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和他的魔道猫崽》 第1章 师尊和他的魔道猫崽 作者:提灯乱撞文案:恶劣渣猫x清冷师尊,年下he。郁承期曾经喜欢极了他的师尊。他喜欢他的清正冷傲,骄矜高贵。于是从心底里敬他,重他,奉他为神祗。可是后来,他又恨极了他的故作清高,偏袒自私,麻木疏远。他的好师尊啊……披着大仁大义的假皮,心底却厌极了他骨血里的污秽。于是后来的后来。他索性把他的神祗给“哔——”了。在那之后,郁承期变成了一只猫,重归宗门。尽管这只猫对师尊喜怒无常,张牙舞爪,睚眦必报,仿佛隔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可师尊仍会对这只小东西宽容忍让。甚至轻轻戳着它的额头发笑。低声喃喃:“你好像他……”……于是,郁承期发觉自己那半辈子果然荒谬可笑极了。“世人都是无辜的,只有我不是……对吗?”“师尊……”“你教本尊怎么不恨你。”.###小剧场###郁承期:“师尊又在骗人啦,怎么总是说谎话?”顾怀曲睁开眼。凤眸锐厉,几乎要将人给刺穿。郁承期嗤地嘲笑出声来。挑衅似的眯起眸,指尖戳了下他的额头,语气低劣狭促:“看着挺凶……中看不中用。”■■■■■阅读指南+排雷预警■■■■■1.主攻文,后期互宠。2.磨合与理解是需要过程的,不可能一蹴而就,也不会在谁也不改变的前提下在一起。3.攻前期渣,心性恶劣且品行不端,讨人嫌又不要脸,后面都是要还的。无滥情行为。4.杜绝评论区吵架,恶意排雷不可信!!5.有大纲,我知道自己在写什么,确认结局互宠he。写文不是服务行业,尊重一下我,蟹蟹~排雷过多就剧透啦,点到为止,接受无能请及时点叉!!角色行为不要上升作者,虽然我是个文渣,但很可爱,谢谢大家~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搜索关键字:主角:郁承期,顾怀曲 ┃ 配角:晚桥吟风恨,可现经棠影。点绛凭霜扇,绡衣贺轻侯。 ┃ 其它:一句话简介:最野的猫崽 与最靓的师尊立意:正义征服邪恶,不向恶势力低头第1章 本尊坠楼了地下一部分沉睡的魔兽苏醒,侵入了仙界的山海极巅。魔兽如潮水般凶悍地席卷入侵,宗门外烈火滔天,黑夜被烫成焰色,与此同时,仙宗弟子几乎全部出动,刀剑杀伐声不绝于耳,宗门内空荡无人,一片清清冷冷。高墙外火光欺天,血色浓稠。墙内却晃过了一道悠懒的身影。他对一切视若无睹,顺着小径走过去。初春时节,桃花开得正浓。那人修长的手指伸到花枝上一掐,摘下了最艳的一枝,捏在指尖,垂眸瞧了瞧,一边轻轻把玩着,一边转了身朝让清殿走。——让清殿是独属于让清仙尊的,在地下有一间不为人知的暗室。他熟门熟路的打开机关,走入甬道,凄冷的石壁上只亮着一盏灯烛,烛火照出的光昏黄不清,一副摇摇欲灭的样子,可怜极了。男人眼底露出几分薄讽。走到门口时,便听到细微的锁链声从中传来。他推开门,走到那细瘦单薄的人影跟前,缓缓蹲下身,眸底悠懒讥讽,手里捏着那只花枝,问“师尊喜欢这个吗?”“……”“徒儿今日摘了最好看的一枝,送给你。”地上,对方被铁链锁住了双手,使不出半分灵力,冷然紧皱着眉,没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男人也习惯了。这一年之中,他已经不知被这样忽视过多少次了,每一次都被这样冷漠的对待。他嗤笑了声。他的师尊脾气很差,总是将他冷落在一旁,日复一日的让他感到愧疚、自责,私以为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好在……若非是意外发现了真相,他恐怕连自己今后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眼眸微眯了眯,用花枝戏谑的扫着顾怀曲的鼻尖,饶有兴致般的凉飕飕道“师尊还记得我说的一月之期吗?今天就是最后一日啦……”花枝慢悠悠扫到那人的脸侧“再过一个时辰,徒儿就放了您。只不过在此之前,徒儿还有一样礼物要给你,猜猜看是什么?”对方厌烦地闭上眸,冷冷侧头躲开,凌乱的青丝将人衬得狼狈又倨傲。男人不依不饶,越被躲着,就越是有趣似的拿着花枝去戳他,兴致勃勃,自问自答地勾唇道“是样好东西。世上绝无仅有,师尊一定会喜欢的。”他说着,将花枝放下了。手伸到背后的腰间,取出一把纹路细刻的匕首,刀刃锋利,在烛光下寒光凛冽。沉默许久的顾怀曲终于睁开眸,眼底积郁着冷意看过去,待看清那人的动作,手指顿时在背后攥紧。他脖颈与四肢的锁链捆得太紧了,动起来细细作响,挣动声刺耳,皱眉厉呵道“……郁承期,你做什么!”男人抬眸嗤笑了声,面露鄙薄“师尊激动什么?” 第3章 假如他还能活……他一定要让顾怀曲,彻彻底底的付出代价。夜深时分。山前的厮杀声穿透雨水,冲破了乌云。灵智低下的魔兽不通人语,只顾着发自野性地冲撞向人群嘶吼,它们齿臼的咬合力骇人,足以瞬间撕碎一具具躯体,可一眼望去,不见尸首,反倒更多的是魔兽的死尸。但周围依旧有惊恐的挣扎逃命声四起,充斥着仙民们的恐惧“啊——救命啊,救命啊!”“快走开,走开啊!别过来!!”“呜呜呜……娘……”厉风暴雨,血流漂杵。正值纷乱之际,有人远远认出郁承期的身影,见他正站在危险的高处,身形摇摇欲坠,登时心惊肉跳!朝着大喊了几声,叫他赶快下来。郁承期聋了一般,没有理会。他失血过多,已经痛得几乎涣散。脚下是肆无忌惮的烈火,浓烟滚滚。他满身淋漓刺目的鲜血,弟子们分身乏术,赶不及去救他。半晌,眼睁睁看着他身体晃晃荡荡,像是筋疲力竭,徒然失了力,朝着前方倒下去——噗蹭一声!火舌高窜数尺,狰狞凶恶地扑涌上来。厮杀纷乱之中,他坠了楼。火海吞噬了他的身体,转眼之间,将那道身影彻底淹没了……作者有话要说高亮文案有简单的排雷,一定提前阅读。杜绝评论区吵架,恶意排雷不可信~写文不是服务行业,尊重一下我,蟹蟹~友情提示因为晋江是不允许出现小黑屋强制情节的,所以容我解释一下,在此之前攻只是为了防止师尊破坏他的计划,所以把师尊暂时关起来,让师尊做做梦,没有那种酱酱酿酿的囚禁,后面也都只是假车。麻烦大家真的不要误会,我的求生欲要溢出来了qaq!————————预收文1《黑心疯美人该怎么侍神》双向替身,年下,疯批美人攻x薄情寡义受预收文2《上古神明成了爱豆该怎么接受现实》古穿今,甜爽文,白莲心机攻x古板直率受(具体文案请移步专栏~点点收藏叭~)第2章 才不是骗钱呢郁承期到底是没有死成。当他再回仙界的时候,距离那场魔兽动乱,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自古以来,魔族与仙族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从数十年前开始,两族便彻底分割决裂,划分得泾渭分明。而郁承期体内流淌的又是正统的魔界帝尊血脉,仙族自视甚高,往魔族身上泼的脏水数不胜数,甚至能够汇成一条河,因此顾怀曲排斥他,倒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可他还是因此而记恨顾怀曲。甚至在这三年之中,无不想找他雪恨。从前的郁承期不知自己的身份,后来知道了,却也不像顾怀曲似的那么难以接受,反倒有些心安理得,甚至自己的先辈被污蔑成人渣败类,他也觉得挺高兴。因为如此一来,无论他作多少恶都显得有理由似的。他承认——他这个人自私自利,小肚鸡肠,还睚眦必报,从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多年在仙宗里,他所见的仙长和弟子不计其数,一个个全都是刚正不阿,大义凛然。反而衬得他自私卑劣,龌龊无耻。当初在仙宗的那些年,郁承期就一直忍着,忍着。他为了能留在仙宗里衣食无忧,为了能到师尊的另眼青睐,为了他宗门的名誉,忍了很多年。没想到时境过迁,他还有不用克制的一日。他想,他就是个不可救药的混账。那又怎么了?至少在过去那些年里,他忍的已经足够多,能像如今这样得以解脱,他简直要高兴坏了,更别说他如今连个人都算不上。——如今的郁承期成了一只猫。因为肉身烧毁、灵力不足等等原因,他变成了一只通体纯黑、四足雪白的猫。瞧起来也就五六个月大的样子。厚颜无耻如他,不仅浑不在意,甚至偶尔照镜子的时候,还会觉得自己的法术甚为精妙。此时正值深秋,落叶飘飘簌簌。郁承期终于重回了仙界。山海极巅地处偏僻,此刻郁承期所途径的地方,已经是距离得最近的镇子了。 第5章 她“你”了半天,到底还是羞涩得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抿了抿嘴唇,最后又悄悄瞄着郁承期,低声问“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很快。”郁承期睁着眼说瞎话。这么蠢的姑娘,他怎么好意思不骗呢?他略微前倾靠近了些,故作神秘,眸中狭促地低笑着,压低声音道“其实呀,我家祖上留了一张藏宝图给我,等我找到了宝藏,马上就能带着金山银山回来找你啦。”“啊。”姑娘明显怔了一下,半信半疑,“藏宝图……?真的?”“当然是真的。”郁承期道,“只不过那边路途遥远,我一去一返,单凭着两条腿也有可能死在路上,若是过了一年半载我没能回来,小娘子就不必等我了。”“那太危险了!”姑娘惊呼了一声,担忧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有啊。”郁承期道,“最简单的办法,雇辆马车。”“马车?这……想必很费银两吧?”姑娘攥了攥手指,想了想,咬着唇似是纠结了一番。最终下定决心对他道“那、你等我一下。”转身进了屋里。过了片刻,她拿出个钱袋来。上面的绣工不算精致,布料也有些老旧,看起来是自己缝的,里面装得鼓鼓囊囊。她背对着街上过路的行人,十分谨慎,偷偷将钱袋塞给郁承期,羞红着脸小声道“这是我自己攒下的一点钱,你先拿去用吧。不过、不过你千万不能忘了我,等你寻到了那什么宝藏,可一定……一定要记得回来啊!”“……”郁承期眉角微挑。天地良心,他可什么都没说。这么主动,叫他怎么拒绝啊……他垂眸看着那锦囊,眸中倏忽掠过一抹狭促“这真的是你自己攒下的钱?为何这么多?”姑娘面容娇羞,好似真的天真单纯,又蠢得可怜,纠结犹豫了片刻,小声说出实话“其实……这是我爹娘收的聘礼钱,那家人还算富裕,给的不少。你、你先拿去吧,等你回来,大不了再退回去便是了。”郁承期沉默半晌。倏地笑了。聘礼钱。果然,什么自诩正派的仙界,分明和魔界也没多大不同,世人该愚钝的愚钝,该可笑的可笑,到底高尚在哪里了?真是无可救药……他眸里有千丝万缕的思绪掠过,幽暗难辨,让人分不清是善意还是讥讽。最后漫不经心的垂下眼,掂了掂那钱袋,最后轻佻戏谑地一抬眸,笑道“好啊,那就……多谢你啦。”作者有话要说提早一点,六点钟更新~感谢支持。感谢在2020100723:00:59~2020102717:1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里憨憨2个;只鸽不坑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烟爻2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章 本尊咬人了就在他坑蒙拐骗的时候,街巷转角的地方忽然朝这边走来两个人。郁承期余光一瞥,便见到那身纯白整肃的衣裳,腰封刻着银纹,气宇非凡,在一众路人里极其惹眼。一看就是山海极巅的弟子。他在心底倒吸了口气,那两个人郁承期很熟,熟到隔着很远一眼就认了出来。真是巧了。他心生一计,便没功夫再搭理这蠢姑娘了,按住姑娘的肩膀,一把将她转过身去,强行推进摊位后面的屋里。一边用余光扫着朝这边走近的两个人,一边忽悠着,“小娘子别回头啊,我给你变个法术。”“啊?法术?”姑娘被他硬推进了屋里,茫然又无措地问,“你不是说你不会法术吗……”她还没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话刚说了半截,就在迈入门槛的下一瞬,她猛然被推入屋里,背后的屋门砰地一声,蓦地关上了!姑娘顿时怔懵了。“喂!!”待她急急忙忙的将门打开跑出去,屋外早已没了人影。与此同时,头顶的屋檐上飞快窜过一抹黑影。肉垫轻盈地踩在屋瓦上,噌地只剩一道残影,踩着屋侧墙角下的木箱跳下来,飞速跑到街上!时间掐得刚刚好,郁承期今日的灵力刚好用得差不多了,已经没法再恢复人形。那蠢姑娘已经被抛在了脑后,他以幼猫的形态,直接窜过房顶,朝着那两个身影奔过去,徒留下那姑娘傻傻地焦急张望,几乎要哭。 第7章 虽然事情根本没有发展至此,但郁承期还是想想就很生气。他有时不禁会想,顾怀曲身为仙主血脉,没有把事情说出去,更没嘲笑讽刺他,一句屁也不放是什么意思呢?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死得太没劲了,让他觉得不够光彩?不够惹眼?不够有面子?不够让他德高望重万人仰止的名声上再添一道金光?!嗤……该死极了!他当初怎么就没杀了他?!郁承期眯了眯眸,想着想着,不自觉的火气蹭蹭上涨。眼看着已经过了山门口的禁制结界,郁承期也不需要韩城充当“坐骑”了,后腿儿蓦地用力一蹬,顿时将韩城发髻弄得更乱,脑袋被上踹出个鼓包来,从他头上跳了下去。“诶!!你去哪啊!”身后传来小师妹的叫喊,郁承期已经跑了,轻车熟路的窜进山门。师妹和韩城赶忙在后面追,郁承期的猫身矫健娇小,对这里的路又熟,两个人差点就追丢了。他四爪跑得飞快。但就在猫爪踩上层层宽阔石阶,真正踏入山海极巅的那一刹那,一道身影闯入眼帘。顿时让这撒野的猫崽刹住了脚,还差点摔了个狗啃泥——郁承期轻嘶了声,猝不及防,猛地抬眼看过去。对方正朝这边走来。一袭纯白的衣袍随风而动,袖口与衣摆笼着月银色,仙姿寒冽。那双眉目如穿透纸上水墨的月华,乌黑的青丝仿若锦缎,如曳流光,极是好看。分明凛冽又冷肃的容貌,那么可恨可憎,却硬是隔着三年,在郁承期眼中看出几分亲切来。——不是顾怀曲又是谁?!骤然见着他,郁承期微微色变,停在原地不动了。可他现在是只猫,根本入不得让清仙尊的法眼。顾怀曲像是没注意到他,从面前走了过去。他身姿一如既往的清冷,带着股不近人的气势,径直略过去,走到了小师妹与韩城面前。声音如昆山玉碎,淡淡道“回来了?”“嗯,师尊!”小师妹清清丽丽的嗓音应了声。“……”郁承期心头徒然激起了一股憎恶。他跟顾怀曲的纠葛太多了,也曾一起共度过不少的年年岁岁,别说是顾怀曲的神情,就连顾怀曲的声音他都记得十分深刻。清冷的、温和的、愤怒的。甚至是歇斯底里,崩溃呻吟的……像一簇火苗蹭地在他心底点燃,越烧越烈,让他恨不得再把这个罪该万死的人关回暗室里,这辈子都别想重见天日!就在郁承期暗自作想的时候,韩城和小师妹走上前去,已经在向顾怀曲交待任务。顾怀曲静默地听他们说着,偶尔略微点头,满身冷然的威仪,如往常一样清冷。直到两人汇报完,临走前,他才想起来不远处莫名闯进来的小家伙,将目光落在它身上。那只猫浑身纯黑,四只爪子像陷入雪地一样雪白,眼睛在阳光映照下变成浅绿的竖瞳,身形小小的还没发育完全。既不怕人,也不跑,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对上小猫的眼睛,顾怀曲稍怔了下。就是这么一眼,莫名让郁承期觉得更不爽了。顾怀曲很快敛回了视线,他记得韩城和小师妹来时在追这只猫,淡淡问他们两个“怎么回事?”“师尊,方才我们回来的路上,这只猫……”小师妹兴致勃勃的想解释,可话刚说了一半,那猫忽然又疯了起来!它浑身黑毛滑顺锃亮,张扬跋扈,竖瞳幽绿紧盯,毫无预兆地如箭般飞奔着朝顾怀曲冲去!以让清仙尊的修为,只要他不想,就没几个人能近他的身。但如今这种状况他显然没遇到过。他的第一反应和韩城一样,不是对一只幼猫出手,而是下意识的想要避开。可这根本没用。那猫肆无忌惮,飞快冲到了他面前,爪子一下子狠勾住他的衣摆,蹭蹭攀上了他肩膀,和赖上韩城的时候如出一辙。顾怀曲眉头微皱,正想甩开,却见那只猫整个挂在了他身上,徒然张大了嘴,两颗尖牙毕露,猝不及防。恶狠狠地“嗷呜”一口!赫然在他脖颈上咬出了两枚鲜红的血印。 第9章 至于娱乐放松的地方,索性没有名字。弟子们一直觉得这些名字太干瘪了,日常说起来就是“该去‘地’上课啦”,“该去‘玄’吃饭啦”,“该回‘黄’睡觉啦”……听起来怪怪的,就像没学好说话的弱智。于是大家心照不宣,都在后面加上“字号”两个字。即便听起来像在店里打尖,也比那样叫好听得多。在玄字号用饭的时候,宋玥儿特意多藏了一条鱼和几块肉,偷偷用手帕裹起来,饭后带回了房里。她满怀期待地摆在猫崽面前。但万没想到。那猫崽不仅不吃,还一爪把鱼给拍掉了。它扯着奶音朝她大喊大叫,凶凶巴巴的,甚是不知好歹。可把小师妹委屈坏了。废话!郁承期不禁在心底嫌弃鄙薄。用那不知道擦过什么玩意的脏手帕裹起来的东西,也敢拿到本尊面前,恶不恶心?!郁承期脾气大得很,一时也忘了自己如今是个什么物种,朝着小师妹“喵喵”骂了几句脏话,窜到桌案上,脾气一发作,立马用拍过鱼的腥爪子刺啦刺啦把纸张刨了个粉碎,满地碎纸飘零。“哎!你——”宋玥儿大喊了声,见小猫发怒暴躁了,无能为力急得直跺脚,最后丢下手帕,转身气愤地跑出去找帮手,“大师兄!!”……韩城来的时候,郁承期正把沾着鱼汤的爪子往一旁乱蹭,试图把那股腥味擦掉。宋玥儿躲在韩城身后,看着自己桌上的白纸被弄得乱七八糟,不敢靠近过去,又是气恼又是委屈,气呼呼道“我好心给它吃的,它怎么能这样?大师兄,这猫脾气怪兮兮的,会不会真的有疯病啊?”宋玥儿说完觉得后背凉飕飕的,看见那只猫忽然不动了,抬起头用竖瞳直勾勾盯着她。“你看你看!”宋玥儿立时惊叫着指给韩城看。她简直怕了这小东西,愈发笃定地往后缩了缩,生怕它蹦起来抓花自己的脸,慌忙道“这是又要发病了!大师兄,快按住它!”“……”死丫头!!猫的眼神很凛厉,分明是只小猫,眸里却带着戾气。韩城顿时头疼,叹了口气。没办法,这只猫确实与众不同,如果不是疯病的话,那只能说是脾气太烂了,左右都不能留在这里,否则迟早会伤到人。“算了,我还是把它送下山吧。”韩城思虑再三,最后做出这个决定,上前打算抱它。那猫却徒然更炸了,朝他“嗷”的咆哮了一声,凶恶的嘴脸仿佛在骂人。它趁着他还没走过来,竟极其聪明地转头撞向窗扉中间那道缝。猛然将窗子撞开,跳到外面逃走了。……郁承期不想再跟那两个货共处一室,自顾自地走了。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若是换了自己,给野猫丢块馒头都得看心情好不好。但如今换做自己变成猫,他反倒忍不了这非人的待遇了。堂堂魔界帝尊,要是被人知道了去,岂不是要被笑话死?郁承期一路沿着熟悉的小径,尽量避开人走,穿过隐秘的草丛,直接来了顾怀曲所在的让清殿。山海极巅虽然有钱,但也不是每个师长都能独自拥有一座大殿的。顾怀曲之所以配得上“仙尊”二字,原因有两个其一是他的天资奇高,年纪轻轻便在阵法方面造诣极深,多年来无人能出其右,始终跻身八大仙师之一。其二——这点也是郁承期三年前才知道的,顾怀曲是仙主之后,体内流淌的是仙界统领的血脉。得到优待,根本就是生来必然的。他踏入了让清仙尊的领地。让清殿恢弘气阔,四处缭绕着缥缈的仙气,除了一座层层青玉石阶托起的大殿以外,侧有亭台水榭,碧波环绕,后有池塘清澈,锦鲤绕莲,风袭廊庑时帷纱飘荡,带起阵阵荷香。景致就跟这里的主人一样出尘脱俗。朱漆柱子上分别刻着两行字。左侧写着世间无劣骨,尽是迷途人。 第11章 楚也已经朝他走过来了。他知道自己现在谁也不敌,于是索性就跑,先是窜到窗下六斗柜上,又纵身蹦上紫檀百宝架,从名贵的青花瓷瓶擦身而过,啪嗒落回地面,疾跑几步轻盈一跃,跳上桌子。楚也饶有兴致,一边说一边撸袖子去抓它“瞎跑什么呢小崽子,这儿的东西摔坏了你可赔不起!”“嗷!”滚!楚也就跟在青楼里抓姑娘似的,奔着就过来抓,仿佛还觉得挺有趣,颇为兴致昂扬。“楚也。”顾怀曲及时叫了声。他眉间微皱,有些严厉地提醒“不要吓到它。”“是。”楚也听见呵斥声稍微收敛,放缓脚步,尽量温和地朝猫靠过去。郁承期看见他就烦,竖瞳紧紧厉盯,发出几声警告的低吼。那狗东西却用招猫逗狗的声音朝着他道“小猫咪,别怕啊~这儿有好吃的,快来快来。”“……”按理说,楚也长得挺俊俏。声音也好听,年轻有才,尤其受那些青楼女子的喜爱。但郁承期听见他的嗓音只觉得一阵油腻恶心,厌恶地朝他咆哮一声。楚也站在桌子不远处,略微弯下身跟他平视,兴致盎然好似一个神经病,自以为有趣的学他“嗷呜!”郁承期“……”楚也学一声还不够,没完没了的又朝着他学猫叫,像个傻子“嗷呜嗷呜”拍了拍手,口中发出逗趣声,“别怕,过来!”郁承期不说话了,盯着他的竖瞳里渐渐鄙夷。接下来整个殿里的嗷呜声持续了好半晌,他靠近一步,猫崽就后退一步,很快变成一个追一个跑,在偌大的殿里展开追逐,屋里听不见猫叫,只听见一人在嗷呜个不停。终于待到顾怀曲看不下去了,忍无可忍,面露嫌冷地叫停“够了!”他走过去将手里一只药瓶塞进楚也手里,冷怒道“这瓶药是新的,明日自己换上,稍后别忘了去宗主那里,把任务再汇报一次。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楚也捏着药瓶,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没规矩的行为。企图装傻挽回“师尊,我方才就是闹着玩玩,抓只猫简单呀!弟子这就……”“出去!”顾怀曲冷冰冰地重复了一遍。楚也大气都没敢喘一声,尴尬地笑了笑,颊边有很显风流的酒窝“那、师尊您忙,弟子告退了……”郁承期在一旁冷眼暗嗤,目送着他滚蛋。随着殿门咯吱一声闭合。殿内瞬息安静,只剩下顾怀曲和一只猫。顾怀曲转过身来,目光看向它。郁承期也不动,就这么直勾勾的跟他对视。顾怀曲喜欢小动物,郁承期知道。顾怀曲这个人,身为人师的时候或许有些严厉可怕之处,但实际上近距离接触起来,又不难发现他心肠很软。而且是善恶能辨、是非分明的软。若是谁有幸再跨入他心底里的那道坎,又会恍然得知,顾怀曲口中的大义与天下并非只是说说而已,而是铭刻在骨髓里、和他身体中流淌的血液一样,一脉相承的东西。不巧的是,郁承期就是曾经跨入了他心坎里的那个人。那个时候的郁承期,当真是喜欢极了那样的顾怀曲,凛然的傲骨与气度隐藏在这样一副清冷缄默的皮囊下,如遗世独立的飒拓清风,置身世人之上,可又甘愿俯首与世人齐平。若非是后来他被那样的顾怀曲伤得太深,以至于恨之入骨,他恐怕到现在还蠢钝的以为,这样的男人可以做自己一辈子的师尊。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配不上顾怀曲,所以拼命的爬,直到后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走岔了路。他自私自利,阴狠毒辣,是与生俱来难以转移的本性。而顾怀曲大义凛然,天下为先,一样也是本性。同样是一界之主,手里都掌控着世上生灵的生死,郁承期终于明白,他们彼此之间没有谁逊色于谁一说。正义与阴险皆可高贵,唯独是各在一种极端,不可相触而已。但也正是因为那些年的相处,郁承期觉得世上再没人比他更了解顾怀曲。放在三年前,郁承期还什么都不是,因此他总是喜欢观察这个男人,揣摩他的喜好,预料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就譬如现在,他就敢笃定顾怀曲不会把他丢出去。“……”果然。顾怀曲看着面前这只猫,略皱了皱眉,半晌没动。他虽然有善心,可却不擅于跟它们相处。 第13章 郁承期自以为最了解顾怀曲,可顾怀曲居然背着他跟别人发生过一段事,简直是笑话!要是让他知道那人是谁,他一定杀了他!!!郁承期四只爪子急躁地在面前打转,像只逡巡的猎鹰,目光始终盯在顾怀曲脸上,像要把他刺透了。这副模样,即便形貌再幼小软糯,也难免让顾怀曲察觉出不对劲“你怎么了?”猫形的郁承期当然回答不了他。顾怀曲不擅长对付猫猫狗狗,清清冷冷地瞧着他,思忖道“饿了?正好,前些天有人送了些熏肉过来,以前小七爱吃这些,不知你喜不喜欢。”顾怀曲说着起身去拿,出了殿门,侧面有间小厨房,转眼便进去了。郁承期忽然停下脚步,后知后觉的一阵沉默。“……”小七?听见这个名字,他忽然意识到,顾怀曲口中的可能不是“他”,而是……“它”。嘶,是啊……郁承期眯了眯眸,瞬息冷静了一些。他真是脑子糊涂了,顾怀曲以前的确养过一只猫,和如今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一根猫毛的区别的都没有,顾怀曲会觉得他俩像,也是意料之中。一定是他想多了。顾怀曲那么喜欢与世隔绝,怎么可能和别人有过沾染。想到这里。威严不可触怒的魔界帝尊才觉得舒心了些。郁承期之所以笃定自己跟那只猫一模一样,是因为他自己如今就是那只猫,甚至不是照着模子复刻出来的,而是原原本本的小七本七。郁承期就是借用了那只已死的猫身,才成了如今这样。在他的印象里,那只小七也喜欢对人乱舔乱咬。因此顾怀曲会说出那句话,似乎完全不为过。因此,等到让清仙尊拿着熏肉回来的时候,便看到那只喜怒无常的猫崽已经平复下来了。尾巴呈斜线翘起轻晃着,心情愉悦,在殿里巡视领似的,一脸审夺地来回转悠。顾怀曲也没觉得不对劲,嗓音清淡,将切好的腊肉用小碟子盛着放在小猫面前“吃吧。”他又用茶盏盛了些水,轻轻推过去。做完这些,顾怀曲起了身,没再管它。他还有事情要做,不能留在殿里。外面的时辰已经不早了,深秋寒凉,顾怀曲多穿了件外袍,转身走到窗边,将窗户的缝隙开得大了些,方便让猫随时离开。而后走出大殿将门关好,走了。这个时辰是下午上课的时间,顾怀曲身为仙师,要去给弟子们讲学,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郁承期瞥了眼面前的熏肉。嫌弃不屑地眯了眯眸,转身灵活地跃到窗外,出去了。……山海极巅的禁制结界,有很大一部分对灵力低微的动物不起作用,让郁承期穿梭起来格外方便。宗中景致奇绝,悬崖壮阔,前山楼阁殿宇极多,后山云雾迷蒙缭绕,放眼仙界难以找出第二个。郁承期虽然在这里生活了七年之久,但对于一些偏僻隐蔽的地方,也不是很熟悉。加上宗中各处设有禁制,不是所有地点他都有所了解。这就使得他找了很久,才在后山的西侧找到了宗门弟子葬身的墓地。郁承期有件惦记了很久的事,必须要在这里才能找出答案。眼下天色已经快黑了,残阳如血,只余了一抹残光。他在大片排列整齐的墓碑中走着,寻找自己的名字。这片墓地是宗中专门为逝世的弟子们建的——或者准确的来说,是为了那些无父无母、死后尸首无处可去的弟子而建的。山海极巅最讲究“道义”二字,宗中的师长不希望这些弟子们生前无所依,死后也无所靠,于是便在竖起的石碑上最后一次留下他们的名字,愿他们的魂魄能有归所。这些石碑上,多数都刻有几句话。并非墓志铭,而是他们的师尊在他们死后所赠的最后一言,有的略显简短,也有的长篇大论。但一字没有、仅有姓名的却很少很少,几乎不存在。那种无字碑,是宗中的旁听弟子、或是入门未满一年还没来得及拜师的正式弟子。只有在没有师尊,又没有家人的情况下,碑上才会是空的。这一天郁承期已经期待很久了。他从很早就想知道,顾怀曲会在他的墓碑上刻些什么。是装模作样的让他逝者安息,往生极乐?还是写些愤慨隐晦的言语,痛骂他这个不肖孽徒?依照郁承期对顾怀曲的了解,他觉得一定会是前者。顾怀曲是个隐忍又好面子的人,连郁承期那么大的身份都没捅出去,又怎么会轻易让人知道,他跟自己最亲近的爱徒决裂了呢?按照郁承期的猜测,顾怀曲好歹也会做做样子,写几句悲伤哀悼的话,表诉一下痛失弟子的哀情,等到没人的时候,再在背地里扎郁承期的小人,祝他魂飞魄散,死不超生。 第15章 顾怀曲眉头皱得更厉害了,紧闭地眼睫簌簌发颤,额上微不可查的浸了些汗,难受地闷哼了声。直到过去半晌,他才从梦里挣脱,倏地睁开了眼。黑暗中,那双细密湿润的眼睫张开,往日一双清冷淡漠的凤眸,此刻正带着尚未缓和的懵懂,连呼吸也有些急促,良久才逐渐恢复焦距。定睛一看,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正用居高临下的神态俯视着他。爪子踩在他胸口,四目相触,正巧碰上了视线。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感谢青烟爻扔了1个地雷读者“青烟爻”,灌溉营养液+1第7章 本尊猜你怕羞看着眼前两颗色泽幽绿、又大又圆的琉璃珠,顾怀曲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是猫?他疲惫地闭了闭眸,心神安定下来,抬手揉了揉眉心。他方才做了场梦,梦到很久以前的郁承期。归根结底,是三年前那一场黑暗对他造成的影响太深了。在他的记忆里,十六岁那年的郁承期分明还只是个顽劣温柔的少年,二十二岁那年,却只剩下残忍与恶劣。尤其是在梦中,这样的变化格外鲜明。他身为人师,竟会时常梦到自己的弟子,这一点顾怀曲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梦里那双年少的眼眸万分深邃,柔和而放肆,可过了不久,又会变得凶神恶煞,狎昵地将自己压在地上,掐着脖颈,衣裳袍带在撕扯间变得松散凌乱,阴劣戏谑,一声又一声地质问。……顾怀曲无法形容那时的郁承期是种怎样的感觉。总之当他惊醒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双极其相似的眼眸,阴翳幽暗,看戏一般直勾勾盯着他。见他醒了过来,郁承期下意识的收敛起眸色。以自己现在的外形容貌,即使面无表情也显得万分可爱。但顾怀曲一时半刻还没有缓和,梦里的画面挥之不去。他梦见了昏沉的暗室里,郁承期用衣带狠狠捆住他的双手,薄唇勾出的笑意低柔明朗,却用锁链将他的脚踝死死禁锢在墙壁上。他像个渴求知识的学徒,歪了歪头,好奇地站在面前向他发问“师尊难道不怕痛吗?”“……”顾怀曲细白的脖颈上有淤痕指印,是上一刻郁承期发狠时掐出来的。他发丝散乱在脸侧,紧闭着眸,险些的窒息导致他喉咙剧痛,只是沉默着,不说话。见他不答,郁承期也不恼,自顾自地低低嗤笑起来,“好厉害呀……不愧是徒儿的师尊。”暗室里烛光幽幽,似明似灭,男人眸底映着光,显得森然又狭促,喃喃般地道“只可惜,人非圣贤,哪怕是你让清仙尊,也总会有怕的东西……徒儿这么了解你,一定能猜到你最怕的是什么。”他极缓地贴近过来,鼻梁高悬挺拔,近乎挨到顾怀曲的鼻尖,眸里阴诡得令人不寒而栗,正对上他的眼睛,笑吟吟地压低了嗓音。低问了句“我猜,师尊怕羞,对吗?”“……”那时的顾怀曲还不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尚未反应过来,郁承期已然伸出了手,高大挺拔的身体贴近他身上。顾怀曲先是惊愕,又厉眸回瞪过去,堂堂顾大仙师,即便受惊的时候也极为威严冷厉,双眉狠拧,抬眸盯向郁承期。那是种猎物反抗的神态,很凶狠,也令人很有快感。好像就是这样一个眼神,彻底刺激了郁承期的兴致,像是戳到他骨子里的某一处,眸中恶劣的色泽闪过,强劲的身形覆压下来,极具压迫感,低低发笑了声,手掌向下,竟猝然覆在了顾怀曲无法言喻的地方,蓦地用力掐住!“呃……”顾怀曲倏然一颤。看着那张霎时苍白愕然的面容,郁承期得逞一般,肆无忌惮地甜甜低笑了下,一边探入深处,一边说出了令顾怀曲至今难以忘怀的话“这就对啦……”“那弟子,可要开始了。”……被狠狠戳中死穴的那一日,的确是顾怀曲顾仙师的噩梦。德高望重、遗世独立的让清仙尊,被他的弟子完全掌控在手,挣扎颤抖,溃不成军,清冷淡薄的面皮破碎成了烂渣,被毫不留情的狠狠践踏在地上。什么清冷骄矜,什么孤傲禁欲……简直成了活生生的笑话。顾怀曲也有七情六欲。旁人受不住的亵渎折磨,他也一样会崩溃。当年郁承期用筑梦石,亲手给他搭建了这样一个又一个的噩梦,让他时常分不清真实与梦境,浑浑噩噩,饱受折磨。所以每当从这样的梦里醒过来,顾怀曲都要涣散地缓和很久。他睁眼看着面前那双的眼瞳,良久,眼眸里才恢复了理智的色泽,有些难受湿润,半晌闭了闭眸,手臂压在自己的前额上。 第17章 宋玥儿眼眸睁大,“可师尊那天还叫我们把猫送走。”“……且当没听过。”再者就是楚也。“咦?这猫好生黏人,跟我那天见到的可不一样。”他匪夷所思地摸着下巴。一旁的宋玥儿忙问“师兄之前也见过这只猫?”楚也点头“在师尊殿中见到的,师尊当时还叫我将它轰走。”宋玥儿一噎。“……这样啊。”紧接着还有让清仙尊座下的另外两个弟子,年纪尚小,还是一对眼睛有疾的双胞胎。哥哥沉静道“师尊养猫了。”弟弟平淡道“又养猫了。”哥哥道“这猫好脏。”弟弟道“不爱干净。”哥哥“啧。”弟弟“唉……”最后便是宗中的各位长老和师长。其实对于山海极巅庞大的师资力量,这么多人当中,有个养猫养狗的爱好根本算不得什么。旁人不了解,但与顾怀曲相熟的一些人却是知道的。尤其无泽长老,对此甚是疑惑“我还当你自小七死后,便再也不养什么宠物了,怎么突然又抱了只猫来?”顾怀曲微微皱眉,“是它不肯走,并非我要养。”“听你这么说,那就还是决定养了。”无泽长老撸起袖子,径自决定道,“既然如此,老朽便送你些珍藏的好东西,当做让清殿新添一员的贺礼吧。”不等顾怀曲拒绝,无泽长老已经起了身,兴致勃勃地到他的“珍宝阁”里去掏东西。顾怀曲看着他翻出一些乱七八糟、不明其意的玩意,神色异样,艰难启齿,“无泽长老,我看还是不必麻烦……”“不麻烦不麻烦。”无泽长老翻出一堆杂乱的猫窝猫抓板,塞到顾怀曲怀里。大方摆手“拿去罢。”“……”一日夜里,下了晚课,天色已经过了戌时。楚也借着钻研学问的借口,一路跟着顾怀曲回了让清殿,视线一直往他身后那只猫崽子上瞟,神色趣味盎然,摩拳擦掌,瞧起来是起了什么心思。“……”郁承期眼眸阴幽幽地瞥他。楚也起初还装装样子,坐在案前与师尊探讨问题,过了片刻便忍不住暴露念头,有意无意的将目光一转,话题引到小猫身上来。“师尊,这么晚了,您这猫不饿吗?”顾怀曲仍垂眸看着案上的书,面无表情,“它吃过了。”楚也“哦”了声,又问“给它喂了鱼?”“不,它喜好吃饭菜。”“……饭菜?”“是。”顾怀曲在短短几日内,已经大致摸清了这只猫的口味,淡若无事,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人爱吃什么,它就爱吃什么。”楚也恍然一愣,更觉得有趣了,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只仿佛对他有敌意的小猫,“有意思啊,莫非是从前吃多了路边的剩食,反倒吃不惯鲜鱼了?”“倒也不是。”顾怀曲清冷如水,终于向他看了一眼,说道“这猫挑食得很,不沾海鲜,爱吃辛辣,具体喜好什么,我倒尚未得知,但对鲜鱼的确不像寻常的猫那样感兴趣。而且,食量也不小。”“这样啊……”楚也捏着下巴,陷入思索,忽然生出个念头眼前一亮。“师尊,你这猫取名字了吗?”顾怀曲淡道“没有。”楚也一拍大腿,蹦出个绝妙的想法,唇角忍不住地哈哈发笑,简直要为自己拍案叫绝,赶忙对顾怀曲说道“师尊,我这有个好名字,您要不要听?”“什么?”“这只猫既然挑食贪吃,嘴巴又刁又馋,依弟子看来,不如给它取个符合性情的名字。”楚也咧嘴坏笑了下,让郁承期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眉毛微扬,掷地有声地乐道“就叫它——”“貂、蝉!”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这只猫辣么脏?因为它不会给自己舔毛。 第19章 “!!!”顾怀曲眸色倏变,面上瞬间红了。它……它居然咬……!“师尊,你怎么了?”楚也见他脸色不对劲,顾不上手背的伤口,忙想过来查看,却被顾怀曲的动作制止住了。“无、无事!”顾怀曲慌忙别过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面露愠恼羞耻。那猫躲他衣襟里,顾怀曲也不能不顾羞耻的当着弟子的面将它掏出来,只得支开楚也,退开一步,有些怪异的侧过身回避他,用宽袖将胸前的凸起遮住了。他偏着头紧抿了抿唇,忍声冷道“闹也闹够了,到此为止吧!它不情愿就罢了,这里不必你管……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楚也没听出他声音中的异样,只看见他将脸扭过去了,看不清神色。他心想师尊这是在怪罪自己了,颇为尴尬地抽了口气,一时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师、师尊,您别生气啊。弟子知错了,再也不胡闹了,谁能也想到这猫这么不禁逗……”他颇为愧疚,又看向地上的法器碎片,“这几样宝贝先弟子拿回去,试试还能不能修补,实在不行弟子就去请求封瑜仙尊,让他……”“不必!”那猫崽子不知松口,将顾怀曲咬得痛了,而楚也还在不知情的磨磨蹭蹭。他忍着声音闭了闭眸,面色赧然道“……不必你修,也不必告诉封瑜仙尊,我自有办法。回吧。”楚也听他语气坚决,还当他正在气头上,只好想着改日再道歉。答应了声,满心内疚地退了出去。大门一关,殿内没了旁人。顾怀曲面对着墙壁,面色羞红愠恼,肩膀气得微颤,伸进衣襟,一把掐住猫崽的脖颈,将它从衣裳里提溜出来。顾怀曲眼眸带着薄怒瞪着它,嘴唇微张了张,又不知该骂什么。只咬着牙低低说出一句“……混账东西!”顾怀曲没法对它发火,一只不通人性的猫崽子,咬在那儿又不是故意的。可他面皮薄,哪怕咬他的是一只猫,他也觉得难以启齿,羞怒无比。他捏紧手指,见那猫崽仍在耀武扬威的瞅着他,实在忍不下这口气,起身掐起它的后颈,面色冷冽难看,打开窗子,毅然将它丢了出去!“咪嗷!!”郁承期呈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啪嗒四爪着地,转回身怒而朝着窗户咆哮。“砰”地一声巨响。窗子毫不留情地闭合了。郁承期在外面又叫又挠,半晌也没人理他,愈发心怀恼火。可分明是他砸了人家的贵重宝贝,又把人给咬了,被驱逐出门他倒还觉得挺愤怒。他见顾怀曲把殿门窗户全都关得密不透风,铁了心要把他关外面,心里冷笑地骂了句好极了,给本尊等着!转身从窗边跳了下去。……归根到底,这件事的祸根还是因楚也而起。郁承期走在小径上,眯了眯眸,越想越觉得爪子痒痒,于是朝着后山某片熟悉的地方去了。后山有一处地方灵气旺盛,常年生着不少藤蔓野草,以前在宗门里修炼的时候,郁承期就没少到这里来,无意中见过不少带毒的草药,若是以此整治一下楚也那招人烦的狗东西,简直绰绰有余。走到中途,他路过一簇花丛,余光里掠过艳丽的色泽,脚步忽然顿住了。他转过头,也不知那花叫什么,但一朵朵生得莹润饱满,色泽明媚,呈亮眼的紫红色,娇艳非常。看起来,可以有妙用……郁承期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舔了舔牙尖,倏然低劣地笑了笑。晚些时候,弟子居住的排排屋舍附近。一道身影从屋顶跃下来。男人衣袍随风翻飞,黑发如墨,鞋靴轻盈落地,棱厉跋扈地眉眼被月色映得愈发深刻,眸色悠懒,唇角得逞似的勾着,将手里的小罐子扔了。咚地一声,滚了两圈,流淌出草药捣汁后的残渣。随即好整以暇的拍了拍衣裳,走了。又过不久,让清殿的大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月色渗透进来,吱呀一声小心翼翼地响了。几案上燃着袅袅的青烟,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屋里的让清仙尊正睡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忽然出现,无情地抓了一大把的安神香,扔进香炉里。浓郁刺鼻的香味猛地窜出来,又呛又烈,溢满整座大殿。过了片刻,算着时辰差不多了,郁承期走到床边,掀开帷幔,戳了戳让清仙尊的脸。很好,已经不能算沉睡,而是昏迷了。郁承期恶劣地嗤笑了声,薄唇微动,低低吐出两个字“活该。”随即拿出了另一个小罐子,和方才扔掉的那个相差无几,里面装着捣好的汁液,在黑暗中看不清色泽。他一撩衣袍,坐在床边,眼眸慵懒自得地垂着,捏起顾怀曲的一根手指来。用细长的小刷子在罐子里沾了沾,开始描摹顾怀曲指甲的轮廓,仔仔细细地上色。郁承期一边涂,一边忍不住狭促地作笑,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了——那罐子里装的乃是新鲜花瓣捣成的花汁,选的还是平常女子最爱用的颜色。他爱面子的好师尊,若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指甲变得跟女人一样艳丽漂亮,会露出什么样表情?既找不到凶手,又不敢声张质问,怕不是会气得将自己的手给剁掉? 第21章 这个问题暂且不想。让顾怀曲更疑惑的,是他指甲上的花汁。他沉吟片刻,起身到香炉前查看了一下,里面被人刻意放了许多的安神香。不知是谁这么胆大妄为,竟敢潜入他的寝殿里。顾怀曲暗道自己平日太松懈了,或许是殿外的结界有哪里出现了疏漏,竟能任人钻进来。好在殿内没有丢东西,自己也没受伤。只是……这实在叫人匪夷所思。郁承期看着他一脸猜不透的表情,简直心情愉悦极了,晃着尾巴,视线始终跟随着顾怀曲身侧的手指。顾怀曲的手纤长修匀,很是好看。但这种艳丽的颜色,配在这样一个清冷孤傲的人身上难免显得突兀又违和,加上又是个大男人,手指甲姹紫嫣红的。郁承期心想,简直丑极了。但转念再一想,这是自己亲力亲为的手笔,郁承期就觉得胸中无比畅快。不过这种愉悦感并没有保持很久,顾怀曲很快就将指甲给洗了下去。好在今日有人来敲门,否则顾怀曲就该一睡不醒,耽搁了今日早课。他面色沉冷的垂着眸,匆匆用热水浸泡擦拭掉,指缝边缘还沾着一些嫣红,也没工夫多清理了,换好了衣裳,便急着赶去学宫讲学。但郁承期没有跟去。为了防止他捣乱,顾怀曲这几日总将他关在学宫门外,去了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就在宗门里散散步,四处溜达溜达。他先是在屋里逡巡了一圈,在里屋的几案上发现了昨晚被他打碎的几样宝贝——那些东西摔得并不厉害,若是手指灵巧,还是有可能修好的。几案上的碎片已经粘好了一小部分,没想到顾怀曲竟真的在动手修复它们。郁承期没有细瞧,想出去逛逛,又从窗户跳了出去,借着随处畅通无阻的猫身,前往宗中任性闲逛。山海极巅的弟子多,八卦也传得极快。楚也今早刚遮着面去无泽长老那里治伤,转眼这才不到一个时辰,便在弟子堆里传遍了。郁承期从途中路过,听到了不少猜测议论——“诶诶,你听说了吗?让清仙尊座下的那个楚也师兄,昨日一夜之间突然毁容啦!”人少的小径上,有两个弟子正在边走边交谈。“听说了听说了,据说起了满脸的疹子!唉……分明年轻俊俏的,真是可惜了。”另一个弟子笑嘻嘻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有无泽长老在呢,别说是起疹子,就算整张面皮没了都能给医回来。”“不过,传闻他是遭至报复才会被毒药毁容的。你说他到底做了什么呀,至于让人冒险潜到那里去毁他的容?该不会……又勾搭了哪位名花有主的小师妹,自讨苦吃了吧?!”另一人大笑起来,“哈哈,谁知道呢,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在山海极巅,楚也的浪荡是相当出名的。他靠着那张俊俏无俦的脸,没少招惹宗里的漂亮姑娘,所以一提起有仇,众人难保不会往那方面作想。不过据郁承期所知,楚也还真不是这种人。虽然楚也淫荡犯浑臭不要脸,见着女人除了垂涎三尺就是花言巧语,满脑子只有精虫和坏水……但却从不勾搭名花有主的姑娘。毕竟身为山海极巅的弟子,起码的德行还是得有,否则若哪日被人家的相公声讨上门,不被长老们打断腿才怪。何况他们的师尊顾怀曲是什么人啊?所谓的道德与正义,在顾怀曲眼里可比什么都重要,甚至于都到了麻木不仁、歹毒心狠的地步,就连郁承期自己都险些因为血脉死于非命,他楚也又算哪门子东西?要是让顾怀曲知道楚也敢勾引姑娘红杏出墙,楚也这辈子都别想迈出山海极巅的大门一步了。想到此处,郁承期只是嗤之一笑,将那几个闲言碎语的弟子抛在脑后,顺着小径继续走了。……晚些时候,天色早就黑了,树影婆娑朦胧,摩擦出沙沙的细响。郁承期以幼猫的形态从高枝上跳下来,甩了甩身上的灰尘,迈着步子跃上让清殿的窗户。顾怀曲还没有回来。身为鼎鼎大名的仙师,顾怀曲忙碌一些也很正常,除了日常讲学以外,还要经常钻研钻研阵法,与宗主长老们议一议大事,更多的时候是在藏书阁彻夜研读,废寝忘食也是常有的事。藏书阁的结界很严密,哪怕是只虫都飞不进去。郁承期不想多管他,更无从去找,径自跳上床榻打算睡了。让清殿里无人,灯盏没有点燃,始终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夜色已深,他很快便睡着了,朦胧之间,依稀感觉到体内的灵力隐隐流动,有所回涨。他的灵力回来了不少。山海极巅所处的地方灵力充沛,是炼道休养的圣地,六界之中很难找到可以与这里比拟的地方,这也是为何郁承期一定要回这里的原因之一。所以如此迅速的变化,兴许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睡梦中,他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有股热流在体内流窜,逐渐浸热了骨髓,难以言喻的舒服。就在恍惚之间,他忽地听到屋内传出动静。石壁传出沉重的摩擦,沉重的暗道石门缓缓开启又闭合,这熟悉的声音他曾听过无数次,在寂静中略显刺耳…… 第23章 他眉间紧紧锁住,带着极高的警觉,沉冷道“你为何在这里?!”郁承期鄙薄地看着他“你这让清殿是什么不得了的地方?本尊想进就进,还轮得到你……”铮——不等说完顾怀曲已经蓦地拔剑,凛凛寒光闪过,直朝他刺来!郁承期眸中一厉,立时化出长剑挡掉。砰地一声!两剑相抵,碰撞出激烈的灵流,冽风骤然吹掀了床边的帷幔,如水波般鼓荡开来。顾怀曲虽然心善,却并非是个盲目心慈手软的人,单凭郁承期做过的那些欺师灭祖的事,杀他一百遍都是轻的。顾怀曲眉目冷厉狠锐,提着剑便再度朝对方的要害直刺而去。郁承期一个闪躲从床榻退到地上,瞬间被他这股决绝激起了火。“顾怀曲!!”顾怀曲虽以阵法闻名,但剑术也从不是吃素的。强劲的灵流裹挟着锐风,从四面八方狠狠劈下来,势如冰山断裂,流风百转,紧闭着唇一言不发,眸中杀气汹涌,神情就如当年被捆缚在暗室时一模一样。郁承期恢复的那点灵力根本不足以抵挡。长剑一震,他骨髓都叫那股骇然凶猛的灵流激得发颤,冷汗瞬间浸透衣衫。但郁承期面上却还是不甘地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咬牙堪堪抵挡住攻击,面上故作轻松,讥讽道“多年不见,师尊看起来一点也不想念徒儿,一见面就这样打招呼,可真叫人心寒……”“住口!”顾怀曲狠声厉喝,身形如流影飞朔,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剑刃交碰声激烈作响,伴随着易碎的花瓶瓷器啪嚓摔裂的声音,整个殿内充斥着动魄惊心的打斗声。眼下的情势,对郁承期来说可谓毫无胜算,可他却笃定自己不会输,倏地鄙薄低笑了声“蠢货……”就在顾怀曲的长剑刺来的前一刻,他忽然收了手里的剑。长剑化去,骨骼分明的手掌一抬,掌心向上,手腕处忽然出现繁复的纹路,像是一道缩小了无数倍的阵法,刻在肌肤皮肉里的一般,乍然亮起浑黑的光芒!——咣当一声!!顾怀曲指尖颤抖,长剑竟猛然从手中脱落,像是顿时被抽干了力气。他瞬息睁大了眼眸,满是难以置信,愕然看向自己的右手腕。原来……竟是如此!——他的腕上有一只手环。是三年前,郁承期当面剖腹取出的肋骨,舍去半条命才做成的。多年来一直如锁铐般戴在他的手上,虽不知其作用,却也怎么都摘不掉。如今……他总算知道它的用处了。“哈哈哈……”耳边传来对方放肆嘲讽的笑声,无比地刺耳。顾怀曲眉间紧皱的垂着眼,男人眉目慵懒,歪着头肆无忌惮的看他。缓缓将那张俊美阴翳的脸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好师尊,没想到吧?”“本尊的一根肋骨,别说是你,无论什么牛鬼蛇神来了,也别想再用出半分灵力。”“三年啦,你还怎么不知道它的作用,该不是以为,本尊只是给你戴着玩玩的罢?”顾怀曲说不出话,只觉得胸口泛起一阵急火攻心般的窒息。郁承期眯眸笑了笑,戏谑道“顾怀曲,这下你可死定了。”“……”那手环死死束缚在顾怀曲的手腕上。顾怀曲能感觉到当中有隐隐怪异的力量作祟,将他的灵脉堵塞住了,试图挣脱,却怎么也挣不开。良久,他才压下心头的恨怒,攥紧手掌,抬眸冰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郁承期浑不在意,瞅着他讽笑了声,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裳上的灰尘“生气啦?”“上来就对本尊要砍要杀,本尊都没发火,你凭什么有脾气?”他捡起地上顾怀曲掉的那把剑,漫不经心地重新坐回床边。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知道你想叫本尊死。三年前,本尊葬身火海,今日却又出现在这里,一定叫师尊失望透顶了吧?”他抬眸嗤笑地看着顾怀曲“你啊,总是那么刚正不阿,麻木不仁,身为你的弟子背上这么个活该千刀万剐的罪孽,本尊无话可说,自认倒霉。”“不过事到如今,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反正理由徒儿已经给你找好啦,我对你做了那么多恶事,你如今巴不得我死,已经是理所当然了。师尊说对不对?”“郁承期——”顾怀曲强忍怒火,还没说什么,便被郁承期打断了。男人百无聊赖地眯了眯眸,语气阴冷“行啦,知道你要骂我。”“师尊翻来覆去又骂不出什么花样,还是少糟践本尊的耳朵。不妨先聊一聊罢。” 第25章 这件事,郁承期也是三年前才知道的。他拥有最纯正的帝尊血脉,可以驱使任何与魔血有过沾染的人。因此他才敢笃定,大仁大义的顾怀曲必定会因此被拿捏得很死。在顾怀曲眼里,相比起那些弟子们的性命,他自己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果不其然,顾怀曲眸色微微变了,眼中的那些决绝肉眼可见的消弥了下去,只剩痛恨地怒意“你……!”郁承期眉目慵懒,将手中那把剑塞进顾怀曲的手里“师尊想清了?若是想清了就把你的剑收好,下回若再拿它指着我……徒儿可就要生气了。”殿内的气氛一时沉如溺水。顾怀曲拿着那把剑,手掌渐渐攥紧了,冷冽的眉眼垂着,嘴唇紧抿,难以言喻的愠怒。郁承期倒是满意了。他喜欢看顾怀曲生气至极,但又奈何不了他的模样,只觉得心情舒畅,连那种喜怒无常的戾气都散了几分。正待他张了张口要说什么。外面忽地笃笃笃响起敲门声。“顾仙师?”陌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师徒叙旧被打断了,郁承期颇有些不耐,眯眸朝着门外喊了句“谁?”顾怀曲抬眸怒瞪向他,压低了声音制止道“谁准你出声的?住口!”郁承期如今还是个“死人”,若是被人看见他出现在这里,必然要多出些麻烦。更何况这里还是让清殿,顾怀曲好面子,怕会被人怀疑。但郁承期偏偏就是要没事找事,乜他一眼,“你什么意思?本尊见不得人吗?”说完朝着门外应了声“来啦”,就要光明正大的去开门。“你给我站住!”顾怀曲猛地拽住他。“别挡路。”郁承期随手将他扒拉开。顾怀曲更怒了,快步阻拦,冷厉地挡在面前,压低声音怒然道“你不是说你不想暴露身份?若你今日走出去,又该怎么跟旁人解释?郁承期,你到底有没有分寸?!”“轮到你管了?”郁承期冷笑着,就要气他。欺负小孩似的,指尖在他脑门上咚地重重一弹,“叫你别挡路,起开。”“放肆!!”顾怀曲被他彻底激怒。但他不知道自己越是这样着急发火,就越是合了郁承期的意。郁承期摆出一副臭不要脸的样子,神态散漫又阴沉,甚至还要火上添油“师尊到底想干什么?死皮赖脸,再这样本尊可要喊人了。”“……”让清仙尊平生还是第一次被人冠以“死皮赖脸”四个字,顿时火冒三丈,胸腔里险些拔起一座火焰山来!强忍着暴走的脾气,可到底还是没拦住这个没脸没皮的孽障。随着“吱呀”一声,殿门被打开了。郁承期站在门口,毫不客气地打量着门外的小弟子,眼眸一瞥,落在对方手里的托盘上“来送早膳的?”“是的……咦,郁、郁师兄……?!”死而复生的郁承期被人看去了。那小弟子乍一眼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仔细看了半晌,震愕又惊讶地高声道“啊!!真的是郁师兄?!!你怎么、你你,你不是已经……?!”小弟子惊骇到语无伦次。郁承期笑盈盈地不答话。顾怀曲面色难看地强忍住,实则已经快被气炸了,眼眸一横,冷硬愠怒道“端进来!无事还不快走?”“哦哦……是。”小弟子迟钝的反应过来,心中骇浪汹涌,见到顾仙师的脸色又忙闭了嘴,低着头,将早膳端进来,规规矩矩地迅速退出去。虽然只是短暂的被人瞧见了一面。但郁承期的出现已然是包不住了。顾怀曲恼火至极,朝他怒道“这下你满意了?”“只是见了一个无名之辈,有什么好满意的。”话虽这么说,但郁承期那张脸上写满了挑衅。“……”顾怀曲攥了攥手掌。他知道郁承期为人蛮不讲理,暗暗咬紧唇强迫自己平复下来,索性什么也不说,不再理他。顾怀曲径自走到桌旁,即便满腔的怒意已经气得他食不下咽,但仍是面对着桌上的早膳坐下来,一肚子恼火地看着那一桌子的菜。待静下心来仔细回想,顾怀曲才意识到——难怪这两日的怪事频出,楚也的疹子,自己指甲上的花汁……定然都是这个混账的手笔。如此低劣又幼稚的手段,除了郁承期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郁承期早就回来了,可为何宗中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第27章 最终砰地将郁承期拍在了门外,层层结界将让清殿封闭得严严实实。“……”郁承期以为他是气的,可殊不知,让清仙尊是羞赧远大于气愤。……简直是奇耻大辱!顾大仙师跟一只猫同床共枕了多日,竟都没发觉不对劲。他甚至很难在脑海里把那只猫替换成郁承期,他这些日被猫挠过、咬过、钻过被子,甚至是被眼睁睁的看着沐浴洗澡……光是回想起来,他便觉得面红耳赤,羞愤欲死。……让清仙尊比起责怪别人,更责怪自己眼瞎,羞耻之下,接连几日闭门没出。转眼没过几天,郁承期诈尸的消息就在宗门中传遍了。这几年,郁承期已经习惯了随心所欲、肆意妄为,顾怀曲也拦不住,如今他说要重归宗门,立马就要重归宗门,连个像样的借口都不带想。宗中的弟子成群、浩浩荡荡的前来看他,更多的是出于好奇,想要眼见为实,一睹为快。而郁承期身为魔界帝尊,被仙界弟子们团团围住,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来者不拒,甚至还心情甚好的约了几个师兄弟喝酒。细究起来,他诈尸的事其实并不这么简单。明明都死了三年了,一夜之间出现在让清殿里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复活的?怎么回来的?又是怎么无踪无迹消失了三年的?类似于这样的问题太多了,面对着悠悠众口,郁承期说坦然也坦然,说敷衍也是足够敷衍。只回答了三个字失忆了。——失忆了。就这?大家也不是傻子,瞧着他那懒洋洋又无所谓的模样,一眼就能看出他在信口胡诌。尤其是身为他多年师兄的楚也,对此破口笑骂“什么失忆?狗屁失忆!他昨日还嘲笑我六七年前偷酒被罚的事,这能叫失忆?他就是糊弄!”楚也斩钉截铁的下了定论。众人面面相觑,也都心知肚明,但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毕竟没什么可说说。试问一个曾经清清白白的故人去世,如今又忽然出现,谁会无端去阴暗揣测?多数还是唏嘘欣慰罢了。早在三年前,郁承期还是山海极巅的优秀弟子,天赋极高,刻苦努力,能有如今的修为,绝不是单靠着一身天资而来的。他曾经真的拼过命、吃过苦,冒着惊雷夜雨用廉价劣质的灵石钻研修炼,饿着肚子在藏书阁彻夜不眠的挑灯夜读,宗中那么多身世优越的弟子,他却能从中一次又一次的斐然而出。在山海极巅的一众弟子和长老眼里,曾经那个刻苦又优越的郁承期给他们的印象太过深刻了。以至于三年以后,当他再次出现,众人的欣喜惊讶完全多过了揣测怀疑。在他们的印象里,郁承期是个好人,是山海极巅普普通通、不慎枉死的弟子。没人会将什么欺师灭祖的阴谋诡计、两界的恩怨纠纷联想到他身上。所以他复活了就是复活了,惊叹过后,也就这么过去了。失忆了也就失忆罢。不愿说出真相,说不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宣之于口呢?他“死”了三年,已经足够可怜了,再逼问缘由,那就是强人所难,绝非君子所为。众人不约而同的将满腹疑问咽回了肚子里。……这天晚上,大家吵吵嚷嚷的要给郁承期接风洗尘,争论着要去哪家酒楼饭馆吃饭。就在最终拍案定板的时候,郁承期忽然开口,说了句“把师尊也带上吧。”“……”说得倒好听。一众弟子面面相觑。让清仙尊平日连师长们的聚会都不愿参与,若是在宗门里吃顿酒席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跟他们这群弟子下山胡闹?这不是开玩笑吗?郁承期好像没看见他们的表情,薄唇勾着笑,悠懒地起了身,“我去叫他。”没过片刻,矜傲的让清仙尊竟真被拉出来了。神色一如既往的清俊冷硬,倒也看不出什么甘不甘愿的,只是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凤眸一扫,满目威严。“……”众人皆是一阵沉默。心头感叹,不愧是让清殿最得宠的弟子。郁承期从前最受让清仙尊的喜欢,如今能将仙尊叫出来吃个饭,又算得了什么? 第29章 说完将菜谱合上,随手往前一推。饭桌上氛围活络,与他最熟的楚也不禁眉角一挑,轻浮调侃道“郁师弟好大的食量啊,一人就点了这么多。这么贵的东西,吃不下我们可要把你扣在这抵饭钱!”周围人跟着哄笑,郁承期抬眸漫不经心的笑道“都是替师尊点的东西,要抵也是将他抵在这里,为何要抵我啊?”顾怀曲“……”他这话大逆不道,楚也笑意僵了一瞬,忙咳嗽几声,半开玩笑,半是顾及着顾怀曲的脸色“别胡说八道!郁师弟,你这回来一趟可散漫不少啊,尊师重道懂不懂?当心门规伺候!”周围的弟子们打趣附和“哈哈……就是,怎么能这么说仙尊?”“郁师兄这是出门在外太久,都要把规矩给忘啦。”郁承期浑不在意,“可我点的都是师尊最爱吃的东西呀,这还要受罚?世上可没这样的道理。”他目光一转,眼眸带笑地看向顾怀曲,“师尊说对不对?”顾怀曲攥紧茶杯,眉眼冰冷锐厉,只怒不言。话题就断在这里了。郁承期站起身“行啦,你们继续点菜吧,我去净个手,待会回来。”他朝着门外走。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唇角的笑意瞬间就消散了,将背后吵闹融融的氛围抛之脑后,神色讽漠寡淡,径自下楼,朝着外面的街道走去。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预收文求收藏啦~↓↓↓《黑心疯美人该怎么侍神》文案方越吟是人尽皆知的疯美人。他尖酸刻薄,恶债缠身,心头唯一的一点光亮,便是出现在十年前那个清姿飒拓的少年。谁知真正开启神门的那一日,方越吟大失所望。他见到的哪是什么神力无边的梦中神明?分明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点心!那日他毫不克制自己尖酸刻薄的本性,甩袖讥讽“你可知道,孤想见的人是个忠臣、良将,至高无上的神灵……”“再撒泡尿照照,你是个什么东西?!”岂料一语中的。那男人确实不是个东西——游手好闲,人情寡淡,薄情自私。薄唇淡淡笑起来,仙姿分外清冷。闻言也浑不在意“君上如此脾气,又算是什么东西?安分守己,来替本座更衣罢。”要知道假若神明一怒,侍神界定将血流千里。但这位好脾气的神明不曾责怪,只会时常望着方越吟淡淡低笑,眸中有少见的深情。他大约很喜欢这位凶恶狠厉的美人国君。直到某一日。神明忽然歪着头,轻轻笑出声。“在我的记忆里,有个人跟你很像。他无权无势,穷困潦倒,相貌却比你要美。”“你也许不知道吧……”“其实你讨厌我的样子,特别像他。”不久之后,有人又后悔了。神明步步上前,攥着方美人的衣襟,顺势将人按倒在榻上,有意撩拨地低问“想来试试渎神吗?”“……不想?那渎你先生呢?”侠骨柔肠皆是病世人当断第13章 是不是本尊走后就没人陪过你啦天色已暗,弯月高悬,飞檐楼瓦洒下了一层浅银,街上大大小小的店铺灯火通明,人群往来熙熙攘攘。郁承期从酒楼离开,慢悠悠地走到街角,转了个弯,拐进一座小有名气的茶楼。二楼的包厢内,已经有人在等他了——那男人模样极为骚气。一身紫金绡衣,面施粉黛,眉眼狭长,眼尾细细勾勒了妆,晕染着不浓不淡的紫,朱唇点绛,就连指甲也涂了与妆容相搭配的紫红。 第31章 这当中的利害关系不用说,谁都懂。郁承期毫不留情的讽道“我看就是魔界太过安稳,把你闲出屁来了。没有其他事,本尊就走了。”“咦,这就走了?”贺轻候表现出惋惜。“属下冒着风险,入一趟仙界不容易,尊上竟连喝盏茶的功夫都不愿留给属下么?”“你也知道有风险。”郁承期轻搓着指尖,棱厉的面容有几分慵懒刻薄,眼眸轻瞥他,“往后本尊不叫你,就别再闲着往这里跑。当心哪日被仙族乱棍打死了,连尸首都没人替你收。”贺轻候眸中像一潭看不透的深水,挑起眉角,掩唇咯咯地笑。“诶呀,吓死属下了……真是好绝情的男人。”时辰不早了,算着时间,郁承期已经离席很久了。他不想叫那些弟子们起疑,没再理会贺轻侯,径自从包厢离开。……这顿饭直到深夜才结束。夜里繁星点点,繁华的镇子上仍灯火未熄。青石铺满的街道被映得暖橙,天色已深,来往的行人已经少了许多,走在街上,却仍能依稀听见酒肆楼台里传来的人声。弟子们大都喝了不少酒。街上充斥着吵吵嚷嚷声,他们酒劲上头,披着清浅的月色和暖意融融的灯火,一边朝着山海极巅的方向走,一边嬉闹哄笑。“哎!你拽我干什么?!”“哈哈哈……打不着!”两道白影从身边擦肩而过,旁若无人的又打又闹,带过一阵酒气。这条街多是商铺,没有百姓的住屋,吵一些也不打紧。今日这群弟子玩得很高兴,顾怀曲受到感染,心里也有些畅快,但表面上并没流露出什么,神色淡淡的与众人一起走。他看着那些胡闹的弟子,面色静静的,因为没有沾酒的缘故,所以看起来并没什么变化。月白的衣袍端庄熨帖,面庞清俊,在灯火映照下略显柔和,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与之前毫无两样。顾怀曲心知自己的身份与他们不一样,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如此。如果他不这么沉默,就会让这些弟子觉得不自在,扫了大家的兴致。同样,如果他不表现得这么冷漠、看起来浑然不想融入其间,就会让旁人觉得无所适从,手足无措,绞尽脑汁也不知怎么应对他才好。若他多说几句话,旁人就只会因为顾及他变得束手束脚,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尽兴了。听见背后有另外几人说说笑笑的声音,顾怀曲偏过头,不动声色的看过去。“真好啊,哈哈哈……嗝,郁师弟又回来啦,让清殿的弟子又整整齐齐了,真好,真好。”楚也满脸醉醺醺的红,大咧咧拍着郁承期的后背。“以后说不定又能尝到了郁师兄的手艺了,嘿嘿……”宋玥儿笑着,又嘟囔道,“但郁师兄偏心,总是不给我留,我想吃桂花雪羹!”“哎哟,小师妹总要这要那,什么时候能学会煮碗白饭,师兄就欣慰了。”楚也欠揍地接话道。“你……!用你说话,你找打!”“哈哈哈哈……”宋玥儿刚要动手楚也就跑远了,气得直娇嗔跺脚,“大师兄,你看他!”“好了,别胡闹。”韩城无奈劝和。那对双胞胎小师弟跟在身后,一个比一个安静沉稳,肩并着肩步伐整齐,神情一致,一对儿面不改色的瓷娃娃似的,连手臂摆动的幅度都相差无几。月凉如水,秋色正浓,愈渐空旷无人的街道将欢笑声衬得更明显了些,掺和着灯火与酒气。顾怀曲看见他们吵吵闹闹其乐融融,便将视线收了回去。他身边没有人,只自顾自地向前走,清瘦挺拔的身影在闹腾中独树一帜,甚是清冷。没过片刻,肩膀忽然被挤了一下。郁承期不知道什么注意到他,趁着众人都在兴头上,背着他们“欺师灭祖”,贴近了顾怀曲身边,压低声音戏谑道“师尊好清高啊,这么多弟子,怎么偏要自己走?”顾怀曲冷漠地瞪他。郁承期低劣嗤笑了声“还是说,自从弟子离开以后,就再也没人陪着你走啦?”“……”顾怀曲不想理他。想当年他们刚相识的时候,顾怀曲就是这样,总是清清冷冷孤身一人的独处。郁承期是从小在阴街暗巷里摸爬滚打过来的,懂得识人辨色,别人以为顾怀曲性情骄矜孤冷,他却不这么认为。尽管顾怀曲座下还有比他入门早了许久的两位师兄、活泼灵动的师妹、以及时常得到特殊照料的小师弟,但经常会毫无惧色陪在顾怀曲身边的,就只有郁承期一个人。郁承期见顾怀曲不做声,便又用肩膀撞了撞他,贴得很近,高大的身影被街灯拉得很长,故意讨嫌地偏头瞅着“师尊怎么不说话?”周围的弟子们打打闹闹,顾怀曲忍住了,不想在这里跟他争吵,低声对他冷道“离我远些。”郁承期置若罔闻“师尊喝酒了吗?傻愣愣的,问话也不会回答。” 第33章 几人头皮一紧。顾怀曲微皱起眉,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呜……”“呜呜呜……”哭声一直从幽黑的深处盘旋出来,回荡不止。他么继续深入往里走,视野开始出现光亮。洞内有天然形成的灵石,泛着绿森森微弱的光,映出嶙峋洞壁之下的景象。众人这才赫然看清——这里地面上有些碎石被压实了,依稀可辨出常年行走的轨迹,岩石切面不平整,棱角尖锐,像是被撞碎或啃碎的,仿佛什么妖群异兽盘踞的巢穴!楚也猛地睁大眼眸!率先低骂了声“这都是什么?!”眼前的场面简直令人脊背簌簌泛凉,脚底发麻。不远处有只妖物,正垂着首,用脑袋抵着墙壁,众人看不清它的面容,只看到它皮肤灰沉黝暗,躯体形态诡谲,正用头沉闷而缓慢的往石壁上撞!砰——砰——一下接着一下。不知痛似的,额头隐约可见已经血肉模糊,在绿光映照下似乎骨肉翻烂,伴随着干涸濒死似的喘息声,血液顺着下颚流下来,在扭曲的脚趾旁洇出大片的深色。另一边,死水潭旁坐着一个女人,浑身光裸没穿衣裳,准确来说又不能算是“人”。它四肢诡异的长,骨瘦嶙峋,指甲的长度将近一尺,头发黑长浓密,将脸阴森森遮住了,正用那双细长得只剩皮包骨头的手指捂脸大哭,嗓音尖厉嘶哑,悲伤极了。除此以外,还有正用石块一下下凌迟般切割自己尾巴的蛇人。盘旋在低空四壁乱撞犹如寻死的蝙蝠。躺在岩石上仅剩凄厉呻吟,几近枯朽死尸的魔物……仿佛所有活物都溺在一潭苦水当中,悲伤欲死,无处呼救,挣扎着却求死不能。这样的氛围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只能用“悲沉”二字。“嘶……”楚也倒吸了口凉气。奇了……它们为什么看起来都那么痛苦难过?难道中了什么魔障?还是受了什么隐秘气场的影响,导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这些妖物虽看起来恶心,但受到那股情绪的感染,楚也竟觉得它们也怪可怜的。他脑筋一时锈住,问了句“……这怎么办?要动手吗?”郁承期看傻子般的乜他一眼,冷笑了声,抬手朝他脑袋呼了一巴掌“废话!”“嘶!你个小子……”楚也正要破口大骂,始终冷冷盯着妖物的顾怀曲却忽地一道厉声,打断了他们“别耽搁,上!”话音落地,清泠白影倏然从眼前掠过。身影凌厉至极,转瞬出现在妖物当中。顾怀曲长剑化入手掌,刺眼的灼灼金芒乍现,疾光流朔,杀气炸裂,骤然映亮了整座洞穴,朝着妖物直劈下去!伴随着妖物厉怒刺耳的叫声,郁承期瞅了眼反应迟钝的楚也,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将人踢出去“愣着干什么,上啊!”“你他娘个……”不等楚也骂出口,面前狰狞的妖物倏忽扑过来,他无暇再顾及旁的,拔剑与之专心缠斗。一旁的韩城同样二话不说,冲了上去。幽幽洞穴之内,三道身影与妖物交战。而郁承期不愿意浪费灵力,找了个稍微偏僻安全些的地方,抱着双臂,斜靠着墙壁悠悠等待。他的灵力恢复得又不多,就这几个歪瓜裂枣的妖物,单靠顾怀曲一只手就解决,根本用不着他来费力气。果不其然,不等那两个师兄发现他在偷懒,妖物已经死了个干净。这些妖物无论神智还是灵脉,都已经被侵蚀得相当严重,无可挽救,所以顾怀曲没有心慈手软,将它们杀了个遍,白衣不沾半分血迹,眉目凛冽的收了剑。灵流金芒在他掌心渐渐消散,他带着弟子们继续往洞穴深处走。“呜呜呜——呜呜……”那深远处幽咽的哭声还在继续,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始终在耳畔盘桓不散。顾怀曲步履如风,冷冰冰道“这里灵气异化严重,已经无可救药。凡是妖物,见之皆杀。”“是,师尊。”“还有,这里应当埋藏着什么东西,注意留心。” 第35章 怪物身形扭曲诡怪,快如一道残影,朝着楚也直袭而来。顾怀曲反应迅疾地一把推开他,冷剑横在怪物面前,铮然一声,如同磁石坠入湖底,猛然炸开!金流飞溯,蓬勃的灵流掀起阵阵凛风。众人这才看清了妖物的长相。按照灵力来讲,这应该是个魔类。它头顶毛发稀疏,皮肤糙砺又是灰沉的颜色,五官狰狞模糊,齿臼横突,四肢也不对称,模样恶心至极。这种紧张的时刻,韩城与楚也的目光全都紧盯在魔物身上,担忧师尊安危,随时准备搭手帮忙。郁承期却将视线定在了那颗硕大如活物的心脏上。黏黏稠稠的,在藤枝紧缚的血肉中,似乎藏着什么。“那里面有东西。”郁承期忽然说道。“……什么东西?”楚也分出精力问了句,魔物却忽然转了方向,从与顾怀曲的缠斗中脱困出来,疯癫失智似的,咆哮着用厉爪扑向楚也,大声尖叫。“啊啊啊——!!”靠!楚也惊险地擦身躲过去,用剑抵挡,大骂道“它是不是没有脑子?!突然就转移目标,老子一点防备都没有!”话还没落地,魔物脚下一圈金芒乍亮。咒纹如流鱼般飞速成形,如一层金壁猛地拔地而起,画地为牢,当场将魔物困住!顾怀曲在阵法上的造诣早已臻至化境,这样一道复杂的困阵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白袍猎猎,袖摆翻飞,凤眸凛厉地对其余人道“别愣着!这妖物只是个化身,速去将那心脏斩了!”意识到那颗心脏才是妖物的致命之处,韩城立时警觉,打算上前动手。却听郁承期在慢悠悠地背后提醒了声“当心些,那里面有个亮晶晶的玩意儿,是宝贝,千万别弄坏了。”韩城闻言定睛细看,那里面确实有一点泛亮的东西,只露出了星微的光芒,几乎完全被那血淋淋的东西遮盖住了,不细瞧,根本分辨不出。韩城与楚也疾快地飞身而去。他们负责斩断那颗心脏,顾怀曲则负责控制住魔物的化身。郁承期站在一旁,隐隐约约觉得哪里奇怪。但因为这里的灵气太复杂,他一时说不上来,只薄唇紧闭着,盯着那颗心脏中的光点看。韩城和楚也下手很快。随着两人的利剑一下下的狠狠斩落,血管似的藤蔓接连断裂,那颗心脏逐渐像个断线木偶,生命力愈发减弱,搏动缓慢下来。与此同时,顾怀曲身边的魔物疯狂挣扎,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目眦尽裂,发出非人的嘶吼!拼命想要挣脱脚下的法阵!眼看着那颗心脏就快要奄奄一息了。魔物忽然发生了变化。它浑浊的双目变得血红,猛地抱紧了头颅,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尖锐大叫,几欲刺破耳膜!“啊——!!!”顾怀曲面色倏地一变,几乎是在魔物化身消失的同时,回头朝两个弟子大喊“快收手!!”但为时已晚。魔物在濒死之际打算与他们玉石俱焚!庞大猩红的心脏徒然震荡了两下,像是有什么在里面蠕动膨胀。整座洞穴随之剧烈摇晃,壁上的藤蔓像受了什么刺激,纷纷撕裂。四面墙壁皮开肉绽,露出里面狰狞深红的汁液,像血一样浸出来汩汩滑落,几乎瞬息要把这里洇成一座血池!紧接着,那颗心脏轰然炸裂,血肉飞溅!一道亮光从中崩出来。“叮铃”一声脆响,落在地上。众人无暇顾及,因为与此同时,面前又几缕黑沉的阴气正以肉眼很难捕捉的速度,飞速朝着他们冲来!韩城和楚也离得太近了,几乎还没反应,便被那缕阴气打中了,游蛇似的窜上肌肤。“啊!!”楚也慌忙大叫,他亲眼看见那东西钻进衣裳里,短时间内却丝毫没感受到什么不适。顾怀曲对面也有一道阴气冲来,他眉目狠厉,抬剑抵挡,但那阴气灵活诡异得很,被金光灼烫了一下,竟识趣地敏锐躲避开,立刻转了个方向,狡猾地紧贴地面,几乎与灰沉之色融为一体,像一道影子,嗖地奔着顾怀曲的靴尖冲来!众人都无暇顾及其他人,因此没有注意到,这里唯独郁承期没有被阴气纠缠的困扰。大约是这头魔物对郁承期有与生俱来的敬畏。所以不敢攻击魔主。见到那阴气已经贴近了顾怀曲的鞋子,唯一安全的郁承期心觉不妙,下意识想要拽他一把“顾怀曲!”堂堂顾仙师哪用得着他来保护。顾怀曲白袍一闪,飞身后掠数尺!墨发翻飞,周身冷厉得如仙山寒冰,金流顺着剑尖劈下,阴气流窜过的地方轰隆隆炸裂开来!! 第37章 读者“贝贝可爱吧”,灌溉营养液+5读者“shy”,灌溉营养液+1里憨憨扔了1个地雷青烟爻扔了5个地雷沙雕网友小陆扔了1个地雷沙雕网友小陆扔了1个地雷里憨憨扔了1个地雷第16章 只要死一个不仅是郁承期,就连顾怀曲自己也愣了一下。但再仔细看看,那人长相与气质与顾怀曲虽有六七分的相似,却并非是顾怀曲。如若没认错的话,极可能是……上一任的仙界之主,吟风。在场的几人一时沉静了,不知洞中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幅画面。眼前高耸的山崖上,天际灰灰沉沉,风里裹着血气与沙尘,随处可见激烈交战后遗留下的痕迹。光芒映射出的景象中,无论崖顶还是山下,都有仙魔两族兵马激斗的身影,阵法与灵流层出不穷,杀戮声中是漫天血腥,血流漂杵。仔细辨认,可以看出那里就是郁承期他们现在所处的这片山脉。郁承期眯了眯眸,难道这是……先辈们当年交战时的影像?仙主吟风此时就立在山崖边缘,墨发翻飞模糊了他的脸侧,白袍仍旧熨帖。他对面的男人却已经狼狈极了。一袭墨衣上已经沾满了深深浅浅的血迹,拄着剑半跪在地,唇角溢出不少鲜血,手臂微颤,看样子已是强弩之末。“满意了吗?”质感偏冷的声音隔着经年传入耳畔。吟风忽然开了口,眼眸中不见半分温度,衣袖迎风飘荡,看着面前的男人。“私仇旧怨,却偏要闹得天下大乱……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对面的男人喘息深重,良久没有回答。他脸被碎发挡住了,郁承期细看了半晌也没看清他的长相,只见到他在不断颤抖地呼吸,每喘一次仿佛都承受着剧烈的疼痛,薄唇微动着,口齿满是深红的血色,发出无意义的呻吟,深低着头,身体因痛楚而略微瑟缩。他俨然已经痛苦至极,根本没有听进去吟风在说什么。可吟风仍在继续“事到如今,无论我们当初是为了什么,落得如今的局面,你有错,我也一样有错。可别忘了,不管孰是孰非,这世道永远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经棠,这是你曾经亲口对我说的。”……经棠?这名字如雷贯耳,令人头皮发炸。郁承期倏地紧盯向那颓败的身影。那个人就是上一任的魔界帝尊……将血脉继承给他身上的经棠?!他眸中蓦地深暗,面色阴沉下来,抓着顾怀曲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吸引过去。郁承期对这个人的感情很复杂。既说不上仰慕敬佩心怀感激,也没有那种沾亲带故的血缘情愫,骤然见到这个不知算自己的父亲还是先辈的人,心绪翻涌,一时也很难形容是个什么滋味。吟风冷然的垂着眸,落在经棠身上,万分凉薄道“你已经无路可走了,仙界因为你,已经丧失了太多无辜的性命。”他凉凉的道“你得偿。”郁承期不懂。偿什么?虽不知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吟风不是亲口说了?两界大战,是因为他们二人的私仇而起。周围那么多的刀光剑影,鲜血淋漓,仙界死人了,魔界也一样死人了,凭什么只有经棠要偿?!郁承期微眯起眸,不禁勾出几分嘲讽。……狗屁仙主,卑廉无耻。镜象中,过了良久,经棠才微微抬起眼。他唇角与下颚沾满了血,那双浑浊阴翳的眼眸布满猩红血丝,似是因为在痛苦的泥潭里挣扎了太久,发丝都被冷汗浸湿了,凌乱的黏在脸侧,视线的焦点已经不甚分明。他像是在看着吟风,又像只是毫无目标的看着他背后的天际。半晌,薄唇微颤,吐出一个字“死……”“……”吟风看着他,漠然地一动不动。经棠喉咙嘶哑,分明已经神智微弱,眸中却仍可见几分偏执嗜血。喃喃道“去死……”他棠拄着剑,执拗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晃晃荡荡,犹如爬出深渊的厉鬼,已然杀红了眼,口中不断低喃 第39章 洞中猝不及防又震荡起来。“当心!”顾怀曲握紧长剑,皱起眉提醒弟子。方才那魔物的声音再度响起,回荡在整个洞穴内——“咯咯……咯咯咯咯……”那颗心脏虽炸了,可魔物竟然没死!它声音比方才化身时还要诡异几分,说哭不像哭,说笑又不像笑,像从四面八方尖锐的穿透而来,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又幽幽窃窃的念起来“生而苍生上,高居人上人……是非恩怨心有镜,偏生执念毁自身……昨夜害故人,情义两不全。今朝终得死,不见太平世……前人尽,后人误。一念荒唐,两双凄……”楚也这次听清了,却没懂它说得是什么意思,警惕地紧盯四周,高呵道“躲躲藏藏的干什么?出来!!”“咯咯咯……咯咯……”那魔物一直萦绕在他们头顶,只不断地发出怪响。忽地,旁侧几缕皮开肉绽的血藤猛然窜出,朝着几人直袭而来!唯独避开了郁承期。另外三人反应敏捷,都下意识的抬剑抵挡。可与此同时,他们体内的那股阴气竟赫然发作了!众人只觉得胸腔倏地一窒,包括顾怀曲在内,五脏六腑骤然绞紧,手上提不起力气,没来得及做出抵抗,瞬息被血藤缠住了身子!顾怀曲面色一沉,暗骂自己大意了!血藤就犹如一条巨蟒紧紧缠缚住,倏然一卷,将师徒三人卷上了半空。阴气作祟,窒息感愈发强烈,几乎一瞬之间就将修为稍差的韩城和楚也勒得喘不上气,脖颈泛红,额角暴起了青筋,眼看就要命悬一线。而顾大仙师也俨然没好到哪去。郁承期也预料到这种情况,眸色一寒,正打算动手,那魔物却忽然对他说话了,模糊地道“留下一命……”什么……?郁承期眉头紧皱,没有听清。“留下一命……”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幽幽凉凉的问。“谁……死?”郁承期后颈倏地一凉,仿佛有个无形无色的东西飘浮到身边,凉丝丝的贴着他。如同一张诡谲的嘴唇,凑近了他身后,环绕在耳边,尖锐又阴毒地发出疑问“谁、死?”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新,今天早点更~感谢支持。第17章 顾怀曲竟然怕死郁承期脸色微变,眸中倏地阴戾。什么意思……?这是只要三人中的一个去死?而且还要自己来做出选择??郁承期心中的第一反应不是为什么,而是凭什么。想杀人杀就是了,凭什么要他来背这个罪名?简直可笑!他险些就想当场释放出帝尊咒印,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魔物杀死。经棠留下的灵脉霸道得很,可以掌控魔界中的很多东西,就譬如碾死这种灵智低弱的魔物,简直不用费吹灰之力。可现在麻烦就麻烦在,他不能在顾怀曲之外的人面前暴露身份,所以他好像也无路可走,只能任凭这个该死的魔物摆布。眼前那三人就悬空吊在上面,被血藤死死缠缚着,如同砧板上三条待杀的活鱼。血藤之中,被捆缚住的顾怀曲睁开了眸,相比起韩城和楚也,他的脸色要好上太多,虽然也有几分苍白,可完全没有那种窒息得要死的模样。这魔物之所以要他选,是因为它并非什么修为高深的魔物,做不到一次同时吞下三个活人,只能牺牲其中的一个。郁承期见顾怀曲看过来,还以为他这深明大义的师尊必定要主动做出牺牲,说出什么“选我”、“救另外两人”之类的话。但等了片刻,顾怀曲竟一言不发。顾怀曲紧抿着唇,深冷而沉默的看着郁承期,好似真的在等他做出决定。郁承期眉尾微挑了挑,竟觉得不懂了。为什么?……顾怀曲怕死? 第41章 郁承期也没打算帮忙。他灵力本就没恢复多少,才不愿意为了顾怀曲浪费,索性就在一旁装死,盯着那道与魔物缠斗的身影。一边看着,一边思考一个问题——顾怀曲到底怕不怕死?方才分明一副不愿舍己为人的模样,现在又拼着命去和魔物斗,他这是图什么呢?郁承期猜不透。但他很清楚,顾怀曲就算死在这里,也是顾怀曲自己作的,等他跟魔物斗到两败俱伤的时候,自己再出手营救,在旁人面前装装样子,也算是赏他几分薄面了。顾怀曲到底是出人所料。片刻之后,他凭一己之力将魔物斩死在了剑下。魔物被劈死的刹那,尸体化成细沙似的转眼飘散了。而顾怀曲则因为失血太多,筋疲力竭。他双眉强忍的紧皱着,心念一松,身形便有些晃荡,面色苍白得吓人,拄着剑才勉强没有倒下去。“师尊!!”韩城和楚也见状赶忙上去扶住他。洞穴内隆隆震晃,碎石簌簌掉落,就快要坍塌了。韩城道“快!先出去!”那两人眼下也已经算是废人了,身体虚弱得厉害,连区区一个顾怀曲都扶不住,楚也急了,见郁承期还在不远处杵着,转过头来朝他大喊“兔崽子,还不快来帮忙?!”郁承期皱起眉,鄙薄地啧了声。四周山摇地动,他顾不得其他的,快步走过去,从他们手里接过顾怀曲,麻袋似的一把扛到肩膀上,带着两人迅速朝洞外折返。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感谢读者“青烟爻”,灌溉营养液+2读者“青烟爻”,灌溉营养液+4白酒云烟扔了1个地雷白酒云烟扔了1个地雷白酒云烟扔了1个地雷第18章 冤家路窄顾仙尊本是阵法宗师,不擅药理,带出来的徒弟也个个医术不精,除了会把止血药往伤口上洒一洒,就没有更好的本事了。几人先就近到附近的镇子上,找个地方给顾怀曲处理伤口。好在医馆不算太远,他们将重伤的顾怀曲送进屋里,大夫见顾怀曲伤得这般严重,匆匆忙忙将手头的活计放下,替他止血疗伤。过程当中,顾怀曲已经因为失血太多陷入了昏迷。韩城和楚也虽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和顾怀曲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三个人就在隔壁的屋子里静静等着。气氛有些沉溺。郁承期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垂目敲着桌案,期间,韩城几次将目光看过去,皱了皱眉,又忍了。郁承期不闻不问,就好像没看到似的。到第五次的时候,韩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眼眸直直定向郁承期,常年温和的脸上此刻有几分怒意,沉声质问道“你方才……为何选择师尊?”郁承期挑眉,先是尾音微扬的发出一声“嗯?”之后才想起到他在问什么似的,浑不在意,语气凉薄地道“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师兄这是怨起我了?方才你们两个那模样,但凡我选了其中一个,你们还有命待在这儿?”桌案“砰”地一响,韩城愠怒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这是你差点杀害师尊的理由?!郁承期,师尊他现在就昏迷不醒的躺在隔壁,你怎么还这么坦然?!”“……”在某些方面,韩城简直跟顾怀曲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他过于中规中矩,一旦触及什么门规戒律,立马就要发火。郁承期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刻板,甚至时常觉得,像韩城这样的弟子才是山海极巅里最该受师长们认可的。守规矩,讲道义,打心底里认定了“尊师重道”四个字,把顾怀曲当庙里神佛似的尊敬崇仰,温和严瑾又守礼,简直就是照着山海极巅那堆条条框框的规矩长的。郁承期也曾经尊师重道过。但他和韩城尊师重道的方式从一开始就不同。韩城对顾怀曲的敬畏尊崇是发自肺腑的,谨遵守礼,恭谦敬仰。而郁承期呢?他当初仰慕喜爱顾怀曲的时候,巴不得往死里黏着他。 第43章 姑娘脸上露出羞愤怒色,生怕他再跑了,立时冲过来,揪住郁承期的衣襟要将他拉出去,不管不顾的嚷嚷起来“你个骗财的小贼,竟还敢回来!赶紧随我去见官!”请人进门的楚也傻了,见姑娘不由分说的拉拉扯扯,赶紧率一步先上去调解“诶诶诶,姑娘,有话好好说,我这位师弟到底怎么你了?光天化日的,拉拉扯扯多不合适,先把手松开,有我在呢,在下一定替你主持公道!”姑娘松了手,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气愤地咬唇指责道“他……他抢了我的钱!”韩城这会儿也没法袖手旁观,不得不起身走过来,皱眉道“方才不是说骗,怎么又变成抢了?”郁承期之前拿走的是人家一家三口拿到的聘礼钱,姑娘气急了,也顾不得脸面,将一月前的那桩事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姑娘名叫晓蝶,家境不大好,家中父母得知此事后差点打断她的腿。郁承期虽然心性恶劣恬不知耻,但好在敢作敢当,做个坏事倒像自己多光明磊落似的,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他本来就没想遮遮掩掩。做了就是做了,不要脸就是不要脸,又不是认不起。他就是这么烂的一个人,没什么好赖账的。不过在其他人眼里,他这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更像是浑不在意,简直能活生生把人气死。韩城和楚也像是第一天认识他的似的,异样的眼神一遍遍在他身上刮。看个屁?郁承期不屑一顾,轻嗤了声。楚也在旁听完这一通,直嘬牙花子,心想这叫什么事啊?郁承期这畜生,一别三年怎么这么能造孽,才回来多久,竟然惹得一身骚!楚也身为师兄,不得不硬着头皮挺身而出,主动解决麻烦,给姑娘赔了翻倍的银两,又好一顿赔礼道歉。这边事出突然,几人尚没等调解好纠纷,那边陈大夫又出来了。大夫说顾怀曲的伤口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人也醒过来了。几人顾不上这边,又匆匆忙忙的到隔壁去看望师尊。陈大夫医术并不算高明,只是镇子上普通的大夫。顾怀曲伤得太重,浑身上下四十七个血窟窿,深浅不一,肩背和手臂上已经硬生生被扎穿了,失的血也多,一时半刻缓不过来。陈大夫医术有限,只给做了简单的救治和包扎,算是勉强堵住了伤口,其余的损失,他也力不从心。陈大夫嘱咐了几句,又转身出去熬药。这会儿安静下来,晓蝶姑娘忽然意识到这几人的衣着打扮。她上下打量着他们,疑道“你们……是山海极巅的弟子?”楚也顿了顿,多少觉得替宗门丢脸,勉强点头“是。”姑娘不禁有些惊讶。仙界中人虽美其名曰“仙族”,但灵力低微薄弱者还是大多数,仙族的寻常人不经修炼,和凡界的平头百姓没什么两样,因此对仙宗中修为高深的宗师和弟子们大多都抱有仰慕之情。这些人是从山海极巅来的,床帐里那位仙尊又为了除魔,浑身被扎了四十多个眼儿……加上他们认错的态度也不错,又多赔了这么多的银子……晓蝶姑娘心一软。心想,罢了。她抿了抿嘴,道“既然如此……算了。听闻你们山海极巅向来为了仙界太平四处奔波,你们今日又是因除害而负伤,看在这个份上,我就当之前钱囊是被狗叼去的……不计较了。”楚也一听顿时松了口气。但他忘了这屋里多了一个人,还没来得及拽着郁承期再次道歉,一道清冷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隔着层层叠叠的帐幔,那嗓音有些沙哑虚弱,像缥缈的泠水,冷然低问道“什么钱囊?姑娘,你是何人?”顾怀曲听到了!楚也脸色变了变。“呃、师尊……”他下意识的想岔开话题。顾怀曲却听出他的犹豫,声音更冷更沉了“说实话,究竟所谓何事?”“……”势头已然不妙。楚也心头绷紧,尴尬地笑了笑。他们再怎么也不能在外人面前丢脸,他赶紧先打个哈哈,将晓蝶姑娘送出去了,让她先去找陈大夫拿药。晓蝶走后,屋里就只剩了顾怀曲和这几个师兄弟。韩城沉默不语。郁承期身为罪魁祸首,也连个屁都不带放的。楚也有种被晾干孤立的感觉,一咬牙,只得干干巴巴的将这件事说给顾怀曲听。他怕是怕,但他怕的可不是郁承期受罚,而是师尊气坏了身子。讲完郁承期“骗财骗色”的经过,屋内的气氛果真当场冷了下来。 第45章 “在徒儿眼里,师尊向来珍视自己的弟子,平日那么高风亮节的一个人,为了弟子们付出生命又算得了什么?所以徒儿想呀……师尊待弟子们这么好,一定会甘愿牺牲的。若我当时不慎选错,只会被师尊责骂。”“况且,有些事,师尊不是也清楚吗?”郁承期抬起眸来,带着狎昵地笑意,却幽幽凉凉的。“但凡有点自知之明,你也早该料到了。”“徒儿睚眦必报……你不去死,谁又去死?”他嗤地冷冷轻笑,“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作者有话要说继续顶起我的小锅盖……感谢支持。第20章 本尊很清醒“你——”听到这些话,顾怀曲徒然动怒,话没说完先牵动了伤口,攥紧衣袖倒吸了口凉气,眉间难忍的紧皱起来。顾怀曲自幼在山海极巅长大,因为灵脉天赋异禀,冰雪聪明,十五岁起就在宗门中传道授业,并收了座下第一任亲传弟子。宗中的弟子们见到他无不敬仰尊崇,这么多年来,谁敢对他口出狂言?“你看你,瞎激动什么?”郁承期嗤笑地瞥了他一眼,悠懒地向后靠着床。“看自己没死成,非要死了才舒坦是不是?”郁承期这个人明辨是非是真的,心狠手辣也是真的。他跟在顾怀曲身边这么多年,什么是道义,什么是对错,他太明白了。就像他始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个恶人,而顾怀曲才是那个大义凛然的正人君子。他心里有一把尺,跟顾怀曲一样可以衡量世间的对错。而世人愚钝——顾怀曲的大义是为了整个仙界,虽然听起来令人肃目,可也仅仅只是为了仙界而已。这世上除了仙界以外,还有魔界、妖界、凡界……他心中的“义”如果真有那么大,为什么不能放下仇恨与魔界和解?为什么不能视众生平等?为什么觉得郁承期这个帝尊血脉,生来就该死?相反,郁承期正是因为自私自利,所以从没想过要替谁背负血海深仇。帝尊血脉又如何,两族对立又如何?他的血脉是他选的吗?他从来没有替经棠去恨,更不会把前辈恩怨一股脑的刻在自己身上。什么两族仇恨、天生重担……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屁都不是。他承认顾怀曲很好,顾怀曲性情高尚,不会坑蒙拐骗,不会恶意害人,他心地善良,是顶顶的大好人。而自己心性顽劣,恶念无数,一旦挣脱枷锁就与恶狗无异。所以呢?所以就因为如此,他怎么都是罪有应得,哪怕是顾怀曲先背叛了他、先对他起的杀念,他再报复回来,也是他的不是?是吗?是这样吗?倘若不论仙魔恩怨,他们之间到底是谁,对不起谁?每当面对顾怀曲的时候,郁承期都不禁回想到从前。那么多年了,他为了顾怀曲将自己的本性框束起来,顾怀曲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他都喜欢,只要顾怀曲对他好,哪怕仅仅将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弟子来看待,他也觉得十分高兴。世间的任何隐忍自律都无异于自残,是活生生将自己的本性阉割成畸形。可感情这种东西要看运气,并非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回报。郁承期始终明白这点,所以也没强求过,只是从来不曾想到他曾经满以为自己得到了,如今却又变得一无所有,啼笑皆非。他为顾怀曲压抑了那么久。可顾怀曲心里只有仙界道义,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偏心他、为他动摇过。……这也很好。他想,人就是该自私自利的活着。他都已经掌控别人的生死了,干什么还要想那些纷纷扰扰的,抑制心中的恶念?老天爷生来给了他这身血脉,就是叫他随心所欲的啊。他跟顾怀曲生来命格相克,反目成仇是上天注定的。高兴的时候他乐意哄一哄、逗一逗,说些甜言蜜语给顾怀曲听,可不高兴的时候,顾怀曲就狗屁不是,连死都罪有应得。反正他和顾怀曲之间必须要死一个,既然如此,死的凭什么是他,而不是顾怀曲呢?就因为他喜欢顾怀曲?真是可笑。郁承期很清醒,也很理智,他对顾怀曲还有情爱,并不全是恨。但那点残存的念想,早晚会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消散的,说不定只要顾怀曲一死,就彻底断了。屋中浓郁的药味久久不散,顾怀曲伤得很重,没力气与他争执。他闭了闭眸忍下那股愠怒,又道“那个姑娘呢?”“她又何处得罪于你,至于你这般戏耍她?”“她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对父母之命有所不满,你对她无意,尽管无视就是了,欺骗人家的感情和钱财做什么?郁承期,你读的圣贤书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郁承期漫不经心,背后倚着床,下颚微抬,漠然地道“本尊就是觉得开心,有趣。怎么着?碍着让清仙尊的眼了?”他嗤笑了声,又继续道“活该她傻,看见男人就挪不开眼,连本尊姓甚名谁就不知道,随便哄骗两句就掏了家底,她不受骗谁受骗?何况,谁让她自作主张偷取家里的钱财送给陌生男人,本尊给她个教训,这不过分吧?” 第47章 郁承期见他气定神闲的姿态,便知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仔细想想,也是,顾怀曲和他那两个师兄也不可能将魔洞中的细节说给人听。“坐罢。”江宗主随性的朝他道。郁承期在一旁落了座,江应峰与他闲聊几句,主要是问了问顾怀曲的情况和这次任务的经过。郁承期中规中矩的一一作答,听过之后,江应峰叹了声,捋着胡须“此次任务凶险,好在你们几个弟子平安无事,倒也足以见得小曲是真的以命相护了。”郁承期不置可否。“你们寻到的那枚碎片,是什么来历,可有查清?”郁承期道“弟子刚回宗不足一个时辰,尚没来得及查。”江应峰点了点头,对宝物也不大关心,说道“也罢。好不容易寻得的宝贝,叫你师尊好好收着吧。遗虚凶险,也是苦了他这一遭……”提到顾怀曲,郁承期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一边垂眸乖顺的替江应峰斟了盏茶,一边状似不经心地问道“听闻我不在的时候,师尊也受过伤,但师尊不跟我说,弟子也不好去问。敢问宗主可清楚此事吗?”“受伤?”江应峰捻着胡须,思忖起来“我倒不曾听闻。”郁承期眉角微挑。江应峰没往心里去,端起茶盏轻吹了两口,淡淡道“不过,小曲性子强硬,就算受了伤也只会藏着掖着,这次是伤得重了,藏不住,若是以往受的伤,那就不得而知了。你还是亲口去问他罢。”“是。”郁承期嘴上随意应了声。心想他也只是猜疑而已,因为他总觉得,顾怀曲那晚的样子不像是重伤复发。顾怀曲死鸭子嘴硬,就算问了,也不可能会说。“对了,你之前不是也负了伤?”江应峰忽地道。郁承期顿了顿,没反应过来,“我?”“听闻你先前伤了头部,这三年中的事已经记不得多少了,可有此事?”郁承期“……”江应峰抿了口茶,长舒了口热气,不等郁承期说话,大度道“有空去找无泽长老看看吧,脑中有病不能久留,可得早些根治。宗中灵药有的是,千万别留了病根。”……谁脑中有病?郁承期眉角一抽,嘴上不敢反驳,笑着答应下来“嗯。”……顾怀曲重伤的消息很快在宗门里传开了。有了无泽长老治疗,顾怀曲的伤恢复得很快。他虽然伤得重,但好在只是些皮肉伤,涂了特制的膏药,伤口没几日就愈合得七七八八,估计再过段时间,疤痕也能彻底消失了。为了让顾怀曲尽快恢复气血,无泽长老在他伤口愈合后,又开始每日替他施针,希望通过针灸让他好得更快些。在他休养期间,让清殿的几个弟子经常赶来看望。小师妹宋玥儿给师尊带了不少吃食,双胞胎小师弟各拿了一瓶极品丹药,韩城和楚也也各自表示了心意,对师尊嘘寒问暖。唯独郁承期毫无诚意,只隔三差五的去看一看。这日□□。郁承期又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睡了整整半天,直到夜幕降临,才懒洋洋地起身。他好心地记起自己很久没去看师尊了,决定到让清殿去逛一圈。楚也将一切看在眼里,对此早就有所不满,正好赶在他去将他截下来“啧,臭小子,你就这样去看师尊?”郁承期挑眉看了他一眼,不解其意“怎么?”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嗓音,接过他的话——“还能怎么了?”来的是宋玥儿。她身材娇小纤瘦,一身练武穿的劲装,束着干练的马尾,站在不远处叉着腰,颇有几分贵门小姐的架子,扬着娇俏的小脸不高兴道“郁师兄!你把师尊伤成这样,还惹了事,这都没受罚,还不好好谢过师尊啊?总是空手而去合适吗?”宋玥儿这几日跟郁承期有些不对付。她话里话外带着刺,看着郁承期的眼神也有些不善。郁承期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才跟自己较劲的。他毫不留情地眯眸嗤道“师妹比我想得周到。这么体贴入微,怎么就不知道师尊的喜好呢?整天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一样是师尊爱吃的,师妹整日关心韩城,怎么就不知道关心关心师尊?好意思说我。”“你!”宋玥儿眼眸一瞪,俏脸红了,羞恼地反驳,“说着师尊,你扯大师兄做什么?!况且谁像你啊,你以前总跟着师尊,什么都知道,现在师尊病了你怎么不去照顾了?整天游手好闲,你怎么好意思啊!”“哎……行了行了,别吵。”楚也头疼地打圆场。转头怨声载道的训斥宋玥儿,“你这丫头,少说几句吧,大师兄跟他吵架就够叫我头疼的,你还跟着添火,嫌你师兄我整天哄女人哄得不够多是不是?”宋玥儿顿时生气,面色更红了,咬着唇杏眸怒瞪他“哄你的女人去,我用你哄了?”谁都知道小师妹喜欢韩城,就是她自己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第49章 郁承期帝的确见过。在筑梦石里,似真似假,如梦似幻。他什么都见过。顾怀曲闻言正要发作,郁承期忽然伸手摸上了他锁骨上的淤青,指腹在上面细细摩挲,悠悠懒懒,自顾自地道“无泽长老扎得也太丑啦,师尊本身就白,这一身淤青太显眼,像遭了打一样。哪像徒儿弄得那么好……”垂眸戏谑道“一眼就叫人知道师尊是被好好疼过的。”“你!”顾怀曲蓦地面色微红,眉间拧紧。郁承期对他的怒意视若无睹,一掀眼皮,凉飕飕地挑起唇角“不然,徒儿帮您真的弄一次……好不好啊?”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感谢读者“沙雕网友小陆”,灌溉营养液+10第22章 徒儿滚啦顾怀曲最受不了他这副懒洋洋又狎昵的样子,污脏的话入耳,不由得肝火大动,眉间怒气蹭蹭攒动。他掌心下意识的要化出长剑,灵流刚隐隐作动,却在瞬息被掐灭了。那枚手环对他的控制太强,立刻就能把迸起的杀意扼制在摇篮里。顾怀曲怒而抬眸。罪魁祸首正肆无忌惮的瞧着他,嗤地发出声笑。竟还敢嘲他。……堂堂让清仙尊,极顶仙师,此时此刻当真是又气又怒,也怕了他。三年前郁承期留下的斑斑劣迹,顾怀曲一分一毫也没有忘,更别说如今他整日与郁承期低头不见抬头见,那些记忆就愈发深刻,挡也挡不出的从脑子里冒出来——他太清楚郁承期的手段了。当年这个男人对他满腔恨意,想杀他,却又不能下手,索性就极尽恶意与羞辱,用最无耻的手段报复他,将满腹污言秽语喷洒在他耳畔,戏耍他,逗弄他。顾怀曲在不见天日的暗室里昼夜颠倒,在郁承期送给他的梦境里,最冰冷的锁链手铐,和最炙热的触碰,他都受过。那时候郁承期最喜欢做的是什么呢?无非就是将顾怀曲最见不得的事,统统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上一遍。白日里,郁承期会无所忌惮的在仙师面前研究魔族道法。无论顾怀曲怎么冷漠无视,他就是要坐在昔日敬爱的仙尊面前,朗声将魔族的咒术念给他听。末了,还要拿着书向顾怀曲求夸奖。“师尊,你看这里是不是与你以前讲过的仙法很像?尤其是这两处精髓,简直一模一样……”“徒儿很聪明吧?一看就学会了。”“……”顾怀曲不理他,郁承期还要自顾自的往下说“其实师尊讲的东西,运用在魔道上也能融会贯通,徒儿能有您这么好的师尊,真是三生之幸……哪怕走错了半辈子的路,也值得啦。”那时再甜的话从郁承期口中说出来也是讥讽。他恨意正浓,脸上看起来慵懒无所谓似的,一颗心却黑得像浸了毒。他随性起来是真的随性,偏激起来也当真偏激,他会专挑那些邪性极大的咒术阵法念给顾怀曲听,有时念着念着,自己也入道了。因为那一身的帝尊血脉,魔道对他的引力本就极大。他那时走的是仙道,修的是仙法,他的仙脉尚未废除,与魔道两者相冲。伤不了顾怀曲一千,却能损自己八百。顾怀曲有时忍无可忍,厉声告诫他“郁承期,你这样有什么意义?事到如今,你已经炼了仙脉,还如何再修魔道?难道你就非要逼自己走火入魔不可吗?!”郁承期从书里抬起头,眸色幽暗,映着凉飕飕的狭光。“师尊教训得极是……”“可徒儿哪里有那么傻啊。”“师尊尽管等着瞧就是了。”那时顾怀曲没想到,郁承期会甘愿烧了自己的骨,为了回归“正途”,剔除仙脉,把一身高贵的帝尊血脉换进猫躯里。那时他只是迫于无奈,一忍再忍。可郁承期没个够,白日里除了给顾怀曲念书,还把积攒多年的坏水都用了个透彻,除了戏耍之外,到了夜里更过分得令人面红耳赤,难以启齿。在筑造的梦里,郁承期的习惯是吹灭暗室里的烛火,只留最近的两盏,让整个室内的光线变得昏昏暗暗,朦胧不清。他觉得这种光线下的顾怀曲特别好看,昏烛映得人轮廓柔和,肤色泛暖,眉眼的冷厉也看不清了,四下浑浑寂静,只有滚烫热贴的呼吸和宽衣解带的窸窣声。有种暮昏时分入罗帐,与心爱之人欢好的错觉。在那短暂的一个月里,郁承期将他曾经想做又不敢做的都做了。他能在梦境里肆无忌惮的将顾怀曲拥入怀里,可以对他柔情蜜意,也可以冷血无情,高兴时落得他满颈细密的温柔,发狠起来也能掐得他腰肢淤青,浑身是伤。那时他的师尊也会紧张得绷紧脊背,咬着唇强忍不出声,也会在临至崩溃难熬时被激出眼泪,整个凤眸湿雾蒙蒙,就是不肯服软,唯独在被作弄到最凶狠、最难舍难分的时候,才会溢出几声难忍的闷哼。而郁承期呢? 第51章 “本尊来拿自己的东西,师尊这么大火气干什么?”他嗓音凉飕飕的,眉宇像染着一层阴霾,嗓音低沉,全然不再是刚才那副低劣戏耍的模样。好像活生生变了一个人,令人不寒而栗。顾怀曲看着那枚玉牌,眉间皱得更紧了,伸手去夺“你想干什么?还回来!”郁承期一躲,举重若轻地疑问“凭什么?”他阴戾悠懒地道“师尊还当自己是谁?跟本尊作对,就不怕日后被千刀万剐吗?也不瞧瞧自己现在还有什么能耐,命都快保不住了,更何况一样东西。”他眉尾微挑“你有什么资格让本尊还你?”“郁承期!!”顾怀曲厉声喊他。郁承期没理,继续道“今日的事本尊记下了。早晚有一日,会叫你还回来。”他冷着脸起了身,转而挑开帷幔。顾怀曲怒火滔天地叫住他道“站住!”“郁承期,山海极巅有山海极巅的规矩!藏书阁顶层是宗门重地,外来者不可入内,何况这是仙界,由不得你放肆!你若有自知之明,就该自觉与那种地方划清界限,仙界秘宗,不是你该碰的东西。”郁承期脚步停下了。是了。在顾怀曲眼里,魔是魔,仙是仙,他郁承期就该与仙界泾渭分明。郁承期缓缓转过身来,片刻,勾出个冷笑,手里把玩着那枚玉牌“师尊还真是大义严明啊……难怪当年那么急着要把徒儿的玉牌收回去,原来是从那时候起,就在心里把徒儿和仙界划分开了。”“世上竟有师尊这样决绝无情的人,当真少见。”顾怀曲对他的讥讽置之不理,要将玉牌拿回来“还给我。”郁承期仍是不给,甚至将玉牌收入袖中,嗓音阴沉沉的漫不经心道“想得美。”“本尊眼里没有‘规矩’二字,别管什么仙界魔界,我想要的就都是我的。都什么时候了,师尊怎么还不明白这个道理?真是蠢。”“……”郁承期神色讽漠慵懒,见顾怀曲怒意汹涌的盯着他,又补充了句“放心,本尊暂且还没有做什么的打算,短时间内,师尊大可放心。”他几乎是肆无忌惮。临走之前,又讽刺地抬起指尖,垂眸看着,轻轻戳了下顾怀曲的额头。烛光映着他挺拔的身形。他粲然又阴翳地勾出个笑,说道“好好歇息,徒儿滚啦。”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感谢39108886扔了1个地雷沙雕网友小陆扔了1个地雷沙雕网友小陆扔了1个地雷沙雕网友小陆扔了1个地雷沙雕网友小陆扔了1个地雷画东楼楼扔了1个地雷里憨憨扔了1个手榴弹青烟爻扔了1个地雷第23章 本尊的……蛋!!出了让清殿,郁承期就直奔着藏书阁去了。宗门地处极巅之上,夜里很凉,冷风携着湿气飕飕吹来,树枝沙沙招摇,在地上落下婆娑暗影。小径上空荡无人,偶尔几片花瓣打着旋飘落到小径上,被夜里的寒气打得湿润蒙珠。这条路郁承期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早在很多年前,他还是个白吃白喝、不用交学费的旁听弟子。那时候他还没太多念想,只是想努力让下半辈子能混口饭吃,为了留在这里,时常会往藏书阁跑。一整日除了上课,他会把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这里,比那些正式弟子还勤快。时间久了,闭着眼都能把这条路走完。后来正是因为他勤恳,顾怀曲才将那枚玉牌赠予了他,允许他出入藏书阁的顶层,阅览宗中珍藏的古书旧卷。这是项很大的殊荣。藏书阁的六层,是师长们才能出入的地方,普通弟子不得入内。这意味着其他弟子就算拿到玉牌,最高也只能进入六层。而郁承期作为让清仙尊的弟子,拿到玉牌,不止能去六层,还可以进入只有八大仙师和宗门长老才能入内的七层,里面全是前辈们私藏的好货。这项特权,顾怀曲座下的其他弟子可没有,只有郁承期有。 第53章 被嫌弃地躲开了。无泽长老也不恼,仍是笑呵呵的,从乾坤囊里拿出小猫小狗特别爱吃的自制肉,慈祥道:“先来吃些东西吧。”郁承期对他的“猫饲料”不感兴趣,理也不理,从旁擦身而过,径直跳上床榻,肆无忌惮的走到顾怀曲身边。他就只顾着瞧顾怀曲了。一双竖瞳审视地在顾怀曲身上扫了好几眼,像只正在观察食物变化的野兽,踱着步,慢悠悠地从前绕到背后,鼻尖翕动地嗅了嗅,完全将无泽长老当空气。顾怀曲不禁微皱起眉。目光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无泽长老没注意到这一人一猫对视之间擦出噼里啪啦杀气腾腾的星火,毫不知情的拿起“猫饲料”,疑道:“不饿?”“也罢。”既然不吃他就收起来了。随即又拿帕子擦了擦手,没头没尾的问向顾怀曲:“既然如此,你若是应允,老朽可就立马动手了。早些解决,也免得夜长梦多。”动手?郁承期不知他们偷偷密谋了些什么,蹲在一旁静观其变。一转头,却发现顾怀曲神情似乎有些异样,欲言又止,紧抿着唇,眸色很难形容。还不明其意的向他瞥了几眼。……?郁承期觉得不大对劲。顾怀曲什么也没说,没答应也没拒绝,清冷地敛了视线。他不说话,无泽长老就当他是默许了,仔仔细细地擦完手,便拿了条质地柔软的绸绳,朝着床榻走过来。放眼整座山海极巅,没有人比无泽长老更了解动物的习性。他不止是个医师,同时还是养宠物大户,加上他的专擅专长,总能将手里的鸡鸭猫狗们照料得妥妥当当。对于猫这类普遍常见的动物,更是了如指掌。无泽长老相貌慈祥,但此情此景,郁承期总觉得有几分诡异。……什么意思?!郁承期意识到对方极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不由自主开始往后退。但他站在床上,没有躲藏的余地,不等找个空隙逃走,无泽长老已经一把攥住他的后腿儿,猝不及防,将他整只猫提溜起来!这是干什么?他招谁惹谁了吗?!郁承期瞬间火大,凶恶地怒叫不断,大头朝下倒吊着,张牙舞爪的挣扎个不停。无泽长老没有故意欺负这只猫崽子,只是将它放在桌子上,用绸绳将四肢给绑住了,下面铺了一块四四方方的布垫,又厚又干净,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将它四爪张开,露出毛乎乎的肚皮。“嗷呜——”这是个羞耻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猫崽顿时发出奶凶奶凶的低吼,用力挣动反抗,锋锐的尖牙寒光凛凛,幽绿的竖瞳恶狠狠盯着他。无泽长老有经验的对它进行安抚,顺了顺毛,但不顶什么用。顾怀曲见状终于有点忍不住,皱起眉开口道:“无泽长老……”无泽长老从乾坤囊里掏出了他杂七杂八的药盒,以及一堆医疗用的刀具针线,一边按着猫崽,着手准备,一边分出精力宽慰顾怀曲:“无妨,等吞下迷药,它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更不会留下病症,不必担心!”见顾怀曲一副早就知情的样子,郁承期简直怒不可遏。他明白了!这都是顾怀曲设计好的!顾怀曲定然是打算借无泽的手杀了他!!连迷药也提前预备了,手段可真见长进啊?!!耳边充斥着抑扬顿挫的喵喵大骂,顾怀曲置若罔闻,清冷的神色并无变化,平静地对无泽长老道:“我看,不如还是算了吧。”“那可不行。”无泽长老果断拒绝,语气严肃起来,相当看重此事。“这猫起码已有六个月大,已经是时候了。你也知道,咱们宗门地处山巅,没有野猫,所有的猫都是有主的。你既然不打算让它配.种,就得早些切除祸患,免得祸害了其他师长的猫。否则若是谁家生下的猫崽血统不正、品种不纯,又找谁说理去?”“若你想叫它憋着,那就更不可行了。猫和人一样,时间久了必定憋出毛病,有害而无益,更有甚者是会死的。”顾怀曲张了张口,还想说话。无泽长老抬手止住他的话头:“诶,放心!老朽的医术还能有假?定然害不了它!”“……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怀曲微皱着眉,似乎很是纠杂,瞥了郁承期一眼:“只是……”“没有只是!你不切了它,难道想有朝一日抱着一窝猫崽子回来?”无泽长老见他屡屡犹豫,操.着医刀,终于放出狠话,“到时弄得你殿里污七八糟、满地猫毛,你就该知道什么是后悔了!”“……” 第55章 这猫崽的发.情之日快到了,千万盯紧些,别让它祸害了别家的小母猫。否则可是要赔钱的!“........”说完这些,无泽长老才勉强觉得放心了,满意地转身离开。殿门闭合,屋内重新冷清了下去。不及顾怀曲安下心。背后轻轻“咚”地一声。有什么从高处跳下来。紧接着,一股气息迅速接近自己背后,蓦地强盛了许多,高大的暗影覆压下来,嗓音带着几分阴鸷沉怒——“顾怀曲,你胆子不小啊……”对上郁承期的视线,那双眼眸此刻已经被怒意灼伤成了猩红,周身戾气深重,接着猛地一把攥住了顾怀曲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你报复本尊!”他将顾怀曲的衣裳扯得凌乱变形,手环徒然生效,抑制住了顾怀曲灵力。顾怀曲顿时恼怒:“混账东西,把手松开!”郁承期越看他这副模样越来气,眯了眯眸:“端什么师尊架子,那个无泽长老不是你找来的?!顾怀曲,你是不是故意想看本尊笑话?”顾怀曲怒不可遏:“这是无泽长老的提议,与我何干?”“松手!”即便被抑制了灵力,顾怀曲力道还是很大,他蓦地狠狠用力,瞬间将那只手甩开!眸色如刀锋般凛厉。郁承期面对着那张犹如天山上千年寒冰的脸,胸腔登时蹭蹭涨火。顾怀曲还有脸跟他发脾气?他凭什么发脾气?!受害的不是自己吗?!他怒气冲上脑门,挺拔的身形步步紧逼:“怎么?你的意思是叫我去找无泽算账?也对,此事你们两个都脱不了干系,你方才袖手旁观半天,为什么早不吱声,临到那时才开口?”“你就是刻意为之,想报复本尊,是不是?”他怒气正盛,不禁恶狠狠出言讥讽,“顾怀曲,你堂堂让清仙尊不是高尚得很吗?怎么还耍这种卑贱的手段?可不可笑!”顾怀曲闻言怒火高涨。此事的确是无泽长老提议,绝非是他报复!当时无泽长老找上门来,说的话条理清晰,句句在理,左右都是为了猫崽好。顾怀曲尚未找到理由拒绝,郁承期便回来了,怪得了谁?!顾怀曲心头涨火,暗自攥紧了手指。他让清仙尊平日最不喜看人争辩,也不擅与人争辩,尤其面对自己的弟子,据理力争只会让他感到羞耻!面对着郁承期的责问,他唇角弧度冷冽,反倒辩不出口。见他不答,郁承期更觉得火大,眸里泛着阴狠的光泽:“你怎么不说话?”“顾怀曲,你要是真有本事,不妨对本尊动真格的试试。”他眯了眯眸,“总归本尊手里的人质多得是,师尊座下那么多弟子,本尊一个一个的杀。杀了一个,还剩下几个,你也不能拿本尊怎么样……是不是?”“够了吗!”顾怀曲最恨他提起这事。冷着脸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哈哈……欲加之罪?”郁承期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歪着头,眸色阴蛰,“本尊冤枉你了?你敢说你不恨我?”“既然有自知之明还问什么?!滚出去!”顾怀曲毫不留情地冷喝他。嘶……郁承期太阳穴突突跳。只要一想到顾怀曲对他心存杀念,他就觉得十分介怀。他对谁都记仇,在他眼里对他不好的人没有例外,都该死!可偏偏他知道顾怀曲是怎样一个人。如果连顾大仙师都会用下三滥的手段阴人,那这世上就没有端端正正的好人了。他只是越气极了越心生叛逆,不刻意抹黑顾怀曲他就难受。可谁允许顾怀曲就这么认账了?找死吗?!郁承期忽然轻嗅了嗅,闻到顾怀曲身上有股清幽的香气,以及淡淡苦涩的药味。他不禁恶向胆边生,忽地凑近上来,不遗余力地讥讽了句:“师尊……你该不是嫉妒徒儿吧?”顾怀曲立时警觉退后,没几步,背后便紧挨到了墙,无处可躲。他不禁有些羞怒,冷厉地瞪郁承期:“我嫉妒你什么?”他被郁承期堵在角落,对方那双锋锐而懒散的眸子正睨着他,眯了眯眼,挤出声卑劣的鄙薄:“嫉妒徒儿比你大呀。” 第57章 妈的顾怀曲怎么朝自己摔过来了?!他脑子卡壳,一时没躲,被砸了个正着。两道身影摔在一块,扑通一声沉沉的闷响,手里的长剑也咣当掉了。……顾怀曲那张脸一瞬间挨得很近。郁承期傻了。他只看到那柔挺的鼻梁险些蹭到自己脸上,墨黑的青丝铺散着纠缠在一起,四目相对,甚至能清晰的听见对方霎时间急促的呼吸声。他身上被砸得生疼,威风八面的杀气顿时消散了,有些懵,心里只冒出单调的一个字:啊。顾怀曲同样有些惊慌。但他立时坐直了身,拉开距离,眉间紧皱起来,玉白的面庞略微透红,愈加气恨了,低骂道:“混账东西!”伴随着他的动作,郁承期忽地吸了口凉气:“嘶……”原因是顾大仙师这么一坐起身,全部重量就压在了郁承期下半身,不偏不倚,刚好……压在了不该碰的位置上。郁承期面色发黑,胸膛起伏的缓了口气,眸中隐隐有些沉暗异样的色泽,咬着牙提醒。“好师尊,别顾着骂……低头看看你坐在哪儿了?”“……”顾怀曲低下头,面色一僵,脸色骤然难看。这……他!!顾怀曲顿觉颜面扫地,站起身,慌张之下倒退了数步,清冷矜贵的面庞因羞耻而骤红。青丝遮住了他半张脸侧,顾怀曲气恼至极,狠狠闭了闭眸,瞬息憋了一肚子气。都是这个混账东西!!!正如郁承期之前所言。相较于怕死,他的师尊更怕羞。顾怀曲天不怕地不怕,唯恐失去尊严、颜面无存。甚至他在毫无防备之下,连事后强装镇静都忘了,地上的剑也没拿,满腹火气耻辱万分的站在角落里。见他这副模样,郁承期倒开始觉得好笑了。“你瞧瞧你。”他唇角勾出一个冷然的弧度,倦懒地起身,指尖掸了掸衣裳上的灰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自己找不痛快,还要连累了本尊。”顾怀曲眸中因气怒而略微泛红:“闭嘴!”“干嘛这么大火气?”郁承期骨节分明的手指整理着袖口,“你对本尊的东西再三下手,是本尊的晦气,本尊都没说什么,你倒有脸发脾气。”骤然听见他污言秽语,顾怀曲脸皮更烫,怒道:“还不住口!”“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立马给我滚出去!”嗤……郁承期简直好气又好笑,看着顾怀曲这张脸便觉得心生厌烦,又留下两句鄙薄,没心情再待下去,摔门而出。离开了让清殿,郁承期俊美的面容颇有几分阴沉。真是时运不济。他说错了么?本来就是顾怀曲对他下手在先。无泽长老明显早就提过“绝育”一事,如果顾怀曲没想报复他,为什么不早拒绝?方才又为什么要迟疑犹豫那么久?分明就是想看他的笑话!何况,顾怀曲方才摔倒还不是因为他自己废物?跟谁发脾气呢?不偏不倚坐上来,还怨别人了?可笑。有病。郁承期惯会倒打一耙。只是……即便他怎么在心底谩骂顾怀曲,方才微妙的触感还是滞留在了身上。他回到自己的房里,闭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静静思忖,很快,有股火在胸腔烧起来。却不是怒意,而是有些燥热。他对顾怀曲,有种本能的反应。要怪就怪顾怀曲的味道太让他熟悉。从方才顾怀曲投怀送抱,倒在他身上的那刻起,那股清淡的气息就在勾着他,像炼狱里的艳鬼,用钩子挑起了他多年已久的思欲。.三年前,梦境里的顾怀曲也是这样相似的模样,挣脱不开桎梏,任由他如何怨恨。.那个时候他不必有半分收敛,为了报复顾怀曲,他用筑梦石将顾怀曲的神魂拉进梦境,连带着自己的神魂一起。 第59章 郁承期笑了笑,狼心狗肺的想:他怎么会拒绝呢?儿女情长,男欢女爱,他不是不懂。相反,他见得多了,魏雪轻从一开始就对他抱有情愫,他早就知道。但那又如何?他以前不觉得,现在才明白对自己心怀倾慕又乐意偏袒的人有多难得,必须要好好珍惜。他又不讨厌魏雪轻,拒绝只会伤了人心,但答应了,却不代表什么。既然如此,他干嘛还要拒绝?他从前是不懂事。放着对自己这么温柔蜜意的师姐不要,偏要黏着顾怀曲。魏雪轻既温柔又贤惠,还知书达理,哪里不比顾怀曲强?何况他还明知自己不是什么好货色。放着普普通通的人不喜欢,偏喜欢那种冰山上的高岭之花,看似与之很近,其实相隔着千丈远,结果摔痛了自己,花却还在那里。花爱世人,不爱自己。这个道理他以前不懂,现在懂了。生而不同的人不可能融在一起,貌合神离便是极限了,剩下的,再怎么努力也是无用功。倒不如珍惜一下眼前人。对方既然心甘情愿,那自己也回报她一下,至于之后对方会如何做想……跟他有什么关系?魏雪轻柔声对他道:“那等到花朝节午时,我在宗门口等你?”郁承期敛回思绪,笑了笑答应下来。............没过几天,宗中弟子们果然按捺不住了,纷纷翘首期盼着花朝节那日相约同游。韩城、宋玥儿和两个小师弟早就计划好要在当日结伴下山玩乐,楚也约了不知哪座青楼的花魁共度良宵,其余弟子也各有约定,要么两两成双,要么三五成群的结伴,一同游玩。在六界之中,只有仙、魔、凡三界有花朝节,但日期不大相同。而郁承期之所以觉得仙魔两界差别不大,其中也有这个原因——凡界的花朝节在二月,而仙魔两界的在三月,一模一样的同一天。不仅如此,仙界与魔界的其他节日也几乎毫无差别,无论过什么节,都是两界同庆。这种热闹有趣的日子,各位长老、师长们自然也都筹划着该去哪里。讨论了好几日,最终宗主江应峰拍案定板,决定与其他宗门的长老们一起搞个庆宴,谈谈天,喝喝酒,顺便探讨探讨道法,深入交流一番。地点就定在几个宗门就近的位置。江应峰询问了一圈,其他师长们都满面春风的好呀好呀,唯独到了顾怀曲这里——他皱了皱眉,冷淡推拒道:“我没兴致,就不去了。”顾怀曲喜欢清静。因此向来不参加这种场合,逢年过节什么的也不爱庆祝,更不爱凑热闹。江应峰面露遗憾,但也早有所料:“喔……好罢。”顾怀曲不去,大家都习惯了,也没人多劝。讨论完这件事,顾怀曲便去给让清殿的弟子们授课了。明日就是花朝节,顾怀曲和往常一样,清清冷冷的拿着书讲授,讲完了,便一字也不多少的准备离开。就在踏出门口的前一刻,让清殿中最小的两个小师弟忽然向顾怀曲开了口。其中一个问:“师尊去哪里?”另一个补充:“明日。”连起来就是“师尊明日去哪里”。顾怀曲淡淡答道:“在殿中歇息,不去哪里。”其中一个小徒弟想了想,“城中有烟火。”另一个接着补充:“很大的烟火。”顾怀曲依旧没有兴致,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注意安全。”两个小徒弟见状便没再说什么,粉玉白皙的小脸瓷娃娃似的,嘴唇一抿,没什么表情,像两只馅料饱满的小包子。他们各自从怀里掏出一只绳结来,递给顾怀曲。“祝师尊节日喜乐。”“平安顺遂。”顾怀曲微顿了下,伸手将两枚绳结接过来。绳结是红色的,虽然是普通的花结,但看起来简单又漂亮,在穗尾分别系了两颗小巧的金色铃铛,随着晃动发出细微悦耳的脆响。外面卖的绳结大多精致复杂,令人眼花缭乱,这样简洁大气的反而不多见。一猜就是两个小徒弟亲手做的。顾怀曲冷淡无波的眼底因此露出了很浅的笑意,浅到让人觉得他笑了,但又好像没笑,只是眼底略有起伏,漾起了细不可查的波澜。 第61章 顿了顿,忽然轻声道:“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郁师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第25章 师尊讨价还价什么样的女人?郁承期漫不经心,这问题他倒是没想过。他晃了晃杯里的酒,在灯火下映出些许潋滟,只不走心的回答了句:“好看的。”“还有呢?”郁承期嗓音悠懒,无意聊下去:“没有啦。”魏雪轻见他敷衍了事,也没说什么,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不再继续问。过了半个时辰,夜晚花朝会的烟火就要开始了,两人从酒楼出来,朝着城西的湖畔走。半空中的灯笼将街景映得七彩斑斓,街上人流熙熙攘攘,摊子上的炊火正旺,成千上万的百姓都漫步在这花朝节的夜晚里。有小孩举着拨浪鼓叮叮咚咚乱跑,喧嚷嬉笑声不绝于耳,热闹欢融。整座城中一片祥和喜悦。接近湖畔的时候,人群愈发密集,阵阵馥郁芬芳的花香也越来越浓,附近有杂耍,也有当街搭建的戏台,吵吵嚷嚷好不热闹。“那边好像很有意思,我们过去看看吧。”魏雪轻被戏台上的表演吸引了,正想让郁承期随她过去看看,余光却发觉那人没动。郁承期顿住了脚步,眉宇间状似不经意,在向四周扫量。魏雪轻回过头,不解道:“怎么了?”郁承期很快敛了目光,周围人群密密麻麻的,他举重若轻地朝她笑道:“没什么。”魏雪轻有些不解:“那我们走吧。”郁承期仍是没动,只忽然道:“师姐,我有事要处理,你先去好不好?”魏雪轻一顿,正要张口,郁承期却没等她说话,又留下一句:“放心,不会太久的。”他丢下这么一句,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诶——”魏雪轻想叫住他。可四周人群太挤,摩肩接踵,那道身影融入其中,转眼就找不到了。魏雪轻眸中微沉,看着他消失的位置,紧抿住唇。站了半晌,良久,独自转身离开了。……郁承期感觉胸口有个法器在略微发烫,便在附近找了处窄暗的小巷子掩身。他走进去,周围漆黑一片,但巷子离湖边不远,仍可听见巷外喧嚷的人声。他将法器从衣襟里取出来。那法器已经热得烫手了,薄如铜板,此刻正泛着暗红的光亮。——这是他和贺轻侯传讯用的东西,只有魔族中特定的人才能查看其中的内容。此刻法器发亮发烫,说明贺轻侯传来的音讯正在向他靠近。夜空中一道星微的光芒划过,飞箭似的,在夜晚盛放的灯火掩盖下几近于无,果然直奔着郁承期而来。郁承期伸出手掌将它拢住。光芒刹那消失了,紧接着,贺轻侯的声音在他脑中响了起来,一如既往的矫揉又造作:【铜镜么?经棠帝尊倒还真有一个,乃是他的贴身之物,我父辈虽亲眼见过,但不知从何而来、有何用处,更没见他出手使用过……尊上您是说,您见到了他死时的景象?】【……啧啧,真是妙啊,当年仙魔大战时,我虽在场,却也没能一睹经棠帝尊杀伐决战的风采,这么多年过去,却被您看到了,这也算血脉之缘吧?】【……哎呀呀,经棠帝尊风华绝代,可惜我那时年方十二,早已记不清他老人家的英姿了,真想知道经棠帝尊当年是何风采呀……待尊上回来,便与属下仔细讲讲吧,可好呀?】“……”说到最后时,贺轻侯嗓音已经十分娇嗔柔细,荡漾得像南风馆里的倌儿,不看他的脸,郁承期都能想到他是一种怎样羞媚的神情。听完以后,郁承期便将这段音讯销毁得一干二净。一是留着没用。二是听着怪膈应人的。总而言之,贺轻侯也不知这铜镜的来历。难道这玩意连魔界也没有记载么?是因为太过贵重,经棠不愿让人知晓,还是因为这枚铜镜有什么特殊的含义?郁承期沉思着,手中捏着那枚法器,不知不觉忽略了时间。 第63章 “五千两,绝不二价。”宋师傅掷地有声。一旁的老板也不言不语的看着。顾怀曲不是好捏的软柿子,眉间一厉,从乾坤囊里掏出几张银票,拍在桌上。“一千两,一分不能再多!”“嘶……”价格一砍就是几千两,宋师傅瞪眼睛瞧他,当即来气!“年轻人,我看你是修道之人,给你的价钱已经够划算了!你要是外地来的,不如在这将夜城里打听打听!论炼器的本事,在下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绝对当得起这价格。”“要是你觉得五千两贵了,就去山海极巅找封瑜仙师,他本事比我高,动辄就是万两上下,找他去修你这法器,你看划不划算!”对方趾高气扬,竟还拿封瑜做说辞!顾怀曲登时觉得他无礼,愠怒道:“你这是何意?封瑜仙尊至多替人炼器,从不做修器的生意,他取的材料单是成本便值千两,折合下来自己根本分文不取。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奸商?”他不愿与这种人置辨,不等对方开口,最后问道:“一千两,你究竟要是不要?!”“你——”宋师傅被噎得说不出话,最后又气笑了,面色难看地一甩袖:“年轻人,真当我缺你这几两银子?闹成这样还做什么生意?另谋高就去吧,谁要你这一千两银子!”他当场就要将顾怀曲赶出去。却在此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晃了过来,猝不及防将他们打断了,并且不客气地伸向桌子,一把拿走了银票。嗓音磁性低沉,带着熟悉的戏谑。轻佻道:“我要。”第26章 觉得委屈在场的三人皆是一怔,眼看着那男人臭不要脸的将银票收进衣襟里,还不忘瞥了眼桌上的碎片,对着顾怀曲修复了一小半的法器,轻嘲一声:“真丑。”顾怀曲见到他,面色顿时沉下来。“郁承期?你怎么——”“我怎么在这里?”郁承期笑吟吟的截过来,眸色幽暗狭促,有种将人看透了的错觉,说道,“这话我倒还要问问师尊,说好了留在宗中,怎么瞒着徒儿自己跑出来啦?”他凑近低声问:“烟火好看吗?”顾怀曲脸色一僵,立时否认:“……什么烟火!”郁承期似笑非笑地嗤了声。顾怀曲嘴唇微抿,扭过头,眸中愠怒。郁承期悠悠懒懒地歪了下头,说道:“这银票我就收下啦,与其送给黑店,师尊倒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就是修个法器么?徒儿也会。”不等顾怀曲开口,那位“黑店”老板和帮凶宋师傅先不乐意了,两人吹胡子瞪眼的嚷嚷,顺便连累了顾怀曲:“你小子说谁是黑店?!”“我看你们二人就是来做戏的!你们是谁家请来的?竟敢泼我万宝堂的脏水!”“没人稀得做你们的买卖,我们不缺你这一笔生意,别污了咱这的名声!不是自己会修吗?出去出去!好走不送!”黑心老板脾气很臭,黑着张脸。随着店门“砰”地一关!两人被彻底隔绝在门外,竟然被扫地出门了。“……”簌簌夜风卷着花叶,从房檐飘荡而过,颇有些凉意。让清仙尊受了奇耻大辱。他憋着一肚子火气,站在原地,眼眸一转,锐利如刀的瞪向郁承期。“你看,都是师尊乱砍价,抠抠索索的,哪有仙师的样子?这下可好,被赶出来了吧?”面前的罪魁祸首浑然不觉得羞耻,反而幸灾乐祸,倒打一耙。顾怀曲攥紧了手指。明知对方是有意激怒,可顾仙师嘴上骂不出半个脏字,最后忍住了怒意,恨恨挤出一声:“滚。”而后眼不见为净,转身就走。郁承期跟了上去:“等等徒儿啊。”此刻街上大多店铺都已经歇业了,灯火阑珊,行人寥寥,高悬的七彩明灯却彻夜不熄,迎面的风将它们吹得轻微摇晃,绸带飘摇。顾怀曲步履不停,郁承期还在后面问:“法器不修了么?”顾怀曲不理会。眼看着顾怀曲越走越快,郁承期索性一把攥住了他。那手掌犹如鹰爪,力道大的出奇,蛮横且不容置疑,一把将顾怀曲箍住,拽着他换了个方向走。“干什么,放手!”顾怀曲怒而挣动。郁承期偏过头来看他,微眯的眸子里笑吟吟的,狭光微亮:“别走啦,天色都这么晚了,师尊还去哪里?何况徒儿收了银票,怎么能放着师尊不管。”顾怀曲恼怒抗拒:“郁承期!!”郁承期置若罔闻,视线一瞥,一把从顾怀曲手里夺过了那只锦袋,可谓明目张胆的硬抢,流氓似的。 第65章 可现在,他只觉得顾怀曲简直是在给自己找罪受。想得太多,别扭,有毛病。因此他语气里不禁带了点讽刺,问道:“何必?”“……”顾怀曲眸中渐厉起来。郁承期是真的不要脸。法器明明是他亲爪摔的,他却还要找别人的不痛快。见顾怀曲忍怒不言,郁承期心情更加愉悦了些,有种略胜一筹的快感。他指尖轻敲着桌面,状似漫不经心,唇角略微挑了起来,正打算大人大量地宽容一次:“算啦,不与你计较……反正钱也收了,那徒儿一言九鼎,帮帮你也不是不可,这件法器——”他正要好心将锦袋打开,岂料顾怀曲已经忍到底了。“我用你管了么?!”仿佛怒意积攒到极致,顾怀曲蓦地一把将东西夺过来。郁承期被他突然吼得一怔。顿住手看过去。“郁承期,我真不懂你想玩什么把戏!”顾怀曲冷冷看着他,那眼底好像在看一件极其无趣的事物,那么幼稚又那么惹人不喜,冷言冷语地质问,“东西是你摔的,我你也戏弄过了,这样你还嫌不够吗?现在我要修器,也碍着你的眼了?!”郁承期被他问得有些懵。他只是一时兴起,怎么说得好像他故意早有预谋似的?郁承期面色不虞,还觉得挺委屈,眯眸阴郁道:“本尊说你几句怎么了?少不知好歹……”“滚!”他还没说完就被骂断了,顾怀曲眉眼带着深深地厌恶,看见他便觉得心烦。骂完郁承期,他反倒自己“滚”了,转身就走,衣摆如浓云拂动,朝着大门离开。郁承期先是愣了愣。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脾气就如泼了滚水的油锅,片刻之间,火冒三丈地窜了上来!若是正常人,被怒骂一顿就该老实了,但郁承期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要是没有他,顾怀曲这蠢货早就被外人给坑了,一千两银票也是白瞎,他怎么可能气得过?!他不就说了顾怀曲几句,至于吗?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活该这么多年没人要!郁承期脑子轴得很,火气上窜,不知收敛,反倒觉得顾怀曲是有意在斗他的火,于是他立时起了身,在顾怀曲临踏出门的前一脚,前上两步,猛地一把逮住了顾怀曲的后脖领!冷丝丝的在背后道:“……你敢吓唬本尊?”顾怀曲:“……”顾怀曲扭过头,看怪物般诧异地看他。自己八尺高的身量,居然被郁承期像鸡崽一样拎着衣领。他蓦然恼怒地瞪大了眼,气恼不已,正要破口大骂,可郁承期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只觉得眼前忽然天旋地转,顾怀曲的腰被郁承期的手臂死死箍住,拦腰给扛了起来,与此同时,他手腕上一阵发烫,灵力被锁住了。“扑通”一声!他猛地被郁承期丢在屋内的床榻上。顾怀曲顿时惊怒气恨:“你个混账——”不等说完后半句就猛地噎了回去,他双唇之间猛地被塞了一团布,死死堵住了唇齿!顾怀曲睁大双眸,显然被他一顿操作惊住了,可郁承期还觉得这样远远不够,又想了想,用布条将他微张的嘴唇缠了一圈,在脑后打了个结。……这是个很难言的绑法。分明是绑架,场面看起来却极为……难以言喻。“唔!!”顾怀曲眉目暴怒羞恼,恨不得干脆拔剑砍死他!!于是郁承期索性攥住他的手腕,将他双手也绑上了。……这该死的孽障!!!顾怀曲深深吸气。他狠拧了拧手腕,却不见绳子松动,怎么也挣不开。奋力挣扎了半晌仍旧于事无补,最终,顾怀曲似是这样觉得太丢脸了,强忍下怒意,气恼地闭了闭眸,不动了。他胸腔不断起伏,发丝略微散乱的垂下,遮住了些许脸侧。郁承期浑不在意,冷哼了声,俯身继续慢条斯理地去绑他的脚,看着顾怀曲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悠懒道:“怎么,这就不闹了?师尊不是受够我了吗?”他嗤笑了声,低劣道:“我就知道,师尊又在骗人了……这不是还能受着吗?”顾怀曲气恨恼火,凤眸厉瞪他,眼神如锐刃几乎要将他刺穿了。 第67章 即便这样,也始终没等到顾怀曲回心转意。郁承期不傻,时间一久,他也渐渐明白了。师尊讨厌他。一年的时间恍惚而过。——说来也怪,大概是经棠帝尊显灵了,觉得他拜在顾怀曲座下,太丢帝尊血脉的脸,索性给他托了场梦,把真相一一呈现给了他。也就是在那场梦里,郁承期才终于知道自己究竟是何身份。梦醒之后他还不信,特意去找过,结果找来找去,真的在藏书阁的顶层、独属于顾怀曲的那间小书房里,找到了一本手札。上面都是顾怀曲的字迹,一笔一捺,力道遒劲,记载的都是郁承期从来不知道的事。字字句句就像顾怀曲的笔锋一样,坚硬刚直,心狠又决绝,彻底将郁承期那颗心浇透了。顾怀曲真的对他深恶痛绝。就因为这一身血脉。当年郁承期拿着手札当面去质问,可他得到的却是什么?他得到了顾怀曲愠怒的脸,眉目冷冽,语气和手札上一模一样令人寒心。怒声质问着他:“谁准你进去的?!郁承期,你好大的胆子!”郁承期神色异样,良久只问:“……师尊难道是真的要杀我?”顾怀曲眸色很冷,声音第一次听来无比冷血又陌生:“是又如何?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什么。”郁承期沉默地看着顾怀曲的眼睛,半晌沉声道:“那师尊……是当真讨厌我了?”“是。”“就因为我是帝尊的血脉?”“是。”“可我们做了这么多年师徒,师尊若亲手杀了我,也觉得无所谓……是吗?”这个问题顾怀曲沉默许久,没有答话。可他神色冷冰冰的,凤眸里没有波澜,也没有半分动容,好像就是在答:是,无所谓。也同样是在那日。顾怀曲留下一句无情至极的话,令郁承期这辈子都忘不了。“反正既然都清楚了,那我就告诉你……”“郁承期,你不该活着。”犹如被千钧重石猛然一捶,郁承期头脑空白,也清醒了。他只是觉得不懂。即使被冷落整整一年,他心中早就有了预料,却仍是觉得愕然诧异。为什么?直到现在郁承期也常常想问这个问题。为什么?顾怀曲从来不告诉他,顾怀曲座下的那些弟子,韩城、楚也、宋玥儿、小师弟……他们体内都有魔血,为什么该死的就只有他一个?就因为他们生来是仙,所以就无辜。而郁承期天生魔脉,所以该死?凭什么……大道为先,果真可笑。……翌日辰时,修复完整、无一处瑕疵的法器被放在了桌上,郁承期一夜未睡,直接走了。走前没忘了解开顾怀曲的禁制。他回了山海极巅,刚走到山门口,就碰见同样刚回来的韩城一行人,熟悉的队伍后面,居然还跟着一个魏雪轻魏师姐。郁承期略微一顿,这才脑子极差的反应过来。啊……难怪昨晚他总觉得忘了什么。“郁师兄!”师妹宋玥儿看见他,第一个迎面走上来,高马尾束得十分潇飒,上来就叉着腰问道:“你昨晚去哪里了?”宋玥儿一看就是来替魏师姐兴师问罪的。郁承期觉得与其被责问,不如先下手为强。他装得一脸不知情,道:“怎么了?”随即侧过头来,往她身后看,好像才注意到似的惊诧道:“咦,这不是魏师姐吗?你昨晚没回来,在山下过的夜?” 第69章 “属下这里还有炼丹炼器、结界阵法,甚至阴阳交.合之术,只要是您想看的,属下这里都有~打算来些什么呀?”顾怀曲砰地将笔一搁!忍无可忍,朝屋内道:“郁承期!”顾怀曲不傻,听得出这是传音。让清殿四周结界重重,魔界的消息之所以能进来,想也不用想,定是这个孽障做了手脚!……竟还想在山海极巅学什么阴阳交.合之术,简直混账!!但还没等那混账回答,殿门被笃笃敲响了。顾怀曲面色难看,想骂的话到了嘴边只好咽回去,暂且敛下脾气,冷声道:“进。”殿门被推开了。“师尊?”宋玥儿探了个头,看见师尊正端严的坐在案边,连忙关上殿门,转身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册。“师尊,这是下月参加论剑峰的弟子名单,宗主叫我拿过来给您过目。”顾怀曲还绷着脸:“知道了,放下就好。”“宗主还跟我说,诸位长老正在商讨此事呢,您要不要也过去参与一下?”“不必,随他们定。”“喔。”宋玥儿应了声,交代完事情又在原地踯躅了会儿,没急着离开。顾怀曲道:“还有何事?”宋玥儿略低着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那个,师尊……后天,我家中的小姨过寿,我想告假下山几日。”顾怀曲微顿,这才冷瞥了她一眼,眸色颇深:“你也要告假?”宋玥儿好像因为这个“也”字,耳根红了红。抿着唇,点了点头。见顾怀曲面色冷冽,一脸将要拒绝的模样,宋玥儿连忙扬起小脸,强调道:“是真的!师尊,我小姨又美又善良,从小就待我极好,她许久没见我,准是想我了!此次还特地传了书信来叫我回去,不信、不信您看!”她一把掏出信笺来,眼巴巴的,看起来早有准备。“……”顾怀曲眉角微动了下,脸色并不算好看。半晌,到底什么也没说,也没看信,垂下眸继续写字,语气不好道:“也罢,随你。”宋玥儿这才稍稍舒展了眉心,悻悻收起来,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多谢师尊。”屋里的郁承期不知何时恢复了人身。正盘膝坐在榻上,听了个正着。不禁轻嗤。顾怀曲一向仁慈,看起来冷巴巴的,其实很好说话,尤其是身边的这些弟子,随便央求几句他就心软了。顾怀曲吃软不吃硬,最受不住软话。这点郁承期深有体会。听见宋玥儿从进门找借口告假,到最后欢欢喜喜的离开,郁承期没兴趣理会,继续闭眸运功。此刻他的右手小臂上有一处咒印。像繁复的纹身一样,正随着灵力的运转,泛起幽亮的暗光,昏黑魔气若隐若现,雾气似的从他肌肤底下渗透而出,又很快逸散不见。那咒印由于灵力不足的缘故,光芒不太稳定,一闪一闪的,像是供给不足。郁承期盘膝打坐,灵力在他体内运转了几个周天。半晌过去,他睁开眼,正打算出去看看顾怀曲,殿门忽然又响了。这回是两个小师弟的声音传来:“师尊。”“……”郁承期有些不悦,让清殿的弟子没几个,忙倒是够忙的。听见顾怀曲又说了声“进”,两个小师弟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这两个矮包子平时乖乖巧巧的,勤奋刻苦,几乎每日都在钻研道法,顺带找顾怀曲问问题。俩人手里各拿着本书,向顾怀曲求解,顾怀曲也十分耐心,清冷温和的给他们娓娓道来。足足过了一炷香时间。直到郁承期的耐心消耗殆尽,讲学声终于停了。两个小师弟原本要走,顾怀曲却忽然叫住他们:“安策,安逾,等等。”两个小徒弟中,大的叫安策,小的叫安逾。顾怀曲将两枚法器指环赠予他们,轻描淡写道:“你们的生辰快到了,这是贺礼,收下吧。”听见这句话,郁承期昏昏欲睡的注意力忽地被拉回来! 第71章 郁承期:“……”“本尊真是给你脸了。”郁承期眯起眸,他最见不得顾怀曲逆着他来,顿时脾气上来,手里捏住那枚绳结。“你住手!”伴随一声厉呵,郁承期置若罔闻。朝着湖中央狠狠一掷!“扑通”一声!!顾怀曲根本来不及阻拦,便见一道抛物线出去,湖中荡开一层涟漪,细小的东西被吞没不见,很快恢复了平静。顾怀曲眼底顿怒:“你——!”那男人一下子心情愉悦,挑了挑眉,在他身侧嘲笑起来:“你瞧,这下没有了吧?叫你不听话……”一道冷冽的掌风直劈过来!那力道裹挟着厉风,直朝面门,郁承期立时后掠,惊险躲开,眸色寒凛道:“又动手?”顾怀曲片刻不歇,身法犹如疾风,刚锐凛厉。掌风从耳畔擦过,郁承期不断地后退闪躲,青丝翻飞,却装得不慌不忙,眯着眸贴心询问:“又生气啦?”“师尊要是把结界复原,徒儿就考虑帮你捞回来,怎么样?”“给我闭嘴!”顾怀曲嫌他吵,狠锐之势丝毫不减。郁承期宛如一条赖皮蛇,又黏又滑的躲他,过了几招,顾怀根本曲不觉解气,反而更怒了。最后他心头涨火,索性一拂衣袖,收了法力。怒而转身就走。郁承期见他要离开,反倒得了便宜还变本加厉,一把攥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令人动弹不得,怀疑起来:“师尊今日怎么这么大度,这就不跟徒儿计较了?”顾怀曲回眸怒道:“放手!”“不放。”“你给我放手!”顾怀曲声音怒火汹汹,已是气怒至极。“师尊毁了我的结界,本尊怎么可能放你。”顾怀曲的怒气轻易又被点燃,再度与他打起来,一个凶厉出招,一个只守不攻。月色清泠,两道身形快出残影。郁承期找准时机,一把扣住对方的肩膀,顾怀曲正待甩开,却听见耳边有铃铛萦回作响,令他不甚分了神,在灵流凛厉的寒芒中顿了一下,被郁承期抓住空隙,猛地后拽去!猝不及防!顾怀曲向后撞进了那人怀里。不等他挣脱出来,接着就听见郁承期的嗤嗤低笑声,像是终于戏弄够了,朝他耳边吹了口热气,手臂死箍着他的腰,语气懒懒地嘲他:“行啦,这儿呢。”郁承期圈锢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从眼前伸下来,指尖修长,勾着两只漂亮的绳结。铃铛叮叮晃碰,完好无损。根本就没丢。顾怀曲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耳廓微烫,被迫维持着这个羞耻的姿势,导致他愈加羞怒。狠厉声都弱了几分道:“你……找死!”他回身正要推开郁承期。却在此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人像是循着打斗声摸索了过来,顾怀曲方才没有注意,此时此刻却已经离得很近了!顾怀曲手掌僵在半空,猛地回过头。便见到不远处,那脚步的主人面色微怔,正以同样愕然的神情与他对视,眸中似有愕然。对方目光缓缓移动。视线逡巡在他们二人身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良久,迟疑地开了口:“师……尊?”第29章 又要搞事来的人竟是韩城!顾怀曲心底咯噔一下。 第73章 五年前他去过一次。打架的都是一群未出师的毛头小子,真正的宗师长老们按兵不动,只负责喝喝酒,打打太极,相互刺探敌情。台上的小崽子们打得热火朝天,而看似风平浪静、无事发生的观席台,才是真正的浪涛汹涌,暗箭交加。郁承期觉得无趣。因为顾怀曲嘴笨,不像那些个老头子能说会道,顾怀曲只适合动手,不适合唇枪舌战,去了也是白去。但不巧,这次论剑峰大会,郁承期就是那些“小崽子”中的一个。他被宗主写在名册上了。顾怀曲那天又看也不看,直接定下来。所以他这个堂堂魔界帝尊,不得不以仙门弟子的名义,跟魔界崽子们打一架。怪叫人头疼的。不过么……郁承期其实还另有想法,不打算白去一遭。总归来都来了,他怎能不送他师尊一份惊喜呢?……论剑峰大会开始的那日,郁承期见到了贺轻候。三界族人各来了上百名,飒飒袍摆落于峰顶,声势浩大。人群当中,郁承期一眼就瞧见了那个容华艳丽的身影,高大挺拔,拖着曳地长袍,金纹重紫,摇着他那把凭霜扇,殷红的口脂笑起来夺人眼目,可谓盛装打扮。他只留心看了一眼,如若无睹的继续走在让清仙尊身后。这样的场面十分难得。毕竟五年一次,但凡是三界的中流砥柱,都极为重视,三界赫赫有名的那些位宗师、老祖全都来了。不过郁承期虽为魔界之主,却无需出面。——说来惭愧,因为六界当中,还没几人知道经棠留了他这么个血脉。除了顾怀曲和魔界魔宫内的小部分人知情以外,其他人根本不知世上有他这么个帝尊。他这三年连人都没当过几天,灵力没恢复,修为也不足,哪敢暴露身份?因此,他是以什么身份来的倒也不重要了。大会的比赛顺序由抽签决定,郁承期抽了个小角色,没什么看头,随随便便就赢了。结束以后,他老实巴交的在顾怀曲身边坐着,一想到要这样坐上三五日,他就觉得怪无聊的。还没想好该临时找点什么乐子,忽然有个纤细的女声嚷嚷到跟前了,但不是对郁承期,而是对顾怀曲——宋玥儿道:“师尊!我不想跟那个鬼界的无名小卒打架,我想换签!”她一路跑过来,高马尾轻甩,一身利落的飒劲。顾怀曲面色有些不虞。好在他待人冷淡,已经几个时辰没人前来搭话了,周围没人听见。顾怀曲刚蹙了蹙眉,没等开口,又听见宋玥儿继续抱怨:“师尊,您看这签上的名字,听都没听过,他师尊也是个名气不大的鬼界修士,有什么意思呀?这抽签规则真是实力不均,弟子只想找个旗鼓相当的!跟这样的小辈打架,多跌面子……”“玥儿!”顾怀曲低喝住她,觉得她今日不分场合的闹脾气,有些奇怪,但又没多想,“没规没矩,谁教你这样胡说八道?”“可是师尊……”顾怀曲冷道:“对手再如何也与你同辈,他的师尊便是你前辈,岂容诋毁?往后若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门规伺候!”宋玥儿一时嘴快了,委屈地瘪了瘪嘴:“弟子知错,但弟子也没有诋毁的意思,只是不大满意,想换个人嘛。”“签都定了,你与谁换?”“与大师兄啊。”宋玥儿理所当然。宋玥儿才十七岁,正是娇俏的年纪。她蹲在顾怀曲面前,小孩子似的撒起娇来:“弟子刚刚瞄到大师兄抽到的人可厉害了,我也想试试看。”“师尊,我平日接的历练任务没有师兄们多,也没什么机会单打独斗,这次时机难得,便让我试一试嘛,只要您一句话,大师兄定然会答应的,师尊……”顾怀曲闻言,眼眸微垂,面色略微柔和下来。他的确面冷心软不假,但也不会轻易坏了规矩,语气仍不容置喙,“不可。大会规则是三界宗师一同协定的,为师没资格篡改。”“那、那我若是与大师兄商议一下,他同意与我换了呢?”“也不可。私下换签,违背规矩。”“师尊……”宋玥儿不甘愿的努努嘴巴,还想再说什么。不远处韩城却已经拿着签,朝这边走来了,远远地叫她道:“玥儿,该走了,在干什么?”她一惊一乍地“啊”了声,怕被知道似的,赶忙灰溜溜闭嘴。匆匆对顾怀曲告了声辞,朝着韩城那边跑去。撒娇矫情了一通,像极了宋玥儿的一贯作风。郁承期再一旁听得也觉得好笑,神色讥诮,没当回事的勾了勾唇,只在心底暗自嘲笑——这死丫头……真是没点规矩。都是顾怀曲惯的。第30章 师尊上套啦 第75章 人人都痛恨叛徒。无论仙界魔界还是鬼界,叛徒都是极不光彩的存在,违背六界规则,就该随时被族人抓回去严刑审判,被发现基本逃不过一死。在六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叛徒随时可以诛杀。不然怎么像敬山君那中人,也会惧怕到抹掉前尘,更名改姓?更何况,在座的都是三界的中流砥柱,对此事都严以待之,无不重视。论剑峰徒然因为一句话乱了起来,喊话的不知是谁,也没指名道姓,说完就不见影了。但要论起前前后后几十年,仙界的叛徒可就太多了,众人也不知说的是哪个。此时有个眼尖的长老忽然注意到结界出口有道人影闪过,枯老的手一指,大喝道:“有人跑了!”顾怀曲眉间紧皱,站起了身。既然是仙界的叛徒,自该由仙界出人抓捕,顾怀曲身为仙师,必须以身作则。身后传来山海极巅宗主江应峰的声音:“此事有我仙宗处理,诸位稍安勿躁!晚辈继续论剑,山海极巅的诸位宗师,立刻随我前去抓人!”不管是真是假,先追出去看看就对了。顾怀曲颇有身担重任之风,一马当先走在前头,白袍翻飞如曳流光,转眼就出了结界。郁承期想也不想的跟出去:“师尊,我跟你一起!”顾怀曲顾不上他,几位宗师和高阶弟子跟了出去,那叛徒逃得极快,片刻就没了踪影,峰上树林茂密,连气息也没留下。想要从大范围中拦截罪犯,顾怀曲的阵术是最好的选择。眼见已经捉不住叛徒的踪迹了,顾怀曲掌心凝出灵力,清冷如冰的灵流骤然扩散,细密如织,强劲罡风铺天盖地的袭来!猎猎阵风狂舞!顾怀曲身后青丝翻飞,白袍鼓荡,眉峰凛冽狠锐,周身掀起一股肃杀之气,紧接着灵流层层叠叠如一张巨网,拔地而起,霎时间遮天蔽日,笼括了半座山峰!弟子们只觉得面前竖起巨大的阴影,几乎是眼前一黑。下一刻,阵法瞬息成型。眼前符文流动,虚空中的咒法如游鱼般一条条从眼前游过,再看看让清仙尊那轻松自如的模样,众人不禁心下震愕,又骇然得紧。八大宗师名不虚传,让清仙尊光是一座阵法就笼罩了千里!简直,简直——年轻的弟子们情绪激动,其他宗师却早已见怪不怪。顾怀曲气定神闲,冷声道:“此地已封,那人不敢强行破阵,不必惊慌,慢慢找。”有仙师坐镇,果然叫人安心不少。几位宗师带领弟子分路搜寻,顾怀曲也正要择一路而追,郁承期却忽然拉住了他。郁承期压低声音道:“本尊近日新学了魔道咒术,想不想试试?”说罢,他指尖燃起一簇魔火,里面游动着奇怪的符咒。四周人的都走了,没人注意到他们。顾怀曲皱了皱眉,还没开口,郁承期指尖的魔火就飞了出去,飘飘浮浮地奔向某个方向,像一团活物,在给他们引路。郁承期攥住顾怀曲的手腕,二话不说拖着他走:“跟上。”顾怀曲蹙眉挣动了下,想要拒绝。可一抬眸,余光却无意瞥到了男人的脸侧。那张脸冷峻如刀,四周天光昏暗,游荡的半透明阵法咒纹倒映在那双眸里,像寒月沉钩……竟然难得有几分沉肃认真。这副神情,让顾怀曲忽然想起在将夜城客栈的那晚。暖橙烛火下,郁承期也是这样的神情,专注地坐在桌前,修了一整夜法器……刚想到一半,顾怀曲立即掐断了自己的思绪,不由得面色沉了沉,但原本想挣脱的手腕莫名不动了。他微垂下眸,面色仍旧很冷,心想……罢了,就信郁承期这一次。郁承期带着他快步而行,跟着那团魔火,穿行在葱郁茂盛的山林,顺着狭窄的山道,一路追上去。很快,他们竟真的在不远处发现了一道隐约的人影。“站住!”顾怀曲喝了声,目若厉刀,抓住机会立时从郁承期手中抽出来。他朝着那道身影飞纵而去!郁承期看着那身迅掠翻飞的白袍,眸色一派淡然。站在原地,忽地轻嗤了声。暗自露出个狭促讥讽地冷笑。那叛徒还在飞快地逃窜,他身怀重罪,还敢在论剑峰露面,要么是不要命,要么是极有能耐。而这个人显然属于后者。 第77章 他罪有应得,活该承受这个弟子所有的恨意和报复。曾经最亲密的人、最了解他的人,捅进心口的刀子是不是准极了,也痛极了?郁承期稳稳攥着他的把柄与弱点,一刀刀凌迟,杀鱼剔骨般的轻松。顾怀曲觉得自己就像在砧板上,那么无能为力。他手里那把剑还在滴着血,握在手中,就如屠夫的刀般冰凉刺骨。心口像被重锤凿过似的生疼。顾怀曲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恨恨闭上眸。……他能拿郁承期如何呢?就连顾怀曲自己都想嘲笑自己。他堂堂让清仙尊,竟落得任人欺凌。半晌再睁开眼时,那双凤眸中已经可见猩红的血丝,顾怀曲抬起眸,里面浸满了失望与怒极的恨意,盯向面前的男人。郁承期却是恶劣至极地歪了歪头,像在等他发火。顾怀曲盯着他,冷声道:“郁承期……当年,是我心慈手软。”郁承期笑意微顿了下。“为何叫你活到现在。”他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却又满是决绝悔恨,“……我早该杀了你。”“……”一瞬间,郁承期脸色阴鸷下去。顾怀曲转身走了。飒飒阵风中,吹得那身形清冷孤瘦,白袍翻涌,隐没在林海尽头。郁承期盯着那道背影,也没追。贺轻侯很快收拾了尸首,仙界众人最终一无所获,将整个山峰寻了个遍也没找到“叛徒”的踪迹,失望而归。顾怀曲从始至终只是沉默,没与任何人提起。在回山海极巅的路上,两人也没再说话。郁承期没有良心,杀个人而已,他不觉得有什么。别人死了就死了,与他无关。但若有人惹他不高兴,却绝对不行。他知道顾怀曲生气了,也知道此刻顾怀曲是何种心情。但他不在意。唯独让他感到难受的,就是顾怀曲临走前的那句话。郁承期从来顺心而为,譬如平时,看顾怀曲那张棺材脸厌烦了就鄙薄两句,心情愉快的时候就哄上一哄,看似甜腻的笑意里,时刻藏着把阴鸷凛冽的刀,摸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将人捅个鲜血淋漓。而现在正是他不高兴的时候。他巴不得把顾怀曲丢进锅里油炸一遍,谁管顾怀曲生不生气?郁承期觉得自己已经厌恶极了、恨极了顾怀曲。也是真的不在乎顾怀曲。他想自己若但凡有一点点在乎,就不会借顾怀曲的手杀人,不会让顾怀曲心怀愧疚,更不会让顾怀曲悲痛难受。若非厌恶憎恨,自己又怎会巴不得顾怀曲不好过呢?何况顾怀曲那么想自己死。他配让自己待他好么?他们彼此都深知,这次不同于往常的戏弄。在顾怀曲眼里人命不分贵贱,哪怕是叛徒也该有张口说话的资格。更何况那人可能根本不是叛徒。顾怀曲愤怒却又无处宣之于口,怒火燃尽了,只剩冷冰冰的残渣,最后心底凉透,心灰意冷,回想起自己当时简直可笑极了。……他真是蠢,怎么会相信一个人渣?是他错了。害人枉死,他罪大恶极。回到让清殿后,顾怀曲锁上了殿门。大殿清清冷冷,空空荡荡,无能为力的感觉再度蔓延开来。他倚在床边,眉间积郁难消,青丝如瀑的垂散在背后,心底一阵阵的苍白空泛。他抬手扶着太阳穴。四下无人之时,那张常年清冷的面容终于显露出一丝脆弱。这三年来,他时常会忍不住去想——七年光阴,当真是他看走眼了么?他曾经最看中的弟子……真的从来如此? 第79章 “等有朝一日弟子出人头地,就再也不让师尊日夜操劳了。到那时候,师尊就什么也不要做,只管吃喝玩乐,做个散人,让弟子养着您。”他眸中暖意融融,半开玩笑的问:“那样,师尊可愿意吗?”“……”.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太久,顾怀曲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回答的了。夜色已深,顾怀曲睁开了眼。当他醒过来时,发觉自己还倚在床上。偌大的让清殿没点一盏灯火,漆黑幽静,悄无声息。他不禁皱了皱眉,微睁开的眸复又闭上了,微不可查,低低叹了声。……另一边,郁承期正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闲逛。他嫌顾怀曲眼烦,就在山下的城里逛了几个时辰,眼下子时未到,夜市还很热闹,但山海极巅有规定的门禁时间,他必须得回去了。郁承期正往回走,忽然瞥见街边有个粗布麻衣打扮的男子,身形干瘦,用头巾半包住脸,只畏畏缩缩的露出眼睛,怀里遮遮掩掩的藏着什么东西,眼珠子溜溜打转,不停在路人身上打量。郁承期只看了这么一眼,那男子忽地跟他对上视线了,视线一亮,目光锁定,立马跑过来。“……”郁承期唇角微抽,决定无视。那矮瘦的男子认定了就紧追不放,凑到他身旁,压低声音:“这位小哥,留步!瞧一瞧这月新到的货,保准质量精良!”郁承期不留步。小贩掏出怀里的好货来急忙展示,身形畏手畏脚怕人瞧见似的,手上翻得哗啦啦响,“您看看,您看看,随手一翻就是销魂大作,夜深人静佳人作陪,名师亲绘,只要五钱一本!”郁承期瞥了眼,满本的春宫图,男男女女香艳裸.露,肉香都快从画里溢出来了。不耐道:“滚。”那小贩不受影响,见他没有兴趣,又赶忙从衣襟最里头摸索出珍藏货,声音压得更低:“您要是想看别的,咱这什么都有!酒池肉.林,鬼怪欢宴,寡嫂偷.欢,男人生子!”郁承期差点聋了。……什么东西生子??见他神色扭曲微异,小贩立刻随便翻出一本来给他看,乱糟糟的随手一抽,封面上写着《龙阳戏水珍藏绝笔私印》,翻开之后,郁承期只瞥了一眼,霎时面部僵硬,神色异样,仿佛见到什么惊天动地骇人的玩意。春宫画被劈手夺过去。小贩见他果然好这口,忙不迭的推销:“小哥好眼光!这可是探春先生亲笔所画,姿势五花八门,印刷品质绝佳,保证您看了销魂入骨,夜夜好眠!”“您要是觉得不够,咱这儿还多着呢,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五钱一本……”郁承期却好像没听见,眼眸只盯着那画册,站在大街上粗暴地哗哗翻看,每一页都叫他恍然怔愕,眼睛快要刺到画里,越看越不可置信。他一点也不顾周遭路人的眼光,飞快地从头翻看到最后,也不管小贩逐渐惊异的眼神,快速览阅了个遍。直到啪的一声合上书,他如获新知,惊奇中又有说不上来的懊恼。终于明白过来一点——原来……男人后面是可以进的?!怎么不早说!操!!第32章 遇到了师姐郁承期脑海被刚涌入的新奇知识灌满了,一时竟忘了他与顾怀曲之间的僵持。他想也不想,拿着那本香色糜艳的春.宫图就回了山上。来到让清殿外时,今日让清殿的结界不知怎么了,格外严密,郁承期无法强入,没办法只能敲门。“师尊!师尊??”顾怀曲彼时刚醒不久,正脑仁胀痛。听见那混账的声音,顿时觉得更痛了,眼都没睁一下,烦躁得不理他。但郁承期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跟吃错药似的,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语气昂然又紧迫。“师尊?顾怀曲!开门!”让清殿的大门被敲得砰砰作响,幽静中无比震耳,惹人厌烦,持续了好久也不见停,令人无法忽视。顾怀曲气极了。“借刀杀人”的戏码刚过去不久,这混账不知又想耍什么把戏,他一点也不想见郁承期,可忍了许久,最终实在受不了了。原本漆黑的让清殿终于亮起烛光,灯亮了,窗户透出明亮暖橙的光线。伴随咯吱一声,殿门猛然被打开,带起无可容忍的怒气。“你还来干什么?!” 第81章 他去的时候,赶得不巧。凌肃殿的殿门大敞着,三两个长老和宗主江应峰正坐在一起,边喝茶,边说魔界的坏话,被郁承期听了个正着。几人聊道——“魔界近年越来越猖狂了,上次在论剑峰啊,那个太息君还跟我炫耀他新炼的法器,说是随手一挥就能炸了一座峰头!嗤,真是病得不轻!”“害,这有什么的,魔界那个丹宗老头子还跟我吹胡子瞪眼,说不服气我八大仙师的威名,要跟我私下比划比划呢!”“嗬!还有这事?”那长老甚是不服气,“哼!也就嘴上逞能罢了,耀武扬威,看看他们到时候哪个敢进我仙界的大门?!”郁承期:……就好像你敢进魔界一样?几个半截入土的长老七嘴八舌,吹得还挺欢畅,郁承期暗自轻嗤了声,听不下去了,正要走进去,忽听宗主江应峰捻着胡须叹了声气:“唉,魔界近来愈发不守规矩,倒是实话,保不齐哪日蹦出个魔头,两界又要恩怨不休。麻烦啊……也辛苦了小曲,要担此重任。”“……”江应峰话中毫无避讳。显然,这群人早就知道了顾怀曲的身份,不仅如此,他们也和顾怀曲一样,认为仙主与生俱来就该与魔头为敌。虽然猜到如此,郁承期仍然面露几分讥讽。其余长老点头应和。江应峰端起热烫的茶盏,吹了吹,刮着茶水上的浮沫,感慨似的说了句:“人各有命罢……但愿他往后争气些,若是再有之前那样的事,旁人要说他不堪大用,我们也无从替他辩解了。”……之前什么事?郁承期想等一个结论,可殿内几人俱是没提,过了片刻就转移了话题,聊起别的琐事。他只得装作一切都没听见,敲了敲门,将书送进去,而后恭敬告退了。……这日晚上,郁承期突然下了山。通常弟子下山是需要向师尊禀报的,但郁承期逆徒一个,向来我行我素,仗着顾怀曲不敢拿他如何,一消失就是好几天。再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坏天气,他碰巧在上山的路上遇见了魏雪轻。彼时天际正下着暴雨,雷声轰轰,整片山海极巅阴雾蒙蒙,像被笼了浓浓一层暗纱,雨点噼里啪啦如豆大,砸得石阶水珠飞溅。那是上山途中的必经之路,当时光线太昏沉,伞面又挡了几分视线,导致郁承期走到近处才认出对方。他看到魏雪轻正扶着腿坐在石阶上,头顶勉强着个避雨的结界。郁承期走了过去:“魏师姐?你怎么在这里?”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双暗金纹黑靴。魏雪轻愣了下,抬起头见到是他,说道:“承期?”“我替师尊去采药的时候,伤到了脚……走不动了。”她声音本就轻柔,四周暴雨滂沱,听来更显几分低软模糊。“这样啊。”郁承期见她脸色苍白,也不能将她丢在这里不管。他声线低沉清朗,手中的伞柄略一倾斜,半面遮在她头上,自然道:“那师姐起来吧,我扶你回去。”他对魏雪轻伸出一只手。手掌骨节分明,干净而宽厚。魏雪轻眸中微动,迟疑了下,却没有动。她略微低下头,唇色疼得有些泛白,在雨幕中呈现出一丝难掩的柔弱,低声道:“可是我起不来了。”“承期……你能背我吗?”“……”尽管她嗓音很轻,但郁承期还是听清了。他愣了下,但也就只是那么一下而已。随即蹲下身,眸子里好似清澈深邃,毫无介怀,对她笑了笑,应道:“好啊。”这有什么?既然是对他心怀倾慕的魏师姐说的,要求又不过分,他当然会尽可能的满足。郁承期背着她上了山。天际乌云黑沉压顶,已经分不清白昼还是黑夜,耳畔滚雷轰鸣,雨水疯狂浇打着树叶。魏雪轻纤瘦的身子伏在他背上,替他撑着伞。上山的路并不算远,好在这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势很快就渐渐小了。魏雪轻的乾坤囊里还装着替无泽长老采的药材。快走到宗门口的时候,她心中惦念不下,又低声对郁承期道:“承期,可否先去一趟无泽殿?师尊原本交托了我任务,让我今日就送去,此物珍贵,我不敢耽搁……” 第83章 郁承期惊异之后,竟徒然有种遭到欺骗的怒意,一股气极恼火涌上心头。“你这真的是旧疾?!”他嗓音里强压着火气质问,眸色暴闪。同样是晚上,顾怀曲两次变成这样!不知为何,郁承期竟觉得怒意滔天,乃至于气急败坏,顾怀曲瞒他,躲他,背着他做了不可见人的事,简直岂有此理!!他伸手狠攥住对方的衣襟,阴声道:“顾怀曲,你到底去做了什么?”顾怀曲纤密的眼睫隐隐颤动,眉间厉拧,寒如潭底冰魄的眼眸瞪他:“与你无关,给我滚!”话音一落,冽风忽掠!帷幔骤然被掀荡飘起,顾怀曲徒然被掐住了肩窝,砰地跌在床榻上!他疼得闷哼了声,低沉隐忍,在巨大力道的带动下眼前一阵昏沉,身体虚如飘絮,背后顿时传来钝痛。顾怀曲微颤的皱紧了眉,冷汗刷地冒出来,浸湿了衣衫,肩头被手掌钳得剧痛。郁承期生怕他痛得不够似的,从头顶传来一声讥诮地笑,咬牙切齿道:“与我无关?师尊整日戴着徒儿的肋骨,都快与徒儿分割不开了,居然还说得出这种话,活腻了?”顾怀曲眼前阵阵昏黑,看什么都是一片模糊黑影。他眼眸很快失了焦,脖颈上满是冷汗,咬紧牙关,说不出话了。郁承期却不疾不徐,眸里阴暗偏执,有意折磨一般,握起他的手。他心头火盛。顾怀曲跟谁撒谎都可以,但跟他不行。他缓缓摩挲着腕上那枚手环,语气缓和下来,极尽了甜腻地冷意:“徒儿知道,师尊近日一直在生气。”“我骗了师尊,借师尊的手杀了人……我已经知道错啦,都是徒儿不好,是徒儿惹怒了您,不要再气了。”顾怀曲睫毛簌簌颤抖,神色难忍,下意识偏了偏头,想要躲开他。郁承期细心地替他轻轻擦去冷汗,嗓音有些泛凉,眸底寒飕飕的:“师尊不理我,徒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徒儿没杀你,已经对你足够好了吧?为何还要对我有所隐瞒?”床边的烛火摇曳,透过帷幔映得昏暖。火色映在他的眸底,色泽很冷,嗓音愈发讥讽:“怎么不说话?”“顾怀曲,你当你还是从前那个让清仙尊么?”“你以为你高高在上,可在本尊面前连屁都不是。别忘了,如今你的同门,你的弟子,他们之所以还尊重你,都因为本尊心慈手软罢了。”“假如哪天本尊乐意的话,让你去魔界做条看门狗,你也没办法反抗,是不是?”“……”顾怀曲始终没有理会他,忍痛地闭了闭眼。烛火昏黄下,郁承期那张脸被衬得愈发张扬跋扈,极具着侵略性的俊美。他俯身附在顾怀曲耳畔道:“师尊早就是我的人啦,要有自知之明。只有本尊高兴了,你才有资格活着,都这样了,你凭什么还瞒着我?”他眸色阴暗沉冷:“动脑子想想,万一哪天本尊怒极了,杀了你,你座下那些弟子不也一样要陪葬!”此时顾怀曲的呼吸已经又缓又重,极是不适,他闻言似有所感,艰难地睁了睁眸,强忍着再次将头躲开了些,色苍白难看极了。郁承期骨节分明的手掌攀上顾怀曲冰凉的手。手指探入指缝,紧紧握住,掌心发烫。他在往顾怀曲的体内注入灵力。但与此同时,他人也没闲着。他和顾怀曲贴得太近了,稍一低头,鼻尖便碰到了对方的脖颈,熟悉好闻的气味钻入鼻腔。顾怀曲快要失去意识了,此时无论是谁,对他做什么都无从抗拒。郁承期用力搂紧了他的腰。三年前的梦境带给郁承期的印象太深刻了。即便只有短暂的一个月,可他曾朝朝暮暮想了许多年,念想镌刻进骨髓里,无论他如今再怎么怨恨,每当与顾怀曲贴近触碰的时候,他心底都会诸念横生。反正事到如今,他想做什么都可以。随着手臂一下用力收紧,顾怀曲只觉得险些被拦腰勒断了,浑浑噩噩间,痛得闷哼了声,接着唇瓣猛然被吻住。顾怀曲瞳孔一瞬间骤缩。唇上粗暴热烫,无关于温柔。只是纯粹狎密的,欺辱的一吻。他心脏砰然,险些撞破跳出来。随着对方的灵力灌入,顾怀曲刚恢复了些力气便忙着挣动抗拒,手掌攥紧了郁承期的衣襟,气怒地用力地推他,躲他。可对方力道太蛮横,还反而因他的反抗愈发来劲。“郁……”顾怀曲想说话却又被堵回去。 第85章 他想要化剑,动作却迟缓了一步。郁承期已经略过了床榻,将他按在屏风后的椅子上。顾怀曲咬牙强忍道:“干什么?!”——在郁承期来的时候,顾怀曲就正躲在这道屏风后面给自己疗伤。桌上摆了许多瓶瓶罐罐,伤药、剪刀、绷带,胡乱摊满了桌子。乱七八糟的,一看便知他方才出来得有多匆忙。显然,顾怀曲藏着秘密,不想被人知道。郁承期只沉眸瞥了一眼。他脾气莫捉不定,这会儿也不急着逼问了,挑选了瓶药,动作轻柔地握住那条手臂,纤密的眼睫低垂着,眸底说不出的阴沉狭促。他对顾怀曲道:“其实,徒儿今日本来是有事找师尊的。”“徒儿知道师尊还在生气,那么多日不理我,就连我消失了那么多天都装作没有看见。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徒儿开了个玩笑,借师尊的手杀了人罢了。”顾怀曲手臂上的绷带正被郁承期仔细拆开,一点一点,露出血腥深陷的刀口。顾怀曲眸色霜冻般更冷,手指紧攥,随时准备动手。“师尊向来高风亮节,生气也是应当的。”郁承期抬眸笑了下,“可假若我说,那人是个十恶不赦之徒,罪该万死,师尊还会与我置气吗?”顾怀曲沉着脸。郁承期嗤笑了声,又慵懒散漫地垂下眸,替他细细擦拭血迹,在伤处洒上止血药:“早知道你不会信,所以徒儿才去山下苦等了几日消息,拿到了此人一份详细的罪状……上面事无巨细,罗列得清清楚楚。”“就在我怀里,要看吗?”半晌没得到回应。郁承期也不恼,仍是低嘲,说教似的柔声道:“师尊脾气太急啦,所以才总是好拿捏,徒儿只是闹着玩的,你何必发这么大一通脾气。”“你看……如今明明徒儿才是压制你的那个呀,你却死活也不肯服软,这叫徒儿怎么好放过你?”“……”“还有方才,我也不是有意要轻薄师尊的。”他低低地笑,“都怪师尊太好看啦,眉眼漂亮,鼻梁也挺拔,那么细瘦的腰,抱起来也好舒服……”说到此处,他将绷带打了个结,刚好包扎完成,狭促地抬起眸来,柔情蜜意道:“师尊浑身上下哪里都吸引我,所以徒儿才会忍不住。”顾怀曲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他眸色凶狠警觉,习惯性地冷冷皱着眉,心里一时难以言喻,怪异,头皮发麻,不知该骂什么。那孽障凑了过来。他眼睫很密,鼻梁若横峰高悬,略一低头,鼻尖便快要挨到顾怀曲的脖颈上,轻轻翕动,嗅了几下:“师尊身上好香,头还晕不晕?徒儿抱您去歇息吧,好不好?”他贴得实在太近,热烫旖旎的气息袭围上来,甜腻险恶,染红了顾怀曲的耳根。顾怀曲一时没有消化,直到郁承期手掌攀上他的腰,他才猛然一震,用力甩开站起身,带得椅子“咣当”砸到地上!“……郁承期!”顾怀曲恨意汹涌,当中又带着羞赧。郁承期这副狎昵讨巧的样子最常见。往往越是这个时候,越证明他心底恶意泛滥。顾怀曲明知道对方是怎样一个口蜜腹剑、狼心狗肺的混账,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心生动摇,不禁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恨意交织,简直厌恶极了这样的自己。他明白得不能再明白。可偏偏这样的花言巧语就像一把沾了蜜糖的刀子,一边搅得他五脏六腑俱痛,一边又往他心底最软的地方里渗。顾大仙师活了二十余载,从来风光月霁、骄矜清傲,练就了一身实打实的清正傲骨,始终愧于面对他对自己的弟子动了心的事实。哪怕是在知道了对方的血脉以后,在明知应该从此势不两立的情况下,他还是……还是会像如今这样克制不住的心慌意乱。真是荒谬至极。着这世上还有比他更下贱,更无耻的师尊么?!郁承期见他浑身带刺般的羞忿狠锐,歪了歪头,不禁露出几分讽漠,悠懒道:“师尊这么凶,不是故意为难徒儿吗?”“不过这样也好,有本事就将你的秘密藏好了,万一被徒儿抓到——”他幽凉地一抬眸,冷了脸,“你就等着瞧。”“你——”顾怀曲气火攻心。未等出口,忽觉一阵昏黑骤然袭上脑髓。他体力耗损了太多,加上怒极伤身,方才灌注的那点灵力终于顶不住,意识发沉,话没说完便支撑不住了。身体一软,竟觉得脑髓针扎般的生疼,猛然晕倒了过去。“……”郁承期扶住那清瘦的肩膀,一时神色纠杂。 第87章 与山海极巅的磅礴壮丽截然不同。但几个富家弟子显然不能理解。途中,楚也以为顾怀曲听不见,趁着他走在前头,扭头跟师兄弟们扎在一堆,小声嘀嘀咕咕:“为什么要到村子里来?我家府邸的景致也不比这儿差,吃穿用度也比这好。这小村子穷的,连个水灵出挑的姑娘都没有,要吃的没吃的,要玩的没玩的,有什么意思……”宋玥儿怼了怼他,心里虽然认同,但没直说,讷讷道:“你小点声,说不定师尊就喜欢呢……”韩城知道师尊是特意为了自己,自然不说话。两个小师弟也绷着小脸,默默不语。只有郁承期开口了,悠悠懒懒地瞥着前面的背影,鼻腔挤出声轻哼:“他就是傻,又没有出游经验,还以为这是什么好地方呢,等洗澡都要自己到河边提水的时候,就该知道烦了……”不等说完——一阵怒涛忽地凭空出现,扑面而来!!犹如海啸,竖起三丈多高,哗啦一声,猝不及防将两人兜头浇了个透彻!湿透的楚也和郁承期:“……”“你倒看我用不用去河边提水!”顾怀曲冷厉地声音传来。“不想来就滚回去,谁请你们了?”夹在两人中间的宋玥儿险些受到波及,心惊肉跳。她悻悻退后,改成跟韩城和小师弟并排走,远离这两个祸从口出的祸害。很快,他们来到了村子。顾怀曲向这里的村民说明来意,交了银子,给每人租了一间小屋。此地毕竟是村庄,不比宗中那样奢侈,屋舍就像雨后竹笋似的,个个毗邻,家家户户挨得紧,墙壁隔音又不那么好。郁承期擦干身上,换了身衣裳的功夫,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有妇人嗓音敞亮聊天,也有小孩子乱跑乱闹的声响。开门一听,篱笆墙外好几个孩子在喊着:“仙君哥哥……仙君哥哥!”郁承期注意力被吸引了,定睛看了看。哦……那被围在树底下的仙君哥哥,可不就是他师尊吗?他远远瞧见,初来乍到的顾大仙师被几个小孩子缠上了,板着个脸,一袭雪白仙袍,衣摆上缀着的银丝如披月华,区区一站便是眉宇凛然,气度绝尘,在一众村童中无比出尘脱俗,就差在脸上写“仙君”二字。还冷硬坚决地否认:“我不是。”小童们抓着他的衣摆乱晃:“你是你是,你就是!”“村长爷爷说你是!”顾怀曲:“……”这村长话甚多!小童们不肯改口,指了指那棵老树,拽着他的衣摆喊道:“仙君哥哥,我们的风筝挂在树上了,你能帮我们拿下来吗?”仙君哥哥只是路过,显然不想和这群小孩子厮混在一起。他神情冷淡地抬眸向上看了眼,抬手,放去一道凛然灵气。树叶沙沙,骤然晃动,树杈中的风筝受不明的力道推动,啪嚓一声,掉在了地上。“哇!!!”小童们没见过世面,夸张地瞪着眼,张大了嘴巴欢呼喊闹,手掌啪啪拍得通红,蹦跶着轻易捡风筝,嘴里的“仙君哥哥”叫得更欢了。顾大仙师恍惚有种当街卖艺的错觉。他面庞冷峻,但已然有些无措,绷着脸就要走掉。有个小童忽然又拉住他的衣袖,语气沮丧:“仙君哥哥,风筝被树枝刮坏啦!你会修吗?”“……”顾怀曲一时无言,他不会对付小孩子,只能让语气尽量软些:“不会。”小童们面面相觑,明显失望:“怎么可能啊?仙君哥哥不是该什么都会吗?”谁告诉你们的?!顾怀曲额角猛跳。他正不知如何作答,这时在远处看了半天的郁承期走了过来。郁承期看热闹不嫌事大,拿过小童手里的风筝,眯眸笑道:“对呀,这位仙君哥哥就是什么都会,别说是修风筝了,一日之内做个新的都不成问题。”“郁承期!”顾怀曲恼然地压低声音。小童眉眼失落:“可是他刚刚说不会……”郁承期笑吟吟道:“他骗你们的。” 第89章 郁承期半个身子挨了过来,身形挺拔坚实,撑着手臂将他笼罩在桌边,让人无处遁从。顾怀曲不禁愠怒:“干什么?滚!”郁承期低劣轻笑了声,不由分说,用力一把抓住他的手,按在下面某处:“给你摸摸看。”“??!!!”“你有病吗!!”顾怀曲唰地脸色骤变!他头皮发炸,登时羞怒到极点,像被烫着了一般怒骂着使劲甩开手,甚至因为太过用力,不慎撞到桌子,砰地一声巨响!烛火摇摇晃晃,整座屋子的光线都随之颤抖。让清仙尊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竟然握着别人的手……往那、那处按?!郁承期仿佛没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反应好笑,慢悠悠理所当然的道:“师尊不是问我们方才在聊什么?就是在聊这个呀。”“?”那……雄姿英发……惊为天人……顾怀曲半晌反应过来,面色扭曲,烧红了脸:“你——”郁承期狭促地嗤笑了声:“师尊直说吧,找我有何事?”顾怀曲神情冷厉得几乎要吃人,哪还有心思与他说话,转身将桌上破破烂烂的风筝扔到他身上,厌烦地别过脸不看他,冷着脸骂道:“这烂摊子是你敛来的,自己去收拾!拿着立刻滚!”郁承期被迫接住那风筝。眼眸一垂,仔细观察。不禁沉吟了下。“……徒儿怎么觉得这风筝比上午还破了?师尊不会又瞎折腾了吧?”“真笨。”他随口一句嘲笑,便戳破了顾怀曲的心事。顾怀曲更加气恨难忍,面覆霜寒,又怒喝了声:“滚!!”郁承期不以为意。顾怀曲手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凡精巧细致的活儿他都做不来,连炼丹炼药都一塌糊涂,要是能把风筝给修好了,那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他师尊可金贵着呢。所以他也只是叫顾怀曲难堪一下,没打算让他真的修。郁承期索性不跟他计较,懒洋洋地转身。滚就滚。出于心情好,回去以后,他破天荒的替仙君哥哥挽回了一下面子。囫囵动手摆弄了片刻,亲自将风筝给修好了,又送到门前,将它挂在了小童家门口。……就在这住下的十几天中,一众师兄弟发现郁承期竟私藏了不少手艺。其实郁承期很适合这样安逸的村落——至少在旁人眼里,他是很适合。不仅会做饭,还会什么编竹筐,做鱼竿,刻木雕,就连野外的毒蘑菇都辨别得清。不仅如此,他骨节匀长的手指灵活巧妙,手艺十分细致。那双手的茧比别人要粗粝一些,无论粗活细活,到他手中都有种微妙的驾轻就熟感,一看就与其他娇生惯养的贵门子弟不同。譬如同样是雕刻一件玩意,他手里的小刀能快出残影,碎屑剥落如雨,而旁人勉强照猫画虎,也没有他雕出来的三分相似。其余几个师兄弟对此叹服连连,郁承期只是无所谓的挑挑眉,不置一词。短短十几日内。就在他展露的手艺的同时,还有件事在暗中发酵。郁承期这些日不知不觉,展露了太多才艺,已经无意识的成为了这座村落中年轻女子心仪的首选。——且不说他在做活的时候比旁人机敏多少,就光是那张脸与身姿,便足够未出阁的女子们梦寐以求的。郁承期长得好看,又不像顾怀曲那样拒人千里。他眉弓锋锐深邃,眼眸明亮狭长,白日有如骄阳,夜晚身披皓月,端得是俊美无俦。而他的身材……那些未经人事的姑娘们形容不出来,总之就是让人挪不开眼,劲厉又修长,能将人压迫得喘不上气,像把不可一世的锋刀。本就不大的村落里,私话很快就传开了。但在情.爱相关的事上,顾大仙师总比旁人要迟钝一些。加上弟子们不敢与他说笑,八卦怎么也传不到他的耳朵里,这么多日过去了,直到某一天,他从郁承期屋外路过时,才倏忽注意到不对劲。——为何郁承期门外有那么多三五结伴的女子徘徊?虽然她们都装作漫不经心、随性散步的模样,但那种频频往屋中侧目、面带娇羞的感觉……顾仙师面色古怪异样,总觉得自己没想多。 第91章 吵闹的小家伙离开,偌大的让清殿又恢复了以往的清静。一个时辰以后,顾怀曲收到无泽长老的传音,说猫崽已经收到了,日后会由他好好照料。顾怀曲将传音敛了,垂着眸,沉默地继续在堆叠如山的桌案前忙碌。耳根子虽然清静了许多。但终归还是空荡。又过了一个时辰,殿门被敲响,郁承期走进来。殿里已经没了猫崽,他也不需要隔三差五的过来了,顾怀曲便问:“还有何事?”“师尊今日还有这么多东西要处理?”郁承期走到桌案旁,只是寻常关心地问。“嗯。”顾怀曲从案中抬眸瞥了眼,应了声,见他好似欲言又止的,便道,“有话直说便是。”郁承期张了张口,神色闪烁。半晌试探地问:“师尊难道……不觉得这殿里少些什么?”顾怀曲微顿了下。“虽然只是短短几日,但突然没了那些猫,弟子觉得好不适应。”郁承期没有等他说话,自顾自地开了口,语气并无怨怪,只是温和地道,“师尊要将猫送走,为何不提前与弟子说一声?虽然这里是您的寝殿,可这些日,一直是弟子在照料它们呀,就这么送走了,师尊也没有问过弟子的意见。”“就算弟子不敢左右师尊的决定,但好歹也该得到一声支会。”顾怀曲神色微顿,觉得他说的在理,自己的做法的确不妥,有点愧疚。对他道:“抱歉,是为师思虑不周了。”郁承期看着他,似乎对他的态度早有所料。他眼眸幽亮深软,胆大包天地问:“那……如果师尊当真觉得抱歉,可否让弟子养一只?”顾怀曲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微异地看了他一眼,立时蹙起眉:“不可坏了规矩!”“可是弟子已经与它们有感情了呀。”郁承期眼睫如鸦羽,深邃幽沉,看起来那么无害,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扯住顾仙师的衣袖,“师尊就不能通融一下吗?”“不能。”“哪怕是养在让清殿也不能吗?”郁承期锲而不舍。“只要师尊不说,旁人也不会知道。只当是师尊好心收留的,弟子平日只过来看看它,就像这些日一样。”“那么小的猫崽,就一只,也不会太吵,让它在让清殿占个一席之地,私下里的吃食都由我来负责,绝不麻烦师尊。师尊只当是答应弟子的一个小要求,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把弟子的心思告诉别人,好吗?”“……”顾怀曲有些恍惚。许是这个男人的声音太有欺骗性,短暂中,顾怀曲竟没有意识到这个逆徒是在拉着他“合谋”。他只是倏忽被触动了,有些动摇。顾仙师虽不表露,心底却的确隐隐有些念头,希望让清殿里有那么一只鲜活的小生命。可是……他已经决心不养,如果养了岂不是“出尔反尔”?如果是弟子硬要请求的话,虽然也勉强……说得过去,但猫已经送走了,那……——就知道他会这么想。郁承期深谙他的心思,他眸中掠过一抹狭促,不等顾怀曲犹豫,已经道:“师尊不回答,弟子就当您是答应啦。”顾怀曲张了张口,尚不等反应,猝不及防,被郁承期塞了个满怀,一低头,手里摸到一团热乎乎毛茸茸的东西。他低头看时,窗外的暖煦正洒照进来,小东西黑黢黢的皮毛被镀上一层金——是只通体纯黑,只有四爪是白色的奶猫。奶猫两颗绿眼珠剔透如琉璃,一脸不谙世事的模样,看得人心都要化掉,奶乎乎地蜷在自己怀里,一张嘴就露出没长齐的小奶牙,冲他“咪呀”一声。顾怀曲良久没有反应过来。那自作主张的逆徒,丝毫不觉得自己在欺师犯上,得逞似的低低作笑:“刚巧,弟子觉得这只最可爱,不忍送走,就偷偷藏下来了。以后它住在这里,师尊就是它的‘地主’啦。”“师尊。”“替它取个名字吧。”……那日过后,让清殿里就多了一只“小七”。名字很随意,只因为这只猫是它妈妈生下的第七只崽。如今回想起这些,都怪当年那个顽劣的少年伪装得太过真实了,以至于顾仙师在那几个月里,时常在百忙之中被分神打扰,却仍觉得心安理得,无意识的从繁忙中感到一丝慰藉。直至现在都未曾觉得不妥。他从来不知,其实那个没有善心的男人从未动过养猫的念头,自始至终,只想让他欢心而已。后来不足五个月时,小七死了。是意外从高处坠下来摔死的,从那以后,顾怀曲便再没养过任何宠物。他很喜欢那只小七。这也是当初顾怀曲为何会任由猫形的郁承期,四处粘着他的原因。 第93章 “滚!”顾怀曲神色不耐,挣动手腕。郁承期幼稚地不放手,两人在桌下暗自较劲了半晌,好在四周热闹,没人看出来。眼看顾怀曲眸色渐厉,愈发忍无可忍,临近发作时,郁承期终于服了软,将酒杯撂在桌上了,无奈道:“好吧,随便你。”“这茶凉了,我再替师尊添些新的。”他起身,端走了顾怀曲面前的茶壶,进了屋里。片刻,又端着“偷天换日”的茶壶出来了。他在里面兑了三成的酒,酒劲虽大,但气味却没有那么浓烈。而后乖巧顺驯地替顾怀曲将杯子倒满。“师尊,请。”第38章 杀人了茶是浓茶,加上村庄里的茶叶与宗中的味道相差甚远,顾怀曲小抿了一口,也没怀疑味道不对。这时一旁的中年男人又开始搭话了,他面露赞赏,对郁承期道:“这位仙君好生勤快!我前些日就注意到你了,生得这么俊,手脚利落又会干活,我若是个姑娘,定然也瞧上你了!”郁承期浑不在意地挑了挑眉。手脚勤快利落、会干活,那是相比较那几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而言。与他们一比,自己的确很会干活。但他这些天其实根本也没做什么,只是他觉得稀松常见的那些事,放在一个“仙君”身上,显得有些与众不同而已。他也不遮掩,喝了些酒后的眼眸有几分慵懒,隐约透着狭促,淡笑道:“那是因为我出身不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罢了。若是牵线搭桥,想让自己女儿过上好日子,还是应该找他们几个。”他有意使坏,说着,视线漫不经心的落在楚也身上,示意那中年人道:“喏,嵌云城楚家的大公子,家里经商百年,家底丰厚,仙界四十六城都可见着他家的商号呢。”“他呀,为人又细心体贴,最会逗女子开心啦,村里的姑娘们要嫁给他才不亏。”他又将视线一转:“还有那个,百年世族家的大少爷,家主就他这一个独苗。性情稳重,又有钱,将来要是姑娘嫁了他,手中的家产绝不会少。”那中年男人正微微愣住,又见郁承期手指往另一边一指:“还有那两个小的,别看眼睛有残疾,但凭他俩的修为可比旁人耳聪目明好几倍,家里也是高门大户……”“诶、这个等等!”中年男人赶忙打断他,面色复杂,压着声音道:“仙君说笑了吧?那两个小仙君才多大!我村里的姑娘年纪轻轻,还不至于如此急色……”“哦,也是。”郁承期闻言露出遗憾的神色,思忖片刻,又道,“但定个娃娃亲总可以……”“郁承期!”在旁听了半晌的顾怀曲无可忍受。给小师弟订娃娃亲是什么混账之词?!他厉目一道横过去,冷道:“死了十六房妻妾,还好意思替人说媒?闭嘴。”“……”嗤。郁承期面色不虞。中年男人见这白衣仙君好生凶悍,悻悻着不敢多言。倒是楚也酒兴正酣,只听到了顾怀曲吼的那半截,哈哈笑了两声,手掌用力拍郁承期的肩膀,眉飞色舞道:“没事没事,不才十六房?如今也都空了,郁师弟还能再多添几个!看上哪个好姑娘,尽管娶了就是!礼金绝少不了你的!”郁承期臭不要脸的接茬,颇有些来者不拒,眯眸笑道:“好啊。”村民集体默然了下,一阵举杯赔笑。“哈哈哈……”楚也放声笑起来,酒劲上头,大着舌头继续道,“我们郁师弟天资独厚,还吃苦耐劳,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娶不着?就算真死个十六房妻妾,也照样粉蝶蜂拥!就说前段日子,他还背着一个姑娘……”“楚也!”宋玥儿狠狠跺了他一脚,嫌他丢人。宋玥儿力道十足,楚也险些骨折,立马弹起来痛呼,顿时酒醒了一半!宋玥儿觉得他醉成这样丢脸极了,瞪他道:“快少说几句,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四周气氛再度活络起来,村民们呵呵大笑,有妇人端着新切好的肉,满满一大盘子倒进锅里,滚水沸腾,热切浓烈的氛围中,又是一轮推杯换盏。顾怀曲依然不爱说话,面色比起旁人稍显冷淡,眉眼却比平时温和。他吃得差不多了,只一边听着村民们说话,一边默默饮茶。郁承期余光观察着,等到一杯茶下肚的时候,瞧了瞧他的脸色,好像也没多大变化,于是恶劣殷勤地又满上了一杯。结果这杯茶还半滴未沾,顾怀曲忽然一动不动了。他脸色看起来一切如常,只垂眸盯着那杯茶。郁承期心想……难道是尝出不对劲了?郁承期暂且按兵不动。片刻,却只听砰地一声!众人被吓了一跳,纷纷看过去,只见顾大仙师忽然脑袋一昏,倒在了桌上。郁承期:“?” 第95章 郁承期顿时面色阴沉。“你是何人?!!”村民被夺了玉,大喝一声,警惕地步步后退,手伸向怀里像是要掏东西。不等他掏出来,郁承期一道视线瞥过来,未及对方看清,眼前黑影一晃,只听噗嚓一声锐器刺入肉.体的闷响,那村民登时眼珠暴瞪,喉咙里传出嘶哑剧痛地嚎叫。鲜血溅满了墙壁,好似一道炸开的血色泼墨。“啊!你、你——”那富户见状双腿剧烈发抖,牙齿都在打颤,瞪着眼睛想跑,腿僵了,“救……救……”他想喊救命,却喊不出来。郁承期面无表情,眉间笼着骇人的阴鸷,眸子像两柄寒勾盯着他。暗巷里狭窄昏沉,浓郁的血腥味散开,那富户吓得当场跌坐在地上,被压抑得无法呼吸,哆哆嗦嗦的不敢喘气。郁承期垂眸睨着,摊开掌心。低沉慵懒地问他:“这玉是干什么用的?”富户胸腔压抑,满脸憋成了紫茄子色,满眼恐惧,肥硕的身躯颤巍巍地往后蹭,“我不不不、不不……不知道……”分明没有任何表情,那男人身上的戾气却如层层毒雾一般,令人窒息。他眸中冷漠得骇人,歪了歪头,“不知道?”“十、十五日子时,要去玲、玲珑轩……”他缓缓地走近,“还有呢?”“还、还还……”富户抖得像个不会说话的结巴,双眼惊惧大脑一片空白,不等他说完,一道血色骤然从眼前掠过!又是一声血肉刺穿的声响。伴随着嘶哑痛喊,暗巷中哗地溅开血迹。两具尸体死不瞑目,陈横在巷子里。郁承期根本没心情听他磨叽,神色漠然不耐,将匕首□□,甩了甩上面的血,收回鞘中,从暗巷走了出去。十五日子时,玲珑轩。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块血玉只是个暗号,而背后真正的目的并没那么简单,无论是什么,都意味着对魔族的偷窃、背叛、阴谋……诸如此类。嗤……郁承期面色阴翳。——真是活该被他撞上。第39章 小师弟病了(一更)郁承期打探过玲珑轩的情况,又赶回了村里。彼时正值午时,是太阳正暖的时候,各家各户的屋顶上炊烟袅袅,从窗隙溢出阵阵饭香,小孩们咯咯地笑,雀跃地围着老树打打闹闹。楚也正在院子里,远远地见他回来了,不悦道:“你又做什么事惹师尊生气了?”郁承期懒得理他。楚也见他不答,直瞪眼,又提醒道:“兔崽子,明日走了,晚上别忘了收拾行李!”郁承期仍是往常那副散漫,从他身边路过,推门进了顾怀曲的屋子。屋子不大,他踏进房门,一抬眼就瞧见顾怀曲今日的衣着。顾怀曲穿着件衣领高束的外袍,虽是身姿挺拔修长,凛冽依旧,但衣领将脖子遮得严严实实,不应季,夏末的天气,看起来就很热。郁承期顿时嗤地讽笑出声。还没笑完,一道掌风猝不及防拍了过来!郁承期这时还没来得及锁住顾怀曲的灵力,顾怀曲趁此时机,力道凶狠,足有宣泄怒气的意味!他灵流刚硬狠厉,整个木门都被气流撼动得咣当一响!郁承期惊险躲开,立时施法压制住,攥住对方手腕。他本就被那块玉惹得心情不好,看见顾怀曲对他动手,更觉得烦上加烦,火气蹭地涨高,眉间笼上一层阴翳:“顾怀曲!你胆肥了?”“胆肥的是你!”顾怀曲冷怒,咬了咬牙压低声音,似是羞于骂出口,只外强中干的说了句,“……再敢有下次,你试试!”郁承期顿了一顿,闻言视线一垂,落在他遮盖严实的脖颈上,不禁又流露出几分好笑地讽意。他略微扬首,棱厉的下颚线将他衬得极其讥诮,贴近顾怀曲:“师尊起床时仔细照了镜子吗?不光是脖子,你的腿根上其实也有……要现在看看吗?”顾怀曲脸色微变:“你——!”郁承期冷笑了下,甩开他的手腕。他今日没兴致跟他逗趣,也不多废话,直接道:“本尊还有事没做,这几日继续留下来。”顾怀曲沉冷警惕:“你要做什么?”郁承期眯了眯眸:“轮得到你问?” 第97章 “你尽可以试试。”顾怀曲冷冷压低声音,碍于有小徒弟在场,怕惊醒他们,没有多说,只是目露警告。郁承期冷笑了声,声音一点也不知收敛,疑问道:“顾怀曲,你怎么连他们也不顾了?安策安逾不是你的爱徒么?为何不让他们好好养病,偏在这时候赶路?”“你有什么非回去不可的理由?”顾怀曲面露不耐:“我说了,宗中有要事处理!”“你觉得本尊相信?”郁承期眯起眸,眼底悠悠懒懒的,却满是探究:“不妨说说看,宗中有什么要事是只有你让清仙尊能处理,而其他仙长处理不了的。”顾怀曲被问得恼了,怒声道:“这种事轮得到你来探听?!”郁承期却好像只是觉得好玩。嘲道:“凶什么,吵醒了你的小徒弟可怎么办?”“……”他猜到顾怀曲急着回去是另有原因的。但他其实也不在意真相如何。反正问了顾怀曲也不会说,事实无非就是关乎宗门、百姓、道义。否则就是死了,顾怀曲也舍不得不管这两个弟子。今晚夜色已经这么深了,顾怀曲将所有弟子都赶走,看来是打算衣亲自不解带的照顾这两个弟子。何必呢?心怀愧疚?郁承期觉得他简直好笑,瞥了眼他身上熨帖端整的衣袍,忽然起了兴致。无缘无故的犯起了浑:“不然这样吧——”他说话之间一把拽住顾怀曲的衣襟,轻车熟路,扯着顾怀曲贴近自己,鼻尖在他颈间嗅了嗅:“师尊给我爽一下,明日我就让你们走……怎么样?”他眸中的恶劣幽深肆无忌惮,声音压得很低。“你——”顾怀曲眸色微变。顾怀曲哪听得了这种话,正欲发怒,偏偏这时候,床上的小徒弟忽然动了动。安逾发出声难受地呻.吟,眼睫颤了好几下,迷迷糊糊意识不清的挪动手臂,睁开了眼。顾怀曲因此蓦地脊背一僵。慌忙推开郁承期,往床上看去,脸庞因为紧张绷得愈发冷硬,耳根心虚得烧红了,半晌才找回声音。强装镇定道:“……安逾?”安逾其实还没清醒,脑子还糊涂着,沉重的眼皮半睁不睁,模糊涣散,懵懵懂懂毫无焦距地望着床顶。“你怎样了?”顾怀曲赶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顺带摸了摸旁边的安策,两人都烧得厉害。见两个小孩子半梦半醒的样子,顾怀曲心中难安,加之郁承期方才犯浑,不知被安逾听去了没有……顾仙师有些提心吊胆,赧然地皱紧了眉,暗恨那口无遮拦的混账。他不放心两个小徒弟的病况,索性起身,端起一旁的水盆,顺便借着换水的借口,暂且从这令人不安的屋子里逃离出去。郁承期见他明显耳廓明显有些烫红,脸倒还绷得像块冰,不由得冷声嘲笑。一把攥住他的手臂,力道蛮横:“谁准你走了?”“滚开。”顾怀曲压低声音骂他,已是恼怒至极。他想用力甩开,挣了好几下却没挣动。郁承期眸色愈发阴沉,忽然压低声音,口出狂言:“别动。再乱动,本尊可就在这里搞你了。”顾怀曲登时一僵。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眸中震诧,见鬼似的看着郁承期。偏偏与此同时,老天爷好像还嫌他不够窘迫,床上的小徒弟又动了动。安逾烧得很是难受,稍稍清醒了一些,嘴唇微动,微弱地喊了声:“师尊……”顾怀曲心脏咯噔一下,险些跳停。“……安逾?”“唔,我……好冷……”安逾已经烧得糊涂了,说话带着重重的鼻音,软软糯糯的,看起来极是可怜。郁承期眉尾微挑,看了眼床上,手上略微松了松。顾怀曲立刻抽出手臂,将水盆放下,急切地俯身去看他:“安逾。”两个小徒弟出乎意料的烧得太厉害了,脸颊通红,额头全是汗,意识模糊不清,嘴唇含糊的微动,话也说不清楚。顾怀曲眸中很沉,也顾不上其他的,忽然心中一动…… 第99章 总而言之,任何一头魔兽的苏醒,都离不开郁承期这个帝尊血脉。就譬如三年前那场祸乱发生时,郁承期根本未修魔道,只能割自己的血灌入阵中,才得以让魔兽醒过来。如今也是一样。他修为灵力都没恢复,此事当然不可能是他做的。那么除了三年前与他共谋的贺轻侯以外,还能有谁?贺轻侯见到他眸中的威压,险些当场委屈地跪下!他嘤嘤啼啼道:“尊上明察呀,这可与属下无关!”郁承期冷着脸懒得理他。管他有关无关,眼下他只想知道,像这样的魔兽究竟还有多少?魔兽如同兵卒,一头魔兽便顶雄兵十人,有魔兽的地方就象征着争乱。当年世人只知经棠修为如疯魔,凭借一己之力镇压魔界兽群,从此号召天下魔兽,却鲜有人知,经棠野心勃勃,想要的不止于此。他背着众人,贪婪偏执地将咒纹刻入骨血里,从此让这些魔兽世世代代,再也无法挣脱被驱使的命运。这世上极少有人知道魔兽的苏醒,与帝尊血脉有必然的联系,却都知道有魔兽的地方,必定有魔族操纵。郁承期还真是好奇了。这背后的究竟是什么人?既知道魔兽与帝尊的联系,又知道唤醒魔兽的方法,还知道那道觉醒阵法如何绘制,甚至还弄到了他的血?可真是了不得啊……饶是贺轻侯见过不少世面,见郁承期那双幽沉沉的眸里勾出冷笑,都不觉脊骨一凉,下意识的想拿扇子,摸到腰间又想起来不能暴露身份,怯怯地拿衣袖遮了遮脸。郁承期很有耐性。一直到拍卖结束也没有动作。他没打草惊蛇,出了玲珑轩后,便和贺轻侯进入酒楼,找了间两旁无人的包厢,暗中商谈。“尊上,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呀。”贺轻侯关上门便开始解释,端得是欲哭无泪,掐着嗓音,无辜至极。“当年唤醒魔兽时,割血是您自己亲力亲为的,属下连您的身都没近。您仔细想想,这三年之中,属下待您如何?可曾让您受过伤?更不曾取过您的血呀!”“这要真是属下做的,属下一得到您传唤的消息,早就卷铺盖跑路了,还跟您来这玲珑轩做什么?不是自掘坟墓吗?”他唰地一开扇子,掩着下半张脸,幽幽凄凄地继续:“属下又不傻,岂会把罪证暴露得这么明显,自讨苦吃?依属下来看,定是哪个妖精瞧属下不顺眼,嫉妒属下与尊上亲近,故意栽赃陷害!如此一来,那人便可趁机上位,俘获尊上的芳心。尊上,您身怀慧眼,可千万明察,还属下一个公道呀!”“……”郁承期坐下喝口茶的功夫,贺轻侯已经独自上演了一出“深宫怨”。单论相貌,贺轻候算是上乘的,额前乌发微垂,一袭重紫华袍,面敷脂粉,眼尾刻意勾勒出柔弱,唯独身姿高大挺拔,与之极度不符,因此总是让那副楚楚可怜里,多了几分故作姿态、半真半假的意味。郁承期不想理他,只道:“贺轻侯。”“属下在。”“我问你,当年唤醒魔兽的阵法,你是从何得来的?”“是经棠帝尊留下的。”贺轻侯想也不想地答。“帝尊血脉初时孕育的时间需要很久,中途极可能发生变故。经棠帝尊当年早就替您想到了,猜想您修行中难免走岔了路,于是留下那道阵法,为的就是怕您灵力不足,救您于水火之中。”“我贺家代代为帝尊效力,自然知道那道阵法。”郁承期道:“你确定用我血液开启阵法的人,不是你?”贺轻侯眉毛微蹙,委屈道:“属下都说了不是。”“那除你以外,还有何人知道这道阵法?”“这属下就不知了,经棠帝尊心思难测,当年都给了谁,属下也不清楚。”郁承期瞥向他。贺轻侯神情更加可怜了:“真的不清楚呀。”“……”郁承期索性没再继续问,眸底幽沉莫测。贺轻侯又道:“对方居心叵测,唤醒魔兽,无非是为了引起仙界的注意。您看方才拍卖场中的那些人,净是些阔绰的小人物,区区百姓,不知轻重。一旦发酵起来,私下豢养魔兽的人越来越多,被上头发现了,必定引起两界争端。”“到时仙界那些老头子,断会以为这是个阴谋呢!倘若怪罪下来,魔界又无人认账,到最后还不是要引兵动戈的打一架?”他里里外外分析了个透彻,自顾自地摇扇叹息,“啧啧啧……真是好手段呀。”说到底,对方就是为了让两界矛盾愈演愈烈,雪上加霜。仙魔两界的仇恨已经足够深了,这样还嫌不够,究竟是谁这么无聊?身为魔界之主,郁承期当的一点也不称职。他冷笑了声,浑不在意,只说了句“无趣”。雪上加霜就雪上加霜,说到底又不关他的事。仙魔两界的误会还差这一点吗?大不了就真的动兵打一架,到时正好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第101章 甘酒波光潋滟,郁承期一边手中晃着酒盏,一边思忖着。他开口,缓缓讲了起来:“从前啊,有个小孩——”“他生来无父无母,一直流浪于市井,靠着自己的微薄之力浑浑度日。六岁那年,那个小孩在勾栏院做工,可他这么小,能负责做什么呢?没良心的老鸨没让他洗碗扫地,做普通的粗活,而是让他去侍奉稍有名气的妓子。”“侍奉妓子?”美人微讶,没想到他讲得故事是这么个开头。郁承期道:“对呀,因为那座勾栏院相对落魄,雇不起下人,于是就雇佣了那个不求工钱、只需温饱的小孩。”他继续往下讲,“老鸨欺负小孩,要他做很多很多事情,从早到晚,要做很多的杂活,还要求他会看客人脸色,客人与妓子说话的时候,他要及时的端茶送水,屋中气氛火热的时候,就要学会避退关门,等客人走了,热气儿散了,就要给妓子端盆倒水,收拾污脏凌乱的床榻。”“怎么能这样?”有个美人好似怜惜地道。郁承期懒懒道:“不过那个小孩不以为意,他自小饱尝人情冷暖,早就学会了在这种环境生存下去,即便他厌恶那个贪得无厌的老鸨,也不喜欢那些低廉媚俗的妓子,可他不仅不会表现出来,还能假装和那些妓子们相处得很好,很会讨她们的喜欢。”“也正因如此,那些妓子对他越来越没有防备之心,直到有一日啊,被他发现了一个秘密。”“什么秘密?”“有个妓子杀了人。”“杀了人?!”郁承期淡道:“起初那个妓子是个清倌,年轻的时候因为姿容貌美,又弹得一手好琴,被不少男人追捧过,她那时心高气傲,谁也瞧不上眼,一心只想嫁入高门大户。”“可她没有自知之明。区区一个清倌,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长相,时间久了,客人的兴致自然也就尽了。于是到了后来,照顾她生意的人自然越来越少,直到那个小孩出现的时候,她已经是年华不复,门庭冷落。”郁承期悠悠晃着酒盏:“可是她不甘心啊,于是就想了个办法。”“在那片市井附近,有个很出名的土财主,生了个哑巴儿子,性情又蔫又闷,整日不出门。那个妓子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有一天,竟与那哑巴搞到了一起。她当时依然是个完璧的清倌,给哑巴下了药,哑巴不知道,却被那小孩看见了。”“事后妓子哭诉,说是哑巴强要了她,哑巴百口莫辩,又是个软蛋脾气,索性就跟他父亲说,要纳这个妓子为妾。当时那小孩就在旁边看着,什么也没说。”“……他为何不说?”有个美人不禁出声问道。“他为何要说?”郁承期事不关己似的反问,“这样的事还少吗?他自己都寄人篱下,说了能得到什么好处?”美人不说话了,他便继续道:“可是后来啊,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那个妓子这么简单就得了手,又觉得不满足了,她嫌那男人是个哑巴,又觉得他性情窝囊,于是,你猜怎么着?”“她赶在未成婚之前,勾引了那个土财主,也就是哑巴他爹。试探了一番之后,觉得有机可乘,便在某夜和哑巴同塌而眠的时候,将哑巴给杀了。”“哑巴死后,她去土财主面前啼哭,土财主觉得她有几分姿色,果然心软了,可他家中有个凶悍的正室,这妓子又是儿子原本未过门的妾,他怕妻子和他闹,于是不敢对这妓子有非分之想。这妓子看出来了,所以,她下了狠心,做了件更大的事。”美人们听得有些入神了,讷讷问:“……什么大事?”郁承期将杯里的酒饮尽了,才缓缓道:“她不敢对财主的正室做什么,于是就下毒手,杀了正室夫人年仅七岁的小儿子,闷死之后,扔进了井里。儿子失踪,那正室自然就疯了,妓子越做越狠,又使了各种各样的手段,最后逼死了正室,成功得到了土财主的青睐。”美人们呼吸微滞,都不敢说话了。郁承期径自笑了下,语气仍旧轻松:“只是可惜呀,这一切都被那个小孩知道了。”“原本小孩也不是什么正义之人,要怪只怪她运气不好,那个被她抛.尸井下的七岁孩子,曾经有恩于那个小孩,赠过他一袋干粮。为了报恩,小孩想了想,就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妓子给杀了,用同样的手段,弃尸于井下……让她至死,也没能瞑目。”美人们微微变色。“并且从那以后,小孩就学会了一个道理。”他话锋忽转,不再讲什么妓子和地主了,神色幽深莫测,懒懒地向后靠在椅子上,唇角略带弧度,颇有几分轻嘲地道:“那就是——露水情缘最可怕啦。”“小孩虽然没有因此讨厌女人,但却讨厌妓.女。因为他觉得啊,有些东西只是看着娇艳可口,可谁知里头是人是蛆?”“想想看,假如你睡到了一只蛆,还拥着它同塌而眠,那多恶心啊。”“…………”郁承期的故事好像就这么讲完了,懒洋洋地向后靠去,自顾自饮酒。说来说去,他竟得出这么个结论。美人们面面相觑,一时全都沉默了。她们遇见的有情趣的客人,都会讲故事调情。可他倒好。从小孩讲到妓子,又从妓子讲到血腥的杀人抛.尸,说了一通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故事,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结果?美人们哑口无言,面色有些不虞,曲也不弹了,舞也不跳了。郁承期瞥见她们的神色,不禁慵懒好笑,又有种难以忽视的戏谑在里头,关心道:“怎么啦,吓到你们了?”气氛一时更加凝滞。一旁始终没动静的贺轻侯总算沉不住气,开口了,摆了摆手对美人们道:“都出去吧。银两照给,这里不必你们侍候了。”美人们也根本不想留了,依言纷纷离开。待人走光,贺轻侯起了身,将酒给他满上。郁承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虽然故事是随兴而讲的,但他话又没说错,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哪怕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有野心,只想高攀,不想与低廉恶臭的玩意沾染。 第103章 郁承期没有多想。他跟着那美人上楼,然而刚走到楼梯处,那美人忽然听见楼上有说话声传来。美人忽地神情一变,朝上看过去,透过楼梯的雕花间隙,注意到楼上有人下来。“咦?”美人眉头一拧,轻罗小扇惊讶地掩住唇,低低在他耳边道:“尊上,那是你师兄呀?!之前论剑峰他见过我,属下不能叫他认出来,先避一避,您好自为之!”“……”她转身躲得太快了,并没有注意到郁承期怪异的眼神。其实这蝎毒,贺轻侯也是一知半解,只了解个大概其,还没有拿人尝试过。所以他也不清楚,区区一点蝎毒能将人带入怎样奇怪又逼真的幻境,更不知道他此刻在郁承期眼里是个什么模样。而他方才那串话,在郁承期听来,其实是:“客官,那是你相好呀?之前她见过奴家,奴家可不能叫她认出来,先避一避,您好自为之!”“……”什么相好的?郁承期怎么也想不出,倏忽头更疼了,就在此时,一个巴掌忽然使劲拍在他肩上,力道极大,险些拍得他踉跄,开口的嗓音却细脆如莺鸣。“哟,这不是郁师弟吗?你怎么也到这中地方来?”来人是楚也。好巧不巧,他可是这座勾栏院的常客。见着郁承期在这,他不禁新奇又嘲讽,不停地上下打量他,满脸“你平时还好意思说我整天咒我得花柳病你自己不也到这中地方来呵呵被我抓到了吧”的表情。但不知为何,他感觉郁承期看他的眼神有点怪。是那种……说不上来的怪,甚至有丝杀气。楚也仔细瞅了瞅他,见他半晌不答,奇怪道:“你……该不是喝多了吧?”“……”楚也并不知道,郁承期因为中了蝎毒的缘故,此时眼里只有美人妓子的脸,没有别人。而自己方才那番嘲讽的嘴脸和话语,落到郁承期眼里竟完全扭曲,俨然一副“献媚招.嫖”的德行。还动手动脚的。郁承期实在头疼得不行了,不想计较,眼底露出淡淡的嫌鄙,揉了揉额角,不耐地道:“闭嘴,带路,给我找间房。”楚也:“?”楚也道:“你要在这过夜?”郁承期嫌他话多:“你有意见?”“他娘的你说呢?!”楚也震惊过后,立马暴躁。他真想不明白郁承期怎么就这么理直气壮:“你从村庄回来,向师尊禀报了吗?回宗途中不能耽搁,这是宗中起码的规矩!你怎么被抓到了还一脸理所当然?兔崽子,胆量见长啊你!”郁承期耳边嗡嗡的,不知又听成了什么。他极是烦躁地思忖起来,眉角轻微挑起,但还不等想明白,楚也忽然又动手了,一把拖着他的衣襟,嚷嚷道:“赶紧跟我回去!”“……”可能是蝎毒愈演愈烈,导致郁承期头脑太胀痛了,也可能是他听成了别的什么,总之没反抗,跟着楚也走了。贺轻侯就在墙角暗处看着。他一脸的心虚。心想,这样……歪打正着,倒也挺好,尊上回了山海极巅,也就没他什么事了。吧……?路上。楚也带着郁承期,一路朝山海极巅的方向走,途经大街,城门,山径,长阶……但在郁承期眼里,他们却始终还在那个灯火彻亮的勾栏院里兜兜转转。郁承期就想不明白了。一座勾栏院,怎么会这么大?路怎么会这么长?!也不知走了多久,头都要疼死了。他拧眉烦躁地问:“还要多久?”楚也没好气地骂骂咧咧:“什么多久?回去的路你都不认得了?你酒品什么时候这么差,喝了多少啊你?”郁承期确实喝了酒,身上也有些酒味,恰巧掩盖了他现在精神混乱、五感失控的事实,脸上只露出“你这娘们好聒噪屁话好多”的厌烦,眼底因为疼痛泛起血丝,不大想说话,更添了几分戾气,看起来随时都要捏爆对方的脑袋。天色不早,楚也索性将这“醉鬼”带回弟子寝舍,让他赶紧滚去睡觉。而后正义地径自走了。到让清殿禀告师尊去。 第105章 他兀自沉浸在昨晚的回忆里,没理楚也,转过身仔细打量了一下屋里。楚也倚门瞧着他:“不记得啦?昨晚还是师兄我带你回来的呢,你又嫖.妓,又喝酒,最后还想违背门规在勾栏院里过夜,一回来就被师尊好一顿教训!”“诶,说到这,你还得好好谢谢我呢,要不是碰见我,你今日可就被宗主记大过了!”郁承期转过头看他:“宗主?为何?”楚也道:“你说呢?今日大战遗迹的禁地要开启了,宗主都强调了那么多遍,你怎么还不记得?”“对了,还有你的任务——”楚也说着,视线恰好一转,一眼看见被丢弃在桌底下的纸,瞬间一噎!他睁大眼,见鬼似的惊道:“你的任务承接书?怎么在这?!”“你怎么还没交给宗主啊,真等着被记过??!”郁承期:“……”事情至此,他终于完全想起来了。昨日他因为中毒,一整晚都以为自己还在鸳鸯楼里,神智完全被困住了,出不来,连眼睛都瞎了,看谁都是妓子。听楚也的意思,昨晚三更半夜来敲门的人……似乎是顾怀曲。郁承期心情复杂,看了眼那张承接书。顾怀曲应该就是来送这个的,想让他赶紧将承接书签上字,然后替他送到宗主那去……结果反倒被自己当成妓子,辱骂了一顿。就顾怀曲那个臭脾气,最终当然是气得摔门而去,不管他了。但是想来,这也不能全怪他。不知者不罪,他也不知道那是顾怀曲嘛。任务规定的是今日就得出发,没办法,郁承期只好先叫楚也跑个腿,将承接书交给宗主,自己抓紧时间洗漱,整理衣冠和所需的法器。没过一刻,小师弟就来叫他们了。郁承期留意看了一眼,两个小师弟气色红润,看起来是病已经好了。果不其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身体健壮,生着病颠簸一路也不会有事,短短几日就恢复如初了,难怪顾怀曲当时那么顽固,说走就走呢。郁承期带了几分讽刺,不禁同情他们两个。所谓最疼爱的弟子,在顾仙师眼里还是不过如此。……宗门口,顾怀曲早已经在等候。今日顾怀曲依旧身穿着一袭白衣,长身玉立,衣襟与衣摆处的银纹有如流光溢色,银冠高束,更衬得眉宇清冷脱尘,面色与往常无异,看起来还是那个清贵温和的让清仙尊。见他们来了也不多废话,带头走在前面,直接下山出发。这次任务艰巨,韩城和宋玥儿却没来。让清殿的弟子本就不多,偏偏还少了两个,郁承期发现他们不在,便问向一旁的楚也:“他们两个人呢?”楚也答道:“大师兄回家整修祠堂,小师妹也跟过去了。”郁承期眉尾一挑。这时候修整祠堂?他们韩家怎么这么多事,上次刚祭了祖,这次又要修整祠堂,何况什么时候修不行,比不过宗门任务重要?还有这个宋玥儿。韩家修整祠堂,关她何事?她眼巴巴的跟去干什么?郁承期疑心很重,总觉得韩城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他目光悠悠懒懒地落到顾怀曲身上,凑上前去,挨着人家的肩膀道:“师尊,为什么准许大师兄下山啊?”顾怀曲仿佛没听见,面露不耐地躲开了些,目视着前方,冷漠极了。“师尊?”郁承期在旁人难以注意的地方,手欠的偷偷拽他衣袖,“说话呀。”顾怀曲看也不看他,眉间微皱,将袖子抽出来。郁承期知道他定是又在因为昨晚的事耍脾气了,于是用身后三人听不到的声音,低声戏谑道:“还在生气呀?我知道错啦。”“徒儿昨晚喝得太多,实属不小心,把师尊认成了窑子里的妓子。所以那些话也不是有意骂你的,别再生徒儿的气了,好不好?”郁承期惯会激怒别人,笑眯眯地弯着眸,让人几乎要拿他的阴阳怪气当真:“何况说到底,这都怪师尊自己呀,谁叫你那么晚还来敲徒儿的门,徒儿把认成别人,也是理所……”“滚!!!”无异于是火上浇油。顾怀曲登时更怒,胸口火冒三丈,怒而朝他甩了一记眼刀,加快步伐甩开他。这世上敢辱骂顾仙师的没几个,光是昨晚就足够令人涨火了,今日又得来一句“被认成妓子”,简直混账!!这个不知羞耻的登徒子,从前至少还装得正人君子,如今却是连人也不做了,欺师灭祖酗酒嫖.妓,样样不差,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顾仙师腾烧的火气中隐隐掺了丝酸味。 第107章 而身边的人无不关心他,敬重他,将他这个仙主血脉奉若珍宝。他从来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不像郁承期。说是与生俱来的重任,却像天上砸下来的一样,骤然降临的身世夺走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血淋淋的告诉他,他不配。仙魔两道如隔山。他和顾怀曲之间亦是。顾怀曲要除魔卫道,而他是魔,顾怀曲要胸怀天下,而他只为利己。沟壑如天堑……岂能平呢?……山林荒野中,郁承期正倚着树偷懒,思绪飘忽得很远,不远处,顾怀曲忽然将掌心的罗盘一收,四周阵光渐渐暗下去,如雾逸散。他凤眸沉冷,谨慎盯着远方某一处,冷声道:“去将他们三个叫回来。”“前方有异。”第44章 师尊为什么……(三更)顾怀曲在不远处的断崖下发现了一座山洞,走入洞口,便可见石壁上刻着的文字。此地封禁多年,自然不可能有人进入,这些文字无疑在仙魔大战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假若洞中的玄机没有被毁,他们想必会有不小的发现。不过尚未等进去,众人先是被文字中记载的内容惊着了。只见整片石壁密密麻麻,记录了一大片。细看一番,大致讲的竟是——这座山洞中埋藏着十座坟墓,呈圆形环伺,中间所葬的乃是一名女子,周围九座坟墓皆是其夫婿。这些夫婿的身份地位各不相同,名头却都不小。石壁上详细写了这些男人的姓名与身份,唯独没写那女子是什么人。通篇浏览了一遍,郁承期只觉得震惊又心情复杂。这是什么神女下凡么?能嫁九个夫婿,死后还一同合葬?!真好奇他们生前是怎么睡的。一旁的顾仙师显然不像他这般思想龌龊,盯着那些文字,皱了皱眉,低声说了句:“荒谬。”“是啊,简直太荒谬了。”楚也在旁点头附和。仙魔两界不像人界,没有女子卑弱的规矩,也可以像男人一样拥有许多内室。但即便如此,这种情况也属少见。一女侍九夫,而且其中还有魔族人?这也就是在大战之前,倘若放到现在,这女子早该被贬出仙界了。顾怀曲却道:“仙魔相恋,在两界决裂之前是常有之事,并不稀奇,我并非指这个,而是……这九人身份各不相同,却皆因这女子弃家族宗门于不顾,这才是荒谬。”这话不知戳到了郁承期哪点。他忽而发出声轻嗤。眯了眯眸道:“只要想,当然可以,这算什么?”顾怀曲瞥他一眼,冷道:“人生而当守己任。倘若这些人身无一物,世俗之见自然可以摒弃,但他们不是。他们的身份关系着无数亲长与百姓,如此还这般放纵,便是无耻!”郁承期嗤地发笑:“我可不这么认为。只要自己高兴了,自然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别人而活才没意思。”说着还侧头问向一旁的楚也,“——你说是不是?”楚也突然被问到,赶紧摇头,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你跟师尊抬杠带上我干什么赶紧滚远点”的鄙怨。顾怀曲冷冷看向郁承期:“无耻。”郁承期毫无动摇,反而笑吟吟地:“是呀,师尊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顾怀曲冷着脸不理他了。楚也嘬了嘬牙花子,惊叹这兔崽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敢在师尊一本正经的时候嬉皮笑脸,胆子好肥,万一又把师尊惹火了可怎么办?于是他当即踹了一脚让他闭嘴,催促道:“别说了,快去前面开路!”……洞穴深处幽冷寂寂,石壁潮湿又嶙峋,黑暗无光,四壁却相当高阔开敞,空空荡荡。踏入其中,众人很难不感到怪异,这座山洞的途中竟连一颗碎石都没有,道路平整无碍,像是有人刻意修过的,就像是一座洞府。郁承期走在最前面,掌心托着一簇灵流凝成的火,幽幽晃晃的照着亮。走了不到一刻,便见到前路横着一堵石壁,沉重坚厚,完完全全将洞穴深处给封住了。“这上面有暗阵。”楚也摸着下巴细看了看,随机对旁边两个始终沉默寡言的小师弟,“你们来吧。”他们年纪最小,遇上难度平常的阵法,自然要交给他俩练手。两个小师弟一左一右,安策负责镇住阵心,安逾负责寻找阵眼,默契可谓天衣无缝。一簇幽光乍现,转眼之间原本藏在石壁中的隐阵犹如隔水现花,缓缓浮出表面,从阵心开始向四周的阵眼破碎,裂痕飞快爬满。只听啪地一声,阵法彻底消失了。 第109章 “不知仙长可听说过锁情阵?我师尊曾经讲过,超度亡魂,用锁情阵与渡魂阵相叠,也会有同样的超度效果,若是、若是仙长修为足够的话,一定没问题的!”“阿诚和阿觉已经快要不行了,他们已经许久不曾恢复神智,再这样下去,我怕等不到诸位回来,他们就已经……”女子又低低啜泣起来。锁情阵?听到这个阵法,郁承期眉角蓦地一抽。这女人倒是很不客气啊?锁情阵不仅对修为的要求很高,而且在阵法进行时,会被锁住七情六欲,如果心生杂念,就会遭到相当严重的反噬。因此,这种阵法有两种人绝不能使用——一是欲念太多、贪婪怀恶者。二是为情所困、心有情动者。但……好在她运气不错,碰上了顾怀曲。郁承期私以为,顾怀曲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楚也整日沉迷女色,欲念太多,而他自己贪婪怀恶,心性不纯,安策和安逾呢,年纪还小,修为不够。郁承期眉目悠懒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师尊来吧。”顾怀曲眉间微动,皱了皱。没有说话。“师尊?”见他没反应,郁承期又叫了声。顾怀曲沉默了半晌。他面色沉冷如冰,嘴唇微微抿紧,最终过了良久,才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中淡淡开口,语出惊人道:“……安策,安逾,这道阵法不难,若你们二人修为结合,足以完成此阵。绘阵之法,我现在教给你们。”郁承期怔了一下,接着眸色倏地一沉。什么意思?顾怀曲这是不打算上阵?!难道他有什么原因……不能上阵?两个小师弟顿住了,也同样感到困惑:“师尊?”楚也没有多想,只觉得这样怪麻烦的,实在耽搁时间,纠结道:“师尊,您为何不……亲自来?”顾怀曲对他们的疑惑置若罔闻。他神色仍旧冷漠无比,聋了似的,转身便要带着两个小徒弟找个空地传授阵法。楚也识趣了,没有多问。但郁承期可不一样。电光火石之间,他一下想明白了所有情况中唯一的一种可能!眸色蓦地一冷,一瞬之间,心底便产生了几分嫉妒气恨,和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满腹狐疑地盯向顾怀曲。这种情绪在疯狂怂恿着他。就在顾怀曲要走的时候,他蓦地伸出手,用力一把攥住了顾怀曲的手腕!迎着顾怀曲冰凉的视线,他危险地眯起眸,歪头笑了笑。缓缓问道——“怎么啦?难道弟子们……就快有师娘了吗?”第45章 师尊心有所属顾怀曲眸色微变,立时冷冷反驳:“你在胡言乱语什么?”郁承期眸色漆黑幽凉,仍是笑:“否则师尊为何不自己去呢?不是因为为情所困,用不了锁情阵吗?”“弟子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入得了师尊的法眼啊?居然能成为让清殿的女主人,岂不是天大的荣幸?”顾怀曲顿时恼火。顾仙师对人动情——这话说出来谁也不会信。但偏偏经这么一说,顾大仙师反应激烈,耳根泛红了,恼羞成怒地冷冷瞪向他:“关你何事?!管好你自己,松手!”他立即甩开郁承期,急于遮掩一般,转身疾步领着两个小徒弟走下玉阶。该死的,顾怀曲果然心有所属了!!如此明显,谁看不出来谁是傻子!楚也先是倒吸了口冷气:“你怎么敢直接问师尊?胆子真够大。”随即他又捅了捅郁承期,惊奇地压低声音问:“你觉得会是谁?师尊近来有跟哪个女修接触吗?好像没有啊,那……难不成是男修?”郁承期心头涨火,牙根有些泛痒。 第111章 见他不答,郁承期又瞥了他一眼:“对啦,既然说到此处,师尊不妨就讲讲罢——”“你在我得知我死后,都做了些什么?”“……”顾怀曲不想理会,手指在袖中暗自攥紧,强压住火气,躲苍蝇一般加快脚步。他快郁承期也快。郁承期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没多久就不耐烦了,他手臂忽然往前一伸,没规没矩,一把攥住了顾怀曲的后衣领!“走那么快干什么?”顾怀曲厉怒道:“滚!”“除了‘滚’你还会什么?”郁承期眯眸反倒讥讽。“这么想让本尊滚,你当初怎么不干脆把本尊的墓碑也刻个‘滚’字,再跪在碑前求求我这辈子都别再来烦你?!万一老天开眼,就答应了你呢?总归师尊已经如此绝情了,刻一个字和不刻也没有差别,你说是不是?!”顾怀曲忽地顿住脚步。回眸厉瞪道:“你擅闯过后山禁地?!”郁承期嗤笑:“对呀。”量顾怀曲也不能如何,更过分的事他都做了,后山禁地算什么?何况墓碑那件事,直到如今提起来他还满腹恨火,是他本想藏在肚子里的一笔烂账。若非今日见到顾怀曲超度旁人,令他霎时间想起,顾怀曲宁可送陌生的魂魄登入轮回,也不愿他这个亲传弟子死个体面,他可能根本不会提起这件事!说到底,不都是他低估了顾怀曲的冷血,自作多情了吗?“你……”顾怀曲一肚子怒火梗在喉咙里。“师尊都已经这么恨我了,那徒儿再多做些坏事也不碍事,对罢?”郁承期眯着眸,理所当然。顾怀曲被他气得火冒三丈,怒而甩开他,扭头继续往前走,脚步带风,比方才还快。不过多时,前方出现了一条细窄狭长的夹缝。夹缝的宽度恰容一人通过,缝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到,仿佛只是山体自然形成的碎缝。明明右侧还有路可走,但顾怀曲偏偏停在了这里,仿佛对前方似有感知,站定在夹缝前许久没动。郁承期什么也不管,只瞥眸瞅着他。顾怀曲压下火气,竭力摒弃杂念,缓缓闭眸屏息。以他强盛的修为,只要五感张开,便可以敏锐捕捉到洞内的任何声息,就犹如一柄无形锋刃,越过眼前的幻象,笔直地探入其中,刺探幻象背后的真实。郁承期则抱着双臂,倚在石壁上偷懒。片刻之后,顾怀曲冷道:“有声音。”郁承期眼皮都不抬一下:“什么声音?”顾怀曲不怎么想搭理他,冷着脸,径自毫不客气的从他手里拿走了宝石,掌心凝力,往夹缝中一打。砰地一声!一道无形的墙如水镜般无声的碎开。随着这道幻境一破,眼前像被揭开了雾纱——前方虽然仍是黑洞洞一片,却能依稀察觉到气息与方才大相径庭。郁承期凝神静气,真的听见夹缝内隐隐约约传来声音。顾怀曲不与他商量,毫不犹豫地往夹缝中走。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顾怀曲并不照亮,仅凭着敏锐的感官在黑暗中前行。紧窄嶙峋的石壁很狭小,几乎擦着他的肩膀,他面容清清冷冷,随时保持着高度警惕,余光不断注意着可能藏匿危险的石壁顶端,将步伐压得毫无声息。——可惜身后的混账东西并不配合。郁承期不仅磨磨蹭蹭,毫无自觉,有时嫌顾怀曲走得快了,还要伸手去拽两下,叫他慢点,倏忽令顾怀曲觉得带条狗都比带他有用,这混账活脱脱就是个累赘!没过一会,顾仙师就被惹得不耐了。此时他们已经距离声音很近了,四周地形紧促,施展不开,对他们只有弊而无利,万一有危险应对起来会十分麻烦。他太阳穴突突乱跳,转头低声呵斥郁承期:“脚步放轻些!”郁承期瞥他。嗤了声,不跟他一般见识。两人顺着窄缝的方向而行。远处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到一炷香以后。走在最前面的顾怀曲忽然停住了脚步。他是停下了,郁承期却没停。 第113章 郁承期好似没看见他责怒地眼神,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凝起灵力在那精怪的手上划了一道小口子。精怪的血是淡蓝色的,他挤了几滴,涂在顾怀曲的手上。“干什么?”顾怀曲以为他又在胡闹,厉皱着眉,用口型质问他。郁承期低声道:“这种精怪眼瞎,耳朵也不好使,只可能是凭气息感觉,涂点它们的血试试看。”顾怀曲狐疑,“你怎么知道?”郁承期抬眼,眯眸笑道:“我方才扔了块石头试了试。就在你跳下去的时候。”“……”这混账又想害他?!顾怀曲怒火徒涨,气不打一处来。但事实证明郁承期的猜测是对的。顾怀曲涂了精怪血,再适当收敛气息,果真可以游刃有余的混入其中。在此期间,郁承期又打晕了一只精怪,如法炮制,往自己身上涂了些精怪血,两人顺利跟在队伍的末尾走。他们跟着走到了更深处。天然的晶石在壁内璨如星子,将石壁映成古拙朴黄的色泽,层层嶙峋下投落昏黑暗影,如积沉般坚硬厚重。耳边逐渐传来泠泠水声。前方出现了一座悬于虚空的清泉,细看才能发现那是石壁的碎隙间涌出来的灵水,集聚了天地滋润涵养而生,清澈似透,如银光倾泻淌动,灵气极盛。但异样的是,泉水顺着石壁的碎缝被分成了几十、甚至上百条分支,蛛网一般,各自流向不同的去处。郁承期顺着泉水的流向看过去,不由得一怔。“那是什么东西?”泉水流向的地方,仿佛是一间间小屋。但说是小屋又不太对,因为它们全都没有屋顶,只是用石头一块块垒起来的,相当随意,仿佛抽去几块立马就会塌掉的那种。这也是那些精怪做的?郁承期心下狐疑,这些精怪吃饱了撑的弄这么多房间干什么?难道以它们的智商,睡觉的时候也懂得避嫌?一旁的顾怀曲同样不解,皱了皱眉。接下来,领头的精怪又开始站在高高的石头上喳喳喊话了,底下依旧高声应和。反正也听不懂,郁承期索性拉着顾怀曲躲到附近的巨石后面,暗中观察。但说是暗中观察,实际上认真的只有顾怀曲一个人而已。郁承期事不关己,放松地背靠在巨石上,在喳喳喳的尖声中闭目养神。他后脑微仰着,抵在冰冷的石头上,慵懒散漫,喉结因姿态而极为突显。不知在想什么,模样像是睡着了。直到片刻,那双浓密的眼睫才微动了动,略睁开眸,忽然开了口。“顾怀曲。”他声音很沉,但顾怀曲没理他。他瞥了眼,又继续说,嗓音带着淡淡的讥讽:“本尊在叫你,聋了?”他自顾自地道:“说实话,本尊是真的很好奇,像你这种人,究竟会喜欢上哪种货色?本尊想见识见识。”“……”郁承期好像很在意,又莫名的提起这件事。从他的角度,他只能看见顾怀曲那小半张冷淡的侧脸,一如既往的清冷漠然,而且印象里,顾怀曲好像尤其只对他这样,面对旁人时反倒柔和些许。这令郁承期心情更加不好。见顾怀曲仍不说话,他先是自顾自地讽嗤了声,又慵懒道:“放心,七情六欲乃人之本性,何况师尊这么大年纪,早该成家了,又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有什么说不得的?真当自己是清高圣人?”……顾怀曲的确早过了弱冠之年,但也不算多大。郁承期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故意想叫他不舒服。“那个人知道你喜欢她么?”郁承期瞥着他继续提问,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神情。“若你们还没情投意合的地步,那本尊就劝你别痴心妄想了。像你这种人,脾气差,没人性,而且还不解风情,不通人情世故,连宗中的长老们都与你有隔阂,你还胡思乱想什么?就该做一辈子孤家寡人,还想着什么花前月下。”他懒散地讥讽:“师尊怕是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里是什么模样吧?”“你啊……太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了,巴不得让所有人都要跪下来求你施舍一样。”“你让清仙尊名声鼎盛,却并不招人喜欢,他们会怕你,敬重你,忌惮你,对你敬而远之……却唯独不会有人真心实意的喜欢你。”“没人愿意要你的,你到底懂不懂这个道理?”“……”郁承期尖锐地嘲讽就犹如一把利刃。 第115章 不知看见了什么,他背影越忍越怒,最终忍无可忍,砰地将书掷在地上!掌心徒然窜出灼热滚烫的灵力,火光腾窜,猛地点燃了整座书架!火势雄起,直窜上屋顶。伴随着烈烈火海,木头被烧得劈里啪啦响,焦黑中冒出滚滚浓烟。很快地,有脚步声远远闻讯赶来,紧促焦急,房门砰地被猛然推开——经棠仓促间青丝被吹得有些凌乱,眼瞳微震,望着屋内的人。屋外灌入的风和屋内熊熊的火吹掀他的衣袍,衣襟微敞,可见半分的慌乱,在与吟风对视的瞬间,他脸上极快地恢复了平静,瞬息的神情仿佛只是错觉。郁承期还是第一次看清他的容貌。上一次见他时,他在山巅沾满了血污,而眼下却如一盏剔透琉璃。屋内明晃晃的火光映着,在他脸上镀了淡淡一层釉色,一袭绯红描金的长袍,青丝黑如浓墨,衬得人如琢如磨。一眼看去,怎么也不会令人将他与传闻中的魔头帝尊联系在一起。火光映在经棠的眸底,将漆黑的眸染成了焰色,异常平静。吟风逆着光,回过头来。此刻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庞更显沉郁,烈火灼尽了他一身清冷,身后滔滔火光正如他汹涌的怒意,眸底灼红,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经棠,你好大的胆子!”轰隆一阵巨响。背后书架不堪燃烧,携着滚滚黑烟倒塌了一角。经棠眉眼带笑,极是轻松地问:“怎么,见不得我好吗?”吟风瞬息被激起怒火,眉宇含恨道:“邪门歪道在你眼里是好?!经棠,你可真叫我刮目相看!你信不信,倘若有朝一日你走火入魔,你手下那些人会第一个将你吃得骨头都不剩!你为何偏要自作孽?是还嫌你如今的处境不够水深火热吗?!!”经棠不为所动,偏了偏头,似乎很是愉快,眸中沉着温软明朗地色泽:“所以啊,我已经掌握了控制他们的秘法,只要我的灵脉尚存,他们就永远也逃脱不了。从今往后……再也没人敢觊觎本尊的位置了。”吟风沉怒道:“你这是在毁你自己!”经棠固执地笑,火光在他眸底沉沉烁动:“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是毁呢?”“吟风,你出身名门望族,而我不过一散修,你有师尊兄弟,可我却没有。你不是我,我做的事你也不会懂。”看着吟风那张暴怒冷厉的脸,经棠仍是笑着,略微垂下眸,纤长细密的眼睫浓如鸦羽,自顾自地继续:“没办法呀,我真的太怕自己有一天会从高处摔下来了。见惯了一落千丈、失去所有的人,我很怕自己会变成他们……”他低沉的眸色只有一瞬,随即不等吟风明白过意思,他忽地抬眸望过去,很是闲懒地笑了笑,颇有几分风流恣意的味道。一道灼目的灵光倏忽闪过,他掌心多了一把长剑,灵流熠熠如波。笑吟吟道:“来打一架吗?我大势已成……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输给你了。”***碎片中的景象戛然而止。郁承期一时困惑。经棠当年聪明顶慧,独辟蹊径,研修了不少偏僻古怪的道法,虽然有违天道,但也因此功法大成,受魔界万众敬仰,这点他是知道的。但显然,吟风对此极力反对。难道……道法不合,就是吟风和经棠反目成仇的理由?不等他想清楚,精怪们已经开始沸腾了,如同听到天籁一般,喳喳声中是按捺不住的激动亢奋,似乎有着某种默契,齐齐朝着灵泉的方向跪拜,一边跪一边喳喳有词,像在进行着某种奇特的仪式。但郁承期总感觉这些精怪不是在拜吟风和经棠,依照它们的智商,可能连人话都听不懂,再加上眼瞎耳聋……他大胆猜测。难道它们是误以为,这是神力降生,是碎片中的两个人赐予了它们旺盛的灵气?郁承期觉得这说法很有道理。跪拜完毕以后,精怪们的仪式还没有结束。它们不约而同地转移阵地,自动分成了两批,四爪并用,浩浩荡荡如壁虎似的分别朝两边的岩石爬上去。转眼,两侧的岩石就挂满了白净通透的大萝卜。顾怀曲略一蹙眉,毫不犹豫,果断选择一边跟了上去。无人理会的郁承期还坐在原地,不动如山,甚是不爽的一抬眼皮,视线紧随着顾怀曲,眼里的质问几乎化为实质:那我呢?顾怀曲头也没回,才不管他。郁承期极是不悦,鼻间挤出冷哼,半天才不紧不慢地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跟上另一边。至此,诡异的事便开始发生了——郁承期先是跟着精怪们的队伍,走向石壁侧方的一排排石屋,期间不知为什么,有只精怪总是莫名跟他挨得很近,动不动就蹭过来。郁承期不善地瞥它,但对方眼瞎,还是蹭。精怪们每两只结成一组,携手并肩的走入石屋。而郁承期大概是因为涂了之前精怪血的缘故,身上散发着那只精怪的气息,故而被那只总是蹭他的精怪误认成了熟人,被带入了石屋。——但在进入石屋之前,郁承期先是轰隆拆了一面墙。原因无他,精怪的身体太矮小了,屋门垒得像狗洞。 第117章 钻进去了?!!郁承期蓦地顿了顿。骤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方才的气势汹汹瞬间像漏了气,连声音都降了许多。悄声靠近试探顾怀曲,小心翼翼地蹲在他身侧:“师……尊?”第48章 师尊,你脏啦顾怀曲瞳孔骤缩,脸色一变,甚至忘了骂他。郁承期发觉事态严重,眼疾手快,将企图借机靠近的精怪拎起来,迅速扔出石屋,随即封起结界,凑近顾怀曲道:“怎么回事,那玩意进去了?”顾怀曲面色难看,眉间紧紧皱着,闭上眸挤出一个字:“滚。”顾怀曲眼下急需调息,将那该死的东西排出来,但郁承期不知哪来的信心,偏觉得顾大仙师不行,拽过他的胳膊,皱眉道:“我来。”毫不意外的惹来怒斥:“不用你,滚!”乖乖滚开就不是郁承期了。郁承期心下烦躁,硬要替顾怀曲运功,气得顾怀曲想动手打他,又怕一动气会让那东西钻得更深。两个人争执起来,耳边是隔壁石屋传来的激烈碰撞声,激昂的喳叫此起彼伏,这种情况下导致顾仙师格外没有耐心,眉眼愈发羞怒愠恼,耳根泛着薄红,凶神恶煞,颇像浑身扎了刺的刺猬。但因为那枚不可抗力的手环,顾怀曲倏忽一下没了灵力。立马被郁承期揪过去。为了让灵力运转更加奏效,郁承期两三下扒掉了他的外袍,顾怀曲只剩一身单薄的里衣,松散绵软地贴着他劲瘦的身体,衬得人愈发清冷细瘦。他耳根在青丝遮掩下红得愈发厉害,与郁承期争执不过,索性抿紧了唇,忍了又忍,暂且让郁承期替自己运功。但不幸的是,郁承期到底没有多少替人运功的经验。他手掌贴着顾怀曲的后背,刚一发力,结果力道过猛。顾怀曲只觉得体内一阵火烧般的热。接着面色骤然泛白。郁承期还在背后道:“咦?怎么没找到,是不是已经跑出去了?”顾怀曲攥紧手指,肩膀气得发抖。郁承期偏头不悦地瞅他:“你又怎么了?”“融……进去了……”他声音低低地咬着牙。郁承期没听清,“什么?”顾怀曲眸中羞愤厉怒,仿佛受了奇耻大辱,猛然回头瞪他,满是责怪地朝他怒吼道:“我说融进去了!这下你满意了?!!”【审核好:融进去的只是毒素,接下来都是中毒的描写。】郁承期被吼得愣了一愣。片刻才明白过来。只见转眼之间,顾怀曲的脸色已经变得很红,是那种不正常地、被激起情致地潮红,肩膀的颤抖可能也不是气的,而是因为受了某种怪异难言的作用影响,导致身躯难以忍耐地发颤。郁承期脑中嗡地一声。视线不自觉地下移……耳边糜杂的声响还在高低起伏的透过墙壁传入耳膜,刺激了他的神经,瞬间让郁承期想到……他能在这里做怎样欺师灭祖、又不为人知的事。他眸色不自觉地变了变,透出几分烁动暗涌的色泽来。顾怀曲还没意识到那孽障的变化,仍在羞怒至极地骂道:“谁要你多管闲事?!若因为不是你我早将那东西赶出去了,你除了添乱还会做什么?!还不滚开!!”郁承期被骂惯了。他脸皮越来越厚,不仅没动,还将视线落在顾怀曲凸出性感的喉结上,接着又瞥到对方衣襟微乱时露出来的纤细锁骨,上面已经隐约浸出了薄汗,光滑透润。他眸色暗了暗,说道:“师尊……我帮你吧。”顾怀曲面颊潮湿绯红,嗓音都哑了几分,厉拧着眉道:“帮什么?”“帮你解毒啊。”郁承期垂下眸,视线不知落在了哪里,忽而抬手,用拇指抹掉他脖颈的汗珠,薄唇忽然缓缓凑近。猝不及防道:“师尊还记不记得,先前那副春画是什么样子?徒儿带你试试……好吗?”如同一道五雷轰顶。顾怀曲看怪物般震愕地看他! 第119章 “顾怀曲……”“顾怀曲?”“……”顾怀曲此刻前所未有的狼狈,碎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前,眼尾薄红中透着湿润,浑浑噩噩地睁开眸,隐约瞥见来人,眉间愈发强忍地皱紧了。【审核好:以上描写都是在表现中毒难受,甚至没有第二个人在场,没有过分的地方吧?】他觉得难堪至极,仍存一丝固执顽抗的理智。他闭上眼沙哑道:“谁准你……”后半句却颤得说不出来,最后咬了咬牙,“出去……!”那混账东西对他的呵斥置若罔闻,径直走了过来。他蹲在顾怀曲身侧,难以相信的看着他。喉结微动了动,道:“……顾怀曲,你在干什么?”郁承期不可置信,眸中微暗了暗:“本尊还在外面算着时辰,以为你早该发泄完了……”“这都多久了,你就这样……忍着?”……若是早知顾怀曲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那他方才还在外面等什么?顾怀曲背对他,额头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听见那熟悉的嗓音,他愈发灼烧得厉害,火上浇油般炙烤着,又痛又热。他狠闭着眸,竭力保持着清醒,深深呼吸了几口,只想让那孽障赶快消失,嗓音忍耐发颤道:“不关你的事,快滚……!”郁承期充耳不闻。他垂眸盯着顾怀曲烫红的耳根和衣衫松散敞露出后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略一用力,扣住他的肩窝。登时感觉到对方剧烈一颤。恶欲澎湃也就是一瞬间的事。郁承期狭促地眯起了眸,低沉道:“何必这样?师尊……你该不是想替谁守身如玉吧?”顾怀曲脑中昏胀欲裂,甚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那只手臂忽地下移,从背后勾住他的细腰,气息一下子凑得很近。顾怀曲眼眸微震,只觉得一阵火热发烫,仅剩的理智也要被烧尽了。他死忍着偏头躲开郁承期,可他四肢百骸早就绵软了,神智几乎崩溃殆尽,无力挣脱,皱起的眉间只剩几分执拗。他紧紧闭着眸,浑身浸满了湿汗。……郁承期这辈子见过许多人,却唯独没见过谁比顾怀曲更好看。他就像一把张力狠劲的角弓,无论如何摧折,也不会露出半分娇软柔弱,甚至就连眼下,也如同一把高傲矜贵的长剑跌落熔炉里,滚烫落魄,令人垂涎欲滴。郁承期哪里禁得住这种引you。他一把将顾怀曲拉起来,从背后紧箍在怀,力道蛮横粗鲁,险些将人勒断了,垂着深沉幽暗的眸子,略一侧头,鼻尖狎昵地抵住他的脖颈。心想……他给过顾怀曲机会了,这是顾怀曲自己偏要羊入虎口。他嗓音低劣喑哑:“师尊也太清高啦,自己弄又不会损了你的清白……看你这副毫无情.趣的样子,哪个姑娘会喜欢你?”顾怀曲发出了一声闷哼,脊背顿时挺起绷紧了,眉头愈发皱紧,眼睫剧烈颤动着。郁承期似乎喜欢极了顾怀曲的反应,眸中暗沉沉的烁动。手掌按住顾怀曲的后脑,像是安抚。低声道:“别忍啦,就算你再怎么忍,别人也不会知道。”“……你看,你现在中毒这么深,只有徒儿对你好呀。是徒儿舍身奉献,在救你。”他看见那双凤眸被水雾洇湿了。郁承期的呼吸已经很重了,手臂用力几乎要将人揉进骨髓,装模作样地低声询问:“没有别的办法了,师尊,徒儿替你解毒好不好?”“你不说话,徒儿就当你答应了。”……顾怀曲失了力气,无从拒绝。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在了屋外,只余剧烈怦动地心跳。理智烧成余烬,仅剩满腔企欲占据的恶念,连一旁清润灵韵的泉水也沦为了滋润的工具,冒着细微的水声。神魂倾覆,山雨欲来。浑蒙之间,顾怀曲只觉得呼吸滚烫,又痛又热。不知过去多久,他隐约听见声低笑。那男人狎昵地吻着他的唇,贴着他的耳侧。低声说道:“师尊,你脏啦……” 第121章 “师尊怎么啦?是在怪我吗?”他箍紧他的腰肢,一如既往的胡搅蛮缠:“徒儿这都是为了救你啊……我们之前又不是什么都没做,只是这次做得深了点,有什么关系?”“……”只是深了“点”吗!顾怀曲闻言更是气恨羞恼!他心头如一团搅烂的乱麻,好似被鹰爪擢了起来,阵阵慌乱,紧抿着唇,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师尊怎么不理我?”郁承期又在他肩头蹭。“……闭嘴。”顾怀曲强抑住嗓音的颤抖,闭紧了眸,嘴唇因思绪而泛白,耳根却渐渐红了。好在顾仙师向来不擅于展露情绪,越是心绪复杂,越表现得疏离冷硬。他试着催动灵力,果然被郁承期封禁了起来,赧然地攥了攥手指,低声道:“滚开。”声音听起来依旧凶巴巴的。郁承期此时难得听话,松开手滚了。但他滚得并不安分,坐在顾怀曲旁边,没有离开太远,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试图让他看开点。他低哄道:“好师尊,别气啦,徒儿也不是有意的。师尊也看到了,我原本没打算趁人之危,说到底,是师尊引诱我在先呀……师尊那么好看,徒儿忍不住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今日又不是你一个人不干净了,徒儿不也一样?清白都折在师尊手里了……”“我已经知道错啦,师尊若是真的生气,大不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好不好?”“……”郁承期不知不觉,仿佛在油锅里泼了盆滚水。顾怀曲勃然恼火,觉得自己好像被倒打了一耙,错都在自己,反倒是郁承期吃了大亏一样!他咬紧下唇,羞耻之情顿时没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怒气,后腰更疼了。郁承期还在不依不饶:“说话呀,师尊?”顾怀曲扭头厉声怒呵:“滚!!!”“……”这次郁承期真的滚了。顾怀曲忍着满身酸痛,秀白修长的手指拢紧了衣襟,独自在角落里,正襟危坐,身影看似依旧清傲而威愠。他看起来在闭目调息,实则思绪早已经纷乱如麻。悖逆人伦的情景在他脑子里不断的盘旋,丝毫无法冷静,他恨极了自己的大意松懈、不知廉耻,更恼于那混账的无法无天,搭在膝上的双手攥得极紧,单是回想起来便要疯了。而另一边。郁承期与他丝毫不同,甚至有些畅快愉悦。要说他全无愧疚么?倒也不是。他从来分得清什么事过分,什么事不过分,他对顾怀曲有怨憎,但也有喜欢,所以放纵作恶,所以甜言蜜语,所以想到顾怀曲完完全全成了他的人,就觉得高兴至极,又有恶欲得逞的快感。但若要他因此就对顾怀曲冰释前嫌?怎么可能。郁承期懒洋洋地想。因为顾怀曲是把被冻在冰块里的刀。捂化了也只会害得他遍体鳞伤,就算再怎么一往情深,也只会换来冷眼旁观。世上甘愿用真心换薄情的人都是傻子,何况那人想置他于死地。他又不是为感情左右的蠢货,就算让顾怀曲蒙受了奇耻大辱,那又怎样呢?他之所以乐意花言巧语,也不过是馋一馋顾怀曲的身子罢了。傻子才在意那个负心汉。……彼时,那个负心汉正一动不动的在角落里打坐。听见门口传来动静,眼都没睁一下——与其说是不睁,倒不如说是不敢睁。他面无表情的听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朝自己靠近。“师尊,你猜那群精怪现在在做什么?”打探完情况,郁承期若无其事似的前来告知顾怀曲。没得到回应,他便自顾自地说道:“它们在下蛋。”“这些精怪的繁衍能力很快,据我观察,它们交.合的时间其实也就半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全都用来下蛋了。” 第123章 他到十几个石屋里挨个潜入一番,偷几颗蛋手到擒来,片刻之后,就抱着满满一怀偷来的精怪蛋回来了,喊上顾怀曲离开这里。顾怀曲一路冷着脸不理他。两人万无一失的经过了审查,跟着几只精怪走,果然发现了通往泉水的密道。碎片就藏在泉水底下,精怪们修为不高,因此没有什么特殊的禁制,想要将碎片拿出来,简直轻而易举。但郁承期却没急着拿,而是蹲在泉水旁,忽地发愣,还挡住了顾仙师的去路。顾怀曲冷冷道:“你在干什么?魇住了?”郁承期不知为何陷入了沉思,望着清澈汩动的泉水,蹲在那,没头没脑地提起:“师尊,你说……之前在魔洞里,那些魔物为什么都那么难过?”顾怀曲:“……”郁承期转过头,很认真地猜测:“它们有没有可能,是受了碎片里的情绪影响?铜镜毕竟是极品法器,气蕴不可小觑,加之它们修为太浅,长年累月,导致全部疯癫了也不是不可能。而这次的碎片,只是因为恰好有泉水镇住,所以才没让那些精怪受到影响。”顾怀曲蹙了蹙眉:“所以呢?”“所以,我的意思是……之前难过的也许根本不是那些魔物,而是吟风和经棠呢?”“……”顾怀曲沉默了片刻,仍是不大理解,皱起眉瞥他,“莫名其妙的,你到底想说什么?”郁承期道:“没什么呀,就是突然想到而已。”“……”顾怀曲不想跟他浪费时间,绕开他走向泉水,将铜镜碎片取出来。但这还不算完,他拿走了铜镜碎片,又在乾坤囊里挑挑拣拣,最后取出一枚极为相似的法器,材质虽比不上帝尊经棠的遗物要好,但也是法器中不可多得的极品。郁承期一见他将那法器沉入水底,便明白了。——顾大圣人这是在偷天换日,故意换了个差不离的,以免精怪们发现碎片不见了,会伤心难过呢。他不禁又露出几分不屑。总归这里的灵气与碎片无关,这些精怪眼又瞎,会不会察觉还不好说,白白浪费一个法器,真是多此一举。好在这么多年,他早习惯了顾仙师所谓的仁义,只凉飕飕道:“师尊真是好大方啊,怎么当年本尊过生辰的时候都没得过这么好的东西?不仅其他同门的贺礼比我强,连几只精怪都比我强……你该不是早就别有用心了罢?”“……”顾怀曲手指略微攥紧,权当自己耳聋,板着脸起身就走。他们回去的时辰已经比预估的晚了许久。顾怀曲加快步伐,步履匆匆,绸滑如水的玉白袍角荡起急促的波纹。——然则,当他走近狭缝的时候,还是发现前方的路已经被封。拦住他们的是一道阵法,里里外外至少叠了三层。浑黑汹涌中透着隐隐亮金,排排细密庞大的咒纹飞速流转,漂浮在虚空,致使前路充斥着煞气,凶恶磅礴,乍然看去仿佛封印着什么危险骇人的深渊巨兽,令人不由得胆颤退却。而顾仙师只是抬眸一瞥。视线瞬间透过错综缭乱的咒纹,锁定了阵眼,沉冷一声低语:“不自量力。”他拔.出长剑,湛光一凛,锋芒出鞘。在顾仙师眼里,任何阵法都只是雕虫小技,倒显得郁承期非常无所事事。他懒洋洋地抱着双臂,甚至还有心情取笑那设阵之人简直作死。踢谁不好,偏要踢顾怀曲这块铁板。真是……阵法转眼破裂成渣。顾怀曲片刻不停,继续往前,重新回到那十座坟墓所在的洞府时,正赶上安逾和安策的渡魂阵已经接近尾声。阵法中的九座墓碑此刻已经黯淡无光,黑煞之气消失不见,成了空空荡荡的石碑。但中间那本是金色的墓,却涌现出了强烈煞气,凶恶至极。楚也还在为小师弟们护法,看着源源不断翻滚出的滔天黑气,楚也后背冒汗,感觉自己抵挡不住,一回头,正巧看见顾怀曲和郁承期赶来。慌忙高喊道:“师尊!!”郁承期看清眼前的状况,不禁眉尾一挑。他早预料到会是如此——墓中的女子从刚出现时就是个迷,处处透露着诡异,这九只鬼魂恐怕才不是什么夫婿,而是从哪里抓来的孤魂野鬼!那女子吸干了它们的魂力,只剩下九个癫狂失智、近似堕魔的空壳,留之无用,便想借顾怀曲等人的手将它们送走,随后再寻找新的魂魄。顾怀曲当然早看出来了,只是故意没有戳穿,始终在将计就计。不管怎么说,先将那九个魂魄渡了再说。眼下那九个魂魄终于被超度,只剩下那穷凶极恶的女子。顾怀曲必须得制住她,将她送入轮回道。此时,坟头黑气煞涌。这女人气息诡僻又强横,靠吞噬魂力助长修为,却被误打误撞封印在了洞中几十年,修为已接近鬼界的大修。早已蠢蠢欲动,嗜血之欲近乎癫狂。 第125章 什么也来不及作想。——眼前骤然昏黑,倒了下去。第51章 给本尊尝一口!(二更)顾怀曲要杀他,郁承期丝毫不觉得奇怪,甚至觉得罪有应得。捅一剑算什么?大卸八块都是轻的,谁叫他一时贪婪,折辱了顾怀曲。他只是没想到现世报说来就来。倘若顾怀曲真在那一刻要他死,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他这条命。这一觉仿佛睡了很久。等到郁承期再度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光大亮。他睁眼的刹那沉重而费力,灼眼的日光刺得恍惚昏蒙了很久。木质雕花精细沉刻,被阳光洒映出白晃晃的光亮,浮动的微尘清晰映入眼底。郁承期望着熟悉的床顶,一动不动,陷入了静止。直到身旁忽然有人道:“咦?你醒了?!”正巧这时,屋门也咯吱一声被推开了,两个小师弟端着汤药,一前一后的走进来,碗里冒着腾腾热气,顿时让屋内弥漫开清苦的药香。郁承期这才恍惚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脑袋里不禁冒出硕大的疑问:我怎么还没死?他此时上半身未着寸缕,胸膛处缠了大片绷带,隐隐透着血色。但因为肩削骨厉、腰肢刚韧劲细的缘故,并没有显出半分虚弱,反倒更衬出几分棱厉俊美。刚撑起手臂,一旁的楚也立马扶他坐起身。郁承期缓了缓神,开口第一句就是:“顾……师尊呢?”“自然在让清殿。”“……那个鬼修?”“当然是归西了。”见他怔忡,楚也左右扫量着他,不禁问:“你怎样,好些了吗?不过是些皮肉伤,伤口是深了点,但也没多大事罢?怎么跟傻了似的?”除了疼,是没别的事。正因如此,郁承期才觉得奇怪——顾怀曲还不杀他,是在等什么?既然已经盘算了那么久,如今这么好的时机,难道顾怀曲是怕在弟子们面前毁了他清正高傲的形象?可就算他当初忍得了一时,如今自己都把他上了……他怎么还能接着忍?楚也见他不说话,从小师弟手里接过药碗,也不管烫不烫,往他手里一塞,直截了当道:“赶紧喝了吧!”“别忘了,你晕着的时候,是你师兄我一路给你扛回来的。”他精打细算,“还有两个小师弟替你煮了药,师妹帮你端了水,特别是师尊,要是没有他,你说不定就跟着那鬼修一块去了。我们对你如此上心,这些可都是要还的!”郁承期微顿了下。“师尊?什么意思?”楚也疑惑异样地瞅他:“什么什么意思?”见郁承期这般神情,楚也诧异道:“不然你以为师尊平白刺你一剑干什么?他跟你有仇?当然是为了把你的神识从幻境里拉回来啊!”“……”“你是不知那鬼女人有多凶悍,师尊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她超度,也幸亏你当时被救了出来,若真陷进去,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不是他刺你那一剑,你以为你能看见今日的太阳?”“……”郁承期一时沉默。他其实很想回答“能”。虽然他灵力尚未恢复完全,但好歹也有七八成了,堂堂帝尊血脉,怎么可能挣不开那个鬼女人?不过,顾怀曲根本不清楚他修为几何,有可能是以为他挣脱不开幻境,情急之下想要救他,也有可能是想伺机报复……郁承期在这两者之间思忖了一番。想来……当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最大。说不定顾怀曲就是怕当众杀他,有失威严,所以只借机给了他一剑呢?既当了一把好师尊,又解了心头之恨。但他又总觉得,这种下三滥的念头是他才想得出来的,不是顾怀曲。……郁承期一时猜不透,索性也不猜了。楚也懒得跟他多聊,又嘱托了两句,起身刚要走,郁承期思绪回笼,忽然开口对他道:“带我去趟让清殿。”楚也:“干什么?”“让你带你就带。”楚也疑惑:“……我怎么带你?” 第127章 汤药用的是极其稀贵难得的药材,放眼整仙界,百年也就结那么三五颗,千金难求,连顾大仙师都不得不省着点用。服药的最佳时辰是灵气最盛的午时。顾怀曲掐着时间,准时回了让清殿,正巧无泽殿的女弟子已经端着药碗,顺手带来了小厨房做好的丰盛午饭,在门口候着了。“进来吧。”顾怀曲抬手,指尖刚一碰到殿门,忽地意识到里面有人,不禁眉头微皱。他推门的动作顿住,转身对那弟子改口道:“……罢了,交给我便可,你回去吧。”他从弟子手里拿了东西,那弟子却仍然没走,顾怀曲以为无泽长老还嘱咐了什么,怎料对方一开口,竟问了句意想不到的话,嗓音低微柔软,有些熟悉:“敢问仙师,郁师弟伤势如何了?他……还好吗?”顾怀曲愣了。抬起眸,这才注意到她的脸。他认出来了。这女弟子不正是无泽长老座下的那名爱徒,魏雪轻吗?郁承期那日雨天背回来的女子。顾怀曲面色微沉。对方眉眼清雅柔情,眸中难掩关切,顾怀曲只看了她一眼,语气便不易察觉的冷了几分:“他无甚大碍。”魏雪轻抿唇:“那仙师可否……”对方好像想提什么请求,但顾怀曲已经转身进了大殿,根本没听,无情关上大门,将她拒之门外。屋内,那混账东西美梦正酣。郁承期占据着顾仙师的床榻,上半身还只裹了绷带,不穿衣服。听见有人进屋,他醒了,一抬眼,正看见顾怀曲棺材般冷冰冰的脸。“滚出去!”郁承期:“……”让清殿的大床又高又软,帷幔银白洒金,连空气都弥漫着厚重木香和缭绕微甜的鹅梨香,哪哪都令人舒服。唯独顾怀曲这张冷若冰霜的脸,一睁眼就让人心生不悦。郁承期面无表情的一掀眼皮,墨黑细软的碎发垂在脸侧,整个人懒洋洋地侧躺着赖在顾仙师床上。刚睡醒便打着哈欠,接着若无其事地握住顾怀曲的胳膊,忽然使劲一扯!顾怀曲猝不及防,手里的托盘险些摔了,登时恼怒,火冒三丈地骂了句“滚”!托盘受其连累,被怒气冲冲地咣当放到一旁。里面那只玉白剔透的小碗顿时吸引了郁承期的注意。“这是什么?”小碗里盛着黑漆漆的汤水。虽然和饭菜放在一起,但气味一闻就不同寻常,哪怕是稀世珍宝,熬出来也不可避免的有股药的清苦味。他撑起半个身子,又仔细往那碗里看了看:“师尊病了?”顾怀曲不理,只质问他擅闯入殿的事:“你何时又动了我门外的禁制?!”“是你自己蠢呀,这都没发现。”郁承期浑不在意,注意力仍没从那碗药汤上离开,凑近嗅了嗅,一闻便知道是了不得的好东西,颇有些好奇。顾怀曲又怒又冷地盯着他。郁承期感受到视线,挑眉上下扫量他:“干什么这么看我?本尊又没打算下毒。”“……”顾仙师与他无法可说,忍了又忍,不想理会,又怕耽搁了汤药滋补的疗效,便想去一旁将药喝了。但郁承期犯轴似的,一把拽住他,疑神疑鬼地眯了眯眸:“到底是什么药?干嘛躲躲藏藏?”顾怀曲冷然瞥他:“松手!”“好啊,那你别动,就在这喝。”“凭什么?滚开!”言语飞速碰擦起来,两人立马又在“快滚”和“就不”之间夹枪带棒,争执了好半晌——想来若不是郁承期眼下无法剧烈动作,恐怕还会嫌事态不够严重,将事情挑得再激烈些。但饶是如此,他仍是将灵力暂无的顾仙师按在了床边。争执之间,郁承期伤口都有些撕裂了。虽然他按住了顾怀曲,但胸前的剑伤传来阵阵撕扯的刺痛,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刚包扎不久的绷带下伤口轻微崩开,隐约渗出血红。郁承期一时薄唇略微泛白,吃痛地低低抽了几口气,却不知犯的什么倔,仍在很固执地与顾怀曲较劲,按着不许他走。顾怀曲视线扫过他的伤处,眉间紧拧起来。那只大掌用力按着他的肩膀,牛皮糖似的甩不开,股回去又试图挣了挣,见挣脱不得,索性也不动了。……顾仙师不想浪费好药,认命了。 第129章 思及此,被长辈们训了一顿的顾仙师便觉得气不过。他面色阴沉难看,扭头进了藏书阁顶层的那间小书房里,不吃不喝,心情愈发差劲,整日闭门未出。长老们说教无果,顿足叹气。只好换了个法子。他们对外只说是让清仙尊的那位爱徒在任务中受了重伤,此刻伤势严峻,命悬一线,必须由让清仙尊时刻护法,才能将性命保住。故而出于爱徒之心,让清仙尊心情急迫、万不得已,只能将人留在殿里疗伤。实属无奈之举。如此倒是还给顾仙师落了个温善仁慈的名声。数日过去。“伤势严峻、命悬一线”的郁承期,仍旧躺在让清殿的宽软大床上睡懒觉。养伤的日子很无聊。偌大的让清殿里整日整日的没有人,他闲得发慌,头顶都快生草了,顾怀曲不管他,其他弟子也不敢来,连换药都只能自己咬着牙换。简直气人。前些日他不能动,如今恢复了不少,到这日为止,他已经能够下床,伤势恢复了四五成,总算到了不撕裂伤口也能胡作非为的程度。直到这时,顾仙师终于肯现身了。仿佛是早就料到郁承期伤一好就会来找他麻烦似的,为了避免丢人现眼,顾怀曲索性自己回来了。他冷着脸,重新踏入让清殿,一进门便直奔着书架,取了些东西又想走。未等迈出去,殿门忽然受无形的力量推动,砰地一声,紧紧合上。郁承期倚着床柱,懒洋洋地收回手。不带半句寒暄,说道:“师尊,我昨日做了个梦,你猜我梦到了什么?”“我梦到你死了。”他自问自答。“……”短短几日未见,郁承期竟觉得失落,有些想顾怀曲,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种想。只是仍旧一见面没个好话。不过他没骗人,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确是做了那样的梦。郁承期兀自想了良久,如今是在很认真地面对顾怀曲,偏头看着他:“你说,假如有一日你真的命不久矣了,会怎样?”顾怀曲以为他又在戏耍自己,忍怒瞥他道:“那便死了,能怎样?”郁承期眯了眯眸:“顾怀曲,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命?”“没有不在乎。”郁承期嗤了下,皮笑肉不笑:“可只要跟仙界任何一个人相比,你的命就不重要了,是吧?”顾怀曲冷着脸,没有理他。郁承期又自顾自地回想道:“你知道吗?我梦到你舍身取义,为了救你的弟子,甘愿把自己送到魔头手里赴死,醒后仔细想了想,这的确是你做得出的事。所以我便觉得奇怪……顾怀曲,为何你总是觉得他们的命比你重要?你是仙尊,是仙主,难道不比其他人活着更有用?”顾怀曲眉间冷竖,略微皱眉道:“这是我的职责,如果我不护他们,我做仙主又有何意义?”“可你活着总能救更多人。”顾怀曲沉声答:“我能力有限,只能护好眼前,其他人自有后人来护。”“……”顾怀曲又冷冷看他一眼:“自古无论君臣,战时该为世人而生,和时该为世人而死,你只顾你自己,又能懂什么?”从古至今,无论天地人界,君君臣臣皆该为百姓竭尽己能,家国纷乱时尽力而活,战不平,不能死,太平安康时鞠躬尽瘁,劳神尽,而后已。顾怀曲信念如此。郁承期一时神情复杂,心头隐隐起伏,正待再说什么,外面忽然有人敲门。笃笃笃——“顾仙师,无泽殿有弟子来找郁师兄,正在外面候着呢,想请郁师兄出去一趟。”郁承期微顿:“找我?”他们的话题被打断了,郁承期瞥了眼顾怀曲,起身打开殿门走出去,才从那弟子口中得知,原来是魏雪轻魏师姐要见他,顺便托人来送些东西。那弟子交给他一堆吃食和补品,看着价值不菲,皆是对疗伤与增进修为有益的好东西,郁承期又仔细看了看,似乎全是出自魏师姐之手。吃食是魏雪轻亲手做的,清淡又精致。补品在无泽殿独一份,也是魏雪轻亲手采来的。相当用心。郁承期理所当然地收下了,搁在让清殿里,随后跟着那弟子出去。身后的顾怀曲面色不虞,轰地一声将殿门拍上,动静巨大,拍起一阵风。郁承期:“……” 第131章 柔声道:“我们那晚,就只能宿在那里……”郁承期眸中倏忽掠过一抹诧异,挑眉看她。孤男寡女共处一起。郁承期深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没想到魏雪轻竟会这么直白。没有沉默太久,他看着魏雪轻那张矜持微红的脸。略一垂眸。片刻,偏头嗤笑了声。原来……世上还是蠢人最多。大抵于俗,不过如此。他唇边笑吟吟的,眸中又有浅薄的讽意,懒洋洋道:“师姐太抬举我啦……中秋那么好的日子,何必跟我这个非亲非故的人在一起?若真有这么急躁,你还当真是非我不可吗?”他无礼又直白,抬起眼,狭促微弯的眼眸沉沉地朝她讽笑。沉声道:“况且,我也不喜欢师姐啊。”他对魏雪轻的好感,当真也就仅仅止步于好感而已,脆弱得像片冰魄,一触即碎,稍一越界,便就此崩塌了。郁承期语出惊人的话犹如一把毫无避讳直戳心窝的刀,又像条轻易捂不热的蛇,狼心狗肺,薄情极了。接着薄唇一哂,挑起眸道:“师姐也许不知道罢,我早就有喜欢的人啦……”“很早就有。”“……”魏雪轻半晌没说话,只是惊诧怪异地看着他,怔了良久。……回去的时候,顾怀曲还在殿里。郁承期是从窗缝挤进来的。顾怀曲大约知道自己躲不掉,索性没走,正伏在案前,头也不抬,冷然地垂眸写着什么。郁承期黑黢黢的猫身皮毛蓬松,略微直竖尾巴,轻晃了晃,见顾怀曲视若无睹,索性跃上桌案,蹲在一旁,找存在感一般用绿幽幽的眼眸瞧他。顾怀曲依旧不理,郁承期也难得没捣乱。窗外阳光洒照,从微敞的窗缝斜映下一缕刺眼的光亮,微尘浮动,一人一猫就这么彼此静默,宁静中略显一丝和谐,自从他们反目成仇后,倒是格外的少见。就在养伤的这几日,郁承期始终没见到顾怀曲。但他不仅没气恨,反而冷静下来许多。仅仅因为是顾怀曲只伤而没杀他,他便倏忽有些松动了。哪怕知道顾怀曲本质仍然对他抱有杀意,他还是犯贱一样,忍不住地去想。就在方才,他突然明白过来一件事——自己根本不可能不喜欢顾怀曲。他觉得自己这想法简直蠢透了,但又不得不承认。他曾以为只要自己恨得够久,对顾怀曲的那点情意早晚会消磨殆尽,直到今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不过是他在自欺欺人。即便顾怀曲总是又凶又冷,对他不好,拿他当宿敌,想要置他于死地……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世上没有比顾怀曲更好的人。他想。一定是因为他本性太恶了,才会使得纤尘不染的顾仙师,对他有着与生俱来的吸引力。他喜欢高高在上的,喜欢目下无尘的,喜欢清风朗月、不融俗世的,喜欢那个和他置身极端、截然相反的顾仙师。像魏雪轻那样的人,也许不可谓不善良,可到底也只是庸人一个,自贬自折,会为情思而困囿。……世上像顾怀曲一样的人终究太少了。他的师尊铮铮傲骨,凛断果决,舍得下私情,割得了私欲,以天下为先,当得大道。即便郁承期自己什么也不是,可他敢认,他就是喜欢。特别的喜欢。甚至郁承期恬不知耻,不仅承认喜欢顾怀曲这个人,更承认喜欢他的身子。自从那一次过后,他连夜里梦的都是被春潮浸润、温软滚烫的顾怀曲,有时满腹邪火的醒过来,不知要缓和多久才能从那股腾烧高涨的恶欲里抽离。这样的顾怀曲,尤其是在旁人的衬托之下,就更显得清逸出尘,光芒无限。有那么一瞬之间。郁承期一点也不想让顾怀曲死了。——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而已。在某一方面,他们两个都出奇的倔强。顾怀曲不会背信弃义,不会背叛仙道,从来如此,坚定不渝。 第133章 他心头百种滋味纠缠,难以言喻的复杂。他难得放低了姿态……得到的却是这中答案?!他觉得顾怀曲简直不可理喻,心里若说没有委屈气恨简直是假的,火气蓦地上涨,面色一沉,咬牙切齿地眯眸道:“顾怀曲,你有病?”“既然你那么厌恶魔界,我不管你不该高兴得很?你清高大义的毛病又犯了?冲本尊发什么脾气?!”顾怀曲面上气怒交加,深吸了口气,却未辩什么。不知为何,他只盯着郁承期没再说话,半晌,闭上眼睛别过头去,攥紧指尖,仿佛极力按捺,忍了又忍。郁承期不明白他到底在忍个什么。他面露鄙薄,正想开口再骂,却看见顾怀曲那张清俊的脸上怒意深浓。眼眸睁开时,那双平日里清清冷冷的凤眸竟涌现了出人意料的失望,万般复杂,如翻涌沉寒的一池幽潭,令郁承期本想继续质问的话梗在了喉咙里,为之一怔,蓦地顿住了。……他不明白。可顾怀曲也没再说。仿佛已经疲倦至极了。顾怀曲未置一词,漠然疏冷地别开了脸,敛尽情绪。转身走了。第54章 本尊最喜欢猫崽啦(二更)一场阴雨瓢泼而至,噼啪击打着屋檐纸窗,如雾般细密的雨水顺着飞檐翘角倾流而下,形成道道雨帘。殿外天光阴沉下来,殿内门窗紧闭,屋内没有点灯,只有一片寂静冷色的灰蒙。郁承期坐在窗边的桌案前,仍停留着没动。他坐的是顾怀曲走前坐过的地方,位置尚有余温,面色沉沉的盯着那一砚墨出神,薄唇弧度寡淡,细密的眼睫微垂,细看之下,竟像有几分低落。他想不通。顾怀曲不是第一次冲他发火,更不是第一次骂他,他早就习惯了,但这次却和以往不同。郁承期想不通为什么……他恨了顾怀曲那么久,时至如今终于对顾怀曲心软了一次,提出想要摒弃前嫌,向仙界和解。他想要的不多,只要顾怀曲肯放弃敌视他、杀了他的念头,他就乐意回到从前那样。无所谓顾怀曲愿不愿意当他的人。他还是他的乖徒弟,他也还是他的好师尊。难道他这样还不够委曲求全吗?顾怀曲为何拒绝他?顾怀曲不想跟自己和解,他也许还是恨自己,厌恶自己,对自己的血脉嫌鄙不已。但……顾怀曲却对他露出那种神情,就好似还对自己有过期望一样。郁承期不懂,顾怀曲到底在失望什么?他对自己期盼过什么吗?可笑极了……他想,难不成顾怀曲还在乎过他这个合该千刀万剐的魔族徒弟?郁承期越是想不透,面色便越是阴郁,偏头出神的盯着桌案,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泄愤似的拨弄着毛笔。其实他除了委屈不甘。心底还有那么一丝丝……一丝丝的动容。倒也不是他的问题。郁承期给自己找了个恰如其分的理由——他本来就喜欢顾怀曲,这么多年了,又爱又恨,割舍不掉,偏偏顾怀曲拒绝之后还对他露出那种表情,好像对他抱了多大的期望一样,换谁谁不会多想?两个矛盾在脑海里相互盘旋,郁承期心情更差了。他不仅疯狂地想知道顾怀曲整日一副冷漠寡欢的样子,到底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还一时迷失了方向,突然不知应该如何再对待顾怀曲。万一……顾怀曲还有点在意他呢?……入夜的时候,雨还没停,仍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溟蒙微暗的小径上,湿淋淋的小道溅湿了靴面,郁承期撑了把伞,在去往藏书阁的路上。顾怀曲已经许多天不曾回殿里住,他自己一个人在让清殿待了那么些日,他想,再不把顾怀曲拉回来就亏了。藏书阁里都是长老和弟子,顾怀曲之所以来这里,本就是不想看见他,可郁承期伤势一恢复,腿脚方便了,轻易拦不住。顾怀曲无法在人前与他拉扯,当着众多长老的面,迫不得已答应他,冷着脸回了让清殿。刚一进门,顾怀曲便厉皱起眉,似欲发怒。转头到却对上一张笑吟吟的俊脸。郁承期带着极是随意的笑,烛火暖橙色的光将他棱厉的轮廓柔和了许多。才几个时辰过去,他就仿佛什么今日都没发生过一样。他懒洋洋地站在面前,拂掉顾怀曲肩头不慎溅落的水珠,关切道:“师尊辛苦一天啦,饿不饿?徒儿给你做了好吃的。”顾怀曲深吸口气,闭了闭眸,已经厌极了。 第135章 郁承期没睡醒,仍旧赖在榻上,睁不开眼,对敲门声置之不理。顾怀曲走过来的时候,他一条手臂搭在床榻外边,去拽那雪白软滑的衣袖,勉为其难,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徒儿已经过了长身体的年纪啦,身量又没变,师尊帮我将尺寸报上去不就好了吗?”顾怀曲并不知他身寸具体如何,愠怒道:“滚。”郁承期不高兴了:“怎么?师尊不知别的,腰围总该知道吧?上次在精怪洞里,你不是用腿……”“……”说完这句话,顾仙师不出意外面色腾地烧红,蓦地惊诧羞恼,像是被雷劈了耳朵!殿外的弟子没等到开门,只听得屋里一阵砰砰咣咣,桌椅掀翻,好似有人在里面凶狠地打了起来。……好生吓人。除此以外。顾怀曲还察觉到,郁承期这段日子似乎比多年前更要黏他。不是言语间的那种黏。而是……肌肤上的焦渴。郁承期嘴上肆无忌惮也就罢了,下流逾矩的举动也一日胜过一日,顾怀曲心慌意乱,甚至骇然想到,郁承期该不是突然中了什么癔症?否则……怎么还会萌生出异样渗人的念头?——之所以这么觉得,原因是在某一日,郁承期看着顾怀曲,忽然想起了奇怪的心思。所谓灯下看美人,本就勾人心动。正巧那日夜也深了,郁承期心念一动,一把拽住顾怀曲的手臂,蓦地从背后将他圈在怀里,力道紧实,下颚暧.昧地搁在他肩窝上,鼻尖翕动,细细在他脖颈处贪恋般的嗅了嗅。动作之熟练,俨然已是个惯犯。顾怀曲手一抖,书卷“啪”地掉落。他正欲发怒,却听郁承期紧贴着附在耳边,低声道:“师尊,徒儿最喜欢猫崽啦……帮我下一只好不好?”顾怀曲猛然一僵,不可置信。“徒儿知道您是男人……”他眸色戏谑,半张脸埋在顾怀曲的颈窝里,睫毛细密纤浓,将那双水墨色的眼眸遮了七分,仍不可阻拦的流露出几分狭劣,“可不试一试,又怎知师尊的身子怀不上种呢?万一你天赋异禀,和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样,徒儿想和你……”“——滚!!!”未等说完,顾仙师已经一路烧红到了脖子根,双眸震骇,羞恼大怒的推开他!从未接触过下.流的话本的顾仙师只觉得如遭雷劈,震愕难言,火气腾地高涨。混账东西,岂有此理!他简直杀了他的心都有!!荒谬到这个地步,他……他怎么也说得出口?!!第55章 和师尊过节(三更)顾怀曲忍住心口的砰砰乱撞,想不明白世上怎会有这种异想天开的孽障。不仅如此,顾仙师甚至有种被反客为主的错觉。要知道,无论如何,他是郁承期的师尊,是看着郁承期从年少长到如今的,年纪比郁承期要长。当年他才是“主”,而郁承期只是受了默许才敢黏着他的“客”。可如今郁承期早就过了那个年纪。每每看过来的时候,笑意成熟,眸底有锋芒,即便所作所为与当年相仿,给人的感觉却早就不同了,亲密狎昵的行径时常令顾仙师一阵羞耻发麻,暴恼不已,心里疯狂想要逃避。加上郁承期不知犯的什么毛病,总是对先前的“锁情阵”念念不忘,不止一次的追问他究竟有没有喜欢的人,惹得顾仙师愈发心烦意乱。顾怀曲一再冷漠无视,岂会不知道郁承期是怎样的人?他想……假若他当真对某人心有所属,郁承期会怎么做?杀了对方?还是将对方折磨得痛不欲生?借此来报复他??顾怀曲习惯了这么想,因此也没注意到,郁承期每次提起这事时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细究起来,还怪是委屈不悦的。一连多日,顾仙师被纠缠得不堪其扰,躲又躲不掉,时间长了,越发脾气暴盛。还差几天,中秋将至。这日,宗中终于收到韩城快要回来的消息。小师妹宋玥儿与韩城一路回返,但比韩城要早几日到,一回来便神色恹恹的,气色很不好,白皙的小脸都瘦削了不少。楚也见到都愣了:“玥儿,山下闹饥荒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大师兄这些日心情不好。”宋玥儿没有理会他的话,这么多日不知经历了什么,面色不大好,垂着纤细浓密的眼睫,眸中微黯的光泽闪了又闪,欲言又止,最后只说道:“不要多问了。”说罢转身回去,关了屋门,无论说什么也不再回答。真是奇怪。楚也沉吟半晌,加上韩城借口这么多日待在山下,难保发生了什么。他在门外来回来去的踱步,摸着下巴,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只能先往师尊那里知会一声。有顾怀曲的地方,自然就有郁承期。 第137章 宋长老年事已高,一身仙风道骨,胡子老长,满脸红光的笑呵呵道:“今年的晚辈们要在宴席上表演舞剑,听闻是经由贺仙长指导的,那场面必定不俗。”“天雪峰还送来了寒山冰梨花,百年难得一遇的好酒,配上琉璃盏,最适合赏月不过啦,为此山宗还特地在南面搭好了赏月台,就等着天黑了。”“还有……”说到一半,宋长老一拍脑门,倏忽记起来。“哟,对了!看我这记性,小曲,这次的宴席你可是又不打算参加?”……顾怀曲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那就太可惜了,中秋佳节本就该齐聚团圆,你也不必总这么苛待自己。”顾怀曲顿了顿,面色清冷寡,微垂下眸,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是,长老不必担心。”宋长老摆摆手:“也罢,我让江应峰给你留一小壶冰梨花,晚上派人给你送来。”顾怀曲眸中有些沉,略微抿唇:“长老不必挂念,我不喝酒。”“不喝酒?哦,好罢……不喝就罢了,无泽殿那边的月饼我还没送,就先过去啦。”宋长老痛快地走了。殿门重新闭合。顾怀曲转身,无甚表情的将盒子放在桌上。桌子一旁,皮毛黝黑的猫崽慢悠悠晃着尾巴,站在旁边,幽绿的眼瞳瞥了眼盒子,又看了看顾怀曲,转眼变成人形。他没个人样的懒洋洋蹲在桌子上:“宋长老不是与你很熟吗?你从小跟在他们几个老头子身边长大的,他怎会不知你喝不了酒?”顾怀曲没理他。郁承期轻嗤了声,想不明白顾怀曲这种行径,哪里像是苛待自己了?凡人家的小孩子逢年过节都会被按着头给长辈们敬酒,顾怀曲这么随心所欲,宴席说不去就不去,难道不是被娇惯出来的?他转眼又暗暗扫了眼顾怀曲今早取出的新衣裳,此时正在窗边挂着,被阳光这么一照,犹如泛着细碎银霜。不过,他总觉得……顾怀曲原本是打算参加中秋宴的。郁承期沉吟了片刻,瞥向他道:“顾怀曲,你人缘该不会真那么差吧?我看方才宋长老的意思,不像是习惯你不参加宴席,一句客气都没有……难道是本就不想你去?”顾怀曲冷冷看他:“胡说什么,轮不到你妄自揣测!”“徒儿这是为你好。”郁承期浑不在意,“说不定那帮糟老头子就是看你天资太高,脾气又臭,性情傲慢,所以才排挤你呢?”顾怀曲面露厌烦,转身就走。“师尊要去哪啊。”见他不高兴,郁承期索性不说了,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漫不经心地从桌上跳下来,偏过头来瞅他,“你今晚打算和那帮弟子们一起吃饭?”顾怀曲双眸微愠地反问:“我为何要跟他们一起吃饭?”“那你拿那件衣裳是打算穿给谁看?”顾怀曲像被戳中了,顿时炸了毛般怒道:“怎么?我不见人便不能穿衣裳了?!”郁承期嗤笑地摸了摸鼻子:“没这个道理。”“徒儿是想说,师尊既然哪儿也不去,不如穿给我看。正巧,听说飞花城的夜景甚好……一起去看看吗?”第56章 本尊在撩他往往他说这种话的时候,是不允许顾怀曲拒绝的。天色近暗时,郁承期拖着顾怀曲出了山门,御剑向南而行。为了能和顾怀曲共乘一剑,他还特意禁锢了顾怀曲的灵力。“……松手!”顾怀曲使不出法力,恼怒不已,不肯安分。郁承期站在他身后,勉强维持住剑身的平衡,依旧被挣得摇摇晃晃,整个长剑晃荡不稳的在高空中腾云飞行,再多晃几下就该翻了。看起来相当危险。可郁承期难得脾气好,竟也不恼。他反而将攥着顾怀曲肩膀的手稍一使劲,把人调转过来面对着面,手臂紧揽在对方腰上,眼眸漆黑幽亮地瞧着他,低笑道:“再动就要掉下去啦,师尊真的不怕?怕的话就抱紧我呀。”“……”顾怀曲眉角微抽,竟哽住了。好在夜色已深,天边的光线几近于无,只有几点微微闪耀的星子。顾仙师抿紧唇,眉间隐隐皱出沟壑,不说话了。他墨色青丝与衣摆飘荡翻飞,一身崭新的银月流光袍,将衬得人愈发清冷,清瘦颀长的身形逆着背后一轮狡黠圆浓的月光,羞恼之色不甚分明。飞花城的中秋夜景果然极好。花灯高悬满城,万户与月同圆。郁承期的心情也前所未有的畅快,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牵着顾怀曲的手腕走在城中最热闹的街市上,没有所谓的师徒之别,悠哉悠哉,闲纵放肆,一时新鲜极了。顾怀曲与他不同,只觉得羞于见人,站在原地不肯挪动,低沉恼道:“郁承期……!”郁承期却自顾自地想起来:“啊,对了!”街市上灯火橙红,人潮拥挤,郁承期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拽着他挤到街边的小摊子旁,也没细看,直接丢了块碎银,取走一只奇丑无比的花脸面具。而后笑嘻嘻地转过身,将面具扣在顾仙师脸上。 第139章 四周的人太多了。酒楼内嘈杂的人声变成了一根根银针,刺得顾怀曲如芒在背。他不敢去看旁人,心脏快要撞破一般剧烈搏动,第一次觉得如此丢脸。巨大的羞耻感笼罩下来,他面红耳赤,满眼羞怒狠厉。顾怀曲想走,可肩上被一只手掌用力按着,起不了身。他回过头,羞赧低骂道:“还不放开!混账东西……你活腻了?!!”郁承期还没回味够,极是愉悦地偏头瞧他,低劣嗤笑道:“怎么啦?亲你就亲你,难道还要挑日子?”随即他看着顾怀曲那张红透的脸,又凑近些:“师尊觉得害羞了?”“你……”顾怀曲正欲发怒,眼前却倏地一黑!郁承期忽然招欠,大张旗鼓地脱下外袍,猛地往顾怀曲头上一蒙,掩耳盗铃一般,将堂堂顾仙师的脑袋裹成了包子,借势挡住旁人的视线——只要把头裹住,就没人能瞧见顾仙师的脸了!顾怀曲在一片漆黑中听见男人无耻地笑声:“哈哈哈哈……师尊你瞧,这样是不是好多啦??”顾怀曲气血上涌,胸膛顿时剧烈起伏!但这还不算完!正当他杀气四溢地将外袍扯下来,打算将这孽畜撕个粉碎时,恢复视线的瞬间,却对上那张俊美戏谑的脸。那混账东西正懒洋洋地撑着头看他,回味无穷般的舔着唇角,低低发笑:“师尊好甜呀,这盘松鼠桂鱼原本那么甜,如今尝起来,竟都没味道了……”这个混账……真是……真是疯了!!顾怀曲眸中惊怒异样,竟被气得浑无理智,狠咬着唇,蓦地起身。伴随一声轰然巨响!!酒桌猛地被掀翻,茶壶瓷杯摔得凶狠稀碎,满地狼藉。顾怀曲从面庞到脖子根一路绯红,赧然闭上眸深深吸气,一副极其少见的神情,连郁承期都被他的反应惊着了。原本吵闹的酒楼一瞬安静,周遭的客人纷纷投来视线。如此气极发抖的状态,顾仙师竟还不忘了顾及脸面。他手中紧攥着那枚花面具,迅速扣在脸上,不让人瞧见,极好遮掩了那一脸羞怒欲死的神情,狠命咽下了这口怒气。接着看也不看郁承期一眼,转身就走!郁承期上去拉他:“师尊……”“闭嘴!!”顾怀曲是当真羞怒极了。那身流光细碎的衣料很滑,郁承期一下没抓住,正要再追上去,余光却不知瞥到了什么,令他倏忽一顿。郁承期视线越过观景木栏,竟看见对面那座茶馆的二楼窗旁,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不知是何时在那里的,折扇微晃,朝他勾唇巧笑,打了个招呼。郁承期:“……”再回过神,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顾怀曲已经走得没影了。郁承期眉角微抽,索性按下那股冲动。给店家赔了银子,转身下楼,去了对面。……贺轻侯已经来了好一会了。他与郁承期有特定的联络方式,自然也得到过首肯,可以随时确认郁承期的行踪。今日他叫了壶好茶,早早在对面等待时机,打算趁人不注意时,给郁承期递个消息。哪曾想,正好撞见那么一幕。一见郁承期进屋,贺轻侯那张俏脸上的神情立时变得很是奇怪,习惯性地用那把凭霜扇掩着脸,阴阳怪气起来:“哎呀,亏得属下还一直关注尊上的动向,恭等着您回去呢,想不到您已是乐不思蜀了……魔界与仙界关系如此紧张,尊上却仍有心情戏弄那仙主,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呀,这可叫属下如何是好?”郁承期一撩衣袍在对面坐下,冷眼抬眸,瞥着他:“什么叫乐不思蜀,你瞎了?”“难道不是?”贺轻侯暗暗打量他的脸色,立马换了副表情,模样忸怩嗔怪,一双狐眼泪水汪汪的看他,怨妇似的,假意啜泣道:“那好罢……不过,假若尊上彻底恢复了灵力,可千万记得告诉属下呀。万一您隐瞒不告,故意不想回魔界,属下这几年的努力,岂不是竹篮打水……”郁承期额角一跳,脸色沉下来:“贺轻侯。”贺轻侯闭了嘴。他冷道:“本尊用不着你提醒。”郁承期懂得有来有往。顾怀曲既然厌恶他的血脉,排斥他的身份,他怎么可能还蠢疯了留在仙界?放着好好的帝尊之位不要,除非脑子有病才会当什么宗门弟子。他作为郁承期时,或许黏着顾怀曲、恶心顾怀曲,还算不得什么,可作为帝尊,两者根本不可相提并论。这点道理,他怎么可能不懂?第57章 再送一份礼物贺轻候这才满意了,敛起那副糟心表情,媚眼一挑,掩面朝他笑起来:“属下就知道您最英明啦!尊上一言九鼎,属下就等着您的好消息,等时机一到呀,属下必定响炮鸣锣、风风光光的前来接您!”郁承期:“……” 第141章 不说也罢,他也不甚在意。秋夜的风有些凉,吹起来却很舒服,天上的花灯渐渐飘得很远了,光影朦胧,仿佛要与月光融为一体。两人之间气氛静默,只有徐徐微风吹来。郁承期视线里是皎洁无瑕的月,余光里有顾怀曲随风吹荡的几缕青丝。他仰着头望了一会儿,不知想着什么,忽然又百无聊赖了一般,开口道:“顾怀曲,你说……你以后会娶妻生子吗?”顾怀曲沉默了一下,冷漠道:“不关你的事。”郁承期视线没从圆月上离开,径自嗤笑了声:“你最好不会,否则本尊生气了,后果会很严重。”“……”“你想呀,我以前对你那么好,可你居然忘恩负义,转头和别人好上了,还跟她开枝散叶、你侬我侬。本尊断不可能容忍,你说是不是?”顾怀曲闻言只觉得气恼,冷道:“那你待如何?”郁承期眉角微挑,笑吟吟地看他:“当然是叫你们妻离子散,天人永隔啦,若是能让你的子嗣也胎死腹中,那就更好了,也省得本尊气上心头,将他活活摔死,如此岂不是多了一笔孽债?”顾怀曲眉间蓦地添了几分冷怒。指尖攥紧,抿唇冷然地盯着他,他忍了又忍,本想置之不理,可最后还是没有忍住,问道:“郁承期……你是只对我如此,还是对谁都这样?”郁承期道:“哪样?”“……为所欲为,枉害人命。”郁承期看了他片刻,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认真的,半晌,倏然淡漠地笑了:“顾怀曲,你好像是真的蠢。”“本尊心性恶劣,本性难改,这点我早跟你说过,人命在我眼里又算得了什么?从前本尊恪守门规,是为了你,事到如今没这个必要了,谁还能管本尊?”顾怀曲眉间动了动,双眉紧蹙,不说话了。见他不言语,郁承期继续那个话题:“所以呀……你还是不要娶妻了,白白祸害一个姑娘。反正你这种人未必有人瞧得上眼,倒不如安分一些,别学人家春心萌动,做好你的仙主,不是也挺好的?”顾怀曲神色默然沉郁,将头偏过去,没有理会。郁承期不高兴了,拽他的袖子:“说话呀。”“听见没有?”“怎么,你就非要娶那个人不可?”见顾怀曲始终不答,他脸色有些沉了,眯了眯眸,“顾怀曲,本尊是该说你痴情还是骂你蠢呢?她到底是谁?”“……假如有帝尊血脉的那个人是她,你也会像对我一样,对待她吗?”“……”没有人答复。郁承期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恩怨到底是无解。薄薄的云雾遮住了半边月光,他没了赏月的心情,面色沉郁,从亭子上跃下去,径直朝着寝房走。没有人强留,顾怀曲自然也不在这里待了,同样从亭子上下来,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在回去的路上,刻意与郁承期保持了很长的距离。他这幅爱搭不理的模样令郁承期极是窝火。郁承期小肚鸡肠,又报复心极重,脸色极是不虞,别扭地想了一路,在快到寝房门口时,忽然想通了,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了事。于是他顿住脚步,回过头,别有用心地看向顾怀曲。顾怀曲眉头皱起来。——若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他断然不想跟在郁承期后面。郁承期指尖一动,突然封住了他的灵力。顾怀曲眉间拧紧,怒意愈深:“干什么?”“中秋之夜,再送师尊最后一份礼物……”郁承期冷笑了下,对他施了个短暂的定身术,导致顾仙师片刻之内无法动弹,接着召出了乾坤囊。顾怀曲心头一紧,脸色不禁变了变,慌然不知他想做什么。紧接着,他便看见一道鲜红的色泽凭空而出,犹如一条柔韧猩红的长龙,猛地闯入了他的眼!——那是一串鞭炮。郁承期点燃了鞭炮。“……”顾怀曲警觉又茫然地看着他手里爆发出噼里啪啦红红火火的惊天巨响,在夜深人静的时分犹如横空劈雷,炸得人耳膜发疼,而后一个甩臂,伴随着完美的抛物线,径直丢上了附近的屋顶!屋顶: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下一刻,睡在这座屋内的人便被这震耳欲聋的炮声惊醒了,从酩酊大醉的梦中惊坐起!暴怒的吼声隔窗飘出老远,伴随着鞭炮一同咆哮:“操***!!谁啊?!!”“……”顾怀曲一动不能动,面色有些发青。郁承期这才满意了。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唇,拍拍手上的灰,丢下烂摊子,转身回房。 第143章 这股气息不知是只有他能感觉到,还是所有人都有所察觉——这分明是魔气!!床榻上的韩城不仅昏迷不醒,还冷汗涔涔,呼吸如被扼住了喉咙一般,艰难急促,额角青筋暴起,像被恶鬼困在了冰窟梦魇,床单被攥得几近撕裂。浑身黑气萦绕,极为惊骇可怖!郁承期凭借着血脉优势,仔细看了看,发现那股魔气不是外来的,而是从韩城体内散发。郁承期并不像其他人那般惊骇慌乱,眸色微沉地思忖。难道是因为经棠在他体内种植的那枚魔核?可魔核只听由自己使唤,自己又没有做什么,魔核怎么会发作??那难不成是韩城自己出现了心魔,所以才催发了魔核?……但无论是哪种原因,眼下可能已经不重要了。郁承期冷漠地想,因为这是在仙界,一旦有人出现入魔之兆,无论是“走火入魔”的“魔”,还是踏入“魔道”的“魔”,皆是众人之大忌。不论此人是谁,最终都逃不过一死。如今韩城这副样子人尽皆知,门外那些弟子们议论纷纷,人心惶惶。韩城即便能被救回来,恐怕也……就在这时,一道沉冷威严的声音忽而打断了思绪:“都出去!”顾怀曲面色冷冽。他要替韩城镇压魔气。郁承期没有什么表情,像是不出意料,只漠然地瞥了一眼,甚至对榻上那人毫无怜悯,随便顾怀曲如何白费力气,转身要跟着离开。顾怀曲沉声叫住他:“郁承期,你留下。”郁承期顿了顿,停住脚步。小师弟将门带上了,门外的弟子们被轰了个干净,屋内安静了,外面也清静不少。他转过身来,看着顾怀曲:“师尊有何事?”顾怀曲抬眸与他对视。那双眸里极沉,犹如令人溺水窒息的深潭。郁承期只看了他一会,随即好似从那双眸里明白了什么,倏地凉凉勾唇,皮笑肉不笑。“与我无关。”“本尊什么也没做。”他猜测,顾怀曲是在怀疑他。也对,顾怀曲那么厌恶他,当然会怀疑是他干的。屋内的气氛沉得令人窒息。床上的韩城愈发扭曲暴躁,于梦中与恶鬼死死挣扎,冷汗浸湿了床单,咬牙发出痛苦地声音。顾怀曲没说什么,只是闭了闭眸。他脸色沉得无法形容,并未与郁承期争执这个问题,低声道:“我并无此意,我只是想……你救救他。”郁承期一时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顾怀曲偏过头,眉心紧皱,语气竟有些放低了姿态:“我如今灵力大不如前,难凭一己之力挽救。此事关乎人命,郁承期,我知道你能控制魔气……你可否,救救他?”郁承期一时沉默了。半晌,他冷淡道:“本尊救不了。”顾怀曲眼睫颤动,低低皱着眉。郁承期冷然看着他,薄唇微动:“顾怀曲,我救不了他。”“你知不知道,本尊当年是用了什么法子才化入猫身?”他语气很凉,仿佛无关于己:“当初本尊剖出了自己的灵根,生挖了仙核,烧了那副躯体,最终浴火焚魂多日,才得以炼魂入窍,换来这副一无所有、什么也不是的身体,变成今天这幅模样。”“我如今灵力不纯,连魔核都尚未凝结……”他竟自爆了根底,无所谓一般,冷冷对顾怀曲道,“你要我拿什么救他?”顾怀曲眸中短暂的微缩了下。这些事他从未听闻。郁承期眼底极冷,睫毛漠然低垂,冰冷讽刺地嘲道:“都是因为你,本尊才会吃这么多苦……你竟还想让我出手帮他。”顾怀曲眉心不安地动了动。他始终不知道郁承期的修为几何,更不知道,他如今连魔核都未成……心绪极其复杂的沉默了下来。过了良久,他动了动唇,毫无波澜的哑声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郁承期眉心微跳,掀起眼皮,想去看顾怀曲的表情,可顾怀曲已经转过了身,注意力一心只在濒临魔化的韩城身上。 第145章 顾怀曲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反正事已至此,这是顾怀曲亲口答应的。谁叫顾怀曲白白浪费了自己的仙核,他得偿。……这日的夜晚格外宁静,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让清殿内的烛火熄去了大半,只留下两盏,暖橙的光色昏昏暗暗,灯烛轻爆,在烛台里晕出一圈蜡泪。这一整日,顾怀曲都很平静,平静到让郁承期感到莫名的不安。他什么也不做,只是静坐在床上养病。郁承期不知他是在想韩城的事,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大约就是从自己提出那个条件开始,顾怀曲就变得毫无反应了。若是换做以往,顾怀曲一定会羞恼气怒,对自己拔剑相向,亦或者被韩城的意外分散了注意力,深深的皱着眉头想事情,被打扰时,再大怒地朝自己呵斥。但今日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顾怀曲连眉也未曾皱一下,安然接受了似的。郁承期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又说不上是什么。光影朦胧,床榻上金幔低垂,他手臂从背后紧抱着顾怀曲,蹭了蹭那极烫的后颈,想图几分安稳一般,搂着人蜷躺在一起,闭了闭眸。顾怀曲还在发热,体温滚烫,手脚却冰凉。郁承期今日是以“照顾”为由,才挤上了顾怀曲的床榻,顾怀曲没有拒绝,只是冰冷而沉默,带着虚弱发烫的病气,极是疲惫一般,很早便躺下歇息了。哪怕郁承期从身后这样紧紧拥着,他竟也无动于衷。郁承期心绪乱沉沉的,难得什么也没做。半夜的时候。顾怀曲睡得极不安稳,嘴唇紧抿,额上直冒冷汗。郁承期被吵醒了,睡意惺忪中,以为顾怀曲大约是做了噩梦,轻揽过他的额头贴了贴,才发现对方竟烧得越发厉害,滚烫的触感令他骤然清醒,索性轻手轻脚的起了身,浸湿帕子,帮顾怀曲细细擦拭。帕子刚碰到额头时,顾怀曲醒了。那张脸上烧得潮红,眉头紧皱,带着丝丝缕缕难忍的病色,下意识警觉地睁了睁眸,透过潮湿的水雾一般,看了过来。郁承期顿了顿,想张口说什么。顾怀曲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只朦胧看了一眼,又缓缓阖上眸,继续睡了。那顺其自然的模样,就好像是确认了是他以后,便心安了下来。微不足道的细节令郁承期心脏一跳。随即又自嘲地想……顾怀曲大概是在梦里……将他当成了从前那个不属于魔族的郁承期吧。***翌日,天还没亮,该来的果然来了。让清殿的大门“叩叩叩”敲响,门口传来韩城沙哑急促地声音,听着脚步,应该还有几人随行而来。“师尊!!师尊,请您开门!弟子有话要问——”叩叩叩——“师尊!!”“韩城师兄!顾仙师还未起,不可随意乱闯!”“我有话要说!师尊,弟子韩城求您开门,师尊!!”“师兄,你到底怎么了??这个时辰师尊还没起,你别……”还有小师妹宋玥儿的声音。郁承期睁开眼,不想理会外面的吵嚷,第一时间先去看了看顾怀曲。顾怀曲也被吵醒了,气色看起来好了些许,也不像昨晚烧得那般厉害。他眼睫微动,眸中清冷微沉,起了身,正要披衣前去开门,却忽地被一只手拽住了。“顾怀曲。”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眸里看到了沉静。郁承期的沉静,或许是因为事不关己,也或许只是固执地想让顾怀曲留下来。他不想看顾怀曲想个傻子一样,被门外的蠢货拉进泥潭里搅和。但顾怀曲将衣袖抽走了,只淡漠低声道:“变回去。”转身走向殿门。门开了,韩城仓仓惶惶走进来,身后还跟着焦急地宋玥儿和楚也。“师尊!!”下山许久,韩城果真消瘦了许多,不知是受了什么折磨,双颊微凹,精神气也不大好。今早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小师妹没拦住他,竟让韩城朝着让清殿跌跌撞撞冲了过来。韩城甚至顾不上什么规矩,蓦地扑通一声,跪在顾怀曲面前!他浑身衣不得体,凌乱松散,难得一见的狼狈与瘦削,如遭大恸,嘴唇微颤地闭了闭眼,尾音还是抑制不住的发抖:“师尊,弟子、弟子昨日……”他本有满腹的揣测与茫然,如今真见了师尊的面,却不知从何开口。 第147章 指尖停在他头顶半寸之处,仿佛被隔了一道屏障,蓦然顿住了。可是为师,不知这些……当年韩城不愿向旁人透露有关身世的一切,顾怀曲便也真的不去打探,不曾过问,他天真地以为自己尊重了弟子的意愿,是在护他。而如今,他终于知道郁承期骂他的话句句实属。他大抵……真的不是一个好师尊。顾怀曲微垂的眼睫下情绪翻涌,眸底黯了光,收回指尖。半晌,再无言语。第60章 惊变(二)韩城神情沉黯,余光之内,那只黑猫却倏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蓦然拔起一道阴影,四周气压骤降,强劲的压迫感笼罩在头顶,一只手掌猛然伸过来,揪住了他的衣襟,阴冷沉郁,低声咬牙道:“你活腻了?还不闭嘴?!”韩城抬眸,猛然对上一双凶戾的眼!“啊!!”身旁传来小师妹的惊呼。连楚也都傻了眼,抬手发颤的指着他:“你,你你你……”师尊身边的那只猫崽,怎么会!!……怎么会变成郁承期?!!接二连三的骇然消息几乎将他们冲昏了头,犹如当头一棒,脑中倏地发懵,半晌才意识到。难道到这么久以来,郁承期一直、一直——!!“都是因为你。”郁承期已经没了再用猫身遮掩的必要,毫不顾忌旁人,凶煞之态毕现,恨不得一掌拍碎韩城的头!他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方才门外已经有人溜去通报宗主了,再过片刻,全宗都会知道你们是被种下了魔核、不仙不魔的孽障!叫你胡言乱语,这下闹得人尽皆知,整个让清殿都别想好过!你可满意了?!!”郁承期不似顾怀曲那般仁慈,从来罔顾人情。韩城现在就算悲痛欲绝,一头撞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更不是在意什么让清殿。而是如今“魔核”一事暴露,他在众人眼中就成了跟韩城他们一样,可怜又可恨的魔种!那还如何留在山海极巅?如何迅速恢复修为?他的仙核都被这个蠢货给吞了,若是离了这块风水宝地,待他魔核大成时出了差错怎么办?!!还有顾怀曲……该死!!为什么就非要承认不可?息事宁人不好吗?!!他方才吼出的这番话太过令人震愕,以至于让众人忽了话中的“你们”二字。曾经沉稳冷静如韩城,竟也丧失了理智,如今本就覆水难收的局面,彻底变得一团糟糕。众人心底纷乱如麻。就在这时候,门口忽然传来弱弱地一声:“师尊……”顾怀曲微动,抬眸看过来——是错过了这场大戏的两个小师弟,姗姗来迟了。殿内的气氛僵冷得难以言喻。两个小孩子感受到气氛,小心翼翼,只敢远远地望着。他们看着屋内,楚也和宋玥儿僵硬苍白的站在一边,韩城满面颓沉,跪地不起,郁承期正气恨暴怒,揪着韩城的衣襟。而他们的师尊顾怀曲,此时淡淡看着他们,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日那双素来清冷寡淡的凤眸里,好像分外的幽暗难明。两个孩子有些无措。顾怀曲神色一如既往的沉静寡淡,眼眸微沉,朝他们伸手:“过来。”安逾和安策年纪虽小,但心性稳正,纯澈通透。他们乖乖迈入殿门,沉默不语的走到顾怀曲身侧,抿住了唇,什么也没有多问。殿内沉得犹如死寂,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外面闪过几道金光。宗主江应峰与诸位长老来了。几人斥退了让清殿外所有的随侍弟子,面色阴沉冰冷,兴师问罪般的风风火火闯进来,挥袖在殿门外设起一道隔音结界,扭过头来,没有半点犹豫。目光直直看着顾怀曲,恨铁不成钢般的道:“小曲,发生了何事!”“为何方才有人来报,说你殿内弟子尽数皆是魔族?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藏得好好的,为何忽然变成这般局面?你怎能如此松懈?如此大事,你、你你……!!”暴脾气的如执长老愤然一甩袖,狠狠咬牙。其他长老同样急得直转:“赶快说清楚,可是遭人暗算?到底是何人捅破了此事?!”宗主江应峰也开了口,脸色同样没好到哪去,面色沉肃紧板,眉间拧出深深的沟壑,语气按捺不住的急切:“小曲,别急,我相信你自有理由!究竟是何人捣鬼?你殿中这些弟子又是从何得知的?赶快说清缘由,说不定还有可挽回!”铺天盖地般的质问涌来。韩城闻言眸中微震,身形又是一颤,颇有些难以置信,望向江应峰的眼神都有几分失神空洞,唇色愈发苍白道:“宗主,长老……你们也早知道此事?!” 第149章 ......一日之间,整个宗门因让清仙尊私藏魔种一事大乱。消息传得很快,山下已经隐隐掀起了波澜,犹如暗潮涌动,众人知道,再过不久就会有一阵轩然大波,将整个山海极巅冲得不成模样。魔种对于仙界而言,就如同一柄淬了毒的致命刀刃,被种下魔核的仙族与走火入魔无异,但凡与之沾染,哪怕是山海极巅这样的大宗,也必会受千夫所指,一落千丈。更何况是包庇。因此宗中弟子人人自危,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一同挺过这次的难关,气氛倒也可见团结。但与此同时,外界却不可避免的对让清殿产生了非议,或多或少染上异样的眼光,提起“让清仙尊”四字时,众人脸上都已经不见了往日的敬畏,反而复杂至极,沉默中添上了一抹难以言喻。无论宗主如何压制也好,许多不堪入耳的指责仍是被传来传去,最终几经流传,发酵变质,传进了让清殿众人的耳朵里——世人心中至高无上的让清殿,已然摇摇欲坠,快要跌入泥潭。他们说,让清仙尊身为仙主之后,这么多年却从不将身份公之于众,必然早已包藏祸心。让清仙尊收留魔族孽患,兴许早有谋逆背叛的打算,多亏有人发现得及时,否则还不知该酿成什么大祸。顾怀曲多年以来故作清高,虚与委蛇,背地里竟私通魔界!什么仙主之后?他怎么配得上“仙主”二字!什么?难言之隐?不,他可是霁月光风的让清仙尊,谁人能逼迫得了他?怎么可能有难言之隐,他一定是心甘情愿的!背叛仙界。罪该致死!让清殿一时沦为众矢之的,就连宗中弟子听多了流言,也隐隐有了动摇的趋势。那可是让清仙尊啊,旁人不知道,他们却清楚他是怎样的人,身为山海极巅的弟子,他们自该众志成城,信任顾仙师的……但……这一切终究还是没有一个合适的解释,一部分人还是忍不住受了流言鼓动,有所怀疑了。难道他们的让清仙尊……当真早有逆心吗?殿外风言风语四起。殿内的众人却谁也没有心思去探听。这几名弟子,身世坠入深渊,与仇族沦为同袍。其中最悲的不过韩城。千夫所指,人言可畏,让清殿的地位岌岌可危,山海极巅恐怕已经再不能容他们。对此心思最多的不过郁承期。一切都山雨欲来,可在如此紧张的时候,郁承期又隐隐感到没那么担心,在这种时候,他竟对顾怀曲有种莫名的信任。他总觉得,顾怀曲虽是个执拗顽固的傻子,却懂得权衡利弊,以大局为重。他背道而驰的想,顾怀曲当时之所以承认得那么痛快。说不定……早有他自己的考量呢?第61章 惊变(三)事态发酵不过短短两日,夜深时分,山下浩浩荡荡来了一批人,是各地闻讯赶来的宗师长老前来兴师问罪了。顾怀曲始终没有醒,让清殿的各个弟子被禁足在寝房内,江应峰为保他们的安全,不准他们出去,唯独郁承期变成了猫,趁着夜色天黑,溜到了宗门附近。这次各宗的阵仗极大,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众人对此事极为重视,要求山海极巅必须在今日给出一个交待。顾怀曲是让清仙尊,又是仙主之后,他的身份特殊,问题暂且难以定论,但那些弟子可不同——不出意外,这些人是想给让清殿的所有弟子定个死罪!果不其然。对方站在前殿之中,俨然不见半分友善,态度强硬地开口道:“江宗主,别来无恙。”“我等今日前来,只为一件事——你宗中让清殿的弟子,如今在何处?打算何时处死?”江应峰眉心一跳,闻言面色发沉。他们山海极巅乃仙界第一大宗,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来指指点点?这群人不请自来,根本坏了规矩。他冷着脸,掷地有声道:“我何时说过处死?”“你们可知,这些弟子原本就生于仙族,只因受魔族所害,才会被种下魔核,又不是误入歧途!他们也是可怜之人,难道尔等想一句话就要了他们的性命?当初顾仙师便是出于怜悯之心,一心想要替他们消除魔核,你们如今要求,可尊重过顾仙师的意见?”有人立刻冷笑了声,插话道:“那敢问江宗主,顾仙师可将那些魔核消除了吗?”“不是我等刻意刁难,而是这么多年,顾仙师依旧留着这些祸患,居心究竟为何?怎么能不让众人生疑?”一有人提出异议,四周又立马有人厉声跟随:“就是。他虽是仙主血脉,可谁知他有没有仙主之能?经此一事,还让我等谈何信任!不然叫顾仙师出来,亲自说清楚!”“不错,顾仙师何在?让他亲自来说!”此次前来的宗门,多数与山海极巅有过几分过节,多年来与山海极巅貌合而神离,这次仗着山海极巅理亏,有意想要压他们一头。江应峰不耐与这些人纠缠,额角突突直跳,强忍微愠道:“顾仙师身体抱恙,无法与诸位见面,诸位不如改日再来!”为首的大宗长老面带冷笑,显然不信。“身体抱恙?既然顾仙师不肯交代实情,那也不必多说,将人交出来罢!按照仙界的规矩,魔界余孽必须处死,江宗主,还望你秉公办事,千万莫要徇私!”“何来的魔界余孽?”江应峰听此一言,不禁愠怒,这些人是想往山海极巅身上泼脏水!“那些弟子,皆是正经仙界人家的孩子,当年帝尊经棠为了一己私欲,才将他们祸害至此!怎么长老一句话,就将他们变成了魔界余孽?”周围的山海极巅弟子同样感到愤然,站在他身后,不悦地附和道:“就是!几位师兄师姐身世清白,修的也是仙道!怎么能算魔界之人?” 第151章 那是当年他囚困顾怀曲的地方,藏着顾怀曲那日极力掩藏的秘密。他轻车熟路地打开机关,厚实沉重的暗门隆隆挪开,快步走向通往地下的甬道。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年他发现这间暗室的时候其实就有所怀疑,那间暗室里空空荡荡,除了清幽的烛火以外,一无所有……顾怀曲究竟拿它来做什么?!靴底踏过石阶的声音在空旷中回荡。推开暗室的门,郁承期蓦然变色。暗室里昏黑阴冷,空无一人。可原本应该四面封闭的石墙,此时却有一面形状异样,泛着几近透明的湖蓝色纹路,纵横交织,犹如一道没有实质的门!顾怀曲不愧是顾怀曲。当年整整一个月,他竟都没有发现这里还隐藏了另一间暗室!果真是极顶宗师,他可当真小瞧了他。郁承期疾步走向那道湖蓝色的隐秘阵法,仿佛一线之隔,鞋靴穿透了墙壁,阵纹隐隐浮于他的衣袍,一步踏入了前所未见的地界。浓烈的魔气瞬间扑面而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气息刺激了他的感知。只一眼,他便看到了顾怀曲的身影,此刻正背对着他,身形清瘦冷傲,却失了往日的骄矜之态,纤瘦的肩膀在微微发颤,好似竭力隐忍,将人平添了几分虚弱。空气里漂浮着难以忽视的腥气,那是鲜血的味道!灼烫汹涌的光影下,那道身影回过了头,冷峻的脸毫无血色,苍薄如纸。一阵强烈搏动、甚至可以称之为怒气的情绪瞬间在郁承期胸口激起!他面容阴寒扭曲,终于撞见了这道石破天惊的秘密,俊美冷峭的脸在灼热错综的光下明暗难分,压着满腔怒火,冷笑了声,眉眼阴郁低沉,从牙缝里挤出了句:“师尊……总算抓到你的尾巴啦。”第62章 惊变(四)顾怀曲看着他,可那双眸里竟没有多少诧异。他身后是一座巨大滚烫的熔炉,不可思议的热浪里夹杂着冲天魔气,炉顶的滔天焰色在其中翻涌如浪,将边缘的铜色灼成赤红!周身无数锁链与阵法将它死死封印,却也阻挡不住那股骇然的火光将整个暗室变得像座人间炼狱。郁承期步伐带着阴森低沉的压迫感,径直走过去。上前一把拽住了顾怀曲的手臂,粗暴的手劲攥得顾怀曲轻微一颤,皱紧了眉心,竭力忍疼。鼻间那股血腥味更浓了。郁承期视线下移盯着那条手臂,压着那股火气,眉间阴郁森冷,凉飕飕质问:“告诉本尊,哪来的魔气?你身后又是什么?顾怀曲,你是在用血喂什么东西?!!”顾怀曲在用血滋养身后那座熔炉。他手臂上划破了深长的一道刀痕,尚未包扎,血液肆无忌惮的流到郁承期手上——就和上次见到的一样。身后的桐木桌案上,有一只碗已经空了,碗底只余一圈残留的血渍,满室的血腥气,不难猜到他究竟割了多少血。“说话啊!”郁承期咬着牙,森寒阴戾,盯着顾怀曲那张脸,像要将人刺穿了一样:“再不出声……本尊就毁了这里。”这可真是他的好师尊,一次又一次将他的认知打破!让他永远也猜不透这个人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哪怕自己禁锢了他的灵力,把他束缚成这样,自己也还是一无所知的那个!见他不做声,郁承期也不再留有余地,狠狠甩开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臂,快步走向熔炉,戾气深重的风掀起他猎猎衣袍,掌心瞬间凝起狰狞欲裂的灵流!“郁承期!”顾怀曲见状厉喝了一声,阻拦在他面前,沉冷的面容苍白无色。他站在郁承期面前看着他,半晌,倦怠地闭了闭眸,眉心紧紧深皱:“……那是他们所有人的魔核。”郁承期眯起眼眸:“……你说什么?”“韩城,楚也,玥儿,安策,安逾……”顾怀曲嗓音低冷微哑,“他们所有人的魔核,都在这座熔炉之中。”郁承期掌心的灵流渐渐消弱下去,难以置信地审视着他:“……你挖了他们的魔核?”“是。”顾怀曲偏过头去,睫羽微垂遮住清冷的眼眸,似是觉得难堪,可语气却又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顿了顿,又补充道:“在他们每个人刚入师门不久。”郁承期顿时眼瞳微颤。身侧的熔炉汹涌狂妄的燃烧,在封印中狰狞扑涌,耳畔细微的水声。一滴,两滴,渐渐在地上洇出一圈深红……那是顺着顾怀曲指尖滴落的血。种种过往在脑海里碰擦,电光火石之间,他全都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怎么就没有想到?顾怀曲那么英勇清高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放任他的弟子们身怀魔核而不顾?! 第153章 苍白得犹如死人。熔炉里的火焰还在滚滚烧灼,燃着经棠缔造的魔核,和顾怀曲的鲜血。郁承期渐渐觉得体内开始发热,熔炉烧尽了那些血,融于魔核之内。顾怀曲血液中的灵气开始充盈他的骨骼经络,手臂上的帝尊纹印阵阵发烫,代表着他的魔核,就快要彻底成型了。他双眸依然死盯着顾怀曲,冷冷眯起眼眸,又开口道:“顾怀曲,有件事,本尊还是没想明白……你究竟更怕本尊会祸害仙界,还是更怕你的弟子会死呢?”“本尊真想砸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如今你明知本尊还活着,为何还要继续割血?难道你宁可耗损自己的命,让本尊从中受益,也要救那几个废物?那些痛恨魔界的仙民,仙魔两界的旧怨,在你眼里又不重要了吗?!!”当年他对自己割舍得那么决绝,对其他人可以却纵容至此,就连什么仙魔恩怨也不顾了?!!单是想一想,郁承期心头便暗恨丛生,冷笑了声,森森讥讽:“顾怀曲,这就是你所谓的仁义?你可不可笑!!”他简直气极也恨极了。原来从头至尾,他才是最蠢的那一个!他坚信顾怀曲心怀大义,这辈子不会为私情所动,可实际上呢?原来顾怀曲也是有心的。只是那颗心里没他而已。顾怀曲可以为了那几个弟子割自己的血,耗自己的修为,折自己的命,却独独不能接受他这一身魔族的血脉!好……他认了。“那现在,顾仙主打算如何呢?”郁承期极尽嘲讽地看着他,满腔地鄙薄与杀气。“如今山海极巅也护不住他们,你心爱的弟子们就要被处死了,就凭你能怎么救他们?”他嗤笑了声,“杀了本尊吗?”事到如今,除非那几个人体内的魔气完全消除,否则只有一死。顾怀曲用他的仙主血浇灌了整整三年,又用熔炉炼化,现在除了杀死他,还能有什么办法?郁承期看着他那张血色全无的脸。苍白得像一触即碎的冰魄,那双眼睫轻颤,原本还能勉强抑制住颤抖的手臂,如今已经控制不住了,在剧烈地发抖,那极深的刀口未曾包扎,血已经流了一地。他的灵力与鲜血耗损了那么多年。原本就是个半死之身了,灵力又被掌控着。他拿什么杀他?“是我自私自利……”就在郁承期打算等着看一出好戏的时候,顾怀曲的唇忽然动了动,说出的话极为陌生。“什么?”郁承期眯起眸,没敢信自己的耳朵。“我说……是我自私自利。”顾怀曲闭了闭眸,冷峻的脸苍脆得好似一张白纸,清冷道,“我曾经为了仙界,想用你的命去换旁人的命……是我不配为人师。”“无论是你,还是其他弟子,我为了一己私念,想做的太多,可终究没做成几件事,反而拖累了所有人。”“……这些皆是我之过。”郁承期一时困惑,忽然听他这么说,不仅不觉得痛快,反而有种难明的心绪在翻涌。他手臂上的纹印愈发烫得厉害,浑身的灵流躁动,魔气不受控制的浑然四溢,黑气笼罩了他的周身,已然是魔核大成的前兆。那双眸底阴翳探究地盯着顾怀曲,咬牙讥讽道:“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难道以为这样本尊会心甘情愿的为你去死,救你那几个徒弟??顾怀曲,你是疯了么?”顾怀曲无甚表情,看着他:“你的修为就要彻底恢复了?”“是。”郁承期下颚微扬,冷漠至极,“你已经没机会杀死本尊了。”顾怀曲脸上竟有几分难以察觉的缓和,缓缓闭上眸,认同一般地喃喃:“的确,没机会了……”他略微睁开眸,并未看向郁承期,嗓音一如既往的薄凉,透着几分虚弱:“如今你修为恢复了,可是要回魔界?”郁承期面露讥诮:“自然。”“既然如此,你可否再听我一言。”顾怀曲缓缓地说。“我希望你今后能好好统治魔界。你既然身为帝尊,就不要有负众望,魔界无你,便会出现有心之人暗中操纵大局,就像这几十年来一般,魔界始终有人恣意妄为,长久下去,终究会酿成祸端。”郁承期眯起眼,好似有些看不懂他:“若我偏不呢?顾怀曲,你今日很奇怪,本尊说过魔界与我无关,本尊只为自己着想。”顾怀曲神色愈冷了几分,因为失血过多,眸中已经有些涣散,仍然竭力定定地盯着他。“可你是魔主,这是你该肩负起的东西。”郁承期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倏忽肩膀一颤,笑出了声。他极为讽刺地瞧着顾怀曲,冷峭的脸上满是阴戾沉郁之色。“顾怀曲,你在说什么?”“当初得知本尊的帝尊血脉,你不乐意,要杀了我。”“如今本尊想做个昏君,不管魔界,你还是不乐意,反过来教训我。”他色泽浓黑的眸中满是尖锐,薄唇森冷:“你有病吗?本尊何时轮得到你来指使!”顾怀曲嘴唇抿成一道直线,看着他,冷淡地眉间微微蹙紧,那双眸里好像又一次涌现出失望。 第155章 他竟是……竟是……!!魔众的神情愈加充满恶意。是了,他就是让清仙尊座下的弟子,魔界如今的帝尊。在那男人的身后,还有一道不起眼的身影。细瘦纤纤,姿仪端婉。乃是本归于无泽长老座下的魏雪轻。魏雪轻是郁承期在闭关后,打开大门时见到的第一个人。郁承期早知道,多年前,魔界暗中安插的卧底是她,那一年私通魔界,令贺轻侯成功将郁承期从山海极巅带离的也是她。但同时他也明白,当初偷走他血的人,还是她。郁承期魔核大成之时,他打开门,便看见魏雪轻正站在院子里。看见他出现的那一刻,她的眼眸在泛光,再也不掩饰眸底的倾慕与钦佩,恭敬地垂下头,笔直跪下来,向他高声地喊。——敬山君左使,恭迎尊上。于是他索性将她带了出来。如今世人皆知了。山海极巅养出了一个魔主,直到最后一刻时还浑然不知。仙主顾怀曲的爱徒,就是魔界的帝尊。帝尊郁承期利用了山海极巅,多年以来养精蓄锐。把所谓的仙界第一大宗,和那位仙界的极顶宗师,耍得像个笑话。一夜之间,山海极巅的名望彻底沦为了笑柄。仙界百姓人心惶惶,唯恐两界发战,风雨飘摇。……回到魔宫之后,郁承期又继续闭关调息。宫外魔界的魔民们听闻帝尊现世,早就沸腾了,宫内的下属们也个个收敛了活络的心思。“帝尊”这个称呼,代表的就是整个魔界的王,魔宫内大半手握重权的世族,体内都与帝尊血脉结了契,无人胆敢违抗,否则就是个死字。这也是当初贺轻侯为何不敢将此事告知整个魔宫的原因。贺轻侯的血契特殊,帝尊血脉死了,他也得落个半身不遂。万一宫内有人心怀不轨,提前将郁承期那未长成的血脉扼杀在摇篮里,事情可就坏了。如今郁承期大成归来。贺轻侯的身份又彻彻底底的拔高了一层。他是郁承期的心腹,是帝尊的肱骨之臣,放眼魔宫上下,仅他一人。郁承期闭关了十几日。在这十几日中,贺轻侯大张旗鼓、挥霍无度,张罗着整个魔宫操办了一场盛宴。他要这场盛宴举世皆知。要整个六界闹得沸沸扬扬。要让帝尊重归的消息震慑整个魔界。要更加狠狠地,打仙界的脸。他只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花了数千万两金银,筹备了魔界最罕见珍贵的食材,最美貌的歌姬,召集数百名高阶修士组成盛大的璨火流光阵,数万名将士预备在城下挥戟演武,还将上千名绝色美人带进宫门,填充了帝尊的后宫。他还得知了一件天大的消息。他甚至心中猜测,倘若帝尊知道了,会不会更加高兴。*在郁承期出关的这一日。这次门外的不止一个魏雪轻,而是魔宫上下所有的臣子。殿门沉声打开的那一刻,殿外的魔臣齐齐跪拜在长阶之下,辽阔的空地被挤得密密匝匝,摩肩如云,震声齐呼。众人只依稀看到,白玉长阶之上,那男人身姿颀长挺拔,墨发与黑袍翻飞在风里,眸子好像慵懒沉冷地睨着,因为太远,而看不清神情。贺轻侯是第一个起身上前的。他询问了郁承期的状况,又将这些日筹办的盛宴一五一十的告知给了郁承期。包括美艳的歌姬。庞盛的流光阵。演武的魔兵。也包括上千的绝色美人。果不其然,郁承期那双淡漠地眸底终于露出了些难以分辨的意味。他负着手,手臂上的帝尊纹印如今已经消失不见,彻彻底底的烙印进了他的灵脉里。 第157章 “啪嚓”一声茶盏摔落。渗人的寒意像股阴风似的钻进了四肢骨髓,令人手脚冰凉。郁承期瞬间被血丝爬红了眼,尾音发颤:“……你说什么?”……顾怀曲死了。贺轻侯没有骗他。顾怀曲是确确实实、真真切切的死了。就在郁承期魔核彻底结成的时候,顾怀曲选择用自己的命去救他的弟子们……用他一身的仙主之血,彻底毁掉那些魔核。……为什么?得知这个消息,郁承期只觉得脚底一阵发麻,浑身彻骨的冷。顾怀曲为什么特地选择在那个时候……他知道,顾怀曲一定是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就已经决定好了赴死。可是那天……他说的那些话,和那碗血,又是怎么回事??顾怀曲明明已经决定去死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割那一碗血?!难道他是想最后尝试一搏?不对,不可能!他已经坚持了整整三年,早知道这么做已经毫无意义!像是有根弦猛然崩断,郁承期脑中一阵嗡鸣——顾怀曲最后割的那一碗血,根本不是为了毁掉魔核,更不是为了救其他的弟子!!而是为了他!!这个疯狂的念头冒出来,郁承期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顾怀曲是想让他重回魔界,是想让他登上帝尊之位!否则他明知道那碗血里的灵力最终会渡给自己,却为什么还是义无反顾的那么做??他是想……他是想让自己早日结成魔核,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最后助自己一臂之力?!!他脊背泛凉的骇然清醒过来,手指尖控制不住的发颤,又不断的企图否认这个念头。不对,不可能的……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想不通,顾怀曲不是想杀他吗?不是恨他吗??为什么会告诫他好好统治魔界?为什么要割自己的血助他结成魔核??!他不是厌恶他的血脉吗?!难道他……“尊上!!”急切地呼喊声传入他耳畔都变得不甚清晰,巨大的耳鸣声刺入郁承期的脑髓,令他一时难以平复。贺轻候只看到他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双眸倏忽变得很红,呼吸不畅得胸膛剧烈起伏,疯魔般深深抱住了头。不会的……不会的……顾怀曲一直没有杀他,反而选择了自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他记得很早之前,顾怀曲就说过——“我能力有限,只能护好眼前,其他人自有后人来护。”抑或者,甚至比这更早……?“尊上!!你醒醒呀,到底怎么了?!!”贺轻候急得手心冒汗,心惊胆颤,暗想自己大意了!他明知郁承期对那仙主意味不明,但也没料到这般严重!早知如此,他、他就……!不等他想完,面前的郁承期像是终于挣脱出来,忽然抬起头,用那双赤红锐利地眼眸睁开,直直钉向他。贺轻候只觉得后背一凉,冷汗骤然如瀑流下来。他瞳孔微缩,迎着那股叫人神魂惧颤的压迫感,从未有过的濒死般的恐惧感覆压在他头顶,僵硬着动弹不得。就连眼珠也不敢挪动了。他只能看到视线里,郁承期的那张薄唇微微启合,阴森沙哑着,挤出一道发颤的命令:“现在就启程。”“去山海极巅。”……贺轻候用性命担保,这绝非是他心甘情愿的。但出于帝尊血脉的绝对压制,他竟恐惧得连一句劝解都说不出口,立马带人随着郁承期上了路。魔界之人想进入仙界,并非什么易事,但魔宫中人却不同。 第159章 郁承期抬起那双赤红的眼,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他们,复杂的情绪翻涌在眼底,逐渐涌现出了恨意。他看着面前的江应峰,看着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看着那一张张理所当然似的脸……可笑般沙哑地质问:“你们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原来顾怀曲在你们眼里,从来只是个用来血祭的工具……是个将死之人?他不是你们一手带大的孩子吗?你们就这样待他?”他目光渐渐怨恶锐厉起来,视线扫过他们的脸。“你们这些所谓德高望重的仙长……”他倏地冷笑起来,唇间满是恨意,咬牙讥讽地挤出一句,“真是好啊……好极了!”他总算是明白了。怪不得……怪不得顾怀曲从来不愿和人亲近,说他喜欢清静!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他只是个血祭的祭品。就连他自己也认定了,他是个将死之人,不配与任何人亲密。如今细想过去种种,他的师尊当真那般孤高吗?当真那般不喜与人来往吗?他明明那么喜欢他的弟子们,却为何总是不闻不问,故作冷漠?顾怀曲他是真的心甘情愿,生来就愿意为了别人赴死么?!这分明是所有人在逼迫他……排斥他!!可即便如此,顾怀曲还是像个循规守矩的孩子一样。他对这些宗主长老,敬重,爱戴,毕恭毕敬,甚至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可最后连死,都只是换来他们的心安理得。他这个仙主……真是做的好生卑微。郁承期讽刺又悲悯地想。面对这样嘲讽,江应峰只是觉得好笑,他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小辈质疑的这一天,因此怒不可遏,反问道:“那你呢?你对他又做了什么?”他说着话,从怀中取出一枚手环。郁承期回神看过去,眸中蓦地变了变色。江应峰见他的神情,便知果然如此!手指骨节攥得用力,捏着那枚即便是被熔炉烈焰炙烤,也没能融化掉的手环,心头怒火中烧,“啪”地一声扔在郁承期的面前。“尊上还有何脸面来质问我山海极巅?”他一拂衣袖,神情不怒而自威。“顾仙师曾经怎么待你,而你又是怎么对待的他?”“他甚至在临死之前,还不忘了为你这个孽徒开脱洗罪,说这一切错不在你,说他信你!我说他优柔寡断,难道错了吗?!”郁承期眼瞳微缩,心头像被针扎了似的,骤然刺痛。“他的遗言如今还在让清殿里挂着!”“尊上。”江应峰声如洪钟,句句震得人神魂撼荡,“你可敢亲眼去看一看?!”……顾怀曲的那段遗言,是用灵力凝成的虚浮字迹,在让清殿里不起眼的飘浮着,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快要消失了。江应峰不许魔众踏入山海极巅,只让郁承期一人进了让清殿。郁承期抬起头,看见墙边熟悉的淡金色字迹。上面写道——我自幼长于山海极巅,受诸多师长所感,虽无撼世功平,然扪心自问,已无遗憾。细思此生,唯有两者,愧对无颜。一为宗中师长。多年抚育之恩,无以为报,而今一时欺瞒,不敢求谅。二为座下弟子。平生疏于相交,所知甚少,反而隐瞒颇多,是我枉为人师。谅我此生命数至此,如今唯有寥寥几言,更多无从弥补。除此之外,仍有一事需提。当年魔兽入我仙界,虽为冒犯,然未杀一人,可见承期心性本善。若他知我已死,心头恨意可消,两界或许再无动荡之患。他终究并非经棠,前人恩怨,何苦由他来承。而今之事,皆是我职责所在,因果随人死,无需多提。今日一别,魂灵已远,不必来寻。万望珍重。……看完这段遗言,郁承期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心口一阵窒紧的疼,甚至听不清耳边的声音。昏聩之间,只隐约感受到一阵强劲莽撞的风,殿门“彭”地一声被打开!像是楚也和其他几人闯了进来,揪住他的衣襟,崩溃一般质问怒骂,大声地咆哮,眼睛里的血丝狰狞通红。他头中嗡鸣得厉害,整个心口被掏空了似的无法呼吸,朦胧地听见楚也朝他嘶吼了什么:“师尊……待你……手环……有什么脸面……还是不是人……!!!”接着他被猛然一推,背后狠狠地撞在墙上。郁承期脑中嗡嗡作响,五脏六腑都和心脏一样绞紧般地疼,浑身被挖空了一般,薄唇无比惨白。良久良久,没有做出反应…… 第161章 “你知道本尊杀那些人,是因为什么,也猜到本尊已经查出了你的所作所为。在这种时候选择投靠本尊,的确是个聪明的做法。”魏雪轻能感觉到,幽暗中那双凉薄的眼眸正盯着她,视线的压迫感过于强横,令她脊背发凉,额头不断冒出冷汗,脊骨在细细发抖。可她又隐隐抱着一点私心……正是因为这点私心,她才敢来单独与他相见。尊上会放过她,说明他对她还是有情意的,若她能抓住这丝情意,说不定……“我愿意戴罪立功,将知道的事全都告予尊上。”她眸中微动,神态又极是矜婉娇弱,“敬山君与鬼祖暗中密谋,想要背叛魔界,计划已久。当初他想挑拨魔界与仙界的关系,令鬼祖坐收渔翁之利,才让我偷偷取了尊上的血。”她渐渐地不再用“属下”自称,语气还像是当年那个温婉的师姐:“我知道尊上刚刚重返魔界,一心只为魔族着想,不愿看到那些乱臣贼子。”“所以我愿意辅佐尊上,为尊上铲平内忧。”她善解人意地望着宝座上的男人,“旁人也许不知,我却知道。尊上并非残忍,而是胸怀大志,您今日这番行事,正是想要振兴魔界,令我魔族兴旺太平,不是吗?”兴旺太平……郁承期眸中微不可查的暗了暗。的确。这是顾怀曲的要求,他希望自己好好统治魔界,希望自己能让两界放下恩怨,再无纷争。魔界无主多年,有异心的大有人在,他今日杀那些臣子,还远远不够……“正好如今仙主已死,魔界少了一个心头大患,想必等尊上归复了宫中人心,踏平仙界,也是迟早的事。”魏雪轻尚不知昨日郁承期闯入山海极巅一事,话说出口,竟有几分天真。郁承期眼眸眯了起来。指尖摩挲着那枚手环,居高临下地瞥着她,寂静之中,连烛灯燃烧的声音也万分清晰,没来由的……让人有种置身炼狱等待审决的意味。半晌过去,那张薄唇终于缓缓开了口。“好啊。”他幽冷道:“你还知道敬山君多少秘密?改日,我们好好谈。”魏雪轻脊背稍稍松懈,终于松了口气,额上已经浸满了细密的冷汗。勉强笑了笑:“好。”……这日夜里,郁承期做了个梦。他梦到魔兽涌入仙界时,山下燃起的熊熊大火,滔天烈焰,魔兽嘶吼。顾怀曲被锁链困在冰冷的石室里。而他在后山漆黑的野林中,剖挖着那只名叫“小七”的猫的尸体。他从高楼坠下去的那一刻,烈火焚烧了他的肉身,灼心蚀骨的疼将他整个吞没。画面一转,是顾怀曲站在熔炉前。同样的灼热,同样的烈火。同样的……疼。郁承期骤然从梦魇中惊醒。胸膛剧烈起伏,缓和了半晌,才惊觉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纤长细密的眼睫下,竟是一片湿润。他闭了闭眼,锋锐的眉狠狠蹙紧,侧身蜷在空荡的床榻上。接连数日,他的梦里都是顾怀曲。有时会梦到顾怀曲身投熔炉,有时又会依稀梦到当年事,有时从梦里醒过来,浑浑噩噩地仰靠在床边,望着这座奢靡清寂的大殿,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想到的还是那些少年往事。……郁承期到现在仍记得初入宗门的那天。他是个在世间最污脏中摸爬滚打过来的人,出于大宗仙长对他的怜悯之心,有朝一日竟也能伪装成人样,有与那些仙门世家的贵族子弟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年纪刚足十五岁的郁承期,模样已经生得十分俊朗,眉眼低垂的时候,看起来中规中矩,沉稳又懂事,虽然尚且年少,眸底却并不能清澈得一眼看透,较同龄人看起来要不同一些。他作为旁听弟子进入了山海极巅,能在宗中修行的时间有限,仅仅一年而已。如非修为优异,他还是要被送回山下。那时他对传闻中的八大仙师,已经有所耳闻。山海极巅仙长数百名,可真正能在宗中独立殿堂的仙长,唯有这八人。他们乃是仙界的肱骨顶梁,平日里各司其职,繁事众多,多数时候,也只给座下弟子授课,极少有时间出现在普通弟子面前,至于旁听弟子,更是想都不用想。若想在这宗门里成为正式弟子,第一要么有钱,第二要么足够优秀。这些说来简单,可做起来又何尝容易呢?第一次经过宗门前殿时,郁承期见到了那座矗立在殿外的石碑。石碑高耸入云,共有八面,所刻的乃是八大仙师的各殿诫训。郁承期路过时,刻意仔细看了看,无非是些勉励之辞,和那些空泛的圣贤书也没什么不同。唯独他转到石碑背面的时候,一眼扫过上面的碑刻,却瞬间默然了。随即嗤笑出声——世间无劣骨,尽是迷途人。 第163章 昏暗的灯影下,少年唇角忽然勾起一点狭促地弧度,好像在笑话傻子,但只是转瞬即逝,转眼又换做那副纯善无害似的神情,笑了笑:“倒也没什么,我十几年皆是这么过来的,早就不在意了。”“……”顾怀曲的良心好像更受谴责了。郁承期道:“那前辈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也该回了。”他语气很礼貌,说完又一次走了。顾怀曲心情有些复杂,垂眸看了一眼,第一次仔细去注意那少年在地上练习的阵法。……虽然都是些基础的东西,但他好像学的很认真。……接下来的半个月,每到深夜,两个人便会在这条小路上偶遇。郁承期有时会跟他搭几句话,有时也只是朝他笑一笑,继续低头专注地练习。顾怀曲多数时候都只是默默的,清清冷冷的看他一眼,又走开。渐渐地,直到某一天。郁承期忽然告诉他,自己想在留在宗门,拜一个仙长为师,做个正式弟子。顾怀曲闻言先是沉默,似乎并不出所料。随即问他:“你当真这么想?”“这很难,你若真心想拜入师门,也不是不可,但宗中与你一样的旁听弟子不计其数,并非是我打击你,只是以你现在所学的能力,还不足以让任何一个仙长收你为徒。”“你的天资不差,若勤勤恳恳努力一年半载,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会很辛苦。”郁承期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几点光泽,语气很真诚:“我知道。这些日我听说了不少传闻,宗中的仙长们都是很厉害的人物,我很仰慕他们,所以一定要拜师。”他愿意努力,顾怀曲自然不多说什么。只认真地告诉他:“也好。那你选定一个目标就是了。宗中的师长们各有所长,你刚来宗中不久,不可能这么快就学得面面俱到,只要能在某一方面出类拔萃,自然会有仙长愿意收你为徒。”“这个我知道。”少年很温意地笑着,纤密的眼睫将眼眸笼在阴影里,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我已经选好啦,我想拜在让清仙尊座下。”顾怀曲蓦地一怔,看怪物似的看他。半晌,他眸色异样,不解地抿唇道:“……为何是他?八大仙师中,他年纪最小,可对于收徒是最苛刻的,轻易不会将人收归门下……你为何要选他?”郁承期理所当然似的低笑了笑:“因为我想和前辈你一起修习呀。”顾怀曲愣了一瞬,没想到居然得到这么一份答案。不由得怒而拂袖:“荒谬!”他气愤于郁承期的轻浮随意:“你什么都不知道,便好高骛远,想拜在八大仙师门下?让清殿以传授阵术为主,这门学术本身就难,况且除非他亲自验探灵根,如果不是特殊灵根,你根本没有入殿的资格!你……”“可是我已经想好了。”面对他的语气,郁承期丝毫不觉得恼,笑吟吟地轻松打断。“虽然我没见过让清仙尊,可他帮了我,我不想辜负他的一片善心,就算我不是灵根慧体,姑且试一试也好。”“何况,让清殿不是还有前辈你在吗?如果我有不懂的地方,前辈是不是可以教我?”顾怀曲被他的“天真傻气”惹恼了,加上自己的身份被误解多日,终于忍无可忍,转过眸来,瞪着他。“若我不是让清殿的弟子呢?”郁承期假装愣怔:“……那你是谁?”月色下,年方十八岁的少年美人顾怀曲,用那双清冷微愠地凤眸瞪着他。唇瓣微微启合,冷声道:“我就是让清仙尊。”……当年的顾怀曲年纪轻轻。根本不懂一个顽劣混球的心思。更不知道,那个表面上被他一句话惊到六神无主、手足无措的少年,其实早就知晓他的身份,每当在暗地里回想起他这晚一本正经、义正言辞的模样……就会笑得一口茶水喷到桌上,肩膀颤抖,饭都呛得难以下咽。也就是在那一天。顾怀曲第一次在他身上探到了一缕魔气。纤细玉白的指尖放于郁承期腹上的那一刻,顾怀曲目光蓦然盯着他,震惊了良久。郁承期知道自己的灵根天资惊人,当初宗主试探时,也同样一脸的不可置信,因此他并没意识到顾怀曲的反应有何不对。他故作纯良无害,温和地笑道:“仙师怎么了?是弟子的灵根太大,吓到仙师了吗?”顾怀曲不曾想过天下还有这般巧合之事……好半晌才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赶忙收回了手:“不是……”郁承期偏头看他:“哦,不大吗?可其他人也测过弟子的灵根,都说很大。”想到他说的是灵根,顾怀曲丝毫没有多想。他不敢泄露心思,一如既往的板起了脸,答道:“是很大。” 第165章 少年时的梦好像无穷无尽。日复一日,郁承期接连梦到那些年的往事,可睁开眼,见到的又是冷清清的魔宫。他望着不甚熟悉的窗外,记起自己已经魔界高高在上的王了。却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有尽头。这日,殿外忽然有人来报。魔宫外有山海极巅的人前来求见郁承期。听说来的是楚也和宋玥儿,郁承期竟还有些意外,沉吟片刻,还是准他们进来了。郁承期这些日歇息不好,梦里只觉得疲惫,梦外又暴躁难安,只有亲自手刃那些叛党时,报复的快感才会让他觉得好过一些,因此手上总沾了血,整个人气质更显几分阴郁难近。有时只一抬眸,身边的侍从便会吓得瑟瑟发颤。上次郁承期闯入让清殿,楚也还动手打了他,如今楚也前来求见,说不尴尬是假的。他和宋玥儿今日是背着山海极巅,背着仙界,偷偷来的。时间不多,因此没有功夫和郁承期迂回。见到郁承期时,楚也看起来不大情愿,皱着眉头不说话。宋玥儿却是眼圈通红,看起来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嗓子都是哑着的,见到郁承期竟当场跪了下来,直接开门见山道:“郁师兄!我求求你……救救大师兄好不好?”“玥儿?!”楚也来之前没料到她会做到这种程度,脸色一变,想伸手拉她,可看了眼郁承期,又隐忍地将手收了回去。表情像是受了天大的羞辱。郁承期挑了挑眉。他如今即使面无表情时也极具压迫感,面色阴郁,沉冷的气息犹如阴云覆压,令人抬不起头来。“你们费尽心思的闯入魔界,就是为了这个?”看他冷声冷语,像是打算拒绝,宋玥儿强顶着那股压力猛然抬起头,眼圈红了,带着哭腔朝他道:“郁师兄,你先听我说,大师兄近来状况一直不好,我只想求你帮一帮他!……而且,我、我有办法找到师尊!”郁承期心头一颤。“师尊他说不定还能回来!郁师兄,师尊他对你很好,你想想当年,想想他如何待你……”宋玥儿啜泣道,“若你还对师尊念及一点点感情,能不能看在同门之情的份上,也救一救大师哥?……我真的别无他法了,我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只能来求你,求求你救他……”“玥儿!”楚也实在是看不下去。大师兄只是心结难消,因此病倒了而已,他没想到玥儿会这么卑微地来求人!当初郁承期恩将仇报,甚至给师尊戴上极尽羞辱的骨环,他那么恨师尊,又怎么可能会救活他?!更不可能会救什么韩城!可宋玥儿固执己见。女子的心思总是比男人缜密一些,她总觉得自己看到的有所不同。岂料郁承期根本没听见后半句。他只听到前面,便觉得震耳欲聋,蓦然怔住了。那双厉眉瞬间拧紧,薄唇微微发颤:“你说什么……?你能找到师尊?”掀起的黑袍犹如翻墨,他快步走到宋玥儿面前,整颗心都被揪紧起来,眉目狞厉:“师尊他在哪里?!他是不是还活着??本尊怎么做才能找到他?!”他死死盯着宋玥儿的眼:“说话!你若敢撒谎,本尊便杀了你!!”那周身的戾气令宋玥儿浑身发颤,大脑甚至在极度恐惧中空白了一瞬。楚也同样被他的反应惊住,感觉脊背发凉,彻底感受到,郁承期早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师弟,当真翻天覆地般变得如此可怖……勉强缓和过来,宋玥儿颤声着道:“不……不是的,我的意思,并不是师尊还活着……”她眼泪忍不住溢出眼眶,咬着下唇。“师尊已经死了,世上哪有起死回生这样的秘术……我、我只是有办法,重聚师尊的魂魄……可是、可是他终究已死,与我们天人两隔,就算我们找到了他的魂,也仅仅只是……能短暂的见他一面而已。”郁承期恍惚了一瞬。薄唇泛白,好似跌入巨大的失落感里。倏忽,他又好像想起什么,眯起眸喃喃道:“……聚魂?”宋玥儿还在继续说着:“郁师兄……师尊虽然已死,可我们的师门还在,韩城毕竟还是你的师兄,他……”她说着不禁流下泪来,哽咽得厉害,“他真的失去太多了,如今又因为一时冲动,害师尊名声有损,他现在一病不起,我怕他、怕他……”宋玥儿抹了把眼泪,继续道:“郁师兄,我知道你对师尊并非那么绝情,所以我偷了大师哥的传家之物……我知道这么做不好,可我实在没有东西可以与你交换,只有这个聚魂鼎。”“我想求你,哪怕给敬山君一个惩戒也好!”她手指紧紧攥着郁承期的衣袖不放:“他就是大师兄多年来的心结所在,当年他杀了大师兄满门,这么多年却一直肆无忌惮。据我所知,此事关乎两界关系,除非帝尊有令,否则他根本没资格这么做……”她咬了咬唇,抽噎着高声道:“敬山君藐视帝尊!郁师兄!他理应受到惩罚的!”楚也心头猛跳,心想她可真是疯了!他赶忙蹲下身扶住她,又忍不住心疼,恨铁不成钢地想要将她拉走。敬山君是魔界重臣,郁承期又是魔界帝尊,他会为了区区一个韩城去惩治重臣?这简直就是做梦!他怕她惹祸上身,正想把宋玥儿劝回去。余光之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忽然伸到了面前。 第167章 良久才颤抖地动了动唇,低声应下:“……是。”……自古,魔族贺家一直对魂术有所研究。这也是郁承期为何会将此事交给贺轻侯的原因。当年郁承期是真的身死了,大火烧尽,连具尸骨都不剩。全是依靠着魔族上古时期留下的通天大阵,重新聚了魂,加上贺轻侯将近三个月的努力,才令他得以死而复生。只是据贺轻侯所说,那通天大阵只能用一次,用完就废了。而这个聚魂鼎,虽然也是个上古宝物,但威力比那通天大阵差了不止十倍,虽然能聚魂,可时效很短暂,每个死去的人只能召来一次,若是错失了机会,那人便再无回来的可能了。而且……贺轻侯在说到此事时,神情十分犹豫,瞟着郁承期,似乎并不想打击他,也更怕自己被残忍的虐待。他不禁心惊胆颤,用袖子遮掩起脸,小声讷讷:“聚魂鼎不像通天大阵,没有能力强制锁住魂魄。除非顾仙主自己甘愿跟您回来,若是……他没有这个意愿,魂魄自个跑了,那属下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回他……”郁承期指尖渐渐攥紧,面色愈发阴戾低沉。他知道,贺轻侯的话外之意是想提醒他,凭他以前对顾怀曲的所作所为,顾怀曲的魂魄不可能愿意跟他回来。因此他若想要救活顾怀曲……几乎是不可能的。郁承期也有这个自知之明。但他不想放弃。只要顾怀曲能活过来……哪怕他这辈子都不见他,也好。“……”他喉结动了动,闭上眸。半晌,沉声道:“立刻派人……去将楚也和宋玥儿,追回来。”第68章 我好喜欢你郁承期心里很清楚,顾怀曲不会跟他回来,不会想见他。他一定厌恶极了自己。可顾怀曲那么喜欢他的弟子们,若是楚也和宋玥儿亲自来唤他,他一定舍不得离开吧……尚未来得及出城的楚也和宋玥儿,就这么被唤了回来。午时。偏僻清寂的大殿内。贺轻候坐在中央,以聚魂鼎为中心,布置了一座大阵,鼎中插了一炷特殊的玄色沉香。他一袭骚艳的重紫衣摆如散花般铺开,跪坐在那柱香前,说道:“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等我召到了顾仙长的魂,你们便可以进入魂灵秘境。但一次只能进去一人,若他愿意随你回来,就将这个封印烙在他身上——”他摊开掌心,一缕幽蓝诡异的符咒浮现出来:“锁住他的魂魄,立刻将人拉出来。”“不过,切记。”他告诫道,“这聚魂鼎我也是第一次使用,秘境中呈现的魂魄未必完整,一旦魂魄的情绪有所动摇,务必立刻动手。否则错过时机,你们的顾仙长可就回不来了。”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好像这番话只是特地说给他们两人听的。楚也面色慎重,皱着眉头,听的过程中,又忍不住侧目去看立在不远处的郁承期。被郁承期派人叫回来的时候,楚也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没想到郁承期这个背叛师门的孽徒,竟真的打算复活师尊。可……他难道不打算亲自上阵么?楚也转念一想。也对……师尊的魂魄若是看见他,还不得气得远走高飞,怎么可能跟他回来?讲清了规矩,贺轻侯向他们两人又确认了一遍。而后便开始施法召魂。召魂的过程说来容易,实际上却没那么简单,加上聚魂鼎本就是仙界的东西,贺轻侯用起来并不顺手。他昼夜不歇,阵法一旦开启便不能中止,地上繁复幽暗的法阵亮了整整三日,身旁几人也在殿内坐立不安的等了三日。期间,楚也跟宋玥儿不知困得昏睡过去多少次,又打起精神强撑着醒来。.直到这日深夜。贺轻侯忽然敛了法术,整个阵法大变,骤然爆发出异样的荧蓝幽光。他开口喊了声:“成了!”阵中央,那只聚魂鼎肉眼可见的发烫,甚至灼成了暗红,鼎的深处漆黑涌动,像是困住了什么东西。中间那根香不经火烧,自动点燃了起来,冒起丝丝缕缕诡异的烟。已经开始了。 第169章 他坠入阵法无尽的黑暗里,眼前的浓雾散尽,呈现出的是那座万年不变的,清冷寂静的让清殿。他推开门。殿里的纱幔随着涌入的风微微翻动,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风从指间轻轻滑过,镜花水月般的如梦似幻。郁承期走入让清殿,目光一眼便定住了。他看见顾怀曲正安然的睡在床榻上,面朝外侧躺着,睡颜柔和又安逸。那胸口随着平稳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纯白的衣襟松散半敞着,深处的锁骨流畅纤细,墨色青丝如柔滑的绸缎般,在暖阳下微微泛着光。就像无数次梦里所见的情景一样。“师尊……”郁承期喉间滚烫,嗓音都因此而发颤。他缓缓半跪在床前,很近很近地看着那张脸,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像要把人刻进骨子里。顾怀曲沉睡着。对他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师尊……”郁承期低哑着嗓音,想伸出手碰一碰他的脸颊,指尖却穿了过去,立刻如被烫着一般,紧紧缩了回去。良久,阴郁悲沉地道:“徒儿好想你……”郁承期半靠在一旁,指尖碰到了被阳光晒得微暖的床。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是真真切切、确实存在的,只有床上的人是一缕虚无的魂。他不傻,他知道贺轻候的召魂失败了。面前的顾怀曲,恐怕只是完整魂魄的三分之一,残缺得不是一星半点。事到如今,他已经什么也不希望。只想再对他的师尊说说话。境中的阳光很暖,床上的顾怀曲和从前一样好看。郁承期垂着眼,眼睫竟有些湿润,只小心地拉着他的一点被角,低哑自嘲地对他诉说:“师尊……对不起,弟子好傻。”“我那时明知道师尊那么好,可见到师尊讨厌我……我竟还是忍不住会恨。”他沉沉地闭了闭眸,喉结苦涩地滚动。“我是天生劣骨,从来配不上做您的弟子。我甚至从来没有信过那句殿训。”窗外有浮云遮住了阳光,阴影浅浅的洒落在顾怀曲脸上,笼住了半分,眉间的一缕阴影让他看起来就好像往常深思时一般,微不可查的轻拢。“师尊,弟子生来冷血,不像你那么善良……与我不相干的人,大概就算死尽死绝,我也不会觉得半分怜悯。我不是师尊,在您座下修习那么多年,也没办法与那些可怜人感同身受。”“相反……在山海极巅的那些年,我之所以看起来那么心怀仁善,匡扶正义……都是因为师尊你。”郁承期看着那张清冷静谧的睡颜,终于敢把那么多年想说又不敢说的话,一字一句的说给顾怀曲听。他低声喃喃,又像是自言自语:“那时我只要想到这是你会做的事,便会跟着照做。”“因为师尊很好,弟子不想被你嫌弃,也以为时间久了,我也许会变得和你一样……”他薄唇微扯,自嘲地笑了笑:“但到底是我想多了。”“画虎类犬,东施效颦。即便我再怎么效仿,再怎么努力去靠近你的作为,也改变不了我是骨子里烂透了的人。”“我待人不善,遇人不仁,本性自私……”“当年那些所谓的努力和善心,不过是做给师尊看的。”床榻上,顾怀曲玉白如透的指尖隐约颤了一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慢慢蜷了起来。郁承期喉结轻微滚动着,眼眶有些红,眸色沉黯地继续说着:“师尊,我从来辨不清真正的大善大义究竟是什么,因为你把这些都刻在骨子里……所以徒儿便刻了你。你觉得什么是对的,弟子便会去做什么。”“可如今你没了……”他回想起宫宴上遍地猩红的血,刺痛地闭上眼。“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去做。”那天他离开山海极巅,除了悲痛便是无尽的迷茫,顾怀曲希望他好好统治魔界,希望他能以一己之力,修复两界的龃龉。可他除了杀掉那些乱臣贼子以外,还能怎么做呢?没了顾怀曲,他好像什么也不敢。因为他知道自己骨子的恶,恶到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他怕自己一意孤行,最终让善者蒙冤。怕自己不仅害了生前的顾怀曲,又让他死后也那么失望。郁承期缓缓睁开了通红的眼。——就在此时,虚无之中忽然传来了贺轻候的声音,好像隔着很远在喊他:“尊上,这香快燃尽了,莫要耽搁。魂灵秘境的时间有限,您若再不出来,您会……!!”郁承期好似未闻,仍旧垂着眼,目光很沉地落在那张清俊的脸上,好像在哄着一样,柔声说道: 第171章 重生之日,好像遥遥无期。一转眼,春复夏,夏复秋。四季更替变换,这座偏僻大殿的门永远紧闭着,每个夜里,都有重重阵光透过殿窗,映出诡异轮转的猩红。在这一年之中,敬山君听到风声,手下的魏雪轻已经叛入帝尊手下,他自知事态暴露,索性及时叛逃到了鬼界。鬼界与魔界就此结下梁子,细数桩桩件件,矛盾重重。鬼界抢先一步,企图与仙界联手,抗衡魔界。可仙界又岂会不辨是非?郁承期早在那次擅闯了山海极巅以后,便在私下与仙界有了往来。虽然只是简单的几次联络,谈不上关系缓和,但好歹也让仙界明白了——鬼界一直在从中作梗,他们等待坐收渔翁之利,已经很久了。郁承期虽不挑明,但仙界只要着手一查,很容易便会知道——这些年中仙魔两界许多的矛盾,追根究底,查到源头,都与鬼界有关。至此,三界之间算是按兵不动,相互掣肘猜疑。倒也安分了不少。转眼又一年。郁承期已经将魔宫之内的异党彻底连根拔起,根除殆尽,将整个魔界的势力彻底收入囊中。两年来,魔界与鬼界边境碰擦不断,郁承期似乎根本无意与鬼界和平共处,对鬼界的报复已经势在必行。两界关系就犹如绷紧的弓弦,岌岌可危。而日复一日的,郁承期也从未停歇过对魔界的整治。他好像很有野心,又全无野心。在旁人眼里,他好像可以为了整顿魔界而不择手段,凶恶不仁。可到了夜里,又有人时常见到他走入那座偏僻的大殿,好像漫无目的,有时会带上一堆古籍去里面看书,有时甚至会在里面小憩,不知究竟在惦念什么。两年前,贺轻候得了命令,因此三五不时就得去殿中加固阵法,经常会在那里见到郁承期。他们的帝尊总是坐在那一把黄梨木的椅子上,面前摆着厚厚几摞书。要么神情焦虑,眉头紧皱。要么神色放空,向后靠在椅背上出神。贺轻侯不敢上前搭话。因为倘若他一张口,必然会得到质问——“管好你自己!本尊交给你的任务,到底何时能完成?”完不成,那他就得死。再继续拖着,他还是得死。贺轻侯悻悻躲远了,整日说不出的幽怨。也就是在某一日,郁承期又逼问起往事。他知道贺轻侯有所隐瞒,却很难猜出他到底隐瞒了多少,又为什么隐瞒。从前他不能深究,是因为他修为尚未恢复,没有光明正大的登上帝尊之位,而如今,他想要谁生不如死,好像就只是一句话那么简单。贺轻侯也深知如此。于是自称已经和盘托出——他说,他其实只是不想再看见魔界重蹈覆辙。当年帝尊经棠与仙主吟风,关系匪浅,可他们的性情实在相差甚远,一个偏执疯癫,一个深明大义,最终才会沦落到那般境地。而如今的郁承期和顾怀曲……其实和当年的吟风经棠很像。“尊上,属下都是为了您好。”“您与那位让清仙尊,其实……”其实势不两立,是最好的。他险些又说出惹得郁承期不悦的话。顿了一顿,没再继续下去。他不觉得当年仙魔两界相互憎恶、兵戈相向,有什么不好。当年的经棠帝尊野心勃勃,若非受了仙主吟风的影响,或许早就踏遍六界,成了六界之主。世人都以为吟风经棠是天生的宿敌。其实不然。吟风只是帝尊经棠路上的绊脚石,如果没有他,经棠早就该风光无限,受万人朝拜。可最后他却死在了吟风的剑下,成了一缕冤魂。如今的郁承期在走经棠的老路。倘若他冥顽不灵,始终过不去这一关。那最后的下场,与当年那个经棠……又能有何不同呢?“……”尽管他言语未尽,但郁承期听到此处已经觉得厌极了。 第173章 他步履匆匆。推开殿门的一刻,果然看见殿内的阵光与符纹全都变了!聚魂鼎浮于半空,异样的震颤旋转,红光从中盛放漫透,仿佛有什么蓄势待发,正要从中破茧而出!阵风强劲呼啸,贺轻侯正站在中心,以法力勉强压制着。他一身重紫绡衣被风刮得猎猎作响,额角有汗水滑下来,焦急地回头朝郁承期喊道:“尊上!!顾仙长的魂魄就快凝成了!!成败就在此一举,快去找个载体!快!!”郁承期心脏蓦地一窒。心底好似有熔岩翻涌,快要破土涌出。他喉结滚动,盯着聚魂鼎的眼眸略微一动,立刻转身,黑袍如浓墨拂涌而起,心急如焚地迈出大殿。载体,载体……顾怀曲的肉身已经烧成了灰烬,没了原本的身体!他一时竟想不出。他该用谁……来做顾怀曲的载体?第70章 毛茸茸师尊!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皮囊配承载顾怀曲的魂,假如要做出选择,他希望顾怀曲仍然是本来的样子,就像当年宁可选择猫身,也不愿借用别人皮囊的自己一样……郁承期承认,他是有私心的。可又不敢确定。顾怀曲那么矜贵端庄的一个人,会愿意……如此吗?事态迫在眉睫,他没有太多顾虑的时间。当他抱着一只雪白色的东西闯入殿门时,贺轻候整个人都震惊住了,盯了良久,眼角开始轻微抽搐。贺轻候到底没敢多说什么。转而开始用灵力为顾怀曲凝魂。四个时辰后,大殿内运转了整整三年之久的阵法,终于消失了。……三年前郁承期准备的那座寝殿一直都在。有地龙,冬日很暖,还带一间小厨房,很清静。是特意为顾怀曲备着的。那时他本来是想将顾怀曲抢回魔宫,所以才备了这么一间寝殿,没想到时隔三年,竟还能派上用场。曾经的郁承期同样经历过死而复生,因此很明白现在的顾怀曲需要什么。那时他刚刚将魂魄移入猫身,是最虚弱的,也是最难堪的时候,他的神魂与身体无法契合,强大的灵脉更无法与弱小的身体相适应。他想开口说话,张口却只有孱弱又丢人的猫叫。那个时候,他身边只有一个半生不熟的贺轻侯,没有任何人能懂他。他灵力匮乏,每日在剧烈地折磨下,极度疲倦又畏寒。在最初那半年中,他甚至每日只有两个时辰是睁着眼睛的,其余的时候,都是在昏聩与恍惚中度过。因此,郁承期命人将这座寝殿的地龙烧了起来,门窗紧紧闭合,殿内的温度慢慢上升,变得极其暖和,为了让环境更舒服些,他还让人点了气味浅淡的熏香,将床榻铺得厚厚的。郁承期屏退了所有人。将正是脆弱时候的顾怀曲,暗中转移到了这里。整整三年了。他曾无数次的想象过这一日。再次见到活生生的顾怀曲,他本来有满腹的话想要说。但……现实和想象总是有些差距。郁承期沉默了一会。四周寂静无人。他看着床榻上那只绵软白净,又毛茸茸的东西,心绪剧烈涌动,有些怪怪的,满腔肺腑之言梗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口。他动了动唇,欲言又止地看着半晌,最后还是咽了下去。没禁住诱.惑,伸出指尖,在那颗圆圆的毛脑袋上小心翼翼地戳出一个小坑,低低叫了声:“师尊……?”“……”说来惭愧。他的师尊,堂堂让清仙尊,仙界之主。此时已经被他变成了一只浑身雪白的、漂亮的……猫。虽然他本意不想这么做。 第175章 可是如今……那个能让他重新伪装起来的人又回来了。堂堂一界至尊,竟也觉得迷茫。他自认为最了解顾怀曲,可想要变得和顾怀曲一样却很难,他太差劲了,没有发自本心的善良,更给不了顾怀曲想要的大义。唯有一颗作恶多端之后又深知悔过的真心。好像已经烂得不值钱了。……不过多时。一界帝尊又端着他亲手做的吃食回来了。顾怀曲如今毕竟只有猫形,胃口很小,所以郁承期只简单做了碗清粥和几碟小菜。他端起粥,视线落到床上,见那软乎乎的白团一动不动的,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对方爪心的肉垫:“师尊,还醒着吗?”“……”顾怀曲方才快昏睡过去了,听见声音又清醒了点,本能的将身体蜷得更紧,不想理会。他灵力枯竭,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处在半昏半醒的状态。郁承期看着他,眸底是沉甸甸地柔和。他自认是个毫无博爱之心的人,对世上的小生灵毫无兴趣。但如今看着蜷成一团的雪白猫崽,他居然前所未有的觉得可爱,甚至有种被一剑射中心脏的感觉。郁承期喉结微动,沉下了眸。归根结底是他对顾怀曲的心思没变。他太喜欢顾怀曲了,哪怕他已经不恨他,可狎昵隐秘的心绪还是会像熔岩一样滚烫地冒出来,让他想做些欺师灭祖的事。简直不知如何是好。郁承期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无害一些,说道:“师尊先别睡,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他坐在床边,舀了一勺热粥,吹了吹,递到雪白猫崽的嘴边。见师尊不回应,又道:“师尊难道不想快点恢复?喝了才能好起来。”“……”顾怀曲不是不饿,只是不想被喂。可他没有力气自己进食,除了被喂着吃,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顾仙师本能的感到屈辱。他勉强睁开了眼,抿着唇,忍了半晌,最终还是忍辱负重,虚弱地微微张开了嘴。一口热粥咽下去,郁承期心头也稍稍安稳了些。顾怀曲还是肯搭理他的。他动作轻柔,用小勺刮掉了顾怀曲嘴边的残汁,眉间积郁了多年的戾气好像都散去了不少,乍然看去,仿佛还是多年前那个刚入师门的少年,一副低眉顺眼,尊师重道的模样。阳光将他的脸色洒成淡金的轮廓,再没有先前那副极具侵略性的样子。……如果他没有垂着那双纤密的眼睫看过来,低低笑着,说了句“师尊好乖”的话。顾怀曲:“……”头脑中的记忆倏忽被勾起,令他想起了在精怪的石屋里中毒的那天。同样的语气,同样的态度,还有……顾仙师脑海里骤然闪过不干净的东西。耳根微不可查的烧红了,掀起沉重如铅的眼皮瞪了他一眼,想开口叫他“滚”,转念想起方才那声猫叫,又只得忍气吞声地咽了回去。赧然地闭上眼继续蜷缩。第71章 本尊动手动脚顾怀曲的状况很差,气息微弱,又饱受神魂的折磨,在勉强吃了几口东西以后,便继续沉沉睡了过去。几个时辰以后,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子夜时分。夜空还飘着茫茫大雪,大殿里亮着微弱的火光,四面门窗紧闭,屋里烧着热腾腾的地龙,一切都那么精致而又小心翼翼。殿门被推开了一道缝,有风雪涌入进来。郁承期向属下交待完手头的事情,又回到了这里。他反手合上殿门,将浸满寒意的外袍解开,挂在一旁,朝着床榻走去。那只软绵绵的白猫睡得很沉。郁承期坐在一旁,像个轻车熟路、夜探闺房的采花贼,轻轻捏起了一只猫爪,手感又软又细,企图给一只猫把脉。他摸了片刻,感觉到顾怀曲的脉象很弱,神魂与灵气极不稳定。索性不假思索地决定在这里睡下。——不怪他臭不要脸。而是为了顾怀曲的安全考虑,他有必要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夜已经很深了,郁承期在床榻的外侧躺下,将白猫虚揽进臂弯里。又试探地轻喊了句:“师尊?” 第177章 郁承期对上那双湖蓝色的眼眸,本想伸手抱抱他,又没敢这么做。最后只伸出了手指,捏捏他的猫爪,轻声说:“我已经全都知道啦。”“师尊,我们谁也不要见,就偷偷留在这里修养,好吗?弟子把这些年发生的事全都说给你听。”顾怀曲眸中那股异样又涌了上来。略微动了动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郁承期在他面前好像沉稳了不少,心性也收敛了许多。甚至暗自改了自称。记得从前,郁承期还在山海极巅的时候,一直对顾怀曲自称“弟子”,那是出于一个徒弟对师尊的尊敬。后来他得知了帝尊的身份,变得肆无忌惮,口里的自称就成了“徒儿”。因为他觉得“徒儿”听起来,远比“弟子”要亲近许多。而如今,他又不动声色的改了回来。他小心翼翼,恨不得把顾怀曲护在掌心里,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冲撞。因为他知道顾怀曲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师尊,好得让人心疼。顾怀曲傻兮兮的向死而生,好像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冷冰冰的救世工具,他刻意回避,克制着对任何一个人的感情。好像只要这样,死后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不会有人惦念他,也不会有人为他伤心难过。在顾怀曲死去的那三年中,郁承期时常觉得自己不配再待在顾怀曲身边。可转念想想,顾怀曲好像又只有他了。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全部真相、又真心喜爱顾怀曲的人。其他的人要么一无所知,要么只是拿他当做一个将死的工具。顾怀曲没有亲人,没有道侣,他身边的那些弟子、友人、长辈,没有一个真正了解过他。郁承期承认自己虽是个烂人,可他至少真心喜欢顾怀曲,也曾一步一步地去靠近过,触碰过。如果能弥补顾怀曲的人不是他。那也一定不会是别人。顾怀曲沉默了良久,没有做声。半晌,突然退后一步,排斥一般,将爪子从郁承期手里抽了出来。“……师尊?”郁承期手中一空,微顿了顿,眼眸微黯地看着他。……也对。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顾怀曲怎么可能轻易原谅他。郁承期已经决意要补偿他的师尊,尽可能去弥补师尊曾经缺失的一切。如果顾怀曲不肯原谅他,那一定是他做的不够好。郁承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真的起身去找了一只小碗来。他当着顾怀曲的面,用匕首划开了手臂,血液如柱似的流淌下来,血腥气很快弥漫。他刻意在血液里注入了许多灵力,明显感受到体内的灵流在不断流失。这种感觉很不好受。难怪当时的顾怀曲会那么虚弱。小碗满了一半,郁承期草率地止了血,将碗推到顾怀曲面前:“师尊,把这个喝下去,会好的很快。”顾怀曲只是垂眸看着,没有动。因为看不出表情,郁承期不知他是在犹豫,还是根本就嫌弃不愿意喝。郁承期想,大概是血的味道太难闻了,很难入口,索性又端起来:“我把这个熬进汤里,师尊先别睡,等我回来。”“……”如果顾怀曲现在能说话,一定会立马叫住他。可惜他不能。只能由着郁承期去了。那人一走,他又漠然疲乏地蜷起身,缩在被褥里。……当郁承期端着熬好的汤进来摆在他面前时。顾怀曲依然没有理会他。那只雪白的猫咪矜贵又冷淡,容貌很符合顾怀曲其人,周身透着股不可靠近的气势,好像有意与人隔绝似的,疏离又冷漠地闭着眸。“师尊。”郁承期用指尖在他脑瓜上戳了个小坑。他大逆不道,已经是第三次在顾怀曲的毛脑袋上动手动脚了。“这么快就睡着啦?师尊好懒……”郁承期知道他还没睡,故意垂着眼,偏过头去瞧他。他说话时凑得很近,原本只是想看看堂堂顾仙师是怎么装睡的,但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令顾怀曲感到十分不自在。顾怀曲耳朵一动,本能地睁开眼。 第179章 他只是怕顾怀曲夜里会疼,为了方便随时灌注灵力,所以才会不守规矩的跟他的师尊挤在一个被窝。反正他又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最多是在顾怀曲睡熟以后,短暂地搂在臂弯里抱上一会。这段时间里顾怀曲的情况好转了不少。当年郁承期第一次恢复人形,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而顾怀曲如今有他照顾,一定好得比他要快。郁承期抱着这样的想法,每日尽量待在寝殿里,温养着一只白茸茸的猫,就连公事也会拿到这里独自处理。顾怀曲醒着的时间慢慢变长了。渐渐发觉……郁承期好像变得异常依赖他。郁承期会有意询问他一些政事上的事情。不是开玩笑,而是很认真的将那些问题念给他听。甚至将那些魔臣们的奏折拿到他面前看,问他这样好不好,那样行不行。郁承期的理由也十分有理有据——顾怀曲是他的师尊,只教过他做人,却从没教过他该怎样去做一个帝尊。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差劲的人,如果没有顾怀曲的肯定,他怎么知道他所做的是对还是错?“……”顾怀曲为此感到愠恼,并且十分不自在。他是仙主,而郁承期是帝尊,他们之间终究横亘着一道鸿沟,魔界之事轮不到他来插手,郁承期的所作所为,根本是在背叛魔界的规矩。顾怀曲试图置之不理,可他险些忘了——郁承期向来厚颜无耻,惯会甜言蜜语!何况如今的郁承期不再是口蜜腹剑,而是真心实意地敬重着他,心悦着他。没有了从前的讥讽鄙薄,一个温眉顺眼好似当年那个少年的郁承期,就好像一头活蹦乱跳的鹿,肆无忌惮地撞着顾仙师的软肋。顾怀曲并不觉得多么愉快,只感到这种被理智与私情同时压制的感觉,好像将他置身于夹缝里,极其难受。他有口难言,愈加恼火。冷漠地克制自己不去理会。……可他每日每夜听着郁承期对他说的话,听得多了,时间一长,那股怒气竟也渐渐平息了下去。他想,郁承期其实并非没有帝王之才……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一转眼,郁承期已经在顾怀曲的榻上睡了两个月。他每次都是在顾怀曲昏睡以后才挤上床榻。为的就是避免顾怀曲拒绝他,索性装得无事发生。这天郁承期回来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他是帝尊,总有不得不处理的事,这座大殿平日不许任何人出入,因为如今的顾怀曲实在特殊,郁承期也不允许任何人看见他,一切只能等他在的时候再亲自照料。魔界的冬天很长,夜里比两个月前还要冷。他回来的时候肩上还披着寒霜,暖橙的烛火下,他将外袍脱了,用内力除去一身的寒气以后才敢靠近床榻。意外的是,顾怀曲竟还醒着。白茸茸的猫崽像只雪团深陷在软塌里,蜷成柔软又漂亮的姿势,尖耳朵里还透着淡淡的粉。听见脚步声,那双雪白的耳尖动了动,鼻尖萦绕着一股酒气。他抬起头,发现郁承期大概是参加了什么宴席,喝酒了。……帝尊毕竟是帝尊,总有脱不开的事情要忙。顾怀曲没有理会,闭上眸自顾自地休息。“师尊……”顾怀曲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那人走近了,手掌握住他的一只猫爪,身上带着浅淡的酒味,很低地对自己开口:“弟子也想要生辰礼物,很贵重的那种。”顾怀曲顿了一顿。狐疑地略微睁开眼。他感觉爪心一阵发烫的热流,是郁承期熟练的将灵力渡给了他,浑身的经络都舒张发热起来。顾怀曲每日在门窗紧闭的暖殿中度过,不知今夕何夕,但他记得郁承期的生辰就是在凛冽的深冬,想来应该今日了。“为什么师尊总是把好东西送给其他人,给我的却那么随意?”郁承期用指尖戳他的脑门。顾怀曲倏忽觉得不悦。掀起眼皮,凉凉地盯了他一眼。“等到师尊身体恢复了,要补偿弟子一个。”郁承期似乎很在意这个,眸里灯火明暗交错地瞧着顾怀曲,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语气有点强硬。他之前亲眼见到,顾怀曲把十分珍贵的法器送给两个小师弟。小师弟都能有,他怎么能没有? 第181章 他觉得郁承期不知界限,不知廉耻!他不信郁承期什么都不懂,这个混账善探人心,精明缜密,最会察言观色,明明嘴上说着抱歉,可行为还是那么越矩!顾怀曲当真猜不透他是不是有意的。可事实上……郁承期真的没想故意触犯界限。顾怀曲都这么厌烦他了,他怎会不知好歹?但郁承期这辈子从来没亏欠过谁,顾怀曲是第一个。他只是执拗的想要敬重他的师尊,要对师尊好,要弥补顾怀曲上辈子的空缺。何况现在能帮顾怀曲的也只有他了,他不对顾怀曲体贴入微,谁还能对顾怀曲体贴入微?当年他尊师重道的时候,也一样是用无微不至的方式去贴近顾怀曲。顾怀曲不仅是他第一个亏欠的人,也是他唯一一个亲近过的人。当初顾怀曲没拒绝过。说明顾怀曲本身其实并不厌恶这样的亲密。只是因为他还在生气,所以才总是横眉冷对,刻意疏离。对,生气。因为当初顾怀曲宁可牺牲自己,也没有杀他,在魂灵之境的时候,甚至愿意跟他回来,说明顾怀曲对他还有那么一些宽容,也许……没有特别恨他。可能只有一点点恨。所以郁承期觉得他的过错尚可以挽救,如果顾怀曲不理他,那一定是他做的还不够。他的真心虽然已经不值钱了,但至少也得让顾怀曲别那么抗拒他的好意。否则谁来帮顾怀曲恢复修为?他应该更体贴,更耐心一点。用出百倍的耐心和温柔去对待他的师尊。要是师尊始终躲着他,他还不主动示好,那他们之间不就更完蛋了吗?——郁承期就是这么想的。……至于越矩?他对顾怀曲,好像天生缺乏这种自知之明。谁叫他生来孤苦伶仃,又心性恶劣,跟谁都像隔着堵墙似的,用不着刻意维持距离,本身就很疏远了。他从始至终瞧着顺眼的只有顾怀曲一个,因此不由自主,又习以为常,想到什么就会去做些什么。就是这么顺其自然。“……”这就显得顾大仙师十分疑神疑鬼。想必顾怀曲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眼中那颗“善探人心、精明缜密”的脑袋,竟然这么蠢又这么轴。“师尊。”郁承期听见他的骂声没有立刻做出反应,站起身,眼眸沉敛微亮地看着他,有几分遮不住的思念与愉悦,唇角忍不住地弯起来。“三年啦,师尊终于可以和我说话了,就没有什么想对弟子说的吗?”“……”顾怀曲恼然抿紧了唇,跟他无话可说!当年的事郁承期已经了解的一清二楚了,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这么尴尬,自己还能说什么?叙旧吗?!况且自己现在连衣服都没穿!身上□□的,谁要跟他叙旧??恬不知耻!!顾仙师薄薄的脸皮像被火烧过似的,真不知道这个混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眼力,忍无可忍,一字一顿地强调:“我没什么好说的,出去!”郁承期有点失望,但又觉得欣喜,垂着泛着淡淡金光的睫羽,整个人不同以往地安静柔和。依照经验,顾怀曲这次的化形不会维持太久,很快就会变回去。他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没有!”顾怀曲恼声回他。他处境羞耻,只想郁承期立刻从眼前消失。郁承期敛眸没再说什么:“……好吧。弟子晚上再来看你。”他取下挂在床边的外袍,颇为恋恋不舍地多瞧了两眼,转身打算出去。顾怀曲抿了抿唇,忽然又叫住他:“等等。”郁承期停了下来。顾怀曲是因为预感到自己的身形维持不了多久,所以才叫住他。他偏着头没看郁承期,羞怒地沉着脸,默默将身上的被子越裹越紧,威严道:“日后不许再与我同榻而睡。用饭也不必你管,我自己可以。”“还有,往后也不许……再做些越矩之事。郁承期,你不蠢,心里应当自有分寸。” 第183章 走到中途,卷在毯子里的那双猫耳动了动。前方铁甲铮铮的摩擦声,整齐回荡在这条略黑的宫道上,就从前面不远处传来。顾怀曲下意识的探出了半个头,不等看清楚,眼前蓦地一黑。“……”是郁承期用手掌遮住了他的眼。那人压低嗓音轻轻道:“师尊,闭眼,你的眼睛反光啦。”顾怀曲:“……”白茸茸的顾怀曲很小一只,不仔细看,郁承期手里好像只是随随便便拿了条毯子。郁承期怕他被那些巡逻的人看见,因此把他藏得很好,连眼睛都不给露了。毕竟这是他的师尊,猫形只能给他看,外人想都别想。一路上无事发生。回到大殿,郁承期将殿门反锁,把雪白的猫崽从毯子里抱出来,放进已经加热过的热水里,白软的猫毛在水里清晰浮动,驱除了一身的寒气。莫约半个时辰,他又将他抱出来。用灵力烘干身上的水。再轻轻地抱回床榻上。郁承期熄了殿里大半的烛灯,令整座殿内顿时变得昏黄沉暗,窗畔可见清辉,积沉着浓浓的夜色。床上的顾怀曲已经累了,猫身微蜷着,快要昏睡过去。郁承期伸出指尖,漆黑的眸子里缱绻柔和,轻轻点了点那只淡粉的鼻尖。低声道:“晚安,师尊。”而后转身,走向那张放置在不远处的软榻。第74章 师尊和贺轻侯(三更)郁承期果然跟顾怀曲拉开了一些距离,不再没规没矩的跟他挤在一张床上。但他选择睡在了附近的软榻上。结果根本没有多大区别。顾怀曲还是每天一睡醒就会看见他。吃饭时就算没有被喂,但也会被那种柔和宠溺、像在关心猫猫狗狗一样黏糊的视线盯着瞧,甚至偶尔会被好意又甜腻地“嘲笑”一下。顾怀曲忍来忍去,既恍惚又感到别扭。就好像多年前的那个少年从未露出过他的獠牙,一直是这么温和的,隐忍的,忍到如今,竟像个挑不出毛病的变.态。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郁承期字字句句都真心实意,却每个字都那么的令人羞耻,让顾怀曲恨不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郁承期总是喜欢骂他,又夸赞他。他会骂他“笨”,然后再夸上一句“可爱”。骂他“好傻”,再夸上一句“好漂亮”。嫌他“好凶”,但又说“师尊最好啦”。每当如此,顾怀曲耳根都烫得厉害,又羞又怒,蜷着身体背对他,恨自己不是个聋子。多年前的那个少年根本就没有变。他只是剥了憎恨的皮,坦露了真心的骨,束缚起张牙舞爪的龌.鹾欲.望,因为愧疚,只敢把那些看起来干干净净,纯洁又无暇的心思拿出来见人,化成一字一句,毫无保留地说给顾怀曲听。如此温顺,如此不像他。并且他自己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说白了。他的心思其实狎昵龌.龊,脏得很。但他已经将他觉得最干净的、最无暇的话,拿到了顾怀曲面前。这有什么不对吗?没有。……顾怀曲牙根泛痒。……春为四季之伊始。初春将至,魔宫上下愈渐忙碌,前殿堆积的政务越来越多,要处理的事也越来越繁重。郁承期答应了顾怀曲,要好好管理魔界,因此更不能在他师尊的眼皮底下偷懒。他开始没日没夜的往前殿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总留在暖殿里。好在顾怀曲灵气有所恢复,已经可以适当的照顾好自己。这日,后宫中的某间院落中忽而传来了声怒喝。 第185章 贺轻侯了解真相,知道顾怀曲如今连话都说不了,只是一条孱弱废物的猫,就算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又能怎么的?他面带轻藐地勾着唇角,迈进了殿里。摇扇站定,身姿风情万种。顾怀曲:“……”顾怀曲所在的这一片范围,被郁承期设过结界,他可以从里面看见何人进来,外面的人却看不见他。贺轻侯将锦盒放在了桌上,余光却瞥着屋内,嗓音矫揉造作:“顾仙主,在下将药给您放这了~里头还有其他金贵的补药,尊上让我给您带了整整一盒过来呢,可千万别忘了吃。”顾怀曲没做回答,清冷地闭上眸,继续调息。贺轻侯那样子根本没打算急着走。他猜顾怀曲在里面听得到,又继续装得漫不经心:“近来呀,魔界事务繁重,尊上没时间照顾您,您可多担待~”“……”顾怀曲不是很想理会。在他的印象里,每当路过青楼瓦院的时候,门口揽客的老鸨也都是这副腔调。贺轻侯掩面而笑:“这不是快到初春了么?我们魔宫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逢初春,都是宫中大选的日子,就跟凡界的皇宫一样,要给尊上选拔妃子。”“前殿的臣子们已经开始奏疏了,我们尊上早到了迎娶正宫的年纪,今年,该是选个帝后的时候了。”“只不过我们尊上那三宫六院,早在三年前就快满了,臣子们愁坏了心,真不知还缺个什么样的美人儿呢。”顾怀曲:“……”快满了?“顾仙主,您既是尊上的师尊,对他恩重如山,那这事也少不了您的意见,到时还望您别跟尊上计较前尘恩怨……耽搁了他的姻缘。”贺轻侯语调缓慢,拿腔拿调地笑眯着双狐眼,眸底精光狭碎。顾怀曲闻言,眼睫微动了动,略微睁开了眼。贺轻侯姿态优雅,向后倚着桌子,始终没人回应,他也不觉得自言自语很没劲。他偏头琢磨了一会。片刻,又挑眸瞥了眼屋内:“不知仙主有没有听尊上说起另外一件事?”“尊上这几年,始终有意要对鬼界下手,似乎打算挑起事端,引兵发战。”“不知顾仙主如何看待?”顾怀曲有些意外。抬眸看向对面结界外的贺轻候,嗓音清冷道:“他当真这么打算?”“……!!”徒然听见有人说话,贺轻候一哆嗦,手里的扇子差点吓到了:“啊!!”他瞪圆了眼睛受惊地拍着心口,忍不住脱口而出,高声嗔怨:“怎么能说话也不支会一声?!你要吓死人家啊!!”“……”顾怀曲面色轻微扭曲。贺轻候不高兴地皱着眉毛,又忽然反应过来。不对!顾怀曲能开口说话,说明他身形已经能稳住了?他灵力怎会恢复了这么多?!当年郁承期变成猫时,因为不能说话,所以他在照料方面根本没有那么妥当,导致郁承期的恢复被拖延了很多。但如今顾怀曲可不一样。他不知道顾怀曲恢复过来,能用得了多久。贺轻候心头七上八下,脑海一时闪过数种念头,又想着既然事已至此,他索性破罐破摔,把话彻底说清算了。“不错,尊上的确有这打算。”他敛起那副装腔作势的姿态,正色了许多,盯着视线中空荡荡的屋内。“想必顾仙主也听说了。前些年鬼界从中作梗,害得仙魔两界关系破裂不少。但若说尊上是因此才想对鬼界出手么,在下可不信。”“尊上本性并非喜欢惹是生非,尤其事不关己的事,祸不到他头上,他必然懒得去管。”“所以如今他既有这个打算,一定是想为仙主您报仇雪恨。”他一下下敲着手心里的扇子:“想来也是。如若不是鬼界恶意挑拨,尊上当年就不会记恨上您,你们之间也不会有诸多误会,闹出这么多恩恩怨怨。三年前,山海极巅更不会闹出魔种一事,害得您声名受损。”“归根结底,可不就是鬼界的过错吗?”他朱唇轻微挑起,眼眸却很是凝重,一瞬不瞬地盯着屋里。“可是,您觉得这对吗?”顾怀曲脸上没什么神情,并未置评,只问道:“那贺左使以为如何?”贺轻侯挑了挑眉:“在下以为,尊上根本就不该挑起事端。”“鬼界固然行事狡诈,但也不至于引兵动戈。要知道,一场大战起码会死伤数万人,可尊上这才登上帝位几年?魔界百姓该如何想他?” 第187章 顾怀曲坐在床榻上,已经独自将灵气运转了好几个周天,收起气息时,想起今日还没服药,他起身下了床,将贺轻侯送来的锦盒拿过来,顺便倒了盏热茶。顾怀曲坐回床上,已经做好了服药的准备。但盒子一开,他却愣了。……这是什么?里面没有他想要的药丸和药材。只有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顾怀曲神色迟疑了下,将它取出来。物体触感冰凉,纯白中含有不少杂质,材质应该是下品的玉。形态为棒状,大约五寸长,有些粗,一只手刚好握住。顶部圆润而光滑,还有一道很细的凹口,底端的形状最为奇怪,就像是……顾怀曲皱了皱眉,说不出来像什么。但感觉很眼熟。他拿着它,疑惑地打量了良久。总觉得这玩意像什么东西,可一时又想不到。直到半晌过去。顾怀曲脑中一道灵光闪过。耳根和脸颊同时腾地红了!意识到什么,手里冷冰冰的玉棒顿时变得极为烫手!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轻轻地敲门声——“师尊,弟子进来了。”“!!!”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就偏偏挑在这个时候……!!顾怀曲心脏险些跳停,手忙脚乱地将盒子和玉棒一股脑塞进被子里,密密实实地藏好!郁承期已经推门走进来了,手里端着碗刚熬好的汤,进门后解除了结界,一眼就看到顾怀曲正坐在床上。“师尊?”郁承期眸子亮了亮,快走几步将汤碗放下,走到跟前。“你变回来了?什么时辰变回来的?怎么也不派人来通知我。弟子今日太忙了,差点错过师尊的化形……师尊感觉还好吗?身上有没有不适?”他询问了一通,才察觉顾怀曲的脸色有些不对劲。眼眸回避着不看他,面色虽然一如既往地冷,耳尖却不正常的泛红。郁承期停下来。抬手摸上他的额头……不烫,没烧。顾怀曲拨开他的手,不善地皱眉道:“干什么?”随着这个动作,郁承期才注意到,顾怀曲的另一只手始终藏在背后,好像在掩饰着什么东西,故意不想他看见。他眸中微沉,不禁起了疑心:“师尊藏了什么?”顾怀曲紧张地想要隐瞒,可惜演技极差,板着张脸道:“什么也没有。”“……”郁承期心中沉了沉,暗暗有几分猜测。其实他一直都觉得顾怀曲不愿意安心待在这里,因此时常会担心,顾怀曲是不是想要离开。他眼底暗了暗,直言道:“师尊要是想与山海极巅的长老们联络,其实大可不必瞒着我……我不会阻拦师尊,不用这样遮遮掩掩。”顾怀曲蹙眉反驳:“我何时与他们联络了?”“那师尊背后又藏了什么?”顾怀曲说不出话。郁承期也不再等他争辩,直接伸手去拿。他俯身越过顾怀曲,手臂直接伸进了被子里,接着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一把抽了出来。“你……住手!”顾怀曲情急之下按住他的肩膀,想要拦住,但为时已晚。郁承期已经拿出来了。顾怀曲眸色微变,整个人像被扔进丹炉里火化了一样,滚烫的温度从头烧到脚,僵在原处,一动也不能动。他脸上烫得像烧起来,心中恨恨。他堂堂让清仙尊……就没丢过这种人!!! 第189章 数人接连奏书,请求帝尊纳妃。但郁承期并不听劝。他一心的注意力,全在与鬼界的纠葛上。郁承期不知道贺轻侯已经替他说了那些话。顾怀曲没告诉他,贺轻侯更不敢跟他说,导致郁承期还在自顾自地担心——倘若他真的对鬼界下了狠手,顾怀曲会不会怪他?他还没想好如何跟顾怀曲坦言。更没想好,该怎么劝顾怀曲借助“仙主”身份,与魔界和解,联手。毕竟举世皆知,仙界纵然与鬼界有仇,但与魔界的仇更深。当年经棠与吟风接连陨落,他们的部下在他们死后依旧厮杀不止,仙魔两界多少出身大宗、声名显赫的前辈,就此死于两界之争。那些人死便死了,郁承期自私狭隘,并不在意。可顾怀曲却在意。顾怀曲自十几岁起,便开始协助山海极巅处理仙界政务,多少明争暗斗的卷宗递到他眼前,他最清楚那一本本卷宗里,包含的是多少人命与鲜血,在那些血淋淋的记载下,又有多少血海世仇。仙魔两界的风平浪静只是表象。他们规定世人不许相互往来,可两界世家大族之间的私仇,又岂会被一道命令阻拦。吟风与经棠已故去三十余年。可他们的后人,旧仇复新仇。两界和解,说来容易,可真到做起来的时候,郁承期却迟疑得连口都不敢开。顾怀曲那么心怀大义的一个人,怎么会同意呢?假如顾怀曲不同意,仙界的大宗与万民也绝不会同意。如此一来,这仇就算报了,他好像也什么都没得到……乏味极了。……又过去数日,顾怀曲在精细的照料下,灵力再度恢复。他的第三次化形,不再是毫无预兆的突然变化,而是在他自己的控制下,自行变幻回来。这天郁承期正在前殿忙着,突然接到侍人的告知,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去了暖殿。顾怀曲见了他,神色有些低沉,好像有话要说。顾怀曲先是看了看殿外,欲言又止:“这个结界……”郁承期这才想起来。自从上次贺轻侯来过,他就把整个暖殿设下了结界,只有他自己可以随意进出。总归顾怀曲身体虚弱,离不开这里,所以一直到今天,他都快把这个结界给忘了。“我不是故意关着师尊,只是怕有人打搅你。”郁承期解释道。顾怀曲没说话。郁承期主动将结界撤掉了。而后转过头来,懒洋洋地想凑近他,又贴心地问:“师尊想出门吗?弟子带你出宫逛逛。”顾怀曲摇了摇头,眸色清冷平静:“你坐下,听我把上次的话说完。”郁承期见顾怀曲这副神情,便知有很重要的事要说,于是敛了神色,深邃的眉眼竟让他看起来有几分乖驯,在顾怀曲身边坐了下来。“有些事,我本以为你早就懂……”顾怀曲眸底有些沉,忽然一板正经地提起来。“但我想错了……怪我说的太晚。郁承期,你可知道,我当年为什么想要杀你?”“……”郁承期不懂他为何突然说到这个,神色有些古怪:“知道。因为若想救让清殿的弟子,你我之间必须牺牲一个人,所以师尊才想要杀我。”但是后来,顾怀曲还是改变了主意,选择牺牲自己,放走了他……可他却始终不知道。“不止如此。”顾怀曲冷淡地开口,微垂着眸,嗓音清清冷冷的。“我不止想救座下的弟子,还舍不下仙界的重担。世上仙主的血脉只有一个,我想,若我死了,仙界又该交由谁手?”郁承期沉默地没说话。他师尊的心里果然只有大义,从没有半点宽容是因为他。顾怀曲继续道:“但是……后来贺轻候找上我,我才意识到自己不该那么狭隘。”“你我之间必须有一个会死,仙魔两界也必定有一主陨落,可比各宗鼎立的仙界,魔宫之内的众臣,更像是一盘散沙。”“因此倘若魔界一直无主,我怕……”顾怀曲眉间微微皱起来。郁承期眸中暗了,神色渐渐复杂。他不出所料似的道:“所以,师尊只是觉得魔界比仙界更需要人来统治,所以才不杀我的,是吗?”虽然他早就料到顾怀曲不是为了私情。但这个理由…… 第191章 他带着一身被打得皮开肉绽的鞭痕,依旧忍不住地用扇子掩着笑起来。顾怀曲走了,仙魔两界的和解就此告终了。但还不等他高兴个够。郁承期转身就往外走。——他打算去找顾怀曲。贺轻侯脸色变了变。信上不是写了别再去找了吗??他怎么就不听?!贺轻侯忍着身上的伤痛,急忙跟上去,便看到郁承期先是去命人取了一些杂七杂八的补药,又命厨房做了一堆吃食,最后再将这些东西悉数塞入乾坤囊中。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脸色始终很阴沉,一语不发,落寞的神情竟也令人感到一阵阵的不寒而栗。贺轻侯面色发青,大着胆子躲在一边,一路跟着他。郁承期出了宫。他知道顾怀曲灵力稀缺,走不远,必须先寻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闭关。而若说闭关的话,这附近只有一座灵力充沛、又地处隐蔽的山,就在魔宫身后不远。他猜想顾怀曲应该就在那里。果不其然。约莫黄昏的时候,他在某座人迹罕至的山峰上感受到了顾怀曲的灵气。一路寻过去,发现顾怀曲就在山顶上的一座山洞里,但洞口已经被阵法封住了。顾怀曲显然知道会有人来,所以提前设好了屏障。郁承期没想要强迫他。他将乾坤囊里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放在洞口,又轻轻敲了敲表面那层坚硬的阵法屏障,低哑道:“师尊,弟子知道你不想见我,我把你需要的丹药都带来了,记得按时吃,灵力才能恢复,顺便还有一些吃食,你都拿进去吧。我欠了师尊那么多,师尊若是不要就亏了。”洞内久久没有回应。郁承期沉声道:“师尊,我走啦。”里面依旧没人理他。郁承期便走了。贺轻侯就跟在他身后,挑着眸瞅了瞅那黑漆漆的洞穴,撇了撇嘴,也跟着离开了。翌日郁承期再来的时候。发现洞口的丹药不见了,但那堆零零散散的吃食还在。他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但想到顾怀曲可能再也不会见他,心头还是难以抑制的积沉压抑。如此日复一日。郁承期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将炼好的丹药送过去,顺便和顾怀曲说说话。即便顾怀曲从没给过回应,但郁承期总能感受到他平稳的灵气从里面散发出来。顾怀曲应该是能听到的。他诚恳地跟顾怀曲道了歉,也顺便说了一些真心话。——总归顾怀曲已经知道他大逆不道的心思了,再多说几句,好像也没什么。魔宫中没有了顾怀曲,郁承期开始全身心的将精力投入到魔道上。他平日除了修炼,最多的时间就是在谋划着攻打鬼界。这件事所知的人寥寥无几,除了郁承期身边的几个重臣,没有几个人知道当中的详情如何,进展了多少,就连贺轻侯也一无所知。原因很简单。郁承期并不信任他。转眼到了这年深秋,魔宫中突然出了件大事。郁承期带着人忽然闯入了贺府,不管贺轻侯怎么喊闹嚷嚷,他没有一声知会,态度强横,直接将贺轻侯的府邸搜了个底朝天。最终在贺府的书房中,发现了一间暗室。——就是在这间暗室里,郁承期终于知道了贺轻侯始终隐瞒的全部真相。他在一堆废弃的纸张里,翻倒了几封书信。上面的字迹已经被销毁了,但用灵力依然可以复原。郁承期得知,原来贺轻侯从很早以前就知道鬼界在暗中挑拨离间,也知道敬山君早有反心!就连敬山君叛逃出魔界之前,他也一早就听到了风声,却从没对郁承期透露过只言片语。包括当初在仙界村庄中,他们发现的那家拍卖场。贺轻侯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知道鬼界的诡计,可他却从来没说,甚至还假装帮郁承期去追查。这个该死的妖人,他什么都知道!不仅如此,更让郁承期感到怒不可遏的是。他一直绞尽脑汁也无法得到的答案……竟然就在贺轻侯的手上。 第193章 “你得偿。”他让世人误解了他与经棠的关系,也隐瞒了经棠那时已经神智入魔的事实。他与神智癫魔的经棠大战了整整三天。最终在四周无人的山巅上,他亲手杀死了经棠。寒剑刺穿了经棠的胸口,大股的鲜血从他口中喷涌出来。在死前的最后一刻,经棠恢复了短暂的清明。他胸前插着吟风的剑,鲜血汹涌的四溢,口鼻中不断地溢出殷红。他看着吟风。呼吸随着胸口竭力的起伏变得十分粗重,山巅凛凛的寒流,将他声音吹得嘶哑至极。他说:“我……”“我只是……不想被你嫌……”他眸中流出难以抑制的悲痛,就好像以往风流浪荡的面具破碎了,露出他满身的伤痕累累,濒死似的疼,疼到眼眸都涣散失了神,眼尾溢出泪来。“吟风……你是不是……”吟风的剑落到地上。握住了经棠颤巍巍抬起的手,将他紧紧拥进了怀里。浓重的血腥气灌满了鼻腔。他顺抚着经棠的发,压抑着心底沉重如绞的悲痛,低哑沉声的宽慰他:“……我怎么会嫌你。”“就算世人死尽了,我也护你。”“经棠,我不会让你背负骂名,今日之后,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你安心的去,黄泉路上,记得等一等我……我很快就来。”经棠眼尾的泪不断溢出来。泪水和着血,打湿了吟风的肩膀。.就这样。吟风在这场大战结束之后,销毁了经棠所有关于“邪道”的秘密。他甚至一早就知道经棠曾设下过邪阵,会在经棠死后,将经棠血脉与灵根继续传承下去。于是他也照做了。他将自己的血脉流传下来,但并非是为了让自己的血脉继续统领仙界。而是留下了一封遗书。他的最后一丝善念,便是希望自己留下的血脉可以摧毁经棠当初种下的魔种,以保那些无辜的孩子,能够平安的活在世上。他将这封遗书交到了江应峰手中。希望江应峰可以帮助完成他的遗愿。只要找到那些魔种,待他的血脉出世,将血脉投入熔炉中……那些受魔种侵蚀的仙界孩子们,从此就可得到解脱。几日之后。仙主吟风因重伤难愈,身消道陨。后世的杀伐仇恨,却还在不断延续。这些祸乱的根源,说到底还是经棠的自私与执念,郁承期终于记起当年魔窟洞中魔物的那些话,说的原来就是他们:“生而苍生上,高居人上人,是非恩怨心有镜,偏生执念毁自身。昨夜害故人,情义两不全。今朝终得死,不见太平世。前人尽,后人误。一念荒唐,两双凄。”一点不错。经棠不傻,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错,可他无法控制,终究还是被欲.望盖过了理智。如果不是他偏执入道,如果不是吟风刻意袒护……仙魔两界怎会变成今日这样?郁承期和顾怀曲,又怎会变成今日这样?郁承期看着境中一幕幕的画面,只觉得可笑又可恨。都是因为私心作祟。上一任的帝尊和仙主,竟比他自私更甚。仙魔两界的关系本不该是这样的,他们的仇恨,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是一对道侣为了私心而编造的闹剧!在大战发生之前的数百年间,仙魔两界始终和谐共处。两界地域相连,往来互通,百姓交流甚密,长久之间,民间甚至有了相同的传统与习俗,就连大宗的道法也渐渐有了融合共通之处。也就是因为如此,仙魔两地才那么的相似相像,就连郁承期所修的道法,都能找到那么多的相似之处!他们所处之融洽,甚至能令外界分外眼红。 第195章 这么想着,郁承期就去了魔宫后的那座山峰。此时已至深秋,山上的树叶黄了大片,枯叶纷纷洒洒的铺满了山路,山顶上不显荒凉,反而有几分清幽飒爽。他轻车熟路的来到洞外。出于礼貌,敲了敲阵法:“师尊?”一如既往的没有人应。郁承期开门见山:“师尊,弟子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出来见我一面,好吗?”郁承期见他不搭理自己,索性道:“那我就在这里说了。”他将昨晚在铜镜中见到的一切,跟顾怀曲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一边说着,一边听着洞里的动静。……不知为何,顾怀曲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郁承期中途停下来,迟疑道:“师尊,你在听吗?”依旧没有回应。郁承期开始觉得不对劲。难道顾怀曲不在这里面……?他已经离开了?什么时候走的?!郁承期屏息凝神,果然没有察觉到半点顾怀曲的气息,顿时开始慌了,四处在山中寻找。顾怀曲走时的灵力那么弱,这才过去半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恢复了??郁承期不信邪,在山中找了半个时辰。直到他绕到山峰的后半面,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大约就是山洞内通往的另一个方向。他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在山峦之下,草木之间,有一座热气腾腾的天然温泉池。在池边,摆放着几件衣裳和一双鞋袜。而池里……正有个身形修长劲瘦的美人在洗澡!郁承期:“……”他居然撞到顾怀曲在洗澡!!郁承期心头一松。过于沉重的思念涌上来,喉头有些发紧。因为知道了大战的秘密,郁承期就像是有了某种已经笃定的把握,因此他只迟疑了那么一息,即便再怎么知道这样不对,脚步还是不受控制的、乃至于不要脸的朝那边走了过去。河水中,顾怀曲的警觉性一如既往的高。他听见脚步声,立刻将视线转了过来!“……”“师尊。”郁承期摸了摸鼻子,难得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好意思。可那双漆黑的眸底映着斑驳的光泽,像是有些难以抑制的雀跃,低笑地盯着顾怀曲瞧,即便不好意思,也没有半点收敛。顾怀曲额角一跳,面色复杂难看:“……”他是变态吗!!知不知廉耻的??!顾怀曲本能的感到羞耻,立时沉下.身完全浸在水里,蒸腾的雾气将隐秘部分完全遮住了,耳根发烫,只露了个头在水面,不由得恼骂道:“谁准你过来的?你怎么在这里?”“我有很重要的话想跟师尊说。发现师尊不在洞里,所以就找过来了。”郁承期唇角仍是在笑,不因为别的,只是他一想到顾怀曲或许会跟他和好,就有点忍不住。导致眼前的状况下,他简直像个厚颜无耻的流氓。顾怀曲愈发恼了,愠怒地瞪他:“你看不见我现在在做什么?”“看到了。”郁承期顿了顿,“但弟子好久没见到你,实在忍不住不过来。”“……”顾怀曲没法与一个流氓争辩。他忍了忍,强迫自己镇定的冷下脸来,看着郁承期:“我说过别再来找我,我也不会再见你,郁承期,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怎么会,师尊说过的话我都记得。”郁承期走到河边,张扬凛冽的眉眼柔和下来,温声地哄他:“所以这次能不能换师尊听我说一次?弟子保证,若是师尊听了依然无动于衷,弟子就再也不来烦你啦。”顾怀曲眸色异样,不知他又想耍什么把戏。郁承期主动转过了身去,背对着,等待顾怀曲上来。顾怀曲没办法,不管怎么说也得先把衣裳穿上再说。他上了岸,身上湿湿沥沥,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背后,凤眸里都被温泉的热气染上了水雾,随着动作,水珠一路滑到小腿与脚踝。 第197章 郁承期得寸进尺的本性一直没变,他想,既然顾怀曲明知道他暧昧隐秘的心思,却还会对他有所宽容。那是不是也就说明,顾怀曲也许并不介意他……这念头只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不敢再深想下去了。郁承期自己是在白日做梦。理智告诉他,顾怀曲对他宽容只是出于仁慈,顾怀曲那么看重辈分与规矩,若是能不介意他狎昵无耻的心思,他就已经该感恩戴德了。竟然还痴心妄想?真是想瞎了心。……这日之后,郁承期经常会到洞口和后山的温泉池蹲守,但顾怀曲依旧不理他,叫了也不应,明明就在洞里,却从来不愿与他见一面。就这样过去许久。那晚在温泉池的事,就好像从未发生过。转眼到了第二年春。顾怀曲在洞中闭关的时间,已满整整一年。某日当郁承期再去送丹药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洞口的结界不见了,里面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空空荡荡,没有半点生气。……顾怀曲走了。郁承期攥紧手中的丹药,立刻派人搜查。最后得出结论——顾怀曲果然已经离开了魔界,一声不响,回到了山海极巅!好在……巧的是郁承期的计划已经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步。他立刻带人启程,去了仙界。为了不让鬼界得知这个消息,郁承期在去的路上很是低调,整个仙界也唯有几个大宗知道这件事。因为这些年郁承期与仙界私下有所沟通,这些大宗与魔宫之间的关系已经没有以往那么剑拔弩张,起码可以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一谈。郁承期距离上次离开仙界,已是四年前的事了。山海极巅的宗主与长老们其实并不欢迎他。郁承期逆徒一个,当年控制了让清仙尊,还与魔界里应外合,害得仙界颜面丢尽。如今若非他已稳居帝尊之位,又说有要事相商,宗中的长老们根本不会准许他进来。郁承期来了山海极巅,宗主江应峰第一时间通知了各地大宗,各宗仙长闻讯而来,倒是要看看这个帝尊血脉究竟要做些什么。他们齐聚于山海极巅,议事殿大门紧闭。人都来齐了,却不见顾怀曲的身影。郁承期倒也不心急。他随身带了那枚铜镜,和鬼界这些年来多如牛毛的罪证——仙魔两界的仇恨源头已经无可厚非,但凡这些老头有点理智,也该明白了他的意思。而后他将这些年来已经筹备好的大阵、军署、法器,以境象雏形的方式统统铺展在这些仙长眼前。他看着面前那些人震惊狐疑、面面相觑的脸。慵懒抬眸道:“诸位前辈,本尊的来意已经足够明确了。”“本尊可以给你们一段时间去查,证实这些东西是否属实。但你们仙界各宗鼎立,怕是三五个月也争不出个一致的结果。所以,本尊有个提议……”“此事无需你们操心,只管听令,剩下的由你们的仙主亲自定夺。”郁承期目光一转,狭促地挑眉看向江应峰:“江宗主,本尊要跟他当面谈。”众人纷纷犹疑,面露不解。异样道:“什么仙主?让清仙尊不是早已仙逝了吗!”郁承期懒散地勾唇:“师尊他老人家已经回来啦。”一众仙长目露惊色,将质疑求证的视线投向江应峰。江应峰一时有些难堪,捋着胡须,点点头道:“的确。仙主回来了,他没有死……”“没有死?可江宗主您当年不是亲眼所见,说他已经火烧尽,尸骨无存了吗?!”“你还说他死前留下了遗言,难道都是诓骗我们的?”“江宗主,这到底怎么回事?!”“……诸位稍安勿躁。”江应峰叹了口气,“我也是前些日才得知此事!十日前小曲突然回来,他说……”“是本尊救活了他。”不等江应峰说完,郁承期忽然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好像生怕众人没有听清。抬起幽暗的眸,又一字一顿地强调:“是本尊救活了他。” 第199章 郁承期眸中微微亮了下。顾怀曲并不等他说什么,转身进了屋,令人看不清神情。他走到桌旁,清冷的垂着眸倒了一盏茶:“坐吧。”郁承期看了眼茶盏,觉得顾怀曲的语气听来格外疏离,不知是又怎么了。这一年中,他们只在后山见过那一面,时隔这么久,他总算能再面对面的与顾怀曲好好说一次话。郁承期克制着自己快要溢出的情绪,问道:“师尊为何突然回来了,也不告知弟子一声?修为已经恢复了?”顾怀曲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你今日不是为了要事而来?有事直说。”郁承期仔细观察着顾怀曲的神情,想从当中捉摸点什么出来,答道:“是呀,主要是为了师尊而来。”顾怀曲抬眸瞥他,并不吃这套:“你自重些。”郁承期觉得他好像生气了,不太懂:“……师尊怎么又凶我,难道弟子做错了什么?”“你今日不是为了和解而来?”顾怀曲语气有些冷淡,“既然如此,你方才为何又给那些仙长脸色看?你的诚意何在?”顾怀曲已经听说了郁承期方才在议事殿的所作所为。他倒并非是怪罪郁承期,只是猜不透这个人在想什么,嘴上说着与仙界和解,到头来又给仙界一个下马威。他究竟是想和解,还是想将仙界的仙长们踩在他脚下?倘若那些仙长为此反对与仙界和解……那他今后还怎么应对?郁承期忽地顿了顿。脸色一时沉默凝重,沉声道:“我的诚意不是一直都在师尊这里吗?”“师尊身为仙主,却不愿耍仙主的威风,正因如此,他们从前才敢这么对你。弟子不过是想让他们都听从于你,也有错吗?”顾怀曲略微顿住,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皱了皱眉,似乎并未理解。郁承期眉眼微沉,叹了声气:“师尊怎么一点也不记仇?你从前那么敬重他们,他们却只把你当初除魔的工具,你难道就一点也不生气?”“……师尊,你都已经为他们死过一次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我……”顾怀曲皱着眉张了张口,但郁承期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说实话,弟子觉得不甘心。”“他们那么对待你,哪怕什么都不做,你还是会回来。可弟子做了那么多,师尊却一点也不动容,甚至连一面都不愿意见。师尊……你怎么这么偏心?”顾怀曲:“……”“师尊。”郁承期眼眸漆黑微亮的看着他,“我们这么久不见,这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你真的狠得下心,一点也不想我吗?”顾怀曲闻言,那张冷硬的脸果然绷不住了。他眸中划过一丝无措,尤其在知道郁承期对他抱有……那种感情以后,更加不知该怎么应对。他眸中微动了动,选择立刻避开郁承期的视线,才勉强维持住冷静。郁承期将他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终于忍不住满心欢愉的低笑出声,嗓音狎昵又极具哄骗性,缓缓朝他靠近过来。“师尊……让我抱一下好吗?”第79章 师尊上钩顾怀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抱住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郁承期怀里了。他一时僵硬,却没有说什么。顾怀曲不说话,郁承期自然也不肯松手,手臂将他的腰收紧了些,用力把顾怀曲勒在怀里,气息挨得如此之近,下颚很是倦恋地埋在他的肩颈里,嗓音一时间变得很低,甚至有些沙哑:“师尊……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啦。”……细数过去,好像每一次都是顾怀曲先抛下了他。第一次是在七年前,顾怀曲在手札上亲手写下要杀了他。第二次是在四年前,顾怀曲抛下所有人,死了。第三次是一年前,顾怀曲说自己已经累了,再也不会原谅他……而这次,顾怀曲又抛下他独自回了仙界。顾怀曲一次又一次地隐瞒,那么多苦衷,却一个也不肯告诉他,任由他作恶多端,作茧自缚。顾怀曲被他抱得有些透不过气,不知如何回应。索性就这么僵着。良久之后,顾怀曲低声道:“抱够了没有?”他轻轻将郁承期推开了。郁承期被迫与他拉开距离,这才发现顾怀曲那张清冷的脸始终绷着,但耳廓又红了。他的师尊是真的面皮很薄……顾怀曲别过脸,刻意不与他对视,自顾自地感到尴尬,皱起眉转移话题道:“我并非是为了宗主和那些长老才回来。山海极巅那么多弟子,你怎么就觉得我是为了他们而来?”郁承期对方才的触感有点恋恋不舍,又凑近过去一些,与顾怀曲紧挨在一起,没规没矩地用肩膀挤着他,偏过头道:“可师尊难道狠得下心与他们断绝往来吗?还不是对他们恭恭敬敬,拿那些老头子当长辈一样供着。”顾怀曲挪开一步,瞪着他:“我自有分寸,不必你管。” 第201章 等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初春夜里的气温还有些凉,这个时辰,有些小店铺已经关了门,但郁承期还舍不得走。他转头问顾怀曲:“师尊困不困?”“不困。”顾怀曲手中还拎着郁承期硬要买下的荷花灯,虽然幼稚,但很好看。顿了顿,又道:“不过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师尊已经想回去了?”郁承期有点不舍,眼眸直勾勾地看他。顾怀曲看了看他的表情,忍不住道:“没想……”“但已经这么晚,街边的店都要关了,还能去哪里?”郁承期狭促地笑了下:“总还有店没关呀。”他拉住顾怀曲,带着他纯洁无瑕的师尊拐到另一条街,走了片刻,进了一家……热火朝天的赌场。顾怀曲:“……”赌场里果然足够喧哗,而且彻夜不歇,稀里哗啦的打牌声吵得人耳朵疼,许多赌徒身上还沾着酒气,气味有些难闻。顾怀曲就算再怎么喜欢热闹,也不乐意来这种地方。但郁承期已经径自向掌柜包下了一间包厢,并给了庄家十两银子,将人打发走。顾怀曲进了包厢,面对着并不熟悉的赌桌,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审夺地瞥了郁承期一眼。郁承期摸了摸鼻子:“师尊生气了?弟子只是想跟你多呆一会,不是要赌钱。”“你……”顾怀曲皱了皱眉,有心想训斥他。但转念想想,郁承期已经不小了,管束得那么严厉好像也不大合适……顾怀曲一时沉着脸,不知该说他什么。郁承期好像看出了这点,将他拉到椅子旁坐下。包厢内的隔音尚可,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嘈杂声。郁承期就坐在顾怀曲身边,认真地问:“师尊很介意来赌场?”顾怀曲看了他一眼,严肃道:“自然。”“赌.博”在顾大仙师眼中一向是忌讳,山海极巅虽然并无这项门规,但许多仙长私底下却都立过这条规矩,其中也包括顾怀曲自己。“那师尊大概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吧。”郁承期拿过桌上的骰子,捏在手中把玩,垂着眸说道:“但很早以前,弟子却经常来。”顾怀曲怀疑地看向他。郁承期笑了笑:“弟子是说真的。”“在我十五岁来山海极巅以前,许多不该去的地方我都去过。就比如赌场,戏楼,勾栏瓦院……我那时候为了维持生计,做过许多的脏活累活,一般小孩子不该看的,不该知道的,我也都从那时起就知道了。”顾怀曲眸色微变了变:“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过这些……”“因为师尊是仙尊呀。”郁承期好像漫不经心地笑,目光却暗自观察着顾怀曲的神情,“我那时一直以为你出身优渥,又怎么会同你说这些。”郁承期见他忽然眉头紧皱的样子,心情一下有些愉悦。他唇角狭促地勾了勾,面上装得浑不在意,手里捏着那两枚骰子,缓缓继续道:“那个时候,跟我一样没爹没娘的孩子不是没有,但他们都去偷去抢,可我不敢。因为我年幼的时候太弱了,会被人打死,所以呀,我只好去求别人……”“但后来,我发现这样并不是办法。”“人情太冷了,一味的博取同情根本没用,所以后来,我只好凭着自己的能力,做做苦力,替人端茶送水,勉强维持温饱。因此时间一长,青楼赌场里的恶习我也就知道得一清二楚。”烛火之下,他乌黑的长发泛着柔光,脸侧的棱厉感都变得有些模糊,看着顾怀曲。“这种地方对师尊而言也许很脏,但对于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今天实在太晚啦,可弟子实在不想跟你这么快分开,因此没想太多,就把师尊带到这里来了……弟子并不是有意的。”郁承期向他解释。顾怀曲眼眸肉眼可见的软了许多,皱紧的眉头始终没有展开。他的神情不经收敛,眼底的动容简直显而易见,低声对郁承期道:“这些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郁承期忽地暗暗笑出来,有点得逞的意味。他手指习惯性的去拽顾怀曲的袖子,深邃地瞧着他,说道:“因为师尊从前对我很好呀,我说不说都无所谓。但现在师尊总是冷巴巴的,对我一点都不好……所以我才把这些告诉你,好让师尊对我温柔一些。”顾怀曲诧异又别扭地看向他。郁承期的话过于直白,狭促的心思展露得坦坦荡荡,甚至明目张胆。反而让顾怀曲的耳根红了起来。“……你在说什么?我今日何时对你不好?”“就在方才。”郁承期神色散漫,煞有其事地看着他,“师尊明明凶了我。”顾怀曲回想不起来:“我何时凶了你?”郁承期大言不惭:“方才进赌场的时候,师尊瞪了我,虽然没说话,但你明明已经生气了。”顾怀曲:“……”他竟一时无法反驳。郁承期得寸进尺地低低笑起来:“看,没话说了吧?师尊一点也不照顾我的身世,对弟子这么不好,是不是应该补偿我一些?” 第203章 筛盅哗啦啦地摇起来。“这次师尊赌大还是小?”“大。”筛盅砰地撂下,打开——小。顾怀曲:“……”他运气就这么差?!郁承期不出所料地笑了笑,又对顾怀曲施了一道真言法术。“弟子又要问啦——”郁承期眸中沉了沉,看着顾怀曲,道:“当初,弟子错怪了师尊,对你做了很多错事。七年前,我把师尊关在暗室里整整一月,后来又用骨环控制你,用那些弟子的命威胁你,甚至还……”……甚至还玷.污了他的师尊。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弄脏了他,说他今后都是自己的人。他那时候对顾怀曲百般嘲讽戏耍,如今每每回想起来,他都怕顾怀曲想起那些往事,一气之下又与他恩断义绝。“……师尊真的不在意了吗?”顾怀曲面色一时沉凝了几分,纤密的睫羽下,那双清冷的凤眸根本看不出喜悲。在真言法术的驱使下,他没有犹豫太久。沉声开口道:“怎么可能不在意。”郁承期心底一沉。“不过……”顾怀曲顿了顿,眼睫微垂,“说到底,我也欠了你很多。我知道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过于冷血,让你很难过,不管再怎么事出有因,也都是我伤害了你在先,又从没向你解释过。所以……这也怨不得你。”当初的事究竟谁对谁错,又是谁对不起谁,早就没法分辨得清了。顾怀曲之所以是顾怀曲,是因为他始终足够理智,即便被短暂的情绪蒙蔽了一时,也总能很快清醒过来。人生在世,总要有很多顾忌,尤其像他这样生而负有重任的人,总不可能像戏文里写的那样为了私情什么也不顾。所以哪怕天平的一侧落下来会刺伤了自己,他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对的这侧。如果硬要两全,他甚至能选择自己去死。也正因如此,他从来都不是不在乎郁承期。就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信任,所以敢撒手,将放不下的两界恩怨交托给他。其实,顾怀曲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师尊。对郁承期而言是,对韩城而言也是。他当初刻意忽视了太多人情,尤其亏欠让清殿的这群弟子。当初他在大义和郁承期之间选择了大义,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可话又说回来。他在自己与郁承期之间,却选择了郁承期。顾怀曲的确伤了他不假。但自己背负的又何尝不多呢?对于顾怀曲而言,郁承期就像他捡回来的猫。他给了这只猫温暖,又抛弃了它,自此以后,他就要承受着这只猫的恨意与报复,尤其当这只猫喜欢他、又为他过去所做的种种狠命谴责的时候……他良心难安。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缄默,忍让。“师尊……”郁承期眸底晃动,积蓄沉甸甸地情绪。他当然都懂,却不知能说些什么。郁承期觉得眼前的气氛过于沉重了,他压下乱糟糟的心绪,抬眸朝顾怀曲勾了勾唇,转移话题道:“算啦……不说这个,我们聊点有趣的。”他继续晃动筛盅,道:“师尊这次赌什么?”顾怀曲顿了顿,答道:“大。”郁承期不好总让他输,索性让了他一把,筛盅开出来,是大。顾怀曲抬起指尖,在郁承期额头施了一道真言法术。想了想,似乎不知该问什么,半晌才道:“你当初是怎么想的,为何会想到把自己变成一只猫?还跟小七那么像?”郁承期有些诧异。他道:“师尊难道不知道,我的猫形就是小七吗?”顾怀曲略微顿住:“什么?”这个问题其实不需要真言法术,郁承期也会好好回答。他本以为顾怀曲早就发现他的猫身就是小七了,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顾怀曲还以为他只是跟小七长得像而已! 第205章 没想到郁承期居然大逆不道的问出这种问题来!他耳廓骤然泛红,嘴唇有些颤。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口了:“是——”就在答案说出口的前一瞬。顾怀曲立时别过头去。他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唇,发出一声吃痛地:“唔!”最后的答案就这样硬生生被他吞下去了。接着他急于遮掩一般,迅速解开了法术,面颊因为方才一瞬的惊慌而有些泛红,转过头来,带着一脸即将兴师问罪的怒意,羞怒地瞪向郁承期!郁承期:“……”他师尊居然耍赖!第81章 生辰贺礼郁承期这是数不清第多少次把他师尊给气走了。郁承期跟在后面哄了一路,但顾怀曲仍旧置之不理,越走越快,最后回了让清殿,砰地一声将他关在门外!“……”郁承期站在门口,仰头看了看三更天的月色清辉,忽然冷静下来。他现在已经确信了。顾怀曲的的确确有喜欢的人。他四年前的猜测根本没错,顾怀曲从那年魔窟洞中,拒绝使用锁情阵的那时起,甚至更早,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但仔细想来……顾怀曲能喜欢谁?那么多年以来,顾怀曲始终克制着不与旁人接触,使得他身边根本没有几个亲近的人。在山海极巅,他接触最多的也就是那群半截入土的老头子,除此以外,与他年纪相仿的仙长们也大都已经成婚了。郁承期沉吟了片刻,忽然想到……他方才问顾怀曲“有没有可能对自己的弟子动心”。顾怀曲果断答了“有”。……倘若顾怀曲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怎么会这么干脆利落?!难道顾怀曲喜欢的是宗里的女弟子?!!郁承期一时感到难以置信。可除了他座下的这些亲传弟子以外,顾怀曲根本没有几个亲近的弟子啊?!难道是宋玥儿??不对……不可能。郁承期的直觉告诉他,一定不可能是宋玥儿。可假如不是她的话,就只剩下男弟子了。他面色沉了沉,不禁细想,在让清殿的这些弟子当中,顾怀曲究竟与谁最亲近?平日里又对谁最特别?顾怀曲对待谁,是最偏袒的那个……?他站在门外,一动不动,思索了很久。最终得出一个答案。……似乎是,他自己。郁承期忽地沉默了。他不至于那么没有自知之明,可也不得不有所怀疑,心底探出那么一点点的揣测与妄念。郁承期暂且放下这个问题。眼下天色已经很晚了,他抬头看了看,将近四更天。今日他一来山海极巅,只顾着跟那些老头子谈事,转头又拉着顾怀曲下山去玩,从魔界带来的几个属下都他被赶到了一边,倒是忘了问自己该睡在哪……他摸了摸鼻子,转过身,又敲了敲让清殿的大门。“师尊?”殿里一如既往的没人理他。郁承期变成了猫形,扭头又跳上窗户,猫爪扒拉开窗缝,熟练地挤了进去。屋内,顾怀曲已经将外袍换下,打算就寝了。听见动静,顾怀曲转过眸来瞪向郁承期:“你怎么又进来了?”“……” 第207章 而且更重要的是——安逾和安策的眼疾好了。当年经棠将魔核植入他们体内时,他们还没出生,尚且还在娘胎里,因此那魔核对他们的影响极大,导致他们生下来就残了一只眼。而如今,魔核消除,他们的眼睛也就好了。楚也见到郁承期出现在这,不免惊了一瞬,随即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如今让清殿的弟子们都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昔日打打骂骂的两个人,现在见了面竟是一时没话可说。楚也就那么站在不远处,静默了半晌。良久,面色纠杂,终于艰难地开了口道:“……你方才,在勒索这里的弟子?”郁承期:“……”楚也视线下移,盯着他手里的短匕:“不然你拿着它做什么?”“……”郁承期冷笑了声。拿着短匕走上前,拎住他的衣襟揍了一顿。……楚也如今根本招架不住他的修为,最终闹了个鼻青脸肿,被迫无奈,请郁承期下山吃了顿饭。顺道带上了两个小师弟一起。他们在饭桌上聊了些有的没的。楚也贪酒,这天晚上又喝了不少,倒是两个小师弟依旧乖乖巧巧的,话比小时候多了一些,劝着楚也不要喝那么多,否则被师尊发现了,说不定要责罚。最后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半夜了。不巧,竟是在宗门口碰见了韩城和宋玥儿。楚也喝得醉醺醺的,走都走不稳,踉踉跄跄的跌到他们俩中间,被韩城架起来,问道:“你们俩,深更半夜的……怎么在这啊?”“我们昨日接了任务,这不连夜刚赶回来。”宋玥儿嫌他身上酒气太重,嫌弃地掐着鼻子,躲远了些。宗门前的光线很暗,她目光一瞥,这才看到郁承期。惊道:“郁、郁师兄?!不对……尊,尊上?”她有些别扭,如今已是不知该怎么称呼郁承期了。郁承期漫不经心地看了看他们两个,并没说话。黑沉沉的天色下,郁承期的脸被笼罩在了黑暗里,一身黑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宋玥儿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看到他腰间挂着什么东西,泛着莹莹寒光,煞是夺目。她不认得匕首寒溯,却认得刀柄上的那枚极品宝石,忍不住道:“……这不是封瑜仙尊前阵子得来的天材地宝吗?怎么会在这里?”提起这个,郁承期倏忽感到愉悦,脸色都好了些许。他挑了挑眉道:“不错,就是从封瑜仙尊那里得来的。你想见识见识?”说着,他将寒溯摘了下来。宋玥儿只顾着吃惊,全然没注意到他脸上傲慢的炫耀之色,细看了看,讶然道:“这难道是师尊拖封瑜仙尊炼造的那把‘寒溯’?!材质可贵重了呢!”其他人闻言也纷纷露出几分不可思议。郁承期心情更好了。嗤地笑了声:“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宋玥儿道:“师尊跟我提过几句……不过,它怎么在你这里?”郁承期将寒溯拿回来,不准他们再看了。慵懒道:“是师尊送的。”“师尊送你了?!”宋玥儿再次震惊,他和师尊的关系何时又这么好了?“是呀。”郁承期眯眸笑了笑,添油加醋道,“师尊说要补偿我生辰贺礼,他觉得以前送的东西太一般,所以这次特地挑了个很贵的给我。”“原来如此……啧啧,师尊果真大手笔。”楚也醉气冲天,不知所谓地感叹,满身的重量都倒在了韩城身上。宋玥儿却是撇了撇嘴,疑惑地瞧着郁承期:“这有什么?难道师尊以前送的不好吗?”“自然不是。”郁承期眉角微挑,“师尊送什么都好,但本尊喜欢这个最好的。”宋玥儿一瞬间有些来气。她本来不想与郁承期起争执,但她脾气太直,觉得郁承期这话没良心极了,不禁替师尊感到气愤,忍不住小声咕哝了句:“好在哪里了?花钱买来的,能和师尊亲手做的相比吗……”她自以为声音很小,但郁承期耳聪目明,听了个一清二楚。他蓦地一滞。“你说什么?”宋玥儿以为他要发火,赶紧摇头:“没什么。” 第209章 所以当郁承期找来的时候,他便发现让清殿的烛火还亮着。顾怀曲还没睡。郁承期站在门外,规规矩矩地敲门。“师尊?”殿内没人回应,郁承期以为天色太晚了,顾怀曲不想理他,索性便隔着殿门对顾怀曲道:“师尊,你睡了吗?弟子有话想对你说,若是你不想见我,弟子就在这里说了,师尊听听就好。”郁承期半倚着门,不管里面有没有人理他,缓缓说道:“其实弟子一直都知道,当年我在山海极巅的时候,师尊对我很好,很偏袒我。但我虽有感觉,却也不是事事都一清二楚。”“师尊性子冷淡,总是什么也不肯说,弟子也不知该去哪里了解。”“前些日我问师尊要生辰贺礼,师尊还是一言不发,若不是宋玥儿今日告诉我,师尊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你送了我那么多年,每一样都是自己做的,为何就不肯跟弟子说一声?”殿里的人没有回答他。郁承期声音沉软下来,有些低哄的感觉,他怕顾怀曲误会了他之前的意思,又道:“师尊费了那么多心思,让弟子知道又何妨?弟子之前并非是嫌弃你的礼物,只要是师尊送的东西,弟子都会喜欢,只是师尊什么都不肯说,弟子才以为你偏心小师弟,所以才嫉妒。”“若是师尊早些告诉我那些漂亮的法器都是师尊亲手做的,弟子当然会高兴得难以入眠,又怎么会看得上别人做的法器?”殿内始终没人回应,但郁承期直觉顾怀曲一直在听。殿内的烛光透出来,光影映出几分柔和。郁承期嗓音低沉道:“师尊,弟子不想再错过啦。”“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亲口告诉我好不好?”他喉结动了动,眸中沉软的光泽略微烁动,沉吟了片刻,终于做好了准备打算开口:“其实,我……”殿门忽然“砰”地打开了。殿内的烛光倾泄而出。郁承期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眸中微亮,看过去,然而——见到的却是无泽长老那张老气横秋的脸。郁承期:“……”他视线绕过无泽长老,往殿里一看,才发觉这殿里的岂止是无泽长老,竟然有满满一屋子人!深更半夜的,这群老头子竟然还在让清殿里与顾怀曲商讨事情,此时正神色各异、别有意味的纷纷盯着他看,显然是将他方才的话全都听得一清二楚。“……”郁承期将目光落在了坐在众人中间的顾怀曲身上。顾怀曲显然不自在极了,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敛回视线,面色仍旧冷硬的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嘴唇紧抿着,耳根全然红了,坐在原处纹丝不动,没有理他。郁承期摸了摸鼻子。……这下好了,看师尊的样子,心里大概已经炸开了……肯定又觉得自己又丢了他的脸。面前的无泽长老咳了两声,拉回他的视线,正一脸古怪的盯着他瞧,努力维持着严肃:“……尊上,天色不早了。我等与仙主还在商讨大事,至于其他私事……那个,不如改日再谈?”“好罢。”郁承期又朝殿内看了眼,目光粘着顾怀曲的背影,“师尊,我先走啦,改日再来找你谈。”四周长老们揣测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见顾怀曲没有没再看自己,郁承期索性没再说多说,转身走了。……自从这晚过后,郁承期心里始终有些躁动。他不确定顾怀曲喜欢的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得不到答案,他难以心安。而且,他心底总有种说不清的直觉,无耻地怀疑顾怀曲喜欢的人就是自己。也许这只是痴心妄想。但总要试一试。就在几日后的下午,郁承期忽然记起顾怀曲最爱吃的炒菜和糕点,心中一动,决定去让清殿的小厨房亲手做一顿。——自从来了山海极巅,他整天都很闲,忙的只有山海极巅的宗主和长老。至于顾怀曲呢?郁承期已经决定了,凭一己之力强迫他闲下来,空出一些时间留给自己。因此,当顾怀曲被强制拉进厨房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明显有些不悦,尤其几日前那件事……足够顾怀曲尴尬好几日,直到现在见到郁承期都有些不自在。顾怀曲略蹙了蹙眉,眼睛甚至没与郁承期对视:“你这是干什么?我在忙要紧事。”郁承期才不会放过这次来不之不易的机会,理所当然道:“师尊可是仙主,总亲自去忙那些干什么?那群老头子是你的属下,让他们去做啊。”“……”他的话挑不出毛病,但顾怀曲总归是不习惯。郁承期不等他说什么,将他拉了过来。小厨房因为常年不用,原本空荡又干净,现在灶台上却乱七八糟的,被郁承期堆满了东西。他轻轻撞了下顾怀曲的肩膀:“师尊近日太累啦,想吃什么?弟子给你做。”“不必……”顾怀曲下意识地拒绝。 第211章 顾怀曲深知这一点。因此他的确不想再留下来。加上他如今的身份,也确实不适合留在任何一个宗门,独立一座宫殿才是最合适的。郁承期眸中微微一亮,略过一抹狭促。低笑道:“那师尊要不要和我一起住?”顾怀曲略顿了顿,不理解他的意思:“和你一起?住在魔宫?”“当然不是。”郁承期伸手在桌下拽住顾怀曲的衣袖,导致顾怀曲连筷子都动不得了,有点黏人的意味,偏过头瞧着顾怀曲,带着几分试探,语气晦暗不明:“我的意思是想和师尊一起,重新建一座宫殿,在哪里都可以。师尊觉得呢?”他的意图实在太明显了。顾怀曲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眸中难以置信,脸颊甚至有些发烫。他立刻抽出衣袖,蹙眉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顾怀曲的声音听起来凶,实际上嗓音慌到有些不稳。郁承期心念微动,胸口的跳动不自觉加快。他看着顾怀曲回避着视线的小半张脸侧,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拇指在他脸颊轻蹭了蹭,有些无礼。低声道:“师尊,别动,你这里沾了饭粒。”“……”实际上那里干干净净,哪有什么饭粒。他们肩膀贴着肩膀,气息近在咫尺。郁承期挨得太近了。这下饶是顾怀曲再怎么冷静镇定,耳根还是显而易见的烧红了,立马按下他的手,抿唇忍了忍,欲言又止:“郁承期……!”郁承期好像听见了他的心跳声,砰砰愈烈。因此有那么一瞬间的笃定……顾怀曲大概也是喜欢他的。他呼吸一下有些沉,终于再也沉不住气了。“师尊,我想努力按你说的去做,可我总归不是你,做不到那么好,如果师尊不在我身边,我总会出错的呀。所以师尊不妨就和我住在一处,随时都可以教我些什么。”顾怀曲迟疑:“可我并未觉得你哪里做得不好,你分明……很会。”郁承期笑出声:“师尊是在夸我?”顾怀曲赧然噤声,又不答话了。郁承期觉得好笑,手指又勾住他的衣袖——其实他是想牵顾怀曲的手,可又不敢冒昧,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拽他的袖子。他认真诚恳道:“师尊大概不知道,其实弟子要攻打鬼界的想法很早就有了,一直不说,是因为担心师尊会生气。毕竟师尊最讨厌殃及无辜,倘若一旦发战,难免血流成河。”“但我没想到师尊没介意,还这么快就答应与魔界联手。弟子觉得很高兴。”顾怀曲眉心动了动,觉得不解:“你怎么会这么想?”“六界勾心斗角,战争本就在所难免,我为何要生气?”郁承期又在笑,眸子里映着星微的光亮,语气轻悦:“是呀,弟子也觉得自己有病,师尊明明那么好,聪明好看又善解人意,我想那么多做什么?”“……”郁承期一言不合就开始夸他,嘴比蜜还甜,顾怀曲被夸得猝不及防,耳根又开始泛红,羞赧斥他:“……闭嘴。”郁承期仍旧笑得放肆,但他还没说完,自然不肯闭嘴。半晌,他敛住了笑意。眸色深沉,带着几分认真的看着顾怀曲,沉声开口:“其实,弟子是想说……”“师尊曾经愿意为了我的一句话,努力去做最不擅长的法器送给我,而我也一样,愿意努力把最不擅长的事做好给师尊看。”“只是,我没有师尊不行。”“弟子喜欢你,也需要你。”郁承期嗓音低沉,松开了衣袖,反握住顾怀曲的手,认真地看着他:“师尊……”“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第83章 宫殿计划顾大仙师什么都会,唯独不擅长应对感情。因此当郁承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昔日的镇定再也伪装不住了,眸中的慌乱简直显而易见,心头跳动得厉害。他懵然无措,微张着口,好半晌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最后郁承期等不及了。他已经能够笃定顾怀曲的答案,因此凑了过去。贴近的瞬间,他们气息纠缠在一起,郁承期拽过那只手让顾怀曲顺势挨紧自己,手臂揽住了顾怀曲的腰,趁顾怀曲还懵着,对着那张淡色的唇吻了下去。 第213章 于是他折返回去,又找顾怀曲要来了那堆卷宗。顾怀曲不知他想干什么,但还是给了他,郁承期拿着那堆卷宗,直接去了江应峰的凌肃殿,门也不敲,径直走进去,将卷宗直接撂在了江应峰面前。江应峰面露不解,怪异地在卷宗和郁承期之间看了看:“尊上,您这是……?”郁承期勾起唇角,狼心狗肺地笑了笑:“江宗主,本尊看你近日清闲得很,特地给你找些事做。”“……”江应峰眉头一紧,语气勉强保持着和善,“尊上这话何意?江某尽职尽责,该做的都做了,尊上何出此言?”“江宗主不愿意吗?”郁承期乜他一眼,“您是仙界第一大宗的宗主,当然要能者多劳,替仙主多分担一些又怎么了?否则我师尊整日案牍劳形,宗主却夜夜睡得安稳,多不合适。”江应峰无话可说。“那这些卷宗就交给你啦,记得早日处理好,拿去给仙主过目。”郁承期在那厚厚一摞上拍了拍,懒洋洋地转身走了。做完这件事,郁承期转身回了房。他叫身边的属下找了几份地图来。——顾怀曲在那边忙正事,他当然也不能闲着。不过郁承期要做的可不是什么要紧事,而是想起昨晚顾怀曲答应了跟他在一起,今日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考虑以后该把宫殿建在哪里了。郁承期打算把这座宫殿建在仙魔两界的交界处。当做聘礼,送给顾怀曲。但虽说是交界处,范围其实也不小,交界处横贯南北两地,南边气候偏于潮湿炎热,北边干燥寒冷,地点究竟该选在山巅还是平地,靠近岩石还是河流,都是个问题。甚至还有宫殿的柱子,是该用传统的金丝楠木,还是魔界中特有的一年四季都散发清香的清兰檀木?宫墙该刷成红色还是青色?他们寝殿的琉璃瓦是要做绚烂辉煌的,还是端庄大气的呢?尤其他们的寝殿。这个至关重要。郁承期的思绪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开始琢磨在寝殿中连通一座人造温泉池。池子必须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这样才适合和他的师尊一起鸳鸯浴。还有床头的暗格必须要大,这样才方便藏一些见不得人的玉势、缅铃、锁链、角先生和助兴药。啊对了。说起助兴药,郁承期决定再扩充一下御医台的人手。他小时候在青楼做工的时候,见过的助兴药五花八门,涂的、抹的、口服的、外敷的、浸泡的……他身为堂堂帝尊,拥有的怎么也不能比那些青楼少吧?郁承期又想了想。既然助兴药都有了,那裁缝也该多招一些,专门给师尊做几件……只能穿给他看的衣裳。还有暗室,也需要建造一间,这样就可以把一些不方便放在屋内让人看到的大型器具,偷偷藏在地下……所以,做器具的工匠是不是也该多招点?.不知不觉中,郁承期的思绪已经完全偏离了什么建造宫殿,翻来覆去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但他深觉自己的想法妙极了。没有什么不对。寻常人家的夫妻不都需要这些吗?他身为帝尊,当然该比别人用的多一点贵一点,有什么问题?他理所当然地提起笔,将想到的逐个在纸上记了下来。——也不知被纯洁高贵的顾仙师看见,会不会一剑戳死他。等到将笔放下的时候,天色已经临近夜幕四合。这个时辰顾怀曲应该在用饭。郁承期忽然又想起了别的事,没急着去找他,而是将记了满满一页的纸收起来,出门下了山。……让清殿内。这个时辰殿里已经没有别人了,顾怀曲刚用过饭,又在案前独自忙着别的事。其实他今日还算清闲。因为郁承期拿走了那摞卷宗,让他在百忙之中,难得有那么几个时辰无事可做。不过宗主刚刚又将那堆已经处理好的卷宗送来了,顾怀曲还需再过目一遍。他忽然觉得郁承期今日离开的时间有点久。往日明明隔几个时辰就会跑过来,但今天不知是怎么了,从午后就没见到人。顾怀曲盯着眼前的卷宗,身体也有些累了,难得在发呆。大约是因为刚与心上人心意相通。想起昨晚的事,顾怀曲多少还是有些心慌意乱。 第215章 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想想就心情好得不得了。郁承期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视线落在顾怀曲的唇上,又有些想吻他,像昨日一样,让他的师尊眼尾泛红,喘不上气。但在此之前,顾怀曲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这种事,你又是为何了解得那么详尽?”郁承期顿了下,道:“徒儿不是说了吗,我十五岁之前,一直在勾栏赌场做工。”只可惜他待的那家勾栏院,是座传统的勾栏院,只有男人跟女人,没有男人跟男人。那时候院里的姐姐们嫌他年纪小,自然不会跟他谈论这些,否则他又何至于那么晚才知道,两个男人也是可以那样做的。顾怀曲当然记得他在青楼赌场做过工,他只是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你在魔宫里,不是还养了很多姬妾?”直击灵魂的一道质问,令郁承期蓦地一顿:“……你怎么会知道?”顾怀曲:“是贺左使说的。他说你的后宫很大,都快要满了。”“……”贺、轻、侯。顾怀曲面无表情地继续:“我还听说,他那次给我错送来的那盒东西,本是要给那些姬妾的,好让她们……好好侍奉你。”他语气听来平淡,话却一句比一句锐利,淡淡的问郁承期:“可都是真的?”郁承期:“……”“师尊,我……”顾怀曲忽然又想到什么,打断了他:“还有件事。几年前在山海极巅,你有一夜回来得很晚,喝多了酒,满身都是脂粉气,还亲口说将我认成了妓子。不知这件事你可还记得?”“………………”郁承期懵住了。——怎么会这样?!他一时不知该从哪解释,觉得自己简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分明那么喜欢顾怀曲,哪怕是他当年怨恨顾怀曲的时候,也仍旧觉得这世上只有顾怀曲最好看,只有顾怀曲才配得上他,其他人即便再漂亮的皮相,内里也绝不会比顾怀曲更加纯净清正,就算碰一碰,他都觉得无比厌恶。正是因为他幼时见过的畜生太多,因此哪怕在最憎恨顾怀曲时候,他都无法打破自己的底线,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别人。因此更别说后来了。他怎么可能那么放浪无耻?!他又不是楚也,不可能见了谁就发.情,最后再得花柳病病死!堂堂帝尊被冤枉大发了,一时委屈得很。好在顾怀曲尚有耐心,暂时没推开他。郁承期立刻跟他解释:姬妾是贺轻侯送的,他根本没碰过,一直遗忘在后院。玉势那事也是贺轻侯自作主张,他发现以后,已经将那群女人遣散了。就连当初那晚的荒谬事,也是因为贺轻侯送的毒蝎,导致他中毒产生幻觉。归根结底,全是那个死妖人的错!“……”顾怀曲皱了皱眉,看起来半信半疑。郁承期很委屈:“师尊是不是不信我?”顾怀曲想了想,答道:“我信。”郁承期很会观察顾怀曲的表情,顾怀曲一没发火,二没对他冷漠,多半就是真的没生气。但为了以防万一,郁承期还是决定有时间跟顾怀曲解释清楚:“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些蝎子我还留着,改日就派人拿来给你看。至于后宫,我从没在那里宿过,师尊可以随便问谁。”“不用了。”顾怀曲觉得很麻烦,眸色淡淡的,微垂下眼睫,看起来有些温和,轻描淡写道,“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你。”“不过,那盒蝎子还是拿过来。”郁承期愣了下:“师尊不是说信我?”“我让你拿来不是不信你,而是因为那是鬼界的东西,我正好想用它研究一下阵法,试试能不能以毒攻毒。”顾怀曲语气很是认真,边说边思忖,好像已经完全没在意刚才的话题了。郁承期:“……”懂了。他师尊眼里只有公务,没有他。郁承期略感不满,好像顾怀曲责怪不是,原谅也不是,随手将春宫画扔到一边,说道:“师尊。”在顾怀曲看向他的瞬间,他轻轻钳住了顾怀曲的下巴,又凑上去吻。郁承期起初只是浅尝,后面渐渐便成了覆压掠夺,直到顾怀曲所有思绪都被笼络住,贴着他的唇气息发烫,背靠床柱,面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暂时无法思考别的,郁承期才勉强作罢。他不敢太过火,毕竟若他师尊不同意,难受的还是自己。但不能做,戏弄还是可以照样戏弄。郁承期不好的心思很多,对他师尊动的心思就更多,尤其自从他们和解以后,顾怀曲不再刻意推开他,不再对他冷漠,不再凶他。顾怀曲一如从前,还是当年那个清冷温和的师尊,甚至相比那时候,更多了几分温软。 第217章 过了一阵子,顾怀曲手边的事务才算清闲了些,郁承期也跟着闲了下来。这么一闲,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因为当年那些事,给他造成的印象实在太深,郁承期有时会恍惚梦到顾怀曲憎恶他,对他怀恨在心,凛冽无情的提着剑,说要杀他,他气极了,争执之间,一个不慎将顾怀曲推进熔炉里,烧得尸骨无存。有时夜里郁承期惊醒了,看到顾怀曲安然睡在旁边,就满心不安地去抱他,在满室漆黑中将顾怀曲搂进怀里,黏上去细细密密地吻。直到顾怀曲被他闹的不得不睁开眼,忍着被吵醒的起床气,迷茫不解地低声问“怎么了”,郁承期才算安心了些。一边说“没事”,一边轻拍顾怀曲的后背哄他接着睡。但顾怀曲也不傻。稍稍清醒过来,就能猜到郁承期是因为什么。他在郁承期怀里不挣不动,会沉默地将脸埋低些,再抱紧一点。某一日。郁承期忽然想起了顾怀曲放在藏书阁小房间里的那本手札,一时兴起,便问了起来。顾怀曲想了想,也没打算瞒他:“只是偶尔会写些东西在上面,没什么。”郁承期道:“那我能看看吗?”顾怀曲便带他去了藏书阁的顶层。藏书阁顶层向来只有宗中的仙师才能出入,而顶层的一些小书房,更是仙师们私有的,通常会用来存放一些私密的卷宗和资料。不过顾怀曲的这间多数时候是闲置的,很少会用,屋内的东西不多,显得有些空荡。顾怀曲从架子上将手札取了下来。郁承期当年闯进小书房,只顾着按照梦里的提示翻到最后一页,完全没有注意过手札前面写的是什么。这次他再次将手札翻开,打开了第一页——顿时一愣。不确信地反复翻看:“这是师尊的手札吗?字迹怎么这么丑。”“……”顾仙师面无表情:“这是我五岁时写的。”郁承期:“……五岁?”郁承期又翻了翻,这才知道——原来这本手札是他师尊的自小就开始用的,因为保管得好,所以并不显陈旧,上面也没什么重要的记录,越是年纪小时写的东西,越是幼稚好玩,内容很有意思。“这本手札是我用来记录疑问的。以前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或是难以抉择的事,我就会写下来,以便随时翻看。”顾怀曲道。郁承期才发现,从前是他理解错了。他原以为顾怀曲记在手札上的东西都是顾怀曲下定了决心要去完成的事,上面许许多多东西,都跟顾怀曲那时写下要杀他一样,用朱笔圈了起来。顾怀曲记录疑问的方式与寻常人不同。他所写下的内容,每一句都很坚定,仿佛是告诉自己应该这么做,必须这么做。但实际上,他在犹豫不决。因此那时的顾怀曲,根本没那么想杀他,他只是知道自己应该这么做,却一直摇摆不定,难以下手。否则,他也不会单纯的冷落郁承期一年,而是直接动手杀了郁承期。更不会因为贺轻侯的三言两语,就被轻易打动。归根结底,是顾怀曲不想。……这些事已经过去了,两人默契地谁也没提。郁承期翻着他的手札,看得津津有味,发觉顾怀曲小时候——至少在手札里——比现在耿直坦率多了,还总喜欢琢磨一些傻乎乎、钻牛角尖的问题。郁承期翻着翻着,忽然发现了一张夹在某页的宣纸。“这是什么?”郁承期拿出来,正要打开,顾怀曲忽然一把夺了过去:“等等,别看这个!”郁承期一顿,挑眉道:“为什么不能看?师尊该不是留着谁的情信吧?”顾怀曲瞪他:“不是信,是画。”“那是情画?!”“不是!”顾怀曲坚决否认,转身要将那张画收起来。郁承期扯住他的袖子,不准他走,无耻道:“那师尊就给我看看,一张画而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师尊总不会是私藏了什么春宫画吧?”他没皮没脸的大胆揣测,眯眸笑道:“或者,师尊那么喜欢我,该不是偷偷藏了徒儿的画像?更或者,难道是徒儿的春宫画?”顾怀曲:“……”你要不要脸?郁承期趁他不说话,猛地将那张画从顾怀曲手里抽走了。他将那张画纸展开,因为保存完好,上面的丹青还如同崭新的一样,一眼看过去,蓦地愣了下。这是——“小师弟?”郁承期惊诧道。 第219章 另一个望眼欲穿:“我也想。”顾怀曲蹙了蹙眉看他们两个。——安逾和安策如今已经是师兄了,面对一群小弟子,怎么也该端庄威严一点,否则今后还怎么立威。他觉得这样不妥,张口正要劝:“这中东西哪里有趣?你们已经不小了,还玩这个……”实在幼稚。但还没等他说完。旁边的混账忽然笑了笑,打断他道:“师尊,我也想。”顾怀曲话被堵在嘴里,不善地转过眸来。然而不等说什么。顾怀曲眼前忽然天旋地转!他身体腾空,竟是大庭广众之下,被郁承期拦腰抱了起来。“——郁承期!!”这道惊慌失措的恼声传来时,已经距离山顶很远了。郁承期大逆不道,抱着他的师尊从山崖跳下去。直直坠落到结实的法术层上。接着被弹飞起来。半空中被恼极地顾仙师拍了一巴掌。崖边的安逾和安策顿时羡慕,发出一声艳羡地惊叹。几息之后,耐不住玩性,下饺子似的也跟着跳了下去!混在满天的小弟子中间,完全分辨不出身影。第86章 师尊中邪此后郁承期和顾怀曲难得清闲了几日,但没过多久,让清殿出了件大事。事情发生在这天晚上。晚饭过后,江应峰与郁承期有些事要谈,商量完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晚了。郁承期回到让清殿,敲了半晌门,里面却没人应。殿内烛火通明,这个时间,顾怀曲应该在里面。郁承期想了想,习惯性的改为走窗户。他翻了进去,落到地上,一眼便看见屋内的桌子后有一截纤瘦的手臂,露出的月白色衣角,显然证明那就是他的师尊顾怀曲!郁承期心头一紧,立马过去。“师尊……师尊?!”顾怀曲不知为何昏倒在地,郁承期赶紧将人扶起来,焦急地把住他的脉——顾怀曲的脉象平稳,没有多大的起伏波动。那他怎么会晕倒?!顾怀曲之前闭关了那么久,修为至少已经恢复了七成,绝不可能再出现灵力缺失的情况!难不成,是有人害他?山海极巅的结界那么严密,外人怎么可能进得来?郁承期没时间多想,赶紧起身抱起顾怀曲,去找无泽长老帮忙。然而还没等踏出门口。顾怀曲睁了睁眼,忽然醒了。“师尊??”郁承期见他睁开眼,赶忙询问,“你怎么了?感觉如何?”顾怀曲的脑子尚还模糊懵懂,没答话,皱着眉缓和了一会,过了片刻,似乎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顾怀曲抬眼看向他时,眸中愣了一下。接着视线缓缓下移,发现自己正被他抱着。“师尊?”郁承期试探地瞧着,觉得顾怀曲看起来怪怪的,张了张口,正想问问他有没有事。但不等说出口。郁承期倏忽眸色一变,迅速松开顾怀曲,后掠了数尺!与此同时,凛冽寒光擦着他的脸颊划过,杀气汹涌张狂,瞬间将他脸侧划出了浅浅的一道血痕!若稍他再晚一步,命就没了。“顾怀曲?!”郁承期眸中惊诧不解,蹙眉紧盯着他。对面,顾怀曲杀意毕露,手里拿着那把寒气四溢的剑,眸光寒凛凶悍,强大的灵气随着运转将衣袍吹得猎猎翻飞。他面色沉冷,一语不发,眸中的杀意根本不掺半分虚假。郁承期瞬间懵了,手指渐渐捏紧。顾怀曲怎么会突然对他动手? 第221章 就算顾怀曲醒着,也不会介意他这么干,顶多就是别扭羞恼一下。但事情坏就坏在。郁承期刚才进来的时候忘了关门。一炷香之前,他们在殿内打得山摇地动,殿外的扫地弟子听到动静,被吓得六神无主,还以为帝尊与仙主之间出了什么大事,慌忙跑去禀报给宗主和长老!江应峰和无泽长老听说此事,紧张不已,匆匆放下手里的事务,此时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可当他们急匆匆赶来的时候。推开门,看见的就是郁承期在“非礼”顾怀曲的场景。郁承期此时手上的外袍还没脱完,便听到门口传来“咣当”一声重物砸地的闷响!无泽长老手里的药材被惊掉了,苍老褶皱的手颤巍巍地指着他,惊恐不已:“你、你你你……”江应峰更是眸中震愕,怒火滔天:“你大胆——!!”郁承期:“…………”两人疾步走过去,谁还管他是不是魔界帝尊,怒声震喝道:“还不滚下去!郁承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竟敢对你师尊……”江应峰简直没脸说出这个孽障在做什么!无泽长老也是气得捂住心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果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怪不得突然要与仙界和解,之前还在门外对小曲说那些肉麻的话,原来你是早就不安好心!!!”郁承期:“……”他僵硬了片刻,转而掀起眼皮瞧了他们一眼,眯眸发出一声轻嗤,颇有几分不屑一顾,满脸写着被打扰的不悦,然后才在两人的注视下,从容慵懒地从顾怀曲身上下来。——管这两个老头子怎么想的?如果不是他师尊不想这么早让人知晓他们的关系,他才不会忍他们。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那两人见状更气了!顾怀曲竟会答应与这种混账和解???看看,看看!他这是在做什么欺师灭祖的混账事!仙主可真是瞎了眼!!他们全都瞎了眼!!!无泽长老痛心疾首,顾不得谴责,慌慌忙忙地替顾怀曲把脉检查。无泽长老医术高明,又经验老道,只消将顾怀曲的下颚稍稍一掰,便清晰地瞧见了顾怀曲后颈上被劈出的红痕。——显然,他们仙主是被这混账给打晕的!他沉痛地再一把脉,紧接着就察觉到顾怀曲体内潜藏的不明毒素。——这个孽障,光打晕顾怀曲还不够,居然还给他下了毒?!!再瞧顾怀曲这副昏迷不醒、衣衫凌乱、唇瓣湿润通红的模样……无泽长老气火攻心,心脏病都要被气出来!!他太阳穴突突直蹦,不忍再去看。一旁的江应峰跟他一样心急如焚,催促他道:“快,先将人救醒再说!”郁承期眉心猛地一跳。冷声制止:“不行,他现在……”“你还有什么资格说话??把嘴闭上!若他出了什么事,老朽与你没完!!”无泽长老气冲冲地喝他,一张老脸气得通红,再也不顾什么魔界不魔界。他们仙魔两界,今日算是完了!!!郁承期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毛头小子,之前他用骨环控制了顾怀曲,他们山海极巅没找他算账难道还不够宽宏大量?!如今他竟然还敢……还敢……真是得寸进尺!!好不要脸!!“小曲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师尊,你居然做出这种事,不觉得羞耻吗!”无泽长老暴脾气上来了,浑身气到发抖,劈头盖脸地指责他,“之前你在他门外,口口声声说得好听,到头来只是为了骗取他信任!好你个小子,等小曲醒过来若是不杀了你,我‘医仙’的名号就是你的!等着瞧罢!!”“……”郁承期略一挑眉,视线上下扫了几圈,总算认真打量起这个老头子。顾怀曲说得不错。山海极巅内,的确并不是所有人都对他不好。至少这个无泽长老,对顾怀曲就是真心真意的关切,还算有几分情义。郁承期因此并不跟他置气,无耻地笑了下:“这就不必了罢,本尊不会医术,要你的名号干什么?”“你……!!”无泽长老气得要用药箱子抡他!江应峰拦住他:“算了,别管他!先救人要紧!”无泽长老忍了忍,勉强敛住脾气,正要替顾怀曲施针。郁承期忽然道:“无泽长老会解这毒?”无泽长老没好气地吹胡子瞪眼:“这世上就没有老朽解不了的毒!”说着,他往顾怀曲身上施了一针。——但郁承期没想到,他这一针不是为了解毒的,而是先将顾怀曲给弄醒。郁承期原本正要再说什么,一低头,却发现无泽长老的手是真快。 第223章 他紧皱着眉头,因为努力保持镇定,神情看起来反而更加不怒自威,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好像在生气。看也不看旁人道:“他已经跟我解释过了。他昨晚帮我宽衣,只是为了方便我就寝,不巧被你们看到便误会了。”“宗主,无泽长老,如今仙魔两界与鬼界开战在即,为免战时扰乱军心,我们不该再与魔界产生罅隙,自然该多信任对方。”无泽长老知道顾怀曲绝不是那种愿意为了利益,甘愿委曲求全的人,因此他笃定,断然是郁承期那混小子迷惑了顾怀曲!竟让顾怀曲如此相信他的鬼话!!无泽长老气恨不已,急忙道:“什么宽衣!他昨晚可不仅是替你宽衣,他还跨在你身上!还扯着你的衣裳!还——”“无泽长老!!”顾怀曲耳根一红,及时阻止他,险些维持不住表情。“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没做,这就回去了,其他事改日再谈。”“诶——!!”无泽长老企图叫住他,但顾怀曲很快起身,一转眼已经溜走了。无泽长老与江应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恨铁不成钢。……顾怀曲从凌肃殿出来的时候,郁承期正在必经的小道上等着。他一把将顾怀曲拽过来,好笑地问他怎么样了。顾怀曲脸上羞耻的绯红还没消退:“自然是被追问了,还能怎样。”“那师尊是怎么说的?”一想到自己几乎落荒而逃,顾仙师便有些恼:“我说都是误会,让他们莫要多想。”郁承期噗嗤笑出声。低低地道:“师尊不觉得自己这样很像掩耳盗铃吗?只要时间一长,宗主和无泽长老定然会发现端倪……师尊撒的谎也太劣质啦。”顾怀曲不悦地瞪他:“那你说我还能如何?!”郁承期其实很满意,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他举止狎昵地将顾怀曲抱进怀里,蹭了蹭顾怀曲的脸侧:“不如何,这样其实也很好。”他忽然将声音压得更低,狭促地道:“师尊……我们干脆去偷.情吧。”“!!”顾怀曲见鬼似的微微睁大眼眸。——郁承期之所以觉得很好,好就好在这里。他每晚跟顾怀曲同床共枕,卿卿我我,暗地里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在外面还要拉着顾怀曲欺上瞒下。不是偷.情又是什么?郁承期一想到顾怀曲为了他在跟人撒谎,表面一本正经,背地里又跟他偷.情。他就觉得刺激极了。……但顾怀曲可不这么觉得!!听到这两个字,顾怀曲的羞耻心险些当场裂开,立马将他忒快,慌乱的往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人以后才愠恼地看向他:“郁承期!你胡说八道什么?”郁承期嗤笑了下:“徒儿哪里胡说了,师尊本来就是这么做的,还不承认?你看,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偷.情又是什么?”“……”顾怀曲怒盯了他半晌,竟觉得无法反驳。冷静下来想想,郁承期说得也没错。他们每日,好像的确是偷偷摸摸的……的确像是……——不、不对!不能被这个混账带到沟里去。顾怀曲强忍着皱了皱眉,竭力想找个理由反驳,郁承期的手臂却忽然箍紧了他的腰,将他带进了怀里。——身后远处有脚步声,是有人来了。顾怀曲心中顿时一紧,生怕他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低声斥道:“你干什么?快放开我!!”郁承期不放。他手臂蓦地一发力,趁着人没过来,带着顾怀曲猛地飞身上了旁边的树上。树叶哗哗轻晃,被掠过的风带起轻微拂动。这里离凌肃殿很近,是前往凌肃殿的必经之路,经常有弟子从这条小道上路过。道旁的这棵树,起码有上百年了,加上常年有灵力滋养,大约有四五丈高,如今正值春季,巨树枝繁叶茂,两个男人的身影就这么被密密实实的遮挡在树影里。但若是有人刻意从下面抬头往上瞧,还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仙主——”“仙主?”过来的弟子竟是专程来找他的,两个弟子的身影在小道上晃来晃去,口中喊着,正在四处寻找顾怀曲,声音离这棵树很近。顾怀曲顿时提心吊胆,呼吸都滞住了。他在树上听见两人议论:“去哪了?我方才好像还看到仙主在这里。” 第225章 他知道无泽长老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他断然拒绝不了……除非,他表明自己已经有心上人。顾怀曲这么想着,也是这么打算的。他正要开口,屋内忽然有道阴冷慵懒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郁承期倚着身旁的檀木框,好似不在意地掸了掸衣裳,视线不详地越过顾怀曲,直直钉在无泽长老的脸上,嗤笑了下,眉目带着毫不掩饰地挑衅:“本尊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骂我?”无泽长老顿时如临大敌!!他瞪直了眼,猛地站起身:“你怎么会在这里?!”接着他反应过来,又唰地将视线瞪向顾怀曲。“.......”顾怀曲头皮有些发麻,被迫思考该怎么收场。“本尊为何不能在这里?难道只许无泽长老与师尊谈事情,就不许我来?”郁承期觉得无辜。无泽长老一张脸憋成了茄紫色:“你……”如今他不仅忌于郁承期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仙主顾怀曲很看重这次的两界和解,今日他与顾怀曲提过一次,顾怀曲却全然没有半点动摇。在顾怀曲发现郁承期的真面目之前,他暂时不能对这个心怀不轨的臭小子打骂,忍也得忍住。无泽长老险些出口的脏话咽了回去,深吸了口气,改口道:“尊上就算与仙主再怎么亲近,也该遵守规矩!既然是商议事情,为何不在这里谈,偏偏跑到仙主睡觉的里屋去?!成何体统!”郁承期狭促地眯了眯眸,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笑吟吟道:“长老说的极是,本尊下次不会啦。”无泽长老再次被气得说不出话。顾怀曲赶紧咳了声,打断他们的话,低声道:“长老,我们方才确实有要事在谈,承期正在屋里替我处理些事情,你刚刚……进来得匆忙,我也就没来得及跟你说。”既然是顾怀曲亲口这么说。无泽长老也就不疑有他。这世上无泽长老敢说不了解别人,但绝不会不了解顾怀曲。顾怀曲可是他眼睁睁看着长大的,他怎会信不过顾怀曲的人品?无泽长老面色缓和了些,说道:“那也罢,既然你们在谈事情,我就不打扰了。方才我说的事,你记得再考虑考虑。”他说罢,又刻意盯了郁承期一眼。随后才从让清殿离开。待到无泽长老走后,郁承期总算敛了满身的慵懒郁色。他又蹭到顾怀曲身旁,下颚搁在顾怀曲肩上搂住他,声音带着淡淡的不悦:“师尊。”顾怀曲叹了口气,仿佛猜到他要说什么,主动道:“我知道,我不会考虑这个提议的。”郁承期抬眸瞥他,语气竟有些不可一世:“我当然知道师尊不打算考虑,师尊是我的人,怎么可能再有妻妾,那帮老头子就是在痴心妄想。”“……”顾怀曲隐约觉得他话里的语气带着极强的占有欲,颇有几分不讲理……但又挑不出毛病。顾怀曲索性没说什么,只道:“你日后还是多注意些,下次再遇到这中事,不要再出来了。”郁承期有些不情愿。但转念想到他们这是偷.情,那当然不能被人瞧见,心情竟莫名的好了几分,简直不讲道理。——要知道,偷.情这中事若是搁在别人身上,要么是因为在外养了外室,要么是因为三心二意、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或是觉得对方见不得人,才会这样偷偷摸摸。无名无分,多半会令人感到不爽。但若是干出这件事的人变成了顾怀曲。那可就不一样了。顾怀曲就如同无泽长老心中所想的那样。高洁,矜贵,清风傲骨,端正无暇,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世人将他与不齿之事联系在一起。郁承期清楚得很,顾怀曲是破了戒般的踩在自己羞耻的底线上。顾怀曲心中一直有把丈量的尺,并不在意世人如何看待,他觉得感情之事,如人饮水,从不在道义掌管的范畴之内。顾怀曲担心的只是身边那些真正关切他的人,会为此痛心疾首,以为他误入歧途。所以他心中难安,辗转煎熬。不过,就算再怎么煎熬难安,他的师尊不还是义无反顾地入了他的怀里吗?光是想到这个,郁承期就觉得心满意足极了。他师尊那么怕羞的一个人,为了他竟然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他怎么可能觉得不好?郁承期思绪一时飘得有些远,手臂里圈着顾怀曲。想了想,忽然还想做点更刺激的……他沉吟道:“师尊,我们既然是偷.情,怎么能不干点正事?”顾怀曲:“……”他脑子里怎么又在想偷.情?!经过上午的事,顾怀曲对这个词已经有些抵触,担忧地抿唇道:“……你想干什么?”郁承期眼睫低垂,藏在他肩窝里,狭促地笑了下。…… 第227章 鬼界从来不是好招惹的,尤其据传闻中说,还有什么鬼界十二将,个个修为奇强,堪比仙界的八大仙师。于是在两界的阵营汇合以后,第一件要紧事,就是在主营中会见,商讨接下来的策略。——众人都在积极考虑对策的时候,郁承期可不。什么八大仙师,鬼界十二将的。他魔界又不是无人,担心这个做什么?他在前往会合地点的路上,一边悠哉悠哉地骑着马,一边分神用柳枝编了个戒指出来。旁人此时都在忙着绘阵法图、攻防图,而他这么多日只忙着画了张新宫殿的建造图纸出来,顺便还叫手下的人多临摹了几张,送去给尚在狱中的贺轻侯,气死那个妖人。算起来。他又有两个月没见到顾怀曲了。郁承期眯了眯眸,望着远处连营的一角。好想抱他啊……第89章 本尊调情虽说仙界的八大仙师名震八方,却并不代表他们个个都擅长应战,就譬如无泽长老和封瑜仙尊,一个只擅长医疗,另一个只擅长炼丹炼器,单论修为,根本没有上场应战的资格。而顾怀曲身为强悍的阵法仙师,这次还被无泽长老等人,一致阻拦了下来,不准他对敌。——原因便是顾怀曲的修为如今只有七成。他现在身为仙主,若是出了事,谁负责?所以当郁承期走入营帐的时候,听到的便是他们在讨论这个问题。一边是顾怀曲硬要一试,一边是无泽长老等人拼命在劝。郁承期这么一进来,恰好打断了他们。众人的话音戛然而止,目光全都不约而同的齐齐向他看。郁承期脸皮如墙,可是没觉得别扭。他视线一瞬不瞬的,直接定向了顾怀曲,弯眸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一身黑金轻铠将他面庞衬得更加锋利俊美,鎏金色腰封束着他劲瘦的腰,眉眼之间锋芒毕露,乍然看去,根本叫人挪不开眼。顾怀曲看见是他,也停止了和仙长们的交谈,没有作声。郁承期没把周围人当回事,径直向顾怀曲走过来。黑金色长靴紧缚着修长的腿,他抬起手,掌心里躺着那枚用柳枝编的戒指送给顾怀曲,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求表扬的意味。“师尊,送你的,好不好看?”“……”顾怀曲眸中微动,像是被他的举动惊到了。他耳根发烫,趁着周围的仙长们还没看清,迅速一把抓进手心里!接着略带责怪地抿唇看向郁承期。郁承期手还停在半空:“……”抬起眼,与顾怀曲对视。……片刻,在他期许的视线下,顾怀曲总算受不住压力,别过头,勉为其难地憋出两个字:“好看,多谢。”郁承期一下子就有情绪了。他师尊好没情.趣。两个月没见了,一见面就这么冷漠,简直气人!郁承期不悦地收了手,负在身后,下颚微扬,眉眼冷淡的微垂下来,在旁人看来颇有几分倨傲。顾怀曲心里有鬼,因此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他表现亲近,目光几乎没怎么看他,双手垂在身侧,掌心里将那枚戒指藏的严严实实,好像生怕被人瞧见。但即便如此,离得最近的无泽长老还是将那枚戒指看得一清二楚。他吹胡子瞪眼地哼了声,对郁承期愈发不满,做出一副傲慢地模样,捋着胡须道:“尊上可算来了,我们正忙着商议战事,有失远迎,失礼了。”“无妨。”郁承期这才懒洋洋看向他,问起道,“本尊方才进来的时候,听到你们在说什么七成?什么不准?”无泽长老道:“是仙主。他如今只有七成修为,鬼界那般狡诈,万一专门针对于他,谁又料得到呢?所以,我等正在劝他,这次大战还是不要亲自迎战为好。”顾怀曲蹙了蹙眉,还是想反驳:“无泽长老……”无泽长老抬手止住他:“诶,你不必多说,这些年来,鬼界那帮人的修为究竟几何,我们早就知根知底,算不得什么。你尽管放心便是。”顾怀曲神色松懈了些许,闻言不说话了。倒是郁承期在旁摸着下巴,思绪飘忽,想了想。突然道:“本尊倒是有个办法,能让师尊的修为尽早恢复。”“!”刚把人劝住的无泽长老瞬间瞪向他。周围一众仙长也纷纷投来谴责的目光。顾怀曲迟疑了下,问道:“什么办法?” 第229章 片刻之后就忘词了。他索性没再继续,腰身被抱得很紧,接着又听郁承期懒懒地紧贴在他颈边问道:“师尊想我了吗?”顾怀曲不善言辞,最不会应对这中直白的问题,相反郁承期总是喜欢这样单刀直入的问他,而且偏要听到回答才肯罢休。顾怀曲只好委婉地应道:“……嗯。”郁承期与顾怀曲多日没见,一见就不想撒手,紧紧抱在怀里,顺便还惦记着那个随手编的戒指,并且一定要顾怀曲将感想补上。他下颚蹭了蹭顾怀曲,暗示道:“师尊看了徒儿给你的东西没有?是不是不喜欢?”……顾怀曲被抱得太紧了,哪有功夫仔细看那个戒指。他只在掌心里感受了一下戒指的触感,好意敷衍道:“喜欢……很好看,多谢你。”郁承期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师尊想要个真的吗?”顾怀曲顿了顿:“真的?”郁承期好似想起什么,低低笑起来:“等到我来下聘的那日,就送师尊一枚真的,也不知师尊会不会喜欢。徒儿已经等不及啦。”下聘……这个混账怎么好像满脑子只有这些事,如今不是还在大战?顾怀曲耳根发烫地抿紧唇,又不知该答什么。还不等他说话,郁承期又道:“师尊,你好像从来都不夸奖我。”顾怀曲感觉腰上的手臂好似又紧了紧,肩上的脑袋在蹭他的脖颈,他看不见郁承期的神情,只觉得郁承期语气责备得像真的似的,反问道:“为何这么说?”郁承期半张脸都埋在顾怀曲颈侧,眼睫微垂,遮住了眼底的狭促:“难道不是?师尊从来没有主动说过徒儿好,也总是不乐意对徒儿服软。你看,徒儿跟你提起下聘这么大的事,你也没有一句夸奖。”“我……”这个难道也需要夸奖?顾怀曲皱了皱眉,犹疑道,“可我方才说了你编的戒指好看,这样也不算?”“不算。”郁承期恬不知耻地勾唇,手指绕着他背后的青丝,语气慵懒。“徒儿说的不是这中。”顾怀曲沉默了下:“那是什么?”郁承期状似认真,修长的手指拨开顾怀曲耳边的头发,低劣狎昵地凑近道:“就譬如徒儿的那个……”他贴在顾怀曲耳边说了几句话。顾怀曲眼眸难以置信地睁大,耳根瞬间烫成了绯色。转眸恼然瞪向他。郁承期仿佛没瞧见,蹭到顾怀曲的耳垂旁,咬了一口:“师尊……我可以在这试试吗?”电流般的酥麻感猛窜上头皮,顾怀曲一惊,只觉得背后炸开了,手掌瞬间不受控,猛地将郁承期推了出去,怒瞪向他!——无耻!!!第90章 乌漆嘛黑郁承期也确实是无耻。两个月没见面,他当然早就想缠着顾怀曲多来几次了。为了表明两界的友好,郁承期理所当然的把自己的营帐安排在了顾怀曲的旁边,从一个走到另一个也就五步的距离,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结界阻拦,无论对方说什么,都能在自己的营帐里听个一清二楚。夜晚的时候,郁承期也偶尔会蹭到顾怀曲的营帐里睡,但顾怀曲不允许。外面站岗和巡逻的兵太多了,他们这样简直就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因为心里有鬼,顾怀曲在外人面前对郁承期不闻不问,眼神也不敢给,看起来格外的疏冷。郁承期因此心怀不满。这日,江应峰又召集众人到主营商议事情,郁承期刚走到营帐门口,身边的侍卫替他掀了帐帘,还没来得及进去,忽然有人叫住他。郁承期回过头,看见了韩城。看韩城的脸色,他似是有话要说,但郁承期显然不想跟他多费时间,直接站在营帐外问道:“何事?”韩城犹豫了下,觉得在这里说话是不是不太合适,片刻还是开口道:“我……是来向你道谢的。前几日我和师尊偶然聊起,才得知,当初是你牺牲仙核救了我,这件事,我无以为报……”郁承期瞥他一眼,打断道:“要谢你也该去谢师尊,若不是他当初提的要求,本尊才懒得救你。本尊牺牲那枚仙核,自然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师尊,懂吗?”他说完转身就要进去。韩城又蹙眉赶忙叫住他:“等等!还有件事……当初师妹……她那时太莽撞了,我当时只是急火攻心导致卧病不起,她误以为我要不行,所以才跑去找你。这件事归根究底,也是我的过错,我代她向你道歉。”这里人多眼杂,韩城不能将当初宋玥儿闯入魔界的事说出来,但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得很。郁承期又悠悠懒懒地转过眸来:“这件事,说起来你还得谢谢她。那个丫头比你机灵,师尊能活,有她很大一份功劳。本尊没怪她。”韩城闻言放下心来。“不过。”郁承期盯着他,又道,“你也该好好想想了,毕竟那是你自己的仇,你想报的话本尊不拦你,但也不会让给你。敬山君是魔界的叛徒,你若想亲手报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韩城皱了皱眉,沉声道:“我知道……”“我已经向师尊请示过了,一旦敬山君带兵出马,我会带人亲自去迎战。灭门之仇,他必定要血债血偿。到时……我恐怕不会留他的活口,还请尊上见谅。” 第231章 郁承期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在那个仙长低着头专注禀报内容的时候,悄悄扯了扯顾怀曲的袖子,想要趁着那个人不注意,替顾怀曲把鼻尖上的墨汁擦掉。顾怀曲当然不同意,他觉得太危险了。对方只要一抬眼就会看到,万一被人见到郁承期给他擦鼻子……开什么玩笑!郁承期又开始犯轴,硬是桌下一手拽着他衣袖,另一只手拿着巾帕要给他擦脸,压低声音道:“别躲呀,凑近点,很快就好!”顾怀曲皱紧了眉,战术性后仰,用仅能活动的那只手拼命去拦郁承期的巾帕。郁承期一手拽着他袖子,一手跟他较劲,两个人还不停地嘀嘀咕咕争吵着什么,很快就引起了那位仙长的注意。在对方抬头之前,两人敏锐地迅速停了下来。对方从信纸中抬起视线看向他们,还以为有什么问题,谨慎的询问道:“敢问仙主帝尊,可是有何处出现了纰漏?”“……”顾怀曲坐得端正,根本就没有注意听,勉强答道,“没、没有,你继续罢。”仙长点了点头,应了声“是”,又低头继续禀报。顾怀曲偏着头瞪着郁承期,用气声道:“你别再动了,消停会行不行!”“……本尊还不是为你好。”郁承期说着,勉为其难地将巾帕收起来,又被顾怀曲多瞪了一眼。接下来,顾怀曲总算能安静地听一会禀报内容了。郁承期注意到顾怀曲一旦认真起来,总会不自觉地微微起皱眉,而那双眸底很沉静,泛着星微的亮,像凝结了薄薄的水珠。顾怀曲此刻撑着手肘,屈起手指关节抵住眉心,不仅挡住了自己的鼻尖,也挡住了半张脸,像是思考时自然而然的动作。但从郁承期的角度……却仍然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脸侧因羞赧而一时没消退的绯红。郁承期又开始作想了。他的思绪只要一飘,总会有人开始倒霉。而那个人往往就是顾怀曲。起初顾怀曲发现郁承期好像往他身边靠了靠,没当回事,过了会,腿边就有热乎乎的触感挨上来——是郁承期将大腿跟他的贴到了一起。顾怀曲天真得很,只当是不小心碰到的,还是没在意。于是始终没受到驱逐的郁承期,又进一步得寸进尺,暗暗瞄着顾怀曲,充满了戏谑与好奇。他不禁有点期待……若是顾怀曲在旁人眼皮底下被戏弄,究竟会有怎样的反应?郁承期小心翼翼地试探,在尽量不把顾怀曲惹怒的边缘,开始桌下抬起小腿,纠缠不休地蹭他。顾怀曲怔了一下,看了他一眼,将腿挪开。他继续凑上去。顾怀曲忍着气,用力踹了他一脚,郁承期轻“嘶”着吸了口气,还是不为所动。桌下的空间本就不大,顾怀曲根本躲不了多远,郁承期将藏在桌下的脚跨入到顾怀曲的双足之间,向上勾缠住他的左腿,简直就像磨人的狗,迫使顾怀曲身形不稳,手肘用力抵住桌案,才勉强维持住端正的坐姿!在旁人看不见的桌下,一时充斥着恼人的暧.昧。顾怀曲被他缠得厉害,气得实在想破口骂一声“滚”,但碍于面前有人,只能忍辱负重。郁承期见他面红耳赤,更不想放过了,这下不光想蹭他的腿,还想凑过来抱他。顾怀曲见势不对,顿时一慌。他情急之下忽地抬眸,那位仍旧一无所知的仙长喊道:“先、先停下!”仙长停下了,不解地抬头看向他。顾怀曲咳了好几声,装作得了风寒的样子,略低着头,神色不对劲道:“将那封信笺拿过来罢,不必禀报了,我亲自过目,若是有问题再叫你。”对方应道:“是。”顾怀曲从他手中接过那又厚又长的一封信,说道:“你出去吧。”仙长出去了,顾怀曲总算松了口气,放下衣袖,露出了黑兮兮的鼻尖,转过头瞪着郁承期。郁承期先发制人:“师尊别气,徒儿就是逗逗你嘛。”他好玩似瞧着顾怀曲,边笑边拿出那块巾帕:“这回可以给你擦擦了吧?”他三下五除,将顾怀曲的鼻尖擦干净了,因为有点用力,导致对方玉白的皮肤看起来红红的。郁承期心念一动,拿着巾帕的手缓缓放了下去。凑过去按顾怀曲的后脑,薄唇吻住他。顾怀曲耳根有些红。虽然这是在严肃的军帐里,他却难得没说什么。但也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说,郁承期才忍不住又问出了这句话——薄唇擦着他的唇瓣,低哑道:“师尊,我可以在这试试吗?”尽管这是句问话,但顾怀曲已然听出了他嗓音中的喑哑和急不可耐。不等顾怀曲回答,他的衣带已经被郁承期拽住,用力扯了好几下,险些就被这个粗鲁的混账撕坏了。不出几息的时间,顾怀曲衣襟散乱,领口敞开,外袍变得松松垮垮。顾怀曲面色羞赧,整个人显得极为被动,因为不断避退,导致身体下滑,姿势很快就像是陷在了圈椅里,被郁承期密密实实地圈了起来,整个人无比愠恼,竭力维持住威仪,偏头躲着他,低声道:“快起来!这是军营,会有人进来的,你……发什么疯?”“不会的。”郁承期自信地垂眸瞧他低笑,这样的视角,显得眼眸愈加深邃,“方才只能算意外。毕竟这是帝尊和仙主的地盘,谁敢擅自闯进来。” 第233章 这都怪郁承期太混账了。仔细想想,当初郁承期之所以招人厌烦,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他太没有道德。而顾怀曲则恰恰相反,当年顾怀曲之所以受人敬重疏远、又被郁承期时常讽刺的原因之一,便是他太清高,太与世人不合。说到底,他太严格了。对世人严格,对自己也严格,伦理道义好似比什么都重要。而如今,道德过剩的顾仙师,不知不觉中好像被“丧尽天良”的郁承期染上了什么不好的影响——至少在军营重地做出这种事,顾仙师没有责怪自己太久,只是把责任推卸给了郁承期。仅此而已。幸好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怕是也晚了。郁承期当初虽然答应过什么都听顾怀曲的。但公事归公事,他们之间的私事,怎么能听一个没有情.趣、不懂情爱之人的话?这没有道理。郁承期深深觉得自己有功。就譬如,当初若不是自己多看了两眼春宫图,顾怀曲一定直到现在都不知道男人后面是可以进的。如果不是他教给顾怀曲,顾怀曲如今岂不是缺少了很多乐趣。郁承期甚至已经动了念头。想在无数侍卫兵卒的眼皮子底下……半夜去爬顾怀曲的床。他要在军营重地,睡顾怀曲。可惜,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实现,仙魔两界与鬼界的战火便进入了最难舍难分的阶段。郁承期得到消息,鬼界的十二将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与仙魔两界殊死一搏。而与此同时,鬼界的鬼主还没有放弃求和的打算,竟将仙魔两界的大叛徒敬山君,五花大绑的用囚车运送了过来,作为求和的诚意。这个做法,郁承期是当真没料到。敬山君当年做了仙界的叛徒,叛到魔界,如今又从魔界叛到了鬼界。他有这种能耐,不论别的,单是修为就极高。鬼界将他送过来,难道只是因为敬山君不可信,所以才将他当成求和的弃子?……无论如何,这场仗该打还是要打。郁承期已经做好了打算,会亲自跟鬼主较量。临去的前几日,郁承期去找顾怀曲,顾怀曲正在用真火镀剑,将剑炼得更灵敏锋锐一些。郁承期怔了怔,问道:“师尊,你在做什么?”顾怀曲:“炼剑。”郁承期道:“我知道,但你炼剑干什么?”顾怀曲收起了剑,剑身因为被真火烫过,泛着难以消退的赤红。他淡淡答道:“我随你们一起去。”“不可!”郁承期立刻否决。前些日山海极巅的那些长老们一直在劝他,郁承期原以为顾怀曲已经被那些老头子说服了,因此这些日就没提,没想到顾怀曲居然还惦记着。顾怀曲如今只有七成修为,若只是打一打小兵小卒,绰绰有余,郁承期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拦他。可偏偏顾怀曲是仙主,本就是鬼界针对的对象,加上他声名响亮,高深难测的修为举世皆知,若是他去了,鬼知道鬼界会使出什么手段、派多少人去对付他?顾怀曲丧失的那三成修为不是小事,仙魔两界也不差他这一个大修,不需要他冒险。但顾怀曲固执己见,无语地看他:“郁承期,你拿我当什么了?我不蠢,若是遇上危险自己会跑,我没那么容易死。”“我当然知道师尊不蠢。”郁承期弯了弯眸,还有心思戏弄他,“师尊最聪明啦。只不过仙魔两界,大修无数,对付鬼界绰绰有余,师尊没有亲自上战的必要。”“什么叫没有必要?”顾怀曲却没心思调.情,很认真冷肃地盯着他,“郁承期,是不是我太久没与你动手,你就真以为我脆弱了?”郁承期顿了顿:“我没有。”顾怀曲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郁承期不知哪来的自信,大言不惭道:“不过师尊如今的确打不过我,谁叫你差了三层修为,要不是徒儿让着你,你早就被我欺负哭了。”顾怀曲:“……”郁承期朝他扬了扬眉角,低笑了下:“瞪我干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若是真的不服气,师尊就早日跟我双修,把那三成修为补回来。”“……”顾怀曲将刚收进去的剑,又拔了出来。.片刻之后,有人急匆匆跑到其他营帐去禀报,说仙主的营帐中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好像是仙主和帝尊两个人打起来了。有了先前那一次,无泽长老和江应峰几乎是第一个作出反应的,大惊失色,拍案而起:“又打起来了?!!”他们同时在想,那个欺师灭祖的臭小子又想干什么?!!“又?”他们一群人正坐在一起商议事情,周围的魔臣们一听,敏锐地竖起耳朵。“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帝尊难道与仙主的关系不好吗?他们经常打起来?”无泽长老:“咳咳……”众魔臣心生不悦。 第235章 郁承期冷淡地一抬下巴:“来人,砍了他。”“…………”众人神色皆变,意见一时难以统一,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你们魔界就是这么对待臣子的吗?真是不像话!”“那也是他没事找事在先!仙魔两界若能联姻,有何不好?你倒是说出来听听!”“是没什么不好!可问题是仙魔两界政见不一,若遇到了事,该听谁的?!万一你家仙主狼子野心,想要篡夺我魔界的朝政呢?你看看尊上那么护着他,说不定就是他谋权夺位的第一步!尊上,您可要明鉴啊,那是仙主,不是什么一般人,说不定他是在骗您呢!!”“呸,简直一派胡言!!让清仙尊在我仙界是何名声,你好好打听打听!倒是你家帝尊,谁知打的什么心思,哼……”“……”就在众人吵得如火如荼之际。一道格格不入的寒剑出鞘声“铮”地传来。郁承期眯眸冷笑了下,神色阴寒料峭,颇有几分骇人地站起身:“可真有你们的……真以为本尊在询问你们的意见?不识好歹……”顾怀曲赶忙按住他,皱眉低声道:“郁承期,别乱来。”仙界有人看不过眼了,喊话道:“仙主,您倒是说句话!您当真打算跟魔界帝尊在一起?若您只是玩玩而已,我们并不介意,今日只当没看见就是。但您若是真想……那至少也要给我们一句准话!”人群中零零散散传来几句附和声。顾怀曲眸中微沉,面上的绯红已经消退得差不多,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抬眸看向他们,给出了明确的答复:“是,承期说的没错。”“我们确实已经私定终身,有了联姻的打算,原本打算大战过后再公之于众。”“而且我们并非一时冲动,更不会扰乱仙魔两界的政务,这是我们的私事,已经定了,你们只需管好你们的分内事。”他说完,顿了顿,又冷声补充了句:“我们只是告知,并非真的询问意见,轮不到谁来多嘴。”方才唱反调的几人一时间哑口无言,干瞪着眼。郁承期也有些诧异。他没想到顾怀曲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么坚定的话来,心头难免有些悸动。因此浑不在意四周的氛围,毫不收敛,有些喜形于色,方才还杀意冷漠的脸变得飞快,眯了眯眸,勾唇笑出声来:“师尊真好。”众人:“……”郁承期转过头来:“还有谁有意见?”屋内鸦雀无声。没人再提出意见。郁承期满意地挑了挑眉,让这群人散了。……这一晚,他们总算能光明正大的睡在一个营帐里,但顾怀曲失眠了,有些睡不着,郁承期索性带他找了片空荡无人的地方,坐在山谷的草地里看星星。顾怀曲其实没有多想什么。虽然他们被发现的经过实在尴尬,让他不忍回想,但经过今晚这件事,他心里轻松了许多,唯一的担忧也已经彻底没有了。顾怀曲难得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事也不装,反而有点不习惯。他忽然对郁承期道:“你带了酒吗?”郁承期一怔。顾怀曲抿唇道:“清酒……我可以喝一点。”郁承期还真的带了。他从乾坤囊里拿了瓶清淡的梅子酒出来,顺便又取了两只小酒杯,递给顾怀曲。“师尊今日怎么突然要喝酒啦?是因为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还是因为太高兴了?”“都不是,我只是觉得今日值得纪念。”顾怀曲手指端着酒杯,玉白莹润的手指与酒杯的色泽极为接近,略微垂着眸,低声道,“……况且,不是你说的吗?再怎么不会喝酒的人,至少也会跟自己喜欢的人喝一杯。”郁承期薄唇微张,眸中动了动,定定看着他。半晌,倏忽笑了下,俊美的面庞轮廓泛着柔和的月色:“师尊……是等不及想跟我成婚了吗?”顾怀曲耳根一烫,面红得不太明显,瞪他道:“你想什么?我何时说过只有成婚时才喝酒!”郁承期不跟他争执这个问题,将酒给他倒满,嗤笑着问道:“那师尊清楚自己的酒量吗?能喝多少?”顾怀曲沉默了下,不大情愿地答道:“一杯。”郁承期:“……这酒很淡,按理说不会醉人。”顾怀曲忍了忍:“不用你提醒,我知道。”郁承期笑出声,漆黑的眼眸幽亮地看着他,那视线落在顾怀曲脸上,好像在黏糊糊的描摹着他的轮廓,狎昵道:“师尊酒量可真差,长得这么好看,难道是用酒量换来的吗?”顾怀曲赧然道:“……你闭嘴。”郁承期不说话了。 第237章 郁承期回头看过去,的确有颗枝繁叶茂的古树,但没什么特别的。郁承期觉得顾怀曲这副蠢乎乎的样子真是不多见,有点好笑,戏谑地捏了捏顾怀曲的脸颊,下颚贴着他脸侧,垂着眸细细描摹,问顾怀曲道:“怎么啦?师尊要爬树吗?”顾怀曲低声道:“上去。”“……”居然真的要上树。郁承期当然不拒绝他,二话不说,拦腰抱着顾怀曲跃到了古树的高枝上。树叶随风簌簌作响,他带着顾怀曲坐下来,倏忽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思绪一闪而过,他忽然笑道:“师尊是不是想跟我……”还没等说完,郁承期唇上忽地一热,尝到了梅酒的甜。顾怀曲居然主动吻了他。这可是头一回……郁承期有些愣住。因为姿势的原因,顾怀曲半身倾斜的倒在他怀里,必须略微仰起头才能吻到,为了防止滑下去,手臂甚至抱紧了郁承期的脖子,紧紧依附着,像极了投怀送抱。细密的眼睫下,那双凤眸浸满迷糊的醉意,嘴唇柔软甘甜,因为吻技极差的缘故,半晌只是在毫无章法的吻咬郁承期的嘴唇,一点也没有加深的趋势。直到片刻,郁承期回过神,坚持说出后半句话:“……想跟我,偷.情?”顾怀曲略微松开了唇,没有回答。从郁承期的角度,他看不清顾怀曲的脸,只感觉顾怀曲沉默了良久,脑袋在逐渐下沉,下沉,下沉……越来越接近。——接着“砰地”砸在他肩上。又一次不动了。郁承期:“……”“师尊?”“醒醒,你睡着了?”没有人回答。郁承期没敢动,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把顾怀曲送回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已经开始到后悔了。——他意识到自己给顾怀曲灌酒是个错误的决定,否则他现在石更的位置就不会无处安放,胀痛难忍,顶着顾怀曲不知所措。郁承期心情复杂,不禁又犯浑地想……是顾怀曲先动的手,顾怀曲要偿的。所以……他或许可以把顾怀曲给*醒吗?第93章 恶向胆边生!郁承期在“做人”和“不做人”之间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乖乖把顾怀曲送回去,让他好好睡上一觉。但就在郁承期打算将人抱起来的时候。顾怀曲又动了。顾怀曲把手臂收紧,紧紧勒住郁承期的脖子,不准郁承期动弹。郁承期拿不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连他睡没睡着都不知道,自己又胀痛的厉害,于是伸出手,戳了几下顾怀曲腰间的痒肉,试图叫他松手,低哄道:“师尊,徒儿送你回去好不好?”“嗯……”顾怀曲被他戳得闷哼了声,皱了皱眉,抓住他作乱的手,“别吵。”“……”山谷的气温很凉,郁承期却只觉得燥热,低头用鼻尖拱着顾怀曲的头发,突然不太想做人了。就在这时候,顾怀曲往他怀里又蜷了蜷,毫无意识,忽地咬住他的喉结。……天雷勾地火。郁承期轻“嘶”了声,猛地狠掐了把顾怀曲的腰,手臂用力一箍,热气冲上脑门,一切念头抛诸脑后,什么都不管就要将对方的衣带撕扯下来。顾怀曲难受地低蹙着眉,似乎被他掐疼了,被迫跟他紧挨在一起。郁承期过于粗鲁蛮横,在这个狭隘的位置有些施展不开。顾怀曲抱紧了他的脖颈,嗓音带着几分忍耐。低声说了句:“好硬……”郁承期眸中发沉,掠过幽暗的狎谑,贴着顾怀曲的耳垂咬住,抱紧他的腰,低哑道:“哪里硬?”他紧贴着顾怀曲,听着顾怀曲的心跳声,感受对方身上绝无仅有好闻的气息。他在等着顾怀曲酒后吐真言,说出点平日不敢说出口的话。顾怀曲挣动几下,好似不太喜欢这个姿势。 第239章 而是一只猫爪。又短又小,连对方的肩膀都碰不到,毛茸茸的支棱着,离郁承期起码还有四五寸的距离。“……”顾怀曲盯着自己的爪,陷入了沉默。……为什么是猫?他昨晚都干了什么?郁承期并没察觉到不妥,抓住那只又软又热的爪子亲了一口,然后捏着白猫的毛肚皮:“师尊,变回来。”顾怀曲变了回来。他尚还觉得不解,想问郁承期昨晚发生了什么,还有为什么大清早的压在自己身上。但不等说话,郁承期已经等不及了——郁承期报复心极强,昨晚一宿没睡好,今早一睁眼就必须要顾怀曲补偿回来,惦记着昨晚要打没打成的野.炮,又是惋惜又是心心念念,米青虫在他脑子里寄居并繁衍了一整夜,因此动作颇有些蛮横又急躁,甚至是报复性的欺辱,笑吟吟地跟顾怀曲说了“早”,但手上丝毫没停下,片刻都不能等。……顾怀曲不明所以的被哔了一顿。床榻咯吱咯吱一阵不堪重负的猛响,枕头被褥□□得乱七八糟。将近两个时辰过去,顾怀曲浑身遍布紫红污白的痕迹,筋骨绵软的趴在床榻上,彻底清醒过来,陷入了“在军营里白日宣.淫”的羞耻与懊恼中。郁承期总算觉得通体舒畅了,心情也重回顶峰,懒洋洋地拱在顾怀曲背后,慵懒黏人地把人圈在怀里。顾怀曲累到不想说话,闭眼又小睡了会儿。没过片刻,帐外忽然有脚步声匆匆走来。有人站在营帐外禀报道:“尊上,大家已经准备好了,都在等着您过去!”“知道了。”郁承期悠悠应了声。顾怀曲原本在还浅眠,听见外面的禀报声,倏忽醒了过来。他好似意识到不对劲,问道:“……郁承期,你方才布了结界吗?”郁承期看向他:“什么?”顾怀曲立时半坐起身,扭过头来:“你方才布了结界没有?为什么外面的声音会传进来,你说话的声音那个人也能听到?郁承期,方才我们那个的时候……你是不是没布结界?”郁承期迟缓地想了想:“……哦,我好像忘了。”顾怀曲顿时脸色泛白:“你——”“我错啦,我不是有意的。”郁承期道歉及时。他早上太冲动,的的确确是忘了,手臂搂紧了顾怀曲,试图让顾怀曲忘掉这件羞耻的事,安抚他接着陪自己多睡一会,低哄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别担心呀,反正他们昨天都已经知道了,就算听见了也无妨。况且我也不是故意要忘,还不是因为你昨日……”不等说完,他眼前一黑,一个软枕劈头盖脸地朝他砸过来!伴随着气恼羞忿的怒声朝他骂道:“你给我闭嘴,伤风败俗!出去!!”顾仙师又一次被打破底线,羞得面红耳赤,怒而将他踹下了床榻。郁承期被迫起了床。他站在床边慢悠悠地穿着衣裳,看着气到背对着他蜷在里侧的顾怀曲,摸摸鼻子,表示不满:“凶死了。”第94章 战局(一)在临行前一夜,郁承期仍旧在劝说顾怀曲。他不想让顾怀曲去,是怕顾怀曲出什么意外,虽然这场大战已经毫无悬念,但有关顾怀曲的事,当然越谨慎越好。而顾怀曲,其实也没有一定要去的理由,只是想要些参与感。而这次他的倔脾气竟没有坚持太久,被郁承期说得烦了,居然难得松了口:“算了,不去就不去,随便你。”郁承期有些诧异:“真的不去了?”顾怀曲:“嗯。”郁承期偏过头去瞅他的脸,还以为顾怀曲在跟他置气。但事实证明,顾怀曲的确没有非常在意这件事,不去就不去,闲着岂不是更好。郁承期顿时心情愉悦,还贴心的怕顾怀曲在军营里待得无聊,把盘算已久的新宫殿图纸交到了顾怀曲手里,让他多研究一下,顺便打发时间。“……”第二日早上,郁承期收到战报,打算出发了。他一身玄黑轻铠,眉眼锋锐俊美,青丝如墨,带着几分慵懒随性,好似不是去与鬼界争战,而是出门抓鱼那么简单。他一只黑靴已经踩上了剑身,做好了御剑而行的准备,半天却迟迟没有动作。周围一群人跟着他肃立在两侧。清晨山谷里的凉风飒飒,郁承期觉得顾怀曲会来送他,所以就在这里多等一会。他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的确等到了顾怀曲的人影。但顾怀曲似乎只是路过,见到他立在这里,竟有些面露不解,诧异开口道:“你怎么还没走?” 第241章 郁承期掠至一处峰峦的顶端,金纹黑袍猎猎翻飞,在天光下泛着流波肆意的金流,懒洋洋瞥着横在手中的。他看起来分明笑着,眸底却浸满寒意与鄙薄,眯眸继续道:“鬼主真是大公无私,为鬼界谋算了这么多,竟也没想过安度个晚年,这么死在本尊的剑下都无所谓?”郁承期戏嘲又怜悯地笑他,歪了歪头,嗤道:“……可惜啦,本尊不像你。本尊自私得很,真不知你劳苦半生,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究竟有什么可满意的?”“蠢极了。”他薄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几个字无比讽刺。鬼主骤然脸色难看,因怒意致使那张脸看起来极为丑陋。他缓缓站起身。眼珠紧盯着郁承期,忽然又扯出一丝冷笑,故作思忖道:“……私仇?不错,从你的角度而言,我们的确有私仇。”“没办法,这些虽然都是前人的恩怨,但如今你们若想凭借这个来和解……呵呵。”鬼主唇角有血滑下来,刻意轻松地勾着,眼神却带着怨鄙,看起来有些扭曲。“当年是我鬼界挑拨离间,但你们的又手段高明到哪去?嗤……这次是你们打着报仇的名义,以多欺少在先,就算赢了,也绝不算我鬼界输你!”“何况,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胜得了鬼界?”他忽而勾出个阴森森地笑。幽暗的眸子泛着险恶的光泽,姿态犹如一个胜利者,缓缓直起了身。“你说,假如因为这场大战,仙魔两界的人损失惨重……仙界,还会继续信你吗?”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郁承期倏忽察觉到不对。一道陌生气息毫无预兆,忽而掠来!他猛然回过头,只见一把灵流凶悍的利剑直刺向自己,倏而变了脸色,瞳孔微微骤缩。电光火石之间,他看清了剑后的那张脸——……竟是敬山君!……就在郁承期离开军营后不久,有手下的人匆匆跑来,似是有紧急的事禀报顾怀曲。彼时顾怀曲正在去监牢的路上,那侍卫看到他,慌慌忙忙朝他远声喊道:“仙主,等等,出事了!!”顾怀曲顿住脚步,回过头来。“怎么了?”“东南方向出现了一支修为极高的鬼兵,将结界攻破了!”“东南?”顾怀曲蓦地皱眉。鬼界的兵怎么会从东南而来?那边是他们仙魔两界来的方向,沿途都布置了阵法与结界,本该是鬼兵最不可能出现的方向,除非,他们还有精力分出兵去绕后……可就算绕后,他们又怎么会行动如此之快?难不成是有叛徒给鬼界通了气?!那侍卫又道:“那边的防御最弱,导致死伤惨重,营内的大修们大多已经跟着帝尊出发了,现在能去支援的,只有一些普通修士!……仙主,现在该怎么办??”顾怀曲来不及多想,转身朝着东南方,步履匆匆:“带我过去!”“是。”顾怀曲跟着那侍卫御剑而行,途中一边加紧速度,一边蹙着眉在脑中细想。当初他们在途中密布的阵法与结界,都是与仙魔两界的大修们商量好的,底下的人绝不可能知晓破阵的方法,若有叛徒,那只可能是在这些大修之中。可那些人,都是自己与郁承期手下最信任的人……怎么可能出了差错?况且这些日按战局来看,鬼界根本无力抗击,已是强弩之末,就算有人给鬼界通风报信,鬼界就算知道他们东南方向的兵力最弱……那又如何呢?他们哪来的余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专门组成这样一支强悍的队伍,偷袭仙魔的军营?!顾怀曲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急想立即去东南战场上看一看。但行至中途。他余光忽地瞥到那名侍卫的令牌,目光忽地顿住了。他眉头一拧,不由分说抬手朝侍卫飞去一道狠厉的剑气!“砰”地一声!!兵刃相接,“侍卫”警觉机敏地接住了他这一击,猛然回过头阴锐地看他。顾怀曲面色沉冷,飞身从剑上落回地面,白袍翻飞如雪,长剑倏然直指向那个男人。冷声质问:“你是何人?”第95章 战局(二)仙魔两界的令牌都是特制的,仙界令牌的材质,顾怀曲认得,鬼界令牌的材质他也分得清。 第243章 ……那一剑,被捅的人是谁?郁承期吗?顾怀曲垂在袖中的手掌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怒意涌动,隐隐快要化成实质。他如今只有七成法力,可又实在忍不住心底的怒气,恨不得上去揪住那两个卑鄙小人的衣裳,质问郁承期在哪儿。他知道鬼主和敬山君的修为不俗。敬山君的修为,甚至与他如今不相上下。顾怀曲竭力忍了忍,好不容易按捺住,却又听见鬼主森森地笑起来,对敬山君道:“算了,找不到也罢,回去吧。”敬山君道:“就这么放虎归山?”“他跑不了多远,说不定已经死了。”鬼主气定神闲。又道:“何况无论是死是活,都妨碍不了我们。”“只要将这座山封住,他无药可医,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届时只要我们放出消息,说鬼界已经将魔界帝尊擒住,再将和解契约交到那个仙主手里,一旦契成,仙魔两界二十年内都不敢再犯。”敬山君皱皱眉:“可我们手中根本就没有人,没有证据,仙魔两界岂会就这么相信?”“他们不相信也得相信!”鬼主看了他一眼,狡诈鄙薄地笑道,“那小子是自己送上门的,旁人都眼睁睁看见了。如今我们安然无恙,而他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到这座山再用幻术封起来,魔界追踪不到他的痕迹,断然会关心则乱。”“况且让他自己死了是最好。”“人不是我们杀的,他自己死在逃跑的路上,便不能算在鬼界头上。”敬山君眼中微动,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点了点头,对鬼主的狡诈法子颇为认同。鬼主继续道:“如此一来,魔界没有了帝尊,又会变成三年前群龙无首的模样。帝尊死了,底下的人相互推诿责任,推来推去,便会推到仙界身上。”鬼主笑了笑:“到那时,仙魔两界又该落下龃龉,新仇旧怨一起算,对我鬼界而言,无疑又是件好事……”“……”顾怀曲躲在树后,听得一清二楚,眸中渐渐冷厉,恨意汹涌。那两人边走边谈,逐渐快要走远了。顾怀曲掌心凝起灵力化出长剑,忍无可忍地开始盘算着,若他现在突袭杀上去,获胜的几率能有多大。然而就在这时候——顾怀曲忽然觉得脚边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的衣摆。他警惕地低头看过去,却是意料之外的一怔。视线之内,只见一只黑黢黢的猫崽。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在这附近待多久了。它此时神出鬼没的蹲在顾怀曲身后,见顾怀曲起了杀意,未免他一时冲动,便用爪子勾住他的衣袍,磨磨蹭蹭地顺着他的腿往上爬。顾怀曲有些难以置信。他还以为郁承期是用了什么计谋,躲过了鬼主和敬山君的追杀,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却倏而瞥到了猫崽身上的血迹,蓦地顿住了。——因为猫毛是黑色的,乍一看,上面的血色不甚分明。但此时此刻,猫崽正勾着自己的衣裳,慢吞吞爬过的地方留下了一路血痕。长长的一道。血迹弥漫在雪白的衣袍上,将猩红色衬得极为刺目。顾怀曲心口跟着揪紧了起来,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变得无比干涩。半晌,才艰难吐出一个字:“你……”猫崽状态有点打蔫,但仍旧努力攀上了他肩头。一转眼,变成了人高马大的郁承期。郁承期挂在顾怀曲背后,面色有些苍白,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顾怀曲身上。因为鬼主和敬山君还没走出太远,郁承期怕顾怀曲出声,及时捂住了他的嘴,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拽着他朝反方向走。顾怀曲没说什么,目光落在郁承期胸口的那处剑伤上,皱着眉头,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脚步跟着他走。郁承期流了太多血。他的胸口被刺穿了。可想而知,敬山君剑上的血的的确确就是他的。郁承期没想到鬼主早就预备了这一手,早早将假冒的敬山君安插在了军营里,而真正的敬山君,始终用幻术隐藏在鬼主身边。郁承期根本躲闪不开,在受了敬山君一剑以后,又差点中了鬼主那个卑鄙小人的控术,虽然勉强挣脱了,但精神多少受了点影响,眼下脑子昏沉发晕,视线阵阵泛黑,不大清醒。郁承期强打着精神,一副身残志坚的模样,跌跌撞撞的拽着顾怀曲,实际上根本看不清东西。……而事情坏就坏在,顾怀曲本身对郁承期极其信任。在见到他之后,顾怀曲警惕性有所松懈,表面虽然维持着敏锐警觉的样子,实则全部注意力都在郁承期的伤口上,若有所思的紧皱着眉,根本没看路。郁承期拽着顾怀曲,双眼摸瞎。 第245章 顾怀曲试图解释,但郁承期根本不听,抱紧顾怀曲,嗓音低哑的模糊重点:“但徒儿不仅是给自己报仇,也是为了仙魔两界……我险些把命搭进去,师尊为什么对我发火?”“……”郁承期的语气和神态面面俱到,令顾怀曲的愧疚感一时飙升到极点,立刻忘了问郁承期究竟想干什么。顾怀曲隐约觉得不对劲,但又没想通,为难道:“……那,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就是了。”“不过在你灵力恢复之前,还是不能去找鬼主,太危险。”“那若是我灵力恢复了呢?”顾怀曲顿了顿,奇怪地看他:“怎么?你有立刻恢复的办法?”郁承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低低笑了下,苍白的薄唇带着病气,半张脸埋在顾怀曲肩窝里,狭促道:“有是有,但不知师尊会不会介意……”“……”其实郁承期想到的办法很简单,对于顾怀曲而言也很下流——就是他们之前一直提到的双修。双修的最大功效,无疑就是助人恢复修为与灵力,尤其对郁承期这种只是因为区区皮肉之伤导致身体虚弱、灵力暂失的人,可谓立竿见影,效果极好。在顾怀曲出现之前,郁承期本来还在想自己该怎么办,但方才一见到顾怀曲,郁承期立马就想到了这个对策,并且在脑子不清醒、两眼抓瞎的状态下,行动力达到了顶峰,不由分说地就想拽着顾怀曲找个地方双修。但双修未遂……多亏他中途掉进了水里。顾怀曲听到这个办法,眸中微震,再次露出被雷劈过的表情。他并非不同意跟郁承期双修。而是因为此时此刻,光天化日,荒郊野外,幕天席地……这无疑又是在挑战他的底线。“我——”顾怀曲张口想拒绝。……但又拒绝不出口。他心中难安地想,郁承期是为了擒住鬼主才想出这个办法,况且现在伤得那么重,不得不出此下策……不管郁承期是出于什么心理跟他提出这种要求,他好像都没有拒绝的理由。顾怀曲深深吸了口气,抿紧了唇,面颊渐渐憋红,又开始陷入反思。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到底是为什么?!“师尊?”郁承期在旁边试探地勾着顾怀曲的手指。他分明没笑,但眸底却泛着愉悦的狭光,轻声道:“你不说话,徒儿就当你同意啦。”“不必多想,师尊这么做也是为了两界好呀。况且这里很偏僻,不会有人来,撑起结界就更没人能看到我们了。”“……只是,还有另外一件事。我流了太多血,身体太累,动不了啦……”“师尊,你能自己坐上来吗?”顾怀曲:“…………”第97章 战局(四)顾怀曲耳根通红,忍辱负重,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慷慨就义,而郁承期显然比他乐在其中的多。双修比他们平日要更费时间。即便郁承期在周围布下了结界,但依然掩盖不了他们正在荒郊野岭那个那个的事实。过程中,顾怀曲秉着“早做完早完事”的原则,一心帮着郁承期恢复灵力,想着早点结束,也能趁早将鬼主等人一网打尽,免得夜长梦多。然而郁承期并不配合。这套双修之法虽然来源于魔界,但原理跟通常的功法有些相似,顾怀曲领悟得很快,但没什么用。时间全都浪费在了郁承期身上。“你动作轻一点……将灵气凝聚在你伤口的位置,慢慢来,不要太多。”顾怀曲板着涨红的脸,一板一眼地指导。“……”但郁承期像个死活转不动脑筋的蠢徒弟,怎么教也不开窍。顾怀曲皱了皱眉,呼吸渐乱,忍不住斥他:“我叫你慢一点……”“灵气聚集在胸口的伤处,不要用在别的地方。”“郁承期……你听见我说的没有?”“……你个混账!!你的灵气在往哪里走??不要再往下了!!!”……结束以后,顾怀曲像个兢兢业业进行教导、最终饱受弱智徒弟折磨的师尊一样,足足用了三个时辰,体内的灵力虽也跟着有所恢复,但精神上遭到了难以形容的摧残——枉他那么担心郁承期的伤势,这个混账竟然只顾着……!! 第247章 “不是,是帝尊……”“帝尊回来了!!!”众人:“?!!”众人又惊又懵,齐刷刷地猛然站起身,来不及询问是真是假,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已经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本尊才走了多久,你们就耐不住心性开始内讧了?可真是教本尊失望……”随着一阵喧哗四起,郁承期踏入结界,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一身金纹黑铠,胸口处有明显的剑伤,气色与神态却一如往常般慵懒棱厉,气定神闲,似乎没受丝毫影响。“真的……真的是尊上?!!”修士们简直被惊喜砸昏了头脑。鬼界放出的假消息不攻自破。郁承期挑了挑眉,眼眸扫过众人喜出望外的脸,眯眸嗤道:“还愣着干什么?继续开战。”“将鬼主捉住。本尊要活的。”……仙魔两界撕毁了鬼界送来的狗屁契约,士气高涨,无数修士飞掠进鬼界的阵营,对着这群无耻之徒痛下狠手,借此泄愤!战局再度扭转。这场摧天灭地的大战持续了整整三日。三日之内,无数山脉遭到冲击,碎石嶙峋,坍陷塌毁,鬼界彻底鱼死网破,山巅之下鬼兵千万,兵马交戈,山巅之上无数极顶大修交锋对决,万阵眩影冲天,山峦訇裂崩摧。三界殊死一搏的厮杀导致天地混沌无光,犹如阴云重重,阵风乱象。方圆百里内的灵气枯竭,草木苍败枯萎,每一簇草丛上,似乎都染了干涸的血。浓重的血腥气萦绕在山间。经久不散。鬼界被欺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偏偏不久前,留在仙魔军营中的那群人听闻消息也赶了过来,截住了鬼界的后路。韩城带着一支兵马拦住了敬山君的去路,亲手捉住了他。而另一边的郁承期,也将鬼主碾压得无路可逃。他看着鬼主那张难以置信,又悲戚绝望的脸,三日的厮杀到了尽头,总算觉得心头大悦。这三日中,郁承期身上又添了几处可大可小的剑伤。他原本半束的发髻已如泼墨般松散了,随风吹荡,身上带着浓重的血气,多了几处重伤,脸侧也有被剑阵划伤的几道细小血痕,更添几分棱厉阴沉。一切将尽,捷报声犹如浪潮似的一波波的传来。鬼界仅剩的九将悉数被抓。其余大修纷纷落败。鬼主落在了他们手里,一切已成定局。郁承期立在山巅之上,令人不寒而栗的弯了弯眸,寒铓森凉,居高临下的垂着眼。鬼主此时前所未有的狼狈,双目浑浊,已经有些辨不清人影。他虚无地看着郁承期手中那把剑,自知已无退路。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喉咙如被砂纸刮过,发出嘶哑破败的声音,抬头混沌地看向他:“……你有何条件?”郁承期看着他。偏了偏头,薄唇冷漠且毫无温度。“条件?”他漠然嗤了下,指尖漫不经心地轻轻敲着剑,发出脆响,淡淡道:“……师尊说,他不想看见当年仙魔大战的情景再度上演。”“他希望你有所收敛,免得今后的仙魔两界与鬼界结下宿仇……所以,他叫本尊别杀了你。”“但本尊不是很情愿。”“……”鬼主眉角抽了抽,眉目森寒地看他。“……那么你待如何?”郁承期故作思忖,讽漠地睨着他:“本尊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山巅上寒风凛冽,他一袭墨黑披风被吹得狂肆至极,转眸看着鬼主,薄唇微勾的笑了下,嗓音沉冷,令人没来由地脊背泛凉。“只要你痛改前非,本尊愿意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与鬼界和解。且条件很简单,只有三个。”“其一便是……”他眯了眯眸:“先承认你的罪行。”话音落地,郁承期缓缓抬起手。他不知何时取出了一件精巧特殊的法器。那件法器上正嵌着一枚铜镜,于微薄的阳光下泛着淡金的荧光,闪过了鬼主的眼,令鬼主无端的密密麻麻泛起不安,枯老的手指攥紧了地上的泥土。 第249章 他们满脸写着“见鬼”二字。听见这句话的顾怀曲也懵了半晌,脸颊极快地染上一抹绯红,托着光点的手掌都僵住了。……他要成婚了?为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那边的鬼主面部一阵抽搐,怎么也没料到这个条件!郁承期竟然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在擒住敌人首领的关键时刻,公然宣布婚期,还要对方献上贺词!!这是人能做出的事吗??简直杀人诛心般的教人无地自容!为了苟住这条命,鬼主这张老脸索性也不要了。他忍了又忍,硬生生从牙缝挤出来:“……那,就祝你们二人……”郁承期抬起剑,用剑身危险十足地拍了拍他脸侧,眉眼冷淡讽漠的睨着他道:“祝谁?”“……祝贺尊上和仙主,”鬼主拼命咽下这口气,脸色憋得青白,唇角还不断咳出血来,“新婚大喜,举案齐眉!”郁承期勉强满意。点了点头,淡漠瞥他:“好罢,既然鬼主有这般诚意,那本尊便向你索要一份贺礼。”“将鬼界临近魔界最近的三座城池,赠予本尊,还有临近仙界最近的三座城池赠予仙主,再加上极品灵石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颗,黄金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两,珍稀异兽九千九百九十九只,极品法器九百九十九件,上品法器九千九百九十九件,上等药材灵草九十九类,鬼界特产九十九种。再命你的鬼界臣子们各抄写贺词九十九份,不得重复。还有……”鬼主的脸色越来越差,愈渐难看惊异。郁承期想了半天,沉吟了下,暂时想不出别的了,冷声宽宏大量道:“罢了,就先这样。”“不知鬼主意下如何?”“……”鬼主面色铁青。许是他见识短浅,他活了六十年,头一次见到有人在战场上广而告之的提出条件,生怕旁人不知他魔界帝尊小肚鸡肠似的,欺压得如此光明正大!!条件还这么……这么……!!!“本尊在问你话。”郁承期眯起眸,似笑非笑地催促他,“鬼主迟迟不答,莫非是诚意不够?”此刻鬼界的众人反而在心里痛恨起了鬼主。若不是因为他私自招惹仙魔两界,如今何来这场大战?郁承期所要的这些东西,几乎掏空了鬼界一半的财力与资源,令鬼界这些年坐收的渔翁之利双倍奉还回去,顺带还以如此折辱的方式,狠狠在六界面前令鬼界抬不起头来!他们损失的这些金钱与资源,还有战中折损的修士,不知要花多少年才能重新弥补。叫他们如何不怨恨?!鬼主咬了咬牙,忍着屈辱道:“好……我答应你!还有最后一个条件是什么,你一并说了罢!!”他口气已是破罐破摔,惹得鬼界修士愈加震愕!另一边的顾怀曲垂眸盯着那光点,抿了抿唇,神色安然,静静听着这一切。他听到郁承期的声音一清二楚地从那边传来:“本尊,要你退位。”“!!!”众人哗然色变。“退位?!”鬼主满是褶皱的脸皮总算绷不住了,双眼如牛似的瞪着他,肺里传来粗重的呼吸声,眼神阴狠,似是恨不得用眼刀生扒了他的皮!半晌,咬牙切齿道:“可我并无子嗣……你倒说说,谁能接替我鬼主之位?!”鬼主没有子嗣。因为鬼界的功法特殊,鬼界之人生来阴气极重,本就不利于怀上子嗣,而鬼主的修为已经达到巅峰,更是不可能再有后代。但好在郁承期考虑周全,早就替他想好了法子。“简单。”郁承期森森眯了眯眸,“你忘了吟风和经棠当年是如何留下的血脉了么?只要你仿照着他们二人,过不了几年,新的鬼主就能诞生啦……”鬼主瞪大了眼眸,瞳孔骤缩俱颤,牙齿几乎咬出血来:“你是想……我挖出自己的灵脉?!”鬼主心头恨极。郁承期是当真心思狭隘,睚眦必报!鬼主没了灵脉,就会和当年的经棠一样,短时间内并不会死,强劲的肉.体也能暂时承受他强大的修为,看起来与平时无异。可失去灵脉,单靠肉.身支撑,他到底撑不了多久。最多一年,必死无疑。郁承期到底还是想他死。只不过郁承期用了一种更聪明的办法,给了他一条出路,既满足了顾怀曲所说的“放他一马”,又不动声色的把这条路给堵死了。鬼主做的阴损事太多,郁承期要求他退位,这已经无可厚非。但退位之后又该由谁来继承?若他不同意郁承期的办法,他就得另选一人。 第251章 这些信是由旁人转交到让清殿的弟子手中的。五名弟子看完以后,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无言。几人沉默了一会。宋玥儿先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其实……我早就看出郁师兄对师尊不对劲了,毕竟师尊当年跟郁师兄那么亲近,他们如今……倒也不出意料。”“至少我没觉得有什么心结,你们觉得呢?”楚也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轻咳道:“……我一向心怀宽广,当然也不至于有什么心结。况且我虽然从没想过他们能有今日,但那毕竟是我们师尊嘛,作为弟子,怎么都该鼎力支持,就算对象是郁承期,我们也得听从师尊的意愿……所以我没意见啊。”他说完用手肘捅捅韩城,发问道:“大师兄,你呢?”韩城垂着眼,温和而平静:“我自然也没意见。师尊和郁承期都是我的恩人,若不是他们,我不会有今日。”宋玥儿抿抿嘴巴,努力忍住脸上的欣喜,又看向安逾和安策:“小师弟?”两个小师弟向来天真纯澈,缓缓眨眼,一如既往的乖巧道:“师尊和郁师兄,很好。”“般配。”得知不光是自己一个人这么想,宋玥儿顿时松了口气。她笑起来,语气轻松道:“我就说嘛!师尊竟然把我们想的那么古板,还说什么各自安好,听起来像是要十年八年不与我们相见了一样,明明只是成了个婚而已……”他们师尊还是没变,总是自顾自地感到愧疚,深觉自己不配为人师表,好像背叛了这帮弟子一样,想法一如既往的刻板又别扭。每到这种时候,让清殿的这群弟子们都感到十分无奈又无措,无比希望他们师尊能受到一点点郁承期的熏陶——厚颜无耻,想开一点。楚也轻“啧”了声,抬头望天,忽然想到一件事:“师尊既然不想见我们,那是不是说明……婚宴请帖也没我们的份了?”“……”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好像的确如此。宋玥儿觉得又气又委屈,不高兴地撇嘴:“不管了!我们去找无泽长老磨一磨,肯定能拿到喜帖!不管师尊同不同意,我们先去见他再说!!”让清殿五名弟子不谋而合,点点头,一致决定造反。……另一边,一无所知的顾怀曲还在被迫挑选着他的婚服,在厚厚一摞图样中挑得眼花缭乱,快要昏了头。他此时此刻正住在交界处的某座宅院里。其实住在这个地方其实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郁承期提的要求。原因说来很多,总而言之,大概有两个。第一,是这座宅院离他们新宫殿的地址很近。新宫殿如今还在建造当中,很多东西都没有完善,郁承期想的又多,连刷个墙漆都要考虑顾怀曲喜不喜欢。一听说顾怀曲不想住在山海极巅,他立马动了念头,为了方便让顾怀曲随时监工,就让顾怀曲搬到了这来。第二,顾怀曲住在这里,他们离得近了,很方便说话交谈。——郁承期始终秉持着他“婚前一月不见面”的原则,说不见面就不见面,绝对不与顾怀曲碰头。但习俗里只说了不能见面。说说话总是可以的吧?于是他就继续沿用了那个神奇的法器,这次不再是将声音传给成千上百人听了,而是只给顾怀曲一人,每日不间断地对顾怀曲进行骚.扰。顾怀曲这才知道,原来这件法器郁承期早就准备好了,为的就是在大战之日,将真相公之于众。这件法器不仅能同时向数千人传递声音与境象,也能当成普通的传音符使用,与对方沟通。眼下,顾怀曲手里的这本图册就是郁承期派人送来的。“师尊,你快看看,选好了没有?”“……”顾怀曲盯着图册,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难题。过了好一会,他对着册子中花里胡哨的图样叹了口气:“我挑不出。都是一样的红色,分明也没多大区别,样式差不多就好……”郁承期哄他:“可是师尊和我一辈子就成这一次婚呀,婚服那么重要,怎么能差不多就好?”顾怀曲被他说服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挑。郁承期相当体贴:“不如这样吧,师尊先休息一下,宫殿里正好来了一批新的牌匾,殿侧的水榭也建好了,还有西侧的暖阁与望月楼,不如一起去看看?”郁承期说的“一起”,并不能算是真的一起。他说这话的时候,人就在新宫殿里,宫人将足足三车的牌匾取出来,依次举在他面前,供他挑选。郁承期平时不是个挑剔的人,并不怎么在意这些细节,但这是他跟顾怀曲一同居住的宫殿,必须要吹毛求疵,选出最好的。因此,光是一座寝殿的牌匾,他就命人做了十几种样式,好看的留下,不好看的丢出去。而且最重要的,是得符合他师尊的口味,所以必须得叫顾怀曲亲自过目一遍。郁承期的想法向来和普通人不一样。他觉得这份聘礼必须要顾怀曲亲自过目才是最好的,尤其是他们的寝殿。否则万一顾怀曲不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