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时明月》 楔子 入眼,是一片空阔的草地。 零落的有几棵树,或矮壮,或挺拔,沉绿满枝,看上去却凄凉得很,寂寞得很。 这是雨后,天空弥散着雨云;有鹰低飞,在寻找着食物;突地,一只飞得最高的雕鹰频掣金铃,怪啸着俯冲下来,掠地之处,一声惨叫嘶鸣,一匹倒地的马艰难的翻着身,血肉模糊,而马身下压着的满身血污的紫衣人,也堪堪醒来,她奋力推动着马身,此时才觉得右臂灼痛不己,入眼所及,上臂一条尺许长纵形伤痕,正殷殷渗出血来,只得挣扎良久,终于从马身下挣脱出来。 目光所及之处,只见遍野狼藉,四周散落着不少刀剑,衣物,应是包袱也被人刺破翻检过,更有人与马的残肢无数,草地上是或暗黑或鲜红的血迹蜿蜒,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紫衣人踉跄站起,细瘦的身体微有些颤抖。她神色茫然,一双清澈却如惊鹿似的眸子惶惑的向周围看着,露出深深的恐惧之色。 一阵清晰的剧痛自后脑传来,她忙抬手去拭,但见鲜血淋漓,定是头后面也有伤。 呆怔片刻,她开始拔拉着地上的残肢死尸,血腥的味道呛得她一阵阵的作呕。她仍是不停地翻找着。她只知道,自己丢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一定要找到的东西。虽然,此刻,她的记忆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陷在这个修罗炼狱般的地方! 只是仿佛有一个魔吟般的声音,在耳边反复萦绕着,吟唱着,驱使着她,要找到这件东西,一定要找到! 什么东西?冥冥中,她依稀知道,是血色晶玉石串就的手镯,一径闪现着妖异的血色光芒,就是它!而今她的脑海里,也只记得这样东西! 血痕之透,血魄炽就,贻之琼玘,峻极诞灵,自幽必显,庶同支离,血痕既出,地陷鬼域! 愈来愈烈的头痛,让她几欲再次跌倒,心境里,却异乎寻常的清明! 那个血色的珠子,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要找它? 我又是谁? 无尽思索,头痛欲裂! 四周死寂,无人堪问! 第一章 修罗血咒 失心 突地,她听得一微弱声音断断续续叫道:“渝师弟……”只见地上另一紫衣男子,满身血污,此时正渐渐醒来,向着她伸出了一只满是血污的手! 她大吃一惊,顿时清醒过来!是在叫我?我是什么师弟?难道我是个男人?可是为什么潜意识里,我以为自己是女人?她有些不自觉的往胸前按了下,平,很平。心里顿时有些慌了起来。看看周围也就这一个喘气的了,问问也好,于是凑了过去,怯怯的道:“你是在叫我么?”紫衣男子犹闭着眼,没有说话。 良久,他睁开有些失神的眼睛,轻咳一声,无力地道:“渝师弟竟然还活着么?你快过来……”一手己自衣带中摸出块龙形玉牒,道:“我受了那人的反噬之力,五内俱伤,己支撑不了多久,此乃雪龙玉……”,他又轻咳一声道,“去雁南镇,交给花平昭师兄,就说珉之拼了性命,也只是为的他……” 话未说完,己经晕眩过去,她忙掐其人中及翳风穴,良久,男子悠悠醒来,半晌道:“渝师弟,烈焰也走了么?如今竟只有你……方才那些人围上你,你怎么躲得过的?……”看着她也是满面血污,身上紫衣污浊不堪,竟都己成了暗紫的颜色,叹一口气,伸出两指扪上她脉门,却大感讶异道:“噫,渝儿,你脉息如常,怎么一点都没有伤着么?” 她却只是呆呆的,片刻才应声道:“你说我叫小渝?你是谁?”男子诧异道:“我是卫珉之!你的珉之师兄么?小渝怎么了?”她苦笑着摇头道:“是珉之师兄啊……或是我这头后面也受了伤的缘故,我竟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自然也不认得你!” 男子面色愈加白惨,如叹息一般道:“是我连累了你……渝师弟,此刻你带好这雪龙玉,快离了这里,防着他们再回来,你去雁南镇,快去……”渐渐口角鲜血沁出,头也低垂了下来。 她忙呼唤推攘再三,那男子却始终不曾再醒来。眼看天色将晚,暮云四合,鹰早己不见踪影,却有寒鸦怪鸣嵥嵥,不时扑楞飞过,四周皆寂,她这才开始感到发冷,难道好好的要与一堆死人为伴么? 忽地,只听一声马嘶,远处一团火焰似飞奔而来,转瞬己到眼前,好一匹宝马!只见全身毛色如火焰般鲜亮,并无一丝杂色,高大轩昂,莫非这就是紫衣男子口中的烈焰么?原来是一匹马儿。烈焰绕着紫衣男子环转数圈后,又用头反复的蹭着他的脸。看来,这是认主的马儿,此刻回来寻主人了。 既要离开这里,少不了要用这马!一念既出,她有些欣喜道:“你是烈焰?”一边去抓它马缰,烈焰长嘶一声,烦躁的后退几步,打了几个响鼻,吓得她一机灵,心想:是啊,宝马认主,怎么才能让它带我离开呢?突又看着地上紫衣男子,道:“烈焰,我们带着你主人一起走好么?”一边己作势去扶地上的人。烈焰此时竟十分温驯,将双前腿跪在了地上。 这一用力时,才觉得伤口之痛,不禁蹙眉;这时打量自己,一双胳膊苍白细瘦,而站起来看看身量,却并不觉矮小,又将双手在胸前轻按,仍是平平,心里竟懊恼不己。丫的,果然是男的么?心内那个纠结,看看四周,终是不敢将手伸到裤子里去。 一边心里乱想着,手上却没费多大力气,己将紫衣男子弄上马背,瞧着软搭搭的坐不住,又捡个包袱皮,将他在马上捆了个严实,自己也爪七爪八的爬上了马背,又犯起难来:紫衣人所说雁南镇,竟连方向也不知道,难道马儿还会知么?于是轻拍烈焰的肚子道:“好烈焰,雁南镇你去过么?不知道就带我们随便跑吧,先离开这鬼地方才行!” 烈焰长嘶一声,撒蹄便跑,慌得她忙抱住紫衣人,暗自庆幸绑他在马上是对了,也不知这货还能活不?五内俱伤?好惨!胡乱思忖着,只闻耳边风声呼啸,穿林越涧,早己不知过了几村几店。 天近黎黑,也不知时辰,她只紧紧攥住马缰并紫衣人身体,也无暇看路旁情形,烈焰忽然一顿,陡的停住前蹄,她未曾防备,噌的一声冲下马背,连带着紫衣人的身体也抓拉下来,摔得叫一个扑楞楞啊!烈焰却恍若无事,又打了个响鼻,转起圈来。正大为恼火,此时凝神细看,原来前面己是一片水泊;暮色中只见烟水缭绕,无边无际,近处乱苇丛生,时有野雁扑腾着飞出。 许是摔得重了,地上紫衣人轻哼一声,又醒了过来。他声音有些嘶哑地叫道:“渝师弟!”听得别扭,她转过脸去不理会。紫衣人又叫道:“小渝,你过来……这时又到什么地方了?你还好么?”她眉头一皱,心想自己真是什么渝师弟?为什么自己对以前的事,毫无记忆?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她感觉,这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时也只能随着紫衣人说的,暂时把自己当作小渝了!于是皱眉道:“哎呀,我也真是快死了,头上受了伤,痛得很,这时什么也想不起来。珉之师兄,我们这一直跑,要跑到哪里?”又过去扶他坐起道:“方才追杀我们的,是些什么人?” 紫衣人却仿似没听见,只挣扎着起身,依着她坐好,一眼看见前面水泊,欣喜地道:“原来己到了落雁湖,离雁南镇不远了!小渝,快点在这附近找个小船,我们能过了湖,就不怕了!”话音未落,只听远处天空中,竟又传来啾啾的鹰鸣之声!眼看着一大群黑影乌鸦鸦的自远处飞来,她吓得浑身颤抖,一径躲到他身后道:“卫师哥,这些怪鹰,会吃人的!它们又来吃人!” 第二章 雌雄安辨 出糗 卫珉之也吃了一惊,那些鹰飞到近处,却并不落下,只在上空盘旋,远远听到有唿哨之声。卫珉之犹疑,片刻欣喜道:“渝师弟不要怕,这恐怕是花师兄的信鹰!”她这才惊疑着从卫珉之身后伸出脑袋道:“师哥你不知道,方才在那死人堆里,你昏过去了,那里的鹰就是来吃人的,骇怪得很!” 卫珉之咬牙道:“那些雕鹰身偑金铃,本就是想杀我们的人带来的,和花师兄的信鹰是不同的!”她讶然道:“那就奇怪了,方才我醒来的时候,那些鹰还在这里,人却一个没见呢?” 卫珉之冷笑道:“他们自然是以为我们活不成了,幸好渝师弟你及时醒来,我们才能逃开那里!”他微喘着气,慢慢地捊起左臂袖子,在前臂正中处揉按片刻,竟取出支金针来!细如麦芒,犹自闪烁着寒光。唇角有血迹溢出,他又有些疲惫地阖上眼皮。 唿哨之声渐渐近来,只听哨音陡然变得尖利,那些鹰群顿时向四方飞散!远处一只乌蓬小船,矣乃有声,正自水中渐渐过来。船头上,一个玄衣少年迎风站立。他一眼就看到了岸上毛色鲜亮的烈焰马,向着船舱里吩咐一声,那船己飞快的向岸边驶来。 及至船停得稳了,少年这才发现躺倒在地上的人,顿时有些吃惊。卫珉之微睁了眼,轻声道:“渝师弟,问下他,可愿意载我们过湖?”那少年己听到卫珉之说话,轻笑一声道:“过河可以,我们却不是这湖上的艄公,船钱是马虎不得的!”一面说话,己噌地跃下船来,离得近了,这才发现两人身上血迹,讶然道:“你们这是?” 卫珉之轻咳一声道:“这位兄弟,我与我家小师弟,被仇家追杀,侥幸得以脱逃,今晚须要过了这湖,才能保得性命,兄弟若肯帮忙,必将厚报!”那少年眼睛又在烈焰身上巡梭片刻,才道:“看你们衣着饰物,又得宝马若此,定然不是寻常江湖人物,若是牵涉到朝事军政,我等恕不理会。”卫珉之忙道:“寻常江湖仇怨,绝不会连累兄台!”犹豫一刻道:“方才那一群鹰可是兄弟所驯?” 玄衣少年面上浮现警惕神色道:“是又如何?”卫珉之己激动得半坐起道:“兄弟可是雁南镇玄衣门中人?”那少年不置可否,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卫珉之忙道:“请兄弟禀告你们门主花平昭公子,就说无量谷两位师弟己来到雁南,请师兄速来救我们!”说话间连连咳嗽。 玄衣少年大吃一惊,紧张的向四周环视一遍,向着舱内道:“快来人,扶他们上船!”那乌蓬船舱里头己钻出几个玄衣汉子,身手利落,脚步轻快,一人背了卫珉之,另一人去牵烈焰。烈焰却只长嘶着不肯上船。卫珉之无力地道:“渝师弟,快蒙了它眼睛,烈焰是怕水的!”她只得到处看了看,见刚才绑卫珉之那包袱皮倒还在,忙在地上捡了来,蒙住烈焰眼睛,终于将它弄上船去。 及至上岸,天己全黑。那玄衣少年嘴里衔着片青枊叶,最后一个上来。依着岸过一棵大树站下,对旁边人道:“我们只在这里等好,公子己回了信来,说水路不踏实,水堂主片刻要带人来接应我们。” 旁边有人点上了火把,她这才发现卫珉之软趴趴的伏在那人背上,一动不动。那人见她看过来,忙道:“这位小公子,你家师兄看来是又昏过去了,这已经好久没有动静!”她忙上前摸他脉博,只觉细微如丝,几不可感,皱眉道:“他只怕是不行了!” 等了近一个时辰,只见前方旷野处出现几点火星来。渐渐近了,原来却是十数轻骑,前面人举着明晃晃的大火把,来人一色玄衣短衫,同色褶裤,包头蒙面,带着各色兵器。己有一个清脆的女声扬声道:“前面是长音么?” 那玄衣少年忙迎过去道:“可是水堂主?是我!公子的两位师弟也都在这里,他们可都受了重伤!” 那个窈窕身影己轻盈跳下马,径直走过来,又听那个女声道:“我早备好软榻马车,你们这就将两位公子安置到马车上,快点!” 己有几个人过来帮手,将卫珉之送到马车上。这是辆双驾马车,火光下看得不甚分明,进去才能看到,卧厢顶上,挂着盏琉璃小灯,车内倒十分轩敞,相对的两侧卧榻,中间一个黑木小几。灯光下,卫珉之头微侧着,她的心里,却突然悸动了一下! 她刚发现他的那一阵,只是害怕,恐惧,卫珉之面上又都是血污,她也没留神打量。这时仔细看他侧脸,只见耳后皮肤晳白,一头如墨的青丝微有些散乱地飘动着,五官秀美绝伦,眉目秀长,羽扇般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淡淡的影,微抿的双唇略显苍白,却如失色的粉桃花般细致!他的美丽似乎模糊了男女之间的界限,让她有些不敢想象,在这张血污遮掩的脸上,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绝色! 正看得入神,突然有种难言的感觉——人有三急! 她顿时冷汗冒出来,潜意识里,她总觉得自己是女人!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片刻,她还是掀开窗上布帘,伸出头去,咳嗽了一声! 那个被称为长音的玄衣少年立刻打马过来,问道:“公子有事么?”一面又道:“公子说个名姓,我们也好称呼!”她愣了一下,想到卫珉之称她作渝师弟,于是点头道:“你叫我小渝就行了,麻烦你,我这时有点事,就是想,那个……呃……下来走走,有点急……”她难堪不己。 长音己了然笑道:“原来你就是公子最小的师弟,花明渝公子!”一面向着赶马人道:“李伯!你稍停下!渝公子要下来走走!”又赶马上前,一路向着众人道:“大家在前面歇歇脚,再上路。”车马辚辚,都渐渐停了下来。 她早嗖地跳下车来,一径往路旁深草堆里去。后面长音叫起来:“渝公子,不必走那么远嘛,在道旁就可以,那深草里面防着有蛇! 她吃了一惊,再不敢往前走,扭扭捏捏地站住了。深吸一口气,丫的,咱不是爷们么?怕啥?于是,模仿印象中的男人动作,她自然地向裤子里伸出了手。 蓦地,她顿住了!没有那啥?咱还是个女的?女人呐!可为什么卫美男要叫我师弟?为什么? 第三章 东晋十六国 陷乱世 愣了一下,她终于长长的呼出口气,谢天谢地!心情一瞬间好得无以复加。 就在此时,蓦地,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她惊叫一声,身形己弹开在数步之外,踩得那些黑暗里的草窸窓直响。回身一看,却是长音。 长音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有些奇怪地问:“渝公子,我吓着你了?不打紧,我也有些急,一起吧!”他说完便自顾自的开始在一旁扒拉衣服。 失忆女吓得尖叫一声,早一大脚踹过去道:“不要脸!”转身向着草更深处跑去。 长音被踹得一个趔趄,有些恼火地道:“不都是男人么?这有什么关系?哎,渝公子……怎么像个娘们似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向四周看了看,闭了嘴。 上了车,失忆女仍有些愣愣的。原来自己是个女人,就算为了路上方便打扮成男的,可是同门的卫珉之为什么会一直叫师弟呢?她疑惑的又去按按胸前,这时才感觉勒肯得紧,原来是束了胸!难道这男人的身份,要一直扮下去?话说这能扮得像么?纠结! 次日天刚放亮,一行人己到了雁南镇。她掀起帘子往外看去,昨天去接应的一班人马,已经取下了蒙面的布巾。一骑在前的,就是昨晚问话那女子。容长脸儿,长得还算清秀,皮肤白晳,额着几络散发随意的从头上包布里飘散出来。 那女子见花明渝只朝她张望,面色上有些愠怒,片刻还是打马跟了过来,叫了声:“渝公子!”小渝只朝她笑,那女子只得陪笑道:“在下是玄衣门下水字堂主水灵,公子有事尽管吩咐!”一边掉过了头。小渝这才想到自己这时做了男人,对着一个女人目不转睛的看,也难怪她要恼,于是也转了头去看街上。 原来这雁南是个极热闹的小镇,两旁店铺林立,房屋橉次,酒楼上嶓旗招摇,街道上人流如织,不时有车马经过。细看各人服饰,街边小贩多为麻布的窄袖短上襦,路人多宽袖大袍,发冠或以纱罩笼住;间有许多窄袖长衣,服装颜色各异,浓眉深目的西域人。街上女子竟也不少,不过都是年长些的妇女,穿着风格也是不一而足。 这是个什么年月朝代呢? 她又叫起来了:“长音!”长音打着马,慢慢地上来,没有了昨天的热乎劲。失忆女笑道:“长音,我昨天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受了恐吓,对你有些失礼——怎么你还怪我?” 长音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渝公子说笑了!我没这么想,现有什么,公子只管吩咐!”小渝指着头道:“我这次头上受了些震伤,当时一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我的珉之师兄,也认不出来!”长音吃一惊道:“有这样的事?”她认真的点点头:“你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什么朝代?这又是什么地方?我忘记了!” 长音笑起来道:“现在这天下,朝代多得很!”一面向四周看了看,又道:“我们不说这些,这里是湖洲郡,现属汉南晋国治下,元兴二年!”她惊讶了,元兴二年?汉南晋国? 她不知道本是失忆的自己,为什么却如此明白:这己是东晋末年,十六国先后兴起灭亡的时期,天下大乱,各种文化融合,盛世崩溃。此时礼教束缚不在,人的个性倒也得到了空前的解放,尚冲静,去远,旷淡之风。揽魏晋风骨,化乱世风流,啸傲湖山,悠游林下!她的心里沸腾起来! 这是自己熟悉的地方,这是自己梦想中的时代!而且她感觉,自己今后的一切,也将与这混乱的年代,紧紧联系在一起! 马车缓缓地在一处商铺门前停住。己有人先到车上负了卫珉之下去,小渝也跟着跳下车来。只见面前高高两扇黑漆大门,上面几个馏金大字“金钩赌坊”。两个壮汉正在门口来回梭巡,一看到烈焰,两人的眼睛都直放光。 “哎,长音,到哪里弄的这样的好马儿?这毛色鲜亮得很哪!”那面上黑沉些的汉子走了过来。 “就是,唔,你看,和公子的宝马紫电有得一比,是么?” 长音板着脸牵过烈焰:“不要乱摸,这是无量谷卫公子的马,防着惊了它!” 两个汉子啧啧有声:“原来是无量谷的马,这难怪了!”长音皱眉道:“不要在这里阻着我们,公子这两位师弟,受伤极重,公子昨夜己传了令,一到雁南,即刻送到山上,公子要亲自看视!” 两个汉子忙一迭声的道:“是,公子方才还在这赌坊里来看了看,这会子已经上山了,你们从旁边进去就好!”长音一挥手,一群人便向着赌坊旁边角门处走了进去。 迎面是一条曲折狭窄的小巷,行片刻,右侧出现一道半掩的镂花铁门,门上爬满青绿的藤蔓,看上去锈迹斑斑。 进得门内,眼前豁然开朗,只见近处一片茵茵绿地,杂花遍野,一射之外却立起数十枝木桩来,间隔无序,高矮不齐,看得出都是整棵树去掉枝桠栽植,在这草地上格外怪异。目光所及处,又见一带亭台楼阁,依山而建,山间峭石上一线飞瀑,直落入底下深潭,山体绵延渐远,在乱云处隐没。失忆女盯住那一片木桩,好奇地问长音:“这些树桩做什么用?梅花桩?练武用的?”长音却似若罔闻,一径只向前走。 众人随他越过山石后,却又是一番景象,但见依着山体却凿出个石厅,阔而旷远,两边岩壁数米之上隔着丈许便有个岩窝,不知做什么用处。她又待发问,长音己抢先道:“公子说了,只容他家二位师弟上去,其余人先下去等候。”耶?还是师弟?那个花平昭什么的是我们共同的师兄?他们都不知道人家其实是女人?思忖间脚下却不敢落单。 只听得一声石门落地的轰响,她方才醒悟过来,茫然四顾,眼前却早己是另一番景象。 第四章 玄衣门主 平昭公子 空气中沉厚的音色渐渐消弭,眼前只见随风翩翩而起的淡月轻纱卷帘,看得见轻纱内的身影,慵懒无力的侧躺在贵妃榻上。 许是看到了侍剑身后背着的紫衣男子,帘内身影忽而从榻上坐了起来,纱帘渐渐在两边收拢,男子亦缓缓的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室内本还明亮,这时却仿佛只有这个人,在璨然发光。但见他一头乌黑柔密的长发一泻而下,飘扬在身后,随着清风拂过他魅惑的容颜,飘起几缕发丝,落在他桃红色的薄唇之上,似羽毛一样轻轻的刷过。 在小渝眼中看来,寻常男子若是披头散发,一身明艳的绯红衣衫,总免不了带着几分疏狂的味道,几分娇艳的感觉,可是他这样反而清雅之极。 这样明艳浓彩的衣衫穿在他身上,却没有半分散漫之气,这让小渝感觉到,天底下的俊逸男子应该就是像他这个样子穿着,狂野不羁,邪魅不拘,才称得上是一个美男子。 众人打量着他,他的目光却只径停留在紫衣男身上。少顷,他清越却淡淡的声音响起:“长音,” “是,公子!”长音很快走了过来,恭顺的垂着头。 “接卫公子到内堂。”“是,”玄衣男了接过侍剑背上的人,往后堂走了。 明渝师弟……”他又叫。目光明亮,直看过来。 还叫师弟?难道,他们都不知道我是女儿身?为什么我要这么心虚的做了男人?失忆女再汗。好吧,反正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那么,我就是小渝! 她反应迟钝似的忙应一声:“是,花……”花什么?叫花师兄?花公子?花大哥?渝儿是如何称呼的?她嚅嗫着低下头。 “过来!”花美男声音淡淡,言语中却带着让人不敢轻觑的威严。 小渝浑身一机灵,寒从心头起,迈着小碎步跟了过去。 她微低着头,心颤颤。花美男气场强大,让她紧张不己。 眼前见一双红靴子,靴筒上竟镶着细细的金丝,靴子通体是暗红色的卷须草纹。男的穿这么花的鞋子,变态啊。她腹诅,忙停住脚步,差点撞上。此时一抬头,见花美男目光灼灼的正望着自己,心头不禁一窒,妖孽啊,再低头。 “渝儿也受伤了么?”“嗯哪。”小渝特意偏了下头,让他看脑后的伤。花美男绕过来身后,她只觉得脑后一阵刺痛,只见花平昭右手指间夹持着一枚暗黑而细小的三棱锥状物,身形闪过,他又坐到了榻上。 “渝儿,这个,是怎么回事?” 小渝一激灵:“暗器?我头里面的?哎呀……谁他丫的好狠毒,这么大的钉子钉到了人的脑子里?难怪我方才头痛得很!” 花平昭看着她,面色若有所思。 少顷,他似又无意地问:“三师弟于玠,此番未能同行么?” 哪个?鱼什么?何方大神?三师弟呀?别是武功差些,死在那血腥堆里了,不是穿过来遇到一堆死人么。她有些心虚,喃喃道:“那个,大概是死了吧……我一醒过来,就只发现了卫……,呃,卫师哥……”也不知渝儿是怎么称呼卫美男的。 “如此,你们在何处被伤?对方有多少人?依你看是什么来历?曲师弟到底是来了不曾?只你一人醒着,你也没找一找他么?”花平昭连珠炮似的发问,她顿时冷汗直冒。膺品不是好当的呀!于是她突然抱起头喊起来:“我……我头痛!哎呀,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啊……”一边作势蹲了下去。 花平昭看她片刻,沉声道:“来人,先扶渝儿到后堂。”话音甫落,己过来两个穿同色桃红衣裙的女子,应一声是,扶着小渝转过纱帘,径往后堂。 转过后堂,又穿过两扇石门,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山间峭壁上凿出道抄手游廊,长约三四丈,尽头是平坦些的山势,隐约可见绿树荫中亭阁重户,飞檐翘角,不可胜数。 三人穿过游廊,迎面走来一玄衣少年道:“公子说了,先送渝公子到后面灵泉。”左边脸圆些的小婢笑道:“长音,方才你接过的那个紫衣公子,好看得很,我怎么没见过?”长音冷笑道:“我在公子身边也有三四年,连我倒也没见过;他有我家公子好看么?我乍以为是个女人呢!倒是比你们这些女人还好看些。” 圆脸小婢脸通红,正欲说话,另一婢道:“你来不久,且莫多议公子之事,公子最厌人说是非,要割舌的!”几人忙噤声,脸上皆现恐惧之色,小渝刚要笑说这恐怕是哄小孩子的,忽想到自己现在扮头痛,忙垂了头,做蹙眉状。 这时己到灵泉,原来是较平坦的山间空地,绿草掩映的一汪泉眼,正汩汩往外冒着水,三面砌着汉白玉雕云纹的护栏,向南一条石砖水道,那些水顺着水道,又汇流到下面稍低些地方的六角形水池中,水池却不知是什么砌就,但见玄青色四壁,似石却不见缝隙,似铁却又有此许凹凸之处,池中水雾隐隐,竟是一汪温泉。小渝噌地抬起头来,而另三人面上皆现紧张之色,长音挥手道:“扶渝公子到后面灵心堂,快走!”两个女婢便挟了她,避开水池甚远,一径往后面一排小阁里去,脚下飞快,竟都是有身手的人。 到得屋内,长音道:“你们就在此等候,公子片刻要为渝公子看伤。”一面出门走了。小渝心中奇怪,很想出去看外面浴池的情形,那容长脸的小婢伸手拦住道:“渝公子不是头痛么?”小渝突然觉得她面熟,讶然道:“你是方才那个水堂主?唤作水灵的?”又笑道:“我只想看个面那池子里的水好像是热的,是温泉吗?” 水灵轻笑道:“公子不知,我们这山里,有些东西是看不得的,有些东西看了会后悔!”小渝咦一声转过头来,心道这女人不过是个什么堂主,却嚣张得很,于是笑问道:“这里有什么看不得的?不就是个温泉么?”水灵沉声道:“在下只是提醒公子,非礼勿视!”小渝更加奇怪道:“难道这温泉有什么古怪不成?”水灵仍是冷冷道:“在下不知,只是公子有令,不能靠近那里,渝公子也不能例外!” 第五章 小渝其人 心腹计划 小渝见问不出所以然,只得缓下声音道:“我也只是一时好奇,水堂主说不能看,随你就是。”一边自踱步到窗边木榻上坐下。那水灵也似觉得自己态度不恭敬了些,也柔下声音道:“冒犯公子了,门主怪僻,公子难道不知么?算来公子也是好几年没到这里,如今一见,我倒险些没认出来,长大了,脾气倒也变了些。”哈,这是个认识渝儿以前的,正好打听些事么。 于是她笑得更加温柔,拉起水灵的手亲切的喊道:“水姐姐!”水灵仿似一哆嗦,很不自然地挣开道:“渝公子有事尽管吩咐就好。”小渝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个“男人,”于是笑道:“冒犯了,你看我这次脑后受伤,很多以前的事都想不起来了,你以前见过我么?” 水灵笑道:“见过,倒有三四年了,那时渝公子才十岁,是随曲公子到雁南,小小年纪,一手暗器绝技,己是炉火纯青!”十三四岁的少女之身?一直打扮成男人,也被旁人当成男人,还会暗器?小渝吃一惊。又问道:“师兄此番在这雁南是做什么事情?” 水灵犹豫片刻道:“左不过也是忙些生意上的事情,几年前孙恩之乱,雁南一郡,被叛军尽肆屠戮抢掠,十室九空,这雁南小镇距郡上不远,逃难的人倒是都挤到这里,公子命人在这里依山筑室,容留难民客商,后来这里繁华也堪比昔日雁南了!”一时脸上满是钦敬之色。小渝忙陪笑道:“我家师兄么,自然是厉害的!”水灵笑而不语。 一边圆脸的木灵己抱了些衣衫过来道:“这是如玉姑娘为渝公子准备的衣物,说仓促间不得量体去做,是她随便买的成衣,渝公子将就穿几天。”如玉姑娘?这又是何方神圣?这女主人一般的架势,难道是花美男的那谁?水灵见她面上疑惑,微笑道:“如玉姑娘是前半年才到这雁南,也难怪你不认得,是公子自南青州郡游历时带回,我们也不知来历,是个大大的美人呢,听说诗也写得好,琴也弹得好,公子对她很是客气。”小渝眨眨眼道:“那她是师兄的相好么?”木灵名符其实,一脸木然,水灵又沉下声道:“在下不知。”又问不出来了。 此时,只听得窗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过,一个银铃般的声音笑着说话道:“渝公子好些了?方才我送的衣服可还合适?”说话间己进来一个美人,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但见她一件淡粉色的合锦长裙,衣襟处微微弓起,弓出一个美丽的弧度,身下绣织着如意结的浅红长裙束腰而下,将她完美的身段一展无遗,而两衣之间,又正好露出了她雪白的颈窝,凝脂雪似的脸颊,淡淡粉妆,眉似远山,一双顾盼犹怜的清水眸子笑意盈盈,朱唇此时只点一点红朱色,却显得分外俏皮诱人,她刚走进来的这一刻,屋内的几个人都是看呆了。一时她又嗔道:“水灵,怎的还不给渝公子沐浴更衣?瞧他这身如此……”她仿佛想不到什么来形容小渝此刻的污糟样子,抿着嘴只是笑。 水灵听叫她名字才反应过来道:“是公子说了,须得等他看完伤势。”如玉道:“这样么,”望着背后道:“薄荷,把我带的伤药拿来,”一面又向着小渝笑道:“渝儿,这是我家祖传的疗伤之药,有奇效,而且不留疤痕,你且用用看吧。”一边背后一女婢己奉上一浅蓝小瓶。小渝这才注意到这婢女,但见面色暗黄,细眉长眼,平凡之极,虽说不上丑陋,在如玉这样的美人旁边,却显得差异太甚,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此时花平昭进来,见屋内众人,面上却一点表情也无。如玉是准备笑着说话的,见他的样子竟也是十分胆怯,低下身子行了礼。众人皆屏气凝神,片刻,花平昭方道:“有这伤药,渝儿臂上之伤,自用了便好。现也快到午时,渝儿洗换了衣物,再到前面来。”众人都应是,一齐走了。一时只留下木灵在旁。 小渝见木灵看起来单纯,却来的时间短,可能也不知道太多的事情,于是一面在铜盆里洗着脸,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木灵说话。 “木灵啊,你多大了?” 木灵轻声回道:“十五。”声音倒是甜脆的很。 “这个,你家公子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木灵的眼睛顿时晶亮起来:“我家公子平时倒没什么事,也就会会朋友,弹弹琴,有时到前边场子上驯鹰,还有处理门中的事情。” 驯鹰?小渝猛地想起刚过来时呼啸而下撕马的那只雕鹰,那金铃的响声还在她耳边回响,那想必也是为人所驯,可是那些鹰会和花平昭有关系吗? “哦,门中的事情,公子一人忙得过来么?”她小心地观察着木灵的反应。 木灵全然不觉道:“不会呀,公子可是能干得很呐,”她眼睛更亮了,“公子武功深不可测,有他镇着玄衣门,江湖上谁不敬我们三分!”一边看着小渝洗干净了一张脸,大叫起来:“公子好白净!这会子洗了脸,看着清秀的像个女人!” 这么说,咱长得还算秀气?她有些疑惑地向窗边走去,那里绣台上放着一面小小的铜镜。一手执了镜子来看,铜镜自然是模糊的,镜中见一张秀气的脸,面色苍白,却还带着几分稚色,她看上去只觉得陌生。这就是我的样子?为什么我一点都记不起来? 放了镜子,她有些勉强笑道:“我是受伤失血多了,面色这么不好。”木灵忙上前扶她到旁边矮榻上坐下。思忖片刻,她又开始问问了。 “木灵看到过驯鹰么?驯鹰好不好玩?”木灵呀的一声,带着些恐惧的叫道:“那些鹰可都是公子从草原特地弄来的雕鹰,吓人得很,除了公子和长音,没有人可以靠近的!”又道:“渝公子千万莫去招惹它们,有一次”,木灵往四周看了看,靠近来轻声道:“有个门人犯错,被长音生生的丢给鹰撕着吃了,我们都看见的!” 是了,是了,吃人的,她见过,此时想到那血腥的场景,仍不免作呕。一时觉得身上也污糟不堪,向着木灵道:“我想沐浴换衣服,可以么?”木灵面上微有些红道:“是,渝公子,在下这就去准备。”不到片刻,己在屏风后布了个大木盆,又放了鲜花香草之类。她则大喇喇的开始脱衣服,木灵有些瑟缩的道:“渝公子,我……” 小渝才又想起来自己的“男儿”身份,这也它丫的太不方便了,不行,得培养心腹。于是笑眯眯的朝着木灵一勾指头道:“木灵?看你长得也算漂亮,我挺喜欢你的!方才你不也说了,本公子长得秀气?看来你也对我有意思,这么的吧,今天来伺候下本公子?我们洗个鸳鸯浴,如何?” 木灵脸涨得通红道:“渝公子自重,木灵不是寻常丫头,现己是木字堂堂主!”小渝哈哈笑道:“堂主就更好玩了,过来!你若从了我,本公子不会亏待你的!”一面肚子里己笑到抽筋。 木灵只当他是在淫笑,不由怒道:“公子执意如此,恕木灵无礼了!”一眼看到“他”正脱下最后一件衣服,己抢身上来,只一拧,小组渝半边手臂己在身后,顿时动弹不得。 她痛得哎呀一声道:“妹妹,你倒是轻些么?我再也不敢了,我本来是逗你的,我也是女的,不信你看么?”另一只手己拉下外衣,木灵一眼看到他胸前层层束布,登时愣住。松了手讶然道:“渝公子竟然是个姑娘?”小渝呵呵笑道:“这能假得了么?”一边层层散开束布,绑得这个紧哟。 第六章 雪玉失窃 神秘灰衣人 木灵呆呆地看着她从容脱完衣服,只见身材柔美秀长,肤如凝脂,椒如初发,纤腰不盈一握,一双修长的美腿己迈进木盆内,随后躺下,对着木灵笑道:“美人,快过来侍候本公子吧!”木灵忍不住笑起来,上前再向水中洒些干花道:“实在想不到,渝公子竟是女子!从来只听公子说有三个师弟,没听说有师妹呢!” 小渝笑道:“这个事情,只怕除了师父才知道,我这些师兄么,都是呆头鹅,哪里看得出来!”她忍不住朝“自己”胸前瞄几眼,觉得十分沮丧,难怪一开始穿过来会觉得自己是男人,这身材,啧啧,她有些哭笑不得。大概是发育得迟,这会子不才十四岁么?以后会长的,她安慰自己。 一时洗浴完毕。木灵己帮她穿好衣服,又梳了头发。笑道:“这会子给你准备的还是男装呢!”小渝敛了神色道:“木灵,我是女人这个事,只让你知道,不可说给第二个人!连我那两个师兄,也不可让他们知道!”木灵有些疑惑,还是慎重地点了点头。一时又奇怪道:“渝姑娘,方才见你换下的衣物,满是血污,只以为这身上不知有多少伤口,如今看来,除了臂上这一道,再不见别处呢!”又恍然似的笑道:“也是,无量谷弟子,各怀绝学,叫那些人瞎了狗眼,来追杀你们!” 这时却见水灵提着个漆花木篮进来道:“门主让送了饭菜到这里,让渝公子吃了饭好生歇息是正事。”小渝这半天一夜,早饿过头不知有几遭,一看这饭菜倒还丰盛,早埋头大吃起来。木灵嘻嘻笑道:“渝公子慢些吃,这样不秀气!”水灵诧异的看着她,木灵吐了吐舌头。吃完饭,她便呵欠连连的睡下了。 一觉睡来,天己向晚,木灵正在窗下点亮纱灯,笑道:“姑娘醒了?”小渝坐起身道:“刚才好睡得很!”突然想起什么,在身上摸索片刻道:“木灵,我身上有一块玉牒,雪龙形状,是卫师兄交与我的,刚才换下衣服,怎么现在不见了?你看见没?”木灵紧张道:“姑娘换下的衣服,己经交给底下人去洗了,如若贵重,方才怎么不见姑娘拿出来再换衣服?” 小渝暗想,本不是我的东西,我早忘了个干净,这会子还是要去找到,要是卫美男醒过来问起,没法交待,于是再携木灵道:“和我去找找看,卫师兄的东西,要交给你家公子的,定然重要,不要叫底下哪个贪小便宜的人拿去卖了。”木灵连连称是,两人再次寻出门去。 两人忙到浣衣房,问及洗衣老妪,她却一口否认没有见过,木灵急了,厉声道:“渝公子说了,东西是夹在里衣袖口内袋里,是要交与门主的贵重之物,如若隐瞒,公子必不饶你!”老妪吓得一激灵道:“奴婢不敢,实在是衣服凡拿来后,都是当着送来之人检查衣服内里可有银两,信件之类。方才送这件衣服来的,是水灵姑娘,木灵姑娘一问便知。”木灵松一口气道:“原来是水灵拿来的,她平素心细,必是己将东西收好,一会渝儿只管望她拿便是。” 木灵自去找水灵了。不到片刻,她回来告诉小渝,没有找到水灵。小渝急了,问:“这不是夜里了吗?她不在自己屋子里,还能去什么地方?”木灵也觉得奇怪道:“与她最好的人,就是薄荷了,我刚去问了,她说没见着。” 小渝听薄荷的名字,觉得耳熟,木灵提醒道:“就是如玉小姐身边的那个薄荷么。”小渝哦一声,心中一点头绪也没,又问道:“她会不会有什么急事出去了?”木灵肯定地道:“不会,玄衣门中人,没有公子的意思,是不能外出的!”又迟疑地看着小渝道:“她总得回房的,明天早上再去看看?如若没有,再和公子说不迟吧?”小渝无奈道:“也只能这样了。” 木灵离去后,她却因为下午睡过半天,此刻又丢了玉牒,一点睡意也没有。自己散步到门外,见月正中天,清亮如水,山间的树木房屋,竟都隐约可见。一眼看到白天的灵泉,突然想过去看看。她记得,白天那里是水雾袅袅,当时只以为是温泉的原因,可现在看来,那池子里面只是黑漆漆静悄悄的一片,并没有蒸腾着什么热气。 她慢慢的走到了池子边。池子很平静地映出月的影子。 她试探性的伸手,水面荡出圈圈的涟漪;水并没有想象中的热度,而且,刺骨沁凉!就在此时,她敏锐的感觉到,仿佛有一双眼睛,在静静的观量着她,她猛地转过身来。 一个灰衣人静静的站在离她不过十步远的地方。 她只感到周围的静,死一般的寂静。这是初夏时分,方才还可以听到枝间的鸣蝉,夜风拂过叶间的轻响,此时却觉得一切都凝固了,连那灰衣人的衣角,也不曾动一下。 灰衣人对着她,缓缓的伸出了一只手,小渝这才看清他原来披着一个整身的灰色斗蓬,里面却是件月白长衫。 他的动作很慢,不会在放什么暗器;但是伴随着他的慢动作,小渝突然打了个寒噤,身上出现一种冰凉的,伴随着蚁行似的不适感。她惊叫一声,一手按在水池的壁上,身体己弹开丈许,她只是本能的在避开。 一条通体灰色暗纹,如小指般粗细,长却只尺许的小蛇扭动着掉在地上,小渝晕了过去。 灰衣人冷笑一声,慢慢的走到她的身旁,一番搜索之后,他似乎觉得失望,正沉思间,只听远处数声“啾啾”的鸣叫声传来,灰衣人身形一转,己到了那排屋子的房廊下面,只见天空中几只大鹰扑扑飞过,一切又归于沉静。 灰衣人如影子般的蹿上屋顶。片刻后,他也像一只大鸟,消失在夜色中。 小渝是突然醒过来的。 她感觉像是在梦里受到的惊吓,带着一身冷汗。头脑完全清醒时,她发觉自己已经是半坐在床上的。天色看来己是上午,嫩暖阳光下的树影姗姗自窗棂透进。木灵似乎吓了一跳,呆呆的望着她,片刻才试探性的喊了声:“渝儿姑娘?”她呀一声带着哭声道:“木灵,我被蛇咬了!”木灵罕异道:“姑娘,你许是做了恶梦吧?如今这会子你才醒来,这山上哪里会有蛇?若是有,也早被咱的鹰给吃了!” 小渝大感诧异道:“我身上没有蛇咬的伤么?”一边俯下身来,捊着衣袖、裤底看了个遍,果然并没有伤痕,马上问木灵道:“你来的时候,我就在这床上的吗?”木灵吃吃笑道:“当然,莫非姑娘半夜里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还睡了别个床么?” 小渝默然,又问:“水灵找到了么?”木灵皱眉道:“我正要告诉姑娘,到现在也不曾找着她。你说她能去哪呢?”小渝心想:如今看来,水灵的失踪肯定是与那块玉牒有关,昨晚的灰衣人,可能也是奔这个东西来的,她突然想到另一个人,噫一声道:“木灵,卫师兄还好么?”木灵道:“不还是老样子么?长音说他伤势甚重,还昏睡着,连公子也说不上他什么时候会醒来!”又面色飞红地道:“真可惜了,这么俊美的人儿,不知道睁开眼睛来会多么有神采,说起话来又是多么好听呢!”小渝噗一声笑起来道:“花痴!”木灵只管嘻嘻笑个不停。 小渝知木灵性格单纯,轻声道:“木灵,我和你说一件事,要你帮我。”木灵微笑道:“姑娘只管说。”小渝道:“我自头部受伤以后,很多以前的事都忘了,就连自己练过的暗器,所练习的武术也都忘得差不多了,”一面说,一面看木灵脸上,她一双大眼早瞪得溜圆道:“竟有这样的事?” “所以,”小渝执过她手道:“你要帮我,让我恢复到以前。”木灵低下头,犹疑片刻道:“渝儿姑娘为何不去找公子帮你?他既是你师兄,必然知道你的武功路数,岂不事半功倍么?”又道:“玉牒的事,再也瞒不住了,早一天告诉公子知道,公子一定能找得回,我们且去见见公子吧?”一边拉了她便走,小渝虽有不愿,也只得随了她去。 第七章 如我自戕? 到了门外,木灵扬声道:“长音!”小渝吓一跳道:“长音在这里么?”木灵道:“当然了,长音在这里,日夜的守着卫公子呢,我家公子也一天来看几遍的!”长音己应声从另一头出来道:“何事?”木灵道:“你可知公子现在何处?渝公子有要紧事找他呢!”长音闷声道:“左不过是在前边山下看鹰,要不然在如玉姑娘那里,你自己去看吧!”说话间己回身进去了。 木灵眨眨眼道:“这会子还早,公子想是没有去练功的,我们先去如玉姑娘那里?”隧带着她,到了如玉住的地方。但见一带山间雅苑,屋舍整齐,院前数棵西府海棠,繁花压满枝头,直惹得彩蝶蹁跹。屋内有乐声传出,丝缕不绝。 两人正迟疑间,如玉己笑着从屋内走出道:“公子说有人过来,原来是渝儿!快进来吧!”一边在门口微一欠身。她今天却穿了件鹅黄色抹胸小衫,隐露出一痕雪脯,外面罩一件同色纱裙,逶迤坠地;头上云髻斜飞,只插了一枝带叶海棠,更显得明艳动人,仙骨姗姗,让人神为之夺!只闻得她身上一阵淡雅清香,又见梨涡浅笑,小渝不禁心里暗叹,真是绝色!这样的女子,和花美男倒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了。 但见花平昭半倚于美人榻上,此时却是一身暗红色宽袖长衣,一头墨绸般的发,只用一条缀玉的玄青色丝带,松松的挽在脑后。他本来是假寐的,此刻凤目微睁道:“渝儿的伤可完全好了么?”小渝欠身道:“多谢师兄关心,如玉姑娘的药果然很好,这不过两天,臂上的伤也只见一点印痕了。” 心道:什么师兄,你倒是关心个p,也没见你去看过一眼,昨晚被那个鬼似的灰衣人吓晕了,你一点也不知道!委屈上来,又道:“师兄,我看这这雁南山也不是什么太平地方,在师兄的眼皮底下,也有神神鬼鬼的人,师兄不知道么?” 如玉轻笑一声道:“公子治下极严,这雁南山便是乱世中的桃源,武陵中的仙山,渝公子说的是哪里话!”小渝装作诧异道:“我昨天晚上倒是碰到些怪事,要告诉师兄;你这样一说,我倒不太相信自己了,只怕是做了个怪梦!” 如玉忙笑道:“渝公子有什么事只管单独说,我们回避便是。”一面向木灵使个眼色,两人走开了。 一时房内静默。花平昭睁开了眼睛,盈盈流光,飞旋眼底,桃红色的唇瓣扯起一抹放荡不羁的笑容。良久,他开了腔:“渝儿肯说这么多话,可真是奇怪!”小渝有些心虚,难道以前的渝儿是哑的么,都不说话,只得小声道:“昨晚发生了件可怕的事情,我一定要说给师兄知道!”一时想起那蚁行似的冰凉感,想起那条扭动的小蛇,她微有些颤抖,不由的眼泪就出来了。 花平昭看着她泪己盈眶,有些迟疑地道:“渝儿也会哭么?”她顿时觉得狼狈,忙背过身去擦拭。花平昭从容地走到她身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细瘦的背影。 突然,他倾身上前,揽住了她的身体,轻柔地拥着。小渝身体蓦然僵住:天呢?这是什么情况? 花平昭拥得更紧了些,双手紧紧地圈在她的腰间,连他的头也轻轻靠在了她的肩头上,桃红色的唇瓣时不时地擦过她的耳垂,对着她轻轻地吐着男儿阳刚的气息。这太过接近的危险气息,让她双颊飞红,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脖颈处也印染一片红色,因为那里,有火烫的感觉蔓延开来,甚至还有一股气血,直冲她的脑门。于是她不安的偏着头,避开花平昭唇瓣碰触的温润感觉。 再这么下去,真是要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渝儿和师兄有那啥情况?渝儿这不过十四岁,细细瘦瘦的样子?还是两个男银!天雷啊!这时代流行?不过想调戏姑奶奶么?没门! 小渝暗咬牙,攸地转身,一双手臂己温柔搂上花平昭的脖子,柔声道:“师兄,我委屈的,是你怎么这两天也没去看看我?不是说你一天倒是几遍去看卫师兄的么?”声音媚得连她自己也恨不能吐一个,身体不自主的往后仰了些。 花平昭有一丝惊诧之色,很快,他又笑了,他的视线落在她细长白晳脖子后的那抹朝霞上,一双单凤眼亮得惊人。突然,他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抬起,缓缓地落在她的脸颊上,柔柔如若羽毛一般地刷着她的脸颊。 一下又一下。 她愣住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蓦地,她感到耳下一阵沁凉,紧接着刺痛,她不由地伸手指抚一下,眼前所及,指上竟是鲜血! 花平昭松开手,走到不远处的窗前,背对着她站住了。 如玉就在此时走了出来,面上一对深深的梨涡,巧笑嫣然。 就连小渝脸上的血迹,她也似并没有看见。那个细眉细眼的薄荷跟在背后,表情木讷。这外表悬殊的两个人,就连面上的表情差别都很大。 花平昭突然一言不发的走出门去,如玉笑着向小渝道:“你快跟去么,公子想是有什么事单独要和你说的!”小渝犹疑片刻,唤了木灵,跟上去。 如玉面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薄荷垂下了头。如玉压低声音道:“昨晚你不是说他必然活不成么?”薄荷轻声道:“在下不知。只若是被‘灰线’咬到,任谁也是活不成的!”如玉咦一声道:“你不说他当时就倒地的么?”薄荷咬着唇道:“他确实倒在地上,在下一心只去搜索他身上,没有留心他是不是中了毒!”如玉冷笑道:“今天他没事,莫非当时竟是被吓晕了过去?花公子言渝儿果敢心狠,如今看来不实,也难怪他方才要看一看是否别人易容成渝儿的相貌了!” 这边小渝随着花平昭,沿着旁边石阶上行,渐渐己到山腰,但见转角处一座六角飞檐小亭,仿似悬在半山,亭中石桌石凳,倒也雅致。花平昭自去坐在了石凳上,木灵恭敬的立在一旁,小渝抚着脸上伤口,呼地坐下,正欲责问,花平昭先说话了。 “渝儿性情大变,不似从前,我几乎以为是另外一个人……”他的声音轻缓,面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小渝到嘴边的话刹时咽了回去,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不过如今看来,你受的伤,竟让你忘了那么多事情么?”木灵立刻接腔道:“是的公子,渝公子连他所学的武功竟也忘了,你说奇怪么!” 花平昭扬一扬眉道:“有这样的事?”说话间一手扣上小渝脉门,片刻道:“内力尚在,渝儿先试试你以前的暗器。”一面摊开手掌,掌中竟是数十枚乌黑锃亮的三棱锥状物,长不过寸余。小渝只觉得眼熟,奇道:“我在哪里见过的?”陡然心中记起一事,大惊道:“师兄,当日你从我天柱穴内取出的,可是这样东西么?” 第八章 清贵有瑕 公子平昭 花平昭微晗首,一双凤目,魅光流动,只看着她。小渝心虚,一面心中奇罕极了:这不是怪事么?我自己的暗器,招呼在自己身上,这说明什么?难道,渝儿想自杀?呀呸呸,想自杀横竖一抹脖子就完了,还自己玩儿暗器这么变态么? 花平昭又道:“当日我取出这乌金骨钉,心中也是奇怪得很,”看向木灵道:“所以这两日并未见你,只让水灵木灵注意你的言止。”木灵垂下头来,表现惭愧的样子,小渝向木灵瞪一瞪眼,突然想起道:“师兄,水灵这一天我们没见她呢!” 花平昭微一笑道:“水灵么,我吩咐她做事去了。”小渝着急道:“那我身上有一块玉,是卫……”花平昭一挥手,木灵转身走了。花平昭见她走远,方道:“雪玉己在我这里,你既然之前的事情不太记得,只能等卫师弟醒来,再问无量谷的事情。到时你们被何人所伤,也才有个眉目。” 一边看着亭外枝叶繁茂,几朵合蒲玉莲上,数只小蜂儿正嗡嗡飞过,心下一动道:“渝儿,来,用你的乌金钉,先射那几只蜂。”小渝大惊道:“射蜜蜂?这怎么射得准?惹恼了它们,会蛰人的!不行不行!”花平昭沉下脸道:“你且试试!” 小渝无奈,只得从他手中接了暗器,瞄到一只小蜂自花蕊中微微振翅,欲飞往高处,忙一抖手,只听“叮”一声,乌金钉竟深深没入亭子上面石梁内。花平昭击掌道:“尚好,力道仍在,只是准头差些,多练得几日,便恢复了。”一面又道:“渝儿轻功,在师门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今日也试试,看是否还记得?”哇,渝儿还会轻功?飞檐走壁吔,这个好,我要练! 小渝大喜道:“是,师兄!”一面又犯了难,“怎样练?要从这亭子上飞下去?”她踮着脚向亭子边往下探看,顿时一缩脖子,“我不敢!”花平昭看看四周道:“这样吧,”他指着亭子的护栏,“这儿高不过两尺,渝儿先跃上去看看。”小渝忙应一声,心里是有把握的,就凭那次受袭时身体本能的反应。她一提气,噌地一声便跃上了护栏,却一时止不住身形,一个趔趄,人便往下坠去! 花平昭身形动处,己提溜着她的衣领处拉了上来。一眼见她衣服被荆棘划破数处,头发散乱,面上又多了些划伤,狼狈之极,即刻将她远远抛在地上,伸手掸了掸衣袖,皱眉道:“以后要练习,不必再找我,我会交待好,木灵水灵自会助你恢复功力!”言毕一甩衣袖,又道:“现在要紧去洗一洗,瞧这是什么污糟样子!”一边转头径自走了。 小渝被他提溜上来,惊魂末定,顷刻间又被他抛在地上,摔得头晕目眩! 良久才回过神来,回想花平昭临走时言语,顿时破口怒骂道:“死花平昭,敢调戏你姑奶奶!敢划破我的脸?还嫌我脏了你的衣服,等我功力恢复,迟早把你那变态红衣服戳上几万个洞!把你掼在地上再踩几脚!迟早把你那张小白脸给你划上几道印!迟早把你也给……”,一时不知道往下再说些什么,却忍不住一行大骂,一行大哭。 此时木灵早己闻声跑过来,见她衣衫残破,涕泪交流,却骂声不绝,外表着实好看,早己笑不可抑,一边捂着肚子道:“渝儿姑娘!……哎哟我的娘哎,你乱说些什么?哈哈哈……你倒是先回去换件衣服么,哈哈……”一边伸手来扶她,小渝暗地一使劲,木灵哎哟一声,反被她拉坐在地上,干脆坐在地上大笑,小渝也忍俊不禁笑起来。木灵刮着她的脸笑道:“好好的也是个大姑娘,这么哭的笑得成什么样子?”轻柔的替她拭了脸上的泪,携着她下山去。 刚行不久,却碰见如玉和薄荷迎面过来。小渝觉得脸上难看,忙用袖子挡住脸,薄荷却眼尖得很,啊地一声道:“小姐你看,渝公子这面上好看得很哪!”一边微一抿嘴。 如玉早笑得花枝乱颤道:“是呀渝儿,看着也是个半大小子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不是随你师兄去诉什么烦心事么?他倒也不安慰你?”小渝呼地放下衣袖,木灵己冷笑一声道:“如玉姑娘且莫这样说话,渝公子不过一时失忆,方才公子教他恢复功力时受了些小伤,公子爱之深,责之切,渝儿还小,觉得受了委屈,所以哭泣。姑娘是外人,公子自然对姑娘向来是客气的!” 如玉笑道:“是么?我是外人,你又是什么人?敢对我如此说话?”木灵凛然道:“在下唯效忠公子一人,就是如今各处的皇帝老子,在我眼里也就是个狗屁!你说你算什么?”如玉面上一怔,攸而微笑道:“好得很,花公子倒没有看错你,”转头对薄荷道:“我们走吧。”自袅袅婷婷向前走去。 小渝待她走远,急忙问木灵道:“你不是惧怕你家公子么?如玉不是他的那啥?嗯?她要是吹个枕边风,你可吃不了兜着走了!”木灵扁扁嘴道:“她倒是想呢!咱们公子就没动过她一根头发!”小渝不禁笑道:“师兄动没动她,你怎么知道?他们时常在一起,你难道过去偷看的?”木灵正色道:“我家公子,日练武艺,夜习兵法,素有大志,他又洁癖极甚,从来没有人得进他房内呢!” 小渝哇地一声,思绪迅速翻涌起来:如玉这样绝色的美人儿在旁边,花平昭竟不碰一下?可能咩?莫非他真是同?话说魏晋时好流行这些的;哇卡卡,难怪刚才还来调戏我这个假公子,真是有杀错,不放过,原来是对女人莫感觉……木灵见她脸上表情丰富,噗嗤一笑道:“渝儿在想些什么?”小渝古怪地一笑道:“木灵,据我观察,你家公子是个,gay!”木灵奇道:“啥?”小渝回过神道:“哦,我的意思是说,你家公子好男风,就是断袖之癖,喜欢男人,懂么?”木灵扑的一下,几乎跌倒,小渝大笑着跑开了。 第九章 美人如玉 西平公主 这里如玉拂着路旁野花棘草,且行且住,虽渐渐远去,渝儿和木灵的笑语她是听得一字不落。心里一时滚烫如沸油煎熬:想花平昭向来对别人是冷面冷心,对我却待之以礼,言语温和,我只道在他心中我必是不同的;花间月下,琴瑟以和,他道我是知音;如今想渝儿所言,也不无道理,心中一时又似凉水透浇,寒彻心底,回过头叹息道:“薄荷,那渝儿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么?” 薄荷见四周无人,突然单膝跪地道:“公主切莫为儿女私情所累!我们在这己有半载,如今玄衣门中情况,己尽数掌握,雪心之杀,也渐渐有了眉目;现只有尽快拿到这样东西,才能助主上强我大秦,成就大业!”如玉吃一惊,忙扶起薄荷道:“谁叫你如此说话?防着别人听见!” 一边携了她走,薄荷低声道:“公主,我方才又见到水灵了,我没有直接问雪玉的事情,只告诉她木灵同渝儿到处寻她,她素来信我,告诉我这两天是奉了公子之命,监视渝儿,还拿了渝儿换下衣服里的东西,都给了公子。如今想来东西己在花平昭那儿了。” 如玉苦笑道:“这样就难办得多了,东西若在他手里,谁还能拿得走!”薄荷悄声道:“公主放心,我们如今己有这血痕珠在手,雪龙玉的落处我们也知道;而他们虽得到雪心之杀,却并不知道血痕珠竟在我们手里;玄衣门和无量谷的人都在寻这另一样东西,任他们寻到天边,却再也想不到只在身旁!” 如玉缓缓抬起手臂,长袖飘举,注视着皓腕上一串暗红色玉珠手镯,看上去并不起眼,喃喃道:“雪心之杀,天覆愁城;血痕之透,地陷鬼域;合二者,复天下;天师还说了,这两样都是上古杀器,但都有应世的主人,如能归位合主,必有惊天之能,灭世之力。父王也不明白,就算我们得到这两样东西,也是没用的。现如今这血痕珠在我这里,我也没见到有什么神奇。就算拿到那雪心之杀,若没有主人,何用?” 薄荷道:“这两样皆是杀器,自然都不是什么祥瑞的东西:我大秦得血痕之透,如今内交外乱,主上病重,虽太子泓稳重可期,另几位王子,虎狼之心,公主比谁都是明白的!他慕容燕国得雪心之杀,却不也手足相残,骨肉背离么?天师所说,必要这两样东西在一起,而且各寻主人,各归其位,才能有至上之力!” 如玉叹一声道:“天师自然是高人,父王也极信赖他,他说的话断不会错。我知道玄衣门正在查那渝儿和卫珉之在落雁湖附近是被何人所害。现今情势纷乱,这晋国也不是太平之地,桓氏一族尽握朝纲,狼子野心,谁人不知?这乱世争斗,都是为了分这天下江山!最近有刘裕等人己在京口起兵来反桓氏,那桓玄岂是刘寄奴的对手?晋国飘摇之际,怕只有他才是个人物!” 薄荷笑道:“公主可惜生成个女儿之身,若是个男人,以公主眼界志向,必能助太子平定内乱,开疆拓土,我大秦国便不必受此外围内困了!”如玉啐道:“你又笑我!我只愿助太子哥哥一臂之力,姚禹姚洸等人,都不是善良之辈,太子哥哥如何是他们的对手!”又叹息道:“泓哥哥为人性虽平和,优厚体下,这乱世里少了杀伐决断,终究被人欺负。”两人说话着下山而去。 次日天微亮,木灵便叫醒小渝,说公子吩咐渝儿必得要勤加练习,早日恢复功力。小渝大叫道:“哪有这么早的?我还没睡够呢!”木灵呼地一声抢过被子道:“练功岂可疏落?当日祖逖将军日日闻鸡起舞,寒暑相继;如今我们家公子,也是如此,亏你还是他家师妹呢!”一面早推攘着替她穿衣梳洗。小渝有些窘迫道:“木灵,你不要像服侍我似的,我自己来就好。”木灵嘻笑道:“我倒也看了你梳的头发,男人似的,哪有姑娘家连个发髻也不会梳的?”一边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大笑起来道:“渝儿姑娘,我说个事儿,你可别不好意思!” 小渝奇怪道:“你只管说!”木灵又咕咕笑了一刻,方正色道:“姑娘,那天我不留神说漏了嘴,长音那小子,已经知道你是姑娘家了!他开始还不信,后来么,说觉得你好奇怪,明明是个姑娘,喜欢扮成男人;扮个男人也就算了,那日居然还想像男人一样站着小解!”说完自狂笑不己,小渝顿时被哽了个半死,片刻怒火上来,一径拉着木灵道:“这死人嘴贱,太可恨!带我去找他,我撕了他的嘴!”木灵呵呵擦着眼泪道:“长音的轻功也还不错,他站在那里让你去撕么?”小渝大怒道:“我去练功!早晚有一天把他踩在地上,叫我三声姑奶奶,才解了这个仇!” 这边两人来到山前草地上,水灵早等在那里。水灵一见小渝,面上虽有尴尬之色,仍笑着迎上来道:“渝公子,水灵全奉门主之命,不是有意冒犯,今日能帮助公子练功,算是将功折罪!”小渝早忘了这回事,笑道:“没关系,只是多累你了。” 三人沿着草地行走,但见前面绿草茵茵,杂花似锦,无数彩蝶与粉蛾轻盈飞舞。水灵己拿出个木盒道:“这些蝶儿,飞行毫无章法,本身又极飘逸,公子要练准头,先用它们来试试。”一边打开木盒,但见盒中一色银亮麦芒状小针,约一指之长,自拈出一根来,手腕只微一动,近十步处,一只飞得约有一人高的凤尾蝶己掉落在地,小渝飞跑过去拈起,但见银针从尾部穿腹而过,竟从两眼之间冒出针尖来,小渝啧啧道:“水灵,你好厉害!”水灵只笑道:“姑娘谬赞了,早听说渝儿暗器之绝,在下实在是班门弄斧!” 一边小渝早接了木盒,拈针出来射那些蝶儿,竟也有射得中的。水灵捡视一番道:“公子还要注意控制力道,这些针皆是穿体而过,落在远处,若是平常对敌时,公子所用的乌金钉,并无淬毒,只能打在穴道处或骨内,以制住对方的行动,若是平空穿得过了,只留些小伤,反让人无碍。”小渝记在心中,又半个时辰过去,竟也得心应手了。水灵道:“公子恢复得不错,再寻难些的物件练上几次,必然更胜从前。” 木灵在旁边听水灵公子公子的叫个不停,一径咕咕在笑。水灵奇怪的看了她好几眼。木灵忙敛了笑意,走上前来道:“既然暗器练过,今天轻功也得先试试么?渝公子的意思呢?”李渝看四周都是平坦草地,道:“这个地方哪里练得了轻功?”木灵神秘地一笑道:“自然要换一个地方的,我早有准备,你们且随我来!”一面己在前面走了。 第十章 九宫桩 慕容公子 两人随着木灵来到前山,正是小渝刚来时所见的那片奇怪木桩所在的地方。当时觉得罕异,因为以小渝印象中的梅花桩,应是高矮整齐,而且依一定的阵式排列而成。而这些木桩,高矮不齐,排列无序,而且甚高,远看上去如一片木林。此时见许多鹰在上空盘旋,木林上面也歇着不少,长音提着一个木桶,在来回穿梭;走得近了才看到,他的左手臂上套着一个羊皮的套子。 木灵走过去道:“长音,公子可是和你说了?我们要借你的东西一用!”长音看了眼小渝,面无表情的道:“这些鹰虽然听我的号令,要是惹恼了它们,可不担保会撕下一块肉来!” 小渝吓得一哆嗦,木灵气哼哼的道:“自然是你可以号令,才要你帮忙,不然我们不会自己就来么?”一边携小渝的手道:“渝儿莫怕,这些都是半大的驯鹰,只扑些小兔小獾子之类的,公子的主意,让你在这鹰林里练习,还可以和它们亲近亲近,以后渝儿也少不了用它们的时候!” 小渝惊呆半天道:“在这鹰林里练轻功?怎么练?”木灵认真地道:“门主说了,公子是练过胎骨的人,且顶功和铁锡碑都极有根底,在这里只不过要恢复对落点的判断,还有动作的灵敏度。这里都是些半大的鹰,而且是饿食,没有力气飞太远,只在这鹰林里上下;公子在有些鹰的身上系了玄衣令,共十二张,”一边忍俊不禁笑道:“公子还说了,渝儿须完全拿到这十二张令牌,今晚才能吃饭。”一旁长音咕咕的笑起来,水灵吐了吐舌头。 小渝恨得暗磨牙,脸上却笑道:“我才不怕!只你刚才讲的我不懂,胎骨是什么东西?”水灵笑道:“所谓胎骨,想来公子是武林世家之人,在幼时甚至襁褓中,便有父母或是师父来按摩槌捏,习的是童体之功,比那些半路才练的,不知要强多少!”小渝心下默然,原来自己也是有来历的人。水灵又道:“公子可知内法运度?”小渝懵然摇头,水灵道:“公子先行吐纳之法,可感觉到丹田之内有轻气浮动么?”小渝依水灵所讲运息一番,果然觉得通体轻盈,更好像有一股轻气直冲百会。水灵道:“这样便可以了,”一拉小渝衣袖,喝一声“起!”两人己双双落在木桩之上,鹰群被惊得四散飞起。 水灵以传音之功道:“公子练过铁锡碑,气运百会时须集中意念,这些木桩,以九重九宫之势立就,公子依着方位,才能由低而高,不会乱了方寸,”一旋身己到了更高一些的木上,又道:“公子若取令牌时,务必注意鹰尾上一簇白色羽毛,捏住那里,鹰就忍痛不会回头,却也不会伤了它!”说话时己到了向南最高一根木桩上。小渝这时己反而冷静下来,眼光过处,己大概明白九重九宫的布局,嘴里默念道:“5!”一纵身跃上了心里划定的5号桩位,后面依次是1、7、6、9、3、2、8、4,但闻耳边风声隐隐,眼睛只盯着身上挂玄色铁牌的鹰儿,脚下腾纵挪移,那些鹰儿听着长音的唿哨之音,也只在木林上空盘旋,不到片刻,己拿了许多的铁牌在手,喜滋滋的跃下桩来,向着木灵扬手道:“木灵你看!” 木灵大笑着接过道:“渝儿果然厉害!”一边数起令牌,却皱眉道:“只有十一枚么?”小渝讶然道:“我几乎把每只鹰儿都捉来看过一遍的,不会漏掉的呢!”木灵回头道:“长音,有没有鹰儿飞到别处的?”长音笑起来道:“鹰儿不会飞走,这些铁牌也是门主亲手系上的,那得去问问他了!”小渝正奇怪,突听远处一男音朗声而笑道:“莫问花师弟,问我便好!”众人回头看时,只见一湖青衣衫男子缓步走来,长身玉立,一手似拿着折扇,另一手上举着的,正是那第十二枚玄衣令牌! 众人一见,皆拱手道:“慕容公子!”小渝蒙了,这又是哪号人物?想他称花平昭为师弟,忙随着众人抱拳道:“慕容师兄!”但见这慕容公子长眉入鬓,五官轮廓极为鲜明,肤色晳白,一头束得整齐的发在阳光下显出奇异的深灰色,身材极高,混血美男啊!小渝不禁又看得呆呆地。 慕容会听得小渝的称呼,眼里眉梢都溢着笑意,柔声道:“当日在无量谷,渝儿只叫我慕容哥哥,如今到了花平昭这里,改口叫师兄了么?”他只觉得今日的渝儿,与无量谷的渝儿是不同的。 渝儿在无量谷,总是一脸阴沉冷厉,慕容会也问过师父,渝儿为什么不会笑?如果能笑一笑,那张清秀的小脸上会有多么明亮?他总是在想这一刻。师父告诉他,渝儿是受过刺激的,他来谷中时,只有六岁。再问及渝儿的身世,师父便叹息道:“冤孽呀!”摇头走开了。慕容会却只觉得渝儿亲切,连那阴冷的表情,他也会觉得莫名心痛,总希望他能开心些。因此在几位师兄里,倒是最后来的他最疼惜最小的渝儿,常买了好吃的,好玩的来逗他,在他心里,渝儿若是能和他说上一句话,不像避趋毒蛇一般的躲着众人,他就心里能好受些! 小渝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她愣怔一下,觉得这话怎么这么耳熟?苦思半天,她大悟,惊喜冲上去拉住慕容会的衣袖道:“我想起来了,你改了那大话西游里面铁扇公主的台词!人才呀!那铁扇公主不是这样说的么?那夜一起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新人变旧人了,叫人家牛夫人!哈哈,真有意思!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认得我?”她眉飞色舞,吧吧问个不停。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慕容会讶然道:“铁扇公主是谁?你不是渝儿么?你不认得我?”小渝自己也愣了下,这几日睡前,她常在暗自思忖,她的思想里面,好像有很多不属于这个朝代的事物,有很多模糊的印象在脑子里闪现着,不能成形。她常常整夜的回忆着,为这些情景纠结苦恼。而这时由慕容会的话想起来的,也是一些熟悉而零碎的片断!木灵看她神情恍惚,忙上前道:“公子不知道?渝公子和卫公子前番来时在路上遇袭,渝儿头部受伤,很多事不记得的!” 慕容会面色微变,随后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我今早见花师弟在鹰身上系这些铁牌,他说渝儿要用,我就拿了一块,看来他确是用得着!”众人大笑起来,小渝脸涨得通红,一扭身跑了。 一行人来到前堂,但闻琴声细细,熏香袅袅,花平昭仍是半倚于榻上,如玉正抚弦低唱;小渝气冲冲走过去,将一把铁牌掼于花平昭面前小几上道:“难为师兄费这些心思让我练功,现在看来也饿不着了!讨些晚饭吃怎么样?” 花平昭面色骤变,却只缓缓伸手,将手中一只玉杯轻轻放在前面矮几上;水灵己抢先一步跪下道:“渝儿年幼,无心冒犯,公子息怒!”慕容会也忙趋身上来道:“渝儿性情与以前大不相同,花师弟莫要气恼!”木灵早吓得面色苍白,一径拉了她往外走,一面悄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对公子不敬?公子性情暴戾恣睢,在这雁南,谁敢惹他?就连他慕容氏来了这里,对公子也只能客客气气的!” 小渝撇嘴道:“原来他是这雁南山的山大王,呸!他吃人么?我可不怕他!慕容氏是哪家?也是了不起的?”木灵跺脚道:“天下还有第二个慕容氏么?方才慕容公子,便是如今南燕国宗室!” 第十一章 殇逝 秋水潭边 小渝了然道:“是这样啊!”又奇道:“既如此,他怎么又成了公子的师兄呢?” 木灵叹道:“你还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公子和渝儿姑娘的师父,就是当今无量谷的主人;他是个神秘之人,精通诸子百家,熟谙兵法,武功更是高深莫测,自称叫花玄礼,但外面都传说他是当年慕容氏宗室,因厌倦乱世,为避祸而隐居无量谷,自小收养了我家公子,赐名花平昭;至于这位慕容公子,是半道入的师门,因比另几位弟子都年长些,谷主倒是让你们都叫他师兄的!” 小渝理着这复杂的关系,又问道:“你见过我师父么?”木灵笑道:“公子很是敬他,一定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我们哪里见得着!” 前堂。 花平昭柔声对如玉道:“玉儿,我与师兄谈些事情,你先去吧!” 如玉应一声,笑厣如花,袅袅婷婷的走了,慕容会眼中难掩惊艳之色。 花平昭淡淡笑道:“师兄此来,竟不是为雪玉么?方才去看了那个渝儿,现在又来看这里的玉儿?” 慕容会并不觉尴尬,哈哈一笑道:“师弟说笑了!如玉姑娘真是个绝色之人,不过,我倒只觉得眼熟!雪玉既己在师弟手上,我是不用担心的!” 花平昭冷笑道:“你就是认定雪玉在我这里么?” 慕容会唰地打开折扇道:“我只知道珉之师弟盗了雪玉,如今他不是在你这里么?雪玉自然也在你这里!” 花平昭道:“那你一定也听说了,渝儿与卫师弟在半路遇袭,卫师弟至今昏迷未醒,渝师弟也险些送命,他们身上的东西,早被人抢走了!” 慕容会恼怒道:“珉之拿了雪玉,自然是为的你!如今玄衣门之盛,几可比卢循,焉知你没有那样的野心?如今天下大乱,你有这样的威势,怎么不会想着建一番功业?我也不强让你助我燕国,你只把雪玉还与我,师父那里我自会交待,否则师父也不会原谅你的!”又哼一声道:“渝儿素昔只听师父的话,这次不知犯了什么邪,竟然帮着珉之偷了雪玉,是看那小子长一幅好皮曩么?”一时心里竟有些酸涩。 花平昭晒笑道:“你说的事,我一概不知,你既怀疑所有的人,珉之如今未醒,你也可先去问下渝儿么!”慕容会正欲说话,突然长音脸色惨白的跑进来道:“公子,大事不好!”花平昭道:“任说过多少次,便天塌下来也犯不着慌乱,怎么了?”长音颤声道:“卫公子他……他只怕是不行了……刚才服药后又吐出几口鲜血来,如今脉息全无了!”话音末落,花平昭己闪身到了门外,慕容会和长音也急忙的跟了过去。 外面小渝正和木灵正说话,见众人都匆匆往半山赶,木灵忙问长音出了什么事,长音一迭声道:“卫公子不好了,快走!”小渝没来由的心里一阵紧窒,拉了木灵道:“快走,要紧的去看看!”前面花平昭等人早己没了踪影。 片刻到了半山,长音只伸手拦道:“其他人不要进去,两位公子现正在里面看顾!”小渝着急道:“他们看有什么用?不是要请大夫来?”木灵掐一下她手道:“渝儿又忘了么?无量谷你花师父,精通歧黄之术,你两位师兄都得了真传,这附近还有哪个大夫能比得过他们?”不一时慕容会己从屋里出来,向内道:“珉之此番真是无治了,只是这般巧合,偏我一来,他便要走么?还真是会挑时候!”屋内花平昭不出一言,慕容会冷哼一声,转身欲走,一眼看见小渝在门口,忙过来叫了一声:“渝师弟!” 小渝见慕容会冷漠,心中己是莫名愤慨,上前一步对慕容会道:“慕容师兄,我们既然同出一门,卫师哥没有治了,你还要说这样的风凉话!”慕容会面上有些愠怒道:“渝师弟!珉之做了什么事情,你心里不清楚么!岂但是我要这样说,你以为师父会饶得过他?” 木灵忙拉她手道:“渝儿,少说两句,你既然忘了,有些事情不必牵扯进去的好!”小渝心中愤懑,挣脱木灵的手冲进屋内,但见卫珉之仍是一袭紫衣,平躺在床上,一张脸白得瘆人,如墨的长发披散在枕上,这样子看来,他更像一个绝色的美人;花平昭向内坐在床榻之上,看不清表情,正用一条丝帕轻柔的擦拭着他嘴角淡淡的血迹。小渝颤声道:“花师兄,卫……卫师哥怎样了?”花平昭向内转过头,良久,才低低的应了声:“是渝儿么?珉之先去了……”声音略显沙哑。小渝顿时泪如泉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卫珉之也只不过和她说过路上那几句话,住在雁南镇后,她甚至没有看到过他一眼。她恍恍惚惚的走了出来,门外骄阳似火,鸣蝉声声,她却感觉到自己是在一个冰凉的世界里,一点一点的沉没着。 几天的时间过去了。 木灵替她梳着头,似无意地说道:“慕容公子走了。”小渝哦一声,随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木灵道:“就是在卫公子殁的那天晚上,还没来得及下葬呢,他来告诉公子,说南燕朝内有急事,匆匆的便要走。走的时候倒是来要和姑娘说话。姑娘那日哭得多伤心!正好那时小睡了一会,还抽咽着。我便替姑娘回了他。他自己走了。临了留了一把小剑,说本来是姑娘的东西,我看这小剑倒是锋利,比姑娘本来带着的那个黑漆漆的乌金剑好看多了。我拿来你瞧睢?”她说着便要往房里去。 提到卫珉之,小渝的泪又要下来了,低声道:“不必了,我这时不想看什么剑!”木灵忙道:“渝儿姑娘不要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卫公子是门主亲手所葬,墓在西山脚下,对着秋水潭。”小渝喃喃地重复了一句:“秋水潭?” 木灵道:“是啊,就是那有瀑布的地方,我们在前山练功的时候,也可以看到的。”小渝忽地站起道:“木灵,我们去卫师兄的墓地看一看,好么?我来这里后,就没见过他!不想他就这么走了!”木灵迟疑道:“渝儿姑娘,这万万不可,公子说了,最近任何人不得到那潭边去,违者饲鹰!”小渝慢慢地坐下了,雕鹰的金铃又在耳边响了起来,她微有些颤抖。 第十二章 幽情 冷月孤坟 这日晌午过后,小渝就来到前山鹰林,看着长音在那里忙碌。 他提着一只木桶,来回梭巡着,不时有鹰落在他戴着羊皮护具的左臂上,他就喂一些生肉,然后它们又扑扑飞走。有一些半大的鹰,身上垂下长长的绳子,在半空晃荡着。“咦,长音,如果它们飞走,你就用绳子拉它们下来么?”小渝百无聊赖。长音笑道:“算你聪明,这几只是新进的,对鹰林不熟,总想飞走。” 小渝的目光落在极远处的那一线飞瀑下。 “长音,这些鸟儿晚上不睡觉么?” 长音哧地一笑:“当然睡的。不过它们很警觉,如果是在巡弋,一丝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长音,听说你喂活人给鹰吃过,是么?” 长音脸色略有些苍白,低声道:“我们这里的鹰,都是送信之用的,渝姑娘不要听别人乱说。而且鹰是不吃活人的,除非人死了!” “如果我想要一只鹰,你们这里最大的雕鹰,而且要它只听我的话,可以么?”小渝突然想起,她好像认识一个叫杨过的人,那个人有一只大雕。 长音烦躁地把木桶丢到一边嚷道:“渝姑娘,你别总是缠着我在这里说话,你想要,可以,一切由公子作主!” 小渝吐吐舌头,笑道:“你别烦,我自会去找师兄说,只是还有话要问你,听说你确实是喂了人给鹰吃的,是么?那个门人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喂了鹰?你是杀死他丢在地上让鹰来啄,还是割成一块块的来喂呢?当时血肉模糊的样子,很惨吧?如果我碰到这样的事,我会做梦,梦到那个人来找我。你呢?你做过梦没有?” 长音面色愈加苍白,几欲作呕。小渝欺身上前,低声道:“长音,我也不难为你,今晚你看好了你的鹰,我是必然要去卫师兄墓前看一看的,焚香也好,说话也好。我现在功力几近恢复,你们这几只鹰是奈何不了我的,你权作不知道也行!”长音一声不吭,拔腿便走。 一时又转过头来道:“须得过了亥时。”人己走向了鹰林的另一头。 小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再次望向那线瀑布。远山隐隐。 不过入夜时分,她已经在潭边窥测了好几遍了。 天上果然有鹰飞过,那是己驯成的大鹰,低飞过来时,翅尖仿似都带着疾风。秋水潭更像是一条河,瀑布落下之处,如碎玉飞溅,乱云翻滚,沁凉的水气扑面而来,往下的水流刚平缓许多,向远山处奔流。 小渝是极怕鹰的,不仅因为之前很少接触,更因刚醒来时,那撕噬的血腥场景。她手中捏着自己的那柄乌金短剑。 天空甚至没有一丝云,大半的月亮显得孤独而丑陋。夜虫在草丛里唧唧地唱,风拂过树叶发出些轻响;离得潭边近些时,便只听到瀑布的声音了。小渝在潭边站了片刻,衣裙很快被飞溅的水雾打湿了。她有些狼狈,往上是陡峭的山壁,于是她沿着水流向下走去。 对着水流,出现了一个轻缓的山坡,山坡上果然有一座坟茔,在月光下竟发出莹白的光来,细看竟是白玉色的条石磊就。小渝愣怔着看了许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又或者说,到这里能做些什么。只是心头涌上无限的凄凉,泪流满面。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轻到她以为,只是自己的一声抽噎。 她觉得全身的汗毛都要竖了起来,她不敢转身。刚才流泪的那一个,仿佛是渝儿师妹,现在害怕的这一个,才是她,失忆的渝儿。但是她很快平静下来了,神鬼虽莫测,人心亦难防,总是要面对。她慢慢地转过身来。 一个身形秀削的白衣人静静坐在水边岩石上。看起来应该是个男子。月光在他身前甚至投下一点淡淡的影。那么,他是个人罢,小渝苦笑着摇摇头,她倒宁愿是卫珉之的魂魄在这里飘荡,或许可以解释她心中的一切疑问。 “你是谁?你也是来看我卫师哥的么?”白衣人沉默不语。 “你听说过水仙花神的故事么?我的卫师哥,他肯定也是去做了花神,他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小渝忆及马车里,初注意到卫珉之真颜时的惊艳,心中一阵苦涩。 “小渝……”白衣人终于说话了,声音略有些沙哑,却很陌生。 “你认得我?”小渝不想再吃惊了,反正在这里她谁都不认识。但是肯定是有人认识渝儿的。 “我是珉之。卫珉之。” “啊?……”小渝浑身一颤。她提着裙裾,飞快的跑过去。 卫珉之仍是高高的坐在岩石之上,风吹得他的宽袖在微微摆动。 小渝脚下被绊了一交,踉跄着伏倒在岩石下,形成一个很古怪的膜拜的姿势。她干脆一侧身坐下来,身子就斜倚在石上。仰视,看不清卫珉之的脸。 “小渝几时变了这么不小心?”卫珉之的声音更沙哑了些,小渝只觉得陌生,她本也没听过他说过几句话。 “卫师兄是如何瞒过慕容师兄的?” 卫珉之沉默半晌,说话了,这时声音变得清亮了些,“我知道小渝是真心帮我,这些事,对你说也无妨;”他停顿片刻,才道:“师父于我们诸人,都各有绝学相授,这些绝学,除了我们自己和师父,其它同门是不会知道的。” “我没想到当日你受伤如此之重,竟能将我带到花师兄这里,小渝又救了我一命……我自到雁南镇,得到花师兄全力调息,已经日渐好转。可雪玉在我们手上,终究是个祸患,听到慕容师兄来的消息,我情知是躲不过去了,所以自己想的主意,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所用的,便是师父单授于我的‘金针闭穴’之术;它本为练内功之用,如果用金针封住全身所有脉气所发之穴,再能闭气片刻,则连精于医道者也会以为,脉气断绝,无可施救,非如此,不能瞒过慕容师兄。” “卫师哥所说的雪玉,就是当日你昏迷前交于我的那块东西么?难道有很多人要得到它,所以它是个祸根?”李渝忍不住问了一句,她再笨也得这样联想起来。 卫珉之轻笑一声道:“有些人,是必欲得之的,就像我们花师兄,”他忽然低了头,柔声道:“小渝,我所作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花师兄,我只是很意外,你竟然会帮我!” 第十三章 千年一梦 冷血莲花 小渝茫然不知所以,只得表示沉默。卫珉之继续道:“当日我刚拿得雪玉在手,实则也是胆寒,回身却看到你很吃惊的看着我,提着你的乌金小剑,”他叹一声道:“当时心里便绝望了,渝师弟向来冷绝,只听师父的话,如今我盗了师父的东西,渝儿必不会饶我,……”他渐渐的沉浸到当时的回忆中: 渝儿面上泛着惊愕的神色,不可置信的叫了一声:“珉之师兄?”卫珉之一阵慌乱过后,反而冷静下来,他觉得应该先稳住渝儿,于是,他露出了微笑,渝儿也不由得牵动了一下嘴角,他这才应声道:“小渝,你可以听我说说原因么?”渝儿只是呆呆的道:“师兄尽管讲。” 卫珉之沉思片刻道:“这块雪玉,是关系到花平昭师兄的身家性命之物,我拿这样东西去,正是为的他!”渝儿奇怪道:“既是这样,他便向师父寻拿便是,为何要连累你?”卫珉之道:“正是因为这件东西的神秘之处,师父是断不肯给人的,所以我才要偷偷的拿,并不是我自己要。” 渝儿皱眉道:“师父向来最器重便是花师兄了,难道还有连他也不能给的东西?”卫珉之道:“所以此物重要;今日我做便做了,小渝必定要拦我,我没有办法,拼死也要带这东西给花师兄的。”一边手己抚上腰间长剑。渝儿却只是皱着眉,不发一言。卫珉之见他形态呆滞,侧身便走,渝儿突地伸出乌金短剑,拦在了他面前。 “小渝?……” 渝儿仿似此时才悟过来,啊一声道:“珉之师兄,不可走前山,师父虽然不在,慕容哥哥是在谷内的!”卫珉之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渝儿面上一红道:“珉之师兄,你要去,我和你一起!”一边拉了他的衣袖,径往后山去。 这里小渝听卫珉之说起缘由,已经明白了:竟是无量谷里的明渝师妹,对卫珉之有意,这卫珉之就感觉不到这些么?又想起卫珉之自来当渝儿是男子,可能也没有想那么多。于是有些不自然的道:“师兄说的这些,我不太记得了,当日我们半路遇袭,我头部受了重伤,很多事记不起来,师兄可知道是什么人在追杀我们么?” 卫珉之沉思片刻道:“那日我们在落雁湖附近,被十余轻骑追杀,来人皆是黑衣蒙面,一色的半月形弯刀,不是这里晋人常用的武器,而且招式变化,凶狠异常,看不出什么路数,我怀疑,这是不是慕容世家的秘密武士,江湖人所称的‘燕云十三骑?’,而且,更像是有两路人马,彼此牵扯,我们在受伤后,才能侥幸脱逃!”小渝惊愕道:“你是说慕容师兄?”卫珉之道:“自然,或是师父发现此事,要他来追我们,他便带了这些人来,我便罢了,慕容会向来疼爱渝儿,当日全是杀着,我且有些疑心不是他。”一面又笑道:“当时以为必死,不曾想还有今日!” 小渝又想起一事道:“前几日你诈死,是和花师兄商量的?”卫珉之道:“那是我一时之意,没有和花师兄商量,要哄得他们两人信,方才逼真,慕容会走了,我即时告诉师兄的。”小渝恨恨道:“你是诈死,也不理别人哭得要往死里去!”卫珉之微笑道:“你说的谁?莫非是你?”小渝哼一声,卫珉之讶然道:“还真是?” 小渝觉得奇怪了,问道:“上次我哭的时候,花师兄也是那种没见过我哭的表情,为什么?”卫珉之轻盈地从岩石上跳了下来,和她并肩坐了,又侧过头认真的往她面上看了刻,方道:“是渝儿没错,师兄说你性情大有变化,果然很多事情也忘了;我入谷时,你才只有八岁,到现在你十四岁,我从来没见你笑过,或者哭过;又或者说,你的脸上从没有任何表情……”他仿佛在回忆什么,停顿下来。小渝却异常诧异,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不会哭,不会笑,这是一件多么诡异的事情?是因为她受到了什么刺激而变得早熟多虑?又或者,是受到了什么神秘的力量控制?又或者,她的哭和笑的情绪,会影响到一些人,或物? “那么,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会在无量谷?”小渝做出茫然状。事实上她也很茫然。 卫珉之怜惜地看着她道:“小渝原来不记得前的事情,也是好事。花师兄倒是和我说起过……原本我进谷的时候,谷里已经有你们两人了,所以我也并不太清楚你的事情。” 他轻轻挑起小渝面前一缕散发,拢到脑后,又道:“当日在谷内,小渝年纪虽幼,性却极冷酷,轻功暗器,无人可比,连师父也慨叹青出于蓝,谁也不敢惹了你去,暗地里就给你取了个外号,叫‘冷血莲花。’”小渝奇道:“冷血便罢了,和莲花又有什么关系?”卫珉之却突然笑了起来。 小渝掐着他手臂道:“我问你话,你倒只管笑,这莲花必定有来历,难道很好笑么?”卫珉之哎哟一声道:“你倒是轻些,我说,我说……我们是谁也没见过的,只是师父讲起,说收养小渝时便发现,在腰臀正中处,有一朵极肖形的莲花印记,连师父也不知,到底是胎记,还是纹身呢!”小渝啊了一声,手便不由身主地往腰后摸去,喃喃道:“莲花胎记?” 一些很模糊的事物突然在她思绪里浮现! 血色玉珠,红光妖异;满目莲花,一瞬飘零;轻舟一叶,江上雾霭;魔魅偈音,亘夜唱吟: 告离甫尔,荏冉回周;怀风感迁,思我良畴。岂其无人,莫与好仇,孰曰晏安,神往形留! 神往形留?血玉?莲花? 更多的情景幻象争先恐后的在她的脑子里涌现出来,将她原本空白的记忆瞬时充填得盈满!她几乎是啊的一声跳起来道:“我记起了来!我知道了!” 她,二十五岁的孤女明渝,是某医学院学生,实习完毕,即将到医院工作。上岗的前一天,和朋友相约游湖。 也是初夏时节,男男女女几人在湖畔租下当地人捕渔的一艘木船,为了体验划桨的乐趣,几人轮番着划船。 是个多云的日子,湖上微风细细,偶有几只水鸟从天空中飞过。远远看到前面一片粉莲花海,众人兴奋得直叫。这时轮到明渝划船,她微笑一下,脱了外面长衣,只穿件小衫站到船头,身材火辣,几个男生吹起口哨来。突然,一个男生看到背对着他们正用力的明渝腰间有一朵若隐若现的莲花纹身。他笑起来:“明渝,你这莲花纹得真好看,这位置也好,真性感!” 众人也都看见了,有的尖叫,有的又吹起口哨来。明渝回过头来笑道:“你们作死!谁要去纹什么莲花,这是胎记,懂么?”己有一个女孩笑着走上前来道:“给你姐看看,哪有这么生动的胎记!”一边要来拉她的衣服。明渝避之不迭,扑通一声掉下水去,船上人惊叫起来:“明渝掉到水里了,快救她,快!”一个会游泳的男生己飞快脱了衣服,跳下水去。 这一刻,他惊呆了! 只见明渝秀长的身体,似悬浮在水下,面上带着诡异的笑意,她左手腕上一串红玉珠,正闪现着血红色的光芒,浸染得她的整个脸,都泛着明亮的红色!他愣怔了片刻,还是朝着明渝的方向游了过去。 明渝突然转了个身,他只看到她手上的红玉珠,光芒愈炽,她背后的莲花胎记,也突然鲜活生动起来,慢慢地舒展开来,九层莲花,层层绽放,明渝消失了! 明渝的记忆,便停留在落水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的记忆,关于渝师弟的记忆,为什么会是一片空白,她穿越了!她拥有的,只是千年以后医学生明渝所知道的事情,而冥冥之中的莲花纹身,血色玉珠,便是牵引她来到这里的宿命,她现在,只能以无量谷花明渝的身份,在这个时空里活下去! 卫珉之见她一双手抚在背后,只是呆呆的,笑着咳一声道:“小渝莫非想给师兄看看么?”明渝呸一声,起身便走,突又回身笑道:“师兄,你想看么?”卫珉之愣了一下道:“想看啊,看下那极生动的胎记是什么样子,莲花么,我倒是很喜欢,一定很漂亮!”明渝轻笑一声,又依着卫珉之坐下道:“那如果,明渝是一个姑娘呢?” 卫珉之大吃一惊道:“渝师弟说什么?”明渝笑道:“师兄不要惊讶,渝儿确实是个女子,师父自小将我当男儿养大,我想,无量谷中是没有女人的,是么?”卫珉之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明渝淡淡道:“师兄现在,可明白渝儿的心思了?”卫珉之沉默了。 明渝笑道:“师兄可以想想再回答我,这时太夜了,我先回去,改日来看你。”一面往回走,又问道:“师兄此刻住在什么地方?” 卫珉之仍是愣怔着,片刻才反应过来,指着那白石坟茔道:“当然是那里。”明渝吓一大跳道:“你胡说些什么?”卫珉之笑着起身,掸掸衣服道:“小渝莫怕,这里本就是花师兄所建的地道入口处,原来是一棵树,前几日建的这东西,遮掩一番不是更好么?”明渝方才明白。伸手一拭面上,泪痕早己干透,这才道:“师兄,我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太夜了,我改日来看你。” 第十四章 公子洁癖 公子不雅 一行往回走,月己中天。夜虫都己沉寂了。明渝思绪翻滚,她想起刚醒过来时,冥冥中那个声音命令自己,一定要找到的那样东西。血色玉珠?和自己的莲花胎记有什么关系呢?千年之后的自己,和这里的渝儿,有着同样的神秘胎记,那么,又有什么未知的宿命在等待着自己? 回到屋内,木灵焦急的迎上来道:“渝儿去哪里了?我找你这好半天!”明渝心虚道:“有什么要紧事么?我不过睡不着,到处走走。”木灵看着明渝道:“也没事,不过我白天多说了两句,怕你真想到卫公子的墓地去,惹公子不高兴,”又叹道:“真是可惜了,听长音说他前几日本来好些的,竟然……” 明渝没理她说话,只自己扯起衣下摆转过身道:“木灵,你且帮我看看,我背后真有一朵莲花么?”木灵皱眉道:“哪里,我没看到么?”明渝低声道:“你拉起衣服再看,说是在屁股和腰中间的地方。”木灵噗一声笑道:“哪有个姑娘家这么说话的!”突一时恍然道:“谁?谁看了你这里?天哪!不会是个男的吧?”明渝呵呵笑道:“确实是男的。” 木灵作昏倒状,突然想起什么事来,向着明渝直眨眼道:“男的倒没什么,没有女人肯看么?”一边向着她微微摇头。明渝不知她在打什么暗号,恼恨地一拧她的脸:“你脑子里面想到什么?腐女!”又大笑道:“我现在也有江湖外号了,你知道么?”木灵无奈道:“在下不知。可是渝公子……” 明渝自想起了前因后世,心中豁然开朗,况知道卫珉之还活着,心情大好,搞怪因子萌动,这时并没发现木灵话语中的异常,己噌地一声跳上木几,摆个向前进的pose道:“我乃无量谷尊主门下弟子,冷血莲花!” 又摆个奥特曼的经典叉手造型道:“本女侠锄强扶弱,一身正气,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冷血莲花一出世,世间众恶须低头……”木灵笑不可抑,一手指着明渝半天说不出话来,一边屏风后面也听得笑声一片,明渝转头一看,却是花平昭和如玉主仆三人。 如玉笑得花枝乱颤,一手扶着薄荷的肩,一手且按着小肚子,薄荷捂着嘴吃吃的笑;花平昭好看的唇角高高扬起,忍俊不禁,却即刻沉下脸来,用冷峻的声音道:“渝儿这是什么样子?” 明渝讪讪地从木几上跳下来道:“原来是师兄,你们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花平昭眼波动处,欲言又止。木灵忙对着如玉二人道:“如玉姑娘,公子有事要和渝儿说,我们先走吧?”如玉笑得抹着泪道:“再想不到,渝儿竟然是个姑娘,呵呵,真有意思,平昭难道不知道么?”花平昭略显尴尬道:“师父自来将她做男儿教养,我离开无量谷又久了,还真是不知道。”如玉和薄荷窃笑着走了出去。 她们走出门,花平昭方要说话,明渝己哼一声道:“真是好师兄,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还要瞒我,卫……”花平昭面色陡变,拧身揽过明渝,一面捂住她口,一面欠身往门外看了数眼,随之一抖手,狠狠地将她推到地上;好渝儿,落地一瞬时掌在地上轻按,一个侧翻,己离开花平昭数步之外,长身玉立。 花平昭负手而立,单凤眼内飘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魅惑流光,他突然缓缓地举起左手,掌心对着自己。明渝只见他中指上,一圈东西在熠熠发光,他这是在干吗?秀钻戒? 蓦地,花平昭手掌一翻,明渝只觉得腰上一紧,身体己不由的飞扑过来,花平昭顺手拧住她的手臂,明渝顿时觉得一阵酸麻,半边身体动弹不得。 “莲花女侠的轻功,看来大不如前,知道我的天蚕丝要出,还是躲不过……”花平昭一声轻笑,面上满是戏谑之色。明渝恨声道:“我只是忘了你这手上是什么东西,没想到是个暗器,呸,这样不算!”花平昭突然松手,明渝站立不稳,踉跄着跪倒在地上,花平昭哈哈笑道:“我虽是师兄,倒不必要行此大礼!” 明渝顺势干脆坐在地上,也呵呵一笑道:“莫怪木灵水灵如此害怕,原来你欺负起女人来,还真是不一般哪!”花平昭仍是笑,单凤眼中魔魅的流光飞起,不断的旋转,旋转,他忽地一伸手,明渝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己陷在一个充满陌生气息的怀抱里,她微一抬首,清透滢润的眼波己撞进一双魅光飞舞的单凤眼中。他们此刻距离如此之近,近得她能感觉到花平昭鼻间呼出的热气吹拂在她的面颊上,她莫名地涨红了脸。 她很不习惯这样的对视,睫毛轻颤着将眼光移向别处,闪烁不定。 花平昭莹莹玉指,出手如电,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与他对视,目光似温柔得可以滴出露珠来。 明渝只觉得面颊滚烫,心神大乱。愕然之际,她猛地伸手推开了他的胸膛,神情万分尴尬地退到了一旁。花平昭又笑了起来。 “原来渝儿还真是个女人!”面上仍是满满的戏谑之色。明渝气得直咬牙,心里碎碎念:变态花平昭,冷血花平昭,bl的花平昭,腹黑花平昭,男女通吃的花平昭……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花平昭害怕别人知道卫珉之还活着的事,那么,好歹把她已经知道的事情,蒙过去就行!于是酝酿一阵,她突然放声哭起来! “师兄,你刚才不让我说话?为什么?我倒偏要问你!你明知我到这里,只是为的珉之师兄,现在他去了,连墓地也不肯让我去看一眼么?你好狠的心,好狠……我都哭了这几天了,我只是想到他墓前说说话,我还没有和他说过我心里的话,呜呜……”明渝作无力状软瘫在地上,开了泪闸,唱作俱佳,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啊啊! 花平昭面上浮现狐疑之色,试探的道:“渝儿方才说了什么大事……” 明渝嗷一声哭了个高调:“花师兄想要雪玉,这么大的事情,还要瞒我们,卫师哥都是为的你,他是被你害死的,呜啊……你是个坏银,坏银啊……” 花平昭有些哭笑不得,少顷,他一撩衣服下摆,半蹲下身道:“渝儿,你且不要哭了!”明渝不理,仍是呜呜咽咽哭个不停,花平昭皱眉道:“素昔渝儿冷厉,却从不哭泣,我等看了敬而远之,现在如此好哭,忒让人生厌!” 明渝拉过他衣袖,噌噌在面上便擦起来,花平昭避之不迭,忙伸另一手来推她的脸,明渝只管拉着他衣袖不放,恨声道:“让你更讨厌些也无妨,叫你欺负我!你喜欢看笑的,你旁边就有一个如玉,成天笑得跟朵花似的,你看她就好了!”一面又将头埋到他衣襟之上挨来挨去。 花平昭无奈,一反身将外面长袍脱了下来,只见上面衣袖并门襟处泪迹斑斑,绉皱之处更多,气得一把将衣服掼在地上道:“渝儿何以变成如此!”因己是夏日,并没有里衣,光着精赤白的上身便跑了出去,迎面碰上木灵水灵,慌得二人忙捂住双眼,花平昭更觉尴尬,飞快的走了。 木灵水灵进得屋来,面上都是呆呆的表情。明渝将花平昭的红衣在面上又擦拭一通,大笑起来。倒是水灵先回过神来道:“渝公子,你们这是……” 明渝眼珠一转,作害羞状道:“还不是你家公子,见渝儿长大了,说什么从小就暗地里喜欢我,伦家还小呢,不懂事,他居然连衣服都脱了,也不知要做什么,人家害怕,吓得哭起来,可巧你们来了,公子脸皮薄,怕你们看见,所以就跑了!”一面肚子里面咕咕笑得生疼,只不敢在脸上露出来。 木灵水灵皆是一幅惊掉下巴的表情。 明渝再也撑不下去,伏在地上狂笑起来。木灵水灵面面相觑。 “哎,你说渝儿是不是受到惊吓太甚,疯掉了?”木灵小心翼翼地问。 “真的?哎呀我也要疯了!真可怕,公子居然会有这样的举动……渝儿不是他的师弟么,还是个男人……”水灵叹一口气,过来扶明渝。 “是啊,真是看不出来,以前怎么不知道呢?啊不……这个不是……”木灵前半句表示同意,后面却有些结巴了,她不知道怎么向水灵解释公子喜欢男人的事情。 明渝己笑成了抽搐状态:变态花平昭,接招吧,渝儿的反击,来了! 第十五章 妖言了 惑众了 花平昭这几天感觉身旁的众人都有些不对劲。 木灵水灵见了他,虽然仍是恭恭敬敬,俟他一转身,两人便窃窃的说起话来,还不时偷看一眼他。好吧,他知道自己的魅力,这些习惯了。长音等人的神情,也变得很古怪,有一些好奇,有一些探询。最明显的是这天去见如玉,她一张粉脸上竟没有笑容,只是淡淡的道:“公子上座,今天用什么茶?”花平昭想了想,随口道:“五味花茶吧。”如玉让薄荷沏了茶上来,薄荷面上倒是一贯的木然。一时无语。花平昭觉得沉闷,道:“玉儿,上次你新作的曲子,再弹来听听,我倒觉着有几个地方可以再改下!” 如玉沉默片刻道:“公子,我所作的这《菱花镜》曲子,本来是讲女子在镜中看见自己形容美丽,又想及爱郞,心中欢快而作,这是第一部,我今天心中不悦,不能弹好这曲子!”花平昭讶然道:“玉儿怎么了?”薄荷应道:“小姐心中郁气所积,是情思所结,总有几天是心情不好的。”花平昭不便再问,只得道:“既如此,玉儿且安心歇好这几天,我再来。”自起身走了。 如玉见他竟自离去,心中更是烦闷,喃喃道:“薄荷,那事当真么?渝儿举止莽撞,言语无礼,木灵在她身边呆了,也敢对我不敬,以前好歹对我是客气的。公子居然也喜欢她?” 薄荷皱眉道:“公主,我早劝你不要动情,主上还等着我们早日拿到那样东西回去。本来花公子对你有意,我们可对他道破了身份:玄衣门是多少人想争取的势力!现如今这样,只有尽早动手,拿到雪玉才是,他既对你无情,你也不必有意!”如玉只是摇头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定是渝儿平白来编排他!”薄荷哼一声道:“公主,这是水灵亲眼所见,哪里还有假?”如玉道:“我只是不信,改日偏得要问一问他,他亲口说了,我才死心!” 花平昭自如玉住处出来,一时无事,便来到前山草地下看鹰。却一眼便看见明渝己换上女装,同着水灵正在九宫阵上练功。只见她一袭水绿色窄袖纱裙,纤腰间挽着个松松的蝴蝶结,身形秀美纤长,在木林之上腾跃自如,不时与水灵嬉戏,声音甜脆动人,不由得在心里慨叹,渝儿忘了以前,倒也是好事。 一旁长音远远看到花平昭过来,大叫一声:“渝儿姑娘,花公子来了!”明渝吓了一跳,忙拉着水灵衣袖道:“快走,别叫他又来吓我!”两人飞也似的跑了。花平昭一头雾水,几步走过来道:“长音,渝儿为何见我来了便跑?” 长音神色古怪地道:“这个么,公子自己是明白的么?”花平昭了然道:“原来因为前几天的事,那也没什么,衣服我是不会要的了。”长音惊讶道:“原来木灵她们说的是真的?”花平昭此时觉得有些不对了,便问:“她们说什么了?” 长音缩一缩脖子道:“在下不敢妄议公子之事。”花平昭己有些恼火道:“你只管说,我不怪你!”长音方将他听木灵等人的言语说了一遍,早添油加醋,成了个不成样子的版本。花平昭登时半天说不出话来。 花平昭愣怔片刻,突然冷笑一声道:“长音,依她们说的这话,你信么?”长音见花平昭面色有异,只吓得可劲的摇头道:“我自然不信!公子不是这样的人!”花平昭道:“我说了不怪你。我且问你,小渝和如玉,谁漂亮?”长音忙道:“如玉姑娘是怎样的绝色?哪里是渝公子,呃,渝儿姑娘可以比的!”花平昭再道:“既如此,她们说我因为看渝儿出落得漂亮,就想对她如何如何,这话信得么?” 长音大悟道:“还真是!木灵水灵那两个丫头,也忒大胆,竟敢编排公子的事!”花平昭沉思片刻道:“她们如何告诉你的?”长音怯怯道:“她们倒只说,看见公子光着上身从渝儿姑娘屋子里跑出来……”花平昭晗首道:“这倒是真的。”长音瞪大了双眼,花平昭面色一沉道:“然后呢?”长音吓得一哆嗦道:“然后她们听渝儿姑娘说,公子向她表白不成,就突然脱了衣服,然后她就吓哭了,还说那是公子还不知道她是女人的时候呢……” 花平昭几欲吐血,一迭声的道:“今晚开法会,设法堂,传我玄衣令,十堂主必到,木灵水灵妖言惑众,重罚!渝儿颠倒是非,严惩!”言毕拂袖而去,长音额上冷汗沁出,颤声道:“是!”一边喃喃道:“渝儿姑娘真可怜,这下谁也救不得你了!” 这边明渝携着水灵且跑且笑,水灵担心道:“姑娘,公子方才说不定是有事要找你,你又跑了,公子会生气的!”明渝哼一声道:“他生他的气,我可不怕他!”一面又悄声对水灵道:“你知道公子为什么不肯让别人靠近他吗?”水灵茫然,明渝神秘兮兮的道:“我告诉你,他是有隐疾的,从小在无量谷时我就知道:他有口气,说话怪熏人的;而且还有狐臭!” 水灵直摇头道:“姑娘不要乱讲!”明渝看着她眼睛道:“真的真的,你道他现在身上有香味么?他就是因为体有异味,才熏那些东西来遮掩的!”水灵讶然道:“是这样啊?还有吗?”呵呵,八卦真是女人的天性啊,连水灵这样精明的女人也不能幸免。 明渝又煞有介事的道:“当然有了,话说你见过你家公子大笑的时候吗?”水灵想了想,摇头,明渝一拍手道:“这就对了,花师兄小时候用毒虫练功,被反噬,从此落下了面瘫之症,只能浅笑,或是冷笑,微笑,再也不能大笑了!”水灵了然道:“面瘫之症,原来就是像公子这样,我们只道他素来冷酷呢!”明渝呵呵笑道:“是啊是啊,很冷酷的!”冷你个酷,内里个酷,哈哈哈!她知道这些小道消息不过几天又要满山飞了。 暗地里咬牙,哼哼,让你个死变态前些时候得罪姑娘,掼我在地上,嫌我脏了衣服;你不是有洁癖么?姑娘就是要让你浑身不自在! 第十六章 初现端倪 傍晚时分,如玉见薄荷涨红着脸跑进来,俟一见她,便忍不住噗噗直笑。如玉奇道:“今日怪了,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高兴么?你向来是不肯笑的!”薄荷道:“公主,方才水灵告诉我一些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与你听。”如玉道:“关于哪里的事?”薄荷道:“当然是花公子,你肯定想听的。”如玉啐一声道:“知道还卖这些关子,快讲!”薄荷忍住笑,在如玉耳边窃窃私语一番,如玉大怒道:“水灵说的?”薄荷吓了一跳道:“公主何以恼怒至此?水灵也是听渝儿说的罢了!”如玉恨声道:“焉得由她如此诋毁花公子!”薄荷诧异道:“公主岂又知道渝儿说的是假话?”如玉面上一红道:“不要你管,我们去找她问个清楚!” 两人即上半山灵泉旁住处去找渝儿,远远的正看见她在关门,还小心的向四周各处望了望,两人即时闪身到一棵树后。薄荷悄声道:“公主……”如玉忙摇头示意,片刻见渝儿往下山处去,低声道:“渝儿此刻行止奇怪,我们不妨跟着她看看;前几日也向花公子问过紫儿的事,他只言渝儿性情不同以前,如今编排出这样的话来,她也不知耻的么!”薄荷嘁一声道:“公主怎么一口认定是渝儿在说谎?如果她说的是实话呢?”如玉一双妙目瞋视薄荷道:“别说这些没用的,走,快跟上!” 来到前山,明渝看四周无人,心里奇怪,这时己是掌灯时分,平时前山是最热闹的:一溜的山体亭阁上,早挂上琉璃宫灯,远看去满山都是星星点点,十分壮观;大大小小的鹰不时从天空扑扑飞过,这是鹰归林的时候,长音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必然有十来个人帮着他牵扯小鹰的绳子;大鹰会盘旋着往后山飞去,那是花平昭的住处。 她曾经看到过一只巨大的黑雕,应该算是鹰王。据长音讲,是花平昭亲自喂大的,凶悍异常,两翼展开来,天空便似掠过一片黑影。玄衣门是天下最大的情报组织,十大分堂南北广布;花平昭又是行商之人,各处繁盛之地的酒楼,赌馆,妓寨,各色生意,大多由分堂经营,而他们联络所用的,便不是信鸽,而是鹰!盖因为乱世里,一只小小信鸽很容易给逃荒饥饿的人捕来吃了,而普通人自然是抓不住鹰的吧?这是明渝早前己向木灵问到的。今天前山草地上却空旷得很,一个人也没有,偶尔有几只小鹰飞来飞去。 明渝向来是个不会多想的人,心道这样更好,去看卫师兄便不用找长音说话。一面哼着歌儿直往秋水潭去。后面薄荷奇怪道:“公主,这渝儿看样子是要去卫公子的墓地了么?”如玉看看天上道:“今日也是奇怪,天上一只大鹰也没有,难怪她要挑这个时候去!” 薄荷突然大悟似的道:“公主,有些不对么?”如玉以眼色询问,薄荷道:“卫珉之刚殁时,渝儿哭得死去活来,见天肿着双胡桃眼;怎么这不过几日,她看来竟好得出奇,你刚才可听见她是唱着歌去的么?”如玉咦一声道:“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了,她去卫珉之的墓地自然应该是伤心的,何来看上去竟是喜悦不禁?”往前面己是旷远的草地,两人不敢跟得太近,怕渝儿发现,远远的听得渝儿不知在高唱些什么,薄荷道:“公主,且让我到秋水潭右面山间去盯着她,那有隐蔽之处。”两人折身走了。 这边明渝在秋水潭边嬉水一阵,一边嘴里哼着:“……静静的在这山林间,悄悄的我只看你一眼……,往下游走去,到得那坟茔前,敲着前面石碑叫道:“珉之师兄,我来看你了!”过了片刻,又敲打着边上道:“我有事要问你,你出来么!”里面仍是寂寂无声。明渝有些不耐烦,大喊道:“你不出来么?你不出来我可进去了!”一面又去掰那石缝,却如何掰得动?她颓然坐在地上,喃喃道:“说让我来了敲这么三声就知道,怎么没反应呢?”一边再喊:“卫-珉-之,出-来-” 薄荷伏身在秋水潭右侧峭壁一棵古柏之上,临下将明渝举动看得清清楚楚,此刻听明渝大嚷着要进去,几乎从树上掉下来,一面早看到远处有几个人影过来,忙稳了稳身形。 明渝呼喊一阵,里面仍是半丝动静也无,她咦一声道:“真死在里面了么!”转身要走,迎面却看见长音同着另几个玄衣门人过来,她情知躲不过,索性迎上去笑道:“长音么?我不过到潭边看看,这就走了,不是来看卫师兄的啦!别生气,刚才不是没见着你么?还用得专门来抓我?我自己会回去的!” 两个门人突地欺身上来,己一边一个制住了明渝手臂,明渝大惊道:“你们做什么?是因为我来看卫师兄么?”长音摇头道:“渝儿姑娘,我们岂敢对你不敬?这都是公子的命令罢了!”一边对着门人道:“只制住她,带到议事堂即可,不得无礼!”两门人口上称是,手上都是有功力的人,明渝一双手臂被拧得生疼,不由得怒道:“长音,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也得说清楚,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还是触了什么忌讳?就这样不由分说的算什么?”长音只细声道:“渝儿姑娘,到了你就知道,况又不是你一个,木灵水灵也是和你一起受罚的!”明渝忘了挣扎,讶异道:“木灵水灵?” 树上薄荷看见长音等人带了紫儿走,一时惊诧不己,正欲返身去告诉如玉,却突然看见,正对着秋水潭的卫珉之的坟茔,那坟前的石碑悄然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来!薄荷两手紧紧的抱着树桠,感觉有点腿脚发软;正惊骇间,只见一个白衣人自洞中飘然而出,不是卫珉之是谁!薄荷此时早失魂落魄,却听见卫珉之环视四周片刻道:“怪事!方明明听见渝儿在叫我,何以又不见了身影?”一面又进洞去了,那块石碑缓缓合上。薄荷此时方敢下得树来,抹着冷汗,一溜烟似的找如玉去了。 第十七章 神秘天师道 长音几人押着明渝,转过前山,径到议事堂。明渝抬头一看,正是当日来时所见到的那空阔的石厅。此时两旁崖壁上丈许高处的岩窝上,都点起熊熊的火来,崖壁两侧一溜站着百十个玄衣门人,皆是玄衣短衫,腰间都带着各色兵器,神色肃然,悄然无声;正对面凿出个石台,供着各色瓜果,肉菜,前面又一排十数只香炉上,香烟滚滚,看不清石台后面供奉的什么,整个石厅烟雾缭绕,陷在一片朦胧之中,更添几分神秘。 两个门人将明渝带到堂前,便负手退了下去。明渝再看长音,却早不知到哪里去了。又一眼看到木灵水灵都匍匐着跪在地上,便问道:“你们怎么了?独你们跪着做什么?”水灵头也不曾抬一下,仿似没听见,满头扎着丝带的木灵抬起头,狠狠的睕了明渝一眼,又伏下身去。少顷,只听堂上一个声音道:“门主到!”便看见花平昭自石门之后转过来。 他今天一头墨发束得整整齐齐,头上朝天紫金冠,中间镶一颗赤红猫眼珠儿,在火光映照下熠熠闪光;面上没了散落的发丝,只见凤目修长,薄唇轻抿,更显清贵无匹;身着一件玄色宽袖长衫,衣襟袖口处都滚着曲纹金丝,腰间一条缀着红玉的同色腰带,脚下一双暗红色黑底长靴,bt的红色控啊,啥时候都忘不了捎点儿啊,明渝腹诽。俟一站定,众人转过身去,齐齐拱手道:“参见门主!”花平昭一挥手,眉目之中,神色沉静,威仪尽显。 又听堂上声音道:“拜天师,净!” 己有数十个小厮端上水来,皆是铜盆盛就,上面漂着不知些什么青叶,一个个端到面前,众人都做洗手的样子,也有的不过在盆里沾了些水。 洗手完毕,堂上声音再道:“拜天师,跪!”众人皆匍匐在地,连花平昭也弯下腰来,两手高高的并举在额前。三拜而止。 片刻起身,那声音又道:“拜天师,上香!”花平昭自旁边石台上拿起一簇香来点燃了,恭恭敬敬的插在正中间香炉上,便站到一边,堂上众人依次去上了香,又都回到原处站好。 明渝看得惊愕不己,这又是虾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师道?又称正一盟道?她知道东晋末年,正是天师道繁盛时期,名士高门,甚或皇族,都以加入天师道为荣。入天师道的人,在取名上都是有讲究的。于是有人曾推测,著名书法家王曦之一门,他的儿子们名字中都带了个“之”字,与古代讲究避讳很是相悖,因此认为王氏家族也曾入了天师道,一个“之”字,隐藏了天师道的诸多秘密!那么,花平昭以天师道的名义来招兵买马,玄衣门也不是普通的江湖门派? 堂上声音再响起:“时辰己到,开法堂!”众人顿时向两边分散开来,齐齐的贴着石壁站好。只剩了木灵水灵仍跪在正中,明渝呆呆的站在一旁。她这才看清,供台旁边站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四十岁上下,也是一身玄衣,一张黧黑的脸上,眼里精光灼灼,方才说话的正是他。此时他向着旁边花平昭拱手道:“请门主训示!” 花平昭轻咳一声,缓步走到供台前,众人顿时屏息凝神,这一百多号人聚焦在这里,竟静谧得可怕,直听得到山间啾啾的鹰鸣之声。花平昭朗声道:“各位堂主,今日召你们前来,是为处理门中之事;犯事之人,身份特殊,所以要劳烦各位亲至。”一指水灵木灵二人道:“今有水字堂,木字堂二位堂主,妄议门中,散布谣言,妖言惑众,使得人心离乱,”转过头对方才说话的人道:“按风堂主所制门规,如何惩戒?” 瘦小男子沉声道:“按我门规,处以割舌之刑!” 明渝吓得唔一声捂住嘴巴,木灵嘤嘤的哭起来,水灵仍伏在地上没有动,但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你们太狠了吧?木灵水灵说什么了,议论什么了?连说话都不能?还要割舌头?你们太残忍了吧?”明渝忍不住大叫起来,她上前一步,瞪视着花平昭。 花平昭厉声道:“花明渝,还有你,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与她们一并处罚!” 明渝黑线了,忘了原来渝儿也姓花,花平昭的花,呀呸!一梗脖子道:“凭什么!我又不是你门中的人,你们的门规,治不了我!”花平昭冷笑一声道:“我是治不了你,但你可知木灵水灵,都是因为你,才受到今天的惩罚么?”明渝大惑道:“我?”一时悟到是那时编排他的事,不禁在心里偷笑。 她计上心来,黠笑着道:“花师兄,既然你说木灵水灵妄议门中,那她们议论了谁?议论的是什么事?你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公布给大家听,就赁你说她们妖言了,惑众了,怎么能让人信服呢?”花平昭气结道:“你……”,转身道:“事关风化,我们虽然是江湖门派,揗的是礼教道义,在这里不说也罢!” 明渝又冷笑道:“再说了,她们自己说过什么,心里清楚,是哪些人传了话,也可作个证人,只要她们说的都是实话,又怎么存在散布谣言呢?”花平昭道:“就算她们亲眼所见,二人身为堂主,当知谨言慎行,不生口舌是非。”明渝还欲说话,水灵己叩头泣道:“门主教训极是,我等甘愿受罚!”明渝急道:“水灵你疯了!”水灵只低着头,仍不看她。 明渝犹豫片刻,只能也向着花平昭跪下道:“师兄,算了,你如果因为这件事要惩罚人,我承认,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她们!无论如何不能割了她们的舌头!我也认了你的罚!”又向着瘦小男子道:“风堂主,既然师兄也说她们说的是实话,并无不实的言语,就不要用这么重的惩罚了吧?换个别的?要不打两下,打两下也能记得住,我也认罚,和她们一起!”想着只因要报复花平昭,连累了木灵水灵,不由得愧疚不己,眼泪也下来了。 风堂主以眼色询问花平昭,花平昭沉思片刻,微笑道:“渝儿这么说,也有道理,就照你说的,打吧,打鞭子!”往明渝旁边走了几步,看着她跪在地上,笑道:“你也认罚,极好!既然承认都是你的错,你不如代了她们的罚?如何?”一双凤眼内,魅光流动,飞旋,明渝一咬牙,看着木灵水灵道:“我认!”花平昭轻笑一声道:“好,不愧是我花平昭的师妹,够义气!我可还没有说罚多少,你想清楚,不要反悔么?”明渝一双眼只盯着他,看得眼里要冒出火星来,花平昭拂袖道:“三人各二十鞭,渝儿一人代领,六十大鞭!”周围顿时嘶声四起,木灵水灵惊愕地抬起头,连哭泣都忘了。 第十八章 明渝受鞭笞 一边早有人抬了藤凳过来,花平昭巡视众人,扬声道:“地字堂陈堂主,在么?”一彪形壮汉应声而出道:“属下在!”花平昭看着他道:“陈堂主一条苍藤鞭,九湖知名,今日平昭代师父训导师妹,就有劳堂主了!”陈堂主犹豫道:“门主,这不太好吧?在下的苍藤鞭,打草寇,打盗贼,就是没打过女人呢!”底下有人噗噗笑出声来,花平昭咳嗽一声,顿时四周寂静。明渝冷笑道:“陈堂主还不知道么?花师兄和你不一样,他喜欢的就是虐待女人,看着你要打我,他兴奋得很,热切的很,盼望得很呢!”陈堂主一呲牙,打了个冷颤,忙低下头。 花平昭不怒反笑道:“好!好一张利嘴,我今日就亲手来教训你!”一手执过苍藤鞭道:“你刚才说认罚,现在可还算数?”明渝一昂头道:“说过的话,自然算数,姑奶奶今天哼一声,就不叫冷血莲花!”一旁木灵忍不住要笑,明渝己走过去自趴上藤凳道:“有种打死我!打不死,我回了无量谷,必定回了师父,看你如何交待!”花平昭冷笑道:“休要提师父!你以为你还回得去么?”明渝见饶了他到这上面来,转头问道:“我怎么就回不去了?师兄说的哪里的话?你倒是说说清楚?” 花平昭微愣,骤然想起小渝儿拖着卫珉之遍体伤痕,满面风尘狼狈而来,两人都险些丧命,昔日在无量谷,他与渝儿关系最淡。他本是个冷面冷心的人,看渝儿小小年纪,亦是冷郁阴戾,又从不与他亲近,两人疏远得很。而这次盗雪玉,他思忖过,渝儿定是对卫珉之有意,只是为了帮珉之。可毕竟是为了他的事,一时心中怒意消尽。只是手中鞭梢己堪堪扬起,当着众人,也不能就这么蔫蔫的就算了,又想渝儿轻功绝世,以她现在古灵精怪的性格,可不会溜么,一定打她不着,于是做个样子,只用了三分力道打了过来。 明渝何曾没想过用轻功溜走的心思?只是想这石厅四壁无隙可出,这里人又极多,逃也是逃不出去的,便灭了这个想头;她自己又有一样狠处,若是咬牙应承的事情,拼了命也顶得下来,因此竟一动不动,两人心思各动间,那鞭梢己带着破风之音打过来,狠狠落在她肩背之上,顿时衣衫裂破,鲜血迸出;况渝儿本身虽有内功,明渝却并不懂用来护体,那花平昭功力之厚,人多不及,这时虽只用了这点力道,渝儿体极单薄纤瘦,如何抵得住,闷哼一声便昏过去。 木灵大哭道:“渝儿姑娘!”一面跪行着上前抱了明渝放到地下来,只见面色惨白,嘴角一丝鲜血沁出,木灵痛哭不己,嘴里只念着渝儿的名字。水灵也大哭道:“公子!饶了渝儿姑娘这一回吧!她实是受不住的!公子如果要罚,只管罚我们!”一边叩头不己。花平昭持藤鞭的手微微颤抖,极力隐忍着要上前看视的意愿,冷冷道:“方才只管嘴硬,没想这么不禁打,剩下的鞭子,暂且记着,带她下去!”言毕将藤鞭掷在地上,转身便走。一时又转过身对风堂主道:“风叔,与其他几位堂主到后堂来,我有要事商量。”对木灵二人道:“木灵水灵面壁思过,渝儿关到地牢!”径自走了。 长音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对着木灵道:“快去吧,思过呢!”木灵哭泣道:“公子怎么这么狠心,渝儿姑娘伤至如此,还要关到地牢?我要陪着她!”长音劝道:“公子自有安排,渝儿姑娘毕竟是他师妹……你若是违了公子之令,难免像她一样受罚,你能多顶得几下鞭子?到时还能看顾渝儿么?”木灵水灵方抹着眼泪走了,一边不住的回头看。 明渝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软软的床上。眼前是白雾似的一片纱帐,转头望去,一个颀长的白衫身影远远的立在窗前。 她试探着活动一下身体,顿时觉得左边肩背处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不由滋的抽了口冷气。那白衫人早己转身走过来轻唤道:“小渝……” 是卫珉之。明渝笑道:“是珉之师哥啊……”声音却显得有些沙哑。 “这是哪里?”她勉强用右臂支着身体坐了起来。卫珉之忙扶着她道:“别动,你这些伤口刚上过药的!”一时觉得不妥,又缩回手来。“我不是在议事堂么?花师兄要罚我……”明渝低着头,她真的哭了,泪水顺着紧闭的睫毛往下滴落,让卫珉之心里微颤。 “你不要生气,小渝,这都两天了,师兄也并不想罚你的,只是你那样说话,也太……”卫珉之似乎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忍不住笑起来。明渝一时又看得愣住了。她没有见过哪个男的长成这样,细挑娟好如施子,一点一笔恰到好处勾勒如画眉目,一双眼睛,明明水光涟涟,却又清茔润透,殷红的唇,不点而朱;皮肤那个白哟,用的什么洗面奶?卫珉之一见她花痴呆呆的样子,不禁皱眉道:“小渝!” “啊?”明渝回过神来,嘻嘻一笑:“珉之师哥,你长得真好看,怪不得渝儿为了你,连师父都不顾了!”卫珉之没料到渝儿会这样说话,有些吃惊,不由得想起花平昭所说的,渝儿散播的那些言语,皱眉道:“这样看来,花师兄说你无事生非,是真的了?”明渝轻笑道:“卫师哥觉得呢?”卫珉之道:“花师兄不是这样的人!”明渝哎一声道:“算了,看来你心里只有花师兄,哪里会有我的位置?就是我现在辩白,你也是不信的——说些别的事吧,这是哪里?花师兄因为后悔了,托你照顾我?” 卫珉之道:“昨夜当着众人,他只得下令将你关进地牢,不过片刻就让我去了地牢接你来。”明渝几欲跳起道:“有这样的事?他那一鞭子将我打得半死,还要关我在地牢?”卫珉之道:“当着门下众人,自然要做个样子——不是即刻就放了你出来么?” 明渝呸一声道:“这个死变态,居然还想打我六十鞭,可见得有多么恨我,若不是提到我们帮了他,一准把我打了个稀巴烂!”卫珉之笑道:“你说了倒不怕承认,还要替别人挨罚,挺什么硬骨头!这里是花师兄房间的厢房,平时没人敢进来,我们两个都见不得光,也只能将就在这里住了。”明渝哼道:“你为的他,你不见光,我但凡好了,我就出去溜溜,别闷死我了!”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道:“呀,卫师兄,你就一直住在这里的么?”卫珉之含笑道:“自然,秋水潭那边的地道,是专通到他这边山间的。”李渝眨一眨眼道:“听说他从不让别人进他的房间么?卫师哥,你觉得花师兄怎么样?”卫珉之道:“他离开无量谷,也有这些年了,你看着是疏远了些;他慷慨大器,风骨魁奇,年纪轻轻创立这玄衣门,不是我等比得上的。” 明渝哧一声笑道:“这样看来,卫师兄心里眼里都只有花师哥啊,什么事也只是为着他说话!你心里可有一个地方给你渝儿师妹么?” 卫珉之脸腾地红了。他觉得渝儿是说不出来这些的,至少也应该含羞带涩,不由冷冷问道:“你是谁?你不是渝儿!”明渝轻笑道:“花师兄也有这样的疑惑,不过他没有问出来,他倒是划伤了我的脸,看我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又道:“师兄,我自上次受伤后,以前的事忘了大半,只觉得自己已经是另一个人,你信么?”卫珉之愣怔道:“有这样的事?”明渝点头道:“当然,我只和你说了,你现在不要顾虑些什么,渝儿虽然帮了你,却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所以也不会要你的回报。我知道你喜欢花师兄,你安安心心的为他就好!”卫珉之面上又是一红,明渝眨眼道:“真的真的,我会帮你的哦!” 第十九章 美女,轻些 明渝心中了然,不由大乐,美男果然都惹不得,说这么伶俐清秀的小师妹他嘛就瞧不上?说那么千娇百媚的如玉姑娘嘛就这么干晾着?她又拉着卫美男的袖子,眨眼道:“你向师哥说了没有?要不我帮你说?”卫珉之瞟她一眼,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突地,他起身贴耳到墙上道:“有人!”明渝吃惊到:“哪里?” 原来那日薄荷在卫珉之墓地受到惊吓,即刻找到如玉道:“公主,今天真切是见着鬼了,可吓死我了!”一边犹自抚着胸口,如玉听她说完,沉思片刻,缓缓道:“小荷,依我看,卫珉之并没有死,这只是花平昭来障人眼目罢了!”看着薄荷不置信的表情,道:“方才我们随着渝儿去墓地,渝儿不是高歌浅唱,与她前几日迥异么?这只能说明,渝儿知道,卫珉之并没有死!”薄荷不由的点头,如玉又道:“那个坟茔,应该是个入口,这山中是有地道的!既如此,你再去探看来。” 薄荷去得片刻,转来道:“公主,那坟茔外面看来并无不妥之处,我敲打多时,也不见反应。”如玉道:“你不是看见它打开过么?其中定有机关,只是我们不知道罢!”薄荷回来时正见到法堂做完,众人散去的时候,一问,才知道木灵水灵及渝儿受罚的事情,也告诉了如玉。如玉一双妙目闪烁,道:“好薄荷,我们的机会来了!”一边附过身来,在薄荷耳边如此这般的吩咐一番,薄荷颌首道:“公主,我这就去!” 这日薄荷向水灵打听到地牢所在,悄然前去。这时正是炎夏午后,四野无人,只见两个守牢人都在地道口纳凉,其中一个一见薄荷就笑道:“薄荷姑娘来这里做什么?莫不是来瞧我们的?”另一个道:“若是她家小姐来瞧瞧,可不更好么!”两人放肆大笑起来,薄荷一声冷笑,抬手,一阵青烟冒起,两人一声不响的扑倒在地上。她向四周看看,一闪身进了地道。 这玄衣门的地牢,平素甚少作用,偶尔用来关犯错的门人,进了地道口,见只有两间牢房,左右相对,光线暗淡,空间狭小,黑漆漆的铁门,却是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薄荷自纳闷,她本以为花明渝必关在地牢。不由懊悔刚给那两人用了失魂散,他们一时醒不来,要不然倒可以问一问;便醒了,对之前数天发生的事情也全无记忆。因见铁门都半开着,她思虑片刻,便进了左手边牢房,自发间拔出个铁簪来,在墙砖上依序轻轻敲打着。 蓦地,她面色一动,在墙角处蹲下来。这里边两行石砖发出清脆的声音。她伸出两指,一用力,两块石砖便向内退去,掉在里面发出空洞的闷响。她很快又拿掉了其余的几块,墙上出现了可容一人猫身进出的方洞。 薄荷蜷身进去,依着外面的光线,她看到前面地道渐次宽敞,在转角处的石壁上,挂着个黑铁桐油灯,一闪一闪显得很诡异。她将掉落的石砖小心放回去,然后慢慢的向前走去。 在转角处,她站住了。她有些茫然,前面是三个不同的道口,她应该往哪边走呢? 突然听得身后有极轻的脚步声,回身看时,却是如玉。她面上冷厉,悄声道:“小荷也忒不小心,那两个人就那么横在那里,让人看见可怎么好!”薄荷低头,又即刻上前道:“公主,你看看这前面,我们可往哪边走呢?”如玉蹲身在地上拣些土坎石块,往三个通道处各掷了些,凝神听了;又小心的往三个道口的壁上摸索一番,很肯定的道:“往上手左边这条去,这壁上最是光滑,可见常有人摸索走动,听声势是往上的,应该是往后山。”转过头叮嘱薄荷道:“贴着墙壁往前,路中间恐有麻烦。”两人慢慢的依着山壁一径上前,不久前面果然是盘旋而上的石级,显得极粗糙,薄荷兴奋道:“公主真是厉害,果然是往山上去呢!”如玉作个噤声的手势。 这里卫珉之悄声道:“渝儿躺在床上不要作声,有人来了,不像是平昭师兄。”一面身形一闪,己自半开的窗棂处跃了出去。明渝挣着起身来,却只觉浑身奇痛,哎哟一声又躺回去道:“来刺客了么?我这个样子还不叫他玩儿似的就杀了!”又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理得它呢,一翻身便向里睡了。 突然觉得床底下有细小的声音,老鼠么?明渝转了个身,趴在床沿上,掀动床榻往下看去,黑乎乎的还没看清什么,只觉得脖颈处一凉,一个声音厉声低喝道:“别动!”她一瞟,看到一只手臂,属于女人的雪白的手臂,握着把匕首正抵在她脖子旁,随之那人的身体从床下钻了出来,手上却没有丝毫的松懈。 “如玉姑娘?” 明渝呆住了。 这边卫珉之沿着房前屋后看了个遍,却半个人影都没见,不觉诧异。一时恍然道:“小渝!”忙转身跑回,进门见明渝正端端正正坐在账内,不由放下心来。刚走几步,蓦地,他闻到一阵甜香,心道不好,忙欲运功护住内息,却因内伤未愈,己吸了不少进去,只觉得手足发软。一双细瘦却凌厉的手紧紧地擒在了他的命门穴处。他正想回头,一个女声低喝道:“不要动,否则渝儿也没有命了!”便看见渝儿自床榻上坐起,下床走来,一脸痛苦隐忍的表情,身后湖绿色衣裙女子,拧着明渝的左臂,雪刃横架在她的脖颈处。 明渝咬唇道:“美女,你可轻些,这样狰狞的样子真是不漂亮,叫我花师哥看到怎么得了!”如玉手上使力一拧她手臂,她痛得哎哟一声,头上冷汗直下来;如玉冷笑道:“什么时候了,还要耍这张嘴,真真你师兄教训你不够么!”卫珉之大喝道:“不要动她!有什么只管朝我来!你们是什么人?” 如玉娇笑道:“哎哟,这就是公子的师弟卫珉之么?前些天只听得伤了,后来又说不治死了,我们也没看见!今天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么?青天白日的,不要说你是鬼哦!听水灵说和我且有一比,薄荷还不信,如今看来,我也自愧不如!” 明渝笑道:“美人儿,你也知道不如他了?我花师哥这房里,你也第一次来吧?还是偷偷从地下钻上来的?我的珉之师兄,可是一直住在这里呢!”如玉手腕微抖,明渝的雪颈处己渗出处细细的血线,卫珉之怒道:“不要胡来!我们二人都带了伤,你们不讲江湖规矩么?”如玉笑得十分妖孽道:“我们不是江湖中人,不必讲你们的规矩!当日渝儿身旁总有水灵木灵,你也得长音和花公子日夜看顾,我们总是没有机会,现在可不最好的时机么!” 明渝叹气道:“美人儿,你拿着我们有什么用?你到底为的什么?”如玉冷然道:“你们没有用处,有用的是雪龙玉!”卫珉之讶然道:“你也为的雪龙玉?你到底是什么人?”如玉道:“这些你不必知道,看你名字,定然也是天师弟子,明白这双玉的来历。”明渝笑道:“你因为雪玉在我们师兄手里,所以挟持我们么?他最是个冷血冷心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我们而放弃雪玉?”如玉笑道:“话虽如此,总要试一试,这雁南镇,我们也寻不到他的再一个弱处!”一边又拧了明渝手臂道:“走! 第二十章 乱世情殇 这里两人皆被制了穴道,丢在屏风后角落里。明渝哎哟道:“珉之师兄,我是受伤了,才着了她的道,你怎么也如此不济?”卫珉之低声道:“我这不也是重伤未愈么?这两个女人是谁?她们把我们弄的这是什么地方?”明渝道:“卫师哥放心,我看左不过还是在山里,这女人你以前没见过么?花师哥从南青州带回来的!”卫珉之哦一声道:“原来是她!前些时听师兄说起,在南青州分堂,救了一位姑娘。她本是仇池国的人,因遇乱军,座下所乘马儿受惊,幸得师兄救她呢!如今这不是恩将仇报么?”明渝吃吃笑道:“师兄看她长得漂亮,哪里管得其它的事!”卫珉之面上微微一变,薄荷己走进来道:“哪里这么多话!”一出手点了两人哑穴。 花平昭因不见了卫珉之与渝儿,心内疑惑,在床上发现挣扎痕迹并血迹,急忙看床下,见地道出口也有移动,不由大为惊异,忙下山来。行到半山,却看见如玉依着护栏,站在石亭里,这会见了花平昭,忙笑着迎身上来。花平昭上前道:“玉儿,日头太毒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向来虚弱,防着中了暑气,快回屋子里去!”一面又欲往前去。如玉欠一欠身子,柔声道:“平昭公子,我有事要和你说,所以在这里等你!”花平昭心内焦急,又不得表现出来,无奈道:“玉儿快讲!” 如玉缓缓道:“公子好像是有很着急的事么?”花平昭道:“你只先说你的事无妨。”如玉转过身,低声道:“公子,我此番是来向你告别的!”花平昭诧异道:“玉儿何出此言?当日在青州你与亲人离散,这近半年里我也派了人去仇池国寻你族人秦氏,只不过暂时没有消息,此刻你能去哪里?”如玉垂泪道:“我在这汉南,多承公子照顾,今年九月,便是我与仇池王二世子订婚之期,就算找不到家人,我也必定要回去的!”花平昭一愣,心中翻起无限心事,黯然道:“有这样的事?怎么玉儿从来没有和我说起过?”如玉抬起一双泪眼,梨花带雨道:“我只道在公子这里,终身有托,谁想这半年过去,公子竟是铁石心肠,女人么,终究还是要个落处的,我也不能久在这里。” 这番话说得直白,心里一时怦怦乱跳,低眉垂首,一双纤手只拧着手中丝帕,我见犹怜。花平昭沉默了,半晌,柔声道:“玉儿!”一面上前,执了她的手,如玉浑身一颤,一双翦水明眸幽怨,似蒙了一层雾水,花平昭忽地伸手揽她进怀,低声道:“不要走!” 如玉身体有些僵住,花平昭叹一口气道:“是我自私,只顾着自己的事情,也只想让你陪在我身旁,没有顾及你的心情。”顿一下又道:“玉儿难道不明白我的心么?我也没有和你说起:如今玄衣门虽然初具规模,我却家仇未报,国耻未雪,所以不能向你提及这些事情。只想左不过再一两年,必能完成我的心愿;现今世道纷乱,人情离骇,尘世不可恋,到时和玉儿敖游天下,做一对闲云野鹤,神仙眷侣,便是我这一生的梦想了!” 如玉一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紧紧的抱着花平昭喃喃道:“昭,你说的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花平昭低头,凤眸低垂,柔声道:“玉儿,这是我很久前就想对你说的,只是不敢唐突,怕吓着你;而且我有这许多事情要做,也不敢强留你在身边!”如玉一径摇头道:“不会不会,我愿意的!”一时抬起一双泪眼道:“我也听人说了你师妹明渝编排你的事情,我当时就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她是故意的,是么?”花平昭抚着她秀发道:“自然,玉儿是最知道我的,”如玉放下心来,叹息道:“这样便好了,什么都好了!” 花平昭扶着她秀削的肩膀,有些诧异道:“你说什么好了?”如玉面上又含了笑道:“平昭,你方才说的什么国耻家仇,我竟不懂?现今你不用担心,我们在一起,我会帮你,你的事情,转眼便是可以完结的!”花平昭微笑道:“看样子,玉儿竟是可以帮我?”如玉神色微敛道:“平昭,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你不要生气,总之,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以后!”花平昭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如玉挣开他的怀抱,又携了他手,在亭中石凳上坐下,轻声道:“平昭,你也拜在天师门下,得天师明诲,是么?”花平昭露出惊讶的表情。如玉径自说道:“我同我父皇,早年也拜了天师,”她抬起左臂,露出雪腕上一串暗色的红玉珠道:“平昭可认得这个东西?”花平昭神色大异道:“血痕珠?”攸地站起道:“你父皇?你是什么人?” 如玉看着他眼睛,缓缓道:“现在不瞒你,我便是今西秦国主姚兴之女,西平公主姚滟儿!”花平昭倒吸一口冷气,说不出话来。姚滟儿继续道:“平昭,一开始我接近你,确是为了雪龙玉。我听天师说起,雪龙玉由你师父收在无量谷,当日在南青州,是我设了险局让你救我;没承想你还是玄衣门主人,也对雪龙玉有野心,所以我一直在你身边,等待雪龙玉的出现!”她看着花平昭面上表情没变化,又道:“如今双玉在我们手里,再去求天师明示,玄衣门阖捭天下,我西秦平定四方,指日可待,不要说平昭小小的国仇家恨了,平昭,这不是很好么?” 花平昭面色陡然阴郁起来。但很快,他的面色便平静下来。他轻轻笑了起来道:“好,玉儿想的,自然是很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一面走到石亭护栏边望外看去,远山隐隐,浮云渐渐遮住太阳,天色有些晦暗起来。 他又淡淡道:“玉儿……我己习惯了叫你玉儿了。玉儿可想知道,我的家仇是什么仇?国耻又是什么耻么?”姚滟儿看向他,一时不明白他后面的意思,笑道:“昭,你只管告诉我,我们在一起,再也没有为难的事情!”。花平昭回身坐到石凳上,仍是浅浅一笑道:“我若说了,玉儿也不要惊讶,这是天意!” 第二十一章 乱世情殇二 姚滟儿忽然感到非常不安,她听到花平昭很轻柔却很清越的声音,几乎在一字一字的说:“我现也不瞒你——你可知我是谁么?当日玉儿祖父姚苌反先秦,五将山下,新平佛寺,缢杀宣昭皇帝(宣昭皇帝,即前秦皇帝符坚,历史上著名的淝水之战的主角之一,战败方,前秦自此没落,姚伥建后秦。);平昭不孝,正是宣昭皇帝嫡孙!”他轻笑道:“玉儿至此,可明白我刚才所说的国仇家耻么?” 姚滟儿心中大骇,也站起身来,她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呆呆的望着花平昭道:“不会的,你是平昭,花平昭;你怎么会是宣昭皇帝的嫡孙?我不信!”花平昭道:“初时我也不信——我自小在无量谷长大,四年前,师父告诉了我一切:当年慕容冲攻破长安,我父太子符宏带部下千人逃亡汉南,我当时只有三岁,被送往无量谷;师父为避祸乱,赐名花平昭,对我视如己出。我父母家人得东晋皇帝司马矅安置江州,所以我才能在这雁南据地,创立玄衣门。而今十位堂主中,倒有六位是我先秦部下!”又笑道:“我说的如此详尽,你未必还不能相信么?” 姚滟儿只是咬着下唇,眸中泪光闪烁道:“平昭,你何故如此!你应该恨我,我骗了你,我们是世仇……”她秀削的肩头轻颤道:“你便一剑杀了我吧!从我告诉你实话的那一段以后,我都再也不要,我宁愿就这样死了!” 花平昭面上一丝表情也无,冷冷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候,而今姚氏不也是皇帝么?你于我无冤,杀你何用!趁着我没后悔,你赶紧带了你的人,离了雁南,若尽玄衣门下其他堂主知道,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姚滟儿终是忍不住,面上泪似滚珠落下,只凄然唤道:“平昭……”己扑过来紧紧搂住花平昭身体,花平昭抽出一手,毫不留情的将她推离身边道:“缘尽于此,公主何必强求!”姚滟儿瘫坐在石凳之上,随之伏在桌上咽咽呜呜的哭起来。花平昭转身便走。 姚滟儿忽然站起身来,对着他背影恨声道:“花平昭,你真好……你此时可是想找卫珉之和花明渝?”花平昭转身过来,面上冰冷道:“你想说什么?”姚滟儿凄然笑道:“好了,再这事也不瞒你,他们二人,在我手上。”花平昭只冷冷看她,姚滟儿道:“如今我们情义既断,我也不说废话,你交出雪龙玉,我便放了他们! ” 花平昭大笑起来道:“莫非你以为,你的威胁有用么?” 姚滟儿擦拭着面上泪痕,淡淡道:“有用没用,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花平昭负手在后,轩然而立,片刻之后冷笑道:“很好!不愧是西秦公主,果然有手段。才方和我情意绵绵,这一转眼便能和我谈价码!”他看着姚滟儿面色骤变,又道:“我接受你的条件,不过你应该知道,只要渝儿师妹和珉之无事,我现在知道了双玉的下落,再要拿回来,也是容易得很!” 姚滟儿恨声道:“我只管把双玉带回秦国,你有本事,尽管来拿!”转身便走,不几步又回头道:“今晚酉时,带了雪龙玉,来海棠小筑!”娇躯一纵,一袭湖绿纱衫飞起,人只在树丛中纵跃几次,己不见了身影。 天刚擦黑,花平昭来到了姚滟儿所住的海棠小筑。 他心中纷乱,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 姚滟儿的心绪则不仅是乱,更有些麻木。她不住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薄荷走到她面前,轻声道:“公主,花平昭已经来了!”她才如梦惊醒。一边走到屏风后看看明渝和卫珉之,两人都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姚滟儿突然感到烦躁,一把拧住明渝的面颊道:“你看着我做什么!现在花平昭和我翻脸,你很高兴吧?”明渝痛得直拧眉,却说不得话,一时气得半死,如玉又狠狠的踹着卫珉之道:“让你也笑话我!让你也得意!”明渝看着她直摇头:这女人疯了! 姚滟儿想是解气了些,理了理身上衣服,又摸了摸头上发髻并面颊,这才缓步出去。花平昭己站在屋内,沉声道:“雪龙玉我带来了,他们人呢?”姚滟儿笑得十分娇艳道:“平昭何必这样着急?方才你还说,不让我走么?我一时也不想走,今天再弹一首曲子给你听,是《菱花镜》第二部,你看好么?”未等花平昭说话,己一闪身坐到古琴后面,轻拢慢捻,琴音曼妙,自她纤细的指尖缓缓流出。 花平昭面上没有表情,只是冷冷看她,姚滟儿早己泪流满面,颤声道:“平昭!”花平昭转过身去。 琴音嘎然止住,姚滟儿纤手微抬,只听一声轰响,那扇木边琉璃屏风裂破,花平昭猛地转身,姚滟儿己抢步过去,一手制住明渝的脖颈处喝道:“把雪玉丢过来!” 花平昭自腰间拿出雪龙玉来,不觉微微惊诧,只见雪玉此时愈显晶莹润透,通体泛着奇异的寒光!而姚玉儿手腕上露出的血痕珠,平时看上去极不起眼,此时竟色彩鲜亮,闪动着诡异的红色光芒,更似血痕在围绕着玉珠不断盘旋流动!花平昭一扬手,雪玉朝着姚滟儿飞过去,姚滟儿侧身接过,双玉靠得近了,发出的光芒更是璀璨夺目,让人不敢逼视,姚滟儿拿着双玉,心中忽喜还悲,一时愣怔。 薄荷忙过来搀扶她,花平昭也近身过来扶明渝并卫珉之。姚滟儿忽地一伸手,仍是紧紧掐住明渝的脖颈处,花平昭怒道:“你……”姚滟儿哈哈大笑道:“我不相信,你就能这样让我们走出去么?好歹找个垫背的!”这里花平昭扶着卫珉之,己解开所制穴道,卫珉之怒喝道:“妖女,不要胡来!”姚滟儿只是冷笑,挟持着明渝走向门外道:“不要过来,出了雁南,我自然解了她穴道,放她回来!要紧的叫人给我准备两匹快马!” 这里明渝几乎是被两人半拖着下到前山,她鞭伤未愈,又被制住半日,己极度疲累。长音等己备下两匹马等在前面草地上。姚滟儿将明渝掼在马背上,自己也飞身上去,一抖马缰喝道:“走!”两匹马离弦箭似消失在夜色之中。卫珉之挣扎着上前叫道:“渝儿……”己又吐出鲜血来,方才姚滟儿踹的那几脚着实不轻。花平昭己一连声道:“你们愣着作什么?还不去追?若是不能带了渝儿回来,小心你们的狗命!”长音等人早己上了马,一声唿哨,身后飞来数只雕鹰,迅速的赶过去。 渐渐出了雁南镇,眼前是一片荒野之处。姚滟儿陡地勒了勒马缰。薄荷只一人,到底快些,那马己在远处。姚滟儿解了明渝穴道,突地又从腕上褪下血痕珠戴到了她手上。血痕珠兀自闪着娇艳的红光,明渝吃惊的看着她,姚滟儿哽咽道:“渝儿,雪龙玉我带走,这血痕珠,你帮我给了花平昭,我不欠他的,如果他一定还要雪龙玉,只管来找我!”一边一松手,明渝从马上扑地掉下来,她挣扎起身对着姚滟儿的背影大喊道:“你说什么呀?他去哪里找你?”那马带着姚滟儿早跑出很远。 第二十二章 糊里糊涂 计中计 远处传来马碲声,人声,渐渐近了,影影绰绰的看到竟有十数骑,有几个人举着明晃晃的大火把。看见地上明渝,一个人己径只扑上来抱着她哭道:“渝儿姑娘!”明渝一看,原来是木灵,不由得高兴地道:“怎么是你?不是听说你们被罚了思过,师兄现在不怪你们了?水灵呢?” 木灵见明渝头发散乱,背后衣服在火光下也看到是被鲜血沁透,一边面颊上更是红肿,却只问着她们,哽咽着道:“好渝儿,那个妖女,怎么把你弄成这个样子!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还管我们做什么?”一边又向着背后大声道:“有人义结金兰的姐妹,竟是包藏祸心的仇人,只害了明渝姑娘,你也不愧疚么?”后面又有人迟疑着走了过来,正是水灵。 她并没有理会木灵的话,只半蹲在地上,抚着明渝头发,低声道:“渝儿姑娘,水灵没有带眼识人,连累姑娘了!”又转头对木灵道:“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赶紧把她弄回去看伤是正事!”两手在明渝腰间只一托,便抱了她起来,走过去让她上了自己的坐骑。明渝有些讶异道:“水灵,你力气还真大,这么轻飘飘的就抱了我过来。”水灵这时也坐上马,一手扶着明渝腰间,一手拉了马缰道:“我们练武之人,这也不算什么。”旁边一人语带笑谑道:“渝儿姑娘不知道的东西还多,木灵水灵可都是有本事的人,要不然凭着两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就能做得了堂主呢?”是长音的声音。木灵娇斥道:“长音,你作死,敢对我们不敬,仔细你的皮!”长音一叠声的道:“岂敢岂敢!”早一纵马走了。 水灵却只悠着马缰,慢慢的放马走,明渝道:“水灵,别是我们两人骑一个马太重,马儿走不动吧?”水灵笑道:“这倒不会——瞧你这瘦的。不过是怕马跑得快颠着了你。你这背后伤痕再裂开,受不得震动的。”明渝这才感觉到背后的痛处来,顿时吡牙咧嘴。木灵本骑着马在旁边跟着,大笑道:“渝儿真是有意思,这会子问了,她才知道自己也是痛的!”水灵却只对着明渝耳后轻声道:“渝儿,我素来有些对不住你,先拿了你的雪玉,又告诉薄荷很多你的事;我万想不到,她是在利用我!当日结拜时,我见她为人谨慎,心思缜密,武功又好,很以为是知己的人,她又常常和我亲近,我真是很相信她!”叹一口气道:“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无话可说,只怪自己没有带眼识人。倘若有一天公子要去寻回雪玉,水灵定要前往,去杀了那个妖女!”面上表情狠决。 明渝讶然的转头看她道:“这也不能怪你,就是你家公子,也不是被那如玉骗了?还丢了雪龙玉?况且她拿了那个东西,并不妨碍到你,你怎么会生出杀人的念头?”水灵恨声道:“我最憎人欺骗,如今她做出这样的事,我定要杀了她才解恨!”明渝劝解道:“你也不要这样想,比如你为的玄衣门,杀人盗抢的事难道没有做过?难道那些人都是你的仇人?就算薄荷骗你,也只是各为其主,她也有自己的使命,并不是要背叛你这个朋友!” 水灵愣怔片刻道:“好一个各为其主。渝儿真是心善,能讲出这样的道理来。只现在本来不是太平天下,人情离骇,无复固志,别人也能和你这样想?”两人一时静默,再无话。 回到雁南镇,木灵忙着给明渝涂抹上药,道:“姑娘这几天要穿宽松些的衣服,涂着药的地方就不要包起来,这样也好得快。”明渝微笑道:“谢谢你。珉之师兄怎样了?”却听见一声轻咳,卫珉之一身白衣走了进来。他面色仍然苍白,却挂了淡淡的笑,皎如明月,一时让两人都看得怔了。木灵倒是先回过神来,红着脸退到了一边。卫珉之见明渝衣衫半褪,露出一片雪颈,不由得有些尴尬的道:“在上药么?我来的不是时候。”明渝笑道:“这会子还说这些,当日我昏死过去,那些伤不是你上的药?木灵当时可不在。”卫珉之道:“确实不是我——精于医道者,师兄弟里面也只有花师兄和慕容会师兄了!” 明渝脸有些微红道:“那我的伤,难道是花师兄上的药?”卫珉之不自然的轻咳一声道:“想是如此,当日我来的时候,你的伤口都是处理好的了。”明渝在心里暗忖,丫的,我这鞭伤从肩上直贯到背后,给我上药,那不是啥都让她看了?俺虽说是现代观念知道这没啥,可是古人不是说大姑娘的,给人看了一只光脚都是罪过,我就这么给他摸呀看的,不是太便宜他了?面上表情一时纠结的很,卫珉之显然也想到了这里,忙道:“渝儿不要想太多,当时也是为了救你的性命!”明渝大笑道:“我想什么了?师兄倒是说说看!”卫珉之讷然。此时却见花平昭走了进来,向着两人道:“义父有信,这两天就到雁南了!” 卫珉之吃一惊道:“师兄,那怎么办?依你看,师父是因为无量谷丢了雪玉,找到这里来的?”花平昭道:“我不这样想。若是因为雪玉的原因,他早就应该来了。”卫珉之垂首道:“不管怎样,总是我做了对不起师父的事情,我哪里有面目再见他!”花平昭道:“雪玉牵扯的事太多——如今它也确实不在我们手里,义父若是一心寻回雪玉,我们帮他就是,别的事,他不会理会太多。”看见明渝面上红肿青紫,淡淡道:“渝儿这脸上是怎么的?”明渝哼一声道:“不是让那个如玉姑娘给我掐的?师兄向来古怪,连他在哪里找来的女人都是不正常的!”花平昭厉声道:“休要再提她!渝儿说话怎么变了如此轻薄?你是个姑娘家,义父不在,我们做师兄的,都教训得你!”明渝大笑道:“笑话!我哪里轻薄了?又轻薄了谁?难道是你?正好,说说这次,你可是看了我的身体了,你打算怎么办?娶我?看你长得还人模狗样,我就勉强自己了,我不要三媒六礼,金银珠玉,宾客来贺,趁这次师父来了,正好为我们作主,就近成婚,我们做一对恩爱夫妻,你说好不好?”心底暗暗得意,这是西游记中色女妖精们的台词啊啊!小样,姑娘的腐女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反调戏?小意思! 屋内众人大惊。木灵只低着头,她当作自己的耳朵聋了,听不到这些话,反正她已经习惯了明渝不时冒出的惊人言语。花平昭倒抽一口冷气,面上红一阵,白一阵,修长的手指渐渐握紧,眸光攸然冷绝,桃红色的唇瓣微微抿起,连明渝都感觉到,这是他发怒的前兆。一时房内静谧。 片刻,突然,他唇角轻扬,面上泛起莫测高深的表情,缓缓道:“渝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这样,如你所愿!” 木灵装不下去了,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卫珉之惊骇道:“师兄!”花平昭只轻笑道:“依明渝所言,待义父这两日到了雁南,请他主持,这就完婚!”又对着木灵道:“传我玄衣令,召十堂主,门主大婚,待禀明义父,拟定日期后,发江湖贴,请各位同道来贺!” 明渝只觉得脑袋里面咣当一声,懵了! 第二十三章 血痕归主 这是神马情况?事情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明明自己被他打过的鞭伤还没好,成婚?她脑子里灵光闪现,顿时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丫的,这是报复,红果果的报复!分明就是想人尽皆知我嫁了他,然后再休掉,让我做弃妇!这古代的出妇,可要受人唾骂,一辈子抬不起头的。本姑娘又懒又妒又有点小才,七出之罪,很容易犯的说。花变态这招么,高,实在是高!毒,实在是毒! 她不禁脱口而出道:“我不要!” 花平昭唇角扬起,一双丹凤眼内,魅光流动,轻笑道:“君子重诺,渝儿不必害羞,刚才你提的事情,我应了你,”向着木灵道:“这几天好好陪她,要去哪里尽管去,待到成了婚,作了门主要夫人,必有所管束,不能轻易出去!”木灵再也装不下去了,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卫珉之忙道:“师兄,这不可以,你还是等师父来了再说吧!”花平昭向卫珉之使个眼色道:“我们先走,我自有道理。”两人一起走了。 明渝仍坐在床上发愣,片刻反应过来,以头抢被呼号起来:“我不要啊,我不想嫁人!花平昭这个死贱人,死变态……缺德玩意儿,烂屁股精……他就是想整我,想整我啊啊!……”木灵被她的骂声雷得外焦里嫩,忙走过来道:“渝儿姑娘,你消停些吧,公子听见了,你少不了又要吃亏。”却又喃喃摇头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公子大婚?要娶渝儿姑娘?”明渝呸一声道:“谁要嫁给他,我只不过说着玩玩罢了,木灵,方才他说要你传什么令?不要去!”木灵为难道:“公子的命令,我们不可违抗!”明渝拉着她手道:“那你去劝劝花平昭,叫他死了这个心,我是不会嫁他的”,眼珠一转道:“同他去说,我喜欢的是珉之师兄,叫珉之师兄过来。” 木灵大惊道:“啊?” 不到片刻,卫珉之就赶了过来。白衣胜雪,一双纯情如小鹿的眸子里面水光滟潋,带着几分困惑和羞……呃,羞涩,养眼得很哪,明渝又呆了,看着他眼睛轻声道:“珉之师哥……”卫珉之眉峰微敛,“小渝……我很感激你,你帮了我,”叹一口气道:“你嫁给花师哥吧,他会对你好的……” “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你,这么多事情过去,你还不明白么?我背叛无量谷,帮你盗了雪玉,我以前,呃,我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你!”明瑜说得有些不自然,眨了眨眼睛,话说这些表白情话啥的不是她的强项啊,她一说谎就忍不住眨眼。可只要卫珉之也对师妹渝儿有意,姓花的应该会打消这个念头吧? 卫珉之有些失神,只是忧郁的看着她。别是吧,这么衷情的表白出来了,您还矫情什么呀,明渝暗地咬了咬牙,用绝的了,她突然抱住了卫珉之,哭道:“珉之师哥,我就是喜欢你,我不要嫁给花师兄!”卫珉之身体一僵,仍是没有作声,面上露出隐忍的表情,明渝小心的抬起泪眼,看了个正着。 别是吧?人家就这么没有女性的魅力,用得着像是被轻薄的样子么?她放开卫珉之,做出绝望的表情道:“珉之师哥,如果你不答应我,我,我就去死!”她噌地拔出乌金小剑,横在颈上,心里却吓得直哆嗦,快答应吧,快答应吧,你再强硬,我也划不下去么? 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一招见奇效,卫珉之吓得脸色都变了,他知道渝儿向来狠决,言出必行,忙握住她的剑道:“你疯了!”早夺了剑,扔到地上,呛啷一声,两人都愣住了。卫珉之慢慢坐在床沿上,喊道:“小渝……”一边握了她手,面上满是痛苦之色。 花平昭随后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轻轻咳了一声,冷笑道:“好师弟,只说来看看渝儿的伤势,防着她太激动,这会子是做什么?”卫珉之顿时尴尬难言,明渝哼一声几乎将卫珉之的整个手臂都拽进怀里道:“做什么?不像有些人,做他的春秋大梦,想大婚?找别人去,我喜欢的是珉之师哥!”花平昭面色微变,看着卫珉之道:“师弟的意思呢?” 卫珉之慢慢站起身,神色极不自然道:“我……我,也喜欢渝儿!”花平昭仍是淡笑道:“甚好,我可以成全你们,不过,”他缓缓看向明渝道:“大婚不可改,渝儿必要嫁我,成婚之后,各行其事,我不管你们,可立字为据!” 天雷再滚,明渝哭笑不得道:“你……你无聇……” 花平昭淡淡道:“你可骂得更厉害些……这样太文雅,不是现在渝儿的语气,方才一阵绝骂,连木灵都学不了!”明渝顿时黑线。 花平昭此时一眼看到了明渝腕上玉珠,仍然红光流转,鲜亮夺目,只是房中灯火炽亮,她又躺在床中,方才没有发现。不由面色大变道:“你这手上是什么?”明渝这才想起红珠的事来,这时仔细一看手腕上玉珠,不由得失声道:“这是我要找的东西,这是我的珠子!” 花平昭厉声道:“这玉珠,是姚滟儿所偑,怎么会到了你的手上?”明渝己隐隐感到这红玉珠与自己有莫大的关联,忙一手护住道:“师兄听我说,当时是如玉那妖女挟持我,当时她手上的珠子一直在闪光,也不知什么原因,后来她走时,让我把这玉珠给你,说她不想欠你,又说如果你要拿雪玉,尽管去找她,我并不认得什么姚滟儿!”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师兄既要娶我,不可没有信物,我很喜欢这个东西,就请师兄把它给了我,做了信物,我很喜欢,我是有用处的!” 花平昭己近身坐到床前,执了她手细看起来,修长的眉微微皱起,向着卫珉之道:“珉之,当时在海棠小筑,双玉一齐出现,这玉珠才有了反应,发出血色之光,没有雪龙玉的召引,血痕珠也只是普通的珠子,可是你看现在,它居然还在发光!”卫珉之亦是皱了眉,思虑片刻,两人几乎同时诧异的看向明渝,异口同声道:“血痕归主?” 第二十四章 血魔偈语 明渝感到奇怪道:“师兄说的什么?我听不懂呢!”两人这才从诧异中醒来,花平昭不可置信的道:“珉之师弟,你说这可能么?”卫珉之也讶然道:“我们苦寻血心之杀,原不想竟在姚滟儿身上,她戴着的时候,师兄就没有发现的么?”花平昭苦笑道:“当时也留心看了几眼,只觉得是极普通而且成色不是甚好的玉珠,当时还给她另送了个极品翡翠手镯,却没见她戴过,只以为她是喜欢这样东西,玉珠在她那里是没有反应的!”卫珉之道:“既如此,我们可带渝儿去求天师意旨,一问便知。” 两人同时伸手过来要搀她,卫珉之忙缩了手回去,花平昭只作没看见,对明渝柔声道:“渝儿,你背上伤口可还痛么?”明渝从没见过花平昭这样温柔的表情和语音,不禁打了个寒颤道:“师兄,不碍事,我一点也不觉得疼的。” 忙活动下手臂给他看,只见腕上红色玉珠光芒愈炽,明渝竟感觉到背后的疼痛在渐渐消失。她咦一声摸到颈后道:“师兄,真是奇怪,我的伤口竟突然长得这么好了,方才如玉那女人推我下马来,我痛得要命,水灵看过说伤口裂开了,还流了好多血,这不过一个晚上么,你看竟长得差不多了!”一边拔开颈边衣服,伸了半边肩膀过来。 两人皆是一怔!但见明渝背上鞭伤,由颈后而下,延至雪背,竟真的只剩了一条淡淡的红色瘢痕!花平昭己很不自然的替她理好衣服道:“看来是没错了,还要去请乩仙说话么?”卫珉之叹道:“罢了,师兄,看来这是天意!”花平昭沉思片刻道:“这事己拿得准,渝儿便是血痕珠的应世之主,当年天师训谕,血心之杀的主人,必是血体恨身,渝儿正合他的话……”明渝惊讶的转过头来道:“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我怎么就是血体恨身?”花平昭笑道:“渝儿不过是忘了从前,这也是好事……”突然,他想起什么,向卫珉之道:“师弟,且借一步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明渝住处。花平昭抿唇道:“血心之杀,是至杀之器,现渝儿似己忘了以前的恨事,还能是血心恨体么?如若不算,这杀器必然威力大减!”卫珉之有些犹疑道:“师兄的意思是?”花平昭冷然道:“要让渝儿记得以前的事!”卫珉之摇头道:“渝儿从前的事,唯有师父知道,他向来是不肯说的!”又轻声道:“她现在虽然言止鲁莽了些,倒也性情开朗,散漫自在,师兄何苦要让她想起以前那些血腥恨事!”花平昭冷冷看他一眼,转身走了。卫珉之忙跟了过去。 明渝见他们莫名其妙的就走了,心里纳闷,便拿着红玉珠仔细端详起来,只见一共十八颗红色玉珠,用一条似麻非麻的编织丝绳串就,玉珠竟有些大小不一,有些表面甚至有了略微的粗糙之处。此时仍然红光隐隐,似有血痕在围着各颗珠子滚动,一会儿光泽渐渐暗淡,又成了普通珠子的样子。李渝这一天下来,早己疲倦,渐渐沉入睡梦之中。 那个声音又来了。 “噫,血莲!”好像在哪里听过?血莲? “妖莲现世,血心恨体,神器归位,杀戮将起,身魂俱入,无碍固志……”丫的,又念咒语,大大,有本事把我念回去么!只听那个声音高喝一声道:“合!” 明渝梦见手上的珠子好像活了,闪着血红而妖冶的光芒,渐渐的笼罩着她的身体,她顿时感到周身是火灼一样的痛,痛得全身都要裂开一样的难受,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侵蚀着她的身体;由四肢百骸直到心中腹内,都是一片烧灼的感觉,甚至能闻到浓浓的血腥气息。 她极度恶心,欲吐,那血腥的味道越来越浓,她真想执一把大刀,把这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劈开来,看着它汩汩流出的样子!看吧,血流满地!看吧,满目血红!看吧,血染山河!到处都是血,无处不在的血! 恶梦,一定是她人生里做得最长的一个恶梦!她奋力挣扎着,扭动着,一心要摆脱那红光的笼罩,可是那片光芒却牢牢的将她困住!她放弃了挣扎,闭着气,极力躲避那血的腥味……很久很久,红光渐渐隐去。 周身大汗淋漓,她批散着头发坐了起来。床边木架上,一盏夜灯闪烁着诡异的光。她回想梦里的感觉,又看看手上,那串红玉珠仍在。她突然有些害怕起来,用力的扯动着丝绳,想把它褪下来。却感觉越拉越紧,原来己成了个死结。 “木灵!木灵……”她踉跄着走到门边,大喊起来,木灵只披着件里衣从侧边厢房跑出来 。 “渝儿姑娘,你怎么了?”木灵一眼看到明渝面色惨白,披头散发,细瘦的身材套在亵衣里更显盈弱,而她的眸中,闪动着血红的光芒!看起来十分诡异!木灵尖叫一声,向后退了几步,明渝己一迭声的厉喝道:“拿刀来,快,剪刀!” 木灵战战兢兢的跑回房间,拿了剪刀出来。明渝拿起便剪那串着玉珠的编织绳,却无论如何也绞不动。她丟了剪刀,扑到房内,找到乌金剑,挥臂便砍!木灵壮着胆子跟了进来,忙飞身上前捉住她手臂颤声道:“不要!姑娘怎么可以如此自残!你还是渝儿么?” 问话之时,明渝眸中红光己慢慢消退,目光渐渐清明。她一把抱住木灵,失声痛哭起来! 次日。前堂。花平昭听木灵说完晚间的事情,大感骇异,忙去请了乩仙。片刻后到半山灵泉旁渝儿住处来看她。却见她一切如常,只是面色分外苍白,正坐在灵泉边上掬着水来玩。削秀的身影看上去十分落寞,花平昭一时觉得心中紧窒。 明渝见花平昭过来,己微笑着迎上来道:“花师哥!”面上露出恐怖的神色道:“我昨做了一夜的恶梦,这珠子不是好东西,像是要拘禁了我,当时痛得很,珠子又取不下来,差点砍了一个手去!”花平昭执起她手,柔声道:“不过因为是个死结,戴得紧了些,也不碍事,取不下来,便戴着就好。” 一面又轻抚着她头发道:“师父至多今晚,就要到了,到时请他来定日子,两个人在一起,渝儿还做恶梦,还有我来叫醒你!”明渝抬起头,清莹润透的眸光闪动,仿佛要看到他内心深处。花平昭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花师哥,你是真心要娶我的么?”花平昭不能说话,只是胡乱的点头。他不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渝儿,往日只是带了戏谑和不经意,今天看来,渝儿有一双灵秀的眼睛,仿佛能看见他心里的一切。 “那么,就请师兄记住今日的承诺,能陪着我。我晚上做恶梦的时候,会有人来叫醒。”明渝走开了。花平昭呆怔在那里。 第二十五章 无量谷主 卫珉之此刻走了过来,他一直远远的看着他们。 花平昭晗首道:“师弟!” 卫珉之看着明渝的身影进了门,才有些忧心的道:“依师兄看来,这是什么情况?” 花平昭沉默片刻道:“刚才听木堂主来报,我已经去请了乩仙,仙示渝儿是血痕之主无疑。而且血痕珠本是杀器,自然有邪性,主嗜血阴戾;若是主身神魄不与相容,就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卫珉之焦虑道:“这怎么是好?有什么解的方法么?以前的渝儿或许可以,但是现在,她忘了一切痛苦和仇恨,她性格良善,胸无城府;她是不适合这样的神器的!” 花平昭沉思道:“血痕珠一旦归主,身魂俱入,无可解!与之对抗愈烈,反噬愈甚,若要缓和它的性子,只有两个方法!” 卫珉之忙道:“还是有方法的么?师兄快讲!” 花平昭摇头道:“只这两样都不容易做到;第一个方法:就是渝儿也变成这嗜血无情之人,顺了血痕珠之性,则她同这珠子一体,成为这人间至上杀器,若有屠城灭国之时,她能以一当万!” 卫珉之直摇头,花平昭又道:“还有第二个方法,却只能暂缓血痕珠的邪性:须得渝儿的兵器,日日饮血,这简单些,便杀些牲畜鸟兽也不打紧,如果时辰到时没有饮血,则血痕珠反噬,渝儿会发狂,轻则心脉大损,重则珠毁人亡!”又对着卫珉之道:“只是那雪心之杀,向乩仙也问不明白情况,到时要面见了天师,才能解得了雪玉的秘密,却不知道,雪玉的应世之主,又是什么人?” 卫珉之只是摇头道:“不管是什么人,总之都杀孽太重,不是什么好东西!”花平昭慨叹道:“昭身负亡国之恨,只愿早日得到这两样东西,光复祖上基业!”卫珉之冷笑道:“所以,这是你娶她的另一个原因?”花平昭摇头道:“我初时并不知道这样事情……之前已经和你说明白了,皇叔符登之子己在安阳继位,这数年,连年战争都败于姚兴,连石勒,东平宣这样的老将也战死了,部将对他极为不满,早前有陈献武找到父王,拟扶太子一脉重登大位。父王年迈,壮志己去,却到无量谷找了师父,希望我能继承他的宏愿,光复大业!” 两人一行走着下山,花平昭才又道:“我初时知道这些,竟有些不信,不想自己身上竟有这样的重任!父王希望我早日齐家,这说了不只一年两年;遇到如玉,自以为她温柔贞淑,必能得到父王认可,谁想到事情竟成这样!如今与姚兴的战事越发吃紧,父王一径催我早日成婚,以得部将信任,重整基业。渝儿当日说起那顽笑话来,我突然想到了这件事,就转念到了她身上,如今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一面又转过头来笑着对卫珉之道:“我知道渝儿对你有意——她自己也说得清清楚楚的,等这件事敷衍得父王过,我会成全你们。”卫珉之结舌道:“师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花平昭止住他话道:“罢了,门中还有急事,我先走了。”一边径自离去。 卫珉之呆怔,看着一袭绯色衣衫的背影,渐渐隐没在縁树荫中,不禁喃喃道:“师兄,你真不知道我的心么?我也只是为的你!” 落雁湖官道。 这是初夏时节,天气还并不炎热。不时有苇絮飘飞着从过往行人的头上飞过。湖面又送来微风,和着阵阵野雁的叫声,竟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官道上此时正有两骑,并列缓行。右边一骑上,坐着个紫衣少年,修形俊美,一头自然微卷的发,只用同色发带系住。对着旁边人道:“师父,你看这落雁湖,真真算得美景,让人赏心悦目,不管世道怎样纷乱,这江河湖山,美丽依旧。真愿意和师父一样,抛却这世间俗事,做一个隐逸山林的雅致之人!”面上现了欢悦的神色,微微一笑,竟有一对深深的酒窝。 左边一骑上是个中年人,亦是一袭紫衣,轮廓分明的脸,身形高大,两鬓旁头发略有些灰白,整齐的束于头顶玉冠内,也微笑道:“诸位弟子中,只有于玠类我!”被称为于玠的少年微笑道:“这个自然,现在不是也只有我在您身边么?”一语未尽,突然觉得有些不妥,不由暗暗的有些懊悔。 中年人面色有些晦暗下来,片刻道:“平昭痴儿,哪里知道这雪心之杀,本就是上古凶神所遗杀器,乱世则出,盛世而隐;此物找不到主人便罢,一旦归主,便有毁天彻地之力;若是主身真是雪心无情,这天下不知又要历过多少浩劫!我当日收了此物在无量谷,本就是不想让它出世。”少年有些讶然道:“分明是明渝和珉之盗的雪玉,师父怎么一定说是平昭师兄拿了?” 中年人淡淡笑道:“你们自小由我养大,各自有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师父是修真之人,本不愿理这红尘琐事,只是你们的身世,莫不离奇,我终也脱不开为师做父母的牵怀之心罢了!”少年欣幸不禁道:“这样说来,师父也不会怪他们了?”中年人道:“我几时说了要怪他们?我只是恐雪玉一旦归主,生灵涂炭,到时后悔也来不及了。”一策马道:“驾!”飞驰而去,少年忙跟上。 傍晚时分,雁南山与往常一样,热闹非凡,如钩弦月初上,山间星星点点的灯盏已陆续亮起,雕鹰一群群扑腾着飞过天际,径往后山。明渝和木灵水灵在前山草地上嬉闹,她本来是讲故事给她们听的,三言二拍,水浒西厢,这几天也讲了不少,两人听得津津有味。明渝这晚上讲时,故意把《崔待诏生死冤家》中璩秀秀的名字换成了水灵的,惹得水灵对着她又拧又打又胳肢,木灵在一旁呵呵直笑。明渝笑得在草地上直打滚,突然看见天空中一大片黑影掠过,不由大喊:“看哪,是黑雕!”另两人讶异的抬头看道:“还真是!门中今晚定是有贵客要到了!”话音未落,只见长音远远的跑过来,大声道:“渝儿姑娘,公子请你即刻到修竹苑,你家师父和曲公子来了!” 第二十六章 师父花玄礼 明渝听到长音说曲公子,忙拉着水灵道:“我又忘了,曲公子是不是就是我的师兄,叫于玠?”水灵讶异道:“姑娘,你竟然连曲公子都不记得了?四年前可不就是他同你一起来的雁南么?公子与他,最是亲厚,曲公子精通音律,性格旷淡,人称‘魔音公子’!”明渝哦一声道:“我有些不记得,你也知道来时我脑子是受了伤的,那我师父是怎样的人?很凶么?上次我和卫师哥偷了他的雪玉,他是来抓我们回去的吧?” 水灵摇头道:“玄礼师父我是没有见过的,但听到公子说过,只有你们两人是赐了花姓,他也对你们视如子女,与其他师兄弟是格外不同的,你应该和公子一样,叫他做义父!”明渝吐一吐舌头道:“原来如此,我懂了。”起身同长音向山上走去。 修竹苑,名符其实,茂林修竹,在这将夜的时候,却只看得见影影绰绰一片竹海,风拂过时,伴着丝丝的竹叶清气。竹林边一溜精致小筑,正是雁南山留客的住处。 正中内堂此刻灯火通明。明渝到了门边,悄悄的向内探看。只见迎着对面墙上,挂着幅青竹图,梗梗两枝,廖廖数叶,却显得风骨清俊,别有韵味,旁边另有几行小楷题字,隔得远了却看不清楚。青竹图下面,一张白梨木大几,后面坐着个中年人,身材魁伟,神情散朗,两鬓头发有些灰白,却整齐的束到玉冠内,明渝心里暗叹,这要是放下那两络白发来,整个就是一古天乐版的中年杨过啊! 她走进屋内,却看见花平昭跪伏在地上,忙也随着他跪下道:“义父!”心想这个花平昭当时拜天师时都不跪,这会子见了师父却如此恭敬,看来师父是个狠角呀!一边又想起花明渝与珉之是偷了玄礼师父的雪玉逃出来的,不禁心里有些打鼓。悄悄的看一眼周围,并没有见卫珉之。却发现一个紫衣少年在侧座,正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她,必是魔音公子曲于玠无疑了。 只听花玄礼淡淡的道:“昭儿说雪玉并不在你手上,叫我如何相信?”花平昭再伏首道:“不敢瞒义父,渝儿与珉之确是拿了雪玉给我,但如今雪玉己另有去处,渝儿可以作证!”花玄礼哦一声,看着明渝道:“渝儿从来不会说假话,那你告诉义父,你昭师兄说的是真的?”明渝暗暗咬牙,终于有制得住你的人了,真想狠狠报复啊!她慢慢抬起头,一双细长却明亮的眸子看着花玄礼道:“义父,师兄说的话,只有一半是真的!” 花玄礼略皱了眉头,旁边曲于玠面上的表情显得若有所思,微抿了抿嘴,脸上出现一对深深的酒窝,惹得明渝心里又是一动,哇,酒窝弟弟,好萌的说!花平昭微直了身子,看着明渝道:“渝儿的意思,是我另外一半是假话?”明渝目光这时才从曲于玠脸上转过来,对着花平昭微微一笑道:“我没有这样说,呵呵,只是想告诉义父,雪玉的去处,花师哥是知道的,他只是不想告诉师父罢了!” 她这一笑不打紧,座上的两人都大吃一惊,曲于玠方才看明渝一双眼睛露出欣喜之色只看他,己觉得有些古怪,这会又见她竟然一笑,如霁云初开,寒江月射,竟是从未见过,不由得叫道:“渝儿,你这是……”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只看向花玄礼。 花玄礼早移身上前来,搀起了明渝,愣怔的只看着她脸上喃喃道:“渝儿竟然也是会笑的!像她,真像!”片刻又转身对着花平昭道:“你先起来说话,渝儿和于玠拿了雪玉,我没有怪他们的意思。”花平昭再伏地叩首一次,这才起身来,在另一旁坐了。 花玄礼又看了看明渝,才又上座向着花平昭道:“你有玄衣门,又拜了天师,这天下的事也知道得不少,我一心将雪玉收在无量谷,就是怕它趁乱出世,你何苦又拿这样东西?”花平昭低头道:“义父也知道孩儿的处境,我只想找到这两样东西,和它的应世之主,为我所用!” 花玄礼叹气道:“你要找,别人自然也在找,这两样东西都归了你,会有多麻烦你想过么?” 花平昭沉声道:“孩儿自出了无量谷,立志建立玄衣门,就没有想过这些!”又道:“方才渝儿说的不错,平昭实应告诉义父,雪玉如今在西秦公主姚滟儿手里!事情的经过,一时也说不清楚,容后来细禀。”花玄礼点头道:“也好。”忽又想起一事道:“珉之何在?会儿虽然告诉了我,我只是不信,快叫他来见我!” 花平昭显得尴尬,这时从厢房门后转过一人来,正是卫珉之。他走到堂下,对着花玄礼拜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叫道:“师父!”再一拜道:“请师父恕弟子之罪!拿雪玉是我的主意,与花师兄不相干!师父若怪,弟子愿一死以谢!”花玄礼忍不住直摇头道:“珉之,你这又是何苦?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且起来说话。”一边上前来扶他,手摸上他脉门,片刻道:“你先天体虚,又受了这样的重创,金针闭穴,只是练功之用,你强用来封了脉气,心脉已经受损,这可难复原了!”卫珉之抬起头,眼内似乎泪光闪动,却异常平静的道:“珉之的事,自己知道,师父不怪我,弟子惭愧,万死不足以报。” 花玄礼沉着脸道:“罢了,今天先说这些,我们旅途劳累,也要歇着了,你们没什么事,各自去吧!”花平昭突然上前道:“义父,弟子另有要事要禀,请师父作主!”花玄礼哦一声道:“何事?”花平昭看一眼明渝道:“我与渝儿,两情相悦,请师父作主,为我们定了大婚的日子!”明渝忍不住想笑,忙止住,两情相悦?我呸!突然又想起腕上红玉珠,花师父厉害,能解了这古怪的珠子也说不定,忙上前道:“义父,师兄说的是,我也不要三媒六礼,师兄就给了我这个信物。只是我现在又不想要了,却不容易取下来。”一面捊起袖子伸出手臂给花玄礼看。 白天暗沉红色的珠子己变得血红,在火光下显得分外夺目。花玄礼大惊失色道:“血痕珠?” 第二十七章 屠刀所向 花玄礼转身看向花平昭,厉声道:“昭儿!这是怎么回事?”花平昭毫无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沉声道:“正如义父所见!”看着花玄礼面色渐沉,便将玉珠如何到渝儿手上的经过说了一遍,又道:“义父,渝儿血体恨身,这也是天意!” 明渝看着他们,她虽然不太明白这珠子的意义,但是却己明白,这珠子是一样神秘的东西,与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有莫大的关联。而且她感觉,这是个邪恶的珠子,它将掀起涛天巨浪,血雨腥风!她有些呆滞的看着花师父。花师父感应到她的注视,又转过身来,执起她戴着玉珠的手。 嬴弱。苍白。 花玄礼觉得心里颤动了一下,他叹息着放下明渝的手:“冤孽!”摇着头,慢慢的走向后堂。 次日一早,卫珉之便过来了。 明渝一张脸白得可怕,看到卫珉之,她颤抖着叫了一声:“师兄!”便忍不住大哭起来。 又是一夜的恶梦,更加痛彻心扉的烧灼感,满地落红,无边血海;她挣扎着从梦里醒来,后半夜却不敢再睡,只大睁着一双眼,直到天明。 卫珉之一看她的脸色,也被吓了一跳。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血痕珠与渝儿本身的关系,详细的告诉了她。明渝吓得呆呆的。 “你说我与珠子一体,本就是一件无上杀器?杀人的武器?” “当然!嗜血贪杀,就是它的本性!” “什么叫我的兵器要日日饮血?” “这也就是我让你带上你的乌金剑的原因。” “你要我杀人?” “渝儿会杀人吗?!”明渝忙将头摇得拔浪鼓似的。 “那我该怎么办?”明渝想起那晚的恶梦,忆起梦里烧灼似的痛感,血腥的浓味,顿时心有余悸。 “所以花师兄想了这个办法。”卫珉之看着她,有些想笑。 “恩?什么办法?” “杀其它有生命的东西也是可以的,比如杀猪。”他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明渝狂汗。 她跳过来拉住卫珉之的袖子:“杀什么猪?我不会!” “这也是为了你好,往镇东桥头有屠坊,长音已经过去交待好了。” “你今天说带我出去就为这个事?”两人说话间己走在下山的路上了。明渝这时才明白过来:贱人花平昭!让我杀猪?亏他想得出来。她猛地站住了:“我不去!”卫珉之好笑地转过身来,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们都是为了你好,莫非你还想做恶梦?” 他不再说话,一径往前走,明渝只能怏怏地跟上。前面己到桥头,果然有个小小的屠坊,不过几间棚房,隔出两个门脸来,门前两扇肉案,挂着三五片猪肉。一个满身肥肉的大汉,坐在棚内摇着扇子,看那四五个刀手在那里卖肉。 一见卫珉之和明渝过来,那大汉忙堆了一脸笑过来道:“两位可是要买肉么?上好的精肉,排骨,要什么只管说。”一面心里又奇怪,盖两人皆是一身白衣,卫珉之摇着折扇,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要亲自来买肉的人。又陪笑道:“若要得多了,小可叫人送到府里去!” 卫珉之只是笑,向着那肥肉大汉道:“要整头活猪,有么?”大汉忙笑道:“尽有,可是要杀好送到府上?”卫珉之收了扇子,一指明渝:“这位姑娘,乃是玄衣门花公子未过门的娘子,有一样嗜好,便是杀猪,今日又来了兴致,劳烦你安排一下。”又道:“方才己有人来交待,银钱俱己付过。杀过了,你们拾掇好,送到山上。” 大汉张着个嘴巴,半天合不拢来。我了个去,花公子未过门的娘子要杀猪,这个事让他有些蒙了。身后四五个刀手也都呆呆的看着他们。他片刻才反应过来,有些结巴地应声道:“是,这,这个,小人就去安排,呵呵……”卫珉之看向明渝:“乌金剑是属于你的,它要饮血,懂么?”明渝一直黑沉着脸,那大汉道:“夫人请随我来。”一边在前面带路,走向那棚后,但见是一个小屠场,三四个巨大木盆一字排开,都有白花花的吹得胀起的大猪被摁在盆里刮毛,靠着山壁立了一排的木柱,上面挂着大大小小的铁钩,刮完毛的猪被吊在上面分边,地上血水横流,伴着热气,猪肉的腥膻气,卫珉之不由的暗皱眉头。 明渝却没有半分不适的感觉,她甚至觉得这血腥味好闻得很,有一种甜腻的气息,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己有两个壮汉推着一头大猪出来,那猪只嗷嗷叫个不停,一径挣扎着;己有一个人狠狠的拽住它耳朵,拉了过来。那满身肥肉的大汉陪笑道:“猪在这里了,夫人看?”另外的人早都停了手里的活计,围了过来。 卫珉之含笑一推明渝,“去!”明渝无奈,只得装作豪气千云的挽了袖子,噌地拔出乌金剑,向那猪凑了过去。她的脑子里忽然闪现过自己看过的一个电视剧:一个有功夫的女人杀猪的镜头,而她也照着做了。电光火石间,她己一手拧住了那猪的一只耳朵,手腕一翻,那猪己倒在地上,明渝即刻伸脚踏住猪肩骨处,看准咽喉旁,手起剑落,一道血柱喷涌出来,那猪虽自挣扎,却被她脚踏住,半分也不能动弹,片刻便断了气。周围人看得目瞪口呆,早有人喝起好来! 那肥胖汉子走过来直啧舌道:“夫人杀猪真是一绝,好利落的身手!”明渝看着手上剑尖血滴落地,竟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卫珉之走过来,也讶然道:“渝儿师妹在哪里学的这杀猪的本事?方才还想着你要满场追着它跑呢!”明渝满脸胀红道:“不过是被你们逼的,你还好意思说!”一面回头就走。转身却看见外围远远的还站了三四个人,正中间一身绯衣,轻摇纸扇的,不是花平昭是谁?这位缺德人士,您也来看热闹么? 明渝提了剑,冲到花平昭面前咬牙道:“花师哥,难得你想了这么好的法子来救我,我真应该感谢你!”花平昭唇角高高扬起,笑道:“师妹真是身手不凡,杀猪杀得如此利落,我想的法子,哪里会有错?以后每天来杀几只猪,也可以挣些工钱呢!雁南山也不好养白吃饭的!”旁边几个门人早笑得闷闷的,只不敢大声。明渝突然也笑了起来:“师兄说的是……你还不知道吧?除了杀人,我现在什么都会,还会杀鹰呢!”花平昭面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他回头淡淡道:“长音,那你可要仔细了,少了一只鹰,我扒了你的皮!”长音吓得一哆嗦,为难地向着明渝道:“渝姑娘……姑娘手下留情么?”明渝瞪视几人半晌,气呼呼的往回走了。 一路上只见车马辚次,送物的,载人的,源源不断的从金钩赌坊旁的小巷进去。明渝有些奇异道:“做什么?怎么这么多人?”卫珉之道:“忘了和你说,师父答应了花师兄,婚期己定,就在三日后,这些东西,都是那时宴客要用。江湖上的同道朋友,自然也陆续都来了。”明渝气哼哼地道:“他们也不来问一问我,什么叫师父答应了?莫非是师父答应要嫁他?”卫珉之低声道:“你胡说什么!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师父可不是你们的义父?你又要了花师兄的信物,听说渝儿自恃是言必守诺的人,难道你想反悔不成?”明渝再无话说,只得闷闷地往前走。 方进得镂花铁门,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只见木灵水灵正带着众人在这山前草地上布置:草地上己铺上一溜红毯,绵延数百米,直到山前石阶旁,依着红毯旁,又用无数盆花依次摆就;因是初夏,用的是五色月季,己摆出来百年好合的字样,还有两只很大的鸳鸯图案,又在花盆之间,点缀了最柔美鲜亮的孔雀荧光丝条,这些丝条皆是江南御织坊织就,中间夹了荧光雪丝,此刻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犹如银河落九天,又似散珠碎玉,熠熠生辉;红毯之上,又设了三道拱形花门,翠叶青枝编成,上面不知缀些什么花朵,千红百媚,有硕大如玉碗,有细小如点星,却是浓淡相宜,艳雅有致,又有许多蝶儿在花门上下翻飞,明渝一时看得呆住了。 惊变 远处木灵看到明渝,早一径奔过来高兴地喊道:“渝儿姑娘!”一边又问:“我与水灵忙了这半天,姑娘看着还满意么?”明渝愣愣地问:“这是?”木灵笑道:“这全是曲公子的设计,我前几天和姑娘说起婚礼,姑娘说了花门,我们也就布置了,果然很漂亮!”一边曲于玠一身紫衣,走过来道:“渝师妹!” 有些感慨地看着她道:“我在无量谷呆的时间不多,印象里也只有个瘦瘦的小师弟,如今突然成了师妹,还要嫁给花师兄,真是出人意料得很!”明渝却只觉得心头酸楚,邪器附身,命运叵测;便是就要嫁的人,也不知背后藏了多少机心与阴谋!这一想来,眼前纵有万般美景,都显得讽刺,顿时鼻子就酸涩了起来。 曲于玠见她落泪,也并不劝解,花平昭与他亲厚,早把事情的前后都说与了他,因此知道这姻缘也是勉强,只是淡淡道:“渝师妹不必委屈,花师兄应承你的事,是做数的,等过了这些时候,自然让你和珉之在一起,有情人终成眷属!”明渝黑线了,曲师兄,您老就别掺和了,这都哪跟哪啊! 三天后。五月初三。 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天空仿佛一片倒扣着的湛蓝的水晶镜子。到得午后,只见狂风骤起,转瞬间墨云堆积,竟下起泼天大的雨来。雁南山下费心布置的花海,早是一地残碎,落英遍地,连着那花拱门也被吹得东倒西歪。满山亭角廊下系好的的红布花结也被雨淋得湿答答地不成样子。众人心里都不免有些郁郁。 明渝晚上不再做恶梦,这几天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显得一张脸更是莹白如玉,一头乌发散着,眸子清亮润透,倒也有几分灵秀之气。木灵笑道:“姑娘的肤色极好,竟连粉也不用的,这会子画完眉,上些胭脂就可以。”明渝淡淡道:“随便吧。”木偶似的随她在自己脸上摆弄,心里一丝涟漪也无。一边水灵走进来道:“渝儿姑娘,这是花谷主让我拿来给你的,他说对你视如亲女,你又没有个娘亲,这个东西,算是他做义父给你的嫁妆!”一面奉上了个精致的木雕盒子,笑道:“此刻这绣房里面,男人是不能进来的——我们虽是江湖中人,也还要讲些规矩。” 明渝打开一看,盒中却是一个精巧的象骨簪子,莹白如玉,长只约一指,却钻了一溜的小孔,孔中又穿过些极细的银丝,长短不致,银丝尽头各坠着些小珍珠,晶莹圆润。粗些的一头,又绽一朵珠花,也是银丝累就,中间镶一颗明珠,光华灼灼。明渝看得入神,旁边木灵笑道:“真难为花谷主,一个大男人,哪里弄的这么精巧的首饰来!”又道:“姑娘片刻要戴绣冠,这簪子,先收好,以后才戴,可好?”明渝点头,木灵帮她收好不提。 穿戴己毕,木灵理着她衣服,微皱眉道:“姑娘还是瘦了些,这嫁衣虽量过,这时看来竟不太合身。”正说话时,只听外面喧哗声大了起来,明渝惊道:“出了什么事?”木灵忙跑出门去,片刻大惊失色跑来道:“姑娘,不好了,听说下面来了许多的官军,己包围了这雁南山;山下石厅里也哄闹起来了,说师兄得了雪玉血珠,要他一并拿出来,这会子都快要打起来了!”明渝一面听她说,早摘了头上喜冠扔到地下道:“快去看看!”一面到床旁摘了小剑,又回身拿了那只装玉簪的木盒揣在怀里,和木灵两人匆匆下山去。 这时雨势己渐停,沿着山道,尽是扯落的红布花结,满地狼籍。两人到了山前石厅附近,但见人潮涌动,叫嚣喝骂之声不绝,见明渝一身大红嫁衣,面色冷厉,神情骇然,竟都让出一条路来。两人进得石厅,只见花平昭一袭红衣,面色冰冷,一手负在身后,傲然站立堂上;旁边风字堂主风行烈,地字堂主陈献武分立两旁,都各按着腰间兵器,与堂下人对峙,又有数十个玄衣门人,在他们旁边各亮了雪刃,虎视眈眈的看着堂下。却不见花师父和曲于玠。 堂下众人涌动着欲上前,最前面的却是一个女人。 一个背影看上去已经很美的女人。一身俏白纱衫,窄袖小摆,更显得身姿婀娜;腰间系一条同色腰带,斜插着根蛇皮软鞭。她身后稍后的地方,站的是个佝偻着背的灰衣老人,看上去竟比她矮了一截儿。只听那女人娇笑道:“我水月宫可不是空口说白话,说了东西在花门主这里,自然会拿出证据来!门主只交出你的师妹花明渝,一问便知!”堂下众玄衣门人一阵轰然,水灵怒斥道:“你胡说什么?如今门主要娶的夫人,正是渝姑娘,她一直在这山里面,哪里去拿什么珠子?” 那女人哦一声道:“如此更好——不管是花明渝,还是花夫人,总得叫出来问个清楚!”明渝手里提着剑,径自上前道:“花明渝在此!”一边捊了左臂袖子,径到石厅中间,举起手臂道:“你们不要再追问师兄,血痕珠,确实在我手里!不过你们不要妄想,我便是血痕珠的应世之主!” 堂下一时死寂,马上又闹哄起来,都盯着明渝手腕上的珠子。明渝这时看清了那女人的样子,一双眼睛秀长明亮,锐利逼人,面上却戴了一层轻纱,隐隐也看得到五官的秀美。女人冷笑道:“上古神物,既得为主,你做得主人,别人也做得!”向着身后众人道:“你们都是为了此物而来,这里装什么斯文秀气!”一挥手中鞭子,向着明渝卷来。 鞭声落处,只见红影闪过,明渝早附身在半山石壁上,一手拉了上面红绸,笑道:“如今我有神器附体,你且省些力气,而且我听说,经过一些时候,这神珠身魂俱在,我要它再没益处,到时给你也可。”众人大惊,渝儿轻功既得神珠,己臻化境,方才任是功力深厚如花平昭等人,也没看清她在那一瞬是如何就到了半山! 白衣女子正欲说话,突然水灵噌地拔剑指向她道:“好个薄荷!你个妖女,同你主人骗走了我家门主的东西,快与我拿回来!”一面挥剑便上,只见白花花一片剑影,白衣女子避之不迭,旁边灰衣佝偻老者身形微动,只听铮一声碎响,水灵踉跄着退了回来,手中长剑己从中折掉。白衣女子呵呵笑道:“水灵!好姐妹,难为你竟认得出来我!不错,我正是水月宫薄水莲!我家公主上番临走时难以忘情,竟又将这玉珠丢在这里。本来想着花公子会念些情意,去找找她,这不过半月么,竟听到花公子要成亲!我家公主大怒,吩咐我务必杀了这对狗男女,夺回血痕珠!” 明渝大怒道:“你说谁是狗男女?”一面从山壁上跳下来,正落在花平昭面前。一时站不住,打了个趔趄,花平昭却并不伸手去扶,仍是冷冷站在那里。明渝反问道:“不是还有雪龙玉么?本来是在我师兄手里,却被你们使了美人计骗走了;你们有那一样也就算了,还要来抢这个珠子?” 众人顿时哗然道:“原来雪龙玉并不在这里!”“是啊,水月宫放了消息给我们,还真是贼喊捉贼呀!”又有人起哄道:“不过两个女人,一并抓了,找到这两样东西!”顿时薄水莲并玄衣门众人都被围在当中,有人大喊着举刀砍过来,早有几个玄衣门人被砍伤在地,薄水莲忙挥鞭防备,亮刀的玄衣门人也挥刀迎上来,哭叫喝骂之声不绝于耳。眼看着后面更多的人各执兵器涌了进来。 两位堂主早护着花平昭道:“此地混乱,主上快走!”花平昭回身来寻李渝,哪里找得到!只见人潮涌动,打杀喊叫声震耳,又有人砍翻了供台,顿时烟雾骤起,满石厅的混乱不堪。三人沿着供台后石径往山上走,却并没有人追杀赶来。花平昭心里纷乱,突地转身道:“我要去救渝儿!” 风行烈忙拦住道:“主上自重——夫人如今有血痕珠护体,别人伤不了她,现今外面还有官军,快离了这里,去寻太子爷,他既做了这里的辅国将军,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花平昭转身才行两步,又想起刚才明渝落地时趔趄那一下,犹疑道:“不可,渝儿功力本来没有恢复,我还是怕她被误伤了!”又要回身,陈献武怒道:“我等以为主上少年英勇,向来拥护,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失了决断!如此更好,便叫她死在这里,一了百了!”一面向风行烈使个眼色,两人挟了花平昭便往上去,两人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花平昭一时竟也挣脱不得。 这里明渝在众人围上来的那刹早跃身到半空石壁上,又抓了红绸一荡便跳到供台石弇后面。躲藏片刻,一眼便看到花平昭在两人的护卫之下仓惶逃走,心道:做什么邪魅冷酷样子,还以为他多厉害,这会子有事了也只会抱头就走,呸一声,自己寻着出路。向着后山的石门己闭,只有前厅的石门倒还开着,却人头涌动,明渝无奈,跃到供台上大叫道:“血痕珠在此!” 早有无数兵器朝她招呼过来,门口让了一个大缺口,明渝瞅得准了,足尖在几个人头上点过,飞身到了门外,正暗自欣喜,只听一人冷冷喝道:“出来的人,一个不能动,依着山前站好,否则弓箭侍候!”明渝猛地转过身来,只见前山草地上,齐刷刷两排弓箭手,一行跪,一行站,箭己满弦,箭尖上都沾着火簇,正对着石厅门口,后面又有列阵的甲兵无数。她立刻乖乖的举起两手,心里暗暗叫苦:这下死翘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