得被画者当事人同意,以及当地书行分行的认证。 南淮书行会专门开设新报《南淮画卷》,刊印投稿的绝色佳人画像。凡购买新报者,皆可凭票证寄信投票,角逐出票数最高的三十二位佳人。 然后,海选胜出的三十二位佳人,皆会以连环画的形式,为其量身编造介绍生平经历。 根据这三十二册连环画各自的最终销量,角逐出对应连环画销量最高的八位绝色佳人,号称南淮八艳。 最后,南淮八艳再在南淮城同台较技,比拼才艺,定下名次。 总之,秦相如凭借着这一套说辞,成功说服了汉青将新的郡治之所定在南淮城。 南奕对此,只觉表情难绷,甚是想吐槽。 但不得不说,这套相当于异世版本的选美大赛活动,俗固然是俗了点,却也确实有着刺激消费、提振经济的奇效。 代郡守汉青,身为实用主义者,只想完成吏部考核,营造出歌舞升平、欣欣向荣之势,好尽快恢复汉郡之气运。 他才不管这活动是否有辱斯文,正好趁着郡内世家势力洗牌的时候,大力推动。 而修士修行,需以名望佐之。 这南淮八艳的名号,对于女修士而言,同样是修行路上的好助力,远胜寻常灵丹妙药,基本上也不会说什么羞于参加。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秦相如给汉青献策,在势力洗牌割了不少世家的肉后,如何转移话题,控制世家之争的范围,勿伤大家和气—— 势力洗牌至此,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大家还想继续争,就去争南淮八艳的名次,给家中女修士助力修行,别再为产业之争伤了和气。 像秦相如的侄女秦南衣,与裴云樱的长女裴清采,都会参加。 其中,裴清采更是已经提供画像,作为《南淮画卷》的首位参赛选手。 她所提供的画像,正是南奕曾在诚友书店为其所作的《裴家千金绝情画》。 不过,南奕彼时作画,是在裴清采眸中倒影绽放淡漠绝情之神韵,却又可使人误以为是裴清采本身淡漠绝情。 但在《南淮画卷》上给裴清采刊印此画,准确说是制造相应印模的人,也是位画道高手。 他一笔未改,只借助印刷这一形式,恰到好处地削弱了南奕落在裴清采眸中倒影中的浓烈神韵,使路人可以轻易看出,是裴清采眸中倒影透露出的淡漠绝情韵味,以及裴清采本身眼神的幽怨之意。 如此,便有一股欲语还休却又不言自明的言外之意,溢于言表,为裴清采轻松塑造出一片痴心却被眸中人绝情放弃的人设,激发路人百姓的怜惜之心,狠狠拉票。 “是个高手。”南奕忍不住赞道。 不过,南奕并不打算做些什么,放任自流。 他过些时日便将赶赴离京。这汉郡之事,只要不影响真气武道的基本盘,南奕也就不放在心上。 更不说,他在裴清采画像中只是一眸中倒影。除去裴家母女等人知情,旁人又不会知道是他。 再者,直描画像也好,连环画也罢,都跟南奕有关。 南淮城推动此事,于冥冥中带来的信力加持,大头虽是落在南淮八艳等女修士头上,却也有小部分会归至南奕,使南奕坐享其成。 某种意义上,这是秦家跟汉青在向南奕示好。 0243.5 任自流 秦家秦相如,倒是与南奕无甚牵扯。 但秦家家主秦方宇,曾开悟道茶会,同时邀请了公冶青天跟南奕,发现那次悟道灵茶的效果格外惊人。 在轮回之劫后,公冶青天夺舍的霍子良的六道轮回教余孽身份曝光,自然使得秦方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南奕的资质才情,远非人杰二字所能囊括,乃是实打实的一代天骄,身怀大气运。 虽然秦家没法说服南奕收下秦南衣作道侣,坐不上南奕崛起的顺风车,却也不妨碍秦家示好南奕,结个善缘,以期不时之需。 毕竟,小小善缘,对秦家来说又没什么损失。可万一哪天结了善果,因此得到南奕投桃报李的回馈,那就真的是赚到了。 所以,明明传统画像也可以,秦相如征集投稿,却特意指定要直描画技作画,专门给直描画技捧个人场。 至于汉青,一来是要承陶知命的情。他能代郡守之位,成功捡漏,还得多亏了陶知命及时出手,送走公冶青天——旁人不知南奕在其中发挥的具体作用,但陶知命业已筑基,他们凑不到陶知命身边去,也只能通过南奕,表示表示。 二来,因南奕强杀杜元甫一事,汉青曾出面质问,逼着南奕使用「灵境游」遁入灵境来跑路。 汉青当时态度倒不算强硬,更多是在劝南奕配合着走一走流程。但不管怎么说,南奕也是被他逼着遁入灵境了。 为免南奕记仇,汉青倒也不介意示好一二,算是将此事因果妥善了结掉。 毕竟,不提南奕本身天资,光是冲着已然筑基的陶知命,不看僧面看佛面的情况下,汉青也是想化去因果,避免日后因为此事而横生枝节。 至于说这么做符不符合程序正义? 嘿,南天城不了了之的旧案,与南淮城有什么干系呢? 这种陈年旧账,属于历史问题,却是不用在新城新政里继续揪着不放的。 总之,汉青的小小示好,算是给了个台阶,替往昔旧事翻篇章、消因果。 南奕对此虽不置可否,却也本就没有继续死揪着不放的想法,顺着台阶应下,便当是揭过此事。 毕竟,南奕也不是什么跋扈之人。汉青当时出面,乃是职责所在。 他彼时出手强杀杜元甫,本就提前做好了会招来武安监干涉,将借「灵境游」之效跑路遁走的心理准备,自然也不会因此记恨汉青。 总之,了解完南淮城近况,确定无碍于真气武道,甚至自己还能稍微坐享些信力,南奕也就放心地将话题引向离京。 “南淮之事,不涉及真气武道,也就无需在意,任其自流。倒是有一事,还需麻烦裴家帮衬一二。” “约莫捱到月底,我便将动身赴京。只是我出身太浅,乃一介草民,孤陋寡闻,不知离京具体情况,也就不好准备应变之策。” “思来想去,欲请裴家助力,为我耳目,介绍下离京诸多修士大概情况即可。” 真气武道在汉郡,可以说其势已成。再加上陶知命与魏无涯先后筑基,人虽离去,余威犹存。 汉青只想稳稳当当地完成吏部考核,正式接过郡守之位,无心节外生枝,自然默许了真气武道存在,不欲多事。 南奕明确了这一点,也就终于进入了正题,想找裴家帮忙,给些情报支持——不求知悉特别隐秘之事,但起码的离京城中有哪些人,明面上是否有什么恩怨牵扯,还是可以提前了解的,不至于进京以后仍旧两眼一抹黑。 裴家好歹是世家,虽只是一郡之内的普通世家,但基本的人脉还是有,可以找熟人问询离京城明面上的种种情况,汇总整理成册。 裴清雪自然应下。 她在裴家,地位没怎么受影响。虽然有些资源的投入,不可避免地全部划归其姐姐裴清采,但她折腾冰凰真气,本就不需要什么修行资源。 当裴清雪成为真气武道护法,裴家也就跟着站队真气武道,不说多么大的鼎力支持,起码帮些惠而不费的小忙,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而后,南奕自个暂时没什么必须要料理的事了,便开始盘算起炼器事宜。 炼器之事,只要借来广寒冰焰,南奕亦可自行炼器,倒是不必非得假于人手。 但黄阶上品的诡器「长生葫芦」,若以玄阶沧海珠为引,炼器升华,虽可升至玄阶,却需玄阶炼器师出手。 毕竟玄阶材料为引,只是引子,并非百分百注定进阶。 南奕修为不足,若是自個炼器,虽能为「长生葫芦」增添神效,却没法将之推上玄阶。 但玄阶炼器师,南奕身处凡世外门,却难寻到。 是自行炼器,还是留待日后,请动玄阶炼器师代为炼器? 思虑再三,南奕最终还是决定自行炼器。 不提请人出手,会泄露「长生葫芦」根底一事。便是「长生葫芦」需每日浇灌命力这一点限制,也注定此器难以离身。 即便南奕当真请到了玄阶炼器师,炼器之时,多半会让南奕回避。可一旦回避,失了每日命力浇灌,稍有差池,诡器便会破碎。 南奕不欲冒此风险,终是决定自行炼器。 反正等他筑基以后,仍旧可以另寻玄阶材料,继续将「长生葫芦」推至玄阶。 至于沧海珠,一炼器材料罢了,倒也不必太过宝贵,非得等到日后再使用。 在南奕心中,该用就用。只要发挥实用,便不算浪费,不必追求百分百物尽其用。 念罢,他灵犀传讯,唤来燕青云与郭来,吩咐了几句,便在卧室之中,准备直接开始炼器。 南奕先是取出「长生葫芦」,左手托着,端详片刻,又将沧海珠取出,托于右手。 他的心思很简单,凭借沧海珠自成一域之特性,为「长生葫芦」增添储物之效即可。 至于沧海水潜藏的诸多神效,既已决定不急着进阶,南奕也就不必挖掘,叫沧海珠融入「长生葫芦」,化作底蕴,潜移默化便行。 ———— 0244 葫芦空间 南奕双手燃起广寒冰焰,将「长生葫芦」与沧海珠同时笼罩住,调和两物气机。 唯有两物气机相通后,方可炼作一体。 如果是正常的炼器新手,想将不同材料器物的气机调和混一,绝非易事。 但胜在沧海珠属于十分百搭的炼器材料,再加广寒冰焰支持傻瓜式炼丹炼器,南奕在这一步,倒是基本没费多少时间,便找到了感觉。 他心念专注,持之以恒地燃起冰焰,祭炼许久,终于将「长生葫芦」的青色外壳,燃成了一片朦朦胧胧的青色光辉。 与此同时,经过无数次灼烧淬炼,沧海珠也似变为了一捧蓝色流光,被南奕右手托住。 南奕将托着「长生葫芦」的左手挪到右掌下方,倾斜右掌,令蓝色流光自葫芦上方流淌而下。 一部分蓝色流光,仿佛穿过了葫芦塞,直接落入葫芦内部;剩余部分,则顺着葫芦外壁流淌,似缓实疾地渗入葫芦壳中。 蓝色流光落入葫芦内部,似在瞬间化开,洋溢出湛蓝色辉光,如同一汪广阔海洋被封存在葫芦之中。 而葫芦外壁上流淌的蓝光,则像丝丝细线一样纵横交错,宛若神秘纹路,且明灭不定,如同呼吸一般闪烁。 与此同时,「长生葫芦」散发出的气息越来越强,似有一股玄妙韵味扩散开来,弥漫整间卧室,乃至于整个开明书馆。 这股韵味,既有着森林的苍茫,又有着大海的浩渺。但最为鲜明的,无疑是其中茁壮的生机。 只是在此之前,这股常被南奕称为长生气息的茁壮生机,更像是源于单体的旺盛命力。 而现在,融入沧海珠中后,它变得庞杂,也变得丰富,就像是整体环境都在洋溢生机。 南奕见状,心中一喜,知道自己以沧海珠为引,总算是成功在「长生葫芦」内部开辟一域。 而且,还并非是乾坤戒这种只能存放死物的储物法器,可以适当容纳生命形式不是太复杂的活物,比如植物。 若按南奕前世看的都市相应说法,可以管「长生葫芦」内部空间,叫作种植空间。 不过既是在「长生葫芦」内部开辟而成,南奕也就直接叫作葫芦空间。 随着葫芦空间彻底稳固,「长生葫芦」散发出的玄妙韵味,也逐渐平息。 南奕缓缓收功,先是将卧室角落突然变得神采奕奕的三株灵草收入葫芦空间,接着仔细端详「长生葫芦」,陷入沉思。 南奕这次炼器,因他不顾修为地自行祭炼玄阶沧海珠,耗时足有十二日。 但耗时虽久,只要圆满完成其预期目标,便可称善。 于南奕而言,葫芦空间除去储物之效外,关键还是在种植药草上。 他现下,主要是两项产业。 一者是文抄,或通过《明报》每日刊售,或等后续合订出书,但终归属于薄利多销,赚的是铜元乃至铜币——连环画产业亦有部分分润,但不算多,也是以铜元形式走谢北河那边代为入账,便一并视作文娱相关的一项产业。 另一者是售卖九花玉露丸,通过多地购买药材,再炼制售丹,将铜元换成银元。 这两项产业,南奕并不打算改动。 包括九花玉露丸的药材购买,即便有了葫芦空间,南奕也会照旧。 毕竟,不买药材的话,南奕也没其他太好的法子处理一堆铜元。 但南奕略一思索,准备在葫芦空间里直接种植一批药草,用于炼制新的丹药,算是开辟第三项产业。 在许洛遗留的《炼药小册》中,有一丹方,名「三合灵宝丸」,有祛毒疗伤之效,主材正是南奕适才收取的三株灵草。 南奕只需将相应辅材药草种在葫芦空间中,即可源源不断地炼制「三合灵宝丸」。 ——此丹炼制所需的三样主材,只需摘取灵草部分草叶,不必全数用掉灵草,所以灵草种在葫芦空间里,一边摘一边长,便可长久炼丹。 而且,不同于九花玉露丸只是炼制后存放于「长生葫芦」中,稍微沾染了些许长生气息。 种在葫芦空间中的药草,不论灵草还是普通药草,受长生气息影响更重,不仅长得又快又好,在药性上也更强三分。 南奕照着丹方炼丹,所炼丹药药效更强,或可名为「九转灵宝丸」。 在《炼药小册》中,作为九花玉露丸原型的「花露妙体丸」,只是法药,并无代价;而需以三样灵草为主材的「三合灵宝丸」,却是诡丸,在药效神异之余,亦有一定代价。 当然,不同于诡器功效受诡灵影响颇深,丹药既是人为炼制,只要不是什么禁丹丹方,都会设法弱化代价,不会让服食诡丸的代价太过严重。 通常而言,所谓诡丸,其实只是有一定副作用。 比如「三合灵宝丸」,祛毒疗伤之余,副作用主要是令人精神亢奋,且使服丹者对伤口愈合的感知等变得更加敏锐,会感觉到特别痒而已。 而用葫芦空间加持过的药草炼制「九转灵宝丸」,南奕预估,副作用大概会更强,直接叫人亢奋不已——而且,不仅是精神亢奋、感知灵敏,更是身体亢奋,阳根难落。 虽略觉古怪,但毕竟很快便要赶去离京,南奕也就不管了。 反正,他只以疗伤丹药的名义售卖「九转灵宝丸」,至于副作用如何消受,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心中有了计较,南奕终于推门而出,来到最近悄然百花盛开的开明书馆后院院中。 燕青云等人,适才感知到南奕炼器期间所散发出来的玄妙韵味散去,知道南奕多半炼器完成,皆已来到院中静候。 南奕随手布置了一道隔音法阵,在院中坐下,看向想向他汇报情况的数人。。 按真气法脉次序,首先是燕青云开口:“承蒙盟主赐下长生道果,燕某最近调理身体,总算是将体内暗伤旧伤一并清除,通体舒泰。” “至于秘魔真气,除了偶尔挑些适合的好苗子传武外,燕某暂等着杜司长上报军功,好去兑换《秘魔种剑真法》,倒是没有太大进展。” 随着南奕修为精进,以及真气武道愈发形成规模,折腾出名堂,燕青云对南奕的称呼,不知不觉从郎君变为了盟主,武灵盟主。 对此,南奕也不好多说,只得默认这一称呼。 在正式开始炼器前,南奕曾灵犀传讯,将燕青云唤进屋,给了他一枚长生道果。 燕青云服食之后,主要是将南奕曾经强行借法「秘魔舍身剑」所造成的法种根基损伤,恢复弥补。 不过燕青云以前毕竟是开镖局混江湖的,说话好听,开口只道体内暗伤旧伤,并不直言法种根基损伤。 0244.5 将欲行 至于《秘魔种剑真法》,作为小功功勋即可换取之物,只要军功登记在册,不管在离京还是在南淮城,燕青云其实都可以进行兑换。 但相应军功,眼下还未传来成功登记入册的消息,燕青云也就只能耐心等待。 南奕说:“明日即动身出发,先至南淮,再赴离京。若你军功久未登记入册,大不了等到离京,再去换取《秘魔种剑真法》,用来琢磨秘魔真炁。” 所谓真炁,即是要参与进修行功法的修行流程、法力循环,使真气功法衔接上修行功法,自然而然地从真气升华为真炁。 说简单直接点,其实就是得调整蜕凡功法,尝试做到以真炁破境蜕凡。 得南天城人道气运之分润,又有传武信力之积累,燕青云不知不觉中,已是养气大成,约有四十五年的道行。 论及修为精进,燕青云实已胜过只在书院中修行的仙门弟子。若得了《秘魔种剑真法》,他按部就班修持,有南奕护法,破境蜕凡并无难度。 不过做了南奕麾下的源武者,自该助力南奕,研究完善真炁之法,为真炁武道之开辟做贡献,而非直接转修《秘魔种剑真法》。 在燕青云之后,轮到郭来。 郭来服食长生道果,补了不少曾经亏空之寿元。他如今虽仍是老者样貌,却老得不是很明显,精神矍铄,体态健朗。 郭来笑眯眯开口,却是先汇报的九花玉露丸盈利。 南奕现如今,是将文娱产业所得铜元尽数用于购买药材,再将这些药材炼制为九花玉露丸,高价售卖,割有钱世家子的韭菜。 第一次售卖,是在三月二十号,计30组,入账3000银元。 第二次售卖,是在五月一号,计49组,入账4900银元。 只要再卖上一批九花玉露丸,南奕便将有万银身家。由此可见,不论是在前世天夏还是此世大离,医药行业,都称得上暴利。 当然,这也有南奕取巧,主要靠「长生葫芦」的长生气息侵染法药·九花玉露丸,成本相对低廉,却高价售卖割韭菜的缘故。 但不管怎么说,南奕只要产业稳定,身家不说多富,却也比许多散修要强上许多,起码有着一定资财,足以不吝消费。 在盘完卖药进账后,郭来继续道:“盟主所赐「秘魔残血剑」,老朽业已参悟化用。至于原血真炁,亦有了些眉目,或可以血气之剑,化为原血之灵。” “此外,鱼骨剑中的怨气,也已用「血影幡」尽数炼化。” 郭来毕竟曾是蜕凡圆满修为,自爆原血之灵后,虽跌至养气圆满,与燕青云相差仿佛,但修行经验却远在燕青云之上,对真炁之法已然有了一定头绪。 然后,南奕在炼器之前,唤郭来进屋时,还曾将得自水灵的鱼骨剑赐给郭来。 魏无涯此前击杀水灵,自然也得了水灵体内剩余两样宝物,即一种异水以及鱼骨剑。 魏无涯只将异水收为己有。至于鱼骨剑,充斥庞大怨气,他拿之无用,干脆也丢给了南奕。 作为法器,哪怕黄阶上品法器,也一样有着时效性问题,需每隔一段时日便加以维护祭炼,方能保持神效。 如南奕已经赐给郭来的「秘魔法戒」,需以血气滋养,每月至少一次。 而鱼骨剑,则是需要添以怨气滋养祭炼,每月至少一次。 南奕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便干脆赐给郭来。 郭来本身有一件诡器,黄阶中品,名为「血影幡」,可以将血气、怨气、煞气等异气,转化为血影傀。 虽然血影傀实力不算太强,但配合郭来本身术法「血影舞」,在与人斗法时也能起到迷惑之效。 加之代价不重,只是每月出血一次,郭来便留到现在。若非不好找寻相性合适的炼器材料,郭来早就请人将「血影幡」升至黄阶上品。 南奕此前将鱼骨剑赐给郭来,也算是充分利用,将鱼骨剑内的庞大怨气,转化为血影傀。 南奕接着看向宋忠。 宋忠却没什么好交代的。 他相当于是半步妖修,以血脉异力化生真气,与仙门修行功法所化真气,并不相同。 燕青云与郭来,只要能将真气成功融入蜕凡法门中,即可修成真炁。 宋忠却是没什么头绪,仍在不断熟悉血脉异力本身神通之中。 所以这会儿,是南奕直接与宋忠说道:“宋兄,明日我便与郭老他们动身出发。至于你和清雪,届时还请留在汉郡继续传武。” 宋忠与裴清雪,毕竟染了凰族血脉,在气息上并非纯正人族。 在原楚郡现汉郡,两人靠着真气法脉中和血脉异力,保持人身,加之其他修士多少了解情况,倒是过得还行。 可要去了离京,离皇脚下,他俩气息有异,却是极易被人针对,成为攻讦南奕的切入口。 所以南奕干脆便让两人,以汉郡作为基本盘传武布道,慢慢经营势力,不必同去离京。 宋忠闻言点头,并无异议,自觉就像是在给南奕看顾后方。 最后则是裘长生。 裘长生乃是南奕分身。但其他人基本不知此事,所以裘长生也如常说起长生真气的现状。 上次在河边,叫诸多奕武者入水修炼之后,南奕广传《五脉长生经》,即长生真气。 作为基础真气功法,《五脉长生经》完全不挑人,只要观想裘长生,即可修炼长生真气。 而且之后如想转修其他真气,整个转修过程,也基本算是轻松无碍。 所以汉郡眼下,《五脉长生经》的传播,可谓如火如荼。修炼长生真气的真武者数量,甚至超过了燕青云麾下真武者。 在南奕等人从瀛州岛返回前,五月期间,因《游神法》不适合长久居于某处不动,裘长生在汉郡各县都走了走。 在四月中旬,原楚郡奕武者总数,不过两万余。 但两个月过去后,汉郡目前修炼长生真气的真武者,已将近九万,计有八万九千六百三十二人。 其中半数以上,甚至并非练武之人出身,乃是寻常百姓。 这种人,就完全是冲着修炼长生真气后的养生健体、延年益寿之效,才在日常劳作之余,入静观想,坚持修炼长生真气。 ———— 0245 传武大势 自长生真气传开,已有两个多月。 若非分发武种之限制,南奕仍未放开,只怕汉郡眼下,早已开始全民修炼。 毕竟修炼长生真气,又不费什么劲,除去入静观想外,只需要多吃点肉,饱食足食,即可每天晚上花点功夫,按部就班地修炼壮大长生真气。 再加上传武模式下,只需发展下线即可获得功力,配合着长生真气延年益寿之效,甚至连以前不练武的普通百姓,也会被吸引。 此时此刻,南奕甚至只需振臂一呼,即可建立教派,于声势上,不逊于郡中世家。 如此势头,其实由不得郡府不重视。 也就是知道南奕即将赶赴离京觐见离皇,加之南奕只是传武,既不曾当真建立教派,也不曾叫真武者、奕武者奉献家财,仿佛只是单纯在为了“人人有功练”而推广真气武道,不欲多事的汉青,才默许了真气武道在汉郡的自然传播扩散,不做多余表态。 不然,汉青作为代郡守,肯定是会管上一管的。 毕竟,真气武道的蓬勃发展,虽有助于汉郡人道气运的积累壮大,但相应的信力加持全归了南奕,叫官府分不了半点羹,官府正常是肯定不会干看着的。 但现在,整个汉郡,包括临近汉郡的几个郡,郡府及世家,都在保持观望,等着南奕进京觐见离皇后,看离京后续究竟会传来怎样的消息。 是九部百官压服南奕,使真气武道偃旗息鼓?还是南奕携真气武道之势,一飞冲天? 于修行界而言,凡人如羊羔。 所谓修行,所谓的建立秩序、教化一方,本质上就是在牧羊。 而南奕的真气武道,就像是一场疫病,在羊群中自发传播扩散。 一开始,没人将南奕开辟的内功武道放在眼里。 南奕的内功武道,内力神效只及法力之万一,在修士眼中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就算内功武道将全天下的江湖武夫都给迷住,其实也无伤大雅。 可在南天城轮回之劫后,趁着汉郡诸多世家与修士手忙脚乱间,南奕竟出人意料地将内功武道升级为真气武道。 至此,真气神效已达法力之百一,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凡阶与黄阶的界限。 这就已经会让部分直觉敏锐的修士,下意识地蹙眉。 但长生真气将江湖武夫之外的寻常百姓也给迷住,开始快速且自发地传播扩散,就彻底让后知后觉关注到真气武道的修士,瞠目结舌。 这架势,是要把全天下的羊,都给薅走不成?! 急了,世家急了,外门凡世的黄阶修士,也急了。 套用一句俗话,这些人看着南奕赚钱,比自己亏钱还难受。 如果南奕是写了什么绝世文章,名震大离王朝倒也罢了,只当是南奕文才惊世绝伦。 站在整个修行界的角度,每隔几十年,总会有类似天骄,仿佛得了星君青睐一般,少年成名,继而名扬天下,力压当代。 可南奕人在南海瀛州岛,压根不在大离境内,其麾下真气武道都能自然而然地自发壮大,简直是在影响其他修士道心。 同是修士,在十年养气、卅载蜕凡的一般修行进展上,大家或著书写文,或为官治政,或经商营业,辛辛苦苦修行,才能努力换来快人一步。 若欲保持修为精进,刚开始还能嗑点药,但长久来看,也唯有闯荡灵境,游走于生死之间。 结果到了南奕这,居然让麾下武者自发传武,大有一传十十传百,直接一口气薅尽天下羊羔的架势。 按照差不多每过一月便翻上一番的增长势头,哪怕南奕不嗑药、不冒险攻略灵境,乃至于每日功课都不做,纯靠信力聚集之灵性,都能在最多十年内自然而然地道行精进至蜕凡圆满。 不少修士只是心中一算,便不禁有些道心动摇,继而忍不住惊呼:岂有此理? 当然,这里的“岂有此理”,并不是指震惊不信,而是单纯地疑惑“道理何在”。 大凡修士,了解此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想探究百姓自发传武的原理,然后照抄化用,来一句“吾辈修士当如是也”。 修士聪慧,倒是很快便能理解自行发展下线这种传武模式的原理。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招用来骗钱倒是好用,可用来骗取百姓心甘情愿的信力,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真气武道脱胎于内功武道。而内功,诸多修士早就研究过了,除非法种法理合适,否则制造武种根本就是在自废法种。 换成真气武道也一样,除非有着刚巧适合分发武种之法种,否则根本没法照抄化用。 而近半年以来,偌大楚/汉郡,也就出过一個《九阳魔功》,算是勉强能跟风南奕所辟武道。 可即便是《九阳魔功》再现,这种鼓励修炼之人自相残杀的内功,也不可能做到让百姓自发传武。 对大多数修士来说,南奕这套传武模式,没法照抄化用,便只有打压,方是上上之选。 奈何南奕本身便是无相仙门之弟子,仙门不会出手打压,便只有世家,只有郡府,或会出手。 然而这个时候,南奕已入了离皇法眼,得了离皇谕旨,不日便将进京觐见。 于是郡府与世家,尽皆沉默,等待南奕入京后的事态演变。 反正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南奕薅尽天下羊羔。但就算所有凡人都修炼长生真气,他们也照样得吃喝拉撒睡,得打工或种地,仍旧活在修士编织的诸多规矩之中。 换言之,被南奕薅过的羊羔,并不会就此为南奕独有,仍旧能为其他修士提供散逸灵性——只是份额大减罢了。 是以,诸多修士虽然羡慕南奕,但也并未被南奕逼到不得不掀桌子的地步,仍旧能沉下心思观望后续。 南奕也乐得安静,尽量保持低调,基本放养麾下武者,不去组建教派刺激各大世家乃至郡府。 在等待杜衡平息「均仙索」代价的这大半个月,除去请裴家帮忙搜集离京城情报外,南奕足不出户安心炼器,只等着进京面圣,直接走上层路线。 不过传武一事可以低调,赚钱之事,却是低调不得。 ———— 0245.5 纷纭象 南奕明日动身出发,也就意味着他打算趁着今日,在南山县为一些往昔因果做个收尾。 除去给葫芦空间加土,并移栽一些「九转灵宝丸」辅药药草外,南奕叫郭来稍微跑了跑腿,只在南山县通知,于今日下午,临时售卖一批九花玉露丸。 前两次售卖九花玉露丸,分别是在三月二十日与五月一日,采取预售制,大单优先,全都是被世家子给购了去。 但第三批九花玉露丸的售卖,虽然不少人写信催问,却一直不曾在《明报》上定过时间,不曾预售。 南奕今天,干脆决定下午就售卖,不把消息往外传,优先满足南山县的需求。 虽说即便如此,购得九花玉露丸的人,哪怕不是世家子,也是豪门富户,不会是平民百姓。 但南奕是为割韭菜赚钱,积攒资财,没想着做慈善,也就没想着让平民百姓购得此丹。 反正相熟的朱献、周青等人,包括前期动用人脉,为《明报》售卖各种跑渠道的书行执事费进,南奕都早就送过九花玉露丸,并暗中以「全愈」天赋,为他们祛除身体暗疾。 他今日售卖九花玉露丸,权且当作是回馈《明报》刊售早期,南山县富家公子们的捧场。 至于这些九花玉露丸从何而来,虽然南奕回南山县后忙于炼器,不曾炼丹,但裘长生同样可以炼制九花玉露丸,自五月开始攒药,存放于「长生葫芦」中,正好用在今日。 具体的售卖过程,只是凡俗琐事,倒也不必赘述。 反正这批九花玉露丸,总共卖了66组,计6600银元,成功令南奕身家步入万银户范畴。 ………… 却说杜衡这头,为求稳妥,他是特意等平息代价,修为恢复蜕凡圆满,方才准备动身赴京;顺带着,他这也是给南奕整理收获,安排汉郡后续事宜的时间。 而且,杜衡待在南淮城,无形之中,其实也让不少世家,选择了保持观望,暂时不去联系南奕。 因为,杜衡在南淮城的半个多月时间,并非待在郡府或某家世家的府院之中,而是待在了从南天城遗址原模原样搬运至南淮城的诚友书店里。 ——在南天城明确废弃并迁址后,原武安监监主、现汉郡代郡守汉青,上下嘴唇一碰,幸存百姓的房产便等若烂尾楼,一文不值。 但世家修士的房产地契,却不会叫汉青一张嘴就给抹去。哪怕不能趁机吞并百姓房产,起码原有地契面积,即便迁移郡治也得认。 汉青不得不认。 南淮城扩建,还需世家出工出力,自然不可能吃掉世家地契不认。 至于蜕凡修士的地契,汉青不想惹来修士民怨,也一并认下,允许蜕凡修士在南淮城继承南天城地契之面积。 南奕彼时虽不在,却叫裴清雪替他操办此事。 在南天城,南奕有宅院一所,以及陶知命转赠的诚友书店。 裴清雪除去将两处地契并在一处相连外,更是不惜手段,将整个诚友书店原封原样地搬至南淮城。 当然,因地契相连,此时的诚友书店,其实与南山县的开明书馆相仿,乃是前堂后院之布局。 杜衡这段时间,说是住在诚友书店,其实也是在书店后院客舍待了大半个月。 再加上杜衡明确表示,他会等到月底再陪着南奕一同赴京。其他人自然明白,杜衡是在给南奕撑场子。 总之,到了次日傍晚,杜衡终于捱过了「均仙索」代价,即“与凡共苦”的二十一天。 而南奕跟燕青云几人,自二十七日清晨出发,给马儿拍下轻身符与神行符,快马加鞭之下,也是在傍晚抵达南淮城,赶至诚友书店,与杜衡汇合。 杜衡看向南奕,问道:“师弟你可准备好了?” 南奕应声即答:“差不多了,歇上一晚,明日即可动身赴京。” 杜衡点头,也不去管南奕究竟是如何做的准备。 他对燕青云尚有印象,瞥了眼南奕身边的燕青云,便又说道:“各项军功,我之前便用灵犀蝶报了上去。现在登记入册,已于前日传文各郡,可以在各郡郡府进行兑换。” “你若有心仪之物,明早可以先去趟考功监,直接换取。” 燕青云闻言,当即面露喜色。只要兑换了《秘魔种剑真法》,他虽不会依照此法直接破境蜕凡,却也能为真炁修法提供些灵感,不至于毫无头绪。 南奕也轻轻点头,表示还算不错。 虽说早换晚换都是换,但趁早换了便能趁早参悟,将赶路时间也给利用上。 闲话叙毕,将行李放在书店,几人又往裴家赶去赴宴——裴家家主裴云樱,为南奕等人备了一席践行小宴。 与此同时,这宴席也是在表示,裴家支持裴清雪,愿意与南奕的真气武道正式站在同一条战船上,在一定程度上共进退。 因南天城轮回之劫,裴家产业受损不小,可谓是不进反退。虽开始推动裴清采竞争南淮八艳的名头,也只能算是聊作弥补——哪怕产业有亏,起码换得裴清采道行精进嘛。 但也正是因为原有产业受损,裴云樱干脆下定决心,趁势调整家族经营产业结构,押宝南奕的真气武道,准备让裴清雪开设女子武馆,在招收平民女武师的同时,也以气质修炼、妆容升华为噱头,面向各個世家旁支庶女进行推广。 总之,裴家站队真气武道,准备了践行小宴,南奕自然得去。 临出门前,南奕在书店后院看了眼,粉墙环护之余,更有古木大树环绕宅院,形成自然屏障,隔绝尘世喧嚣,绿意盎然间清幽雅静。 很显然,裴清雪为此花了几分心思,并未因此院可能长久空置,便随手敷衍了事。 南奕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旋即动身前往裴府。 宴上,对于裴云樱准备让裴清雪开设女子武馆的想法,南奕表示支持。 之前在武灵界中,他有问过裴清雪在冰凰真气上的推演完善之心得。 裴清雪所得凤凰传承,名《冰凰圣母功》,掌广寒冰焰,有点化性灵之效,妙用非凡。 便是南奕,也常借法广寒冰焰,用于炼丹炼器等。 但这是凤凰传承、凰族血脉之神通,而非冰凰真气之力。 就冰凰真气而言,主要是有着宁神、巧变之特性。 巧变特性,由平民女武师钻研完善。而宁神特性,宁神明慧,可升华气质,倒是适合拿来吸引世家旁支庶女。 此世不算男尊女卑,女子起码能顶五分之二的天。 冰凰真气走团结女性的路线,发展空间还是很足的。只要南奕不被离京百官压服,彻底站稳真气武道的脚跟,裴家便算是押宝成功了。 等到宴毕,从裴府离开的南奕,乾坤戒中已然有了好几叠小册子,正是关于离京城诸多修士明面上的种种情报。 ———— 0246 功勋兑换 深夜,南奕神识一扫,将裴家整理的离京种种情报记在心头,旋即便开始静静思索当下局势。 现任离皇自小宗入大宗,原本,该是过渡之君,续嫡脉之嗣,争取诞下有修行资质的皇子,于皇子成年后让位。 结果,离皇以凡人之身,硬是仗着规矩二字,开「几何罪」,叫百官俯首,切实拿下皇权,不做无权虚君;同时,与皇室宗老交恶,至今不曾纳妃生子,不欲让位于皇子。 但皇权再好,也只不过数十载。离皇内心深处,对于超凡之力,始终有着向往之心。 所以听闻南奕开辟新道,离皇甚喜,当即便欲召南奕进京。 若前推五十年,文武百官绝不会阻碍此事,只会想着该如何才能在真气武道推广之事上分一杯羹。 然而好巧不巧,蒸汽技术方兴未艾,正被大离引入,全面推广之中。 对大离百官来说,蒸汽技术是外来技术,于国内传播过程中,自己可以谋取定义权与解释权,在一定程度上据为己有,助力修行。 可真气武道,乃南奕开辟,南奕本身掌握着最终解释权,很难被其他修士巧取豪夺。 两相对比,文武百官自然更愿意推广蒸汽技术,谋取蒸汽技术之红利,而非费尽心思,想方设法地从南奕碗里分羹。 只能说,南奕也没想到,他开辟真气武道所遇到的第一场道争,竟是与蒸汽技术争夺时代大势。 未来百年,究竟是蒸汽时代,还是真气时代,眼下来看,只取决于南奕能否在离京城站稳脚跟,成功说服文武百官,以离京城为起点,辐射大离,全面推广真气武道。 当然,真气与蒸汽,两者并非不能共存。就像大离皇室放牧百姓之余,也并不影响世家垄断某项行业,同样能从百姓身上搜集散逸灵性。 但凡人心力总是有数的,日常散逸灵性,也有其上限。这边分的多了,另一头自然会少分一块。 除非确实抗衡不了,否则没谁愿意屈居人下。 好在,蒸汽技术并无修行层面的绝对领袖,大离修士再怎么谋取定义权、解释权,都只是窃据此道,而非道主。 同时,百官之间相互竞争,各自瓜分蒸汽技术话语权,等若是一团散沙各自为战,互有攻讦。 就算他们有着共同压制真气武道的默契,也做不到齐心协力,反而有可能互相拖后腿。 所以,南奕看似与整个大离修行界,即所有仙门外门修士进行道争,实则进退自如,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孤军奋战。 他简单捋了捋敌友。 从时代大势气运之争上来看,这一代的外门修士,即文武百官,欲瓜分蒸汽技术之红利,不想南奕凭空冒出来搅局,是为道争之敌。 而蒸汽技术引入,百业革新,会略微动摇大离王朝对底层百姓的统治力度,于皇室宗老,即元始仙门而言,是为弊政。所以从这方面来看,南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争取皇室宗老支持。 但离皇作为真气武道最需争取的支持者,偏偏又与皇室宗老有隙,在皇权归属上闹得很不愉快。 甚至离皇之所以下旨引进蒸汽技术,除去人口增长导致百姓就业压力大,以及北方坎朝因蒸汽技术国力大涨而不得不跟进外,本身也是离皇在让渡权力,凭此手段拉拢文武百官以压制皇室宗老。 如此一看,离京局势可谓错综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敌友难分。 南奕要想破局,唯有设法分化文武百官,打破大离九部的默契压制,再争取离皇的全力支持,由离皇亲自为真气武道站台。 后半部分,需等离皇召见,见到离皇之后再做细究。 前半部分,却是可以四处走动,筹谋一二的。 种种情报在心中流淌,南奕思绪飘飞,渐渐有了定计。 ………… 待得天明,南奕几人自诚友书店出,去了郡府,直奔考功监。 燕青云表明来意,欲以九转小功,折算一道小功功勋,用于兑换《秘魔种剑真法》。 闻言,郡府修士下意识蹙眉。 此法,乃秘魔剑宗内门秘传三诀之一,亦是《秘魔剑典》之根本,蜕凡之法门。 若无此法,修行秘魔剑宗外门三剑诀的散修,根本没法破境蜕凡。 但秘魔剑宗乃是大震王朝背后扶持的魔教,相应传承虽在郡府秘库之中,等闲却不会叫散修换取。 若燕青云是孤身前来,即便有功勋在身,郡府修士都会“卡要”一番。 不过有吏部侍郎杜衡与燕青云同行,郡府修士只是稍一沉吟,很快便不再犹豫,按照正常流程,将燕青云所需呈报秘库。 秘库值守修士也不愿多事。 于是半炷香后,有专人送来一册《秘魔种剑真法》。 燕青云收下功法,将法决真意纳入识海后,手中书册便即散开,化作无字之书。 此间事了,几人便骑马出了南淮城,往北而去。 一路上,燕青云都在分心二用,于马背上理解功法真意。 等他长出一口气,终于初步理解功法真意后,南奕随口问道:“此法有何说道?” 燕青云捋了捋思绪,说:“此法委实特别,乃是以法力缔结秘魔之种,再每日抽取一成命力,化为命火反复淬炼,计三十日,最终凝练秘魔剑胎。” “此剑胎,既是蜕凡道基,亦有替命之效,堪称秘魔剑宗功法之根本。” 南奕轻轻点头。 每日抽取一成命力,计三十日,与「长生葫芦」孕育长生道果一样,都相当于是以三十年寿元,换取一样替命之物。 只不过,秘魔剑胎除去替命之效外,本身更是蜕凡道基、真身胚胎,绝非长生道果可比。 但南奕有「长生」天赋在身,静止不动即可自发涌现生机恢复命力,即便每日为「长生葫芦」浇灌命力,寿元也在缓慢恢复中。 而燕青云,或其他修行秘魔剑宗功法的修士,却是要实打实损上三十年寿元,才能凝练秘魔剑胎。 当然,在秘魔剑宗完整传承中,有一门将秘魔剑宗直接打为魔教的《秘魔夺命剑诀》,可通过掠夺他人命力,增补自身寿元。如是传承完备,就一方道统而言,倒也不差,并无明显短板。 0246.5 往福地 只不过,《秘魔夺命剑诀》封存于秘库深处,几乎是别想再现世。即便有修秘魔剑宗传承的散修,侥幸得了《秘魔种剑真法》,也只得以自身命力凝练剑胎。 好在燕青云之前服食了一枚长生道果,蕴含旺盛命力,除去弥补法种根基外,尚有不少药力藏于体内,可在受伤或损失命力时,自发转化为生机或命力;即便他当真凝练秘魔剑胎,取药力为替,也不至于耗足三十年寿元。 原本,「长生葫芦」孕育之果,唯有南奕自己服食,才有替命之效;其他人服食,只能得旺盛命力。 但若是修行《秘魔种剑真法》,再服食长生道果,却刚好可以将长生道果转化为替命剑胎。 于此世修士而言,这种习惯亦算主流认知,或可称为“搭积木”——通过法种搭配,乃至于诡器跟功法之间的互补,逐步完善自身道途。 言归正传,因道行尚未圆满,只在养气大成,燕青云其实离破境蜕凡尚有一些时日,且他也并不会直接修行《秘魔种剑真法》。 但磨刀不误砍柴工,在等待道行圆满期间,他亦可通过参悟《秘魔种剑真法》,研究琢磨秘魔真炁该如何修成。 南奕略微提了两句,燕青云皆一一应下。 然后,几人眼下骑马,并非是要凭借马力赶赴离京。 大离幅员辽阔,要从大离最南端赶赴离京,即便是快马加鞭,于沿途驿站不断换马,也要大半个月时间。 同时,正是因为幅员辽阔,中央难以有效管辖地方,大离国体,才会与分封制相仿,令各郡政务由郡守自理,只每年上缴足量税金即可。 不过,凡人难以远行,修士却有捷径可走。 在此世,修士攻略诡灵境时,如能在规则限制下击毙诡灵,灵境会在现世继续维系一段时间,被称为元灵境。 根据面积大小,元灵境分为微型、小型、中型、大型、巨型。 同时,面积越小,维系时间便越短。 微型灵境,大约为一间房到几家小院大小,可以维系几天至一旬时间,一般只方便攻略灵境之修士,歇脚休息,修行数日。 小型灵境,大约是几条街到村落大小,维系时间以月为单位;如果离城不远,一般会在一段时间内,自发演变为修士坊市。 然后,在灵境之中布置「玄界御灵锁天阵」,可抵御现世同化压力,稳固灵境,延长灵境存续时间。 微型、小型灵境,没有布置「玄界御灵锁天阵」的必要,但从中型灵境开始,就会有人着手经营,布置「玄界御灵锁天阵」以维系灵境。 中型灵境,又称灵池,大小如小城区,维系时间以年为单位,多为不入流的小门小派,或玄阶散修抱团占据。 通常而言,灵池都会免费对外开放,欢迎修士于灵池之中吐纳源炁修行。 因为吐纳采集之源炁,会被「玄界御灵锁天阵」截留少许,用于维系阵法之消耗,相当于收取修士于此修行之租金。 灵境边缘截留比例小,多为灵境之主内部人员所用;灵境中间区域截留比例大,常对外开放,欢迎散修修行。 到了大型灵境,又称福地,大小如县城,哪怕不布置「玄界御灵锁天阵」,自发维系时间也是十年起步。 而巨型灵境,又称洞天,大小等若大都城,自发维系时间百年起步,再布置「玄界御灵锁天阵」,基本可视作永久存续。 像各大仙门之内门,即是洞天。 然后一些旁门大派,或大教,则占据福地。 最关键的是,洞天福地之间,可布置传送阵法。 虽说因各门各派关系之远近,并不是所有洞天福地之间都会直接连通传送阵法,但只要布置有传送阵法,整个传送网络便算是搭了起来。 最多中转三四次,一定能传送至目的地。 所以修士欲出远门,多是从洞天福地借道传送。 而在汉郡北端的望海山脉之中,正有一福地,名青玉福地,为旁门青玉宫所有。 次日下午,几人骑马赶至望海山脉。 望海山脉位于周郡与汉郡交界,峰峦叠嶂间,山势雄峙,宛如一道天然屏障。 放眼群山,皆是茂密森林,树木挺拔,枝叶繁茂。 不过青玉福地并不在望海山脉群山深处。 按照杜衡指引,几人骑着马,沿着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进入山林,不时可以看到一些奇花异草,或是鸟兽穿梭其中。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在溪边一块空地上出现了一所村落。 非是开耕农田种粮的凡人村落,而是简简单单围起来,有着几间茅屋,以及一位道童值守的空旷村落。 ——说空旷也不恰当,虽然只有一位道童在外值守,却有数十匹马儿无拘无束地漫步其中。 比起像村落,或许更像是个养马场。 盖因凡马入不得灵境福地,骑马前来的修士,都会将马匹按市价卖予青玉宫。 然后传送至青玉福地的修士,离开福地之后若欲骑马代步,也会按市价买马。 这算是洞天福地传送体系运营至今,约定俗成的章法。 南奕几人将马匹卖掉,从村中灵境门户所在,进入青玉福地。 入得青玉福地,是在一片湖泊与一方凉亭中间。 湖水碧绿清澈,倒映出周遭树木,如同画卷;湖边凉亭则挂满了藤蔓,分外清幽。 南奕抬头,向远处看了一眼,得见一座由青玉构成的宫殿,是为青玉宫。 青玉宫以青玉为材,却非是青玉作砖堆砌而成,而是浑然一体,内蕴一股玄奥韵味。南奕遥遥远看,「洞真」视界之中,竟隐隐觉得青玉宫灵光辉芒,像是一只青玉蟾蜍伏于彼处。 而在青玉宫周围,则栽有不少珍奇异草或灵植,其中甚至不乏玄阶灵草,乃至南奕看不出阶秩的灵植。 南奕看得眼热,却也只敢远观。 作为福地之主,青玉宫中不仅有多位玄阶修士,更是有着最少一位地阶修士,才能占据福地。 南奕看似轻易进了青玉福地,其实也只有凉亭一片区域可以自由活动。 若要往青玉宫宫殿方向走,光是南奕「洞真」看到的阵法,便有三道。 0250 南奕贼子 天亮之后,杜衡赶去吏部牧令司履职上班,南奕则是转去了无相书院。 无相书院在各郡郡治之所,是为分院;而离京城中的无相书院,可称总院,亦可视作无相仙门外门总部。 各郡分院的教书先生,尚有可能转成文部官身,借助为官治政辅助修行。 但总院的夫子与先生,基本都是专注于著书作文积累名望,深耕文坛,不与官场有染。 南奕特来拜个码头。 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无相仙门之弟子。哪怕无相书院南天分院连遭变故,使得南奕已然脱离无相学子身份,他也依旧是无相弟子。 既来离京城,自该拜会无相仙门外门总部。 更别说,南奕要想打破大离九部对他的默契压制,破局之策,亦得落在无相书院上。 当下,九部百官中的文部官员,也就是南奕的诸多外门师兄,虽然不愿南奕来京搅局,携真气武道与他们争夺未来百年人心气运之大势。 但再怎么说,大家都同出一门,同为无相弟子,有着一份香火情在。 即便单凭这份香火情,不会让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就此消弭道争。因为事关自身修行,唯有争出先后、分出胜负,才能心甘情愿地接受技不如人之现状,甘居人后。 可至少明面上,双方都会一脸和气。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南奕态度谦逊,没有对这些外门师兄出言不逊,对方也不至于直接就跟南奕闹得特别不愉快、特别难堪。 毕竟,现下道争,争的只是人心气运大势之归属,即凡人百姓散逸灵性所组成的最大一份蛋糕。 道争得胜者,气运加身,固然能在修为境界上勇猛精进。 但道争落败者,也只是分不到羹,无有气运加身助力修行,难以勇猛精进,只能慢慢积攒道行而已。 说白了,败者只是会丢了锦上添花的额外好处,不算特别特别重要,也就不至于一上来就伤了和气,闹红眼。 倘是换成根本大道两相冲突之道争,那才是狭路相逢往死里争,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总之,南奕当下处境,状况不是很乐观,却也跟凶险二字扯不上关系。 他心中从容,行事也就跟着不慌不忙起来。 南奕在用过早膳之后才来到无相书院,呈上拜帖,不一会儿,便被人引着见到了书院夫子。 离京城中的无相夫子,姓洛,名苏。 不过世人一般都只称其为洛夫子,少有呼其名者。 盖因洛家乃是千年世家,遵循家训,历代洛家家主之追求,便是受封大离国师之位。 只不过国师之位,少有许人,历代洛家家主退而求其次,便追求起无相书院夫子之位的代代传承。 每代洛家家主,都会在书院夫子之位上待很久,等到下一代洛家修士蜕凡圆满,能接过夫子之位时,方才破境筑基。 如此,洛家夫子之名代代相传,世人便渐渐只称当代洛家家主为洛夫子。 若非无相书院在各郡都设有分院,不止一位夫子,世人甚至险些以为洛夫子乃是千年以来无相书院唯一夫子,仿佛整个无相书院,都跟着姓洛。 当然,千年以来,并非每代洛家家主都能拿下离京城无相书院夫子之位,偶尔也会旁落于其他文坛大儒之手。 不过就算拿不下总院夫子之位,也至少能拿下某个分院的夫子之位。 南奕不清楚洛家家训为何要让历代洛家家主全力争取大离国师或无相夫子之名。 但他知道一件事,当代洛家家主洛苏,既然是离京城无相书院之夫子,便相当于理论上的无相仙门外门大师兄。 南奕得见洛苏,当即长揖道:“无相弟子南奕,见过大师兄。” 洛苏白须白发,一身青衫文质彬彬,看着便有股夫子气质。不过洛苏年方七十,除去发须纯白外,面色红润,天庭饱满,身材挺拔,甚至青衫之下肌肉强健,可称壮悍。 其发须如雪,一看便是刻意控制了发色、须色,纯白无瑕,既非花白,也不带杂色不显斑驳,只单纯为了在世人面前营造老夫子的形象而已。 听见南奕的发言,洛苏脸上笑意不减,心中却是一哂。 南奕自称弟子,唤他大师兄,而非以学子身份唤他洛夫子。看似恭谨,实则却是翅膀硬了,不想继续保持学子身份受书院束缚,而欲与书院平起平坐。 在洛苏看来,南奕此言一出,其实与其他学成毕业的文部官员,并无两样,都是割舍掉学子身份,转而与书院平等相处。 这么做没什么不对。 书院也确实可以与这些毕业生平等相处,公事公办,绝不开口闭口满是书院大义。 但不受书院束缚的同时,失之亲近,也就意味着书院可以冷眼旁观,两不相帮。 如此一来,是否偏袒哪一方,全看的是利益许诺。 洛苏心中哂笑,实是有些好奇,南奕就此登门,究竟有何自信说服书院助力。 自四月中以后,蒸汽与真气之争,在大离朝堂之上已日渐引起重视。 洛苏虽非朝官,不曾参与朝会,却也知晓:大离九部,文武百官,都觉得被南奕暗中算计了一手。 早在原楚郡郡守楚狂生上书离皇,仿佛献祥瑞一般极言内功武道之妙处,离皇便想召南奕进京。 只是碍于百官反对,离皇不便强行下旨,竟一直拖到了南天城轮回之劫,楚郡大乱。 直到此时,离皇才找到机会,将三件差事并在一块,既让吏部侍郎杜衡任钦差大臣赶赴楚郡一探究竟,也让杜衡出使南海,与南海妖魔签订《瀛州和约》,同时捎带着召南奕进京。 彼时情况略显紧急,文武百官不好再耽搁时间,应了前两件事,也就顺带着便应了召南奕进京一事,没再反对。 但要注意,这个时候的文武百官,面对的只是内功武道,所谓内力,神异不过法力之万一。 大离百官压根不曾将内力放在眼中,只是不愿多生事端,习惯性掐灭变数,才在最开始的时候反对离皇召见南奕。 0250.5 吃独食 即便最后被离皇找到机会,实在不好继续反对时,他们也没将南奕内功武道放在心上。 大不了,就让离皇练练内功,强身健体,能活得更久些罢了。 结果,四月中旬,当杜衡找到南奕时,提前得到陶知命通知天使来楚一事的南奕,已将长生真气广传开。 原本的内功武道,再怎么流传,都只是在江湖武夫中传播扩散。 而长生真气,却是在寻常百姓中也快速传播扩散开来。若非南奕分发武种这块仍旧卡得很严,整个汉郡全民习武,亦不是不可能。 偏偏南奕人又在南海,不在汉郡,长生真气的疯狂扩散,看起来就像是百姓自发传播,与南奕无关。 但所有修士都认定,南奕是故意卡在离皇召见、杜衡颁旨之时,将内功武道突然更新为真气武道。 等知晓此事,文武百官只觉被算计。 倘若早知南奕会将内功武道更新为真气武道,文武百官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离皇召南奕进京。 毕竟真气神异已达法力之百一,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凡阶与黄阶的界限;再加上真气武道于民间自发传播扩散所表现出的恐怖影响力,已经由不得修士视若无睹。 结果现在,引狼入室,悔之晚矣。 更让文武百官气恼的是,南奕还不是跑来争抢瓜分蒸汽红利的饿狼,而是上来就踢桌子,想直接夺了蒸汽时代之气运,鼓捣独属于他的真气时代。 所以,不是文武百官非要抵制南奕、打压南奕,而是在他们眼中,南奕早就看似无意、实则狡诈无比地隔空算计了满朝官员一手。 如若不然,明明之前几脉真气都是在秘传的南奕,为何会在杜衡抵达楚郡时广传长生真气? 替魏无涯化解“洁行”病灾,怕只是明面上的幌子。 作为奕武领袖,南奕真要有心,当有诸多法子巧妙化解“洁行”病灾。 可他偏偏冠以考验之名义,借机散布《五脉长生经》,放任长生真气于民间广传,并顺势跑去瀛州岛,躲过最初一阵的风头。 等南奕从瀛州岛折返汉郡,长生真气已然成势,且其势难挡,叫汉郡郡府与世家,瞠目结舌;也叫离京城中的文武百官,如临大敌。 他们,绝不敢小觑了南奕。 哪怕南奕看起来和善谦逊并不张扬,文武百官也将南奕视作心思狡诈的笑面虎。 毕竟,南奕的言行可能骗人,但南奕的修为、南奕的经历,却绝不会骗人。 诸多外门弟子只要有心,基本都已了解过南奕过往,知晓其大概情报。 在南奕陪同杜衡出使瀛州岛之前,光是南奕记录在案的经历,便有四次身陷灵境而最终无恙,并与筑基修士正面交手两次。 第一次交手,南奕利用「无相纸」摹拓“万法禁行”之效,取巧之下,逆斩筑基魔修顾永择; 第二次交手,南奕是遭筑基魔修算计,于城中受魔修化身突袭强杀,却能临机应变、死里逃生,即便是在魔修化身自爆之下,也不曾身陨。 至于以养气之身强杀蜕凡修士杜元甫等等战绩,相比之下,竟显得不值一提。 而且,在陶知命与公冶青天的道争幻境中,南奕发挥何等作用,固然不为外界所知;可南奕修为自此抵达蜕凡小成,却是隐瞒不住。 入道修行不过半年,便从养气期一跃而至蜕凡小成。 此等道行精进速度,说骇人听闻倒是不至于,却也绝对称得上天之骄子,绝胜常人。 对于天骄,诸多仙门外门弟子,不管有无打压扼杀之想法,都决计不会小觑于天骄。 因为,能成天骄者,不单是资质出众那么简单,更是得有大气运在身。 历代天骄扬名,都伴随着某些世家,或宗门教派的崩溃坍塌。 这些倒霉势力的血泪教训,广为人知,使得当世修士,要么绝不轻易得罪天骄,要么便往死里得罪,直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当然,大道争先,乃是修行路上常见之坎,并不算得罪。 只要公平道争,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劣者汰,属于再正常不过之事。 所以眼下,即便明知南奕乃是有大气运在身的天之骄子,文武百官为了自身修行,也全都默契地共同抵制南奕—— 哪怕最后争不赢南奕,身为修士,也绝对不会未争先退。 而在百官修士暗中关注之下,六月末时,南奕终于抵达离京城。 整个离京城,也悄然开始暗流涌动。 对于南奕第一站选择拜会无相书院,诸多外门弟子早有所料。 毕竟,洛苏身为无相书院夫子,专注于文坛耕耘,不需要教化百姓,自然也就不需与南奕道争。 南奕若想自大离九部中设法分化文部官员,正可从无相书院着手。 只是南奕究竟会如何着手破局,包括洛苏在内的诸多修士,其实都有些好奇,在暗中关注。 洛苏曾想过,南奕或许会考虑让渡部分话语权,拉拢无相书院为其真气武道背书,进而拉拢无相书院出身的文部官员。 如此一来,大离局势便从南奕一人独战百官,变成了十大仙门之间的博弈。 而这种博弈,在历史上已然发生了许多次。 于南奕而言,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让渡部分话语权,南奕仍旧能吃到真气武道红利的大头,却能让无相弟子跟着分一杯羹,化敌为友。 结果,南奕竟是个吃独食的。 在南奕开口自称无相弟子的一息之间,洛苏已然看出其意。 不过旋即,洛苏心中一哂,好奇起来:南奕究竟哪来的自信,能在不向书院让渡话语权的情况下,说服书院助力? 洛苏笑问道:“久闻师弟大名,不知师弟此番登门,意欲何为啊?” ——你的事都在京城传遍了,不必客套,直接有话说话便可。 南奕听出了洛苏言外之意,也不再废话,当即便道:“久仰洛夫子文名,师弟著有一,欲在结尾做些文章,特来向夫子请教。” ———— 0251 千年世家 仙门修士,普遍习惯打机锋,在话语里暗藏玄机,而不愿把话挑明了说太直白。 这种说话委婉的氛围,南奕不仅适应,也较擅长。 他今日前来拜见洛苏,如果开口以学子身份自居,尊称洛苏为洛夫子,就是有求于洛苏,把姿态放低,甚至愿意让渡部分真气武道话语权。 但他一上来就自称无相弟子,并称呼洛苏为大师兄,虽非直言,却是在表明自己与洛苏地位等同,皆乃无相外门弟子,没有谁尊谁卑的区别,自然也就不会让渡真气武道话语权。 其实,如果南奕只以炼气化神、登入玄阶为修行目标,倒是可以让渡部分真气武道话语权,与大家一起分羹,其乐融融。 可他若欲炼神反虚,晋入地阶,却是绝对不能让渡话语权的——至于设立十二源武者,乃是南奕招募武道护法,类似于授权代理,并不涉及根本话语权的让渡。 总之,地阶是要身化灵犀、炼神反虚,如若不能独掌话语权,就相当于自身之道,随时有可能被其他人灵犀污染。 这种情况下,不是一道之主,自是不可能晋入地阶。 玄阶修士,可以称为真人;地阶修士,可以称为真君或道君。 这个“君”字,正是主宰之意。若不能独掌话语权,非是道主,就不可能成功晋入地阶。 南奕自然不可能为了现下轻松,而绝了自身未来道途。 所以,他一上来,就用两个称呼,表明了自身绝不会让渡真气武道话语权的态度,或者说底线。 而在表明态度后的第二句,南奕对洛苏的称呼,从大师兄变为洛夫子,也非是在单纯地捧拥洛家千年夫子之名,而是在委婉表明来意—— 他确实很难说服整个无相书院,但他可以尝试说服洛苏一人。 毕竟,洛苏虽是书院夫子,但书院利益,并不与洛苏自身利益等同。 果然,洛苏听见南奕欲向他请教文章,面色当即微微动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哦?我倒是也看过师弟所著《大离双龙传》,不过还没看到后面,不知师弟结尾,欲做何文章?” 只要是收集过南奕情报的修士,自然也会看上几眼《大离双龙传》。 不过报刊形式,在一郡之地每日连载刊发倒是还成,想要传播至外郡,却是不太方便。 加之《大离双龙传》本身也还没连载完,离京修士正常来说,最多也就看了《大离双龙传》前几十万字。 对此,南奕考虑等《大离双龙传》不再修改,彻底定稿后,开始刊印成书,直接售卖书籍。 不过这些琐事,且先按下不表。 回到眼下,洛苏有些好奇,南奕是想在《大离双龙传》结尾如何做文章,竟欲凭此举动拉拢于他。 南奕便道:“千多年前坎离震三国交战,往来反复愈百年。只《大离双龙传》一书,自不可能一笔写完百年交战。” “所以我准备写成两部曲,《大离双龙传》以三国交战始,而后新书则以北逐坎军,收复燕郡终。” “如此一来,两本书之间,就需做好人物关系之衔接。” “其中一人,虽在《大离双龙传》结尾不起眼,只是普通少年,却会在新书里,作为新书背景中,亦是整个故事里最强的武道大宗师。” “其地位之尊崇,不亚于大离国师。” 在金老爷子的原著中,《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和《倚天屠龙记》合称“射雕三部曲”,相应时间线取材自蓝星天夏历史上的南宋末年到元末,跨越一百多年,涉及南宋抗金、蒙古崛起、金朝败亡、南宋抗蒙、明教反元等一系列重大历史进程。 而南奕在魔改化用时,对标的是此世千多年前坎离震三国交战,将地图控制在三国边境地带。 虽然不可能与原著宋金元局势变化完全一致,比如对应金国的东方震朝,就不存在败亡国灭之说法。 但站在燕郡视角,将金国、蒙元化为震朝正金军与坎朝蒙元军,倒也不碍故事推演。 只不过坎离震三国交战初期,离朝大败,遭震朝攻破边关,轻易便丢了半个燕郡。 又逢坎军南下,战事更为激烈,表现在背景上,就是剧情节奏更显急促。 所以南奕将射雕与神雕,融合在一块,改编为《大离双龙传》。 但坎离震三国交战,初衷仍是为了默契化去日益增长的百姓数量,同时适当清洗各自国内不听话的世家,所以激烈战事只在前期,待得中后期,却是自然而然地和缓下来,变为拉锯战。 虽然离朝军队在拉锯战中自然而然地一败再败,彻底丢了燕郡,可燕郡遗民中,彼时也确实有不少武夫活动在敌后,各种搞破坏,没能叫坎朝彻底吃下燕郡。 南奕以此背景化用故事,创作武侠,倒也称得上应景。 只不过此世真实历史上,大离北复燕郡,主要靠的是当时的大离国师,即八宝道人赵致然革新军备,研制诸多军械,以势压人。 南奕魔改化用为,却也不得不弱化相关元素,强调武夫之武力。 好在他开篇便强调了只是,参考化用相关历史背景大势,却在人物与势力上自行编造,设计了诸如郭靖、杨康、蒙元军、正金军等等角色或势力,不与史实混淆,也不存在拿历史名人当反派丑角的行为,倒也不至于引来争议。 南奕眼下,其实《大离双龙传》早就写完不说,连《倚天屠龙记》,也让点点写了几十万字。 不过就和原著射雕分为连载版、三联版乃至新修版一样,《大离双龙传》眼下也只是连载于报刊,若欲刊印成书,尚需改文。 只不过金老爷子改文,是为了前后呼应,在连载版基础上增删改写,埋设诸多草蛇灰线之伏笔,增加作品的文学价值。 南奕却是为了修行。 或许最早,他文抄《大离双龙传》时,只是为了赚钱。 但时至今日,《大离双龙传》已与真气武道、与南奕道途,有机结合在了一起。 故事仍旧是故事,却不再是单纯的。 0251.5 祸福间 除却薄利多销与积攒名望外,南奕会根据真气武道发展现状,将书中一些武功传承,与他麾下真气法脉联系在一起。 似《初脉秘魔经》、《五脉长生经》这等称呼,只是用在他与诸位源武者之间,方便记忆。 而在向百姓进行传武之时,自然会将相应功法包装一番,另取名讳。 总之,在定刊出书前,一切都能改。 包括武当祖师张君宝,也能改为洛姓。 南奕大略介绍了一下张君宝在他所创作故事中的生平与地位。 洛苏却是不以为然:“洛家家训,源自先祖洛昭所留,要我等洛氏弟子,以受封大离国师为凡世追求;即便退而求其次,也得以书院夫子身份晋入玄阶。” “如若不然,皆视作不肖子孙,即便晋入玄阶,也会被先祖直接毙掉。” “但先祖所留家训,要的是货真价实的大离国师,而非师弟故事中不逊大离国师之尊的武道大宗师。” 洛苏语气隐约自嘲间,似笑非笑地看向南奕。 对于洛家家训,历代洛家家主,自然不都是愿意乖乖听话的好孩子。 可洛昭直接在家训里表明,不照办的皆是不肖子孙,敢晋入玄阶就敢直接弄死,使得历代洛家家主,不得不以成为书院夫子为修行追求。 南奕原本还有些好奇,历代洛家家主为何如此听话。现在一听,惊诧之余,倒也觉得难怪。 在前世,经常有为人父母者,将自己的人生遗憾强加于子女身上,希望子女替自己圆梦。 而在此世,就更是夸张,可以建立千年世家,叫子孙后代每一代都为其圆梦。 洛家先祖,名为洛昭。 其与八宝道人赵致然,差不多属于同一代人,只比赵致然小上八岁。 然后,洛昭便一直活在赵致然的阴影之下。 不论洛昭做出何等功绩,世人评价都是仅次于赵致然。 如此一来,虽是世人诚心夸赞,却叫洛昭心中甚是不快。 仅仅因为他比赵致然小上八岁,比赵致然晚上一步修行,便被世人称作小八宝,这叫洛昭心里如何服气? 他虽没有因此生出心魔,却也存了比较之心,凡是赵致然有的,他都不愿输给赵致然。 不管是在道侣数量,还是官身职位上。 但别的都好说,唯独大离国师之位,洛昭是真的拿不到。 这个身份,莫说他与赵致然属于同一代人,无法相争;便是隔上数代,没有杰出卓越、超拔绝世之贡献,也很难受封。 洛昭最终,是带着遗憾,只以无相书院夫子身份晋入玄阶。 不过遗憾之余,洛昭为洛家立下家训,要求后世子孙,必须尽全力追求大离国师之位,哪怕争不到,也不得丢了书院夫子之位。 这种情况下,与其说洛家是千年夫子世家,不如说洛家千年以来,一直被洛昭残念支配着。 但在搞清楚洛家家训详情后,南奕心中升起一个疑惑。 洛家家训里说,凡是丢了洛昭脸的不肖子孙,敢晋入玄阶,他就敢直接毙掉——原话多半不是这般,但意思肯定无差。 然而,这个家训,是洛昭初入玄阶,筑基时所留。 当洛昭修至元神期,即玄阶上品时,得知转劫化劫之术后,又会如何? 转劫化劫之术的消息,南奕是从陶知命处得知。 陶知命作为跌境修士,早就曾到过玄阶上品境界,知晓此术存在,方能给南奕透风。 但凡世外门的寻常世家修士,南奕怀疑,多半是不知此秘辛。 换言之,历代洛家家主,除了先祖洛昭外,很可能已然无了。 当洛苏似笑非笑地看向南奕,觉得南奕在其中欲给先祖洛昭安排角色,想以此作为拉拢他的条件,实在有些异想天开,煞是天真的同时,南奕心中,也觉得洛苏可怜。 准确说,是历代洛家家主都可怜。 为了给洛昭圆梦,被迫成为千年夫子世家不说,甚至晋入玄阶后,多半也成了洛昭修行资粮。 不过可怜归可怜,南奕却是没有提醒洛苏的必要。 身为洛家后裔,历代洛家家主在凡世修行享受了家族带来的好处,自然也背负了相应馈赠幕后之代价。 洛昭不过比赵致然晚生八年,便一直活在了赵致然的阴影下,甚至当赵致然修至地阶中品,占据君山福地之时,洛昭却已无甚声名流传。 也不知,洛昭到底是已经死了,还是凭借种种手段苟在玄阶上品、元神圆满,抑或已经晋入了地阶下品? 在修行界,在南奕目前层次,他只知洛家千年夫子,却是不清楚洛家先祖洛昭的情况。 毕竟,洛昭又不像赵致然,不仅曾是大离国师青史留名,如今也占据有一方福地,声名远扬。 不过从洛家依旧存在这一点上来做判断,洛昭多半,不是死了,便是还未晋入地阶。 因为,即便是在此世,千年世家也有着不小的含金量,属于真正意义上的修行世家准入门槛。 玄阶上品元神期,寿五百至八百。 理论上,如果没有特殊手段,元神圆满修士,正常寿元不过八百载。 所以凡世的诸多世家,少有传承千年的千年世家,多是在绵延六七百年后,便因为种种“意外”断了血脉传承。 能传承千年,便有望成为修行世家——主要取决于世家先祖,是否能在不耗尽血脉后裔用于转劫化劫的情况下晋升地阶。 但出了地阶修士的修行世家,又多半会衍化为教派,不再局限于血脉传承。 所以千年世家这块招牌,含金量确实十足。 只不过,祸兮福之所倚。寻常世家修士,倘若天资过人,尚且有望在修为上反超先祖。 比如度厄仙门之许贤,即医官许洛的兄长,便是天资过人,多半是将许家先祖反过来化作资粮,方才一跃而至玄阶上品;同时对自家血亲格外惦记,不惜以玄阶上品之身,时刻推算黄阶许洛之踪迹。 但千年世家,却是无甚指望。 晚生千年,这些洛家后裔,即便洛昭已死,不必活在洛昭的阴影之下,也会活在洛家早几代的其他先祖阴影之下。 所以,洛苏未来,注定会沦为洛家某位先祖的修行资粮。 不过未来归未来,眼下,南奕还得设法说服洛苏,并重视洛苏外门大师兄一般的夫子身份。 ———— 0252 洛苏心思 洛苏言辞中的隐约自嘲,带着几分对洛家家训的不满。 甚至于可以说,洛苏对素未谋面的先祖洛昭并无敬意,遵循家训也只是迫不得已,并非真心想为其先祖圆梦。 所以对于南奕欲在中为其先祖美化角色的说辞,洛苏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南奕看出洛苏心中不快,倒也不以为奇。毕竟,仙门修士,不是谁都愿意在蜕凡圆满后依旧压着境界,只为等待接班人接班。 他只顺势说道:“武当祖师身份,毕竟属于背景板人物,地位虽尊崇,却少以出手。加之夫子先祖,本就是千年前名扬一时之人物,倒也未必需要此身份为其贴金。” “不过新书主角,与武当祖师同姓,或可安排师兄家中子弟,助其早日修至蜕凡圆满,好接过夫子之位,叫师兄得脱,破境筑基。” 于南奕而言,所著中的每一个角色、每一部功法,都可作为筹码,或反哺于真气法脉,或用来拉拢其他修士。 若非《大离双龙传》开书太早,彼时他尚未入道,不知著书邀名之法,南奕甚至连郭靖、杨康之名,都能改掉。 但现在,新书未曾面世,却是正好充作筹码。 而在南奕对面,闻听南奕之言,洛苏微微眯眼。 不过,不等洛苏开口,在其眯眼思量之时,南奕继续往后道: “当然,师兄若是有心,也可将武当祖师或新书主角之身份,取来自用。” “真气武道,势必成势。旁的法脉不说,长生真气不需锤炼武技、锻炼体魄,只需每日睡前打坐修炼,即可延年益寿。除去需耗些钱财,多加食肉汲取精气外,几无弊端。” “在下所著之书,既与真气武道息息相关,自也会随之流传,广为人知,聚拢名望。” “不过师兄已然蜕凡圆满,新书留名辅以修行之效,倒是未必有用,不如转给家中子孙,助其早日蜕凡圆满。” “再者,奕也不会在凡世久留,或许不需多少年,便会破境筑基,晋入玄阶,乃至地阶。” “师兄既与我同门,帮上师弟一把,待我日后晋入玄阶,或许还能与师兄有个照应。” 看出洛苏本身对夫子身份的复杂心思后,南奕重新称其为师兄。 而他尝试说服洛苏的筹码,除去能助洛苏早日从夫子之位脱身外,便是本身也能很快晋入玄阶,与之有个照应。 ——因为洛苏家中后辈离蜕凡圆满尚有些距离,南奕破境筑基的时间,未必会比洛苏晚。 只要洛苏眼下支持他,南奕后续,或可替洛苏应对其先祖洛昭之觊觎。 事关转劫化劫之秘,南奕这个心思并未宣之于口,暂埋心底。只有实在是说不动洛苏时,南奕才考虑亮出这张底牌。 但…… 耳听着南奕滔滔说辞,洛苏竟是深深看了南奕一眼,意味莫名。 于洛苏而言,洛家家训束缚着他,让他迟迟无法破境筑基,乃是其心中部分怨气之所在。 千年世家,说来风光,却是历代洛家家主心中永远的痛。 遍观大离,其他世家只要下一代修至蜕凡期,已经蜕凡圆满的家主,便会着手考虑破境筑基事宜。 唯独洛家,是要等下一代修至蜕凡圆满,接过夫子之位,才能破境筑基。 如此一来,洛家固然是传承稳定,绵延千年未绝,于历代洛家家主而言,却是在蹉跎时光。 毕竟,再是积攒底蕴,倘若一直压着修为不去筑基,时日过长,也反为不美。 但祸兮福之所倚。 洛家千年传承不绝,亦使得洛家近一两百年里的聪明人,注意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其他世家没能传承千年? 虽说只有洛家是代代皆有蜕凡圆满修士镇场子,不存在真空期,但其他世家也至少是代代皆有蜕凡修士执掌家族的。 可其他世家,传承几百年后,总是会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断了传承,比如与其他世家争斗夺宝,动了真火,遂有一方阖家灭绝;或者修士身陨断代,而后家里一直没能出现有灵根资质的新生代,泯然于凡,被其他世家吞并产业;或者边境战起之时,被皇室点名,强制领军参战,最终不幸陨落于战场等等。 总之,单看任何一例,都没啥问题,都有说得过去的传承断绝缘由。 可若不拘细节,只看大势,那便是除皇室与洛家,以及极个别转为教派宗门的案例外,余者无论大小世家,皆会在五百年上下,自然而然地断掉传承。 洛苏是个聪明人。 出身千年世家,更是让他对寻常修士习以为常的世家兴亡自有缘法一说,产生了疑惑。 于是,他透过表象,总结规律,虽仍旧不知转劫化劫之术的存在,却知道,世家里筑基入内门的修士越多越快,那么这个世家传承断绝得也就越快,可能十数代就亡了。 所以,少时曾对家训束缚以至于自己无法早早破境筑基一事心怀怨怼的洛苏,随着年长,竟渐渐豁达淡然,并不心急。 而当南奕今日登门,听着南奕口中“待我日后晋入玄阶,或许还能与师兄有个照应”这句话时,洛苏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南奕一眼。 世家修士与平民修士,基本上是两个派别。 或许有私交处得不错的,却很少有平民修士会对世家修士说相互照应之类的话。 毕竟,世家修士晋入内门,正常来说自有先祖照拂帮衬,哪还需要与平民修士相互照应呢? 南奕这般放话,明面上是他对自身修行速度的满满自信。但落在洛苏耳中,竟是隐约有些言外之意。 洛苏微微眯眼,深深看向南奕。 他的眼神,意味莫名,却并未开口说些什么做试探。 但迎着洛苏的注目,南奕心中一动,陡然想起了一则情报: 洛家的下一代家主继承人,并非洛苏之子洛青山,而是其孙洛无极。 原本,等到洛青山蜕凡圆满,洛苏应当在四十余岁。他若彼时破境筑基,也称得上是正值壮年。 结果,洛青山在外游历期间,遭逢变故,竟早早身陨。 这就使得洛苏,不得不继续当着洛家家主、无相夫子,等待着洛家出现新的修士来接过他的担子。 可是,洛青山之死,真的是意外变故吗? ———— 0252.5 财度司 南奕心里有些犯嘀咕,搞不清楚洛苏究竟知道些什么。 不过,这事并不重要。 因为南奕并不需要探究洛苏身上的秘密。甭管洛苏知道什么、有何心思,南奕只在乎自个能否说动洛苏相助。 只要洛苏愿意帮他,南奕就能化解九部官员共同抵制的局面,接着分而破之。 因为洛苏当了几十年无相夫子,不单是外门大师兄那么简单。若只论学业,当今文部诸多官员,几乎全都算是洛苏的学生。 只要洛苏开口,不是关乎性命或道途根本的要紧之事,文部官员多少都得给洛苏一点面子。 当下,文武百官,是不想南奕挤压侵占原本该属于蒸汽技术的气运红利,才与南奕有了道争冲突。 但此等道争,争的只是额外助力之多寡,谈不上事涉根本。所以南奕摸清离京局势后,自然选择了以洛苏作为破局的突破口。 洛苏深耕文坛,只在文坛养望,不曾涉足官场博弈,也就与南奕之间不存在道争。且其蜕凡圆满多年,根基浑厚,哪怕破境筑基也是易如反掌,本就不必凑蒸汽技术话语权的热闹。 若能说动洛苏相助,于南奕而言,可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洛苏。 洛苏沉吟片刻,缓缓道:“师弟才能惊世,乃我无相书院百年一出的天之骄子。老夫身为无相夫子,自当为师弟张目。” “不过此等道争之事,各有立场,老夫也不便叫他人退让于汝。” “但卖个薄面,叫文部诸员观望一月,倒是尚可。” 南奕眉头微挑,当即拜谢:“多谢师兄张目,奕感激不尽,定铭记于心。” 洛苏纵是无相夫子,也没法叫文部官员直接放弃道争,但只要能让人保持中立,观望一月,破了九部百官联手打压抵制之局面,南奕也就能展开反击,分而破之。 洛苏随意问道:“于蒸汽之术,九部各有诉求。文部观望之后,不知师弟还打算从哪部入手?” 南奕笑道:“自然是商部。” 九部之中,工部牢牢抓着研发制造之权,已然高枕无虞,没什么攻击性。其他几部,虽有所需,但也没到锋芒毕露般针对南奕的地步。 唯有商部,期望大力推广蒸汽技术以使商人牟利、增进税赋,借此之势牧道于民,对开辟真气武道裹挟民众的南奕格外警惕,也格外针对。 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南奕想分而破之,自然得击破对此事最为上心的商部。 在天启元年,「几何罪」一案之后,商部财度司彼时官员全数去职,由离皇从各郡重新抽调财度一系官员。 新任的财度司官员,为离皇干活,自然恶了离京城中的诸多世家。 如果南奕针对商部财度司展开反击,其他世家出身的官员,多半也会乐见其成,放任南奕施为。 可以说,稳住文部,攻讦商部,正是南奕此前谋划的破局思路,走阳谋大势的路子,针对无相夫子洛苏的诉求,以及商部现任财度司司长林夜的根基不稳来发力。 “我欲结识前财度司司长苏光,不知师兄可有门路?” 苏光,年三十有八,乃是少见的拜官从政之女修。 其性格落落大方,广结善缘,少与人结仇,因而在仕途上也颇为顺利,年纪轻轻,便已是商部侍郎,兼任财度司司长,官拜正三品。 彼时,苏光甚至是整个大离官职最高的女修,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结果,升任商部侍郎不久,苏光便赶上上代离皇暴毙、当今圣上即位;又碰到离皇为了拿实皇权,不做无权虚君,上来就拿财度司开刀。 面对京城人均税款为何比大离人均税款少这一灵魂拷问,苏光目瞪口呆,愣是一个字都没敢开腔。 她当然知道京城权贵最擅偷税漏税,她也当然知道离皇希望她站出来举报所有京城权贵,好叫离皇有借口整顿官场。 因为苏光毕竟是新上任不久,只要她开口举报,言说此乃陈年旧账,非其在任之失职,愿为离皇查清此中详情,不仅不会被贬,还能有望更上一层楼,攫升商部尚书。 正如现任财度司司长林夜,正是在重新盘点天启元年财度账册时勇于举报,才破格提拔,坐稳了司长之位——虽然林夜当时也只敢举报小猫小狗三两只,不敢当真激起众怒。 但苏光毕竟不是林夜。林夜乃是抽调之官,全无根基,为了争取破格提拔,才壮着胆子挑出一些软柿子举报。 而突然迎来离皇质问的苏光,心中盘算后,觉得比起当离皇的刀子,还是不得罪京城权贵为好。 所以她沉默不言,在离皇失望目光下,被离皇罢职贬黜。 不过苏光虽被离皇去职,因其没有选择举报京城权贵,倒是不损人缘,依旧是京城各大世家的座上宾。 反观林夜,虽靠着勇于举报坐上了财度司司长之位,恶了城中世家,却也不敢彻底得罪世家。 如今,林夜明知道离皇心慕真气武道,想要南奕进京,却不肯替离皇发声,无疑是丢了离皇圣眷。 如果南奕能扶持苏光,令其重新起复,挤掉林夜,即可化解来自商部的压力。 洛苏了然开口:“苏光前些天出城去了,不知眼下是否已归。老夫稍后遣人探查一番,明日再给师弟答复。” 接着,洛苏话锋一转:“师弟初来离京,想来是暂缺一处长期歇身的落脚之地。正好吾孙在外游历,宅院闲置。师弟若是不弃,不如去吾孙儿宅院暂居?” 大概了解南奕应对朝堂之事的谋算后,知道其胸有腹稿,洛苏也就不再多言,将话题转向了南奕先前所说的新书角色改名一事。 以洛苏观之,真气武道,势必成势。 除非离皇震怒,将真气武道斥为魔道,以雷霆之势镇压,否则百姓为了延年益寿,多半都会自发修炼长生真气。 就算百官联手压制,成功压住真气武道的发展势头,不让真气武道轻易遍传全国,也拦不住其自发传播扩散。 洛苏虽然之前没想过相助南奕,但如今被南奕说动,生出助力心思,倒也觉得投资南奕颇为划算。 他现在出手,可能不算是雪中送炭,却也绝非锦上添花的绵薄之力。 以南奕天骄之资,结个善缘本就不亏。更别说真气武道大势若成,能从真气武道上分润好处的话,还有可能功在千秋、利在长远。 ———— 0257 破财消灾 南奕进入天华阁时,裘长生也入了脉楼,直奔五楼。 只不过,前四楼都顺风顺水,却在欲登五楼时,被拦了下来。 裘长生源自诡灵葫芦女所召道兵,乃南奕养气小成时的加强版复制体。他被南奕炼作分身后,靠着广传长生真气的信力反馈,倒是水到渠成地达到养气大成修为。 但养气大成,在脉楼正常只能入四楼。 裘长生佩戴「无颜面」,言行举止凛然生威,能使人顺服,且不会被他人记清容颜面貌。 只是容貌虽能遮掩,其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养气大成,不会让人判断不准。 前脚刚将南奕引至天华阁的脉楼管事,后脚便把裘长生拦住,不让其上五楼。 “道友见谅,若只养气大成修为,还请在四楼参与博戏。” 裘长生被拦下后问道:“四楼能否投注「餋王斗」?” 脉楼管事摇头,解释道:“「餋王斗」只在五楼举办。道友若想进行博戏,可在四楼投注「千鸡辨」。” 裘长生无奈摇头,只好从乾坤戒中取出洛苏给的那块金色令牌,而后道:“如此,可否上得五楼?” 持此金色令牌者,视作脉楼贵宾。 见裘长生取出贵宾令牌,脉楼管事虽一时不清楚该令牌源自哪位,却也不敢怠慢,连忙请裘长生上了五楼,为其单独开了雅间天夏居。 不一会,南奕与裘长生,一个在天华阁,一个在天夏居,分处两地,却又仿佛隔空对视了一眼。 脉楼的雅间,能将神识隔绝在内,除非开门,否则根本没法对外神识传音或者干扰场中比赛。 但裘长生乃是南奕分身,又是源武者之一。 当两人相距不远时,心有灵犀,根本不必神识传音,就能互相知晓对面情况。 不过两人都未急着投注,而是等新的一场「餋王斗」就位,才开始投注。 在天华阁,苏光并无分心他顾的想法,甚至根本没将南奕进入天华阁之事放在心上,只是等着每次投注时,机械无比地随手丢出一块筹码。 南奕找雅间侍女换了一堆筹码,坐在另一处位置上,跟着苏光投注。 苏光投多少,南奕便跟着投多少。 连着跟了好几次,苏光才终于瞥了南奕一眼。 不过其眼神死寂,仿佛看了,又仿佛没看,很快便收了回去,继续透过雅间单向可视的落地窗看向「餋王斗」现场。 南奕不以为意。 他已看出苏光眼下状态极差,完全是强撑着不歇,坚持等破财消灾化去霉运后,才肯松懈。 包括苏光之前面色苍白,眼神黯淡,气息颓然,甚至连南奕在一旁坐下都视若无睹,也不是因为苏光输麻木了,而是她匆忙赶到脉楼前,就已经是这般模样。 所以南奕不发一言,只默默跟注苏光,与苏光一起体验连输的别样感觉。 苏光完全是放弃了思考,每次都随缘投注。 如果投弱势一方胜,弱势一方就会顺理成章地落败被食; 如果投强势一方胜,强势一方便会巧之又巧地被对面反杀。 总之,怎么投都会输,俨然有种身在网中不可得脱的窒息感,仿佛被命运洪流碾后裹挟走的漂浮杂物,身不由己,无力挣扎。 南奕心平气和,虽在不断跟注连输,却细心体会这种平时少见的微妙感触。 不过,连输之下,身前筹码越来越少,很快用尽。南奕只得找雅间侍女,又兑换一批新的筹码继续输。 虽然每次投注都只投一块筹码,但架不住连输,筹码如流水一般只见去的、没见回的。 好在南奕靠着售卖九花玉露丸,早已是万银户,虽称不上身家丰厚,却也能算是小有身家。 即便每隔上一阵子便得兑换新一批筹码,南奕亦是淡然至极,一直跟着苏光下注,仿佛输的不是自己的钱一般。 当然,南奕确实是在跟注苏光,继而不断连输。 但他又不是真正地输。 因为南奕投注的同时,裘长生也会在天夏居中投注,投与南奕完全相反之注。 南奕未必输麻了,反向投注的裘长生,却是确实赢麻了,赚得盆满钵满。 于南奕而言,他这般两头下注,无非是把钱左手倒右手,甚至还因为赔率,能额外赚点。 但他却在表面上,与苏光有了份一起输钱的情谊。 虽然苏光眼下忙着破财消灾,心力不济,无暇多思,但等后续苏光回过神来,有着这层情谊在,起码不至于视南奕为没打过交道的陌生人而直接撵走。 与此同时,裘长生在天夏居连赢,卷走颇多筹码,又持有贵宾令牌,非是正常情况,亦当引来脉楼的关注。 南奕故意让裘长生反向投注,借苏光连输之势来连赢,却是抱着投石问路的心思,想试着与脉楼之主搭上线。 虽然持有贵宾令牌,即可在脉楼购买情报,但主动凑上去买情报,又怎比得上让脉楼反过来联系自己呢? 在脉楼,裘长生的身份,自然是瞒不过脉楼之主。 虽然洛苏一直没来过脉楼,其令牌编号,脉楼管事见了,甚至一时不知对应哪家家主。 但脉楼要查,还是会很快查到。 再加上裘长生佩戴的「无颜面」,只是黄阶中品诡器,对应养气期,能叫养气修士难以看破遮掩,却防不住蜕凡修士有心窥探。 脉楼之主身处脉楼,乃是在自家主场,神识一扫,便轻松看破「无颜面」遮掩。 南奕蜕反之时,面貌从于心相,化心相为本相,略有变化,约莫有三分像是其前世。 裘长生继承南奕原身,也就是南一的相貌,与南奕如今面貌可谓极其相似。 脉楼之主纵是不知两人实乃一人,看不出裘长生乃是南奕分身,亦知两人关系匪浅,于心里猜测,觉得裘长生应是南奕胞弟。 虽说裘长生一直连赢,宛如敞开口袋,大摇大摆地从脉楼手中抢钱,明摆着是在用作弊手段,一度让收到消息的脉楼之主生出恼意,特意来看究竟是谁这般放肆,竟敢在他的地盘上不讲规矩。 但仔细一看,察觉裘长生与南奕关系匪浅,且南奕知道分寸,脉楼之主登时意识到:南奕醉翁之意不在酒,乃是在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0257.5 乍然富 裘长生虽然连赢,但因着南奕在另一头猛输,也就不算是用作弊手段故意挑衅脉楼,并非想着不讲规矩地从脉楼卷钱跑路。 此外,在天夏居,每场「餋王斗」,裘长生都只以一块筹码作为初始筹码,不断投注。 每赢一组,他便将赢来的筹码全数押注下一组。 随着筹码越积越多,脉楼先是为裘长生更换大额筹码,最后干脆改为将裘长生筹码余数记在木牌上,让裘长生直接投注木牌,免去天夏居中筹码堆积,难以快速投注之麻烦。 等到每场「餋王斗」结束后,裘长生只保留最小额的一块筹码,然后将剩余筹码兑为金元,收入乾坤戒中。 如此这般,虽是敞着口袋从脉楼手中抢钱,但赢得颇为克制,也没有让脉楼反过来亏钱。 因为裘长生再是连胜,初始筹码太少,在前半场并不会太过突出。 要到后半场时,随着裘长生筹码体量激增,才会将其他赌客的钱财,接近于尽数收入囊中,不给坐庄的脉楼分钱。 而且,因为有时候苏光会投注明显强势的一方,导致博戏频繁爆冷,让庄家得以血洗赌客。 所以脉楼其实不会亏,只是没有像南奕没来的前三日那般赚钱。 再加上南奕在另一头猛输,裘长生与南奕,总体上虽然有赚一些,但也不算过于夸张。 脉楼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由得南奕跟裘长生折腾,只当是把每场「餋王斗」的彩头,即最终的餋王,送给裘长生,结个善缘。 脉楼的「餋王斗」,一天计有八场。 最终,裘长生是在脉楼连赌三日余,总共以全胜场次赢下二十六条餋王后,才在第二十七场「餋王斗」时,梭哈失败,输掉了第二十七场中的筹码。 不过,裘长生梭哈失败,也就意味着苏光,终于押对了一次。 在那一瞬间,天华阁中的苏光与南奕,皆是一怔。 两人原本早就习惯了连赌连输,输完后继续丢新的筹码。 结果,投注桌突然吐出了筹码,让两人见到了回头钱。 原本情绪陷入死寂的苏光,在看见回头钱后,终于在微微一怔中,回过了神来,长舒一口气,仿佛卸掉了天大的负担。 “可算是把钱输够了……”苏光喃喃自语,“只是破财消灾的耗时,竟比预先估计多了一日?” 此时的苏光,还没反应过来南奕在旁,直接自言自语说出了声。 南奕一听,心中琢磨:似是因自个从中作梗,借机小赚一笔,导致苏光在通过破财消灾化解霉运时,打了折扣,凭空多输了一日,才彻底化去霉运。 不过,就算是多输了一日,苏光也一直能源源不断地取出银元兑换筹码。 由此可见,苏光身家之富,远超南奕想象。 这时,苏光也意识过来南奕的存在。 她虽忘了自己是否同意南奕进天华阁,也不清楚南奕来意究竟是啥,但既然南奕愿意陪着她连输三日,以此方式打招呼,结下一份一起输钱的情谊,苏光自然也不会忽视南奕。 不过她状态确实极差,只得歉然道:“还请道友见谅,我从灵境之中狼狈逃回,身染恐怖霉运,时刻不敢松懈,全靠破财消灾才堪堪化去霉运。” “此时心神疲乏,恐难与道友相谈。不若道友先去别处候上一候,容我休憩半日,再来会上道友?” “好说好说。”南奕和善笑道,“我就在这脉楼中候上半日,等苏道友恢复心神之力后,找脉楼之人叫上我即可。” “多谢道友体谅。还请道友留个名姓,我届时好来寻你。” “在下南奕,无相弟子。”南奕言简意赅地报了姓名,随后便暂时告辞,从天华阁中离开,等待苏光恢复状态。 苏光前些日子身染恐怖霉运,当真是喝凉水都塞牙,根本不敢有丝毫松懈,连睡都不敢睡,提心吊胆地赶回离京城脉楼,第一时间借助破财消灾的形式化解霉运。 强撑数日下,其心神困乏至极,很难再与人正常相谈。 面对苏光表示她欲休憩半日,南奕自然识趣告退。 不过出了天华阁后,南奕不加掩饰,直接便赶去了天夏居。 打从裘长生不得不取出洛家金色令牌才能登上五楼的那一刻起,即便没有人看清裘长生面貌,其与南奕关系,便注定会暴露——因为南奕没有遮掩面貌,而洛家近日也是在摆明车马地相助南奕,主动约束文部官员。 所以持有对应洛家之金色令牌的裘长生,肯定是南奕同伙。 南奕眼下得了空闲,知道裘长生身份瞒不过脉楼,自然是光明正大地到了天夏居,与裘长生汇合。 在将筹码兑换回钱财后,南奕身家和数日前相比,仍旧膨胀了十余倍,抵至一千八百三十六金元,称得上乍然暴富。 法财侣地中,修行资财,一直是南奕薄弱环节。 靠着售卖九花玉露丸,南奕近半年来倒也成了所谓的万银户。可折算下来,其实也就是一百金元多点。 这点钱,买一件黄阶上品诡器,或许还算是绰绰有余。但要想买两件黄阶上品诡器,却是想都别想。 考虑到这只是南奕白手起家近半年收益,其实不算少。可南奕当下,早已是蜕凡修为,对应黄阶上品。 这点身家,就着实赶不上趟了。 固然有他道行精进太快,攒钱时间太短的缘故,但身家太少终是底气不足,真要遇到需求之物,根本买不下来。 所以知晓苏光身染霉运,连赌连输后,南奕心中动念,生出计较,一边让本体陪着苏光连输,混个脸熟;一边让分身反向投注,在保持克制的情况下,小赚一笔。 同时,也藉此故意引起脉楼之主的注意。 待南奕在天夏居盘清收获后,过了片刻,有雅间侍女进来表示,脉楼之主有请。 接着,南奕便在侍女引领下,来到脉楼七楼。 到了七楼,没了诸多琉璃灯饰,看起来倒是有几分返璞归真的感觉,像是寻常楼阁,而非赛博片场。 但其实,在脉楼中待了四天三夜后,依靠「洞真」天赋的被动解析之力,南奕已然知晓:整个脉楼,本身便是一件道器。 ———— 0258 红尘幻境 所谓道器,多是指本命道器,或与自身道途息息相关,通过种种手段,将诡器之流炼作道器,保留其正面神效的同时,尽可能地化去负面效果。 比如脉楼。脉楼立于京城,开设赌坊,实则就是脉楼之主在借此手段蕴养道器。 脉楼高七层,且越往上面积越小,实是一座七层宝塔。 此塔名唤「红尘万象塔」,自成一界,能收万物,内蕴红尘浊气,可以红尘浊气衍化种种玄妙,比如生成幻境,亦或是以红尘浊气污人道心。 再者,还有脉楼雅间隔绝神识之效,南奕初时以为是布设法阵之功。结果后面才发现,似也是「红尘万象塔」红尘浊气之运用。 南奕待在脉楼之中,实则就是待在「红尘万象塔」内部。 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加之南奕因「洞真」天赋故,直感敏锐,其实有些隐约的不适感。 虽然「红尘万象塔」未必能轻易镇压南奕,可真要突然发难,叫南奕落得满身狼狈,却是再轻松不过。 所以,脉楼虽是离京城出了名的赌坊加情报组织,甚至给离京各大世家家主都赠过金色令牌,洛家洛苏,却是一直没有来过脉楼。 当然,洛苏本就不必亲自动身。他若需要什么情报,自可叫手下操办。 南奕恍然想通洛苏为何一直不曾来过脉楼的原因时,也在心里暗道:如非必要,还是不来脉楼为好。 思索间,南奕被侍女引至脉楼之主所居的七楼房间外。 侍女恭谨退下的同时,南奕则是信步走入房中。 房间似是静室,未加装饰,几无一物,只在房门对面墙上挂了一副画。 画作颇类《清明上河图》,绘制离京城主街沿街的种种繁荣景象,既有数量庞大的各色人物乃至牲畜,也有各式各样的楼屋建筑及车轿。 而且,画作并非静止之画,诸多小人仿佛生活在画中世界一般,不断游走行动。 然后,脉楼之主双手负后,背对南奕、面朝画作地立在屋中。 其锦衣华服、器宇轩昂,单是立着,便能让人感觉到一股昂扬肆意的气焰,乃至于有种“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的气场。 直到南奕进屋,脉楼之主才转过身来,含蓄笑道:“脉楼之主东凌天,见过南奕道友。” 南奕做了个时揖:“无相南奕,见过楼主。” 东凌天只是旁门修士,并非仙门弟子。但他既然能在离京城中站稳脚跟,又早已蜕凡圆满修为,持有道器「红尘万象塔」,南奕自不敢怠慢、小觑于他。 这时,东凌天随手一挥,屋内便出现了两个蒲团,供两人坐下。 在「红尘万象塔」中,东凌天相当于是名副其实的东道主,传送挪物,并无难度。 南奕客随主便,遂在蒲团上坐下。 他让裘长生反向投注,除去小赚一笔外,也是在故意引起脉楼之主东凌天的注意。 不过,说是引东凌天的注意,但南奕本身,并无特殊的诉求。 他纯粹是对自己身份有信心。 南奕如今,相当于在与九部百官道争,其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搅动离京局势。 他的身份,不说是特别重要,也算得上是非常敏感。 而脉楼,实乃情报组织。 南奕相信,脉楼肯定会对自己颇为关注。 他近日所为,可以说是在引起东凌天的注意,但在某种意义上,也相当于是在向东凌天打招呼,给东凌天递了个接触自己的由头。 只要东凌天有心近距离接触南奕,就可以顺着这个由头,与南奕相结识。 比如眼下。 东凌天瞥了南奕乾坤戒一眼,笑道:“道友倒是好手段,竟能在我脉楼抢钱。” “因缘际会,不值一提。”南奕亦是含笑开口,并不觉得东凌天会在乎此事。 一千八百金,对南奕来说属于一笔巨款,堪称乍然暴富。但要拿来和脉楼流水比,却是排不上号。 再者,借苏光连赌连输之势反向投注,非是常态,难以长久为之,东凌天自然不以为意。 但正如南奕所料,事虽小事,却不妨碍东凌天借这个由头,找上南奕。 “听闻开辟教派者,或可汇聚信徒灵犀,于虚无之中衍化灵犀界,又称虚灵境。” “而我脉楼,采人心愿力、红尘浊气,聚拢灵犀,同样衍化了一方红尘幻境。” “只是此法剑走偏锋,所衍幻境或有瑕疵,尚需印证。原本以为,凡世应该出不了熟悉灵犀界者。却不想,道友竟以黄阶之身,开辟教派。” “是以,我有一不情之请,想请道友入我画中,印证修行。” 东凌天说着,微微侧身,指了指背后墙上悬挂的画作。 此画,正是东凌天所衍灵犀界,红尘幻境之显化。 「红尘万象塔」,既是东凌天道器,自与其道途息息相关。 他至今滞留凡世,正是为了蕴养「红尘万象塔」,并完善红尘幻境。 在玄阶,即炼气化神境,分为筑基、玄种、元神三关。 元神期修士,修行目标是为孕育元神法相,展开道法领域,进而在天地之间留下自我印记。 东凌天自知自己乃是散修,功法传承不如仙门弟子精妙。想要不输于人,唯有剑走偏锋,以灵犀界入手,积累足够底蕴,再于晋入玄阶之后,尽早修至元神期。 届时,红尘幻境衍化为红尘法域,东凌天至少能在玄阶上品层次自然而然地站稳脚跟。 毕竟,即便是仙门弟子,元神期时也未必能成功孕育元神法相,更遑论展开道法领域。 所以,东凌天完全是将自身玄阶道途,压在了红尘幻境之上。而红尘幻境的完善程度,实际上就是东凌天底蕴积累程度。 原本,若无南奕存在,或许等到某个时候,东凌天自觉底蕴积累已至瓶颈,便会顺势破境筑基。 因为开辟教派,衍化灵犀界,正常乃是地阶修士之修持。 东凌天身处凡世,不可能找到地阶修士为其印证修行。倘若遇了瓶颈,底蕴积累再难精进时,自然只得破境。 但南奕的出现,让东凌天有了印证修行,尝试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可能性。 恰好南奕主动递了个由头,东凌天心中一动,遂起念请动南奕,试着走上一番红尘幻境,看能否找到幻境瑕疵,印证修行。 0258.5 红楼梦 而听见东凌天相邀,南奕则是了然点头。 在南奕眼中,东凌天此举,一是试着印证一番修行,二则是要掂量一番自个的本事,看看是名副其实,还是名不副实。 他笑着开口:“若道友不嫌弃在下修为尚浅,能为道友印证修行,是奕之幸也。” “只是道友应也知晓,奕近日,需为真气武道立项之事奔波,设法说服九部官员,心力实在有限。” 知道南奕是在提条件,东凌天闻言,当即便道:“道友若能助我修行,脉楼之力,皆可为道友所用,听道友调动。” 作为在离京城中站稳脚跟的一方势力,即便是旁门散修,脉楼也不容小觑。 除去蜕凡圆满的楼主东凌天外,还有一位蜕凡大成的副楼主,一位蜕凡入门的脉楼管事,三位养气圆满的脉楼执事,数十位养气未圆满的小生或侍女。 某种意义上,整座脉楼,其实就是一方宗门。只不过只有黄阶修士,而无玄阶乃至地阶修士罢了。 这是因为,东凌天昔年,于一方灵境中得了红楼盟传承。 红楼盟,曾是西境占据一方灵池的旁门之一。 只不过,其盟主不知转劫化劫之术,在约莫一千八百年前尝试破境分神时,出了岔子,不仅没能晋入地阶,还拖着整个红楼盟陪葬。 时光荏苒,有后世散修东临天,于相应灵境侥幸得了红楼传承,遂散功重修,改名东凌天,以「红尘万象塔」建立脉楼,重续红楼传承。 此世散修普遍缺乏核心功法传承,而红楼传承虽是旁门之法,到底也是源自曾经占据过一方灵池的宗门。 东凌天凭此,拉拢资质不差的散修转修红楼功法,渐渐有了脉楼如今之势。 南奕麾下源武者,不考虑六脉陶知命,在原本蜕凡圆满的郭来自爆蜕凡道基,即原血之灵后,大离境内已然并无蜕凡战力,皆在养气层次,跟不上南奕修为精进之步伐。 而且,为了修成真炁,郭来与燕青云,都需暂缓蜕凡时间,潜心苦修,设法将真气融入蜕凡道基之中;宋忠与裴清雪,则因血脉异力,不是太适合离开汉郡。 若能得脉楼助力,与脉楼建立合作关系,可以极大缓解南奕眼下几乎无人可用的局面。 更关键的是,脉楼收集的诸多情报,正可为南奕所用,便于南奕针对性分化文武百官。 “道友如此盛情相邀,奕自无不应之理。”南奕说着,顿了顿,“只是奕还约了苏光道友,定在半日后相谈,却是有些怕误了时辰。” “道友放心。”东凌天含笑道,“我这红尘幻境,虽不至于一梦千年,却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不会耽误道友太多时间。” “好。不知道友之画,如何入之?” 南奕抬头,看向墙上悬挂的画作。 画中长街,甚是繁忙,车辆马匹络绎不绝,行人穿梭往来,有的匆匆赶路,有的闲庭信步,不时驻足欣赏风景,俨然像是个生灵活现的、充满市井气息的红尘景象。 南奕有些好奇,他若入得画中,究竟会遇到怎样的红尘幻境? “只需道友神识探入,感应灵犀,沉浸心神,即可入画。” 听完东凌天介绍,南奕在心中吩咐了裘长生一句,叫裘长生看着点,一旦东凌天行为有异,便直接将他惊醒,强行脱离红尘幻境。 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东凌天有求于他,应是不至于有坏心,南奕心中也会斟酌一二。 好在裘长生与他同在脉楼,相隔不远,可谓心有灵犀,能轻松无比地灵犀传讯。 只要裘长生暗中戒备,南奕也就不必有太多顾虑。 退路备好后,南奕起身,在画作面前站定,略作感应,旋即心神一头扎入其中。 ………… 一入幻境,南奕便感受到与现世截然不同的氛围感。 非是虚幻之感,而是比之现世,甚至能更加给人真实感触的氛围感。 因为红尘幻境,实是灵犀界,即信息交感之界,不经五感转化,反而愈显真实。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繁华市井、喧闹集市,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又闭眼,细细感知。 整个红尘幻境,实是以人心愿力、红尘浊气,混杂灵犀凝聚一道法度,再基于此法度衍化而成。 东凌天所求,即是让南奕寻到此法度不尽完善之处。 而南奕的武灵界,其实也可以凝聚一道法度。只不过南奕真气武道的基本盘还能继续扩大,不着急仓促凝聚法度。 在红尘幻境中,主要是心神意识与灵犀互动,不存在神通术法的说法。 但南奕如果有心,可以一念之间,让自己在幻境中拥有强大法力。 只是这种虚幻法力,源于幻境中灵犀转化。而红尘幻境中的人心愿力、红尘浊气全都有毒,南奕作为外人,最好是紧守心神,只以普通人的言行,走上一遭幻境剧情。 如果他被幻境剧情逼迫得放开心念,直接引动灵犀变化,即类似前世中所谓的机械降神,就意味着他在与红尘法度较量中,落入了下乘。 当南奕捋清红尘幻境大概底细,红尘法度勾动间,开始围绕南奕衍变幻境剧情。 一个瘦猴样的商贩从集市里跑过来,着急忙慌地拉扯南奕衣袖:“大郎,你怎还在这里?快跟我来,你二弟快被贾家人打死了!” 我二弟? 南奕心中思虑,脚下却是顺着商贩拉扯跑动起来。 不管如何,先参与进幻境剧情,再做计较。 很快,南奕跟着商贩,冲入集市之中。 在一圈人群包围中,有几个家仆打扮的汉子,正在暴打一个卖炊饼的货郎,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货郎寡不敌众,只得紧紧抱头,倒在地上蜷缩身子,试图护住要害。 南奕见状,当即冲上前去,一脚一个,将贾家家仆全部踢翻。 这幻境中,只要他忍住不开挂,不机械降神,即不会有事。 所以南奕跟着剧情走,见几位贾家家仆暴打他二弟,当即毫不客气地出脚。 冷不防下被南奕踢翻的家仆大怒,从地上爬起来,欲将南奕一并暴打。 然而,南奕身为奕武领袖,汇聚诸多武者武斗经验,即便幻境之中只是常人身子,纯论技巧,也足以应付寻常打斗。 几位骂骂咧咧的家仆,很快便被南奕打得闭上了嘴,只在狼狈逃离时撂下狠话: “很好,南家兄弟,你们竟敢不给我们贾少爷的面子,等着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 0259 调教幻境 贾家家仆狼狈退下后,南奕看向之前被打的卖炊饼的货郎。 幻境中,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奕原身的弟弟南二。 在现世,南奕回南石村后,还没等见到南二的面,医官许洛便已然施术,激活赐灵法阵,夺走南石村所有村民性命, 而在幻境中,虽然他收到消息很快赶来,南二却已经被贾家家仆打得内脏破损,奄奄一息。 南奕在南二身旁半蹲下来,握住了南二的手。 南二躺在地上,痛苦呻吟间,努力睁开眼睛看向南奕。 他勉强扬起嘴角,艰难说道:“哥,没事,这都是命……你不必介怀……还有,莲儿她,你也别怪她,都是我没有本事……” 南二说着,咳出了血,嘶声道:“贾家势大,哥你别和他们斗,趁现在收拾好行李,赶紧逃。你是我们全家人的骄傲,别为了我和贾家斗,不值当,不值当……” 渐渐,南二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意识也似有些模糊起来。 南奕知道,如果他不出手,南二将很快死去。 但只要他心念一动,机械降神,立马就能让南二恢复如初。 可南奕却一直都没出手,只是默默握着南二的手,看着南二合上了眼,停止呼吸。 一来,这只是幻境衍化,想借机攻破南奕心防,叫南奕忍不住开挂,救下南二。 二来,南奕终究不是原身南一,即便看着原身弟弟即将死在自己面前,心中也无丝毫波动。 他只是稍微配合着,在幻境中南二命若悬丝的这段时间内,不做别的事。 当南二彻底咽气后,南奕站起身来,询问之前跑来通知他的那位商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在幻境中,南二是位卖炊饼的货郎,取了个如花似玉的娇妻,名叫金莲儿。 而后,幻境中有个贾家,地位显赫,却有个混世魔王般的少爷贾宝元,诨号贾包圆,最喜圆润饱满的民女人妻。 今日之事,缘起贾宝元看上了金莲儿,直接强行闯进南二家中,欲行云雨之事。其不加遮掩,闹得动静颇大,自然会有人来给南二通风报信。 贾宝元不以为意,只顾左右运球、上下包圆。贾家家仆却追了上来,照着南二往死里打。 有邻摊商贩看不过眼,遂跑来找南奕,将南奕正式引入幻境衍化剧情中。 南奕对此,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这红尘幻境,似是要勾动修士道心破绽,污人道心。 只是红尘浊气采自凡人,多为凡人欲念,对付初入修行的养气修士,或许堪称一大杀器;但对道心圆融,没有明显破绽的修士来说,再是量大,也难堪大用。 东凌天知道这一不足,特意请南奕入此红尘幻境走上一遭,并让红尘法度根据南奕身上散逸灵犀动态衍化幻境剧情,其实相当于请南奕进入开发者模式,给红尘法度挑刺找茬,好印证修行。 南奕得了东凌天许诺助力,就好比收钱办事,虽然内心毫无波动,却也会顺着幻境剧情走,好看看红尘法度究竟能玩出些什么花活。 南奕叫商贩等人帮忙料理南二尸体,自己则在问清楚南二家方位后,直接赶去。 南二家房门大开,南奕根本不需要敲门便能直接进屋。 贾宝元已经刮完风下完雨,拍拍屁股便走人,只剩金莲儿仍在床上哭哭啼啼个没完,连衣服都没穿,仅是扯被子大略裹住了身。 在南奕进屋后,金莲儿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连忙挪动身子到床边缘,不顾被子滑落春光外露,探出双臂,紧紧抓着南奕手腕问道:“哥哥,二郎他没事吧?” 此刻的金莲儿,披散着一头如瀑般的凌乱黑发,脸上泪痕斑斑点点,眼神中满是深深的绝望和无助。 她曲线玲珑,既婀娜,又丰腴,肤如凝脂,像陶瓷娃娃般脆弱而精致,在云雨之后,更是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动的妩媚气息。 而当梨花带雨、山峰半掩、波光粼粼时,金莲儿愈发显得柔媚无骨、娇弱可欺。此般景色若叫常人看了,定会气血上涌。 南奕看了,却是轻轻蹙眉。 他又不是聊斋中没近过女色的寻常书生,哪怕明知是鬼,或者明知是妖,也管不住自己下半身。 南奕前世开过眼界,曾纵横步兵战场,提枪开炮,大战圣光三百回合。此时身在幻境,纵是美色在怀,也依旧心如止水、古井无波。 “二郎已经死了。”南奕说着,便欲将手腕从金莲儿手中抽出。 怎料,脑海中突然传出凰念儿的声音,叫南奕手上一缓,慢了一拍,没能及时抽出来。 却是金莲儿见他手腕抽动,紧张不已,立马从原本双手抓住南奕手腕,变成将南奕右手死死抱在怀里夹住不松开,大有整个人都要吊在南奕手臂上的架势。 “哥哥,二郎走了,难道你也不要莲儿了吗?”金莲儿哭泣起来,“你若不管莲儿了,莲儿定会被贾宝元那厮带回贾府,肆意欺凌。” 南奕脑海中,凰念儿则是以看戏心态乐呵道:“别呀,你抽出来干嘛?反正你只要忍住,不放开心念强行干涉幻境运转,就不会有事。不如陪这金莲儿好好玩玩。难不成,你还怕与她玩的时候,道心出现罅隙?” 红尘幻境作为灵犀界的一种,会捕捉南奕自发散逸的灵犀进行交互。而有了灵犀交互,南奕武灵界中的凰念儿,便顺着过来看戏。 她打趣说:“正所谓堵不如疏,南奕你太过端着,假正经,委实无趣。不如学你那位陶师兄,酒色穿肠过,心中淡然视,反令道心愈发无暇。” 对于凰念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歪理邪说,南奕心中驳道:“堵不如疏,前提是有水患未息。今无水患,何必强行疏通河道?” 同时,幻境中,南奕淡淡开口:“我现在要去贾府,难道你就这样,让我拖着你去不成?” “哦哦。”金莲儿这才恍然,止住了泪,开始慌不迭地穿衣服。 “等你六十个数。” 南奕说着,去了外间等待。 0259.5 试深浅 凰念儿见状,啧了两声,念叨道:“你真的是太端着了,假正经。我看其他修士,平时也有说有笑的,没像你这般端着。” 南奕不接这话。 除去天生嘴欠外,凰念儿因为长期无聊,还有些话痨。越是搭理她,她就越会胡说八道,聊个没完。 反正,除了涉及修行探讨外,南奕基本不会接凰念儿的话,只偶尔放开束缚,让凰念儿可以神识旁观。 他问道:“这幻境法度,你怎么看?” “这种修法,偏重魂修,应是西境幻盟的路数,讲究以神幻之。不过这人许是法度有缺,自行补全下,又多少走了点心修的路子,以心迷之。”凰念儿没怎么犹豫,略作感知,很快给出结论。 气体魂心四相中,南洲仙门以心修为主,注重道心;西境幻盟以魂修为主,重视神魂。 东凌天作为南洲修士,在得了红楼传承后,掺杂自身理解,倒是显得有些两头不沾,不伦不类。 南奕若有所思。 所谓以神幻之,应是追求幻境真实度,让闯入者哪怕明知道身陷幻境,也分不清真假,最终在不知不觉中动用法力——在幻境里以红尘浊气转化虚幻法力,自然会使人染上红尘浊气之毒,道基受污。 而以心迷之,则是偏重幻境衍化,试图通过幻境衍化寻觅闯入者道心破绽,进而见缝插针。 两种路数,对应的是两种理念,各有千秋,很难说孰优孰劣。 但红尘法度的根基,乃是西境幻盟的路数,比起幻境衍化、以心迷之,更契合以神幻之、真伪莫测。 东凌天只是黄阶修士,又无人指点,一直没能意识到此中关键。 但在凰念儿眼中,却是轻易看出其症结所在。 凰念儿锐评道:“他这一手动态衍化,倒也称得上巧思。可要按西境幻盟的路数,只会骂他剧情衍化太刻意。” 动态衍化,专攻敌之心灵罅隙,不是不行。但对于喜欢时刻自省的修士来说,刻意衍化的针对性剧情,会天然带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假感。 于西境幻盟的修法习惯而言,说白了就是难以接受、不太兼容。 南奕了然点头,略有所悟。 这时,金莲儿给自己套好了衣服,走出卧室。只是她没来得及整理头发,依旧双眼红肿,一副梨花带雨惹人怜的模样,紧咬着嘴唇。 南奕懒得给她整理妆容的时间,见她穿好了衣服,便即迈步,朝外走去。 接下来,该是贾府相关剧情。 对于穿越者南奕来说,亲人惨死,勾不起怒火;美色在怀,挑不动情欲。那么接下来,又会是什么呢? 权势? 南奕盘算着红尘法度会如何衍化剧情,却并未直接赶去贾府,而是先去了趟集市附近,找到一家铁匠铺,买了三把长剑。 他是来给红尘法度找茬的,愿意配合着红尘法度进行剧情。不过,在得了凰念儿提示后,南奕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红尘法度的别扭之处。 目前而言,幻境所衍剧情,都只是基于凡人层次,扰人心绪。 虽然有南奕相当于是进开发者模式,幻境不曾全力衍化剧情迷惑其心神的缘故,但强度不足,始终是其硬伤。 所以,南奕决定直接给幻境上点强度,起码不能只是停留在凡人层次。 比如,权就是拳,拳就是权。 当然,汇聚诸多武者武斗经验的南奕,拳脚功夫固然也有,却终究不是太擅长。 而且,就幻境之中的常人身体素质而言,赤手空拳下,多半会是双拳难敌四手。 于是,南奕买了三把长剑。 他将其中两把连着剑鞘丢给金莲儿,让金莲儿做个捧剑跟班,接着,剑指贾府。 而南奕动向,一直有人暗中通报贾府。得知南奕买下刀剑,似有行凶之念,贾府顿时纠集了诸多家丁。 他们认为,家仆多是端茶送水的打杂小厮,不通武艺,方被南奕轻松打败。 但家丁肩负着护卫宅院安全的职责,会请专门的教头教授武艺,却是能叫南奕好看。 一众贾府家丁,气势汹汹地杀向南奕。 两方长街相逢,家丁们纷纷挥舞手中兵器,犹如训练有素的猎犬,于呼啸呐喊声中,散而不乱地猛扑向南奕。 他们纵横交错间,攻势连绵不绝,如潮水一般汹涌,竟似战阵之法。 然而,南奕面色从容,却是悠然抬剑,轻轻一挥。 没有凛冽锋锐的剑气剑风,没有犀利狠厉的剑招剑技,甚至连决绝的气势也没有。 南奕只是站在原地轻轻挥剑,仿佛用帕子轻轻擦拭窗户灰尘一般,衣袖飘飘间,尽显悠然。 可离他尚有一段距离的诸多家丁,却像是突然失了魂,脚下一僵,便在惯性前冲下猛地扑倒在地上,如同秋风吹折的杂草,伏尸十里。 众家丁的这一扑街,顿时叫适才还在呐喊不休的长街为之一静,亦为之一寂。 而后,忽有咔嚓声响,却是南奕手中长剑,先是如蛛网般裂开,接着片片破碎,散落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 随着碎铁片落地轻砸轻撞的哗啦声,原本仿佛突然陷入停滞的幻境,又像是继续流动起了时间。 南奕丢掉只剩剑柄的长剑,回手往后一抓,从金莲儿怀里取过第二把长剑。 他适才一剑,没有开挂,没有强行干涉幻境运转。 他只是,斩出了剑意。 斩出传统武道,养意志、壮气势之后,凡人武夫也能有望斩出的剑意。 南奕曾借鉴燕青云之剑意,辅以「天子剑」本身特性——纳万道,容万灵,集众人之力,成一人之尊——悟出一式容之剑意。 众家丁似结战阵之法,攻势如潮,汹涌澎湃。 可当南奕斩出容之剑意,众家丁之势,便如不起眼的石子,落入渊海之中,连个浪花都翻不起,便了无声息也。 南奕继续迈步走向贾府,视诸位贾府家丁尸骸如无物,踩着尸骸所铺之路,来到贾府门外。 在这里,贾府传授诸位家丁武艺的教头林岱宇,身着青袍,腰束黑带,已然恭候南奕好一会。 待得南奕将近,英姿飒爽的林岱宇倒拔垂杨柳,从贾府门前杨柳树树心位置,掏出一根蟠龙棍。 从林岱宇倒拔垂杨柳的那一刻起,其气势开始疯狂暴涨。 但等到她从树心里掏出一根蟠龙棍后,双手持棍,一身气势反而转为内敛,化作武道意志之资粮。 南奕见之,赞许点头。 这红尘幻境临机应变倒是迅速,见他展露剑意,便立即调整机制,将林岱宇加持为凡人武夫中的武道宗师。 红楼传承,作为西境幻盟之传承,本就该以神魂为重。 而武道意志,就凡人武夫而言,倒是最为贴近魂修路数。 在以人心愿力加持林岱宇为武道宗师,又以红尘浊气凝聚为蟠龙棍后,幻境根本的红尘法度,在南奕眼中,勉强算是上了道。 虽然,因人心愿力驳杂,林岱宇的武道意志并不精纯。 可至少,上道以后,可以继续调教。 等到林岱宇调息完毕,南奕不急着剑意强冲,而是手抖长剑,如毒龙一般点向林岱宇,欲先以剑招,慢慢盘一下林岱宇深浅。 ———— 0260 玄鉴唤灵 林岱宇手握蟠龙棍,把棍一旋,沉肩提臂,挺棍前探,迎向南奕剑尖。 南奕剑招连绵,犹如毒龙出洞,迅疾而凶猛。他手腕一抖,便是数点寒光,笼罩林岱宇整个上半身。 林岱宇则是舞动长棍,化作一条游龙,张牙舞爪,撞开点点剑光。 与此同时,两人在招式对碰间,不断注入武道意志。 随着武道意志加持,剑光、龙影仿佛愈发凝实,伴着呼啸声与碰撞声,交织出一片刺目的光芒。 在林岱宇手中,游龙翻江倒海,却又在回环往复中积蓄势能,发出昂然龙吟。 而南奕剑光挥洒,连成一片,则像是一道白光辉耀一方,并不住蔓延,势要容纳一切、横扫黑暗。 最终,到底还是武道意志不够精纯的林岱宇率先败下阵来。 南奕剑光绵绵,初时不显山不露水,却似有一股大势,不断滋长,无孔不入。 游龙再是翻江倒海、翻云覆雨,也终究变得越来越施展不开,容于尺寸之间,艰难强撑。 霎时间,就像是一口气长泄而出,游龙突然萎靡不振,再难腾挪。连带着林岱宇也口吐鲜血,不堪南奕剑意之重负。 南奕停剑,没有将剑尖直接戳在林岱宇身上。 可其浩荡连绵之剑意,已在适才武道意志之比拼中趁势冲杀,随着林岱宇的突然萎靡,尽数注入林岱宇体内。 当南奕止剑,其剑意肆虐,已将林岱宇彻底碾过,外表虽看起来没事,却是彻底软做了一滩烂泥。 而南奕手中长剑,也在失了南奕刻意维系后,碎裂成万千碎屑,被南奕随手一丢,洒落点点滴滴。 南奕从金莲儿怀中取走最后一把长剑,跨过林岱宇尸体,信步走入贾府。 贾府寻常侍女家仆,在林岱宇落败的刹那,作鸟兽逃。 倒是贾家血脉,尚且壮着胆子不曾逃。 因为贾宝元的小叔,一个名叫贾道理的跛脚道人,收到消息,及时赶回了贾府。 虽然贾道理在形象上不是太好,可自知逃也没用的贾家人,只能将希望放在据传得了仙人传承的贾道理身上。 南奕步入贾府,看向跛脚道人贾道理,并最终落在其手中的一面鉴子上,轻蹙眉头。 同样看到这面鉴子的凰念儿,则在南奕脑海中恍然道:“原来如此,我懂了,那位东凌天,既是找你印证修行,寻觅红尘法度之不足,也是试着让你替他攻略红尘法度,好收取藏在「红尘万象塔」中的另一半传承。” 东凌天昔年,在灵境之中得了红楼传承,并以此为基,于离京城中建立脉楼。 但其传承不全,还剩了一半,其实是藏在「红尘万象塔」深处,处于封印之中。 东凌天说大离境内,少有黄阶之身便开辟教派熟悉灵犀界者。这话确实不假,南奕也确实是最适合的、能为他印证修行之人。 只不过,除去南奕以外,东凌天本身,其实也可以入红尘幻境,自证修行,自行调整完善红尘法度——当然,东凌天囿于自身见识与知见障,即便自证修行,也很难找到自身不足。 而在印证修行之外,完善红尘法度的过程,本身其实也是在破解余下半份红楼传承的过程。 东凌天不是没有试过,甚至是尝试过许多次,只是一直没有成功罢了。 如今适逢其会,东凌天便干脆起了心思,想着让南奕试试看。 对破解封印难度深有体会的东凌天,并不指望南奕能成功。因为南奕不可能为了帮他忙,而选择豁出一切。 可心血来潮下,东凌天还是想试上一试。 如果南奕能成功,便等于是替东凌天破解掉后半份红楼传承的封印,堪称大喜之事;如果南奕没成功,但只要印证修行能试出红尘法度不足之处,也绝不会亏。 所以,他才会慷慨许诺,只要南奕愿意进红尘幻境走上一遭,整个脉楼之力,皆可为其所用。 毕竟,脉楼作为情报组织,若是能与南奕合作,接触一手情报,绝对是利大于弊。 倘若南奕破解封印能功成,更是替东凌天解决了天大麻烦,即便需要脉楼后续倾力相助南奕,东凌天亦不后悔。 对此,捋清东凌天真实意图的南奕,心中了然,愈发有数。 凰念儿嘀嘀咕咕道:“不知余下半份红楼传承,究竟是何传承,竟叫那东凌天束手无策。” “不过,你要当真有着大气运,能破掉余下半份红楼传承之封印,倒是也能捞上一点好处。” “按理说,「红尘万象塔」归属于东凌天,只要你破掉传承封印,他便能及时收走传承。”凰念儿嘿嘿笑道,“可究竟何时攻破传承封印,终是取决于你。” “哪怕东凌天一直关注着你的进度,也一定会有一个时间差。” “抓住这个时间差,固然传承大头不归你,可分上一杯羹,截胡一道传承,却也不无可能。” 南奕哑然失笑。 倘真能截胡一道传承,自然是极好的。 可现在的关键是,他未必能破掉传承封印。 在一开始,南奕只是为了脉楼助力于他,方才答应的此差事。 他以为帮忙印证修行,并不会太费功夫。 可得知红尘幻境中藏着半份红楼传承,所谓攻略幻境,实是破掉传承之封印后,南奕着实有几分错愕。 他看向贾道理手中的鉴子。 此鉴,既是幻境中红尘法度之显化,也是余下半份红楼传承之显化,姑且称为红尘宝鉴。 红尘宝鉴并非诡器灵宝之流,但在幻境中,却可将其视作仙家法宝。 不管南奕具体是如何攻略幻境,哪怕幻境没有衍化出贾府与红尘宝鉴,也一定会在最后对上一件红尘法度显化之宝物。 接着,南奕须得设法击破红尘法度显化之宝物,才算是破掉传承封印,进而能染指红楼传承,截取一二。 在这一阶段,南奕其实可以适当强行干涉幻境,为自己生成法力与神通,好与红尘宝鉴相斗。 如果「红尘万象塔」为其所有,他强行干涉幻境,给自己适当开挂,虽会招致部分红尘浊气融入本身灵犀,但在某种意义上,却也相当于与「红尘万象塔」互换股权。 昔年的红楼之主留下传承,自然是希望得其传承者,能再续红楼道统,而不是吃干抹净后啥也不认。 所以红楼之主故意设下如此机制,好叫得其传承者,与「红尘万象塔」休戚与共,不得不重建红楼、重续道统。 0260.5 谋传承 而南奕眼下,如果只想白嫖传承,就必须以凡人之身,击破红尘宝鉴。 或者退一万步说,「红尘万象塔」早已为东凌天所有。南奕即便想试着帮东凌天破解剩余半份红楼传承之封印,也犯不着搭上自己未来道途,去和红楼道统互换股权。 这就使得南奕眼下压力颇大。 在南奕思虑时,幻境之中,跛脚道人贾道理,试图劝退南奕:“南公子,对你二弟的遭遇,跛子我深感遗憾。但事已至此,你也叫贾府狠狠落了面子,颜面无存。不若大家各退一步,揭过此事?” “须知,仙家法宝威能太大,若公子当真步步紧逼,跛子也只能祭出宝鉴相助贾家,平白伤了大家和气。” 南奕置若未闻。 若是现世之中遇上类似情况,他或许还会斟酌一二。 可在幻境之中,退让根本没有意义。 他要么放弃幻境直接退出,要么便是出手一试,以凡人之身硬战红尘宝鉴。 而有着随时可以强退幻境的权限,南奕自然是选择试上一试,先看看余下半份红楼传承究竟是何传承再说。 他对贾道理说:“原来,我们之间还有和气?” 贾道理冷下了脸,满是可惜地叹道:“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呐。” 一边叹息,贾道理一边举起宝鉴,催动法度。 只见一道玄光自宝鉴镜面绽放出,照在一处,竟逐渐凝为一白袍男子之身影。 此人简单穿着一袭白袍,眉毛宽长,两颊削瘦,肩膀宽大,气度雄远,怀中抱着一剑,藏在鞘里看不见形态。 他眼帘轻阖,似在长眠。 但不过须臾,身影彻底由虚化实的瞬间,白袍男子霍然睁眼,竟似有一股锋芒锐气乍然惊起,如剑一般直冲云霄。 “月阙剑,李通崖在此。” 白袍男子如是说。 南奕面色沉凝。 适才此人睁眼的刹那,他竟觉得其有一股筑基修士之威仪。 不过,许是因「红尘万象塔」早已跌落至黄阶,不复玄阶之力,又处在离京城龙气法禁之下,压制重重。 李通崖筑基威仪,只在睁眼刹那隐约涌现,等其气息平稳,终是只在蜕凡圆满层次。 而红尘宝鉴唤出李通崖的形式,竟像是以道兵之术为基,召唤旧日英灵。 关键在于,南奕当下,已分不清李通崖究竟只是幻境中的红尘法度显化,还是当真召唤了一位旧日英灵——这正是西境幻盟那边的幻境路数,讲究以神幻之、真伪莫测,即便是相当于开发者模式的南奕,眼下竟也分之不清。 但见,醒来的李通崖,右手抱着剑,左手则是轻轻抬起,摊开在眼前。 他看着自己左手,竟像是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等其回过神来,看向南奕,却是温声道:“道友施展不开,仅以凡身,还是退去为好。” 此时此刻,真实与虚幻,已然在李通崖身上混淆。 明明身处红尘幻境,他却像是真实英灵之投影,一眼看破南奕此时跟脚。 这一刻,南奕总算是理解了,为何东凌天攻不破最后半份红楼传承的封印。 如果最后一关,是面对旧日英灵之投影,即便不始终是月阙剑仙李通崖,会有其他英灵投影随机登场,都称得上绝难。 一方面,哪怕最终只是蜕凡圆满层次的英灵投影,都有着极强斗法经验,远比普通一道蜕凡圆满术法更难对付。 另一方面,欲击败英灵投影,必须将自己同样加持至蜕凡圆满,才有望获胜,绝不可能以弱胜强。 可是,如果在幻境中将自己加持至蜕凡圆满层次,会使自身灵犀与红尘浊气浑融一体、难分彼此,相当于与红楼道统互换全部股权。 即便是东凌天,已然重续红楼道统,他也不愿百分百地合道于红楼道统。 东凌天的底线,是互换五成股权,大约就是在幻境之中加持至蜕凡入门层次。 而南奕,更是只想白嫖,只愿在红尘幻境中保持凡人之身,至多展露武道意志。 眼见红尘宝鉴召唤蜕凡圆满之英灵投影,南奕登时便欲放弃。 这咋打?根本没法打! 幻境之中又无“万法禁行”之手段,南奕有着自知之明,自不会明知打不过还冲上去白挨一顿打。 但就在这时,凰念儿又惊又喜道:“竟是真实投影之术?南奕快冲,冲了它,拿下这道传承!” 南奕无语:“人是英灵投影,似还有着剑仙之称。我今一介凡身,如何斗之?” “你不懂,有了这道传承,你就可以让我在现世溜达。”凰念儿吐露心声,并接着道,“而且,你著书写文,以文辟武,著有诸多角色。这道传承于你道途而言,也可作为极大补全。” 南奕闻言,双眸微亮。 真实投影之术,不仅能召唤英灵,还能召唤笔下人物? 只是心动归心动,南奕却是摇头。 白嫖是前提。脱离白嫖,一切免谈。他是不可能为了一道传承,而使自身道途受红楼道统污染。 凰念儿知道南奕顾虑。 但她自有妙计,美滋滋地道:“你不愿放开心念干涉幻境,是怕灵犀受污不纯。但是我不怕啊!” “这是灵犀之界,纯以灵犀交互。可我身在凤凰传承灵境,灵犀实是归属于凤凰。它有本事,就去污染凤凰去。” 南奕恍然。 如果凰念儿出手干涉幻境,红尘浊气得先过凤凰那一关——而这,又显然不可能成功。 换言之,凰念儿仗着凤凰之势,狐假虎威,自是不惧红楼道统之污染。 原本,凰念儿藏着此事不说,是她不一定会出手相助南奕。毕竟对她又没好处,她平时口头指点一二便好,没必要上赶着相助南奕。 可在见了红楼传承中有真实投影之术后,南奕尚只是微微心动,凰念儿却是见猎心喜,当即便对南奕表示:无所谓,她会出手。 然而,听闻凰念儿会出手,南奕却谈不上兴奋,压根不觉得红楼传承唾手可得,反而很是怀疑地问道:“你能行?” ———— 0261 火凤燎原 “你能行?”南奕话语中的怀疑之意,完全不加掩饰。 不是他瞧不起凰念儿。若论修为境界,凰念儿肯定在他之上。 可凰念儿主修读心神通,明显是不善斗法的样子。甚至连凤凰,也是让凰念儿负责守着凤凰传承灵境,相当于叫其管理人事。 南奕真不觉得,在同一修为层次,凰念儿能胜过有剑仙之称的李通崖。 “瞧你说的,我是不能打,不代表凤凰传承里没有能打的。”凰念儿故作不满道。 她负责分发凤凰传承,对凤凰传承熟络至极。若只是通过灵犀干涉在幻境中加持神通,凰念儿完全可以为南奕加持其他凤凰传承,而不必局限于她自身所修神通。 南奕这才放下心来,说:“那便试试。” 话音落下,凰念儿开始干涉幻境,为南奕进行加持。 而在多门凤凰传承中,凰念儿选择了最重攻伐的《火凤燎原法》。 随着凰念儿为南奕加持法力与神通,一缕炽热的火焰自其体内喷涌而出,迎风见涨,散出两翼,仿佛南奕整个人都被一只火凤包住。 南奕眸中闪耀起炽芒,身上气息滋长,气焰升腾,好似火山爆发,转瞬便变得磅礴嚣张,如吞山河。 这一刻,因凰念儿仗着自身不惧灵犀之污染,全力加持南奕,竟使幻境中的南奕修为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直接抵至蜕凡圆满,比他现世修为都还要来得更高。 火凤体内,南奕长发飞扬,隐现炽色焰芒。 他忍不住放声长啸,伴着猛烈涌现的法力,体悟玄妙。 《火凤燎原法》作为最重攻伐的凤凰传承,不仅赋予了南奕自如掌控操纵火焰之力,更是有着越战越强之特性,可以在斗法过程中不住积蓄火势,直至最终燃尽一切阻挠之敌。 这一刻,不仅前所未有的庞大法力在体内流淌,南奕眸中,更是仿佛换了个视界。 一切事物,皆可焚燃。唯一区别,只在于燃点高者,需积蓄更长时间的火势。 而凰念儿看着南奕的变化,也十分满意。虽然她自个不善斗法,没把握在同一层次斗赢月阙剑仙李通崖。 但她不仅可以为南奕加持凤凰传承,还能让南奕一直处于全盛状态。久战之下,绝对能耗赢李通崖。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李通崖斗法手段再强,作为英灵之身,其法力也是源于红尘幻境供给,有着相应上限。 对此,在旁饶有兴趣看了半天的李通崖,心中已然有数。 不过,他面色从容,只是含蓄一笑:“道友手段,倒是玄妙。” 幻境中的斗法,非是生死之战,更类似于两方摆明车马正面相争,看南奕能否攻破红尘幻境所召英灵,解掉红楼传承之封印。 所以,李通崖并未打断南奕蓄势过程。 南奕则在略微熟悉《火凤燎原法》后,执后辈之礼,恭敬道:“请赐教。” 待得李通崖点头,南奕丢掉手中长剑,干脆以火焰凝聚了一把法剑。 他挥动法剑,炽热的气息随之而生,继而有熊熊烈焰升腾。笼罩在南奕体外的火凤,沿着这条火焰路径飞出,拖曳焰尾,翱翔天穹,袭向李通崖。 火焰升腾,带动着幻境之中气流激荡,风起不息。 而在风中,李通崖白袍飒飒而动,似是忆起了往昔。他脸上流露出温和的笑容,怀中长剑则是自鞘中跳出一尺。 “锵!” 青白色的光芒冲天而起,扫开焰芒,直冲火凤。 火凤被倒冲得翻了几个跟斗,凤羽四溅,散落漫天,好不狼狈。 可转瞬,散落四方的星点焰芒,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般,又从四面八方涌向青白色的剑光。 原本如激流倒卷,逼得火凤不住倒翻跟斗的剑光,不一会儿就像是根基被蚕食,后继乏力,在空中绚烂炸开。 那一刹那,整个幻境,都仿佛是青白一片,别无杂色。 然而星星点点的焰芒,再次忽然涌现,并飞快蚕食着剑光余芒,很快又将天幕染成炽色。 李通崖又出了几剑。 每一次出剑,青白剑光辉耀天地,大有横扫六合独霸寰宇之气势。 可火凤飞舞,始终不曾被剑光彻底吞没不说,散落四方的焰芒星点越来越多,仿佛扎根幻境,只要青白剑光稍微势颓,便会燎原而起,几乎将整个天穹都燃成了一片火云。 而且,南奕身周气焰继续升腾,从未显露半点颓势,在斩出第一只火凤后,不过一会,更是扩张形成了一片恢弘火海。 他法剑绕圈而挥,将身周火焰搅动,汇聚成一道火焰旋涡,使无尽火焰涌向法剑。 南奕把手一抛,法剑长鸣,化作第二只唳声长啸之火凤,飞向李通崖。 在火凤展翅间,幻境沿途事物全都被其吞噬。 目睹此幕,李通崖发出了一声既像满足又似遗憾的叹息。 满足于自阴世长眠中醒转片刻,活动筋骨;遗憾于未尽全力,始终不得尽兴。 斗至此时,在凰念儿加持下,南奕仍旧是全盛状态。 可李通崖连出数剑,法力已然余下不多。 李通崖回身看了眼贾道理手中的红尘宝鉴,似是追忆,似是自嘲。 最终,他轻哂一笑,对准第二只火凤斩出最后一剑,并身合剑光,以身为祭,爆发绝强威能。 明明李通崖法力寥寥,只是勉强斩出的最后一剑,却在以身为祭后,气势如虹,锐不可当。 南奕灌注全身法力斩出的第二只火凤,竟在李通崖最后一剑下,威能对冲,被强行抵去。 不过,当李通崖舍身祭剑就此不复,盘旋飞舞于天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第一只火凤,终于再无阻碍,自天扎下,直冲向失了李通崖守护的贾府众人。 火凤长唳,如流星划破夜空。炙热的火焰在空中燃烧,拖出长长焰尾,自天划下,就像是要将整个幻境斩为两半。 贾府众人尚来不及逃窜,火凤眸光一闪,便叫整个贾府被火焰吞噬,化为一片焦土。 唯独剩个坡脚道人贾道理,身体颤栗、目瞪口呆间,眼睁睁看着火凤自天扎下,只来得及下意识地举起手中宝鉴,试图阻挡。 可是,在李通崖以身祭剑后,红尘宝鉴已是徒有其形的空壳子。 火凤双翼并拢,蓦然一扎,直撞宝鉴,将红尘宝鉴扎得四分五裂。 0261.5 化梦蝶 刹那间,整个幻境都仿佛定格于这一幕。 下一刻,从宝鉴碎裂之处冒出几束光,并跳出一白色光丸,亮盈盈光坨坨,大放异彩,散发玄妙道韵,充盈幻境。 时间似在不知不觉中恢复流转。 火凤猛地倒卷,穿过白色光丸,口衔一点白光,不断缩小身形,最终一头扎入南奕体内。 与此同时,幻境天穹上方,出现了一只硕大的手掌,仿佛轻轻一捏,便能将幻境世界抓住一般。 不过,随着手掌压下,倒是越变越小。且似缓实疾,转眼便出现在贾府废址之上,一把捞走白色光丸。 这手掌的主人,不是他人,正是脉楼之主东凌天。 当东凌天取走白色光丸所蕴传承,整个红尘幻境随之消散,南奕心神也就此回返现世。 不过一时之间,南奕与东凌天两人,都未说话,都在专注于消化红楼传承。 南奕识海中,赫然是一道玄色光点,正在大放幽光。 在八方法脉卦象中,玄色光点,是为乾卦,天属,即源于月宰法脉亲传之术。 而一般而言,即便是仙门传承的九大法种中,也只有三道法度,是为乾卦。 如无相仙门,便是「无相妙法」、「无相伏」、「无相借法」三术。 倒不是指这三道法度,比之另外六道法度更为重要。而是指,乾卦法度所衍神妙,完全是基于月宰本身所代表的天地法则。 初时未必极强,上限却是极高。 南奕有些讶异,没想到看似不甚起眼的红楼传承中,竟有一道乾卦法度,还叫自己截胡了去。 南奕细细体悟。 此法,源于「五月司幻」,即妙觉止念流照月宰。 其名曰「月华流梦」,采月华之力,凝聚梦蝶,即可以蝶梦人,衍化真实投影。 施展此法,需提供足够灵犀,才能创造难辨虚实真假的投影。 南奕没有英灵印记,即便想召唤英灵,短时内恐也没辙。但他著书写文,却可为自身笔下广为人知的人物,衍化真实投影之化身。 不过眼下有一个问题。 此世修行,是在人体九宫缔结法种,方能修持神通术法。 若九宫俱有法种,除去法种相合,即融汇相近术法神通以不断补全法种外,便只有散去法种腾出位置,才能修持新的神通术法。 而南奕当下,体内九宫,分别对应「洞真」、「全愈」、「天子剑」、「长生」、「无相为相」、「无相妙法」、「无相遁空」、「无相伏」、「无相引」。 九宫已满,即便截胡了「月华流梦」,南奕也必须选择法种相合,或者散去一法种。 他感应了一番,竟只有「无相妙法」,乃是衍化模拟之术,神效相近,可与「月华流梦」相合。 然而,这两道法度同为乾卦,一个源自「九月司秘」,一个源自「五月司幻」,兼容性着实不高。 毕竟,乾卦法度,一应神效,根基在于月宰对应的天地法则。 就算法种相合,也只能选择一道法度作为根本,没法请动另一位月宰对应的法则之力衍生神效。 南奕细细思量,就自身道途,进行取舍。 在无相修士的斗法模式中,「无相妙法」,主要是配合「无相为相」,主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管遭遇怎样的术法来袭,只要反应够快,都能应付过来,及时以术法对攻,威能对消,让自己至少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施展「无相妙法」期间,无相弟子自身也难以施展其它术法神通,偏重自保。 而无相仙门的「无相伏」,作为破法反制之术,则是配合「无相真解」,在自己放手进攻的同时,反叫他人难以应对招架。 不过,南奕有着「全愈」、「长生」两大天赋在身,既能主动疗伤,也能被动回血,在自保方面已是绰绰有余。 如此思之,在法种搭配上,倒是可以舍掉「无相妙法」,选择「月华流梦」,以真实投影之术作为自身道途的拼图之一——不提凰念儿对此术的重视,南奕本身也觉得,「月华流梦」与其真气武道颇为契合。 决意既定,南奕立即接引「月华流梦」之法度,落向人体九宫之希夷宫,缔结法种。 然后,非是以「月华流梦」融入「无相妙法」中,而是反过来,以「无相妙法」融入「月华流梦」之中。 为便于称呼,两者相合,最终衍生出的全新法度,南奕干脆称之为「梦蝶」。 【志名:梦蝶。】 【志类:术法。】 【阶秩:黄阶中品。】 【志述:邀月为梦,我之梦为蝶矣——采月华之力,凝聚梦蝶;再灌注充足灵犀,以蝶梦人,衍化真实投影。】 【灾厄·禁:浮生幻梦,蝶之梦非我哉——不可灌注自身灵犀,衍化本人真实投影;如有犯之,立毙一命。】 【灾厄·绝:梦里不知身是客,独自贪生——一道灵犀,仅可衍化一位真实投影之人。】 当「梦蝶」归位于希夷宫,南奕缓缓收功,放开了对武灵界的压制,让凰念儿得以重新自武灵界中感知外界。 凰念儿高兴道:“南奕,回头得空,记得给我衍化一道化身,就用《大离双龙传》中给我准备的那个身份。” 前面说过,南奕写到后面,其实已是他修行路上的无形筹码。书中角色,若有对应之人,多多少少能为对应之人博取名望,助力修行。 所以,除去几位主角姓名不变外,部分配角或武功,都被南奕做了替换。 其中,深谷剑冢之中的神雕,在凰念儿讨要之下,也给改成了异种嘲啼鸟,作为凰念儿马甲。 南奕若以「梦蝶」之术衍化嘲啼鸟,便可让凰念儿一点意识寄托其上,在现世行走。 不过,凰念儿念叨之时,南奕仍旧在沉思。 他在想,灌注灵犀,即可衍化真实投影。 他笔下的人物,能就此衍化具现。 阴世长眠的过往英灵,若能得相应印记,也能召唤现世。 然后,所谓灵犀,无非就是信息。 既然英灵都能召唤,那他麾下武者,灵犀早就存于武灵界中,岂不也是能据此衍化真实投影? ———— 0300 南奕回京 南奕回返离京城,乃是在七月二十七日的上午。 在与东凌天道别后,南奕并未直接回洛宅,而是出于防备画诡阁监视洛宅的考虑,遮掩身形,随意找了家客栈开房歇下。 孔谦来找南奕的麻烦,是为私仇,与画诡阁无关。 但孔谦、林渎皆死,在南奕眼中,本来无关的画诡阁,也大概率会沾上因果,变得与他有关——毕竟,画诡阁阴谋不轨,在此期间肯定是敏感多疑,不会说死了人都当无事发生。 虽然正常来说,孔谦、林渎之死,不至于叫画诡阁立马知晓。因为画诡阁不是正经门派,不存在本命魂灯这类专门用来展示门人弟子生死状态的特殊法器。 不过防上一手,总是不至于有错。 如果画诡阁已经知晓,就先避开可能存在的监视;如果画诡阁仍未知晓,或者说还未确定孔谦与他交手结果,就尽可能地拖一拖时间,往后再暴露在画诡阁眼中。 南奕坐在客栈床上,心神沉入武灵界,先选择了呼唤凰念儿。 他之前离开京城时,并未让凰念儿跟着同行,而是让凰念儿继续远远盯着画诡阁,想看看能否再捡到什么情报。 因为凰念儿本体尚在凤凰传承灵境中,只是一缕神识寄托在南奕身上,心力有限,无法同时兼顾现世与武灵界。 南奕若在武灵界中呼唤凰念儿,还得凰念儿仿佛电视转台一般,暂时停下现世中的言行,转为在武灵界中活蹦乱跳。 南奕等了数息,看到武灵界角落中好似在盘卧的凰念儿,重新睁开了双眼。 然而,凰念儿竟有些精神恹恹,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完全出乎了南奕预料。 “你被画诡阁发现了?” 南奕第一反应,便是凰念儿被发现。一缕神识便能借着真实投影之躯在现世溜达的凰念儿,可以凭借读心神通,悄然窃取情报,防不胜防。 但一旦被修士察觉端倪,哪怕只是微感怀疑地神识稍稍一压,都会让凰念儿目前套用的红黑色乌鸦马甲,状态极差。 结果,凰念儿却是有气无力地道:“应该没被发现,不过看到了不该看的贵人,受龙气法禁冲击,神识不稳,短期内会有些眼瞎。” 原来,离皇变作李子明模样,与钟离一道赶赴画诡阁时,正巧落入在画诡阁不算太远的一棵树上搭窝的凰念儿眼中。 凰念儿下意识地施展读心神通,想要窥探离皇与钟离的心思。 结果,凰念儿竟直接看到了王朝气运所化的气运金龙,即修行界俗称的「龙气法禁」之根本。 气运金龙睁眸,对上凰念儿视线,顿时叫凰念儿的这一缕神识大震,险些彻底溃散。 却是因为「龙气法禁」有着诸邪辟易之效,在宏观上,只能正常容纳黄阶事物,藉此约束神诡,分离仙凡,保境安民,为生民立起一方安居乐土。 ——出现在凡世中的玄阶诡器,其实都是处于封印状态,或有着自封之力,不叫「龙气法禁」察觉;至于玄阶道器或灵宝,则是可以被修士收入体内九宫,亦不会遭「龙气法禁」消磨。 而具体到个体上,相对平民百姓,权贵人物有额外的「龙气法禁」庇护,在一定程度上,有“法不加贵人”的说法。 凡是针对“贵人”的术法神通,都会先过一手「龙气法禁」。 如此一来,只要在「龙气法禁」范围内,“贵人”基本不会受他人术法神通之影响。 只不过这个“贵人”,指的是官职达到正二品及以上,连正三品的各部侍郎,都不算是“贵人”。 凰念儿恹恹道:“我要稳住神识,约莫一个月左右,无法再次施展读心神通。” “然后昨日午后,是一位青衣女子,应该是钟离,跟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道人到了画诡阁外。” “中年道人有着龙气法禁庇护,我刚欲窥探心思,便遭龙气法禁反冲。” “不过在反冲之前,我从钟离那里探得一个心念。”凰念儿顿了顿,模仿着钟离惊讶迷茫的口吻道,“他居然还能变成李子隐师兄的模样。他究竟知道多少?” “由此可见,中年道人并非其本来面貌。” 凰念儿向南奕交代了她短期内能提供的最后一条关键情报。 南奕沉吟。 他觉得凰念儿读心神通突然被废,就像是命数交织下,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一件事——对方亦有大气运在身,与他对上,气运应激之下,便将他额外获取情报的渠道封掉,不准他开挂。 此事已成定局,南奕也就不再惦记,只在心里琢磨着中年道人究竟会是谁。 在离朝,正二品官员,乃是九部尚书;正一品官员,乃是三公,即丞相、太尉、御史。 总计不过十二人,究竟谁会是和画诡阁有往来的贵人? 南奕隐隐有些怀疑礼部尚书。 毕竟画诡阁能促成选妃提案,显然是在礼部中有所布置。若说画诡阁与礼部尚书暗中勾结,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在被度厄书院杜元甫卖过一次情报后,南奕恨屋及乌,看待度厄一系对应的礼部,亦是习惯性地戴着有色眼镜。 不过凰念儿读心神通暂时被废,没有确切证据时,南奕只是在脑海中过了一圈便止住猜测,并未妄作判断。 他收了收思绪,再次将武灵界中的凰念儿隐藏起来后,对还在离京城中的苏光与燕青云发出召唤,加上自个分身裘长生,聚起来开个小会,略作通气。 南奕先是简单交代了一番孔谦之死。 “我知孔谦会在次脉原血南下时设伏,便将计就计,请脉楼之主助阵,成功斩杀孔谦与画诡阁林渎。” “画诡阁总共七人,一下便在我这折了两人,基本可以说是结下了梁子。虽然画诡阁眼下未必知晓孔谦、林渎之死,但至今不见孔谦、林渎赶回,又没收到两人传回去的音信,多半会猜测这两人是折在了我手上。” “我不好说他们会否在意追究,但你们后续在离京城中行走时,还是务必多个心眼,别被画诡阁给算计了都还不知道。” 0300.5 猜疑链 “在孔谦、林渎乾坤戒中,都有浓郁怨气残留,起码对应数千条人命。由此来看,画诡阁定是魔门无误。他们近来促成离皇选妃提案,也不知究竟是何谋划。但行事诡谲,恐有阴谋不轨。” 闻言,苏光皱眉,思索片刻后表示,她会叫相熟之人提高警惕,暗中关注画诡阁,并盯着选妃一事,看看能否看出什么猫腻。 暂且来说,不管苏光还是南奕,都没有在官面上找武安司告知此事的想法。 因为在没有决定性证据的情况下找到武安司举报,意义其实不大。不仅是会打草惊蛇,更可能会被画诡阁倒打一耙。 还是那句话,魔修又不会在头上顶着个红名,正常情况下跟普通散修区别不大。 苏光可以叫相熟之人暗中提高警惕,但在明面上,却是声张不得。 除非,能拿到确凿证据,有如山铁证,再找武安司一举拿下画诡阁众人。 总之,南奕等人现下,即便是对画诡阁保持关注,也只能说是保持对大体局势变化的敏锐,确保一旦发生什么,能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不论是撤、是打,还是举报。 “好在,不论画诡阁有何谋划,其谋划多年,肯定都是冲着离皇去的,与我等无关。”南奕面色从容,“你们只要出门在外时多个心眼,别遭人算计了就行。” 南奕确信画诡阁在离京城中有所谋划,怕是想搞个大动作。 但他只是因孔谦旧怨而与画诡阁可能结下梁子,牵扯不深,照理说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所以南奕心中并不慌,仍旧有着坐观其变的底气。 只要画诡阁不找上门来,他大可隔岸观火,先搞清楚状况,再看情况出手。 奈何,画诡阁的人不是呆子,多半不会无视他的存在。就算为了大局考虑,暂且不全力找他麻烦,也肯定会分出部分精力来探他的底。 南奕有些头疼。 他与画诡阁,现在就像是黑暗森林里的猜疑链,因为不能确定对方的真正想法,所以必须投入一定精力去试探对方。 这是无解之局面。 除非离开京城,否则南奕哪怕不想相互试探,也必须得进行试探。 至于究竟该怎样进行试探? 南奕眸光闪烁,已然有了想法。 不过,在源武会解散后,南奕看了下天色,时间尚早,便不急于一时。 趁着暂时有空闲,南奕干脆以银元为祭,在客栈客房中简单布下敛息隔绝法阵,然后取出苏川药所赠的内蕴炼器技艺小册之玉佩。 得蒙苏川药言传身教,南奕早在君山福地中便有些手痒,想再试一试亲手炼器。 他之前虽取了一块武德令,定型「长生戒」,却未解手痒。 毕竟武德令乃是道器的一部分,变化定型「长生戒」,只需他观想道韵法理,融入长生真气即成,没有那种亲手打入层层法禁的手感,更不算是正儿八经的炼器。 趁着眼下一时空闲,南奕从乾坤戒中掏出一堆曾在瀛州岛随手搜集的普通材料,接着借法裴清雪,唤出广寒冰焰,开始练手。 在南奕看来,形脉炼器之法,就是模块化思路,将不同神异转录成不同法禁,再于炼器时打入多种法禁。 最终,多种法禁联动生效,就能模拟形成特定的神效,成为法器。 而如此炼器,在体验上让南奕想起了他前世所玩的卡牌游戏《冒险公社》。 相较《三国乱杀》等知名卡牌游戏,《冒险公社》名不见经传,堪称冷门小众。 但纯论博弈性,以及不同角色的平衡性,却是《冒险公社》完胜。 因为,这其中有南奕贡献的一份力。 南奕虽是玩家,却是核心玩家,向官方反馈调整了诸多卡牌效果,相当于是为爱发电的半个游戏策划,并鼓捣完善了许多卡组。 而形脉炼法,在炼器体验上让南奕找到前世玩《冒险公社》的感觉,不禁有些手痒,掏出炼器材料怒搓了几把,美其名曰练手。 由于不同法禁实是对应不同功能之模块,想炼制一件合格的法器,最少也需要九重法禁,带上充能、储能等等功能模块,才能形成完整闭环。 至于传统的意脉炼法,和画符差不多,都是讲究以意通神,倒是无需赘述。 接连炼废几次垃圾材料后,南奕找到手感,取了块黄阶中品小妖的鱼鳞,纯以炼器技艺,在不依靠广寒冰焰强行点化性灵之效的情况下,成功炼成了一块护心镜。 不过这种黄阶下品的法器,搁往常根本就是鸡肋。 一方面,黄阶下品,不入修士法眼;另一方面,凡人武夫没有法力,无法滋养法器,基本上用不了多久便会失去神异之效。 但如今,南奕开辟真气武道,倒是可以考虑往江湖投放一批“神兵利器”,配合着打开各郡传武之局面。 就是眼下技艺还不纯熟,起码得等到炼制出二十四重法禁的法器,并适配真气属性,才好投放江湖。 ——法器禁制每满三十六重,会有一次质变。 三十六重法禁,是为黄阶中品;七十二重法禁,为黄阶上品;一百零八重法禁,即为玄阶下品。 而二十四重法禁,虽然还处于黄阶下品,但用来给江湖武夫,倒是正好。 南奕将此事记在心里,收好用来练手的炼器材料。 在炼了这么一会器之后,时间已经来到午时。 南奕运使「天子剑」,开始向裘长生借法。 虽然南奕往常借法,要么是借攻伐神通用以斗法,要么是借裴清雪的广寒冰焰用以炼丹炼器。 但如有必要,南奕其实也能向分身借法,将分身身上法种借来一用。 比如裘长生修《游神法》所结法种「游回印」。 虽然裘长生心思基本都在长生真气上,但其实也可以废掉《游神法》,另行在散修坊市找寻有无偏重长生之道的功法。 可就冲着「游回印」能在关键时刻传送跑路的强力效果,裘长生,或者说南奕,便一直不曾废掉《游神法》。 ———— 0301 罗浮丹阁 或许是因「游回印」神效特殊,南奕借法「游回印」,与借法其它术法神通不一样。 一般术法神通,都是短时生效。而「游回印」提前埋设用以记录坐标的“游回印”,则是需要长期维系。 南奕借法「游回印」,必须一直保持借法状态,才能持续维系“游回印”存在。 如果他解除借法,由他埋设的“游回印”,即 刚才还楚楚可怜的丑八怪医生见韩非根本不相信,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发生改变,丑陋畸形的身体拿着针管猛地朝韩非冲来。 完美人生这款游戏会影响整个时代,职业玩家们也可以靠这个游戏暴富。 外围的丧尸早就被清理完了,孟起便回到大兵们的跟前,拿了一把枪,有一发没一发地打着。 而对于刘勤化本人,本身也不想得罪这难缠的两家人。这个职位也是难得坐上去的,没必要去再去争了,对于两家的纷争两边敷衍了事就行了。 一股热浪从身体内爆发开来,紧接着是钻心刺骨的痒,视线也开始有些涣散。 “族……”阿山见白雨石铁了心,只好垂头丧气的走到一旁,盯着雷辰等人的眼神充满了怨恨。 直到68年前,雷安国以一己之力打跑入村洗劫的土匪,两家的关系才得以缓和,再加上后来政府的管理,两家化干戈为玉帛。 紧接着,天空中那道幽黑的窟窿之中,便是有一股巨大的水柱从中倾斜而出,庞大的水流一路直泻,一直源源不断的灌入地面。 “大王放心,末将去去就来,也让那商王看看我杨戬的厉害!”杨戬不顾姬发的反对是执意而去。 ”你还有什么别的意见吗??””冈j才””那是什么一少看见凭空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刹那,感受到他身上一种神秘莫名的力量仿佛左右了自己所在的整个空间。 从大货车上下来了十几个手持全副武装的人,他们脸戴口罩,身上穿着各种恶扬的衣服,但是手上都是持有强制。 耀月呼了口气后喊道,没办法,几人都弄那么大阵仗耀月要是不拿点什么出来的话就不行了。 曾经,有一个真正的道兵放在手|中几百万年,而他没有去珍惜,直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 太上老君沉吟一瞬,身形一晃,从他体内走出一道身影,却不显虚幻,似是真实一般。 “割除吧,风死。”对方手中的刀变成了两把用铁链连接着的镰刀。 “呵呵,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会不学习呢!”林晨对着蛤蟆仙人深作,慢慢的说道。 事实上好像也是如此,辰并没有任何察觉,甚至没有警惕,直接就进入了他的幻术陷阱之中,完全沉浸在了幻术的世界。 “混蛋,怎么可能?”某龙套看着天上那颗突破云层掉落下来的陨石说道。 新生的一众人族看了,更是顶礼膜拜,虔诚无比,口中直称圣母。 几辆车子呼啸来到夜总会门口,最前面的是一辆奔驰e轿车,后面是五辆面包车,独眼龙跟他的二三十个手下气势汹汹的从车子上下来。因为听说有人来踢场子,独眼龙亲自过来了。 当天晚上,我睡得很好,并且没有再做梦,可是半夜里总感觉浑身不舒服,说不上是哪刺挠,用手抓也不解痒,我就怀疑可能是中午喝完酒以后,被某种虫子给蜇了,再看土豆,土豆也是闭着眼睛不停地抓着浑身上下。 0301.5 灵宝丸 在罗浮丹阁的大门前,有一块展板,写有将在二十九日明确参拍的丹药介绍。 不时会有一些世家家仆路过展板,看展板上是否有新增丹药。如有,则会回去报禀家中管事。 裘长生扫了一眼展板。 展板上最显眼的,无疑是罗浮丹阁自家炼制的罗浮散,计十八枚。 裘长生看了眼罗浮散效果介绍,感觉有点像是 “怎么我听你声音好像是不开心的样子。不喜欢妈给你打电话呢?”苏凤瑾声音里像是伤心的样子。 叮叮当当,三人立刻战了起来,好在唤雪的实力也不弱,一时半会之间完全撑得住,而且还有七个葫芦娃,怎么也不会让她出事的。 而他本人,则因为回到苏州的大好心情,与貂蝉不断的秀着恩爱。 和莫三聊了聊,她心情舒服多了。正如他所说,她把她们当成是自己父母,如果他们认自己那最好,如果不认自己,她也对得起原主了。 今天和昨天的两章都是手机码的,睡醒之后还得用手机码字,不是还债,而是答应你的一万八。。。。现在是六千,还有一万二,看聊天记录后来又有两张票,我这两天尽量多码点。 而对他没有任何要求,没有任何责任担当,只是单纯的希望他好的,只是单纯的爱他的……只有顾欣悦。 如果是从储物类宝具中拿出来的,那还没什么,可如果是无中生有,凭空创造出来的,那可就厉害了。 “黑岩!”林修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同样来自死神世界的崩玉,也就是现在的黑岩射手,能够影响他的圣隶的,想来想去也只有她了。 只是对这段时间内所发生的一切,向上海赶来的陈星宇都不知道。 “好孩子,师叔以后就全仰仗你了……”我大言不惭的站起身来,垫着脚想爱抚一下他的脑袋,无奈身高有限只得拍了拍易云的肩膀。 等到‘千叶针袭’结束,李逸连续使用‘真霸王箭’,将仙人掌王打的倒退了数十步,让它远远离开风云九妹附近,根本没机会使用必杀技‘踩死你’。 “不,第三个是吝超。”“古超?”丁坚不由的一怔,他确实没有想到第三个是古超,在他想来古超的潜力还可以,但是现在实力不强,了不起能进前四十五强不错了。 在他的指引下,青天白日的半空猛然炸下无数落雷,以众狐兵身处范围为中心,方圆十米内全部遭到无差别雷击。一时雷光暴闪,火花喷溅,乱石纷飞,其间还夹杂着众狐兵的惊呼之声,场面大乱。 说起代管公司的事,张辰也有必要说一下。道:“蓝图公司一直以来运行的都不错。但是它毕竟是在华夏注册的公司,需要受到华夏制度的管理和约束,这在未来就有可能会成为一种制约,我不能不提前做一些防范。 注:蓝玉级神之武装:秩序镇守者-亚特拉斯的神之法袍不拥有紫晶神级神之武装:秩序镇守者-亚特拉斯的神之法袍大部分属性。 张辰拿着烟回áng上,看着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的宁琳琅就开始笑,这丫头估计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回击自己的sāo扰呢,就想要逗一逗她。 刹时热泪盈眶,约翰呜咽着,不断摇着脑袋,目光中包含着最为恳切的乞求之意。只可惜,洁西卡显然并不打算理会。 0302 礼部变故 罗子清大笔一挥,记下裘长生的参拍底价。 丹阁拍卖抽佣百一,只要裘长生自信卖得出去,罗子清无所谓裘长生如何定价。 而后,裘长生懒得再去外面另寻住处,直接在罗浮丹阁茶室中表示暂歇,静待后日丹药拍卖完毕,再行离开。 罗子清无有异议。 有些常年在荒野修行的散修,偶尔来城中卖丹,不愿去 高世曼来不及感叹这么许多,她使出浑身解数,使得自己的时报在市场的占有率达到了七成以上。没有办法,你会人家也会,不会的人家会学、会抄,时人聪明,她也没有办法。 老实说,她不懂权墨对安歌存的是什么心思,如果说是喜欢,权墨对安歌一向没什么好脸色;如果说是不喜欢,可权墨就像个变-态一样掌握着安歌的一举一动。 今天下午那节课上,“旧神”要求他们在白纸上写下一种自己想要控制的事物时,贺静怡几乎没有思考,就写下了“金钱”两个字。 李三双拳如龙,猛然朝着压迫而来血天掌轰击而出,三系罡气好像两道光柱,直接冲击在那巨大血手上。 不止是他们,阎莹莹,乌香雨等人也是在关注的,但与那些通灵武者所关注的点不同,她们所关注的,是陈洛的安危。 安歌看着他越发灼热的目光,犹疑了片刻,脸上发热,还是义无反顾地伸手,纤指隔着病号服触碰过他的胸膛。 高世曼眼中噙了泪哽咽道:“你受伤了,我穿的多,给你盖着,你别说话,那些人就在不远!”秦二与李陵都穿的少,高世曼想着春捂秋冻仍未脱下冬衣,所以脱下一件让李陵保暖。 她抚了抚额,无奈地看着世昕,她想劝劝他,可是毕竟不是亲生的,这话可真不知道如何开口才是。 “无论你信与不信,我赫连铁树一生,没有对不起你!”赫连铁树喘着粗气,道。 说到这里,郁卿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下来,颜子期微微侧头偷偷地打量了他一眼。 肖元双腿交叠,靠坐在沙发上,手指放在下巴,眯着眼想着九溪知道他就是游戏里的人的神情,应该很惊讶吧。 而穆挽在单行槿的悉心照顾下,身上的伤慢慢恢复了,还被单行槿养胖了一圈。 细想来也是,如此数量巨大的黄金,肯定不会是一朝一夕就能运进京来的。 “咳咳咳!”林雨一下子被米粒给呛到了,放下手中的筷子就要去抓水杯。 “老头子,你那是黄蜂尾后针,射出去自己也搭上,当年你斗巫主就干过这蠢事,今天遇到衙主,你又想要发浪。”花萝茵吓得大叫一声。 其实不然,颜子期刚才那样对任初安更多的是为替颜成化报仇铺路。 只有一些有着悠久历史的势力,才能从上古时期残留下来的典籍中获取一些信息。 易抽了抽嘴角,他觉得自己还是马上离开的好,要不然待会儿顾颜之要是再说些什么夸赞他的话,季昀琛一定不会让他走出这道门的。 芥子袋犹如躺在母亲腹中的婴儿,在这团宝气包裹下,静静悬浮。雷长夜几乎可以看到芥子袋正在以肉眼难见的频率呼吸。 “青石玉台,就是这里了,那睡在棺椁里面的老棒子提及到的离去之路,就是这里错不的。”化为人形的降神-风狻猊兽,经过几分钟适应,终于彻底适应了人类的新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