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占为己有》 第一章 我们离婚吧 我静静地靠着别墅二楼的窗台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 楼下院子里的大门自动打开了,一辆跑车缓缓驶入。 车灯灭了,车门开了,院子里微薄的灯光下,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回来了。 我下楼的时候,他正好推开门。和往常一样,我看着他,而他的视线却一成不变地从我的身上略过,我……似乎只是空气。 他自顾自地走,脱鞋、脱西装,松领带…… 我躬着身子,打开鞋柜,将他的鞋子放进去,捡起西装、领带、袜子…… 他走哪我都跟着,就跟那小狗差不多吧,我时常这么想。 只是小狗进门,主人都要伸手抚摸几下,但他么……兴许,哪天我死在床上,腐烂发臭了,他才会因为闻到味道而注意到我吧。 和过去的一千八百多天里一样,他脱完一切,就进自己房间,不再出来。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我准备回房。 似乎对我来说,等他回来,就只是替他捡捡地上的东西而已。 推开门……又关了门。 我刚转身,哎,不对啊,这是我的房间。 我再次推开门,发现唐时敞着衬衫领口,半合着眼睛,坐在我的床上。 我下意识地收住了脚步,走得很轻,就感觉跟进屋子的贼一样。 但他还是被我的动静惊动了,那微微尖细的眼睛缓缓开了一个缝,眼神迷离却又犀利地看向我。 他只是看着我。 但他从来不主动说话,对他来说,我也许真的只是空气…… “这花谁送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就感觉夜里炸了一道天雷,把我的心、我的人和我的魂都吓了一跳! 他、他说话了? 是在主动跟我说话吗? 压下心中的忐忑,我清了清嗓子,无数次平复自己的情绪之后,用自以为恬淡地口吻说:“今天生日,画社朋友送的。” 说着,我已经将花插进瓶子。 我叫夏梓桐,24岁,已婚。 我大学没读完就嫁给了他,就是我眼前这位每天跟我说话不超过五句的男人。 五年时间并不算长,但我却是度秒如年。 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煎熬一盅药,要用慢火熬,熬到最后面,那里头最苦最涩的药水还要自己喝下去。 我跟他没有任何交集,就像今天晚上一样,虽然是夫妻,见面不打招呼、不说话,他扔他的,我捡我的。结婚当天晚上我们就分房睡了,他从来不踏入我的房间,对于他今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真是有些意外。 不过,看他微醺的面庞,应该是喝多,走错房间了。 唐时眼睛半眯,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眼前晃动的纤细身影,他喉结滚动了下,哑声道:“今天是你生日,我倒是从来不知道,说吧有什么想要的。” 他说要送我生日礼物! 这句话说得随意,可落在我的耳朵里,却是受宠若惊。 抬头,毫不掩饰诧异的神色,定定看向对面泛着醉意的男人,试图从他邪魅淡漠的脸庞上看出些什么来。 “怎么哑巴了?”唐时的语气不太好,冷冷道,“夏梓桐,你是八辈子没收过生日礼物,还将这些破花破草带回家里,难道你不知道我对花粉过敏吗?” 眼眶,突然间不知怎么得就红了…… 我忍着眼泪,不让它流下来,不想让唐时看到我脆弱的样子,不想被他再无情地嘲笑。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你会在我房间。” 话音落下,唐时猛地站起来,疾步朝我走来,吓得我像避瘟疫似得,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结果后腰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只听花瓶“砰”的一声,摔碎在了地上。 淡粉色的绣球花瓣,支离破碎的零落在浸着暗色水渍的地毯上,这景象入目尤为惨淡,我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花瓣一片一片地凋零。 我微微抬头,就见他目光中透着捉摸不定,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我身上, 他眉头微蹙,语气也变得更加尖锐:“我的耐心有限,要什么赶紧说,少跟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这些我已经玩腻歪了。” 的确,他是腻歪了,他在外面莺莺燕燕、花红柳绿,可是我却守在这么一个跟囚笼一样的监狱里,苦苦地等,就为了等这么一个犀利的眼神,这么一句“玩腻了”!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鲜花,而且唐时花粉过敏的事,我时刻铭记在心,不敢忘记,可我会把花带回来,不过是认定了我的房间他不可能会进来的。 他兴师问罪的恶劣言语,让我感觉自己内心深处,某个原本就脆弱地东西忽然裂开了好几道口子。 “礼物我不需要,我什么都不缺。”现在,我只想让这个喝醉酒无理取闹的男人,立刻从我的眼前消失。 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我。 猝不及防间,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朝我逼近,唐时棱角分明的邪魅脸庞上,带着不容置喙的神色,鄙夷道:“女人,装也得有个限度!” 伴随着唐时粗重的呼吸,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忽然,我觉得身上有股滚烫的力道在肆意地游走。 女人!? 原来在他眼里,早就把我跟高级会所里的女人拢到了一起! “乒!” 碎了,碎了。 心中最后仅存地那一份美好,碎了,支离破碎。 我…… 笑了…… 怒极反笑,我一改平日的卑微谨慎,大胆地迎上对面发酒疯的唐时的冰冷视线,秀眉轻挑,莞尔道:“唐大少,我要什么都可以吗?” 唐时半眯的眼睛里,闪过鄙夷的神色,双手环抱在胸前,不屑道:“说吧,多贵都可以。” 让心情略微平复下,我下意识地跟他拉开距离,平静道:“说起生日礼物,我还真有一件很想要的……” “少废话,要什么?” 我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唐时不耐烦地再次打断,我忽然发现,那样东西破碎了之后,他的一切都不再跟我有关,我就是我。 我定定地望着他,情绪前所未有的平静:“放心,东西价钱不贵,只要九块钱就行了。” 语毕,我直接略过唐时迷离眸子中的疑惑,径自转身,走到床边,俯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先是迟疑了下,随即坦然地将文件接了过去。 “这是离婚协议书,我已经在上面签名盖章了,你只要签上名字,明天我们去民政局花九块钱,办理下一下手续就可以了。你放心,协议书上没有任何财产问题,我会净身出户。唐时,我们离婚吧。” 结婚五年,今晚是我跟唐时唯一一次说了那么多话,也是最后一次了。 灯火斑斓,昏黄的光线萦绕在对面男人身上,他眸深似海,修长的指节抓着轻薄的a4纸,微不可查地紧了紧,随即毫无征兆地松开了手指。 薄薄的纸片,犹如破败的落叶,翩然跌落。 他身体微微晃了晃,带着浓浓的酒气,薄唇紧抿,依如往常般无视我的存在,径自转身离开。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离婚协议书,细致地抚摸着被唐时捏过的角落,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泪崩了。 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五年来跟唐时同住屋檐下的种种,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泪水就像决堤似得,止不住地往外流,根本就止不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哭累了,我抱着离婚协议书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倏得从睡梦中惊醒,手里还捏着那张空缺了唐时签名的离婚协议。 我揉着乱糟糟地头发,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浴室,看着镜子里眼睛肿得跟核桃似得自己,嫌弃地自嘲:“夏梓桐,你活该!” 简单地洗漱完毕,为了掩盖昨晚没睡好的起色不佳,我简单地化了个淡妆。 时钟已经指向七点。 这个时间,唐时应该已经起床了,我得给他准备早餐了。 因为唐时不喜欢陌生人出现在别墅,所以这五年来,日常家务都是我一人包揽。 早餐很简单,三明治、煎蛋、水果沙拉,牛奶和鲜榨橙汁。 我掐着时间点,刚将摆盘好的早餐端上桌子,餐厅门口,已经有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早。”下意识间,我跟唐时微笑着打招呼。 他一如既往,目光从不在我身上停留,径自坐下用餐。 对面的男人左手拿叉,右手拿刀,慢条斯理地切分盘子里的食物,优雅地放入嘴里,每个动作都那么恰到好处,令人忍不住沉迷。 猛地回神,我不禁感叹: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东西。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那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尝试着将安放在唐时身上的感情全部都收回来。 心思流转间,我按捺住内心的不安,鼓起勇气:“唐时,等下你去公司的时候,我们顺道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一办吧。” 第二章 盼抱曾孙 餐厅很安静,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唐时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下,他浓浓的眉眼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嘴唇动了动:“难吃。” 刀叉撞击盘子的声音,尤为刺耳。 我猛地抬头,看到唐时骤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果然,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他始终当我是空气,而且还是那种气味不好闻的空气。 五年前,跟我相依为命的外公去世了,在我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唐时的爷爷找到了我。 根据唐时爷爷的口述,似乎是因为我的外公曾经对他有救命之恩,两位长辈年轻的时候便定下了盟约,具体什么约定我并未听唐时爷爷提极。只是,在经历了唯一亲人离我而去的痛苦后,忽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人记得我,在乎我时,唐时爷爷提出要接我回唐家的请求,我便义无反顾地答应了。 当时,我只是单纯地不想自己一个人,并不知道唐时爷爷口中的报恩,竟然是让我嫁给他最优秀的孙子。 别墅座机铃声响了,电话那头传来和蔼慈祥的老人声音。 “小桐,吃早饭了没?” “爷爷,我吃过了。您呢,吃过了吗?最近身体好吗?这两天天气有些转凉了,您腿脚不是很好,记得一定要保暖……” 在我的心里,早已经将唐时的爷爷,当成了自己的爷爷,就算我跟唐时离婚了,爷爷仍然是我的爷爷。 “傻丫头,爷爷身体好着呢。倒是你,最近怎么也不来看爷爷,爷爷都快想死你了。” 电话那头,老人爽朗的声音无形中感染着我,原本还因为唐时无视自己而郁猝的情绪,在闲聊间,渐渐散去。 挂断电话后,我犹豫了片刻,拨通了唐时的手机号。 那十三个阿拉伯数字串联起的号码,早已经刻进我的脑子里,可以倒背如流。 可这五年来,我从来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唐时,不是不想,而是我知道就算打了,他也不一定会接。 “嘟……” “嘟……” 冗长的忙音,一声又一声在耳畔响着,因为太过紧张,我心跳加速,捏着电话的手心都出汗了。 “嘟……”在经过五秒钟长忙音的等待后,电话接通了。 那头传来一道磁性的男声:“你好,哪位?” 唐时接电话的语气,并不像平时在家里碰面时,对我说话那般漠视冷淡,而是带着绅士般礼节性的回应。 而且,他似乎并不知道是我打的电话。 呵,是啊,五年了,我除了每天不分昼夜,痴痴地守着二楼窗台远眺,等待着唐时归家外,从来都不敢主动打电话联系他,即使有时候我熬夜等他到凌晨两三点,也不曾越过那条警戒线。 家里的座机号码,从来都不曾出现在唐时手机上过,或许准确来说,唐时从来都没有把这里当成家,而我于他而言,也不过是爷爷强行给他安排的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的保姆罢了。 五年前,婚礼结束的当天晚上,唐时深邃的眼眸里露出的不屑和鄙夷,至今记忆犹新,他冷冷地对我说:“别以为嫁给我,就可以用唐夫人的身份在人前自居,夏梓桐,你做梦!” 这句话,我无时无刻不放在心上,小心翼翼地待在这座四方天地。 每天除了守在原地等唐时回家,期待他终有一天能够回头看我一眼,却从来不敢逾越雷池半步。至今,外人除了在五年前那场婚礼上隔着白纱目睹我的面庞,我便再也没有在公众场合出现过。 我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开口:“唐时……”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的男人忽然就不说话了,没等我继续说,耳朵里就只剩下急促的忙音了——唐时,挂了我的电话。 果然,他是厌恶我至极了。 心里有些不甘心,想着反正已经迈出那一步了,索性就就这么着吧。 于是,我死猪不怕开水烫般,硬着头皮,按下了回拨键。 这次,没有等很久,电话那头悠悠传来机械却温柔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因为电话约时间不顺利,我只能独自一人跑到老宅看爷爷。本来,我心里还挺忐忑,毕竟爷爷亲口说让我和唐时一起来,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到场,情况肯定尴尬了。 唐家老宅,占地面积很广,是按照古代园林设计的“三进三出”的古建筑风格大宅子。 司机送我到那的时候,爷爷正好被张嫂推着轮椅,在游廊上散步。 爷爷见到我便笑逐颜开,可当我们视线交汇的刹那,他慈爱的眼眸里闪过的心疼,我并没有错过。 假装什么都没发现,我依旧没心没肺地笑,亲昵地环住爷爷,甜甜地撒娇卖萌,跟平日里和唐时相处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跟唐时在一起的时候,身上无形中压着大山,让我喘不过气来,每走一步路,每做一件事,都要三思三思再三思,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到那位。 而跟爷爷相处的时候,我仿佛觉得又回到了跟外公相依为命的愉快日子,那是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 关于向爷爷解释唐时为什么没有陪我回老宅的借口,我老早就想好了。不过,我却没机会说。 晚餐很丰盛,都是我最爱吃的菜,席间,爷爷不停地给我夹菜,他老褶子的脸上堆满了笑意,一个劲地让我多吃些。 离开老宅的时候,张嫂偷偷地跟上来,将一提燕窝塞进我手里,关切道:“少夫人,老爷看你脸色不大好,让你拿回去补补。” 我心头微惊,想着自己特意化了妆遮盖了,按理来说,爷爷是不可能看出来的呀? 等司机开车过来的空档,张嫂拉着我的手絮叨,我想她大概是不希望我寂寞特意留下来的。 不过,在听到她说“少夫人,您跟少爷结婚也五年了,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呀?”,我猛地咳嗽了起来。 夜里风有点凉,心头诧异的我,下意识地张开口嘴,冷风狠狠地灌进了嘴里,呛得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张嫂细心地替我顺气,一脸温和,继续笑眯眯道:“少夫人今年二十四了,正是生育的最佳年龄,老爷盼着您和少爷的曾孙子很久了。” 嘴角僵硬地扯出笑意,我讪讪道:“张嫂,这种事情,随缘就好了。” 话音落下,张嫂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候,车子正好开过来了。情急之下,我忙跟张嫂道别,不等车子在面前停稳,便拉开车门,逃似地钻了进去。 回去的路上,我的目光掠过座位上摆着的燕窝,顿时心事又重了几分。 “少夫人,吃了您亲手做的枇杷膏,我家那口子的咳嗽好了许多,真是谢谢您了。”司机王叔感激地跟我道谢。 唐家从上到下,都对我十分友好,前几日,我无意中听王叔说起老婆久咳不愈的事,便想起以前外公肺不大好,也是经常咳嗽。小时候家里穷,外公微薄的退休金只能勉强维持家里的开销,哪里还会有多余买药的钱。 于是,我偷偷地从网上差了很多资料,知道琵琶对咳嗽很好,于是学着亲手做枇杷膏给外公治咳嗽。 “王叔,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收回纷杂的思绪,我微笑着说。 片刻的沉默后,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便开口问:“王叔,我记得你说过王婶为了贴补家用,在外面给别人家做家政,是吗?” 我特意绕过“保姆”两个字,不想面对唐时也是将我当成保姆的事实。 “是啊,少夫人,家里两个孩子要上学,什么都要用钱,像我们这种人,没文化,年纪又大了,到社会上去,能找到工作就该烧高香了,哪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呦。” 听着王叔的感叹,我深以为然。 “王叔,我有个不情之请,还希望王叔能够帮忙。” “少夫人,您平时没少照顾我家里人,说什么帮不帮的。” 深吸一口气,我定了定神,逐字逐句道:“王叔,我想请王婶过来别墅帮忙。” 王叔听了先是愣了愣,随即他不确定地问:“少夫人,您说的是哪个别墅?” “就是我和唐时住的那栋。” 自从昨晚跟唐时提出离婚后,我心里就不太愿意将现在住的地方称之为“家”了。 如果,一直都困在里头,我恐怕一辈子都无法从对唐时迷恋的阴影里走出来。 第三章 太包子了 回到君曦园,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别墅门口除了两盏昏黄的路灯静静地亮着,周围安静得让人害怕。 仰头,习惯性地朝着二楼望去,唐时的房间没有光亮,我不禁松了口气。 推开大厅的门,里头黑漆漆的,我也懒得去开灯,摸着黑回房间。 “啪嗒”开关按钮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客厅的大灯亮了,强光刺眼,我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只见唐时身着宽大的深蓝色睡袍,胸口微敞开的斜靠在沙发上,他手持着水晶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杯子里暗红色的液体,随着动作伏波涌动,浑身上下都透着肆意慵懒的禁欲气息。 他沉着脸,细长的眼眸半合着,锐利的眼神掠过我身上,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结巴道:“你…你回来了。” 说着,我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挽起袖子,将他随意丢在地上的外套、衬衫、领带、袜子,一一捡起,然后逃似地冲到了洗衣房。 对,就是逃。 我靠在洗衣房的墙壁上,双手紧紧地抱住臂膀,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唯独鼻翼间,充斥着熟悉的凉薄味道,才能让我真切地感到唐时一直都跟我生活在一起。 调整好情绪,擦干眼泪,我耷拉着脑袋,从洗衣房出来。 门刚打开,视线就被挡住了,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只听头顶传来冷漠的声音:“明天公司的慈善宴会,别给我丢人。” “慈善宴会?”我疑惑地抬头问。 他看上去有些不耐烦,可似乎是在隐忍,我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跟他拉开距离。 “夏梓桐最后警告你一次,我耐性有限,凡事适可而止!” 唐时冷酷地转身离开,经过走廊的时候似乎带到了拐角的兰花架子,花盆碎裂的声音传来,我身体不由惊了下。 仔细想了想,跟爷爷吃饭的时候,似乎有听到过慈善宴会这几个字,可是我就纳了闷了,过去五年每当遇上这种夫妻双方必须要露面的场合,唐时都是用我身体不舒服为理由,直接搪塞过去了。 久而久之,我这个唐氏财团总裁夫人应该早就被人遗忘在犄角旮旯里了,怎么突然又要出席了呢? 再说了,我都要跟唐时离婚了,这种时候,再出席这种公共场合,实在是不合适的。 徘徊在二楼很久,我还是决定跟唐时把话说清楚,鼓起勇气敲响了他的房门。 “唐时,你睡了吗?” 里头没动静。 不对,刚才我特意跑到院子里看了,他房间的灯还亮着。 “唐时,我有话跟你说。” 依旧没动静。 空荡荡的房子里,除了响起我的声音,再没有旁的动静。 五年朝夕相处,对于唐时的生活习惯,我了若指掌,如果没有应酬,每天晚上十点准时熄灯睡觉。 现在才九点四十五。 当我抬手,想拍门弄出更大点动静时,房门突然毫无征兆地打开了,吓了我一跳。 唐时一米九六的大高个子,挡在我一米六的矮个子面前,让人倍感压力。他身上的睡袍不知跑哪里去了,蜜色的肌肤在光影的作用下,勾勒出完美的人鱼线条,我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 虽然跟在他身后当跟屁虫,他一路脱,我一路捡的场景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但是我充其量就看过他不穿衣服的背影。可现在,他身上除了一条贴身裤衩,什么都没穿了。 “唐时…我…我…”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听他口气不善,我脑袋耷拉地更低了,视线死死地盯着脚尖,硬着头皮道:“明天我去不了。” 话音落下,头顶便传来他冷哼声。 “别以为有爷爷替你撑腰,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啪!”脸上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拍了下,火辣辣得疼。 唐时重重地摔门声,震得我耳膜嗡嗡嗡地响,低头看向地面,一张无限量信用卡静静地躺着。他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在跟他要钱吗?呵,那纸离婚协议他没看清楚吗?我不要他的钱,不要!一分一厘都不要! 整晚都没睡好,醒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 糟了,唐时的早餐! 跌跌撞撞地跑下楼,进厨房的时候,看到王婶熟悉的背影,我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昨晚王叔已经答应让王婶来帮忙了。 “少夫人,我第一次做,也不知道您和少爷的口味,就中餐西餐都准备了些。” 王婶胖胖的脸上,露出腼腆的表情。 我看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丰盛早餐,忙道:“王婶,这已经太好了,比我做得强好几百倍都不止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食指大动的我,已经迫不及待地伸手,捡了块鸡蛋饼丢进嘴里。 “嗯好好吃啊!” 王婶看着我一脸享受的模样,显然松了口气。 不过,她的笑意没持续多久,就硬生生地僵硬在脸上了:“少爷,您早。” 餐厅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唐时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我转头,看向他,佯装没发现他的不满,扬声道:“唐时,王婶不是外人,从今天起,她会在别墅每天照顾我们的生活起居了。” 说着,我冲王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用紧张,该干啥干啥就行了。 唐时脸色黑沉沉的,眸光忽明忽暗地闪着,一言不发。 显然,王婶挡不住这样尴尬的气氛,还是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餐厅。 清晨的阳光洒进窗户,斑驳的光影将他的完美的五官勾勒出温柔的弧度,远远望着,就像是漫画了走出来的帅气男子。他不对我恶言恶语的时候,真得很迷人。 刀叉跟盘在摩擦的声音,将我的神智拉回现实。 他…他竟然坐下来吃饭了? 这什么情况? 他不是不喜欢陌生人出现在家里吗?这种时候,他不应该指着我的鼻子,然后狠狠地践踏我的自尊心羞辱我吗? 怎么什么话都没有? 哦,对了,我怎么忘记了,大部分时候他都当我是空气。 “那个王婶以后会天天都在别墅。”为了刷存在感,我梗着脖子强调。 话音落下,他仍旧慢条斯理地吃饭,没搭理我。 不行啊,按照设定,剧情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最近两天,我们两个的关系已经极为恶劣了,根据我对唐时的了解,我擅自作主张让王婶进别墅,他一定不会再容忍的。 只要他发作,我就可以很顺理成章地把办理离婚手续提上日程了。 半个小时后,唐时穿戴完毕,开车离开。 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说。 王婶如获大赦地凑到我身边,亲昵地拉着我的手,絮叨:“少夫人,少爷对你可真好,我可是听说少爷不喜欢有保姆在家的。” 我尴尬地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将话题绕过了唐时,心里却开始犯愁:如今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唐时占主导,他想搭理我的时候,我这坨空气才会被想起,这样下去,离婚手续什么时候才能办呀? 慈善晚宴,我没能逃过,傍晚唐时派了专车来,而且意外的是爷爷竟然也在。 时间未免太凑巧了,刚从老宅回来,爷爷就打电话给唐时,说要出席慈善宴会,而自从唐时接受公司后,爷爷就极少过问公司的事情了。 这下子,我总算明白过来,昨晚唐时主动开口让我参加宴会却又骂我,肯定是觉得我在爷爷那里说了什么,认为是我想要以唐少夫人自居,在人前炫耀,故意装可怜,让爷爷给我撑腰。 “桐桐。” 一道温柔低沉的磁性男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疑惑地转头,看了过去,他一身利落剪裁的黑色燕尾礼服,邪魅帅气的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狭长的桃花眼里清晰地倒映着我的模样。 看着他那张完美的脸庞,不停地在我面前放大,我的心跳不停地加速,痴迷地呢喃:“唐时?” “等会宴会上,你给我老实点。”不留情面的话,毫无征兆地砸过来。 我猛地回神,唐时缱绻温柔的神色在一寸一寸地收敛,取而代之的冰冷锐利的神色,这时候,爷爷已经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走进了酒店大厅,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唐时翻脸比翻书还快了? 唐时五岁的时候,父母因为一场空难,双双离开人世,是爷爷将他拉扯长大的,他很孝顺。 也正是因为孝顺,所以爷爷逼着他取我,唐时也答应了。结婚五年来,他除了会在爷爷面前,伪装温柔的样子对待我,其他时候,都是强行将我隔离在他的世界之外。 从车子里钻出来,还没来得及站稳,手腕就被狠狠地攥住,唐时像拖抹布似得,一路扯着我疾走。 因为穿礼服,脚上蹬着十厘米的恨天高,害怕摔跤的我,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脚上,任旁边记者拼了老命喊:“唐太太,看这边,看这里!” 镁光灯“咔嚓咔嚓”闪着,丝毫没有停顿的时候,可直到我和他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的时候,外头记者粗声粗气抱怨没有拍到我正脸的话语,仍旧一字不差地落入我耳朵了。 他厌恶我,不想我被人拍到,这些我一直知道,因此,五年来,我小心谨慎地将自己圈禁在那个所谓的“家”里,每天尽可能地降低存在感,只是卑微地充当着唐时眼里的“空气”。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唐时和我,我瑟瑟地缩在角落,心里很不是滋味,气闷出声:“既然你这么怕别人拍到我,为什么还让我来出席慈善晚宴?如果你担心爷爷那里不好交代,我可以自己跟爷爷解释,绝对不会牵连到你身上的!” 第四章 被困 我身体僵硬地靠在电梯墙壁上,仿佛只有倚靠在上面,才能够找到些安定的感觉。 五年了,面对他的嫌弃、厌恶,我一直都是默默承受,将自尊压低,几乎低到尘埃里去。这是我第一次在唐时面前,尝试着表达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显然,我态度的变化,引起了他的注意。 唐时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泛着莫名的冷意,狭长的眼眸微眯,俊朗的眉毛无意识地挑了挑,目光锁定在我身上,周身散发着阴沉沉的气息。 面对他无形中的威慑,我佯装硬气地梗着脖子,下巴往上杨起,压下心底的害怕,不怕死地再加了句:“你看够了没?”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看到唐时身体动了。 “咚!”耳朵里传来重物撞击的声音,我觉得唐时要冲过来收拾我了,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的确,我害怕了,但是我绝对不会跟他妥协求饶的。 我僵硬地保持着仰头的姿势,静静地等待着疼痛降临。 “砰!”一道比之前更大的撞击声,强势窜入我的耳膜,生生刺激了我怕痛的敏感神经。我不知道唐时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量,往我身上砸,响声竟然跟机械故障发出的“砰砰”声那样震聋发聩。 于是,我本能地认怂,发出了害怕的尖叫声。 “啊——” 海豚音般的叫声,杀伤力也不一般。 记得小时候,因为我不听外公的话偷跑出去跟小伙伴玩耍,结果小伙伴不小心把邻居家的窗户用石头砸碎了,然后他们害怕就全跑了,而我那时候年纪太小,跑得没他们快,很轻易就被气急败坏跑出来的邻居大婶逮住了个正着。 她当时气不打一处来,上来就拎起我的耳朵,发了疯似得往上提,嘴里还骂骂咧咧,说我是小畜生,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那时候,我年纪虽然小,但是那个胖大婶的话,我还是听得懂得。 关于我的身世,外公从来都没有瞒过我,他告诉我妈妈年轻的时候,运气不好遇上了始乱终弃的渣男,把妈妈肚子搞大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当时妈妈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 妈妈不顾外公的反对,一意孤行地生下了我。 可就在她生下我的当天晚上,妈妈爬上了医院的顶楼,心如死灰地结束了她的生命。 外公说,那天,正好是妈妈二十三岁的生日。 那个胖大婶往死里拧我的耳朵,无情地咒骂我,虽然我很疼,但是我没有哭,心中除了熊熊燃烧的愤怒,再无其他。 于是,我歇斯底里地尖叫,用尽身体所有的力量嘶喊。 而正是这样的尖叫声,引得周围好几百米路过的人,上来围观。 最后,那位胖大婶被路人谴责,说她小题大做,不过是碎了玻璃,让孩子家长赔偿就好了,干嘛动手动脚欺负人家一个小孩子…… 我紧紧闭着双眼,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儿时那场声嘶力竭尖叫的画面,双肩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夏梓桐,你叫够了没!” 突然,一道恶狠狠的凉薄男声悠悠在我耳畔响起,将我近乎奔溃的神智拉回到现实。 猛地张开眼睛,我以为会看到唐时横眉冷对的神色。 可事实是,我什么都看不到。 对,电梯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如果不是唐时没好气地出声,我只会觉得这里除了我自己,就只剩下空气陪我了。 稍事调整情绪,我才意识到原来刚才那声要死的机械撞击声,是电梯出故障发出来的。 “呵呵……”对于自己愚蠢的怂包行为,我忍不住自嘲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这时候,唐时又说话了。 没有任何光源的电梯里,静得出奇,我能够清楚地听到唐时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一句话:唐时,这回你在我眼里,终于成了彻头彻尾的空气了。 平时,唐时在我的面前总是高高在上,就像天山上的雪莲遥不可及,我瞻仰他,崇拜他,爱慕他,每天乖乖地守在家里,只为等着他回家的时候,用自己仅有的卑微方式表达爱意,无关他在意与否。 只要有他的地方,我的目光便再也无法转移,无论他对我的态度多么恶劣,我依旧如同向日葵追逐太阳般,执着地追随他。 在我眼里,唐时就是我的太阳,我生命的阳光。 可我知道,在他眼里,我不过就是一个透明人,甚至不过就是一团可有可无的空气而已。 忽然,有些庆幸电梯故障,因为在这样漆黑的空间里,我什么都看不见,因为看不见,所以我的目光就找不到他。 终于,他在我的眼里,也成了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我流转的目光可以不再为他停驻…… “我在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唐时的声音听着有些怒气,而且我觉得他好像离我很近。 脸上有些痒痒的,鼻翼间,隐约钻入淡淡的薄荷响起,我不自在地抬手揉了揉鼻子。 “阿嚏!” “夏、梓、桐!” 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耳膜却被唐时的声音几欲震破,蹙眉:“唐时,你干嘛叫那么大声?我耳朵聋掉你负责啊?” 话音落下,离我很近的男人,突然就不出声了。 黑暗里,就算我看不到他的脸,也知道这家伙肯定脸都气绿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我现在就要趁着机会,让他感受一下被人当成空气无视是多么不爽的事情。 当然,我不会承认自己是不敢搭理他,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动摇。 彼此沉默。 眼不见,心不烦,静静等待救援,这样也不错。 这里是五星级大酒店,我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困在电梯里,因缺氧而窒息死亡。 我知道只要有唐时在,一切问题,都变得不是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站在电梯里太久了,脚上又蹬了恨天高,我觉得整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索性,我摸黑,弯腰去脱鞋子。 额头碰到了什么东西,痛得我呲牙咧嘴。 这时候,唐时闷闷地哼唧了声。 嗯?他什么时候在我身边了? 我贴着墙壁,下意识地往右边挪步子,试图跟唐时拉开距离,省得被他奚落说是我故意找机会接近他,只是我左腿才迈出半步,脚踝的位置猛地被一股力道拽住。 电梯里,就两个人,我双手自由,显然就是唐时了。 脚踝处传来炙热的温度,烫着我的皮肤,顿时,我跟炸了毛的兔子似得吼出了声:“唐时,你丫的想干嘛!” 那颗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因为唐时突如其来的动作,乱了个彻底。 我慌乱地弯下腰,试图去掰开唐时抓着我脚踝的手掌。 可是,唐时的手掌就像是狗皮膏药似得,牢牢地捏在我的脚踝,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掰开他的手指分毫。 “不、许动。” 正懊恼间,我听到唐时说话了,他的语调不似平日里对我说话那般一个唾沫一个钉冰冷又无情,反而有种飘忽不接地气的感觉。明明还是命令的话,可听着似乎有些中气不足。 黑漆漆,没光亮,今天我穿的是礼服,手机也没带身边,根本就没什么时间概念。 也不知是不是电梯里困久了,我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使劲吞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勉强觉得舒服了些。 “那个…你…能不能先把手松开。”说实话,结婚五年了,唐时从来没主动碰过我,一直被他抓着脚踝,我紧张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话音落下,我尝试着将腿抽出来,没想到脚踝上的力道非但没减,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了。 结果,一个重心不稳,我整个人歪歪扭扭地往地面的方向栽了下去。 身体在黑暗中完全没有方向感,我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动,试图去寻找稳住的着力点。 这时候,电梯外头忽然有嘈杂的声音响起,没过多久,电梯的供电就恢复了,紧跟着电梯门快速地被人从外面打开。 从黑暗到光明,不过眨眼的功夫,可我还没来得及为摆脱困境而开心,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跌在了地上。 第五章 先生,我们认识吗? 头顶处传来闷闷的声音,猛地抬头,只见唐时正脸色苍白地怒瞪着我。 电梯门口围了好几个工作人员,他们看到我和唐时上下交叠的姿势,立刻像是明白过来什么,第一时间识相地背过身。我知道,他们肯定误会了什么,我想跟他们解释清楚,告诉他们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个样子,可是在对上唐时杀人般的警告目光时候,到嘴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滚开!”唐时伸手,大力地将我推开。 随即,他扶着墙壁,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莫名怒火,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位女士,您还好吧?” 酒店工作人员温柔专业地询问我。 摇头,表示没事。 “女士,您是来参加唐氏财团慈善晚宴的吗?”那人又问。 我吃力地站起来,脚踝处猛地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忍不住惊呼出声。 还好工作人员离我不远,见我又要摔倒,赶忙上前扶住我:“女士,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要我替你叫救护车吗?” “不用了,我就是不小心崴了脚。”刚才唐时推我的那下挺狠的,估计是那时弄伤的。 压下心里的烦躁,冲着工作人员礼貌道:“麻烦你帮我叫辆出租车,我自己去医院就行了。” 五分钟后,我在酒店工作人员细心地搀扶下,坐上了专车,独自一人去了医院。 爷爷打电话过来,问我怎么还没到宴会大厅,我告诉他上楼的时候,电梯出了故障,不小心弄伤了脚,并且强调是唐时担心我脚伤,就派专车送我去医院了。 电话里,爷爷担心极了,嘱咐我一定要注意安全,挂了电话后,我落寞地望着窗外灯火璀璨的街道夜景,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唐时冰冷的脸,忍不住落下了酸涩的眼泪。 脚上有伤,行动不便,x光放射室距离急症室有段距离,我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夏梓桐。”这时候,护士已经连续喊了我三遍名字了。 后面排队等检查的人,东张西望似乎在找谁是夏梓桐,我站在老远的地方,吃力地应声:“我在这里!” “快点,后面的人都等急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脚受伤了,走不快。”周围等的人,已经很不满了,我边道歉,边强忍着痛加快步伐。 这时候,放射科的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从里面走出来,跟护士交流了几句,便顺着护士手指的方向望了过来。 “原来真的是你。”那个医生浓眉大眼,朝我灿烂地笑道。 他疾步朝我走来,俯身,直接将我打横抱进了放射室。 刚才在外面,我不敢大声喧哗,进了放射室后,我脸色立刻就不好了:“陆晓明,你放我下来。” “把脚放上去。” 对于我的话陆晓明充耳不闻,声音平静地指示。 “你……”我想说什么,结果被他严肃地打断:“夏梓桐,这里是医院,我是医生,你是病人,把脚放好,别动。” 语毕,陆晓明就像风似得,转身进了机房。 仪器启动,我的注意力被转移,看到自己肿得跟馒头似得脚踝,吓了一大跳,暗道:该不会是骨折了吧? 半个钟头后,陆晓明亲自拿着片子,到了骨科,医生查看之后,诊断为:软组织挫伤。 虽然我不太明白这个专业术语的意思,但是骨头没事,我就放心了。 不过,在听到陆晓明跟医生的建议后,我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哎,陆晓明你自己也是医生,能不能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 我皱着眉头,望着脚踝上打得厚厚的石膏,一脸哀怨地望向他。 “打了石膏,好得快些,省得你这个不靠谱的家伙,什么时候再不小心摔一跤,来个二次挫伤,要是被我姐知道了,她还不砍死我啊!”陆晓明推了个轮椅,放到我面前,没好气道。 陆晓明,我最好的闺蜜,陆晓雅的亲弟弟,因为我跟晓雅是高中同学兼大学同校,两个人关系好得跟亲姐妹似得,所以晓明在耳濡目染下,也直接将我划定为他的好朋友。不过,五年前我突然中途休学嫁人之后,为了隐瞒跟唐时结婚的事情,就刻意地跟晓雅减少了联系。 尽管如此,晓雅仍旧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境况依旧会事无巨细地跟我报告。而我,偶尔会趁着唐时出差,会出去跟晓雅叙叙旧。只不过,每当晓雅问及我为什么突然休学的缘由,我总是会下意识地转移话题。 不过,我们两个的友情,并没有因为我的有所隐瞒而发生变化。 记得刚跟晓雅认识那会儿,晓明才上初中,没想到转眼他就已经医科大学毕业,还分配到s市最好的医院工作了。 “没想到当年的小跟屁虫都已经长成帅哥了,好久不见,刚才第一眼,我差点就没认出你来。”我歪着脑袋,嘴角勾起,心情轻松地调侃。 果然,陆晓明听了“小跟屁虫”的话,立刻就炸毛了。 “夏梓桐,我今年二十三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小跟屁虫了。” 说着,陆晓明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将我坐在的轮椅调转方向,迫使我跟他面对面,再次强调:“夏梓桐,我长大了,以后别再当我是孩子了。” “晓明,你在我眼里一直都不是孩子啊。” “真的吗?”陆晓明眼睛里,闪过明亮的光芒,问。 我看着他开心的模样,认真道:“当然,你是晓雅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 “我不是你弟弟!” 本来还挺兴奋的陆晓明,在听到我说他是我弟弟的时候,阳光大男孩的脸庞上,立刻笼上了一层不满。 我逗他,他不高兴了,脾气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真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弟弟。 “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一道低沉冷漠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转头看过去,医院走廊的尽头,有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朝着我的方向款步而来。 陆晓明仰头,看着站定在我面前,周身散发着冷意而面无表情的唐时,神色警惕地问:“梓桐,你认识他吗?” 唐时的出现,让我感到很意外。 不过,我清楚地记得他说过的话——在外面不准以唐少夫人自居。 思索了片刻,我佯装迷惑迎上唐时黑沉沉的压迫视线,故作镇定地问:“这位先生,我们认识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觉得对面男人身上的煞气更重了。 不过好在陆晓明不明就里地插话,令我不由松了口气。 “先生,我家梓桐腿脚不便,麻烦让让,谢谢。” 听着陆晓明那声“我家梓桐”,我差点就背过气去。可是,还不等我开口纠正,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推我离开。 我坐在轮椅上,跟唐时擦声而过的瞬间,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低沉的气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我果断拒绝了陆晓明提出送我回家的请求,选择打的回去。不过,陆晓明说不放心我一个人在门口,就留下来陪我一起等车。 虽然我一再强调说没事,但是没起什么作用,再加上心里疑惑唐时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便也就随他去了。 等车的时候,我认出唐时的跑车行驶过来,在经过我面前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就猛踩油门,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条长街,车子急速呼啸而过,喷了我和陆晓明一脸的汽车尾气。 难闻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呼吸道,我忍不住咳嗽起来,陆晓明并不知道开车的人是谁,当场就开撕,骂什么开那么快,赶着去投胎,什么什么的。总之,骂得挺难听的。 我有些听不下去了,闷闷地打断:“好了,这是你工作单位门口,好歹注意点形象,万一被你医院领导看到你现在这幅德行,印象不好的。” “是哦,还是梓桐说得有理。”我的话,陆晓明听了似乎十分受用,他就像讨得糖果的小男孩,眼睛眉毛都带着笑意。 好不容易,叫的出租车到了,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 回到君曦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门口除了两盏路灯迎接我,王婶也在。 “少夫人,你脚伤要不要紧啊?”王婶神色匆匆地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扶着我从车子里出来。 打了石膏的脚尖点在地上,勉强站稳后,我疑惑道:“王婶,你怎么知道我脚伤了?是爷爷告诉你的吗?” 询问的话音落下,她迟疑了片刻,也没接话,就扶着我进门,弯腰准备替我换鞋。 其实,我脚伤并不严重,只是陆晓明大惊小怪,将脚包成粽子似得,让人看着觉得很严重罢了。 我以为王婶担心我的脚伤,才会心不在焉不说话,贴心地解释:“别担心,我就是脚崴了,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把脚包成这幅德行,到底是给谁看?” 循声望去,我看到唐时慢悠悠地从二楼晃荡下来,不过他身上还穿着出席宴会的衣服。 没等我反应过来,眼前忽然一黑,有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朝我砸了过来。 第六章 脱衣服和捡衣服的关系 霸道的冷香窜入鼻腔,这个味道,我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伸手,将唐时丢在我头上的衣服抓下来,杏眸瞪得大大的,一脸不爽地望向对面板着脸孔的男人。 不过,在看到王婶局促的模样,我忽然意识到现在家里多出了一个人,而她并不知道我和唐时僵硬的夫妻关系。 “王婶,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 “少夫人,我扶你回房间再走。” 腿脚不便,上楼的确是个问题,想了想,我就同意了。 这时候,有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王婶拿出手机,按下了拒绝按钮。 手里抓着唐时的衣服,心里对他粗鲁不尊重人的行为气得不行,可碍于有王婶在场,又不能怎么着,我觉得自己今晚已经成了个大受气包了。 “你有事就先走。”唐时冷不丁地出声。 我意外地望向他,试图从他冷淡疏离的脸庞上,看出什么情绪来。可直到王婶眼中带着隐隐忧色离开,我依然没能观察出什么来。 偌大的别墅,很快就恢复到了只有我和他,青眼对白眼的尴尬相处方式。 一瘸一拐地转身,准备弯腰去捡他丢在地上的领带、袜子。 “谁允许你捡了?” 呵,替他捡了五年的衣服鞋袜,当了五年的跟屁虫,换来的,竟然是他这么一句。 听着他的话,我心口就像塞了团棉花,闷闷的。 心情很糟,脚也很痛,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想赶紧回房,避开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男人。 “不好意思,不会有下次了。”我也是犯贱,怎么就巴巴地上赶着去捡他衣服,做了那么多年了,都没有换来他回头多看我一眼,现在我决定要离婚了,干嘛还自找没趣。 唐时见我要走,箭步上前,挡住了我的路,语气中透着冷冽,质问:“夏梓桐,你什么态度?” 低头,不语,吃力地挪动脚步,绕开。 不过,他就像是黏在蜜糖上的苍蝇如影随形,我走哪儿,他似乎都在我跟前晃悠。 蹙眉,猛地抬头,脸上隐隐透着薄怒,望向他:“唐时,我已经道过歉了,也说了以后不会再碰你的任何东西,你还想怎样?” 说着,我不顾脚上的伤,趁着唐时愣住的间隙,疾步跑上了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丢开唐时衣服的瞬间,我觉得整颗心都被掏空了。 五年了,当习惯已经成了自然,每天乖乖地等他回来,就为了能够趁着替他收拾衣服的时候,可以偷偷地看他。如果非要给我和唐时五年的共处时光下个定义,那恐怕就是脱衣服和捡衣服的关系吧。 “砰!” 房间对面的门,重重地摔上,发出很大的响声,我身体也跟着唐时摔门的响动,颤了颤。 不知为什么,浑身的力量仿在这一刻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我的身体就跟没有骨头的动物,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丢了衣服,等于丢开了我和他之间,唯一的联系,从此以后,再无交集了。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眼眶就不争气地红了。 我紧紧地闭上眼睛,赌气似得将整张脸都埋进被子里,直到严重缺氧,呼吸变得急促不堪,才顶着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庞狼狈地从床上爬起来,冲进了浴室。 因为伤心,所以忘记了脚上有伤,起身的时候又太急,脚上用力过猛,脚踝处的剧痛袭来,我忍不住惊呼出声,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啊!” 没有任何意外,我摔得很惨,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跟个死鱼似得,动弹不得。 我忍着痛,试图爬起来,可站起来的时候,脚踝撕裂的痛,又让我跌回了地上。 环顾房间,依旧是我熟悉的模样,是我住了五年的家,可当我无助的眸光扫过房间的陈设,整个人就情绪失控地放声痛哭起来。 “呜呜呜……” “混蛋…大混蛋…呜呜…就知道欺负人……” “仗着我…喜欢…你,欺负我有意思…嗝……吗” 屁股好痛,手掌好痛,脚也好痛,身上就像被卡车碾压过般,哪儿哪儿都疼,心里更痛。 越哭越伤心,越伤心越哭,我双手环抱住膝盖,身体卷得像个虾米,瑟缩在卫生间门口的角落,无所顾忌地发泄着心里的委屈。 嘴里絮絮叨叨,脑子因为哭泣缺氧,也变得混沌起来,连房门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我都没有发现。 “不捡就不捡…有什么了不起…你当我乐意…呜呜…保姆啊…” “我还没死,大晚上哭什么丧!”头顶处,忽然传来冷冰冰的声音,我猛地抬头,一双黑色的皮质拖鞋映入眼帘。 脑子哭得稀里糊涂,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眼前的光线就被大片的阴影笼罩了。 腰间被坚实而有力的臂膀圈住,双腿猛地被抬起,我屁股已经脱离地面,整个人落入了一个宽大健硕的怀抱。 唐时? 唐时! 唐时…… 我双手紧紧地贴着胸口的位置,泪眼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男人,唐时察觉到我炽热的目光,眼皮子微掀,冷冷地白了我一眼,随即他双手往外一送,将我直接丢到了床上。 “嘶……”我痛得呲牙咧嘴,在床上翻了个身,愤愤地瞪着他,怒道:“你丢我干嘛?” 唐时不说话,只是脸色黑沉沉的,墨色的眼眸忽明忽暗地看着我。 忽然,我想起来刚才哭得撕心裂肺,而我用的睫毛膏,好像是不防水的…… “丑。” 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我内心再次受到一万点的伤害。 “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丑不丑关你屁事啊!”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很容易卸下伪装流露出内心最真实的自己,尤其是血气上头说话就会变得口无遮拦,就如同现在的我一样。 冲动的话音落下,周围的空气瞬时就凝结了,唐时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泄露,可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他冷漠地看着我如同看空气的模样,有些吓人。 我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身体下意识地往床尾缩了缩。 这时候,唐时突然俯身,朝着我的方向凑了过来。 “我们什么关系?” 对于他重复我的话,我表示很不解。不过,这次我不打算认怂了,仰头梗着脖子道:“这是我的房间,你可以出去了。” “我们什么关系?”唐时又问,而且又重复同一个问题。 我就纳闷了,他今晚是受了什么刺激吗?干嘛不依不饶地问这种无聊的问题“我们什么关系”,这还需要回答吗? 压下心中的烦闷,我语气依旧强硬:“虽然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但是毕竟是你扶我起来的……” 言语间,我顿了顿,刻意忽略“抱”这个动作,改用“扶”字。 心思流转间,我的眸光已经恢复了清明,别过脑袋避开唐时像刀子般的锐利视线,继续道:“很晚了我要睡了如果可以出去顺手带个门多谢。” 我语速极快,中间都没有任何停顿。 本以为说了这些胆大包天的话,唐时肯定要掐死我的,只是他仍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就在我认为他没反应,是对我视若无睹的时候,唐时继续执着地问:“我们什么关系?” 怒摔! 他这是没完了! 深吸一口气,我强迫自己跟他对视,将心底最真实的情感深埋,神情前所未有的平静,陈述道:“唐时,当年爷爷以死相逼强行让你娶我,我知道这件事情你一直都耿耿于怀。这五年来,我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我顿了顿,略微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果然,只要正视自己对唐时的感情,连呼吸都会觉得痛。 “婚礼那天晚上,你对我说的话,我不敢忘记,如果说,因为今晚慈善晚宴的事情,对你造成了困扰,我夏梓桐跟你道歉。” 这些话,放在心里已经很久了,借着今晚的怂胆,索性都说了吧。 努力地给自己又做了一次心里建设,继续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甚至厌恶我,你把我当空气,对我爱理不理,我都可以接受,可是,你不停地问我们什么关系,这样未免也太伤人了!” “我们什么关系?”越说心里的凄凉越浓,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嘲讽的笑。 “结婚关系?”我摇头,觉得这是我说过最好听的冷笑话。 “离婚关系?”继续摇头,提出离婚的时候,唐时根本连理都懒得理,恐怕对他来说,我只是他一纸合同雇来的女佣,哪来的资格跟他解除合约。 在商场上,有资格单方面撕毁合约的,始终只能是上位者。 今晚大概是受刺激了,话尤其多,不过都是我在说,唐时不过是破天荒地旁听。 至于他是否又已经将我当成空气,又究竟听进去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关于这个结果,我已经不在乎了。 空气凝滞,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我烦躁地蹙眉,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淡淡道:“哦,对了,我想到我们是什么关系了!” “我、们、什、么、关、系?” 对于我放肆的行为,唐时像是刻意忽略,只是冷着脸,逐字逐句地又重复,这性格真是霸道执拗到不行。不过,以后这性格跟我貌似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本着早死早超生的宗旨,我下意识避开不去看他的脸,黯然出声:“你脱衣服,我捡衣服,我们之间用脱衣服和捡衣服关系来总结,挺合适!” 第七章 吵架 房间里静悄悄的,我不敢转头,怕看到唐时冷酷的脸。 如果不是门口柜子骤然倾倒的响动,我根本就不会发现,唐时竟然什么都没说,就摔门离开了。 我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视力出问题了。 可是,偌大的房间里,的确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脑海里的画面,还停留在刚才借着肾上腺素飙升的劲头,对唐时愤愤不平地抱怨之中,五年来,我总算是硬气了一回。 不过,唐时什么活都没留下,也让我有些气馁,担心自己该不会又被当空气了吧? 但转念想,门口的柜子四平八稳,没有外力不可能倒的,唐时来开的时候,动静搞得那么大,摆明很不爽,我想这回他应该是把我放在眼里,将我的话听进去了。 于是,我心安理得地沉沉睡了过去。 后半夜,被渴醒了,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似乎听到外头有什么动静,也没太在意就又睡下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王婶上楼来整理房间,她推门进来,看到我顶着鸡窝头,一脸懵懂的模样,圆润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 “少夫人,您昨晚又一个人睡的吗?” “嗯,是啊。”条件反射地回答之后,处于意识迷离状态的我,猛地回神,只见王婶眼里写满了担心,脸上挂着跟昨晚一模一样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糟了,我光顾着跟唐时唱反调,在他面前刷存在感,却忘记家里突然多了个人出来,我和他分房睡的秘密不就暴露了吗? 夏梓桐,你是猪吗? 在心底暗骂自己,我抬手往脑袋上敲了下。 “少夫人,你是不是跟少爷吵架了?”王婶拉开窗帘,转头,小声地询问。 我欲言又止,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解释跟唐时分房睡的原因。 “夫妻床头打架,床位和,少夫人,你和少爷年纪还轻,平时拌嘴难免,但是吵归吵,分床睡可要不得啊,时间久了那是要影响夫妻感情和谐的。” 说着,她已经走到我旁边坐下,细心地替我拨开挡住眼睛的发丝。 王叔是唐家的老司机,替唐家工作二十几个年头了,平时大部分时候,都是在老宅待命。我听着王婶规劝的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王叔和王婶是夫妻,两人闲话家常的时候,万一将我和唐时分房睡的事情说漏嘴,被爷爷知道了,那铁定完蛋了! 五年前,唐时为了爷爷答应娶我,不管如何厌恶我,在爷爷面前,他和我始终扮演中恩爱夫妻的角色。如果,爷爷知道我们都是在装恩爱,一切都是假的,他该多受打击啊。 虽然,我想跟唐时尽快办理离婚手续,但是就算离婚了我也不会让爷爷知道,让他老人家伤心的,就这一点,我有自信唐时一定会配合。 我呆愣愣地坐在床上,不敢再往下想。 “少夫人,我昨天替你和少爷收拾房间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 “王婶,这件事情,你可不可以替我保密。” 说着,我伸手拉住王婶的胳膊,嘴角憨憨地勾起,撒娇道:“王婶,昨天晚上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人家是女孩子嘛,脸皮总是薄点,唐时那样凶我,我肯定也会不开心的。” 脑袋快速地转,偷瞄王婶的表情,似乎是有所动容,我赶紧补充:“你也知道唐时不太喜欢家里有旁人,结婚以来,一直都是我在做家务,昨天早上唐时看到王婶时,脸拉得比马还长,可不就是生我气了嘛。” “哎…少夫人,不对啊,我昨天才来,可是收拾房间的时候,我已经发现你们不睡一起了呀?”王婶是个忠诚的死心眼,竟然找出了我话里的漏洞,没有被我绕晕。 “咳咳……”心虚地咳嗽了声,我佯装严肃,语气颇为强调道:“总之王婶,我和唐时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另外,这件事情你一定要替我保密,绝对不能让爷爷知道。” 语毕,我松开拉着王婶的胳膊,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就这么说定了。”有些事情,可以勉为其难,而这件事情,绝对不能有任何妥协。 王婶被我打断,只能讪讪地收声,埋头收拾房间。 我看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又补了句:“王婶,我知道你关心我。总之你放心啦,我有分寸的。再说了,我现在不是脚上有伤嘛,晚上跟唐时住一起,也是怕影响他休息。我们暂时分房睡,既有利于恢复情绪,也有利彼此身体健康,完全百利而无一害的。” 话出口,我都开始佩服自己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了,完全脸不红心不跳的。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将和唐时分房睡当成了理所应当,倘若哪天我们两个要睡同一个房间,那才是强人所难呢。 楼下有人按门铃,王婶听见,急匆匆地跑下楼。 她人离开房间,我总算是叹了口大气。 不过,还没等我缓过劲头来,一道洪钟般的沧桑说话声传来,让我才松的气立马提到了嗓子眼。 “小桐起床了吗?” 爷爷一边问王婶,一边已经抬脚要上楼了。 王婶跟在爷爷旁边,胖胖的脸上,笑容有些僵硬。她的个性忠厚老实,不会撒谎,我好担心她会不小心说漏嘴。 这种时候,我也不顾上脚伤,麻溜地撑着墙壁,赶紧站到唐时住的主卧门口。伸手放在门把手上,假装刚从唐时房间里出来的模样,睡眼惺忪地软糯出声:“爷爷,你怎么过来了呀?” “小桐,爷爷昨天听小时那臭小子说,你在电梯里不小心伤到了脚,不放心你,就过来瞧瞧。” “爷爷,您腿脚也不方便,就别上来了,我下来就好了。” 说着,我已经拖着一瘸一拐的脚,吃力地往楼梯口挪过去。 顺道,我还不忘跟王婶拼命使眼色,不过悲催的是,我眼睛都快抽筋了,王婶仍旧是惟爷爷之命是从的模样,只管恭恭敬敬地扶着爷爷。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呀!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爷爷上楼,要不然,凭爷爷的精明,绝对不是我忽悠王婶的说辞,可以糊弄过去的。 “小桐,你站着别动!” 看着爷爷右手拄着拐杖,左手由王婶搀扶,爬楼速度明显比我快上不止两倍,顿时我就跟泄气的皮球似得,完全丧失了战斗能力了。 不是我没努力,而是爷爷老当益壮,我腿残啊! 这时候,主卧的房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唐时身着松散的睡袍,带着一身慵懒凉薄的气息走出房间,他看到我靠在门框边的刹那,邪魅冷酷的脸庞上表情僵硬了片刻。 昨晚不欢而散,他摔门踹柜子,带着气离开,虽然已经过了一整晚,但看样子,他气似乎还没消。 眼看着他又有发作的嫌疑,我急了,赶忙压低声音通知:“爷爷来了!你悠着点!” 唐时舒朗的眉毛挑了下,幽深的目光没有在我身上有丝毫的停留痕迹,冷冷地越过我,看向楼梯口。 那浓浓的眉,黑黑的眼,挺挺的鼻,厚厚的唇,五官完美而立体的融合,我清楚地看到在爷爷站稳在楼梯口的刹那,他常年无喜无悲冷硬表情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真心笑意。 我情不自禁地看痴了,深锁在心底的爱慕,有种蠢蠢欲动,挣脱枷锁束缚的冲动。 突然,腰上缠上了一股灼热的力道,猛地回神,我整个人已经朝着右侧倒了过去。 都说身体的记忆最骗不了人,即使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将对唐时的爱意深埋心底,可当彼此身体靠近的时候,内心还是忍不住会悸动。 “给我老实点。”耳侧,有股热气扑来,侧脸都觉得烧起来了。 低沉暗哑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我清楚地感觉到腰上的力道在收紧,他的手指似乎都快要嵌进我的身体里了。 腰痛,我微微蹙眉,挣扎着想要摆脱,可他像是老早就预料到,根本不给我任何机会。 爷爷爬上楼的时候,正好看到唐时揽着我的腰入怀的动作,立刻就笑逐颜开,心情十分好。 他拄着拐杖,站定在我和唐时面前,沧桑的眼眸里泛着矍铄的精光,视线落在我和唐时彼此紧贴的身体上,笑着调侃道:“爷爷本来还担心是这臭小子欺负你,才害得你脚受伤的,现在看你们小两口大早上就亲亲我我的腻歪模样,爷爷就放心了。” 谁跟他亲亲我我!心里气恼唐时暴力变态,肯定是借机报复,故意掐我,但面上又碍于爷爷在场,不能够表现出来,只好忍着疼,强打精神撒娇道:“爷爷,我们哪有。” “嗯?” 我和唐时的注意力,被爷爷发出的疑惑声吸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爷爷已经率先迈开步子,朝着对面敞开门的房间走了过去。 第八章 同居一室 柜子还歪歪地倒在地上,被窝也乱乱的,王婶还没有整理。 爷爷走进房间,目光环视一圈,苍老的眼眸中,慈爱的目光渐渐地隐去。 他转头,隐隐透着薄怒的目光直接越过我,落在了唐时身上,严肃地问:“臭小子,这里你要怎么解释?” 唐时一言不发,可他抓着我腰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痛得我额头直冒冷汗。我知道,他是在警告我。 “爷爷,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忍着痛,试图跟爷爷沟通。 “小桐,你别给这臭小子找理由,让他自己交代!” 从来没见过爷爷这样的模样,我想他肯定是动了真气了,我讪讪地收了声,无奈地别过脑袋,偷偷瞄了眼身侧的男人,表示我已经尽力了。 其实,分房睡的事情被爷爷撞破,也许就是天意。本来,唐时就不乐意跟我在爷爷面前扮恩爱。 我耷拉着脑袋,像囚犯等待最后的审判般,面色平静地站定。 只是,当那道熟悉淡漠的声音响起时,我整个人如遭电击。唐时不紧不慢的话音,明明清楚地落在我的耳朵里,可偏偏就是辨别不清,听不明白。 直到唐时吩咐王婶,将我房间里的东西,全部搬回主卧。 直到爷爷不放心,亲自盯梢,看着王婶将我的衣服挂进唐时房间的衣柜,洗漱用品放在唐时房间的浴室。 住了五年的房间,突然空了,我眨巴着大眼睛,脑袋仍旧已经没办法正常思考了。 王婶过来喊我吃早饭,我偷偷问她,爷爷什么时候走?不过,等来的答案,却让我抓狂。 初秋时节,昼短夜长。 无论我再怎么祈祷夜幕不要降临,黑夜还是如期而至。 这世上的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该来的,总归要来,不是想逃避,就能够避开的。 在爷爷殷勤慈爱的期许目光下,我一瘸一拐地上楼,站定在门口。 回头,看向楼道尽头,爷爷拄着拐杖,布满褶子的脸上满是和颜悦色。他定定地望着我,冲我挥手,示意我赶紧进房间休息。 我眉头突突直跳,那抹勉强扯出尴尬的笑意,早在低头看向门把手的瞬间,悉数僵硬在了嘴边。 脚踝处隐隐的疼,提醒着我该找个地方坐下来歇会儿了,我目光复杂地盯着门把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死就死吧,便鼓起勇气推门进了房间——唐时的房间。 房间里只亮了一盏落地灯,四周光线昏暗,我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看到唐时双手高举交叠枕着后脑勺,闲适地靠在床头。 因为离得有些远,我也不知道他是醒着,还是睡着。 就在我走神的时候,唐时忽然转过头,看了过来。 对上他幽深视线的刹那,我心跳急剧加速,“噗通噗通”狂跳不已。 夜凉如水,空气里流转着静谧的气息,唐时望向我的目光,让我联想到平时他看着我,却又像没看我,将我当成空气的目光。 思及此,我那颗不安紧张的心,立刻就像被冰镇了般,骤然安息了。 自嘲地瘪了瘪嘴,一瘸一拐地摸到矮柜边,凭着多年打扫房间的熟悉度,我很快就找到了备用的被子,直接铺在了地板上。 王婶说,爷爷怕唐时阳奉阴违,等他离开君曦园,就又把我丢到另外房间睡觉,因此为了以防万一,今晚就留宿君曦园了。 这话,实在是让我哭笑不得。 不过,既然唐时没有主动在爷爷面前将我和他不睦的婚姻关系揭开,那么我也只好硬着头皮配合了。不为别的,就因为我已经将爷爷当成了和外公一样的挚爱亲人,我不想让他难过失望。 地板硬邦邦的,膈得骨头疼,我将自己的身体尽可能裹进被子里,仍旧于事无补。 翻身,朝左边睡。 不舒服! 继续翻身,朝右边睡。 还是不舒服! 啊!好想我的床啊! 昏黄静谧的房间里,不停地响起躺在地上的我,裹着被子,像条毛毛虫般扭动,发出的“悉悉索索”声。 “咚!” 突然,耳畔传来重物落地的响动,吓了我一跳。 我僵硬地侧着身体,不敢再随便乱动,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控制住,生怕唐时拿东西砸我。 这样的姿势,保持久了,身体血液循环都不畅通,我觉得自己半边身体都已经麻痹了。仰头,望向床上,借着昏黄的灯光,我看到被子里的人没什么动静,想着唐时应该是睡着了。 本来,我打算今晚就这么凑合算了,等爷爷明天走了,我早上回自己房间洗澡就行了,可是在打地铺睡觉,又压着身体不能动,血液循环不好,整个身体都觉得很不舒服,完全无法入睡。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半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溜进了浴室。 关上门,脱了衣服,找到王婶从我房间里拿走的洗漱用品,直接进淋浴房冲澡。温热的水拍在我的身上,就像高级按摩师在松筋骨,很快身体麻痹不适的感觉,就伴着水流一起被冲走了。 洗完澡,浑身舒爽,我享受地眯了眯眼睛,心满意足地裹好浴巾,推开淋雨房的门。 “咔哒!” 浴室的门传来突兀的声响,我脸色立刻白了几分。 因为平时都是一个人住,所以进浴室洗澡,我没有锁浴室门的习惯。再加上唐时从来不碰我,更不会来我房间,除了前天晚上他喝醉酒,不小心走错了一次房间。 糟了,我刚才忘记锁门了! 开门的动作,只是转瞬的功夫,连开口通知唐时不要进来的机会都没有,浴室门就敞开了。 顿时,我脸色涨得通红,憋着气不出声,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隔着布满水汽的淋雨房玻璃门,模模糊糊地看到他挺拔高大的身影在眼前晃动了几下,然后打开水龙头冲了下手,随即步履平稳地出了浴室。 唐时离开了,潮湿的空气里夹着忍冬花香氛的沁人心脾气息,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 的确,我洗澡了。 确实,他进来了。 结果,我幸运地被当成空气,无视了? 身上裹着浴巾,该遮的地方,统统都盖住,走光的可能性为零。再加上,淋浴房玻璃上隔着水汽,外面的人想要看清里面,恐怕是不容易的,最多也就是个模糊的人影。 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就是不大舒服。在他眼里,我到底是有多没存在感啊! 等了很久,估摸着唐时应该已经再次睡下了。我才小心翼翼地推开淋雨房的玻璃门,双手紧紧地抱着胸口,光着脚丫出来。 因为洗手间的门是敞开的,有风从外面灌进来,身体止不住哆嗦了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我担心吵醒唐时,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偷偷凑到门边,聆听外头的动静,直到听到卧室里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我的心才安了下来。 记得洗澡前,房间里还有盏落地灯亮着,现在眼前已经黑漆漆一片,完全看不到了。 我只能借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慢慢地摸索着去找地铺。 不过短短几米的路程,我撞到了两次桌角,踢到了一次床腿,最后在呲牙咧嘴地暗呼痛痛痛,摸索着找床位的时候,还悲催地抓了把圆柱形的物体。 本来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的雄性物体,忽然就翻了个身。 我手在抓到唐时脚趾头的瞬间,跟触电似得缩了回来,后背心立刻冒出大片的冷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房间里寂静无声,等了老半天,那均匀稳定的呼吸声,似乎没什么变化,我才如获大赦般地松了口气。 折腾了大半天,心情就跟做过山车似得,好不容易摸进了被窝,我再也扛不住困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在我意识迷离之际,并没有注意到那道深浅均匀的呼吸声,节奏忽然就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