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婚姻》 第 1 部分 错位婚姻 作者:痴梦人 旧式婚姻 夏小星半夜醒来的时候,看见床上多了一个人,欧雨声背对着她,悄无声息的睡着,中间,和她隔着几乎两尺的距离。 他几时回来的,她竟一点没察觉。 她愣了半晌,因为今天不是欧雨声回家的日子,明天才是。 欧雨声并不是天天回家。现在的这个住房,是夏小星父母送她的嫁妆,靠近市中心;而欧雨声上班的地方,是在江那边的光谷开发区,离这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一周有四天住那边,在那里,欧雨声有自己的房子。 今天他却毫无预兆的回来了,最近两个星期,他好几次这样了。 觉得头有点疼,夏小星才想到是不是过敏药吃多了,本来应该吃一片的,临睡前,不知为什么,就吃了两片。大多数的过敏药,都会让人嗜睡,她不否认那一刻的自己,有把过敏药当安眠药吃的念头。 她是过敏性体质,特别敏感。昨天刮了入秋的第一场大风,黄的绿的叶子凌空乱舞,气温骤然降了七八度,傍晚的时候,她的脚上和手背上就起了许多纽扣似的痒包。 此刻,隆起的痒包消失了,可副作用也来了,两粒过敏药,到底厉害些。 她静静的望着欧雨声,屋里黑漆漆的,就窗帘底下隐约的一线亮光,他紧靠床边侧卧着,那背影,像及几年前她旅游时从火车车窗里看见的夜幕下的祁连山,起伏绵延,仿佛近在眼前,就在窗外,可其实,是遥遥不可及的。 她悄悄的爬了起来。 今晚的月亮,大约很好。不会惊扰到欧雨声,即使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也离她十分的遥远。有时候在他身上,她总能深刻的彻悟到咫尺天涯的真正含义。 摸着衣橱,墙壁,她蹑手蹑脚的来到客厅。站在落地窗前,她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拉开了窗帘,伴着“嘶”的一声轻响,水一般的月光,顿时倾了一地板。 玻璃门外是清晰的夜色,她竟不害怕这一刻的午夜三点。 她一直胆小。源于小时候看的一个故事,说有个小女孩,半夜起床去拉窗帘,结果在窗外看见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在直直的望着她。从此她就怕了晚上去开窗帘。那个故事,她始终没看完,至今也不知道那个小女孩究竟怎么样了。 披了件衣服,她梭开阳台门站着吸烟。月色皎 洁,昨天的第一场秋风,把这个城市上空的污浊空气都吹走了,一片清辉里,她看得见自己手上那一缕袅袅向上的青烟。 夏小星没有烟瘾,抽烟一向都是闹着玩,结婚以后,知道欧雨声讨厌她身上有烟味,三年来,她更是颗烟不沾。可是,最近她却抽上了。 原因,是从知道父亲被纪委专案组宣布“双规”,并连夜隔离审查开始的。 夏文强,c市主管城建开发的副市长,因为贪污受贿金额巨大,被检察机关依法批准逮捕。 结婚那会她就感觉到父亲有问题,凭他和母亲的工资,怎么可能送她市中心繁华地段价值不菲的房子做嫁妆,后来又送了她一台车,但想着父亲仕途正好,她也就懒得去管。 像每个被父母庇荫着的孩子一样,夏小星是在蜜罐中长大的。她不觉得自己是高干子女,除了中央的,地方上的,她都不认为是高干。可她承认自己运气不错,摊上了个好爸爸。这个好爸爸,给了她一份收入稳定不用每天准点坐班的好工作,还给了她一个她心仪的男人。 父亲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甚至在她为了欧雨声一个暑假茶饭不思的情况之下,当场就对她拍胸保证:“爸爸一定会让他娶你,你欧叔叔是爸爸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叔叔手里有两个工程也等着爸爸签字,他家不会不卖我这个老脸的。” 虽然后来她知道,她公公是为了一个迫在眉睫的升迁,欧雨声的叔叔是为了拿到道路扩建工程和银行贷款才联合起来逼着欧雨声答应了这门亲事,但她也没觉得他家里人是趋炎附势的。 不过是一件类似于旧时候的包办婚姻而已,她对自己说,若是倒退一百年,男婚女嫁不都这样的吗?几千年来,炎黄子孙就是这样繁衍的。 况且,欧雨声也丝毫不卖她的帐。 他是签了合同才和她结婚的。不光是婚前财产合同,还包括婚后的,合同里白纸黑字写着,婚后生活费各付一半,双方财产自理,互不干涉,五年内不要孩子,甚至细到男方一周回家几天,其余时间女方无权过问等云云。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五年后,倘若男方提出离婚,女方不得找各种理由推诿或拒绝。当时看见这行字,夏小星眉毛直跳,欧雨声冷冷的望着她,不等她开口,就说,不答应,那五年也甭谈。 那时候是六月,离她第一次见他已过了七年,窗外阳光热烈,她却无故的感到一股阴风。 所以,他们的婚姻, 是有条件的期限婚姻。简直就像韩剧《浪漫满屋》的翻版,只不过那里的rain和宋慧乔是假结婚,而她和欧雨声,是在合同期内真结婚。用欧雨声的话说,是他把自己五年的青春,卖给了她。甚至他用了更恶毒的比喻,说他和她的关系,好比鸭和嫖客,而这种关系,是只讲价格的,所以他提前警告她,不要指望他对她有感情。 现在回想,她都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是着了魔,以为凭着自己的姿色和手段,只要把欧雨声绑在身边,要不了多久,他终会臣服的。 可是,三年过去了,这个男人依然对她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她甚至搞不清楚他究竟在干什么,只知道他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搞投资,具体投资什么,她不能问,也无权问,因为,合同中明确规定,婚后不得干涉对方的工作,双方个人所得与配偶无关。 她不是没有幻想过偷偷摸摸找人调查他,或者某一天,她发了神经亲自包个车跟踪他。可终究没做出来。 夏小星,从小被父母宠坏了,固然有时候是自私极端的,可骨子里,她依然是那个胆小怕鬼,不敢半夜开窗帘的小女孩。 她怕欧雨声发现了之后,会更加的嫌弃自己。 连抽了两根烟,她觉得支气管呛得难受,躲到厨房捂着嘴咳了几声,她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喉回到客厅。 月色依然如水,可也依旧冰凉,夏小星还是夏小星,只是这房子,再住不得了。向黑洞洞的卧室看去,只见一团黑,什么也没有,明明那里躺着她最爱的男人,可她就是看不到他,一直是她在自唱自爱,这场起因于她的现代版旧式婚姻,大约会随着父亲的轰然倒台,这房子的消失,更快的走向分崩离析。 裹着毛巾被,夏小星在沙发上缩做一团。 迷迷糊糊的睡着,早上,她被铁门关上的声音吵醒。缓缓地坐起身,客厅里只有她,耳内清晰的传来越去越远的下楼声,她扭头看向玄关,那里只剩了一双拖鞋,欧雨声,上班去了。 她身上多了一条空调被。 夏小星双手攥着被子,恍惚的坐着,过了几秒,才像突然醒了过来,跳起来就跑向厨房。 厨房窗户正对着马路,她跑到的时候,欧雨声的车刚刚滑过去,她看见了一个车尾,和车尾后一闪一闪的转向灯。她总是看着他的背影,不论何时,何地。 脚底冰冷,仿佛踩在冰上,低头才发觉是光着脚的,寒意一点一点,浸入骨髓,只觉得心冰到顶 点,无法抵御的冷,彻心彻肺。 她回到沙发边穿上拖鞋,再去向卫生间,没用五分钟,她穿衣出门。 她去了母亲那。 进门就看见徐淑云在抹眼泪,一个多月以来,夏小星实在是看厌烦了:“妈,你别哭了,你再哭,爸爸也还是被关着。” 徐淑云抽出一张面巾纸擦着眼睛:“律师打来电话,说赃款要赶快还上,这样你爸爸就可以少判几年,可那里够啊,加上你的房子,车子,还差一百万啊。” 夏小星愣住:“怎么差这么多,你们平时不也很节省的吗?”律师不是第一次这样说,可是还差一百万,是她没想到的。 父亲为人还算低调,早些年也是清廉的,除了对宝贝女儿有求必应,一向注重形象,并不奢靡,这次被人检举,东窗事发,令很多人感到意外。 徐淑云的话语突然变得有点愤恨:“他个老不正经的,在外面养了女人,替她买了房子,这些钱,都花在那个女人身上了。” 夏小星瞪大了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贪官似乎都和女人有关系,连爱女如命的父亲,也不能免俗。 从母亲那里出来,她手上多了一个地址。 在市郊新开发的花园小区门口,她向警卫打听清楚了大致的方位。穿过羽毛球场,她找到了那栋楼,站在楼道铁门前,她按了302的门铃,不久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谁?”她没有犹豫:“我叫夏小星,能不能让我上来坐一坐?” 对方显然知道她,许久,才说:“你上来吧。”楼道门锁“嘎达”一声弹开了,这倒有点出乎夏小星的意料,她以为,百分之九十自己会吃闭门羹的。 过了二楼的转角,她就听见狗的声音,上到三楼,右边一户的门已开着一条缝,她抬手叩了两下,门应声而开。 夏小星却当场呆住。 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立在门口望着她,她不说请进,也没有侧身让开,只是平静的看着她,目光既不防备,也不自怜,更不扭捏,几乎像是麻木。 一条矮腿的京巴犬在女孩的脚边绕来绕去,尾巴翘的很高,夏小星看向它,它就冲着她吠了几声。 女孩怀着身孕,至少有七八个月了。 夏小星僵硬的站着,一声不吭,那女孩也不说话,两个人对视良久,夏小星终于扭头而去。 来到楼下,她才发觉自己眼中有泪。 熟悉父亲的人都知道,夏文强宠女儿宠的不要命,可熟悉他的人也知道,夏文强最喜欢的并不是女儿,而是儿子。曾经他有过儿子,只是他幼小的儿子,没有活过五岁就被白血病夺去了性命,之后才有了夏小星。 她本来是有个哥哥的,如果这哥哥还活着,这世上就不会有她的存在。 小的时候,她最常听见父亲说的一句话是:“我们小星要是有个弟弟就好了。”她每每不服气:“为什么不是妹妹?”父亲就笑:“弟弟妹妹都好,爸爸都喜欢。”那时她才七八岁,父亲也还是个小领导,只管着几十号人。 没想到二十年以后,她真的将有一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这个孩子,是晚年被欲望腐蚀了的父亲期盼的吗?只是,十五或二十年之后,他还有命走出监狱看见他(她)吗? 夏小星只明白一点,那就是,她不能再向这个女孩讨要父亲给她的钱或是房子了。 劳燕分飞(改标题而已) 离开市郊的花园小区,夏小星驾车回家。秋天的艳阳高照着,她却有点恍惚,眼前不停地闪现那个女孩怀孕的身子和父亲的脸。 路上接到徐淑云的电话,问她要到钱没有,她回了一句:“妈,我会解决的。”电话里传来徐淑云神经质的哭骂声,她默默的听了一会,挂了电话。 她有点可怜母亲,这一个多月来她经历的人间冷暖比她要多,以前见了她阿谀奉承的人,现在对她装不认识,原先那些逢年过节必到的亲戚,忽然之间电话都打不通了。何况父亲还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再让她知道这个女孩怀着七八个月的身孕,那她更会受不了了。 一百万,到哪去搞?她脑中只想着这个问题。 按理说,这时候她最该求助的人,应该是欧雨声,可那男人一贯冰冷的脸和那张婚前合同,却让她不愿意向他开口。 他们的财产分的和陌生人一样清楚,欧雨声除了每个月给她三千元生活费,从来不告诉她他有多少身家。他们的东西也分得很清楚,你的,我的,上面都贴了无形的标签。就算这一刻的夏小星不想承认,可这就是事实,欧雨声对她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 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 她想起了他恶毒的比喻,说她和他是嫖客和鸭的关系,这样的关系,她能向他求助吗? 路过超市的时候,夏小星停车进去了一趟。今天是欧雨声固定归家 的日子,每周二四六,没特殊情况,他都必须回家,这是结婚时约好的。 欧雨声严格的遵守着约定,除了出差不在本市,这三天,他都会回家。 但不准时。 刚结婚的时候,夏小星总是做好了饭菜等他,可经常等不到。他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比方说,某个同事失恋了,他要陪他喝酒;又比方说,他手里有份工作,还没有做完,可是话筒里,她却清清楚楚听见有人在喊,“雨声,该你出牌了。” 后来她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不再期待他准时回来和她一起吃晚饭,可每周二四六,她还是会做好饭菜等他,偶尔欧雨声饿着肚子回来,她就像中了彩票似的,即使自己吃过了,也会陪着他再吃一次。 其实她很懒,也不喜欢做饭,欧雨声不回家的日子,她要么在外面吃,要么就下碗面,甚至两个苹果就可以打发一顿。 记得有一次,欧雨声在不该回来的日子突然回来了,夏小星正在电脑前码字码的昏天黑地,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走出书房看见他进门,就怔在了客厅里。 她没做饭,冰箱里除了饮料,什么吃的都没有。 最后她去包了几个外卖回来。 欧雨声似乎并不饿,只吃了一点,反倒是她,呼呼啦啦的把他动了几筷子的饭和菜全部一扫而光。欧雨声坐在餐桌那头,像看大猩猩似的看着她,嘴里蹦出一句:“你饿了几顿了?”她还在大嚼,鼓着腮帮子随口答他:“就两顿,早上吃了的。”那天她不用上班,又不想出门,码字码的忘了形,也不觉得肚子饿。 就看见欧雨声望着她的眼神,从看猩猩,变成了看妖怪。 当时她很想冲他喊一句:“姐姐我从没饿着过你吧!你那次回来不是三菜一汤伺候着?今天是你违规变态,搞突然袭击!” 她当然没喊出来,夏小星一直在努力的做贤妻,学着做饭,学着拖地,虽然不易,可她学会了。 今天,她不知道欧雨声会不会回来吃晚饭, 第 2 部分 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再给他打电话,他要回就回,不回就算,只是,如果他不回来,她不知道下一次再给他做饭会在哪一天。 没有了这个家,他们的婚姻还会在吗? 她不知道,她一点也不知道,她真的。 一点也不知道。 回家先打开了衣柜,这个房子近两天就要搬出去,她有很多东西要整理。一件件的叠,把欧雨声的衣服清出来。 光线渐渐的不那么明亮,她看了下时间,五点了,她走出卧室去了厨房。 还是简单的三菜一汤,复杂的菜她做不来,颠来倒去,就是那几样时令蔬菜,汤是万年不变的老三样,不是西红柿汤,就是紫菜汤,再不就是丝瓜蛋汤。 今天是紫菜虾米汤。 摆好碗筷,夏小星习惯性的看向客厅的挂钟,她最多等到七点,如果七点欧雨声还不回来,她就自己一个人吃。 这时,她听见了欧雨声上楼的声音。 一步一步,不徐不疾,稳健干脆,像他的人一样,笃定,气定神闲的。 她总能听出他的脚步声,不论她在干什么,她都能立刻知道,这个上楼的人,是他。 她没有去替他开门。 夏小星记不清是哪一天开始她不再给他开门的。也许是结婚后的第七个月,也许是第八个月,只是有一天,她突然觉得门锁转动的“嚓嚓”声是全天下最美妙的音乐,那仿佛就在说,“我回来了”,这样的四个字,是真正全世界最好听,最温暖的话语。 从那天起,她就不再给欧雨声开门了。 欧雨声带上门,换了拖鞋,夏小星望着他淡淡的说了一句:“洗手吃饭了。”就去厨房盛饭。 欧雨声洗了手出来,两人面对面静静的坐着吃,只听见瓷勺偶尔碰到汤碗的声音,谁也不说话,异乎寻常的安静。 其实不久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原来的夏小星,总是叽叽喳喳的像个麻雀,什么恶俗的都能说,买菜的时候看见人吵架了,有只鸟在阳台栏杆上随地大小便,如此等等。有时候,她还会突然定住,惊异的瞪大眼睛盯着欧雨声的脸。 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欧雨声几乎立即上了她的当,马上就问:“怎么啦?” 夏小星一幅很胆小的样子,讷讷的说:“你脸上……有粒米。” 欧雨声眼神一闪,快速 的抬手在嘴周围捋了一圈,却没有摸到米,抬眼看夏小星,还是无辜的瞪着大眼盯着他脸的某个地方,他又举手去摸一圈,还是没摸到米,夏小星却依然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仿佛存在着的米粒。 他终于起身去洗手间照镜子。 几秒钟之后他返回,夏小星把脸埋在手腕上笑的身子乱抽,听见他重新坐下的声音,更是放声大笑,他当时恨不得把她的脸摁进饭碗里。 那天夜里夏小星又来主动撩拨他,他第一次对她使了狠劲,弄到她求饶,直喊不要了。 隔了一个多月她又这样玩,他有了前例,自然无视她,可终究没抵住她惊诧莫名一瞬不眨的眼光,最终还是忍不住摸了一把脸。夏小星又像个母鸡似的咯咯咯笑了个半死,他整张脸都绿黑了。 之后他再没上过她的当。他告诉自己说,即使脸上真的有米,他也让它留在那,绝对不抬手。可夏小星依然没心没肺的玩,隔一两个月就要耍一次宝,有次他冷着一张脸问她:“这样有意思吗?”夏小星眯着眼笑,对他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他不是鱼,所以他始终不太懂她在这种自娱自乐的独角戏中究竟获得了什么样的乐趣。 可这样的安静,到底还是太反常了。 欧雨声放下筷子,坐直身子看向夏小星,她还是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吃着饭。自从她父亲出事,她就再也没有无厘头的向他搞笑了。 他竟有点失落,那个装疯卖傻的夏小星,不见了。 感觉到欧雨声在看她,夏小星慢慢抬起头,四目相望,两人的眼里都没什么表情。夏小星缓缓地开了口,声音很平静:“欧雨声,这个房子不能住了,我要把它还回去。你的衣服,我帮你装了一箱子,还有其他的一点东西,你自己收一下吧,估计也没多少,最多再装一个箱子,明天你走的时候把它们带走,钥匙留下来,我要上缴。” 欧雨声这才注意到客厅里确实有一只箱子,微微一愣之下他迅速平静了,夏文强出事,他吃惊的程度低于夏小星,这个房子被收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夏小星从嘴角挤出半个笑,接着说:“这个家对你本来就像个旅馆,这样也好,你的东西一下就拿光了,剩下的全是我的破烂,我得找个搬家公司来拖。” 欧雨声看着她的脸:“这些东西,你准备搬到哪去?”他特意加了这些东西四个字,而不是直接问,你搬到哪去?在夏小星没说出口之前,他绝 对不会直接问。 他们是夫妻,现在却有飞鸟各投林的感觉。 夏小星低下头,心里惨然一笑,他终究还是不愿意说那句“要不要搬去我那”的话,其实,就算欧雨声虚情假意的说了,她也准备回答他说:“不用了,你那不方便,离我上班的地方太远了。” 抬起头,她倔强的不让自己流露伤心,只是声音有点暗哑:“除了我妈那,我还能去哪?”他的家,从来就不是她的家,他没有给过她钥匙,也一直拒绝她闯入。 可到底还是不甘心,她终究没忍住:“难道你会让我去你那里吗?那样,我们两个不就天天在一起了,那你,还能活的下去吗?” 欧雨声曾不止一次的咬着牙对她说:“要是天天和你在一起,我不如去死了算了。”记得第一次他这样对她说,是结婚没多久她过生日,那天她硬逼着他陪了她一整天,晚上吹完蜡烛她把奶油抹他脸上的时候,他就恶狠狠的说了这句话。 她现在还记得他脸上那种厌恶的表情。 欧雨声一声不吭,只是抿住棱角分明的嘴唇望着她。以前的他,对她是太恶毒了,夏小星固然可恶,可她就像个长不大的任性孩子,这样的孩子一旦有了自律,不再任性,反倒让人生出了几分怜爱。 该说的都说了,夏小星嚯地站起身,把桌上空了的盘碗摞在一起,端着去了厨房。 站在水槽边,她红了眼睛。 如果换了以前,她肯定会死皮赖脸的说:“我是你老婆,我当然要搬到你那去。”可是,过了三年了,现在的夏小星,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着了魔不知天高地厚的夏小星了,她已经渐渐开始学会接受一些事实。比如,欧雨声的心,她是永远捂不热的,越捂到后来,反倒是她的心,慢慢的被他冷掉了。 其实不用五年,只要三年,这个男人就用他岩石一样的冷酷教会了她成长。 任性,自私,是收获不了爱的,即使占有了,也是不属于她的。 绝不后悔 收拾完厨房,夏小星来到客厅,看见欧雨声正在整理他的东西,剃须刀,笔记本电脑,一些书和本子,零零星星摊了小半个茶几。 她站了一下,突然觉得无法忍受这个画面,转身去了卧室。 卧室的床上也摊着几件欧雨声要带走的衣服。 她呆呆的伫立了片刻,然后打开衣橱找衣服穿。她约了许青兰八点半见面,再不 出发,就要迟了。 许青兰是她的大学同学,两人是死党。 换好衣服,对着镜子抹了一点口红,她走到客厅。欧雨声抬头看见她一身出门的装扮,稍稍怔了一下。这么晚出门,在她是少有的,特别是他在家的日子。 夏小星望着他,神情有点木然:“我要出去一趟,约了许青兰的。”欧雨声的目光在她脸上巡梭着,停了几秒之后微微点了下头。 夏小星转身出了门,铁门在她身后合上,她感觉到欧雨声的目光还在铁门后面。 也许欧雨声误会了,她并不是想逃避和他分离前的相处,她是真的有事找许青兰。她得想办法填上父亲贪赃的那一百万亏空,她必须让父亲少判几年,他将近六十了,想到他或许会老死在狱中,她就有点无法忍受。也许他不是一个好领导,也不是一个好丈夫,可他一直是个好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痛爱她的父亲。 她无论如何都要凑齐这一百万。 车停在了她和许青兰常去的一家茶馆门前,这是一个僻静的场所,来的大多是幽会的情人,她喜欢这,纯粹是因为这里有地道的福建铁观音。 掏出电话,她按了号码:“我到了,你在哪?” 传来许青兰爽朗的女中音:“我看见你了,下车吧。” 夏小星抬头张望着,一辆黑色轿车从街上拐了进来,离着几米远,停在了一处空车位上。车门被推开,许青兰施施然的走了下来,咖啡馆门前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身材更显苗条。 夏小星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家伙什么时候买的车?竟然没告诉她。正这样想着,却突然看见轿车那边又出来了一个人,一看见那张亦邪亦正的俊脸,夏小星就愣了一下。 原来是这家伙的车! 两人已向她这边走了过来。“嗨!”俊男先跟她打招呼。 夏小星上下打量着他:“叶枫,你什么时候回的国?” 叶枫眼角眉梢带着笑,嬉皮笑脸的样子:“今天上午。”夏小星一怔,今天上午回的国,晚上她就见到了他,是不是太快了? “你在想什么?”叶枫眯着眼看她,一脸你想什么我都知道的神情。 她赶紧摇了下头,她大约是想多了。她已经三年没见他了,这个世界又经历了一千次日出日落,没有谁会永远留在原地,连她对欧雨声,也慢慢冷了心,这个男人,又怎么会还像原来那样痴迷于她呢? 她看着那张脸,还是那么俊美,当年她就是嫌弃他长的太阴柔,所以一直拒绝他,她喜欢的,始终是像欧雨声那样轩昂霸气的男人。 可正是这张脸,让她在结婚前小小纠结了一下。 他在她举行婚礼的前一夜,在她家楼底下站了一整夜,偏偏c市那年赶上几十年不遇的秋雨,他脚下聚满了落叶,雨“唰唰”的在他头上浇着,他却就是不肯离去。 半夜她忍无可忍推开窗户对他喊:“叶枫你个神经病,你还不快滚!”他仰着被雨淋的凄白的脸对她说:“夏小星,你会后悔的!”声音不大,却清澈,穿过雨幕,刚刚可以送到她耳中。 她当时“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把他和大雨一起阻隔在了她的世界之外。然后她愤愤的拉上窗帘,对自己说:“我才不会后悔!后悔的是你,明天你就会病倒!”最终是她父亲找人把他弄走了,后来告诉她说,叶枫真的病倒了,烧到40度。等她和欧雨声从海南度完蜜月回来,就听说他出了国。 要是现在被他知道她和她执意要嫁的男人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叶枫必定会幸灾乐祸。她暗自庆幸,幸亏没告诉许青兰她和欧雨声要分居了,否则就她那个大喇叭,肯定给她宣传出去了。 三人向着茶馆走去,叶枫走在前面,夏小星在后面扯住了许青兰:“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许青兰无辜的耸了一下肩:“前天他给我打越洋电话,问我你父亲判了没有,我说没有,小星正在筹钱还他父亲的赃款,今天中午就接到他电话,说他回c市了,这不,就跟来了……” 夏小星纠结的看着前方两三米外的那个背影,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许青兰扭头看着她:“钱我带来了,不过只有十万,你知道我是个穷人,这已经是我全部身家性命了。” 夏小星望着自己的好友,脸上有点内疚:“谢谢了,有了钱我第一个还你。” “你俗不俗啊?” 夏小星还是有点担心:“……你告诉陈凯没有?” 陈凯是许青兰的老公,夏小星一直不太喜欢这个人,当初许青兰和他谈恋爱的时候,每次约会都是许青兰在花钱。虽然知道陈凯是因为家境贫困,夏小星却还是替好友不值,她不是嫌贫爱富,她只是凭直觉认为,一个约会时连四块钱盒饭都要女友买的男生实在是有点不靠谱,可许青兰甘之如饴,她也就只能看着。 听她提到陈凯,许青兰的脸色不易察觉的 黯了一黯:“没告诉他,这是我自己的钱,我自己做主。” 夏小星的心霎时沉了一沉,她要不是迫在眉睫,实在是不愿意向许青兰借钱的。 说话间,已到了茶馆门前,夏小星扶着好友上了台阶,穿着绿色背心的迎宾小姐给他们开了门,三人在一张靠窗的桌子边坐了下来,叶枫在两人对面,接过服务员递上的价单,随手点了一壶极品铁观音,夏小星抬眼看他,他也直视着她,两人都不说话。 这么久没见,气氛依旧是微妙的。当初他们俩的绯闻在a大闹的轰轰烈烈,谁都知道法文系的叶枫在疯狂的追历史系的夏小星,但人人都听说女方死活就是不答应。 叶枫了解她的一切爱好,受父亲的熏陶,喜欢喝铁观音,怕过敏,不吃芒果,喜欢吃鱼,最爱的是鱼头,等等,他每样都记在心上。 夏小星看着他,直觉的意识到了麻烦,叶枫还是叶枫,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她。 许青兰低着头,拿起包,转眼,十沓捆的整整齐齐的钱摆在了桌上:“装起来吧。” 夏小星望着那一捆捆红色的票子,愣着,她没想到许青兰会当着叶枫的面把钱给她,许青兰已经在说:“你到哪去弄剩下的九十万?现在还有谁会帮你?叶枫有钱,让他借你吧。” 叶枫紧盯着她的眼睛,在等她的反应。 看她僵在那,许青兰抢过她的包,把钱装了进去:“现在还是死要面子的时候吗?要不,你就问欧雨声要钱!” 就像她私底里不认可陈凯一样,许青兰也不认可她的婚姻,当初听说了她的婚前合同,她瞪大眼睛望着她:“这样你还要嫁给他,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夏小星承认,当年,她是疯了。 看她还是僵着不动,许青兰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说话啊。” 她拎起包起身就走。 “小星!”许青兰在后面叫着她,她不理,径直向外冲,服务生端着一壶茶正在走过来,要不是避的快,茶盘就撞在她身上了。 出了门她就去向自己的车。 身后有脚步声,她更快的迈步子,最后几乎是跑起 第 3 部分 来了,后面的脚步声也在加快,眼看到了自己的车前,她的胳膊一把被人拉住了:“小星!”低沉清澈的音质,就像他那时在说:“夏小星,你会后悔的!” 她猛地回过身,用力甩开抓着自己的手:“我没后悔!我告诉你!叶枫,我没后悔!就算今天你看见了你希望的结果,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夏小星!没!后!悔!”最后几个字,她是红着眼眶喊出来的。 叶枫直愣愣的看着她,初秋的夜里,起了点薄雾,清冷的街灯下,他的脸色有点不正常的白。 许久,他才说:“让我帮你,我不要别的。” 夏小星看着他:“我是别人的老婆。” “我知道。” “这样你还要帮?” “嗯,要帮。” “我跟那个人睡觉,做!爱,我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这样,你还是要帮吗?” “嗯,要!” “那么多的钱,我靠工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这样,你还是要借我吗?” “嗯,借!” 她喊起来:“叶枫!过了三年,你还是个疯子!” “你也是!夏小星,你也是疯子,撞了南墙还不清醒,你和我一样疯!” 她大声喊,丝毫也不顾忌旁边的几个路人在看:“我说了,我不后悔!你以为我是骗你的吗?如果不这样做,我才会后悔!” 叶枫紧抿着唇,光洁的额上,垂着几缕头发,他眼里闪着一点微光,透着几点凄凉。 “我不是回来看你笑话的,也不是来听你说后悔的。夏小星,我只想告诉你,得不到回报的爱人,是很吃力的,要是你累了,就让我来爱你,你只要原地站着不跑开就行了。” 夏小星冷笑一声:“你都说了是很吃力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叶枫直直的看着她:“因为我是叶枫!因为我是男人!” 夏小星笑的扭曲:“我没觉得你是男人,要是你让我感觉像男人,可能我早就要你了,那么今天,也不会是这个局面。”说着,她拉开了车门,“叶枫,对不起,我要回家了。” 用力关上车门之前,她耳中飘来叶枫的最后一句话:“欧雨声会在家里等你吗?” 她只当没听见,启动轿车就上了马路。 她不要去看叶枫站在初秋雾夜路灯下像剪影似的身影。 她也不愿意去想,欧雨声在家是不是会等她。她只知道,夏小星,没后悔,不后悔,即使放弃,也绝不是因为后悔! 一声叹息 驾着车回到位于市中心的高档住宅区,夏小星把车停在了离家一百米远的小区路边,侧转脸,她看向左边那幢楼,五楼那里有个阳台,透着一方柔和的橘色光芒。 那是她的家,她精心布置的,竖条纹的棉布窗帘,菊花形的水晶吊灯,到了晚上,一开灯,一屋子暖暖的色调,只为了留住一个男人。 每天她都在等,等他上楼的声音,等他开门的声音,今天,他看着她很晚出的门,他会不会也有一分等她的心情? 叶枫说,欧雨声会在家里等你吗? 他问到了她的痛处,他知道这个地方她最疼,所以就往这戳。其实不用他提醒,她也知道,欧雨声即使在家,也是不期待她的。 她默默的坐在车里。 车窗开着两指宽的缝隙,几米外一棵极茂盛的桂树,密密的叶子缀满了树冠,前天一场秋风过后,就有金黄色的桂花陆续的开了出来,只是桂花太细小,隐在苍绿的叶子中间夜晚根本看不见,只能闻见一股冷香夹在夜雾里渗进窗来,那种清冽馥郁,煞是醉人。 她呆呆的坐着,闻着桂香,小区里花草繁盛,偶有一两只秋蚊子潜入车中,绕着她耳边“嘤嘤”做声,她也懒得驱赶。 木木的不知道坐了多久,她也不去看时间,只望见五楼阳台的光黯了下去,卧室又明亮起来,最后,卧室的灯熄了,她才从车里缓缓出来去上楼。 楼道灯很亮,进门,屋里反倒是暗的。 铁门阖上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不论怎样都很响,夏小星立在门边,静静的伫了一会。卧室里没有动静,欧雨声,睡着了。 客厅亮着一盏小小的射灯,幽幽的光下,茶几边的两个箱子突兀的耸立着。 她盯着箱子看了片刻,转身去主卧卫生间拿了条浴巾进了另一个浴室。经过主卧门口的时候,她瞥见了床上那个模糊的身影。 锁上门,她把浴缸放满水,泡了进去,觉得嘴里淡的苦涩,她点了一支烟。 许久她才吸一口,烟进到气管的感觉辛辣呛人,她并不喜欢,但是可以掩盖心痛,她想起叶枫说的话,得不到回报的爱人,是很吃力的。 水凉了,她拧开龙头添了些热水,又点了一支烟。 连抽了三根,浴室的空气混浊起来,湿气夹着烟雾,令人头脑发胀。夏小星有点昏昏的,万籁俱静中,水滴的声音都没有,她忽然就听见敲门声。 欧雨声在拍门:“夏小星,你还没洗完?”她听着这声音,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遥不可及,即使她答应了,他也是听不见的。 他从来就看不见她,听不到她。 她不想理会。 欧雨声开始大力的拍门,喊着她的名字:“夏小星!夏小星!夏小星……”她数着他叫的次数,五,六,七,八……算一算,比他一年喊她的次数还要多。 门被一脚踹开,欧雨声闯了进来。 夏小星抬起眼睛冷冷的看向他。 欧雨声就见她半坐在浴缸里,手上举着一支烟,快燃到尽头了,灰白的烟灰攒了很长一截,却没有掉落。浴室里烟雾缭绕,光线不明,他连咳两声,靠近了,才看清夏小星晶亮的眸子正看着他。 她眼里清冷的光,在和他对上的那一瞬,仿佛流星一般,熠然一闪,只是又迅速的暗淡下去,像一点飘摇的火烛,瞬间湮灭在了她漆黑的眼里。 他的心竟停了一下。 俯身过去夺过夏小星手里的烟,他顺手掐灭了丢在一边,又去抓她的胳膊:“起来!你泡了多久了?!”夏小星一挥手把他推开:“不用你管!” 欧雨声俯视着她。 她两腮被浸的泛着桃红,一双眼像被侵犯的小兽似的瞪着他,他语气不自禁的软了,目光也柔和下来:“出来吧,水都凉了。” 夏小星依然不动,他俯身把她捞了出来。 夏小星在他怀里挣起来,他双臂铁箍似的勒住她,不让她滑落。胸前的睡衣顿时都湿了。箍住夏小星,他伸手抓过浴巾把她裹紧,夏小星还在拼命挣扎,他忽然叹息一声:“你几时才能长大?” 不顾她的反抗,欧雨声把她抱进了卧室,掀开被子,把她塞了进去。夏小星仰在枕上,眸子像两枚浸了雪水的黑玉,有着流转的光辉,望着他,任性又率真,飞扬而固执。 不知为什么,他总是对着这样的她叹息。抬手脱掉湿了的睡衣,他关了灯也钻了进去,夏小星伸腿想把他踢开,他摁住她把她搂在了怀里。 两人照例无话可谈。 夏小星勉强安静了几分钟,听得欧雨声呼吸渐渐均匀了,忽然把头贴向他胸口,一嘴咬了下去。 欧雨声躲闪不及,被她咬的吸了一口冷气。 他低下头,看向夏小星,她已松开了嘴,也正仰着脸看他,屋里没开灯,暗茫茫的视线里,他就看见她脸上两点星辰,像北极星的光,隐隐约约,忽明忽暗的。 他忽然就心里一动,每次都这样,猝不及防的,忽然就一动。 俯下脸,带着点惩罚,他亲了下去,触到她的嘴唇,柔嫩,混着烟味,他有七分的适意,三分的不喜欢,但也只犹豫了一下,他就撬开了她的唇。 黑暗中传出喘息声,又夹着偶尔的厮打声,他黯哑着嗓子低语:“你还咬!……”喘息声就变得更急促。 许久,终于归于平静,他搂着怀里的女人,轻叹一声:“你想搬我那去,就搬过去好了,我不反对。” 半天没回应,良久,才传来夏小星的声音:“用不着你可怜,没有你,我一样会活得很好。”说着,她就想从欧雨声怀里挣脱出来,欧雨声又长叹一声,还是把她收在了怀里。 夏小星早上醒来的时候,欧雨声已出了门,客厅的两个箱子不见了,茶几上,是他留下来的两把钥匙,一把是底下楼道的,一把是家里铁门的。 夏小星把钥匙收了起来。 钥匙握在手里,冰凉,冷硬,只会带走热量。 她的心也冰冷。 简单的吃了早饭,她出门去上班。 夏小星在c市文化局下属的党校上班。这样的学校,严格来说是不正规的,因为基本走的是函授的路线,很多是短期培训,学生都是文化局系统内部来进修的人,一个学期固定来几天听课,其余时间仍要上班。 这份工作,是夏小星自己选的。当初她有很多种选择,有面子的,有钱的,她都没看中,她独独挑中了这个不起眼的单位,原因,纯粹是因为这里安逸,几乎可以养老。 一个市局下面的党校,有寒暑假,几乎不用坐班,又没有竞争压力和复杂的人际关系,她a大的本科文凭,在这已经很够用了。 工资不是很多,每个月三千来块,她都吃光用光,图的就是那份自在和舒服。 她知道欧雨声为此有点瞧不上她,在他的眼里,她就是个靠着父母,贪图安逸,不上进,不努力,人生没有目标,只是得过且过的人。 是一只养在粮仓里的米虫。 父亲出事以后,她也开始觉得自己是只米虫,一天天 下来,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需要钱,从来没有这样迫切过,可她除了会混日子,似乎什么技能都没有。以前有那么多的机会,假使她稍微努力一点,也许都不至于像今天这样狼狈。 她慢慢的理解了欧雨声为什么会嫌弃她。 他说她几时才能长大,其实一夜之间,夏小星已经长大了。 进到党校的那幢小楼,来来去去的还看见了几个人。 相对而言,早上来点卯应到的人比较多,晃一下之后,许多人就一天不露面了。夏小星以前是连点卯应到都不出现的人,她一个星期来一次,也没人说她,因为她是市长的女儿。但最近,她自觉地增加了上班的天数和时间。 其实事情总归是有的,就看谁去做,不知不觉,现在她手上的工作越来越多,她一声不吭,默默地都接了。 她在走廊刚一露面,就听见有人喊她:“小星,来一下。”是党校的女校长。说是校长,其实就是文工团退下来的一个有点资历的老演员。 校长姓邓,接近五十,体态比较丰腴,直接递给她一张表格:“打电话通知这些学员上课的时间改了,那个老师要去北京出差。”除了一些基础课程,党校的专业课聘请的大都是外校的代课教师。 夏小星接过表格,点了下头,她并没有马上离去,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说了:“校长,中国文学史的课能不能让我上,不是说那个老师来不了了吗?” 女校长抬头看她,她马上又补一句:“文史哲不分家,我好好备课,保证把课上好。” 邓老太明察秋毫:“小星,你是不是缺钱?”上一节课有三十元的额外代课费,以前就是求她上,她也不会愿意的。 她点了下头。 “因为你爸爸?” “嗯。”文化系统的消息传得最快,她想瞒也瞒不了。 “靠这两个钱哪够啊,你要找些来钱快的工作。”女校长除了爱八卦,人倒也不坏。 “校长有没有业余的好工作介绍一个?”她并不是开玩笑的语气,邓老太在文化系统混了几十年,人脉就像一棵大树。 一上午都在打电话,通知学员改上课时间,中午她口干舌燥的赶去母亲那,母亲却不在家。 她要把许青兰借她的十万元钱给母亲,好让母亲暂时心安一下。 等到快两点,母亲还没有回来,她在冰箱里找 出两个西红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填饱了肚子,手机这时候响了。 是个陌生的号码,她从没见过的。 按了接听键,耳中传来一个似乎听过的声音:“是夏小星吗?”她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不好的预感,赶紧“嗯”了一声,就听那女声又说:“你妈在我这,你来把她接走。” 她扣上电话抓起车钥匙就走。 难怪她等不到母亲,原来她亲自找那女孩去了,想象着母亲目睹那女孩怀着身孕的画面,她顿时心急如焚。 风云际会 半个多小时她就驱车赶到了市郊的花园小区,急急忙忙把车停在小区路边,她就看见了母亲。 她在羽毛球场边的椅子上坐着,身边站着两个小区保安,二十米开外,球场的另一边,一个怀着鼓鼓身孕的女孩也坐在一张椅子上。 她和母亲面对面,互相在看着。 看见她跑进羽毛球场,怀孕的女孩抬眼望向她,夏小星扭头与这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对视了一眼,只觉得她望着自己的眼神萧瑟肃冷,透着凉凉的悲意,竟有一眼成灰的感觉。 她的心无形的紧了一紧。 可她这会只能去顾母亲。 徐淑云瘫坐在椅子上,一脸的纵泪,额发凌乱,在大口的喘气,似乎不久之前刚刚经历了一场灾难。夏小星赶到她面前,叫着她:“妈!”徐淑云这才收回死死瞪向球场那边的眼神,看见了她。 随即她吐出一声骂:“这个老不死的……”眼泪又往下流。这时的徐淑云,已经全然没有了一丝市长夫人的痕迹,她的样子,和任何狗血的电影电视里那些被丈夫欺骗的女人是一个形状。 夏小星知道要赶紧把母亲带走,她扶住她:“妈,跟我走。”徐淑云没有反抗,想站起来,突然又软下去,夏小星一把抓住母亲,急着叫:“妈,你怎么了?” 边上的保安开了口:“她下楼的时候,脚扭了。”说着,目光就向羽毛球场边的那幢楼示意了一下。夏小星顿时明白了,自己看见那女孩大腹便便时尚且是那种震惊的心情,更何况母亲,那一刻,她一定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球场边的灌木带后还围着几个看热闹的人,夏小星在保安的帮助下,把母亲搀到了车里。徐淑云再没有哭骂,也没有说话,秋日晴空朗朗,正午的阳光下,她瞬间像老了十岁,脸上只见一片暮色沉沉,似乎到了尽头。 夏 小星扶母亲坐好,手去点火,眼睛不自禁的就去寻那个臃肿的身影, 第 4 部分 却没有找到,那女孩不知几时已不见了。 开着车往回走,她没回家,而是带着母亲去了医院,看母亲不敢下脚的样子,她估计母亲扭伤的不轻。 医院离家不远,是附近有名的三甲医院,和市委家属院只隔着一条街。 徐淑云的右脚踝果然扭得很厉害,整个足面瘀青,肿胀,难以行走,拍片结果,不光是扭伤,还是韧带断裂和骨折。 医生建议住院几天。 徐淑云木然的听着医生说自己的检查结果,仍然是一脸灰败的神情。她本来只是一个棉纺厂的普通女工,嫁给夏文强以后,一生都依附在了夏文强的身上,夏文强一倒,她就像个没了依靠的藤蔓一样没了去路,末了,进了监狱的夏文强还给了她这样一个打击。 她听任女儿安排着一切。 夏小星安顿好母亲,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去给母亲办住院手续,出了电梯,迎面就看见了一幅不想看见的画面。 两个年轻女人一左一右的陪着欧雨声的母亲,满面笑意的正欲进电梯。 三人和她打个照面,同时一愣,欧雨声的母亲立即喊她:“小星,你生病了吗?” 她从微微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赶紧含笑回答:“没有,妈,我没病,我来帮我妈开点药的,她脚扭伤了。”她本能的隐瞒了母亲要住院的事,母亲现在的状态,不适宜见人。 “哦,”欧雨声的母亲似乎放心了,接着意识到什么,指着身边陪着她的人,说:“岚岚陪我来复查身体,路上碰到娟子,就一起来了。”显然,是怕她产生误会。 夏小星装作不在意的笑了笑:“妈,下次来复查你告诉我,我陪你来。”欧雨声母亲笑着说了声“好”。 夏小星也对着婆婆笑,然后把眼光就看向边上的两人。 这两人一个是欧雨声的堂妹,他叔叔的女儿,一个是他的前女友,欧雨声的青梅竹马。 欧雨声母亲之所以来做身体复查,是因为一年前做了直肠癌手术。 手术就是在这家医院做的,夏小星当时半个月没回家睡过觉,每天吃住在医院里,手术之后四五天,婆婆的肠子通了气,但是每日拉稀,控制不住,欧雨声是儿子,不方便照顾母亲,夏小星那时一个人扛了下来,每天帮婆婆又洗又擦,直到她出院,还坚持每日早晚两次的替她抹身体,欧雨声的母亲就是从那开始对她改变了看法的。 以 前在他们眼里,总觉得她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小姐。 直肠癌手术后,两年内每隔三个月就要到医院复查一次,以前都是夏小星陪她来的,但最近,因为父亲的事,她好久没去婆婆家了,可就是这样巧,今天,就让她碰上了。 夏小星至今也不清楚欧雨声和吴娟当初相爱到什么程度,只知道他们从小认识,吴娟和欧雨声的父母都很熟。 结婚以后,她自动的将欧雨声以前的事摒弃,只看眼前和将来,不去问过去。三年前的她,是那么自信,那么快乐,想到将要拥有那个男人,想到有五年那么充裕的时间,她的灵魂早已游上了云端,她忽略了一切,吴娟,五年期限的婚前合同,她觉得自己都能战胜。 是欧雨声让她渐渐清醒了过来…… 一点一点的,他让她意识到,她的只顾自己,一厢情愿,只是在浪费时间。她可以强迫他娶她,但她不能强迫他爱她。慢慢的,她从不在意他的过去,到不敢提他的过去。到后来,她不想承认,可那个答案越来越清晰。 欧雨声为什么要和她定那个五年期限的婚姻合同,就是因为有个女人在等他。 欧岚岚一直不喜欢她,原因就是为了吴娟,因为她们俩是好朋友。 在欧岚岚的思想里,是她夏小星抢了她好友的男朋友,所以即使她们成为了亲戚,即使欧岚岚的爸爸靠着市长这棵大树拿了一个又一个工程,她依然有理由不待见她。 所以,欧岚岚看着她的眼光是不友善的,而吴娟的眼神,是有点仇恨的。 夏小星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婆婆怕她误会,她也要做出心安的样子。欧雨声的母亲一向待她不错。 她对婆婆笑笑:“妈,你先去检查,我拿了药就来找你。” 欧雨声的母亲点头:“好,你直接来b超室,不要乱跑。” 夏小星答应着,送婆婆进了电梯。 匆匆办完母亲的住院手续,她回到母亲的病房,徐淑云的脚上已打着石膏,正坐在病床上发愣。 她喊了一声:“妈。” 徐淑云缓缓的抬头看向她:“小星,不要管你爸爸了,该判多少年就判多少年吧,就让他在牢里过一辈子吧。” 夏小星眼眶一红:“妈,你狠得下心吗?”徐淑云终于又流下眼泪。 安抚了母亲,她告诉她婆婆来做复查,她要去看一下,徐淑云点 了下头,她离开了病房。 在b超室门外她看见了欧岚岚,吴娟不见了。 她主动先打招呼:“我婆婆进去了?” 欧岚岚点了下头,眼睛望着她,一贯的不掩饰对她的不喜欢:“想不到我伯母还挺护着你的,刚才和你一分开,就把娟子打发走了,现在我们欧家,大概只有我伯母还喜欢你吧。” 夏小星敏感的听出了她的画外音:“你到底想说什么?” 欧岚岚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难道你不知道?我伯父被停职了,虽说是暂时性的,可谁都知道以后他再也当不了正局了。我爸的公司也被检察院和税务局盯上了,能不能渡过难关,只能听天由命了。这都是托了夏市长的福。只有我哥没受到牵连,他和你结婚的时候就算到这一天了吧,所以他不要家里一分钱,连我爸给他的创业基金他都不要。” 欧岚岚斜着眼看她:“可惜他白白牺牲了他自己,到头来,不但没帮到自己的爸爸和叔叔,还落了个不喜欢的女人在手里。你说,欧家还会有人喜欢你吗?” 夏小星的脸变得煞白,咬着嘴唇,她没让自己露出惨淡。 她不知道后来是怎么把欧雨声的母亲送走的,她只记得医院走廊长长过道里让人无法喘息的空气,电梯像个火柴盒,大厅来来去去的人都像影子,而门口白白的日光像一道道利剑,她站在阳光下,却只觉得冷。 后来她回母亲的病房,走到门口接到校长的电话:“小星,你下午不来也不打个招呼,一个班的学生等着你来发书,钥匙在你手里,书拿不到,明天记得早点来!” 她机械的答应了一声,听见校长又说:“那个文学史的课我和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给马老师上,不是我不帮你啊小星,是因为你没教师资格证,明年你把资格证拿到手,我做主给你排课。” 她挂了电话,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夏小星,你活该!教师资格证一点都不难考,可是,以前的你,都在干什么? 走进病房看母亲,母亲正睡着,她退出来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天渐渐黑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只看见医院送饭的推车在走廊上经过,有人出来买饭,走廊的日光灯都点亮了,很久之后又有清洁工来拖地,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来苏水的味道,她忽然听见有人喊她:“哎,是不是你的电话在响?”是清洁工,她正扶着拖把在不远处看着 她。 她这才听见衣袋里有铃声正在响个不停,摸出电话,银屏上有个字在不停的闪烁。 “雨”。 她看了许久,挂掉。 隔了会,电话又响,仍然是那个字,她又挂掉,电话接着又响,还是“雨”。 她忽然就冷笑,他几时开始这样顽固的给她打电话了? 接起电话,她没出声,听见欧雨声的声音:“今天你还没搬家吧?我没钥匙,进不去了,你在哪?” 强弩之末 她听着电话里欧雨声的声音,好听的男中音,随意到不能再随意,陈述句,客气礼貌的问着你在哪,仿佛问一个无关痛痒的路人“你去哪”一般。 他从来对她都是无心的,他不会真正关心她在哪,他这样问,不过因为他进不去门了,或许他是忘了某样东西,赶着回来拿,所以才急急的给她打电话。 她想着,竟忘了自己一直没说话。 “夏小星,你在听吗?”欧雨声一喊,才把她叫醒了。 她“嗯”了一声。 欧雨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我没钥匙,进不去了,你在哪?”声音竟像比方才轻柔了一点,她看着空空的走廊,觉得是幻听,因为坐了太久,想的太多,也饿过头了。 她竟说不出自己在医院。 难道让他来可怜她们母女吗? 她对着空气冷笑,夏小星,不需要欧雨声来同情。 她想着原来的自己,也就是一个多月以前,她还能对着他没心没肺的笑,没心没肺的玩,他不理她,她还能装疯卖傻的撩拨他,也才几十天而已,她就再也对他笑不出来,也再没力气对他大声说话。 她想到一个词,强弩之末,可以表达她对欧雨声的心情。 “夏小星。”电话里,欧雨声还在叫她。 她又“嗯”了一声。 她听见欧雨声在说:“……夏小星,你怎么了?” 她终于说话,声音变了调:“欧雨声,我们离婚吧。” 走出医院,她去马路对面的小餐馆买了两份盒饭,街上一贯的霓虹艳潋,熙来攘往。她站着等绿灯,街灯下人影都很小,车子像流水,前面是几个下夜课的学生,背着鼓鼓的书包,拍拍打打的嬉闹着。 绿灯一亮,那几个学生就向不远处的公汽站冲去,背上的书包一晃 一晃的上下颠动着,她忽然就像看见了欧雨声,也是这样,背着书包,在她的眼前跑过去。 她总是远远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消失在公车上。 回到病房,母亲已经醒了,自己拄着拐杖挪着去了一趟卫生间,她赶紧放下盒饭,搀住母亲。 徐淑云走两步,停了下来:“律师刚刚又打电话,我告诉他我拿不出钱来,让他看着办吧。” 夏小星叫了一声:“妈!” 徐淑云扭过脸去:“我不想再看见你爸爸了。”说着,脸上又有眼泪下来。 夏小星无奈的看着母亲,伺候她吃了饭,安顿母亲睡下,就在床头柜里找母亲的手机,翻了一圈,也没看见手机的影子,最后,她把目光投向了母亲枕着的枕头。 望着母亲阖着的双眼,她把手伸向母亲的枕头底下。 她知道母亲是醒着的,只是在假寐,她了解母亲这一刻的心情,有切切的恨,但是,几十年的夫妻,终究爱还是大过恨。 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她调出通话记录,把律师的电话号码输入了自己的手机。把电话放回原处,她对着母亲说了一句:“妈,你睡吧,我出去一趟。”看徐淑云不动,她转身离开了病房。 来到街上,她站在路灯底下看手机,上面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有一个是她不熟悉的号码,其余的都来自一个名字,雨。 她按着键盘,调出电话薄,这上面的第一个人名,就是雨。 她点了修改,把“雨”删掉,改成了三个字,欧雨声。 和所有其他人的名字一个样,都是连名带姓了。 昨天她还在挣扎到底找谁借钱或要钱,今天,这个答案出来了。 夏小星还是幸运的,不至于走投无路,至少有一个男人,不会在乎她是不是落魄,也不计较她是不是别人的老婆,都愿意不计回报的帮助她。 如果说,以前她觉得这是一种纠缠的话,那么现在,它变成了一根伸向她的橄榄枝。她要救父亲,即使只能让他少坐一天的牢,她也要努力一下。也许这世界上不会再有比父亲更爱她的男人了,假使有这么个男人的话,那个人可能也就是叶枫。 不会是欧雨声,她努力了那么久,把自己像个柴火似的燃光了,却还是点不着他。 爱情有许多种,最美的大约就是我爱你的时候,你也在爱着我,其他的,大约都是错位的。 她没有修到这种爱情,她爱那个人,那个人不爱她,但她努力过了,即使放弃,也不会因为没做而后悔了。 她按了那个不熟悉的未接来电,白天的时候,这个号码的主人给她打过电话,她接起就挂掉了,后来他又打来,她没接。 电话立即就通了:“小星。” 她说着:“别叫的那么亲热!三十分钟之内,a大滨湖后门,你不来我就走了。” 那个声音立刻就说:“我准时到!” 她驱车赶到的时候,叶枫已经在等着她了。 a大,有名的百年老校,真正的依山傍水,湖秀山青。这个滨湖后门,就正对着一大片湖景,放眼望去,几十公顷碧波悠悠,离门百米远,是一个天然的湖边游泳区,岸上架着窄窄的石桥,伸向湖中几十米,每到暑天,这里满是游泳纳凉的人群,但现在已入秋,湖边只有三三两两散步的学生。 夏小星把车停在路边,向叶枫走去。 他坐在一个临湖的石阶上,身旁铺着一张报纸,纸上垫着一方雪白的手帕,夏小星走到他身边,在手帕上坐了下来,叶枫扭头看她一眼,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湖水。 空气中有淡淡的湖腥气。 许久,叶枫才说:“小星,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来这。”夏小星想了一下,点了下头,以前他说不清约过她多少次,但她只来过两三次,来了也是对着他说:“叶枫,你放弃吧。” 两人又是看着湖水,夜风薄薄的拂在人脸上,良久,夏小星扭头看他:“叶枫,你很有钱吗?”叶枫望着湖水笑:“有一点,不是很多,但是补你爸爸的漏洞绰绰有余。” 夏小星看着他,表情很认真:“我只是跟你借,我会给你写借据,然后我会努力还你,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会努力还你。” 叶枫笑:“我知道。”停了一下,他又叫她,“小星。” 夏小星“嗯”了一声。 他欠扁的笑着:“要是你打算用身体赚钱,那我第一个报名。” 夏小星跳起来踢了他一脚:“你想死吧!要是你快死了,我就把我的身体送给你!” 叶枫由着她踢了一脚:“要是能和你谈一场恋爱,我愿意马上死掉。”夏小星连“呸”几声,“乌鸦嘴,我不会和一个快死的人谈恋爱的。” 叶枫抬起脸看她:“我还是那句话,要是你 第 5 部分 累了,就让我来爱你。我不要抱你,也不要亲你,只要能和你说话,经常看见你笑,就可以了。” 夏小星退开一步:“叶枫,三年了,你怎么越来越有毛病了?”叶枫嬉皮笑脸的望着她:“我也不知道,自从把那瓶开水浇在你腿上之后,我就被你下了符咒了。” 夏小星顿时觉得小腿痒了起来,当初这件事在a大是个传奇故事,都在说,连茶都泡不开的a大的开水把一个女生的腿烫伤了,然后那个烫了人的男生疯狂的爱上了被烫的女生。 夏小星一脸的纠结:“难道你这三年就没碰见过别的女人吗?” 叶枫的声音一贯的清澈,他慢悠悠的说着,仿佛娓娓道来:“有过,我不瞒你。我交过几个女朋友,还和其中一个同居了,但我出了一次车祸,差点醒不过来,睁开眼的时候我就在想,只要给我一点机会,我一定要回夏小星身边,她爱不爱我都没关系,只要能让我爱她就行了,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我很怕我等不到。” 夏小星有点愣住,她上下打量着叶枫。白色的路灯下,清而淡的光里,他静静的立着,没有车祸的痕迹,只是安详的望着她。他身后是一片泛着幽光的湖水,远处一抹隐约的黛山,衬得他一身剪影,不知为什么,三年后再见叶枫,他总是给她画里人的感觉。 “你在演电影吗?”她说了一句。 叶枫笑:“我在做梦,梦里和你在一起。” 夏小星转身就走。 叶枫一把拉住她:“小星!” 她甩开他手:“我现在还是别人的老婆,你觉得对一个有夫之妇这样告白是对的吗?我只是跟你借钱,因为无条件愿意帮我的人就那么一两个了,我不是在出卖自己的感情,我也出卖不了,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交易,用九十万,能买我爱你,我倒愿意试一试,可买不来,再多的钱也不能让我爱上你,你明不明白,叶枫?” 叶枫的脸有点凄然:“我明白,我以后不会再这样说了。” 夏小星忽然就想落泪:“是你说的,没有回报的爱人是很吃力的,你明明在劝我,为什么不劝你自己呢?就因为你是叶枫,你是男人吗?你不知道男人和女人的灵魂都是平等的吗?” 叶枫轻轻的笑:“以后我会劝自己少爱你一点。” 夏小星又跳起来:“你又来了!” 叶枫的心情似乎瞬间阴转晴了:“小星,你记不记得你刚说的话,你说你 现在还是别人的老婆,你用了还是,你知不知道?” 夏小星抿住嘴唇没回答。还是,就是将来有可能不是,她是这样说的。 “我回去了。”说着,她转身去向自己的车,叶枫在她身后喊着:“我可不可以把它当做是你找我借钱的理由?九十万,对欧雨声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你却不愿意找他。” 她没理叶枫,坐进车里,才对着跟过来的叶枫说:“我会拼命赚钱还你,十年还不了,就二十年,二十年还不了,就三十年,我一定会还你的。”说完,她就启动了轿车。 她没有去看身后一直望着她的叶枫,不用看,她也知道他会站到她消失。 她脑子里在想其他的事。 九十万,对欧雨声来说不算什么,叶枫怎么知道的? 原来他这么有钱。 昨天他们还抱在一起睡觉的,可是,夏小星,你除了知道他在床上的表现,你还知道他什么?她突然想起欧雨声的比喻,她和他,是嫖客和鸭的关系,她忍不住笑了,鼻子微微的酸涩,果然是嫖客和鸭,下了床,他们什么都不是。 她想起来,她还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欧雨声不爱夏小星。 身不由己 她回了医院。 病房里静悄悄的,徐淑云睡着了,只是睡姿很痛苦,倦着,仿佛卧着也是佝偻的,夏小星静静的站在病床边看了会母亲,退出了病房。 她驱车回家。 累了一天,她要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小区很安静,隐约只闻见很远的车声,黄黄暖暖的光,从一扇扇窗户里透出来。 她停好车,握着钥匙向家的方向走去,明天就得找搬家公司来搬家了,她抬头望向那个五楼,很黑的阳台,很暗的窗户,今晚,是她最后一次点亮这个屋里的灯了。 她将独自度过今晚,没有欧雨声,一直都没有,只有她会为失去这个家而心痛,而欧雨声,终于自由了。 空气中还是飘着桂香,隐隐约约像个甜梦,三年,她梦了三年,她觉得她会忘不掉今晚。 小径上只有她一个人,鞋跟敲地砖的声音,闷而响,占据了这个空间。灯光从矮矮的树梢里漏过来,洒在灌木上,她隐约看见叶子上的露水,像珍珠一般。 转弯过去就是楼道,她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几米外的长椅上,坐着一个 人,灯光在他背后,树影罩着他,他的脸隐在黑暗中,可夏小星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是欧雨声,在等她。 他大约早就看见她了,虽然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她可以想象的出他的眼光,总是冷峻,淡然,像看胡闹的小孩一样不屑的看着她。 但她不会再纵容他了,夏小星,以后再也不讨好欧雨声了,她不会再为这个男人勉强她自己,她要做回真正的夏小星,率性的,放任的,想怎样就怎样,如果能够,她还会跟他对着干! 欧雨声掐灭了手上的烟,站起来走两步把烟准确的掷进了垃圾桶,然后就立在那里望着她。 狗屁!夏小星心里想着。 姐姐我以后再也不觉得你那是潇洒,是风度,你别想再让我目眩! 她直直的走过欧雨声身边去开楼道的防盗门。 欧雨声跟了进来,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声控开关一层层的亮,又一层层的熄。 进门换了拖鞋,夏小星就站住了看着欧雨声:“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漏在这了?拿了就走吧,我今天累了,离婚的事,我们改天再谈。” 欧雨声眼睛盯着她,像没听见她的话似的:“这么晚,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夏小星冷笑一声,她安安心心做他老婆的时候,他从来不给她打电话,也从来不问她去哪了,现在她还他自由了,他倒来唧唧歪歪问她了。 她扬起脸:“以后我的事与你无关,从明天开始,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跟吴娟约会,你告诉她,用不着等五年,夏小星放手了,离婚协议你任何时候递到我手上,我任何时候都给你签字。” 欧雨声突然上前一步把她按在了墙上:“你今天受了什么刺激?” 她用劲推他,想挣开他的手,无奈欧雨声纹丝不动,还抬起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颚:“你今天见了什么人?出什么事了?告诉我!”声音低沉,带着克制,有种暗哑的魅惑。 夏小星动弹不得,只能睁着一双眼睛望着他,眼里闪着倔强的光芒。 欧雨声凝视她良久,看她眸子上隐约出现一层水光,不由自主心里叹息一声,就松开了钳着她的手,左臂跟着一捞,把夏小星搂在了怀里,右手托住她头,把她的脸轻轻的按在了自己肩上。 肩上没一会就有潮湿的感觉,衬衫很薄,抵不住三两滴泪水的浸透。 他手臂收紧了。 他最初是烦她的吧,但后来对她只有无奈,不论她怎样胡闹,他都只能叹息,他没法和她认真,也没法和她计较,他就像被孩子缠住的大人一样,只能由着她任性。 她说离婚,他也把它当胡闹。 但她哭,却是少有的,他见惯了夏小星装傻的样子,许多时候,她都在装傻,用傻劲,来掩盖自己的失落。今天这样的夏小星,是他不习惯的,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已经变得太多。 “你爸的事,要不要我帮忙?”他低声问着。 夏小星在他肩上擦了一下眼睛,抬起头说着:“用不着!”也许是出于自尊,也许是有点赌气,但更多的是欧雨声从未把她当真正的妻子,这使得她不愿意向他求助,有了离婚的念头之后,这种信念更坚定了。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坚决,欧雨声敏感的看着她:“你能解决吗?” 她挣脱他的胳膊,口气依然强硬:“我们家的事,与你无关!”在欧岚岚的嘴里,她赫然觉得自己已是个灾星,她是被刺激到了,现在的夏小星,悄然的接受着周围人群对她态度的转变,她是敏感的,也是格外自尊的。 说完她就想走,欧雨声一把拉住了她,目光在她脸上探寻着,隔了一会才说:“我明天要去外地谈一个项目,过两天就回,你爸爸不会这么快就判,等我回来,我去检察院找人打听一下。” 她又说:“用不着你管!” “夏小星!”欧雨声喊着她,“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夏小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她当然知道不是赌气的时候,可欧雨声这话说晚了,如果昨天他这样说,可能她就向他求助了,但今天,用不着了。 一个小时之前,她才知道,他很有钱,她是听别人说的,而不是欧雨声说的,他的事,他的钱,都与她无关,他们是陌生人,就算她不想承认,可这就是事实。 四目相望,夏小星缓缓的说道:“欧雨声,我说离婚,是真的,不是和你说着玩的。” 欧雨声的眼神瞬间变的深幽莫测,夏小星看着他的面容冷峻了起来,再开口,他的声音已是冰冷。 “夏小星,结婚是你说了算,你觉得,离婚,我欧雨声还会任你摆布吗?现在和你离婚,你想让我背个什么样的名声?忘恩负义,还是背信弃义,还是你想让人指着我的脊梁骨说,欧雨声是个势利小人,老丈人一倒台,他立马就把老婆踹了!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夏小星有点出乎意料,她想到欧雨声可能会吃惊,但没想到他会不同意,并且,他不同意的理由很充分,很客观,很理直气壮。 可是,这所有的理由里,没有一个是因为舍不得她,而只是为了他的名誉和声望。 她甩着胳膊想把他的手扔开,却没有成功。 欧雨声的五指像铁钳似的箍着她,他眼里,分明有一种猫捉耗子似的神情。 夏小星终于恼了,抬起脚就踢了过去,可是,随即却听到自己“啊”的叫了一声。 她穿着软底拖鞋,一脚用力的踹出去,脚端重重的撞在欧雨声的腿上,他的腿没事,她的大脚趾却一阵巨疼。 欧雨声立刻放开了她,她弯腰摸着脚趾嘴里“咝咝”吸气,欧雨声也低头来看,她抬手推他:“滚!”以后她再也不客气他。 欧雨声被她推得身子歪了歪,可是接着就伸出双手,把她一下端到了沙发上。 他的动作太快,她还没反应过来,欧雨声已经抓着她的脚把袜子褪去了。 夏小星有点愣住,看着欧雨声一只手握着她脚,另一只手在摇她的大脚趾,然后抬起头问她:“疼不疼?” 她望着欧雨声说不出话。这个男人,到底对她是什么心情?不爱她,却能把她的脚握在手里,她究竟要怎么去揣摩他的心? 欧雨声见她愣愣的,也定住了望着她,许久,又像是不易察觉的轻叹一声,说道:“没肿,不要紧,我去给你放洗澡水,你洗了早点睡吧,有话明天再说,你一脸的倦容。” 离婚话题就这样暂时被搁浅,夏小星没志气的又在欧雨声怀里睡了一夜,只是躺在他的臂弯里,想着明天之后这个家再不存在,她竟有末日的感觉。 说离婚的时候,都没有这样难过,此刻,被这个男人这样抱着,她却闭着眼睛渗出了一滴眼泪。 除非或者 第二天夏小星醒的很早,她心里装着很多事,母亲,单位,还要搬家,今天,是忙碌的一天。 睁开眼她就看见了欧雨声,他还在睡,静静地贴着她,一只手臂还松松的环着她的腰。 她枕着他的胳膊,被他搂了一夜。似乎这两个晚上他都是这样抱着她睡的。 她仰着脸近距离的看着那张性感英俊的的面庞,熟睡着的欧雨声,关上了他慑人的星眸,脸上顿时没了醒着时的冷峻和霸气,只余了一种让她 心悸的温暖与祥和。 她心蓦地一酸。 从今天开始,她将住回娘家,这样的清晨,将变成每日一睁开眼的第一种想念。 伸出手,她轻轻的抚了一下他的唇,坚毅的薄唇,经常吐一些伤她的话语,此刻,在她的手指下,却是柔软的。 想起不久之前的她,每每在这样的清晨会赖在他的怀里,即使醒来的欧雨声不耐烦的想离开她,她也会黏住他死皮赖脸的磨一会儿。 以后,不会有了,她也,再做不出来了。 即使不离婚,她和欧雨声的婚姻,也名存实亡了。 轻轻的挪开欧雨声的手臂,她起了床。洗漱之后,她就将卫生间里的化妆品和洗浴用品都装在了一个大塑料袋里,只留了一支牙膏,一把牙刷和一条毛巾给欧雨声。 然后她去了厨房。 冰箱里只有酸奶和鸡蛋,因为要搬家,她基本没采购了。 看着冰箱,她站了一会,然后拿起几个鸡蛋都丢进了锅里,酸奶和鸡蛋,就当是夏小星送给欧雨声的告别早餐吧。 水没一会就开了,鸡蛋“咕嘟咕嘟”滚着,她站在灶前,看着水蒸气袅袅上升,白烟弥漫,耳中听到卧室传来走路声,接着卫生间里响起“哗哗”的水声,她始终站着没动。 欧雨声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她正往桌上摆着鸡蛋和酸奶,抬头看见他,夏小星一脸无表情的样子,只冷淡的对他说着:“只有这,你不想吃,就自己上街买。”仿佛是以前他的样子。 他望住她,夏小星的眼光只和他接触了一秒,就走过他身边去向卧室。 以后她对着欧雨声大约都是这种表情,她不会再对他笑。 换好衣服,拎着包她来到客厅,欧雨声还在桌边站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听见她出来,他抬眸望向她,眼神又是探究的。 她还有什么是他看不透的吗? 夏小星径自去向门,低头换鞋,嘴里说着:“你走的时候把门锁上就行了,今天下午我就搬家,以后这里不用来了。” 再没有和他的家,也永远不用回来了。 没有回头,她直接抬手去开门,身后传来叫声:“夏小星!” 她手颤抖了一下,顿了顿,才缓慢的转过身。 欧雨声向她走了过来。 “我出差两三天就回,等我回来再 第 6 部分 说好不好?”其实他也不确定到底要说什么,只是看着这样的夏小星,他觉得非要这样说不可。 看她还是面无表情,欧雨声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你听懂没有?” 她没有听懂。 等他回来再说,说什么?父亲的事,还是离婚的事? 父亲的事她已经解决了,只需要联系律师就可以搞定。离婚的事,或许他现在不愿意,但不是迟早的问题吗?那个五年的婚前合同上写的明明白白,五年后,倘若男方提出离婚,女方不得找任何理由推诿或拒绝。她何必再拖两年,把自己搞的那么惨呢。 欧雨声看她不回答,盯着她的眼睛,又说一句:“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夏小星眼里又闪起倔强的光:“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回来,我们就把离婚的事商量一下吧。” 欧雨声目光一敛,眼神立即变得冷峻:“我不是说了我不想被人戳脊梁骨吗?难道还要我说第二次?” 夏小星一扬脸,声音大了:“面子值多少钱一斤啊?我提前解放你,你应该……”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欧雨声抵在了门上:“我说了,这次不由你做主。” 夏小星肩被他按着,嗓门却更大了:“你以为你是谁?欧雨声,你当我还是一两个月前讨好你的夏小星吗?你别做梦了!”夏小星再不陪你玩了。 欧雨声一把抬起她的脸,眼睛俯视着她:“你不讨好我了?你做得到吗?”说着,就猝然吻住了她的唇。 夏小星身体一僵,闭着眼想挣扎,无奈力气太小,根本挣脱不开。 她想把脸扭开,可欧雨声捏住了她下巴,感觉到他的唇带着力量,热热的覆住了她。她还想阻止他进入,抿住了唇,可欧雨声的舌尖稍一用力,她的齿关就被他撬开。他嘴里先是清凉的牙膏味道,没一会就变成了一股股热浪,夏小星贴着门扭了两下,就安静了下来。 身体有时候并不由大脑控制。 她不记得欧雨声有不在床上吻她的时候,这似乎是第一次,他们在床底之外的地方接吻。 她不自觉的开始回应,唇上的温度和触觉,是她熟悉的,也是她喜欢的,它们可以夺去她的思维。 她渐渐变的无力。 沉迷。 突然唇上一空,那种温柔没有了,所有的感觉瞬间被抽离,她睁开眼,欧雨声的眼睛在她十厘米的上方, 俯视着她,他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着。 “几时我亲你的时候你没感觉了,或者你爱上别的男人了,再来对我说离婚。” 说完,他去茶几上拿起自己的包,回到门前把她拉开:“鸡蛋胆固醇太高,你也少吃两个,我要去赶飞机,等我回来再说,听到没有?” 看她还是怔怔的,他伸手捏了下她的脸庞,穿上鞋就出了门去。 夏小星听着门“哐”的一声在身后合上,人犹在发愣,站了半天,她才像突然醒了过来。 转身冲上阳台,刚好看见欧雨声从楼道里出来,她捡起阳台上的一个啤酒罐砸了下去:“欧雨声,我会照着你的话去做的!”爱上别的男人,让你亲我的时候没感觉,然后对你说离婚! 啤酒罐落在了欧雨声一米之外的地上,弹了两下“咕噜咕噜”滚到了路边,欧雨声仰起脸看着她,嘴角忽然拉了个优美的弧度,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夏小星站在阳台上,看着那个走远的身影,心里全是气急败坏的感觉。 他不就是仗着她喜欢他吗?夏小星,你真窝囊,你能不能稍微有点点出息! 去医院的路上,她抚平了自己的心情,给母亲送了早餐,徐淑云对她说想回家养伤,她劝母亲再多住两天,然后帮她在医院定好了中晚餐,之后就匆匆赶去单位。 还没几个人上班,小楼里静悄悄的。 去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铁柜把要发给学生的书抱出来,她坐着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给搬家公司,一个给律师。律师是个女的,她自我介绍是夏文强的女儿,告诉她钱筹到了,房子和车也可以及时上缴,两人约了明天一起去检察院。 虽然欧雨声说父亲没这么快判,但她总觉得早点把赃款交清,父亲好像可以少坐几天牢似的。 九点多,陆陆续续有学员来领书,她一个个发,挨个让他们签名,走廊里才传来女校长那练过发声的响亮嗓音。 转眼那声音就到了门口,邓老太推门探入半个身子:“小星,发完书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她抬头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揣揣的,想着下午要搬家,别又给她派了什么走不脱的事情。 挨到十点多,她去敲开了校长室的门:“校长,有事找我?” 老太放下手里的报纸,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小星,上课的事没帮到你,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我另外给你找了个差事,这是我一个徒弟开的 公司,是做广告的,他们需要一些有关系的兼职人员给他们跑业务,事成之后提成不少,你要是吃的苦,就去试试吧。” 夏小星没想到邓老太找她是为这事,接过名片,不由得对老太感谢的一笑::“谢谢校长。” 老太挥了挥手:“不用谢我,这并不是个好差事,是要低头求人的,我看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才帮你。我给我徒弟打过电话了,你要是愿意,现在就去一趟吧,这公司就在附近。” 夏小星笑着说:“好,我这就去。” 老太又挥挥手:“去吧去吧,下午你不用来了。” 她心情瞬间好了不少,走出党校的小楼,她看名片上的地址,似乎就在不远处的一幢大楼里,开着车,滑了两站路,她就找到了那家公司。 一间规模并不算小的广告公司,占据了整整一层楼。她告诉接待处的小姐自己来找童经理,那小姐随即就把她引向一间办公室。 敲门声过后,里面传出声音:“进来。” 她整了下衣服才进门,有生之来第一次,夏小星上门应聘找工作。 以前的她,真的是一只养在温室里的米虫。 这样的事,以后,大约会很多。 办公室里有两个男人,一个三十来岁,坐在一张宽大的桌子后面,另一个年轻些,二十来岁,在桌边站着。 夏小星立即猜到那坐着的大约就是名片上的人,童颜。 她在桌前两米处站住,刚想自我介绍,童颜已经在说:“你是我师父推荐来的吧,她刚刚又打了个电话。” 夏小星赶紧点头:“是,是我。”以前她并不觉得邓老太是个多好的人,这一刻,心里却是真正感谢她的。 那童颜看着也像是个直爽干脆的人,上来就和她直奔主题,并不拐弯抹角。 “我师父可能也告诉你了,我这需要一些有经验和关系的人帮我跑业务,兼职也可以。她大致说了下你的情况,你比较特殊,以前没有做过,是个生手,但既然是我师父推荐的,那就试一下吧。你叫夏小星?” 她赶紧答:“是。” “我师父说你父亲以前是当官的,我想了解一下你爸爸原来当的是什么官,因为人脉对我们这行是非常重要的。请原谅我这样冒昧的直接问。” 夏小星顿时站着不说话了。 童颜马上察觉了,接着就说:“对不起,你 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说。” 夏小星停了几秒,忽然开口:“我可以告诉你,也许你听说过我爸爸,就是不久之前出了问题的夏文强。如果你们的业务都是要靠走后门拉关系来做的话,那我现在就声明,我一点后门都没有,让你们失望了。” 她对面的两个男人显然都一愣,隔了好一会,童颜才说:“对不起,可能我的表达方式有问题。我们主要靠的还是实力,人脉只是一个催化剂,有当然最好,没有也不是不行。” 夏小星握紧了自己的手,她不想放弃任何一点希望:“我也想用自己的实力来说话,你要是信得过邓校长的推荐的话,不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试一下,我一定会努力的。” 她欠了一百万!只要有一点机会,她都会争取。 童颜两眼紧盯着她,目光变的若有所思。 夏小星迎着他的视线,和他对视着,片刻之后,童颜似乎下了决心:“既然这样,那我就把欧龙公司的业务交给你了,你没意见吧。” 他身边的年轻男子立即扭头看向他。 夏小星心里一喜,但接着又有点疑惑,他为什么要问她有没有意见?这似乎……太礼貌了。 可毕竟机会来了,她唇边露出笑意:“我一定会尽力的。”说完,心里终究底气不足,她还是忐忑的问道:“这是个什么公司?我还……没听说过。” 她是米虫,也是一只井底之蛙,只生活在自己的精神天地里,很少去关心外面的世界。 她话一说完,就见童颜一脸惊诧的神情,瞪她半晌,才迟疑的问:“你父亲……是夏文强,夏市长吗?” 夏小星唇边的笑意顿时隐去:“……是的,但他现在……已经不是市长了。”为什么忽然回到父亲的问题上来了? 童颜似乎更是吃惊,又瞪她半天,好像在判断她脸上的表情是真还是假,最后看她一脸的疑惑和茫然,忽然低下头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哦,会有人告诉你这个公司的具体情况的。”然后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年轻男子:“小邹,你带夏小姐去策划室,把欧龙公司的资料调给她,再找个人给她具体解释一下。” 回过头,他对着夏小星微笑:“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从现在起,你是我们正式的兼职员工了,待遇不高,底薪只有八百,但这其实是车马费,真正的工资,是你的业务提成,我相信你一定会做的很好的。” 夏小星脸上露出惊喜,这工作,来的说易也易,说曲折也曲折,末了,她心里还存了点疑惑,可总归是个工作了,虽然她对要做什么一无所知,但好歹,她有了拼命努力的第一个目标。 几分钟以后,带她出去的年轻人回到了刚才的办公室,关上门,他就嚷起来:“童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把欧龙公司的业务交给她?她是一个生手,从来没跑过业务的,你别是看她长的漂亮,一时昏了头吧?” 童颜抬起头瞄着他:“我是这么好色的人吗?” “那你为什么?” 童颜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小邹,公司最近最想拿下的业务是那个?” “当然就是这个欧龙公司的广告。” “这是个什么样的公司?” “c市最有前途最白马的公司。” “它的老板是谁?” “这是个合资公司……” 童颜打断了他的话:“我是问你,这间公司是谁说了算?” “当然是欧雨声,他是老大。” “那你知不知道欧雨声是夏文强的什么人?” 小邹急了:“童哥,你别给我打哑谜了。” 童颜斜睨着他:“真笨!谁都知道欧雨声是夏市长的女婿,怎么就你不知道呢?” 小邹一下呆住,半晌才说:“那这妞……怎么会不知道欧龙公司是个什么样的公司?” 童颜也皱起眉,一脸的疑惑:“我也想不通,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从来不问欧雨声是干什么的,或者是,欧雨声从来不告诉自己的老婆自己在干什么。”小邹张着嘴:“有这样的夫妻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许我们就碰到了一个。” 老友故人 广告公司的策划室里,夏小星手里拿着一份欧龙公司的企业简介,薄薄的两三页纸上,写着公司概况,创建经历,以及主营业务的范畴和特色。 它的全称是欧龙软件产业股份有限公司,是一家成立仅三年的合资公司,它的核心业务分两块,一块是实体的,从事软件产品的研发、生产及销售;另一块是软体的,从事各行业信息化应用系统的建设、维护及咨询。 简单点来说,就是开发生产软件,再销售软件,最后通过软件的售后应用及维护来一直获 取利润。短短三年,欧龙公司的业务已经涵盖了各大政府机关及银行、出版、制造业、医疗等企事业单位。 夏小星看着这份文字,脑子里有点茫然,最后她这样对自己解释,这大约就是说,她在党校用的那套电脑办公系统,可能就是这家公司研发的。 一个脸上长满青春痘的小伙子向她介绍着她要去攻克的业务。 “你要是把这个广告拿了下来,公司半年之内不接业务都没关系了。”小伙子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好感,夏小星却在他的目光之下愣了一愣。 这么重量级的业务啊!难道是邓老太的面子? “要是拿不下来会怎么样?”她立即问了一句。 小伙子的眼睛快速的眨了两下,然后一脸认真的盯住她:“好像童总对这个广告志在必得,交给你来跑,你肯定是有路子的吧。” 夏小星又是一愣,接着就老实回答:“我没路子,我十分钟之前才听说这家公司。” 这次换那小伙愣住了。 夏小星有点尴尬,不知为什么,看着小伙的样子,她心里竟像产生了愧疚的感觉。 “这是个什么样的广告?你给我说一下。”她弯了一下唇,努力用微笑的表情打破这短暂的僵局。 已经这样了,她总不能再回到刚才的办公室,对刚决定聘用她的人说:“童总,能不能换个业务让我去跑?” 或许老太的徒弟就是看着老太的面子和她当时表的决心才把这么重要的业务交给她呢,她又怎么能临阵退缩呢。 她只能像自己说的那样去做,“我一定会努力的!” 夏小星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必须尽一切的力! 但事情并不像想的那样容易,努力是一种决心,可决心不能化解一切,还需要依靠实力去实现。 广告公司这次想承揽的业务,是欧龙公司新开发的一款安全软件的全国推广。所谓的安全软件,说白了也就是杀毒软件,欧龙公司这次拿出大笔资金,想在短期之内抢占国内最大的市场份额,所以广告涵盖网络、电视及街边等等。 消息一传出,各大广告公司闻风而动,都在抢这块肥肉。 童氏广告公司已筹划了半个多月,从文案到3d动画演示做了不下四五种方案,现在就差临门一脚,直接上门去推销。 夏小星坐在电脑面前,看着在她眼前旋来转去的3d动态图, 眼里一片空茫。她不会photoshop,不 第 7 部分 会maya,她也不懂3dmax,,她甚至不会sh,而那个小伙子却说,她最好懂一点,这样在推销的时候,她可以根据客户的要求,随时做一些临时的变通。 “你要带着手提电脑去谈业务,直接给客户演示我们的设计方案。”小伙子耐心的向她解释着,手握着鼠标,一遍遍的给她演示着动态画面。 夏小星目不转睛的看着,表情越来越严肃。 不知什么时候,她身后站了两个人。 察觉到背后有目光,夏小星转过头。 童颜对她微笑着:“不用着急,我们和欧龙公司约的会谈时间是一周之后,你有充裕的时间去准备。” 她望着她的新老板,这次没敢说“我一定会努力的。” 从广告公司出来,夏小星手里抱着几本书,这是那个脸上长满青春痘的小伙子借她的,都是关于广告制作的。 等电梯的时候,她翻了一下手上的书,sh动画,photoshop,3dmax,三本,没有一本是她看得懂的。 出了大厦,来到街上,十二点的太阳当空悬着,明亮的光芒,照的眼前一片雪亮,她的心情却是说不出的黑暗。 她不知道自己是几时脱离这个时代的,是从她选择了那个可以养老的单位开始的,还是嫁给欧雨声的那天开始的? 她像蛹一样,把自己包起来,活在夏小星的世界里,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赤手空拳”这四个字,她所有的精力,只做着一件事,那就是等一个男人回家! 这样狭隘的她,今天,终于措手不及了。 她还来的及学习吗?这个业务,她能跑下来吗? 她身后的大厦里,两个男人从十几层高的玻璃窗里望着她,其中一个说道:“童哥,和欧龙公司会谈的时候,还是要派人跟着她吧?” 童颜的视线随着太阳底下的那个小小身影移动着:“不用,让她一个人去。” 小邹扭头看向他:“那要是出了问题怎么办?她解决不了。” 童颜淡定的一笑:“我们打的就是欧雨声的老婆牌,你觉得,欧雨声看见自己的老婆来拉广告,他还会有心情去关心广告内容吗?”他咧开嘴,扩大了笑容,“我倒是很想看见欧雨声那一刻的反应,可惜,我见不到,想来,那一定是相当精彩的。” 同一天,下午五点,北方某工业城市,一个五星级 宾馆的门口,欧雨声将两个客人送上等在门口的车。 看着车离去,他抬头望向天空,红霞满天,像窑里的碳火,空气中有干燥的浮尘。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总像是有事,隐隐的不能安生。 似乎他不应该在这个地方,有什么事,让他放不下心。 身后有人叫他:“雨声。”他回头,皱着眉瞪向来人:“你去哪了?”来人一幅公子哥儿的吊儿郎当样:“我去蒸了会桑拿,这的桑拿房,和c市的有点不一样,都是大间的。” 欧雨声无语的望着自己的好友:“你忘了我们是来签合同的?”龙辉笑:“有你就行了,我只是跟着你来玩一趟的。”说着,手就摸向肚子:“吃饭去,肚子饿了。” 龙辉,欧龙公司的二老板,名副其实的甩手掌柜。他和欧雨声是从小一起玩大的朋友,父母都是c市政府机关不大不小的官,后来,两人又一起出国留学。 三年前,欧雨声先拿到博士学位,想回国创业,却又不肯要家里一分钱。龙辉二话不说,卖了爷爷留给他的房子,凑了一百万给欧雨声当启动基金。他把钱丢给欧雨声以后,自己仍在国外念书,直到几个月前从国外回来,才知道欧雨声用他当年给的一百万做了这么大的事业,他自己也云里雾里的成了公司的第二大股东。 现在,他每日在公司混着,管着一些杂事,还是游手好闲的。 两人直接去了宾馆的中餐厅。 菜上来以后,龙辉风卷残云着,欧雨声却戳了几筷子就停了下来。龙辉抬头看向他:“你不是说合同敲定了吗?难道还有什么问题?”这次签的是个制造业erp(企业资源规划)系统,推广之后,一两年之内将覆盖几十个大中城市。 欧雨声情绪不高,回答的有点应付:“没问题,只等着明天签字盖章。”龙辉瞄着他的脸:“那你怎么了?好像不高兴。” 他抽出一支烟,但环顾餐厅,似乎没人吸烟,于是把烟又塞了回去:“我让你帮我找的房子你找了没有?” 龙辉见他话题突然转到这,顿时放下筷子:“你的要求太高,要在市中心,又要安静,还要有大片绿化面积,还不要电梯,我一时到哪去找?只有你老婆住的那个小区符合这个条件。” 欧雨声低下头,眉皱了起来。 龙辉看他半晌:“雨声,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老婆,你要不要让我认识她一下?”欧雨声抬起头,眉还是锁 着:“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喜欢踢人咬人,我怕你见了会受不了。” 龙辉睁大了双眼,突然手伸过狭长的餐桌翻向他的衣领:“你哪里被咬了?让我看看!”欧雨声侧身躲开,手一挥,把他挡了回去,“去!别无聊!” 龙辉盯着他看:“我倒想早点认识你那个把你逼良为娼的老婆。前几天高中同学聚会,你又没有来,吴娟喝了几口酒对着我哭,说她还要等你两年,加上你出国的五年,她要等你整整十年。” 欧雨声闭着嘴半天不语,许久,才说:“下次她再哭,你告诉她别等了,就说是我说的。”龙辉眉一挑,声音就有点大:“我才懒得给你传这话,要说你自己说去,都在一个城市,你又不是在美国。” 欧雨声顿时不说话,龙辉看他两眼,摇摇头,拿起筷子,低头去吃菜。 他静默的看龙辉吃,看了片刻,突然站了起来,龙辉抬头看他,他说道:“我去洗手间。”就离开了餐桌。 进了洗手间,看看没人,他掏出了电话。 他隐隐约约觉得不妥,隐隐约约觉得有事,刚刚他找到了原因,那是因为,夏小星独自一人在搬家。 他只拿走了自己的衣服,剩下的,仿佛都是夏小星的,可其实,那里的每样东西,都是他和她共用的。 被子,床单,枕头。他搂着她睡。 现在,夏小星独自一人在搬那些东西。 不知为什么,他眼前会出现她搬那些东西的身影,走来走去,忙忙碌碌的,可他看不见她的脸,她要么低着头,要么拿背对着他,她不愿意抬头看他,不知几时开始,她已经不对他笑了。 电话通了,许久才被接起来,他喊了一声:“夏小星。” 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声音。 忽然他就屏住了呼吸,在一片寂静中,他感觉到了,她在哭。 夏小星不会不说话,讨好他的时候,会装傻的叽叽喳喳,不讨好他的时候,她会直接不耐烦;不说话,只能是因为她说不出话。 他又叫了一声:“夏小星。”声音比刚才轻。 他听见了她的声音,没有哽咽,只是带着一点点鼻音:“欧雨声,我要和你离婚!” 只是故事 夏小星是在哭。 没有理由,只是忽然就掉泪了。 离开广告公司,她就回了家,开门的时候,她 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用钥匙打开这扇门。 然后她开始收拾。要搬走的东西并不是很多,家具是和房子连在一起的,能拿走的就是沙发桌椅和衣橱里的东西,可是,母亲那里什么都有,也没有空间放大件物品,所以,她连沙发桌子都不般了,搬走的,就是冰箱,微波炉等厨房用品和她自己的衣物,再就是床上用品。 她准备了几个装床上用品的大塑料袋,还有几个小店里买来的大纸箱,花了两三个小时,把能带走的东西都装了起来。 窗帘,灯,只要与这屋子连在一起的,她都带不走,即使她把它们当成是家的具体体现形式,倾注了许多的感情,她也带不走。 其实,她不是搬家,她是失去了家。 失去了可以让欧雨声回来的家。从知道这个房子要上缴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她将失去她的婚姻,也失去家。 虽然她从未真正拥有过这个男人,但是,如果这个家还在,她至少还拥有他的躯壳,他会定期回来,会睡在她身边,她想被他拥抱的时候,只要掐他咬他就行了。 现在,终于结束了,夏小星一厢情愿的梦,提前两年被惊醒了。 搬家公司的车来了,三个工人跑了两趟东西就搬完了,她站在卧室床头看那副婚纱照,上面的她,眸含春水,笑靥如花,而欧雨声,神情淡然,眉梢眼角藏着只有她才知道的不耐。 那天拍完照以后,出门他就扬长而去,而她却站在街头,望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只有自己听得到的话:“欧雨声,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的。” 转身的瞬间,她看见了玻璃橱窗里,自己那靓丽的影子和傻乎乎的笑容。 一个搬家工人走进卧室找到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这个也要搬走吧。”说着,就上前把婚纱照取了下来。 36寸的镜框,很大,工人抱着,从她身边走过,她侧身让开,跟着搬家工人走出卧室。 她最后一个出门,手一带,那铁门就合上了,“哐”的一声响,砸在她耳膜上,又在楼道里久久回荡着。她回身望着那扇再也不会在她眼前开启的铁门,似乎它抖了几抖,她觉得是幻觉,因为抖动着的,分明是她的心,而不是门。 却不想来到楼下就出了意外。 工人要把其他东西先搬上车,就把婚纱照斜搁在一个箱子旁边,可一个工人路过的时候,被举着的东西挡了视线,腿不小心一碰,婚纱照就 倒向路边。 玻璃镜面磕在人行道凸起的边沿,夏小星听见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工人急忙扶起相框,几块碎玻璃“哐啷啷”的滑在了人行道的地砖上。 就在这时,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看见银屏上闪烁着的“欧雨声”三个字,她的眼泪毫无预兆的就溢出了眼眶。三个搬家工人知道闯了祸,看见她流眼泪,都定住了一时没敢说话。 铃声响了许久,她才接起电话。 听见欧雨声叫她两遍夏小星,她才管住湿润的眼睛,说着:“欧雨声,我要和你离婚!” 婚纱照还是被搬上了车,搬家公司的人给她道歉,表示可以赔她一个镜框,她拒绝了,说:“不用了,反正也不会再挂了。”那几个搬家工人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她由他们看着,没有理会。 所有她搬来的物品都堆在了父亲的书房,这间屋子,自从父亲被双规以后,几乎就被闲置了,现在,成了一间储物间。 搬家工人离开后,她打开箱子把笔电和要穿的衣物翻出来搬去了自己的卧房,卧室还保持着她未出嫁时的模样,隔了三年,她又回到了这里。 简单的整理了一下,窗外已是一团黑,她顾不得咕咕叫的肚子,急匆匆的赶去了医院。 母亲肯定在等她。 徐淑云已吃过了晚餐,真的坐在病床上等着她。一见她,就和她说要出院,想在家里养伤。 夏小星看着母亲的脚,似乎在医院和在家里确实也差别不大,就答应她明天和主治医生说了以后就接她回家。两人说话间,徐淑云看女儿神情疲惫,急忙就问她是不是还没吃饭,夏小星点头承认了,告诉母亲刚刚搬完家。 “你搬回家里来住,雨声有没有说什么?”徐淑云并不了解女儿婚后的真实生活状态,她以为,女儿是为了方便上班,周一到周五才回家来住的。 她知道,女婿在上班的地方,另外还有住房。 夏小星随口回答:“他有什么好说的?”抬眼见母亲眼里流露出担心,她又补一句,“他那离的那么远,我只能住家里。” 徐淑云叹一口气,就催着女儿去吃饭。 夏小星离开病房。 被母亲这样一问,她的情绪更是异常的低落。 医院周围有好几家小餐馆,都做盒饭生意,因为常有病人订餐,所以盒饭的档次从高到低,种类和花样都很丰富。她 进了一家,看着一排排的菜,最后点了一份五块钱的素菜盒饭,一点豆腐和混着青红辣椒的土豆丝。 以前的她不会这样节俭,肯定会喜欢什么就点什么,但现在不行了,现在的她,欠了一百万。 吃饭的时候,她想起来,叶枫的九十万已经打到了她的卡上,而她承诺的欠条还没有给他。 夏小星不能这样稀里糊涂的蒙过去,她已经利用了叶枫喜欢她的心,手续上,她一定要和他有个明白,即使叶枫说她矫情,她也要告诉他,借的,就是借的,她一定会还,哪怕十年,哪怕二十年,她一定会还上这笔钱。 从小餐馆出来,她回到医院的停车场,坐在车里,她给叶枫打电话。 电话一通,她刚叫了一声“叶枫”,就听见他说:“小星,我在a大滨湖后门等你。”仿佛只要她给他打电话,他就等着和她见面似的。 她愣了一秒,随即就答应了。 她是要见他,而且和叶枫,似乎她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见面地点了。 秋夜,有点凉意,月色淡淡的,越发添了一份清冷。 她在老地方看见了叶枫,还是那样,坐在湖边石阶上,面朝着湖水,不远处白色的路灯照着他,他拢在白光里,身影又像个剪影。 没有几个散步的人,风很轻,湖水脉脉的,微风过处,一缕湖清气,沁入鼻中。 夏小星径直走过去,又在那方铺好的手帕上坐了下来。 叶枫扭头看她,她把下车时就捏在手里的一张纸递给他,叶枫接过,展开看了一眼,蒙蒙的灯光下,题头“借条”两个黑体字很醒目。 他嘴角微微一咧,把纸折了两折,塞进了裤子口袋。 夏小星望着微微荡漾的湖水:“我没有写还款日期,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楚。”叶枫没说话。 她心里有点感激。他坦然接受了她的借条和解释,没说用不着之类的话,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她能够借的心安理得。 叶枫,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让她觉得幼稚的青涩少年,他很体贴,也很懂她的心。 她扭头看向他:“叶枫,这些钱,都是你挣的吗?”叶枫笑着点了一下头。 “你怎么挣的?” “做翻译啊,给法国公司当中国顾问,还给电视台翻译一些介 第 8 部分 绍东方文化的节目。”叶枫的语气一贯的满不在乎,可夏小星看他的眼神却认真了几分。 “这几年,你在法国一定很努力吧。”她把脸转向湖水,说出的话却带了点虔诚。 叶枫不由得看向她,她只管说着:“只有我,在混日子,每天泡在电脑上,除了欧雨声回家的日子,其他时间,什么都不管,也什么都不顾,只是埋头码着字,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码字?……你在写什么东西吗?” “嗯,我在写小说。”她突然扭头看向叶枫,“你想听听我编的故事吗?”叶枫一愣,接着说:“好。” 夏小星嘴角弯了一下,开始说:“我编的都是很假的言情小说。” “有一个,是讲一个女孩嫁给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她努力的去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可还是不能让那个男人爱上她。后来有一天,她对那个男人说,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能不能假装和我谈一个星期的恋爱?只要一星期。” “那男人有点心软。可他又说,他要出差三个月,等他回来再满足她的愿望,好不好?那女孩求他,说你晚走一星期不行吗?那男人说不行,因为行程早就定好了。然后,他就走了,三个月以后他回来,那个女孩已经死了。其实她早就得了不治之症。” 说完,她扭头去看叶枫,只见叶枫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的望着她。 夏小星顿时笑了:“这个女孩不是我,因为我很健康,不会死。” “小星……”叶枫的声音很低沉。 她继续说:“还有一个故事,是讲一对夫妻结婚以后,男的总是忘不掉初恋女友,经常背着妻子和她约会。但这个妻子很包容,还谅解他。好多年以后,妻子怀孕了,这个男的感到愧疚,想最后再见一次初恋女友,从此再不出轨。” “他骗妻子说,他要去开个会,第二天才能回。他妻子微笑着送他出了门。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赶回来,可怎么也找不到他妻子。这时,他才想起他的手机一直关着机。” “于是他赶紧开机,却立刻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是派出所打来的,说他妻子昨晚遭遇了车祸,地点,就距他初恋女友家不远。他赶去公安局认尸,正好那个肇事司机也在。肇事司机不停的对他说,不是我撞她的,是她自己冲过来的,是她自己冲过来的。” “那个男人就站在那里落泪。” 说完,她望着叶枫:“你觉 得我编的好不好?” 叶枫怔怔的看着她,眼里突然像是有点水光,夏小星和他对视了片刻,忽然就把头扭开了,顿了下,才说:“我和欧雨声分居了,以后,我要拼命赚钱,还你,还许青兰。”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向自己的车走去。 几秒钟之后,她身后传来喊声:“夏小星!我爱你!” 她只当没听见,一直向前走。 那声音还在喊:“让我来爱你!否则我这辈子都会死不瞑目!” 她到了车前。 微微的风里,继续传来喊声:“夏小星!你能不能假装和我谈一个星期的恋爱?我不要抱你,也不要亲你,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可不可以!?” 她眼里突然就流下眼泪。 拉开车门,她坐进去,点火,车瞬间启动。隔着马路,叶枫被抛在身后。 她不爱叶枫,嫌他幼稚,一直觉得他是和自己一样大的不懂事的少年,她爱欧雨声,因为欧雨声让她憧憬,让她仰望。可这一刻,她突然落泪,却是因为叶枫固执的没有条件的爱,他和她一样的顽固,顽固的不可救药。 这样顽固的爱,也是可以让人落泪的,可是,为什么她就不能打动欧雨声呢?那个男人的心,真的是岩石做的吗? 他终于逼得她放弃,可她是如此的难受。 她说出那句“欧雨声,我要和你离婚”时,是那么的身不由己,那一刻,碎裂的,不是婚纱照上的玻璃,而是夏小星憧憬的梦,她编了那么多年的梦,从看见欧雨声的第一眼起,就开始一丝一丝编织的梦。 就那样,碎在了地上。 独自面对 夏小星度过了正式回归娘家的第一晚。 她睡得不好。她的卧房母亲一直给她保持的很舒适,薄薄的蚕丝被,柔软的的木棉枕头,她却就是睡不着,睁着两个眼睛,望着暗乎乎的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茫。 子夜两点,她终于爬起来,穿上拖鞋去了父亲的书房。 在装着床上用品的大塑料袋里,她翻出了两个枕头,抱着两个枕头回到床上,她把脸埋在里面分别闻着。 是这个了,欧雨声的味道,淡淡的木香气息,充满诱惑,十二分的阳刚魅力。 夏小星很没出息,自从在那个夏天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她就仿佛一夕沉溺,没入了海中,再也不能浮出水面。 她觉得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深度眩晕了。 她至今也没告诉过欧雨声她是怎么爱上他的。 刚结婚的时候,欧雨声曾不耐烦的问过她:“你为什么非要嫁给我不可?”她舔着脸回答他:“你帅啊,还是个海龟,我最喜欢大海龟了。”欧雨声无奈的瞪着她,一脸被折磨到不堪的表情。 其实她爱上他那样简单,就因为他把一件衣服扔在了她头上,然后她就记住了他的味道,在一个六月的傍晚,她被他的气味包裹住,从此她脑中就永远留下了他的体香记忆。 那要回到十年前,她还在上中学,临近放学的时候,她却突然发现自己不能站起来了。等教室里人都走光,天黑了下去,走廊里也没有脚步声了,她才背着书包快快的去了厕所。 从厕所出来,她站在走廊拐角处,却更加不敢走到灯光底下,因为,她清楚的看见裤子脏了一大片。 正在手足无措的考虑着要不要就这样冲到校门口给母亲打电话,她忽然看见了一个男生,很高的个子,似乎是高年级的学生,正快速向这边走来。 她想都没想就喊了一声:“喂!” 那男生显然吓了一跳,立即就不悦的说:“你躲在那里吓人啊!”她直接问:“能不能把你衣服借我一下?”男生愣住,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借他衣服,瞪大眼睛看她,只是周围暗沉沉的,他明显看的很吃力。 见那男生不回答,她泄气的说了声:“不愿意就算了。”六月天,人人穿着单衣,他把衣服借给了她,他就要打赤膊。况且她也不好意思给他说明理由。 埋着头,她从阴暗处走出来,心想今天这个脸,肯定是丢定了。没想到片刻之后,身后响起脚步声,一个人影从她身边窜过去,一件衣服就丢在了她头上。 她就这样闻到了欧雨声的味道。 等她把衣服从头上拉下来,眼前已不见了人影,只听到楼道里传来“咚咚咚”下楼的声音。她趴在四楼水泥栏杆上往楼下看,没一会,就看见一个裸着上身背着书包的人冲了出来。 楼下有很清亮的路灯,她目光追着那个背影,忽然,那男生回头向上张望了一眼,她顿时一慌,就在这一慌之间,她看清了那张脸,欧雨声的脸。 从此以后,她每天在校园里寻找他的影子。 把脸埋在欧雨声的枕头里,夏小星终于趴着睡着了。 醒来时日头已高 ,耳中听得比往日热闹的车声,那声音仿佛就在院外的街上,她睁开眼,怔仲了好一会,才想起她已回了娘家。 还没有离婚,她却觉得已经和欧雨声结束了。 心瞬间苍白。 以后的每个日子,她都必须习惯这样的清晨,然后独自的坚强度过。 最后一天开车上班,她到的不算太晚。 邓老太已从徒弟那里知道她兼职成功了,嘱咐了她几句不要宣扬,就暗示她以后下午没特别的事可以不用来上班。夏小星第一次觉得老太虽然爱装嫩,当长的其实是相当慈眉善目的。 她和律师约的是下午两点去检察院,趁着手里还有车,中午她把母亲从医院接了回来。冰箱里已没有菜,她炒了两个鸡蛋下了两碗清汤面和母亲吃了,然后就告诉母亲下午约了律师去退赃。 徐淑云又像意外,又像不意外,望着女儿,问:“这笔钱,你从哪里搞来的?” 夏小星犹豫了一下,还没说话,徐淑云又问,“是不是雨声给你的?你爸爸原来提起过,说雨声这孩子很有出息。真是难为他了,妈妈现在最安慰的,就是你能过得好。” 夏小星张了下嘴,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两点,在检察院门口她见到了等她的律师。 女律师,三十来岁,一身合体的职业套装,言辞间透着律师特有的条理和精明:“以前我见过几次夏市长,没想到他就出了事,可能得罪了什么人……赃款退清以后,我会尽量替他争取减刑。” 夏小星认真的说了一声“拜托你了”,那律师大约见惯了疑犯家属的这种表情,立即表态,“这是我该做的,我会尽力。” 向警卫出示了证件,女律师带着她走向检察院的大楼。抬眼看见头顶上高悬的国徽,夏小星想,父亲也许真的是得罪了什么人,可最根本的,大约是忘记了这个国徽的存在。 手续办的很快,反贪局的人接待了她们。 女律师向办公室的众人介绍着她:“这是夏文强的女儿。”一屋子的目光顿时都落在她的身上。她用清晰的声音,镇定的说了一句,“我来替我父亲退赃。”就迎向所有看着她的眼睛。 父亲是腐败了,也违了法,可她不能以父亲为耻,因为对于她来说,他只是父亲,而不是其他。 从检察院出来,女律师问她:“你去哪?要不要我送你一程?”她笑着摇头:“不用,我去搭 公车。”就挥手告别女律师,向两百米外的公汽站走去。 下午三点,秋天的太阳还很明朗,天有点微蓝,马路上奔跑的车很多,夏小星走向公汽站,那里有七八个等车的人,她走过去,和他们站在了一起。 她没有回家,去了广告公司。 脸上长满青春痘的小伙子见到她很高兴,对她说:“你自己先琢磨,有不懂的就来问我。”她点点头,在一台无人的电脑跟前坐了下来。 不久就有策划室的人告诉了童颜,童颜略微沉吟,抬头看向来人:“那台电脑就暂时给她用吧,不要打搅她,让她学吧。”来人点着头,退出了经理室,小邹推门而入。 童颜凝视着暗红色的桌面,良久抬头:“欧雨声,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老婆在干什么吗?” 五点半,夏小星随着广告公司的人一起下班。头一次乘下班高峰时段的公交车,她等了半天,才挤上一辆人稍稍少点的车回到市委家属院小区。 小区面积很大,方圆接近两站路,她拎着在附近超市买的几样蔬菜,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一口气爬上四楼,她在门外喘着喊母亲,叫了一声“妈,开门”,猛然想起母亲的脚不方便,她又急忙腾出一只手去掏钥匙。 手刚伸进包里,门突然开了,她抬起头,立即就愣住。 欧雨声一只手扶着门,脸色阴沉的望着她。 她眨了两下眼睛,确信自己没看错。是欧雨声,一脸乌云的望着她。 是真正的阴沉,风雨即将来临前的预兆,而不是原来的那种不屑,冷漠,无奈,无所谓和不在乎。 他的眸光深邃犀利,没有一丝往常逗弄小兽般的嬉戏嘲弄,他是严肃的,是真正在生气的,他一声不吭的站着,紧紧的盯着她,仿佛要穿透她,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她一向喜欢他的霸气,这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到欧雨声的霸气正应用在她的身上,那种内敛的强势,那种不容人忽视的气势,正无声无息的向她笼罩过来。 这才是真正的欧雨声,第一次,在夏小星面前脱去外衣,亮出真实自己的欧雨声。 也是第一次,他平等的和她对垒,平等的正视着她。 两人无声的对峙着。 已是傍晚,楼道里亮着昏黄的灯,片刻之后,那灯熄去,顿时,门口只剩客厅透出的一抹光,半是晦暗中,夏小星看见欧雨声的脸愈发的阴沉。 屋里传来徐淑云的声音:“是不是小星回来了?” 她答应着:“妈,是我。”说着就抬脚,欧雨声这才侧身让开。 进到客厅,她拎着菜往厨房走,忽然看见餐桌上有好几个外卖饭盒,徐淑云在沙发上坐着,手边一根拐杖,已经在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半天等不到你,雨声怕饿着我,就叫了外卖,我们已经吃过了,你也赶紧吃吧。” 她“噢”了一声,径直去了厨房。 把手里装蔬菜的塑料袋靠墙放好,夏小星转身想往外走,却被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 欧雨声把手里的外卖饭盒往灶台上一搁,就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夏小星抬眼和他对视着。 客厅里徐淑云还在嘱咐:“饭菜用微波炉热一下再吃。”夏小星没说话,欧雨声应了一声:“好。” 夏小星冷冷的看他:“你怎么来了?”结婚三年来,欧雨声来丈人家的次数一双手就数的过来,今天不过年,不过节,他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 欧雨声的脸阴沉的像西伯利亚的天空,他一贯不理她说什么,只管说自己的:“妈的脚扭伤了为什么不对我说?” 夏小星随口回着:“有什么好说的?你又不是医生!”她自小也是个伶牙利嘴的人,只是这三年,在欧雨声身边把爪子修剪了一半。 欧雨声的脸更是阴的可怕,夏小星这才算是见识了他真正生气的模样,她料到了,欧雨声肯定是在母亲嘴里听到了什么。 果然。 “你找谁借的一百万?”欧雨声克制着自己,他下了飞机就来到岳母家,结果不但看见岳母的脚上打着石膏,还接着听见岳母连连感谢他,说难为他拿出了一百万,填补了夏文强的贪赃漏洞。 他的心瞬间就一沉,顿时觉得胸口堵了一块巨石。 挥之不去 厨房里,夏小星直视着欧雨声,她看出他在抑制着自己的怒气,是真正的怒气,她从来没有在他身上见过的那种男人的怒气。 她忽然有点解气的感觉,能把欧雨声气成这样,她欠一百万,也是值得的,至少,他不再无视她了。虽然一开始她这样做,仅是出于自尊,出于对这场婚姻的失望,但意外的有这个收获,似乎也是不错的。 所以她脱口就说:“我找 第 9 部分 谁借钱,用不着你管!”用不着你管这几个字,最近她对他说了很多次。 就看见欧雨声的脸上升腾起一股怒气,眼睛里射出弑人的光芒,向着她逼近一步,切着齿,一个字一个字的喊出她的名字:“夏!小!星!” 她梗着脖子,不甘示弱的与他对视着。 厨房里刹时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空气仿佛凝固住了,只剩两道交汇的强光,直到冰箱突然制动,低微的“嗞嗞”声打破了这种沉寂,夏小星才眨了两下瞪得酸痛的眼睛。 欧雨声眼里却依然闪着慑人的光芒,死死的盯着她。 夏小星收回目光,决定不再和他做这种无聊的游戏,她向旁边迈了一步,想绕过欧雨声走出去。只是她挪一步,欧雨声跟着就挪一步,厨房就那么大一点地方,她连闪了四五下,还是被他挡着。 被迫抬起头,她又瞪向欧雨声,两人又要相持住了。 好在这时客厅传来徐淑云拐杖点地板的声音,夏小星乘机推了他一把,从他身边溜了过去。 欧雨声紧跟着她走出了厨房。 客厅里,徐淑云拄着拐杖正去向自己的卧室,看见他们出来,就说道:“我回房里去看电视,你们不用管我。”她想着,小两口或许有话要说,她回避点的好。 却听见女儿说:“妈,他要走了。” 欧雨声顿时扭头看向夏小星。 徐淑云不明就里,停住脚步望向女婿:“雨声,这么快就走啊,小星才刚进门。” 欧雨声对着岳母张了下嘴,话还没说出来,夏小星已抢在前面开了口:“他刚出差回来,有好多事要处理。” 徐淑云“哦”了一声,接着就说:“那你送送雨声。”欧雨声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夏小星只当没看见,捂着肚子:“我还没吃饭呢,欧雨声,你自己走吧。”说话间,已弯腰从沙发上拿起欧雨声的包递向了他。 欧雨声僵硬着表情把包接在了手里。 两人目光对上,夏小星望住他,眼底眸光熠熠,轻声说着:“去吧。”声音不大,听着十分的温柔。 欧雨声那一刻的眼神,仿佛是要生吃了她似的。 他只能站在门口和岳母告别:“妈,那我走了。”徐淑云点头:“慢点开车。”他应了一声,就出了门去,夏小星跟在后面,看他跨出门,“砰”的一声,就把门合上了。 他站在 门外,只觉得气血翻涌。 闭一下眼,他吐出一口气,然后抬手拍门:“夏小星,你出来一下!有件事我忘了对你说。” 夏小星正在向厨房走,听见欧雨声的喊声,就僵在客厅中央。徐淑云抬起头,望向女儿:“还不快去!雨声有话要对你说。” 她只好怏怏的走回去,打开门,对着那张阴森森的脸,说:“有什么话,快说吧。” 欧雨声只说着:“你出来!” 她不想听他的话,但是欧雨声的手忽地从门外伸了进来,一把拽住了她胳膊,把她拖了出去。 门随手被他带上,她被抵在了木质楼梯的转弯处。 欧雨声向她俯下身来,她被逼的不断后仰,半个身子已在楼梯外了,欧雨声忽然揽住她的腰,把她用力一收,脸就几乎贴到她面前。 “不管你向谁借的钱,明天我会把一百万打到你卡上,你拿着,立即就去还给借你钱的人,不要逼着我去调查是谁借给你的,你听到没有?!”他声音很低,但却是命令的口吻,说着,还用力的收了一下她的腰。 她有一张卡,是欧雨声给的,每个月,他会定期往上面汇生活费。 夏小星挣扎着,想推开他,只是每次她的努力都是徒劳,她只能仰着脸也小声说话:“我怎么敢要你的钱?你忘了你和我定的那份婚前合同,里面不是写的很明白吗?婚后财产自理,互不干涉,个人所得与配偶无关,这都是你要定的。所以我跟谁借钱,用不着你管!” 欧雨声低喊一声:“夏小星!”眼里又是慑人的光。今天的他,似乎除了喊夏小星之外,再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夏小星无所谓的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欧雨声,脸色冷峻到吓人,可还是很性感。 两人又对峙住了。 不过这是公共场所,楼下不久就传来楼道门开启又合上的声音,声控灯跟着一层层亮起来,脚步声渐渐接近四楼,欧雨声终于放开了她。 夏小星一获得自由就去敲门:“妈,开门。” 欧雨声一脸阴骜的盯着她,眼睛余光看见楼梯上出现人影,他转身下楼。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与他擦身而过,对话声在他身后响起。 “小星,回家了啊。” “是的,王阿姨。”还伴着两声浅笑。 他只觉得那笑声十分的堵心,虽然,他有好久没听过 了。以前他最怕她这样笑,每次她对着他露出这种赖兮兮的笑脸,他就知道自己要让步,没有一次不是这样的。 可这次,这么大的事,她却宁可找别人,也不找他。 是他的错吧,他让她觉得不能依靠。 之前只要稍微对她好一点点,夏小星都不会这样做吧。其实她一直是个孩子,在跟他要一点点宠爱,她父亲出事以后,她就变了,那时他就应该一步一步悄悄改变对她的态度,可他习惯了被她缠,拉不下脸来改变自己。 欧雨声,你不是一向很聪明的吗?为什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却犯了这样致命的错误! 他来到楼下,拉开楼道门,门外站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似乎正想按门铃,看见他,那人就一愣,眼睛就盯住了他。他条件反射的也多看了他一眼,一个长的很好,十分前卫的男人。 他没有在意,从那男人身边走了过去,也许是他此刻的脸色太难看,所以才被人注意。 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萦绕在他身上的那种阴霾和不快,似乎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在他身体里乱撞着,他憋的难受,也憋的心烦意乱。 某些东西,一直是他的,现在却想脱离他的掌控,他不习惯,也无法漠然视之。 坐进车里,他侧转脸从车窗里望向四楼,那里有个跟他对着干的女人,她说过再不讨好他。他脸色愈发的阴阴沉沉。 烦躁的伸出手去,摸到钥匙他就想点火,电话却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放在了耳边:“什么事?”是龙辉。 龙辉吊儿郎当的声音:“雨声,今晚我还是住你那。”他正不耐烦:“你又怎么啦?” 龙辉在唉声叹气:“有个妞在我家门口守着,我回不去了。” 他声音大了起来:“你干脆把你的东西都搬去我家,以后就别回去了!”说完,他就用力的扣上了手机。他那个公寓,现在就是集体宿舍。 几秒钟之后,铃声又响起,他按了接听,眼里布满暴躁的光。龙辉在问:“雨声,你怎么了?” 他对着话筒吼:“我烦!你别理我!”喊完,就把手机甩向了后座。 爱与不爱 欧雨声驱车离去了,发动引擎之前,他最后向四楼张望了一眼,以前他不喜欢来这,但现在,他却恨不得再去敲那扇门。 视线从楼上收回的时 候,他瞥见刚刚在楼道口遇见的那个男人还在原地站着,似乎他没有去按对讲门铃,而是站着在向这边张望,隔着二三十米,天黑以后的能见度已有限,他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只瞥见一个约莫的人影,很修长的身材,并不强壮。 他启动了轿车。 这个人就是叶枫,欧雨声不认得他,他却仔仔细细的看过他。 那是在夏小星结婚的那天,那时他还发着高烧,吊针只打了一半,他就跑出医院赶去了婚礼现场。 不算隆重却很正式的婚礼,似乎主人在刻意的低调,可是,出席婚礼的却都是有头有面的人物,他躲在街对面,望着酒店门口的一对璧人,一袭洁白婚纱裹身的夏小星,美到他心痛,她仰着脸看新郎,而新郎,从头至尾,都在中规中矩的接客。 今天是他近距离的看见欧雨声,离着不到一米,欧雨声与他擦身而过。 他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连他都感觉到了他的气场。他不得不承认,有些男人,天生就是让女人幻想和憧憬的,也许他们很拽,很不屑与女人说话,可他们天生是男人,天生就能把女人的眼球吸引走。 欧雨声,就是这样的男人。 他不会被人称作是男孩,只要他长大,就是个百分之百的男人。而不像他,用了十年,才听见人说,叶枫,你终于变成男人了。 他站住,一直看着欧雨声,直到他离去。 过了好一会,他才按了四楼的对讲门铃。 夏小星刚吃完饭,正在把外卖纸盒往垃圾桶里丢,听见楼道对讲门铃响起,就走出了厨房。 有那么几秒,她想着会不会是欧雨声又回过来了,心里忍不住升起了期盼,她鄙视着自己,夏小星就是这样没出息,赶走了欧雨声,可还是想见他。 却是叶枫,他说着:“小星,是我。”似乎知道她盼的是别人。 她愣了一下,随后就问:“你怎么来了?” 叶枫轻轻的笑两声:“我来验证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搬回了这里。”她顿两秒:“你怕我不还你钱吗?想跟踪我啊。” 叶枫又笑:“是啊。” 她没好气:“现在你满意了吗?你可以走了。”说着就要挂对讲电话,叶枫仿佛看见了她的动作,急急的喊着:“小星!” “干吗?”她不耐烦的回了一声。 “你下来,陪我到街上走一走,我三年没在c市 的街头散步了。” “不要!”她喊着。 “那我就一直按门铃。” “叶枫,你……”她刚想张嘴骂人,却听见了母亲的拐杖声,“小星,是谁?” 她把对讲电话挂上,回头对母亲笑了一下:“一个a大的校友。妈,我出去一下,等下就回。” 她来到楼下,叶枫在防盗门外,隔着铁栏杆望着她笑。她一出门,就抬腿踢了他一脚,叶枫也不躲,就受了她一脚,脸上的笑容反倒更大了。 夏小星横他一眼,径自就向外走,叶枫在她身后跟上来,也不与她并排,离着一两米,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小区的侧门。 外面就是喧闹的街市。晚上八点,这个城市灯火尽燃,一间间小店铺里,摆满琳琅的商品,而马路上,是车灯汇成的流水,没有一处不是熙攘。 叶枫赶上两步,终于与她同行,夏小星扭头瞪他,他退开一步,依然只是望着她笑。 两人隔开着顺着人行道的中央向前走,间或有路人从他们中间穿过,夏小星懒得说话,而叶枫,似乎真的只想和她散步,也不言语。旁人看来,他们的状态或许有点奇怪,两个慢悠悠走着的人,保持着刻意的距离,但是又并排同行着,绝对不是陌生人。 走了快一条街,夏小星累了一整天,终于腿酸的扛不住,看见一家小超市门前的一个花坛边,有一圈长条木做的凳子,她走过去就坐了下来,叶枫跟过来,一声不响的也坐在了她身边。 两人背朝着马路,看着小超市里三三两两进出的人。 坐了一会,夏小星想着差不多到了该回家的时候,叶枫终于开始说话了:“我刚看见欧雨声了,在你家楼下。”夏小星像没听见似的。 见夏小星没反应,他顿一下,又说:“他好像在发火,在车里把电话都甩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好一会,夏小星才回答:“他知道我找别人借了一百万,他很生气。” 叶枫也沉默良久才说话:“小星,是不是因为他不爱你,所以你才不愿意要他的钱?” 夏小星抿住嘴唇,两眼望着前方,又是许久才开口。 “也不全是,我不是今天才知道他不爱我。只是,就算他不爱我,我也是他老婆啊。”她扭头望向叶枫,“要是你,假使你不爱你老婆,可她还是你老婆,你会因为没房子住了就让她自己回娘家吗?” 不等 叶枫回答,她就自己给出了答案。 “要是我,如果我是个男人,我不会这样做。即使我不爱我的妻子,我也不会因为现在的家没有了就让老婆独自回娘家,我们是夫妻啊,还在一起睡觉的,怎么能没有了自己的房子,就必须分开呢?租房住也应该在一起的,你说是不是?况且,他不是没房子,他有,可他由着我搬回娘家,一句反对都没有。”她说的很轻,也说的很慢。 “那时候,我才真正承认欧雨声一点都不爱我,以前,我还一直不死心,可那时候,我死心了。” 叶枫听出了她的弦外音:“你终于想通了,你会考虑离婚吗?” 夏小星扭头看他一眼:“那是我跟他的事,和你没关系。” 叶枫一笑,转移了话题:“所以你不要他的钱?” “嗯,我宁肯替人打工,也不想要他的钱。”顿了下,她又说,“我找了个兼职,替一家广告公司跑业务,如果赚了钱,我先还许青兰,然后再还你,可以吗?” 叶枫看着她笑,眼神很温柔:“随便你。” 夏小星看谈话结束,说了句:“回去了。”就站起了身。 叶枫刚想随着她站起来,突然旁边冲过来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手里举着几支玫瑰把他挡住了。 “哥哥,给这个姐姐买支花吧。”这是一个路边缠着情侣买花的小女孩,在繁华都市的许多地方,都有这样的女孩存在着。 她在不远处已观察了他们好一会,站在叶枫的面前,她把一支玫瑰举向他。 夏小星立即捅了下叶枫的胳膊,“快走!”看叶枫还在犹豫,她扯住他衣袖就把他拽了起来。 走出七八米,那女孩还在后面追着喊:“哥哥,给这个姐姐送支花吧。”夏小星嘴里还在说着“快走”,叶枫却突然回头向那女孩走去,夏小星手慢了一步,没能拉住他。 她只能无奈的站在那里看着叶枫和那小女孩买了花,然后向她回过来。 叶枫走到她面前,把花递向她。 玻璃纸包着的一朵玫瑰,花心还没开出来,裹的很紧,橘色的路灯下,泛着紫色的光,像画里的一样。 她没有接,看着叶枫:“我还是别人的老婆,你是忘了还是不记得?答应你出来散步,我就做错了。”说着她就走。 叶枫拉住她胳膊:“小星,我一百块钱买的。” 夏小星猛地回 过头:“什么?!这最多值五块!”她看向叶枫身后,那个小姑娘早 第 10 部分 没了人影,她喊道,“你是猪啊,你不知道讲价吗?” 叶枫牵起嘴角笑:“玫瑰代表爱情,爱情是不能讲价的,所以她说多少,我就给她多少。” 夏小星看着他,突然抢过花往他身上一丢:“叶枫,你是个疯子,我不陪你疯。”转身她就走。 叶枫追上来想拦住她:“小星,欧雨声从来没有给你送过花吧?”她躲闪着:“那我也不会要你的花!” 叶枫一把拉住她:“你要过的,你忘了你腿被我烫伤的时候,在a大医院里,你收过我送你的花的。” 夏小星甩开他的手:“我那是看你辛辛苦苦的在山上采那些野花不容易,别的时候,我要过你的花吗?” 叶枫又想拦住她:“小星,这是我一百块钱买的……” 夏小星看他又挡在自己面前,心里终于烦了,顿了下,说着:“你让开!”看叶枫不动,她又说,“你让不让?”腿就抖了抖。 叶枫依然不动,她终于提脚踢了过去。 “叶枫,你有完没完?” 就见叶枫的左腿猛地缩了起来,脸上显出忍不住的疼痛神情。 夏小星似乎也有点吃惊,嘴里就说着:“你是猪啊!难道你不会躲一下吗?”她起脚之前,给了他那么多暗示,可是叶枫硬是没动一下,生生受了她一脚。 这一脚,她踢的很重。 叶枫的脸色恢复了正常,望着她,轻声说着:“小星,下次,你踢我的右腿,不要踢我的左腿好不好?” 看她不明白,他微微笑着,脸色似乎有点发白,“因为,我出车祸的时候,左半身伤的很厉害,所以,我左腿没有右腿强壮。下次,你踢我右腿吧。” 夏小星怔怔的看着他,好一会,才说:“叶枫,我还没和欧雨声离婚,就算要离,也不可能是明天就离,你这样缠着我,你觉得是道德的吗?” 叶枫定定的看着她:“我知道,我有点过分。” 夏小星声音大了起来,周围已有人在看他们:“那你还这样做?!至少,等我不是别人的老婆的时候,你才有资格这样做,是不是?” 叶枫不说话,只痴痴的望住她。 她看着那种目光,忽然觉得难受:“以后,你不要随便来找我了。”说着,就绕过他去向前。 走出好几步,她用力听着,怕他又追上来。 街 上很嘈杂,汽车声,人声,还有店铺里的音乐声,她没有听见叶枫的脚步声,松了一口气。恍惚中,听见一个音乐声中有人吟:“我怕哪天突然睡着了……”有点像叶枫的声音,又仿佛是歌里的声音,她没有听分明。 抬头看前方,几株梧桐,路灯隐在密密的叶子后面,一点点橘色的斑驳从树叶之间漏下来,她走在这些斑斓里,仿佛树叶在她身上跳着舞,她只觉得一颗心茫然到极处,她爱的,不爱她,她不爱的,这样爱她,眼前雾气上涌,一切都朦胧了起来。 双刃剑锋 三天以后,夏小星发现欧雨声真的给她打了一百万的款,除了这一百万,另外还多给了一万。 当时她刚从自己的工资卡里取了一点现金,走出银行的时候,想起欧雨声那天在楼道里对她说的话,她又折了回去。 从钱包里抽出欧雨声给她的卡,她把它推进了自动取款机,输入密码,点了查询。 那卡上本来还有几千块,现在,多出了一百零一万。那一万,她揣摩着是欧雨声提前给她的生活费和零花钱,以前他会这样做,把两个月的钱一起打给她,还多出几千块,说是给她添置家用物品和当零花钱的。 那种时候是她难得的觉得幸福的时候。 其实欧雨声一个月在家吃不了几顿饭,他每个月给她三千元生活费,用他冠冕堂皇的说法是尽一个合法丈夫的义务和责任,可她心里却觉着很甜蜜。虽然那份婚前合同上关于双方财产的划分让她心里有个阴影,可是婚后看来,欧雨声是个在金钱上非常大方的人,他从来不问她把他给的钱花哪去了。 这是欧雨声的宠爱,她对自己说,他由着她花他给的钱。 她享受着这种甜蜜,她的婚姻里,有太多的酸,因此出现任何的一丝甜,她都恣意的品尝。 所以她把欧雨声给的钱都花光,买化妆品,买衣服,买自己喜欢的任何东西。然后还告诉他。 看见欧雨声无所谓的样子,她就很幸福,觉得自己真正是他的老婆。 有一次因为熬夜有了黑眼圈,她买一瓶眼霜,就用了两千多,拿回家又后悔,晚上躺在床上照着说明书涂抹的时候,就对欧雨声抱怨:“这么一小瓶,就要两千多,我脑子肯定烧坏了,这个月你给的钱就买了这个东西。” 欧雨声正靠在床头看书,低头瞄了她一眼,照例什么话也没有说。她觉得他的那种不在乎里,或许有几分是不屑,想想 也对啊,一个贪图安逸,还乱花钱的女人,怎么让他正眼相看呢? 可正是从那之后,欧雨声开始给她零花钱了。 从银行出来,夏小星站在街上拨通了欧雨声的电话。 三天,他们没见过面,也没和对方通过任何一句话,如果不是有事,他们都不会找对方,就如同陌生人一样。 他很自由吧,每周二四六不用赶回来见她了。 “嘟”声响起,却始终没人接,最后变成忙音的时候,她就在想,要不要再拨一次。 站了很久,五点的太阳把远处的树梢染的黄橙橙的,她终于没拨第二次。银行卡总有机会还给他的,如果她接二连三的给他打电话,难不成是想告诉欧雨声,她在想他吗? 夏小星不会这样做了。 她收起电话,去了旁边的超市。 可是,却忍不住的难受了。 推着购物小车,在超市的货架前转着,黄瓜,茄子,小白菜,她眼睛却涩起来。就算是死心了,可那种绵绵不绝的失落和沮丧却盈满她胸腔,她用力的挥,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夏小星,没出息,这才几天,你就想他了。 出了超市,她拎着菜向家里走,刚进入小区,手机响了起来。用空着的一只手掏出电话,她看见来电显示的人名是“欧雨声”,她眼神黯了一黯,按了接听。 欧雨声上来就解释:“刚才在开会,手机搁在办公室了,没听见你的电话。”态度比以前好多了,原来他从不解释的,看来分居,至少让他学会了尊重她。 她直接说事:“我看见你汇过来的钱了,不过我那天就说了,我找谁借钱,不用你管。这笔钱,我不会动它,汇来汇去还要手续费,下次我直接把卡还给你吧;还有那个生活费,以后也用不着了,我们都分居了,往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你还用的着给我生活费吗?哪天约个时间,我把卡还给你。” 她听见欧雨声喊了一声:“夏小星!”她就按了结束通话。 把手机装进包里,她向家的方向走。太阳还没落尽,还有一点点落日余晖照着她,脸上涂了一抹金色,她却一脸的灰败。 这样对欧雨声说话,她很痛快,听见他怒极的声音,她亦有几秒钟的快感,可是,随后潮水般涌上来的,却是抑制不住的心痛,她用这样的话扎着欧雨声,可是一刀一刀,也戳在了自己的心上。 另一个 地方,欧龙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欧雨声把手里的电话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手机性能很好,电池没有被摔出来,只是一个拿着文件正等他签字的部门经理被吓得呆立住了。 他站在桌前,张着嘴,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 欧雨声低着头冷静了几秒,随后转身看向他:“你先出去,有事明天再说。” 那经理如获大赦般的逃了出去,出门看见有两人迎面正向董事长室走来,他伸手拦住了他们:“别进去,大boss发狂了,谁去谁找死!” 那两人瞪大了眼睛看他,他摊了一下手:“我也不知道,就听见大boss喊了个女人名字,然后就把手机砸了出去。”说完他补充了一句,“我跟了大boss三年,这是第一次看见他发飙。” 走廊里,三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出了个主意:“二boss在哪?要不叫他来看看?” 龙辉走进欧雨声的办公室,却没看见他。 这时的欧雨声,正在里面的洗手间里。他扶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个没有了一丝冷静的男人,是他吗?夏小星是怎么说的?“……我们都分居了,往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你还用的着给我生活费吗?哪天约个时间,我把卡还给你。” 她用了“分居”这个词,他几时说过要和她分居?他只是让她暂时回娘家住一段时间,等他把房子安排好,他就接她回来。怪他没跟她说清楚吗?还是他太笃定了?夏小星,没他想的那么坚强,她并不是打不死的小强,她也有坚持不住,信心尽失的时候。 他太吝啬表达自己的情感了吧,以为只要做,不需要去解释。 他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的,他不让她搬到这里来,是因为他这有太多的男人出入,这里只是他的宿舍,不适合做家。 他不想离婚,也不是为了面子,就是不想离婚,他已经习惯了她爱他,他就想和她这样过下去了。 为什么他就说不出口呢?现在再去说,不知道要花原来几倍的力气,欧雨声,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现在这个烂摊子,你怎么去收拾? 他拧开龙头,捧着冷水往脸上浇。 龙辉在外间听见了里面的水声,他推开了门,望着一脸水珠的欧雨声,他愣了一愣:“雨声,你没事吧?” 他抹一把脸,抽出一张擦手纸把手擦干走出了洗手间。 龙辉在他身后跟着,还在问: “雨声,到底怎么了?他们都在传说你砸了电话?” 他转身看向龙辉:“今天晚上你还住我那吗?” 龙辉有点糊涂,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问到他的问题,刚想回答,欧雨声接着在说:“你把自己的妞处理好,别一天到晚躲在我那避难,我那又不是集体宿舍,你想来就来,想住就住。” 龙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弄不清他此刻唱的是哪一出,凭着本能他做着回应:“靠!在美国我天天和你住一起,现在在你那住一下又怎么了?你至于这样说吗?” 欧雨声突然提高了嗓门:“我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龙辉猛然清醒了过来,睁大了眼睛:“靠!你不早说!” 欧雨声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包和车钥匙就向外走,走了两步,他回过身:“把你车钥匙给我,我和你换个车开。” 龙辉已被他掰糊涂了,乖乖的取下车钥匙递向他,他一把抓过,随手又把自己的车钥匙丢向他,龙辉手忙脚乱的接住钥匙,抬头再去看他,他已出了门去。 驱车,上了马路,他往江那边赶。 每个礼拜有三天,他都要这样开车回家,家里没什么,就是有个女人在等他。今天她不会等他,他也没有家可以回,可他的心从来没有这样急切过。 想把堵在前面的车撞开,想冲上长江大桥,想飞过江去。 想去找那个不懂事的女人理论,她现在已像个刺猬,可是,就算是刺猬,他也想抓着她,把她握在手心,不放开。 说不出口 欧雨声被堵在了桥上,傍晚五六点,正是这个城市交通井喷的时候,虽然跨江大桥造了一座又一座,可是,交通依然如此,这个点,只要任何一辆车在桥上出点状况,后面的车流都会被滞塞。 他跟着前面的车一米一米的挪着。 觉得闷,他摇下了一点车窗,江风立时兜进来。 那风带着点秋意,仿佛是从雨里来的,沁凉沁凉,有点水汽,拂在他脸上,他身体降了温,心,却依然很焦躁。 他强迫自己冷静。 夏小星,大约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他要有思想准备。只是,他不能再让她说“欧雨声,我要和你离婚”这样的话,这种话,说多了,就会成真,他不能再给她机会,如果她敢说,他就堵住她的嘴,直到她再也说不出来。 这样 胡思乱想着,车子终于可以滑动了,他下了桥,向着市中心开去。 进入市委家属大院的时候,天已黑了,这是一个占地面积相当大的小区,但他闭着眼,也能摸清方向,从小他就是在这长大的。 夏小星家住北区,而他家在南区,中间隔着几百米距离。 结婚前他就在想,也许很早之前他就被夏小星盯上了,只是那时的他,不认得她罢了。 拐了几个弯,就到了夏小星家的楼下,七点多,小区里家家亮起灯火,空气中飘着隐约的饭香,不知那家的厨房,传出“叮叮当当”的炒菜声,他听在耳中,竟觉得十分的顺耳。 推门下车,他抬起头看向四楼的阳台,暖黄色的光,和原来他们的那个家是一样的颜色。这似乎是夏小星的颜色。 他来到防盗门前,按了四楼的对讲门铃,没一会就传来声音:“哪位?”是徐淑云的声音。 他回答:“妈,是我。”徐淑云立即按了开关;“雨声啊,快上来。”他有点庆幸,这时候,有岳母,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进门就对上了夏小星冷冷的眼神,她站在餐桌边,正在摆着菜,仿佛是刚从厨房出来的样子。他只当没看见,和岳母说着话。 徐淑云招呼着他:“雨声,洗手,吃饭了。”他应着,就去洗手,嘴不易察觉的咧了一下,他赶得很巧,正好开饭。 夏小星风格的三菜一汤,是他习惯的,紫菜虾米汤,清淡的可以当水喝,他也喝惯了,抬起头看对面的夏小星,正用冰冷的眸子看着他,他也盯着她看。 “分居”?谁答应你了。 转过头,他和岳母说话,徐淑云以为他是来接女儿的,对女儿说着:“小星,你等会跟雨声走吧,明天再回来。” 两人都一愣,欧雨声知道自己误打误撞了,抬眼看夏小星,目光对上,夏小星就转开了视线:“不用,他最近很忙,没空理我,吃了饭他就要走的。” 徐淑云又信了女儿的话,看向女婿:“雨声,最近真的很忙吗?每次来了就要走。” 他张了下嘴,知道又着了道,夏小星正望着他:“不是有人在等你吗?快吃,吃完就走。”说完还给他舀了一勺汤。 他心里顿时窜起一股无名火。 夏小星,越来越 第 11 部分 会玩了。 转眼,他放下饭碗:“妈,我和小星说几句话。”说着,就站起来拉住夏小星的手,扯着她向她的卧室走去。 夏小星抽了一下手,没抽脱,怕被母亲看出端倪,只能被他拽进了卧室。 门一关上,欧雨声就把她按在了墙上:“有人在等我?谁在等我?你说说看。还有,谁答应你分居了?” 夏小星早就料到会被他制住,所以丝毫也不反抗,只用嘴巴说话:“这还需要答应吗?我们只差直接办离……”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欧雨声堵住了。 他粗鲁的吻住她,含住她唇就用力的闯入进去,吮着,缠着,半晌才放开她。 “你再说啊,你说一次我就这样做一次,分居的夫妻会这样做吗?” 夏小星从紊乱中清醒过来,脸上有点红晕:“欧雨声,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给他自由,回了娘家,如果这还不叫分居,那还有什么是分居? 欧雨声看着她粉红的唇,声音有点沙哑:“我不想离婚!还有,你把借别人的钱还掉!” 夏小星直直的瞪着他:“面子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欧雨声没回答,他不是为了面子,他就是不想离婚,可他不会解释,他只会做。 他又说一遍:“我不想离婚!”其他的,他说不出来,他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 夏小星眼里慢慢涌出悲伤,他看着她的伤心一点一点堆积,最后变成一层水汽,氤氲住她的眸子,他知道不对,他应该说什么的,但他依然不会说。 夏小星说着:“好,我成全你,暂时不和你离婚,但是,我不会要你的钱。我们就这样分开过,等到你面子赚够了,我们再去办手续。不过你记住,即使到了那个时候,离婚也是我提出来的,而不是你欧雨声先说的。”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已变了调。 欧雨声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只觉得胸口一闷,似乎很难受,嘴里竟然又是喊出那三个字:“夏小星!” 不是这样的,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为什么他就不会说。 夏小星看着他,眸子清冷而悲伤,他忽然把她收在怀里,用劲的搂住。他不会说,只会这样抱着她,下颚抵住她头顶,他感觉到怀里很温暖,也很柔软,手环着她的腰,盈盈一握,就在他的五指间,他的臂弯里,他忽然就不想再放开,一直这样抱下去。 夏小星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拉开门,出了卧室。徐淑云正在收桌上的盘碗,夏小星接过来就进了厨房,再也没出来。 徐淑云把他送出了门。 他来到楼下,仰头望着四楼,心情有点沉重。 现在最好的办法,或许就是赶紧把房子搞定,然后,尽快把她接回来。 他去了南区,回了自己家。 母亲给他开的门,见到难得回来的儿子脸上露出喜色,连忙问他吃过没有。他低头换鞋,回答说吃过了,抬头看见欧岚岚从厨房里走出来,手还是湿的,好像刚洗了碗。 他把包扔下:“这么巧,你也在这?” 母亲对他解释着:“岚岚拿了十几只大母蟹来,你爸一高兴,多喝了几口酒,就睡着了。还剩几只,在锅里,还是热的,拿来给你尝尝吧。”说着就进了厨房。 秋天,正是肥蟹上市的时候。 欧岚岚甩着手,向他走过来:“哥,你不早点回来?”他扭头看她:“怎么了?还不是见到你了。” 欧岚岚贴近他,突然放低声音:“娟子刚刚离开。” 欧雨声一愣,欧岚岚仔细察看着他,在他脸上捕捉着他的表情,“……其实,那十几只螃蟹,是娟子买的,她不让我告诉伯父和伯母。” 欧雨声的眉立即微微蹙了起来,停了两秒,才说:“下次别让她这样做了。”说着就避开欧岚岚的眼光,向洗手间去了。 欧岚岚却跟了进来,欧雨声回头瞪她:“我上厕所,你跟进来干什么?” 欧岚岚看着他,脸色有点神秘:“哥,夏小星的房子上缴了,你们现在没住一起了吧?前几天,有个男人在街上追着你老婆送花,就在北门外的超市那,我和娟子路过,刚好看见了。”说着,就望住他。 欧雨声正在洗手,动作立时滞了几秒,但他接着就扯过毛巾擦着手,仿佛随意的问着:“你看花眼了吧?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欧岚岚凑近他,嗓门压的很低:“没看错,夏小星那么显眼,我哪会看错,好多人都在看。一个挺潮的帅哥,比你稍微矮一点,但看着像个情种,一直拦着夏小星不放,最后被她踢了一脚,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街上一动不动,一直望着你老婆走远。” 见欧雨声有点愣神,她顿了一下:“我有点同情那个潮哥,看着挺让人心疼的。” 欧雨声脸色忽然一变,对着她就说:“你今年二十八了吧,还不赶紧找 个男人。”说着,一把推开她,就出了洗手间。 欧岚岚随后就回家了,和他告辞的时候对着他咬牙切齿的,他只当没看见,低头吃螃蟹。 母亲在旁边看着他吃,他忽然就抬头:“妈,你以后不要让娟子随便到家里来了。” 欧母一愣,立即明白了儿子的意思:“妈妈懂。”却又无奈的一笑,“她总是和岚岚一起来,我又不能不让她进来。” 欧雨声低头不语。 夏小星不太喜欢来他家,刚结婚的时候还常来,后来有两三次,在他家碰见吴娟,她就不太愿意来了。有一次还特别巧,他们俩刚进门,就看见吴娟从他的房里走出来,夏小星装没看见,和婆婆说了不到两句话,就借口要回娘家,独自走了。 那时的他不太在意她的感受,现在回想起来,却有点心疼。 他住在了家里,却一夜没睡好,半夜起来抽了好几支烟,脑子里一直在想欧岚岚说的话。“……看着像个情种……最后被夏小星踢了一脚,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街上一动不动,一直望着你老婆走远。”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人,应该就是借钱给夏小星的人。 夏小星一直是个爱做梦的孩子,活在自己的童话世界里,她的现实世界很窄小,没有几个人,除了父母,就是他,朋友只有一个,许青兰,他想不出谁还能借她一百万。 这个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清晨不到七点,他就告辞父母出了门。父亲气色不太好,他知道是因为被停职的关系,但他安慰不了他,只好什么话也不说。 他没有往公司赶,他只开出了几百米,把车停在了夏小星出门必经的路旁。 这时候,他明白了自己昨天为什么要和龙辉换车开,或许潜意识里,他早就料到了自己会偷偷的观看夏小星。 等了半个多小时,他终于看见了夏小星。 早晨七点半,出了一点太阳,阳光轻轻的洒在她身上,她从路那头走来,脸色有点严肃,却还是说不出的清丽动人。他一直承认她是个美女,第一次见她,他就觉得她仗着漂亮有点不知天高地厚,那时,他心里就有了教训她的想法。 果然,三年,他就把她的自信心几乎都打没了。 看着眼前这个不再有明媚笑脸的夏小星,他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她是一个缠人的孩子,他应该就让她做孩子,他不应该逼着她长大的。 她从几米外走了过去,没有看路边的几辆车。 看她走出一段距离,他悄悄的启动了轿车。 出了小区的门,她竟然横穿马路,不走一百米外的斑马线! 他把车停在路边看着她。 十几米宽的大马路上,大车,小车,横来纵往,每辆都开的很快。 夏小星在中间横道线上站着,看见一个空隙,跑了两步,却突然发觉过来的车开的太快,她又停住了。 那冲过来的车,左右摇晃了一下,从她身边擦了过去。 欧雨声的心骤然一下收紧了,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揪了一把似的,那一刻,他眼里,只看见那个乱穿马路的女人和冲向她的车! 她穿过了马路,走向了不远处的公汽站。 他紧握方向盘的手终于松开了,却突然涌起一种冲动,他想冲过马路去,抓着那个女人,把她一把捆起来。 制服诱惑(补齐) 欧雨声坐在车里,隔着几十米,看着街对面的夏小星。 他抑制住了冲过街去的冲动,虽然那冲动来的像潮水,去的像抽丝,但他管住了自己。 似乎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看夏小星。 秋天的早上,有淡淡的阳光,视线很清晰,夏小星站在公汽站牌下,身边是一大群和她一样赶着上班的人,她在人群里,独独却那样的醒目。 她不应该属于那群人,她应该在童话里,他忽然想。 一辆公汽开了过来,已然堆满了人,却还在装人。他的视线被遮住了,看不见车厢后的人,等它离去,夏小星已不在了。 她挤上了那辆车。 他的视线追着那辆远去的公汽,后窗里,只看见密密的人头,他忽然觉得不舒服,夏小星在那辆像沙丁鱼罐头似的车上,在被人挤来挤去,也许还会被个别下流男人占便宜,以前的她,何曾吃过这种苦? 他忽然觉得不舍得。 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 他没心情回公司上班了,有一件事,比任何事情都急迫。 他拿起电话,打给了龙辉。 龙辉还没睡醒,接起电话有点迷迷糊糊的:“雨声,什么事?……昨天你没回家,我已经从你那搬出来了。” 他直接说道:“你上次帮我看中的房子在哪里?你过来一趟,带我 去看看。” 龙辉顿时醒了过来:“那是小高层,你要吗?”他没有犹豫:“要!只要合适。你现在就过来,我在这边等你。” 一个小时以后,市区繁华地段的一个高档楼盘销售中心,早上一开门,就迎来了两位客人。 做惯了营销的三个售楼小姐一看来人的气势、神情、和停在门口的车,立即迎上前来,脸上就堆出了十二分真诚的微笑。 最后售楼部经理亲自出面,推荐了这里房型最精致,布局最合理,阳台日晒最充足的一个单位,在聆听了他热情的介绍之后,龙辉对欧雨声说:“价格也最贵,高出其他房型四分之一,你要不要去看看?” 欧雨声扭头望向售楼部经理:“是不是现房?” 售楼部经理抑制着喷涌的心情,使劲点头:“是现房,这个房型我们只开发了一个单元楼,已经销售过半了。” “去看看吧。”欧雨声说道。 半个小时以后,三个人从那幢楼里走了出来,领他们来看房的售楼小姐给售楼部打着电话,疾步的走在两人前面,龙辉扭头看向欧雨声:“为什么这么急?你不是说坐电梯的不要吗?” 欧雨声答非所问:“装修的事交给你了,你学设计的,别给我搞得太前卫,我老婆接受不了后现代,风格温馨一点,有家的感觉最重要,浴室要豪华一点,一个月,能不能搞定?” 龙辉皱了下眉:“一个月?” 他“嗯”了一声:“二十天更好。” 龙辉突然停住脚步,一把拉住他:“雨声,你是不是爱上你老婆了?” 他站住,望着龙辉,顿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怎么可能?我只是想和她就这样过下去了,和谁过,不都是一辈子吗?” “那和吴娟呢?” 他停了几秒,脸上没什么表情:“……也差不了多少。”说着就往前走。 龙辉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随后就跟上:“你这家伙,真是个冷血动物,我看你就是被女人宠坏了,从小到大,都是女人追你,以前是被吴娟精诚所至,后来是被你老婆逼良为娼,你有过追女人的时候吗?” 看欧雨声不做声,他自言自语道:“也是,对你这种家伙来说,跟谁过都是一辈子,反正都是爱你的女人。” 从售楼中心出来的时候,欧雨声手上已握着一份《房屋销售合同》,两人向十几米外并排停靠着的车 走去,欧雨声说着:“你赶紧帮我把房子搞定,你手头除了广告的事,别的事都可以放一放吧?” 龙辉点着头。 “谈了几家广告公司了?” “c市最有名的六家广告公司,只剩一家没有来。” “那一家?”欧雨声问着。 “童氏广告,”龙辉已走到自己车前,“这家公司有点奇怪,别的广告公司都比预约的时间提前来,而且电话不断,就他们,连个电话都没有。” 欧雨声绕到自己的车门旁,扶住车厢:“是不是他们放弃了?” 龙辉隔着车身回答他:“我觉得不可能,明天就是预约的会谈时间,他们肯定会来的。” 说完,两人各自钻进自己的车里,一前一后驱车离开了。 这天夜里,下了点雨,南方的天气,逢着秋,只要有雨,总是有点阴冷的。 早上出门之前,夏小星去阳台感受了一下天气,是阴天,天空灰沉沉的,有凉风,风过的缓慢,窸窣窸窣的从阳台下的树梢上爬过,却冷意甚浓。 她回到屋里,有点想穿毛衣,但想着今天是第一次上门去拉业务,她还是选择了白衬衣配深蓝小西装。 这样似乎更职业一点。 她回想着在党校遇见的那些上门来推销产品的男男女女,他们仿佛都有一张年轻的面孔,即使她把“不欢迎”三个字放大的写满一张脸,他们自始至终,也保持着耐心的微笑。 那是努力的结果吧。 她望着镜子里陌生的夏小星,举了下拳头,说了句“加油。” 她也要用今天开始的努力,去弥补以前的光阴,那是她提前支取的安逸,现在的她,正在偿还。 幸亏她还年轻,“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句话,还来不及在她身上应验。 看见她穿着这身衣服出现,党校的几个同事都惊诧的瞪大了眼睛,她弯着眼笑,脸上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酒靥,说着:“帅吧,这叫制服诱惑!”惊的那几个中年人下巴都几乎掉进了领子里。 她却冷的打了一个寒颤。一上午,她的手指都冰冰凉,抱着泡了铁观音的茶杯,不停地续水,又换水。 十二点在党校小食堂吃过午饭,她就搭了两站路的公汽,向童氏广告公司赶去。 和欧龙公司的会谈,约的是下午三点,她还有一个多小时的预演时间,如 果这段时间发现问题,她还能赶紧请教。 从公车上下来,她看了下天。 天很阴,露不出太阳,她想着,最 第 12 部分 好不要下雨,她没有带伞。 一进广告公司,她就感觉人人在看她。认识她的,对她说着“你来了”,不认识她的,用好奇的眼神盯着她。她估摸着还是衣服的原因,心里忍不住敲起了小鼓,这个制服,难道真的诱惑了? 她推开了策划室的门,立即吃了一惊。 现在是中午,可屋子中央的长桌边,却围坐着七八个人,他们安静的坐着,不像是开会,倒像在等人,连童颜也在,包括小邹,痘痘小伙,还有策划室的几个骨干。 见她进来,所有的人都像被通了电似的,瞬间活了起来。 原来,他们等的人,竟然……是她。 童颜看见她,先是微微一愣,似乎也被她不同寻常的职业装闪了一下眼,可随即就向她招手:“小星,过来坐。”这个礼拜,她每天下午来广告公司,不知几时,童颜已自然的用小星来称呼她了。 有人立刻给她搬来了一张椅子。 她在桌边坐下,小安,就是那个青春痘小伙马上把一台手提电脑摆在了她面前:“你再演示一遍。”说完,可能觉得这样太严肃,又鼓励似的对她微笑一下,“不用紧张。”可夏小星却在他的笑容里,感觉到他也在紧张,因为,她是他教出来的。 所有人站到了她身后。 她本来是不太紧张的,此刻,却骤然真的紧张了。无形的,她觉得自己被赋予了一种不能失败的使命感。 握住鼠标,她觉得手指又冷又僵。吸一口气,她对自己说,夏小星,现在就像当老师一样,你把课备好,该是上讲台的时候了。 定下心,她点开页面,按程序,一个一个的播放,并配上简单的说明。 策划室里只剩广告和她的声音。 二十多分钟以后,几个广告方案全部演示完毕,片刻的安静之后,屋里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鼓掌声,童颜带头拍起了手,他走向她,向她伸出手:“小星,这个广告,全靠你了!”后面的四个字,他加重了语气,听着,十分的庄重。 夏小星抬眸和他对视着,童颜望着的眼神很幽深,里面有她读不懂的深意和探索。 她在众人的目送之下启程了。 小邹给了她一盒名片,是专门为她印的,那上面,写着她的身份:童氏广告特聘业务员。她接过,看了一眼,夏小星人生里的第一张名片,她把它装进了包里。 童颜 问她:“要不要派车送你过去?” 她婉拒了,不是说了保底工资八百元是车马费吗?她还是自己去吧。其实她有点疑惑,这么大的一笔业务,他们怎么就那么放心的交给了她这个新来的菜鸟呢? 她上了一辆开往光谷的公交车。 她有点庆幸,不用转车,而且时间是中午,车上比较空,还能有座位。否则,背个笔电,在公车上站一两个小时,那可有她受的了。 可是天公不作美,过了桥,车窗外就飘起了毛毛细雨,那雨看着很温柔,一丝一丝细细的下,不想是要停止的样子。 她在细雨中站在了光谷的街头。 c市实在是太大了,随便一个公交车就把她带到了一个从没来过的地方。童颜说,下车向前一百米,就是c市著名的软件园,找到它,就能找到欧龙软件公司。 她看了看附近的店,竟然都是卖电子产品的,她只能冒着雨向前走。果然走出不远,就是一个大大的欧式门,上面醒目的几个大字:光谷软件园。 门旁还立着一个院内地图,她在上面,一眼就看见了欧龙软件公司。 没用十分钟,她就找到了它。 一个园中园,六层高的环形办公楼,楼前种着松柏,玉兰等长青树木;楼的正前方,还有一个大大的圆形花坛,现在是秋天,花坛里只有一排菊花,在细雨中释放着淡薄的香气。 她按着门卫的指示去向三楼,他刚刚打了内部电话,门卫说:“龙副总在他的办公室里正在等你。” 她在楼梯口整理了一下仪容,还好,雨不大,只打湿了她的额发。 走廊很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她看见了那扇门,上面贴着个铜牌:副总办公室,龙辉。 她敲门,里面传出声音:“请进。” 夏小星推门而入。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清秀男子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随意的迈着步,神情显得很散漫。 夏小星忽然觉得这人有点面熟,似乎原来不止一次的见过他,只是一瞬间想不起来。 那人看着她,向她身后瞄了一眼,微微有点吃惊的说:“就你一个人?” 夏小星点头微笑:“是的,龙经理,童氏广告公司就派了我一个人来。”说着,她把预先准备好的一张名片双手递过去,“我叫夏小星,广告的事,就由我来向您解说。” 龙辉接过她的名片,看看她,又低头看向名片:“夏—小—星……”他忽然抬头一笑,脸上尽是雅痞的味道,“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以前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夏小星一听,就脱口而出:“我也觉得见过你。” 话一说完,她就后悔,这仿佛是最烂的搭讪常用语,她怎么随口就说出来了呢?再看龙辉,神情微微一愣,突然就痞里痞气的张嘴笑了起来。 像个傻子 龙辉笑,是因为觉得有趣。 之前的几家广告公司来会谈的时候,来的至少是三个人,而且个个是业务精英,那种谨慎老练,郑重其事的样子,让他也只好端起架子陪着他们。 他不像欧雨声,欧雨声不说话,只是站着就是主帅的模样,他自小散漫惯了,最怕的就是士大夫面孔,既然是来谈广告的,那他只看广告不看人,如若还要劳心费神去陪人,他只觉得累。 因此突然来个不像业务员的业务员,他就像看厌了繁花似锦突然看见一片稚绿一样,瞬间就被提了神。 这妞一点也不像是个跑江湖的。她规规矩矩把名片递给他的样子,那有那种久经沙场,从容不迫,不卑不亢的历练?她显然是个初出茅庐的嫩雏。 童氏广告怎么把她派来了?而且还是一个人,难不成是想曲线救国?这妞长的倒够正点,一身职业装,也穿得袅袅婷婷的。 所以听见夏小星说“我也觉得见过你”,他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这妞真是生涩的可以。 夏小星见他这样痞痞的笑,就站住了没说话,遇见的第一个客户,就是个雅痞,她觉得运气不太好,这种人,很多时候喜欢女人超过喜欢工作。 龙辉见她脸上带了谨慎小心,心里暗暗好笑。他瞬间起了玩心。本来他应该把推广部的人叫来一起看她演示广告的,这会,他临时决定,让这妞单独先给他操练一遍。 他指了下沙发:“我们到那谈吧。”就向沙发走去。 夏小星心头一松,还好,看来还是要谈工作。虽然她早有思想准备,邓老太也早就说了,这是个求人的工作,可她却不想让自己沦为三陪,就连一陪,陪聊,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来到沙发旁,她把笔电从包里取了出来,就在茶几上打开。废话少说,直接进入工作吧,不出错,就是赢!她鼓励着自己。 龙辉等她落座,才在她身 边坐了下来,两人离了有半米,夏小星还是不易察觉的往边上挪了一点。 龙辉看在眼里,眼里带了三分戏谑,说了句:“开始吧。”就靠在沙发上看她动作。最近几天实在是无聊,有个妞陪着逗一下也是可以提神的。 夏小星进入正题,龙辉的目光,也放在了荧屏上。 玩归玩,工作还是要做的,其实广告的好坏,根本无需多说,他做产品设计的,只要过一眼,优劣心中就有了大概。 所以整个演示过程中,他没听夏小星说什么,他只盯着电脑。 他把夏小星的解说,虚做了一种声音背景。 这妞嗓音挺好听的,就是有点紧张,像在发抖。 龙辉听的不错,夏小星是在微微的抖,但却不是紧张的,而是冷的。 她不知道职业装对今天的业务起了作用没有,但她确实穿少了。再加上刚刚又淋了一点细雨,那雨虽不至于把衣服打湿,但那潮气,却浸在了衣服里。之前一直在走路,她还没觉着冷,这会静坐下来,那种湿冷,就从前胸后背慢慢渗透到五脏六腑。 再加上紧张,想做到最好,所以声音忍不住有点轻微的颤。 手握着鼠标,感觉鼠标都比手指热,她终于把最后一句话讲完。 扭头她看向龙辉,龙辉微笑:“童氏广告,不是浪得虚名。” 她眸子顿时一亮,有戏!嘴角一弯,她想笑一下的,但鼻子却在发痒。 龙辉看见了她的欣喜,又笑:“但是我一个人的判断不能代表全部……”正说着,夏小星的一个喷嚏打断了他,“阿嚏!”他等了几秒,接着说,“你还要演示给其他人看……” “阿嚏!……阿嚏!”夏小星连打几个喷嚏。 龙辉顿时停住不说了:“你没事吧?”这妞爱俏,硬是把职业装穿出了时装的味道,可是太凉快,看样子感冒了。 夏小星从茶几上的纸盒里抽出一张纸捂着鼻子,她感觉有点狼狈,这么关键的时候,出这种状况:“我没事,还要演示给那些人看?”既然来了,就要一次做到底吧,她没忘了童颜的那句话,“小星,这个广告,全靠你了!” 龙辉看着她的脸,微微的发白,嘴唇也没了颜色,他有点怜香惜玉了:“你还行吗?”早知如此,刚才不该捉弄这个妞的。 夏小星点着头:“我行的,只要给我一杯茶就行了。”龙辉这才想起,她讲 了二十来分钟,他连杯水都没给她倒。 他只喝咖啡,他的办公室里没有茶,所以他把她先领到了隔壁的会议室,然后给同一层楼的推广部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们立刻就过来。 真正的会谈,这才正式开始。 没用两分钟,推广部的人就都到了,看见只有她一个人,都很诧异。 夏小星反倒镇定下来,不过就是和在广告公司策划室做的那样,对着身后的一圈人讲课一样。她打开电脑,一步一步,开始操作。 龙辉去了给她泡茶。对这个妞,他有了好感。 他去了四楼。三楼是财务,人事,推广,副总等行政办公室,而四楼,是攻关研发的各个技术部门,欧雨声的办公室,就设在四楼,他那有上好的铁观音,去跟他讨一点,给那妞泡一杯茶,算是弥补他对她犯下的错。 上楼的时候,他的手习惯性的插!进了裤兜里,摸到了一张名片,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那个妞的,他刚才随手把它装在了裤袋里,他又默念一遍这个名字,“夏小星”,他真的在哪听见过。 他推开了欧雨声办公室的门,他正在打电话,看见他进来,目光示意了一下,就继续打着电话。 他径自去墙边的饮水机旁拿了个纸杯,然后来到欧雨声桌前,拿起他的茶叶罐倒了点茶叶出来。欧雨声结束了通话,放下电话看向他:“你给谁泡茶?”他知道他只喝咖啡。 龙辉笑:“一个漂亮妞。童氏广告真是与众不同,只派了一个妞来跟我们谈业务,这妞长的真正点,我都想约她吃饭了。” 欧雨声皱着眉横了他一眼:“别把工作和妞搅在一起。” 龙辉咧着嘴笑:“我有数。不过这妞的名字很耳熟,我总觉得在哪听到过,夏—小—星,雨声,你听过这个名字没?” 欧雨声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夏—小—星?” 龙辉点了下头:“嗯,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名字很耳熟?” 欧雨声一下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被他一把推出去老远:“她多大年纪?” 龙辉被他吓了一跳:“……二十四五岁,怎么了?” “有多高?” “和岚岚差不多,一米六五左右……”龙辉一脸的疑惑。 “她在哪?” “三楼会议室……”他话音刚落,欧雨声已冲向了门,龙辉追着他,“雨声,你跑那么 快干什么?……你认识这个妞吗?” 脚步声已到了楼梯口。 会议室里,夏小星正在认真的讲解,她的声音已带了浓重的鼻音,脸色也有点发乌。她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因为人多,会议室的窗都大开着,凉气无遮拦的沁入进来,她估计自己着凉了,隔着细纱,可以看见窗外霏霏沥沥的细雨。 那雨,似乎比她来时密集了。 她要坚持着讲完。 趁播放广告的一小会间歇时间,她抬眼瞄了一下门口,那个痞里痞气的副总,怎么还不给她把茶端来?今天说了太多话,她嗓子有点疼。 她点了下一个播放,并开始解说。正在这时,门被人一把推开了,她抬起头,立刻愣在了那里。 欧雨声慢慢的走了过来,龙辉在他身后紧跟着,会议室里一时就剩了电脑中广告的声音。 他站在了她的桌前,夏小星仰望着他,两个人对视着,同时说了一句:“你怎么在这?” 他们谁也没回答对方,空气瞬时有点凝结,隔了几秒,她身后有个人说:“这是我们欧总。” 夏小星顿时明白了。 难怪童颜要把这样重量级的业务交给她,原来,这是欧雨声上班的地方,她竟然是到自己老公的公司来拉广告,她像个傻子一样,在被人耍。 可还会有第二个这样的傻子吗?连自己的老公在哪上班,连他上班的公司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这样傻的女人,c市还能找出第二个吗? 她一把扣上电脑,把鼠标电源一收,起身就走。 推广部的五六个人看着她,都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中止了演示,看她背着电脑,去向门。 欧雨声追上一步,拉住她:“夏小星!”她用力一挥手,甩开了他的胳膊,拉开了会议室的门。 出了门她就几乎跑起来,感觉有泪在眼中凝聚。 欧雨声在她身后追了上来。走廊里一下涌出了许多人。 快到楼梯口时,她的胳臂被欧雨声抓住了:“小星!”他叫着。 似乎是他第一次这样不带姓的喊她,过去的三年,他从来都是叫她“夏小星”。 她用力的甩着胳膊,甩不脱,电脑从她另一侧的肩上滑下来,几乎掉在地上,她用没被抓住的手提住电脑,抬起脚,她向欧雨声踢去。 他没躲,一脚正中腿上,他的手依然没松。 她又踢过去,两脚,三脚,他还是不放手。 “小星!”他只叫着 第 13 部分 。 她抓起电脑背包,把它举起来:“你放不放?”她说着。 欧雨声看着她,她眼里含着两颗饱满的水珠,在滚来滚去。 他终于松了手。 夏小星转身向楼梯跑去。 欧雨声望着她在楼梯转角消失,怔了两秒就往楼上跑,龙辉站在楼梯口,看见他没用半分钟又从楼上冲了下来,他叫了他一声:“雨声!” 欧雨声抓着手里的钥匙向他挥了一下:“叫传达室把门关上,别把她放出去了!” 嘴里喊着,他已冲下了楼去。 如此陌生 夏小星被阻在了门口,之前那个和颜悦色的门卫此刻已换了副神情,望着她的眼里,满是戒备和警惕。他刚刚接到指示,不能把那个正向大门靠近的女人放出去,所以夏小星连说几遍“开门,让我出去”,他却始终紧闭着嘴,巍然不动。 霏霏细雨已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夏小星的脸上已挂了细密的水珠,头发也渐渐湿透,她还在对门卫喊:“你给我开门!” 门卫不理她,向她身后看去,她也回头看。 一辆车开了过来,停在了她身边,欧雨声走下车,来到她身边拉开车门就想把她往车里塞,夏小星一边挣脱,一边拍打:“你放开我!让他开门!” 欧雨声抓住她的两只手腕,用劲握住,嘴里叫着:“小星!”眼睛望住她,声音放柔了,低声说着,“……别闹了!” 夏小星抿住唇,望着欧雨声坚毅专注的眼神,手动弹不得,只能提起脚又踹了过去。 欧雨声顺势把她推进了车里,用力扣上车门,他扭头对看傻了眼的门卫说了句:“开门!”就几步绕过车头坐进了车里。 铁门缓缓梭开,欧雨声的车开了出去。 不远处的环形楼里,三楼的一排窗户上凑在许多的脑袋,陆陆续续,二楼四楼的窗户也被人推开,在一片惊艳的目光中,欧雨声的车在路口转了个弯,不见了。 龙辉站在楼梯口正对着的窗前,他身边围着一圈人,看见目标消失了,大家集体转过身,其中一个小年轻说道:“boss从开始到结束一共被踹了四脚,他没有采取防御措施。” 另一个接了一句:“从这种情况来看,boss的防火墙基本已经失效了。” 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都集中在了龙辉的脸上,他眨了一下眼: “不要看我,我和你们一样的无知!” 看大家没反应,他拉高了嗓门:“看够了吧,现在是上班时间!”立即他就遭到了一堆白眼,围着的人一哄而散,他原地站着,过了半天才嘀咕了一句:“靠!难怪这名字那么熟!” 欧雨声的车开出去不多远,还没出软件园,夏小星就喊着:“停车!让我下车!”不上车她出不了那个门,现在她只想下车。 看欧雨声没有停车的意思,她伸手就去推车门,欧雨声早有防备,一把按下了中央控制锁,并跟着踩了一脚刹车,把车靠着路边停住了。 刚才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先把夏小星带走,现在,他知道必须安抚她的情绪,今天,意外的让他抓到她,他已不想放她走。 扭头看向夏小星,他立即发觉自己疏忽了。她淋了雨,衣服是深色的,看不出湿没有湿,但头发却全湿了,虽没有滴水,却紧贴着头皮,脸上也尽是雨痕,肌肤莹白的没有颜色,看着凉飕飕的。 他伸过手去摸她的脸。 夏小星闪避着,抬手要推开他。两人的手触到,他立刻被冰了一下,握住夏小星的手,他这才仔细打量她,她竟然就在衬衫外套着一件小西服,一个纽扣还敞着,里面连保暖内衣都没穿,西服是v领,也开的很大。 他眉头立即皱了起来,昨天夜里就来了寒流,气温降了七八度,她竟然穿这么点。 这时他意识到,夏小星穿的是职业装,他想不起她几时这样穿过,他蓦地记起,刚才的夏小星,是童氏广告的业务推销员,她怎么干起这个工作来了?他的目光落在夏小星抱着的手提电脑上,那玩意那么沉,她一直背着,难道她就背着这个包,从江那边搭公汽过来的? 似乎只有这个可能,她已经没有车了,他看见她挤公汽的。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那一百万?她宁可不要他的钱,也甘愿吃这种苦。他忽然有点理解夏小星为什么要对他说离婚了,他只知道她爱着他,他几时关心过她,又几时爱护过她? 他被一种忽然而起的内疚和自责攥住了,跟着而来的,就是心疼。 他恍神的片刻,夏小星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嘴里仍在喊着:“放我下车!” 他迅速的脱下自己的衣服,然后伸手去解她的外衣,夏小星推着他的手,叫着:“用不着!我不要!”她不用他来管。 欧雨声不顾她的反抗,把她半湿的西服剥了 ,然后就把自己的衣服给她套上,夏小星还在任性的挣扎,他倾身搂住她,把她用力一收,低声说着:“别闹了!听话点。” 夏小星被他箍住,动弹不了,抬头望向他,眼里突然就有点湿润,侧转脸,就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欧雨声的外套已脱,只剩保暖内衣和衬衣,他身上没有松散的肉,被她咬住一点皮,很疼,他忍住了没动。 等夏小星一松开,他低头就吻向她,他感觉自己此刻很饥渴,好像许久没亲过的样子。用力吮住她的唇,他吞含着,侵占着,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想一直这样含住她,只想这样深深的吻下去。 许久,他才吻够,放开夏小星,她已不再乱扭,倚在他怀里不做声,他低头又用唇轻触她的面颊:“到我那去,你身上都湿了。” “不去!”夏小星不抬眼。 欧雨声低头望着她,她依然不看他:“原来你不让我去,现在我也不去!”话音里带了浓重的鼻音,说完,她只觉得鼻子酸酸的,一直酸到眼睛里,就有水想要聚涌,她把它逼了回去。 三年她都忍住了,现在做好了离婚的思想准备,她更不能哭。 欧雨声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声音变的很低沉:“以前是我不好,现在我带你去。” “不去!”夏小星依然喊着,语气里有赌气,可也有八分的坚决。 欧雨声望住她,知道跟她来软的不行,眼神就渐渐变的霸道:“不去也得去!现在放你走,就是让你生病,赶紧到我那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再把头发吹干!”说着他放开了她,就去开车。 夏小星还在喊着:“我不去!” 欧雨声扭头望着她:“把你捆起来你才去?” 夏小星屈服了。 欧雨声住的地方并不远,驱车十来分钟就到了。是个酒店式管理的公寓,有人负责做清洁,还有专业的家政公司送配菜,生活很方便,这里的住户大多是开发区的高收入单身白领,三年来,他一直住在这。 把车停在楼下,他替夏小星打开车门,看她下了车站着不动,他伸手过来牵住她,拉着她就向公寓的玻璃大门走去。 夏小星被他拖着在走。 公寓的管理员显然和欧雨声很熟,和他打着招呼,就用吃惊的眼神看着她。 她裹在欧雨声的衣服里,手在袖中被他紧握着,欧雨声看见了管理员的眼神,他简单的解释着: “我老婆。” 管理员立即张大嘴“噢”了一声,然后就对着夏小星笑,她却笑不出来。 她没有幸福的感觉,反倒有点微微的酸,这里是欧雨声一直向她关闭的地方,是她一直想来却来不到的,今天走进来,原来是这种滋味。 这样的情景,如果提前两个月出现,也许那时的她,会像个傻子一样笑的不知道东南西北。 欧雨声住十二楼,电梯里还有其他人进出,他一直没松开拉着她的手。 直到进屋才他放开她:“去洗澡,就用我的毛巾,把水开热点。”说着就把她领到浴室,他这只有淋浴房,没有浴缸。 看她站着不动,他伸手帮她脱衣服,夏小星推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欧雨声眼里带了笑意:“我去给你拿衣服,你只能穿我的了。”说着就出去了,没一下就返回。 进来看见夏小星还在原地站着,连纽扣也没解一个,他放下手里的衣服,突然过来搂住她,低头寻着她嘴就用力的亲过去,吮住她柔软的唇在她嘴里肆虐一番之后,他低声对着夏小星耳语:“不习惯了?才分开了几天而已。” 夏小星忍住酸涩的眼睛,半晌才说:“你出去,我洗。” 欧雨声在她唇上又印了个吻:“记得把头发吹干,缺什么就叫我,我去做点吃的。” 夏小星低头不语。 她开了水洗澡,把水调的滚烫,身子渐渐暖和了过来,头却开始昏了。浴室里蒸汽腾腾,里面的每样东西都是她熟悉的,欧雨声喜欢用的洗发液,欧雨声喜欢用的剃须水,欧雨声喜欢用的沐浴露……就连毛巾,都是她给他买的。 可是为什么如此的陌生? 这里她不认识,这里的欧雨声她也不认识,以前他们只在床上接吻,他不会这样吻她,似乎他有了改变,可是她也在变,她已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夏小星,她已不再有那种不顾一切的孤勇,唯一不变的,是欧雨声亲过来的时候,她永远拒绝不了。 现在的他们算什么?已经没有家了,算夫妻?还是算分居?还是算离婚前的暧昧? 她无法定义,就像她看不懂欧雨声的心。 她又陷在了迷惘里。 从浴室出来,她穿着欧雨声的保暖卫衣,衣服很大,罩着她的整个臀,裤管挽了三挽,还是遮着脚,她穿着他的大拖鞋,一步一步汲着走,不敢走快了,生怕裤腰瞬间滑了 下去。 这时她才观察欧雨声的公寓,两室一厅的房型,收拾的很整洁。她像参观陌生人的房间一样虚虚的看着,那间大点的,应该是主卧,床上有欧雨声的睡衣;另一间房稍小,却也有一张床,好像也是有人睡的样子。 他的生活,她一点都不了解,这的欧雨声,对她来说是个陌生人。 她在那门口愣了一下,随后就退回到客厅,厨房里传出锅碗的声音,欧雨声似乎在做饭,他会做饭吗?在他们原来的那个家,他是从来没下过厨房的。 她只觉得脑袋很昏,不能多想。 欧雨声走出厨房就看见她愣怔在客厅里,人显得很小,包在他的衣服里,脸上洇着沐浴后的两团嫣红,眼神空茫茫的,神情竟像不知所措,仿佛是个莽莽撞撞闯入了禁地却瞬间迷了路的孩子。 他心顿时一紧,觉得被什么东西锥了一下,这样茫然无措的夏小星,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把手上的筷子往桌上一放,他过来就拉她手,她的手拢在卫衣长长的袖管里,他伸进去好远才摸到。一摸就感觉不对,夏小星的手滚烫,温度过高,他看她的脸,飞着两坨绯色的酡红,异乎寻常的艳,那种丽,似乎过了头,仿佛像在燃起来。 夏小星在发烧,这烧来的很快,她立即就陷入了病倒的状态。 爱上就输 欧雨声把她裹在沙发里,用绒毯包住她,这是结婚以来他第一次见夏小星真正生病,以前她或有小感冒,但都是咳嗽两声就过去了,却从没像今天这样发起高烧。 夏小星也意识到自己生病了,她头很昏,却还在嚷着要回家,说母亲行动不方便,不能没人管。其实,母亲也能自理,她就是不想在欧雨声这过夜。 欧雨声原本就不打算放她走,看她这样,更是有了留住她的理由。 他给岳母打了个电话,把情况一说,徐淑云立即在电话里嘱咐女儿好好养病,夏小星立刻知道,今天回不去了。 她感觉自己被绑架了。现在的她,不想和欧雨声有太亲密的接触,那种暧昧,是她不愿再承受的伤。 晚饭她也没吃,欧雨声专门熬了稀粥,端到沙发边来喂她,她也只喝了两三口。 欧雨声像变了一个人,对她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她不习惯这样的他,也许,这是他不想离婚的缓兵之计。她想起他的公司,原来已做的这么大了,难怪他要面子,又要名声,这些对他,也 许真的很重要。 而她却像个傻子一样,对欧雨声一无所知,她突然觉得这三年,是她做了场荒诞的梦。 闭着眼,她昏昏沉沉的只想睡。 欧雨声看她真是病的重了,放下喂她的稀饭,出门去给她买退烧药。 走出公寓大楼他就有点后悔,他没有把门反锁住,他忽然就有了那种担心,不知道在他出门的时候,夏小星会不会乘机逃走,那一刻,他几乎想马上返回,冲回公寓。 他克制住了,只是用小跑的速度向马路斜对面的超市赶去,超市里设有药品专柜,到那买了就走,来回不用十分钟。 心却那样的急。 从超市出来,他等着过马路。天已黑了,这里靠近城市边缘,晚上的霓虹不是那么的明亮,可是车却很多,一辆跟着一辆,许多还是大卡车,都开得很快。 他身边旋过一阵阵疾风,疾风里带着迷眼的沙尘,他却大睁着眼,透过夜幕和一辆辆疾驰而过的车,紧盯着不远处公寓的方向。 他怕看见夏小星的身影出现在迷迷蒙蒙的路灯下,或者,在他买药的时候,她已经出现过了。 心被这种猜测抓着,他一阵阵的焦虑,可是车却没完没了,像永远过不完似的,他只觉得,时间那样的漫长。 终于可以过马路了,他双腿飞快的迈了起来。 喘着气,推开公寓的门,他一眼看见沙发上卧着的身影,憋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释放了出来。 笔直的走过去,他想赶紧看看那张脸,夏小星似乎睡着了,微微蹙着眉,唇异样的粉,像小孩子。 他心瞬间柔软的不行,蹲下身,摸着她的额头,还是滚烫。 他的手大约带着屋外的凉气,夏小星醒了,睁了一下眼,看向他。 他低声说着:“我买了药,我去给你倒水。”起身他去了厨房,端了温水回到沙发旁,托起夏小星的身子,把药喂进了她嘴里。 哄着她又喝了几口水,他用手指抹去她唇边的水痕,对闭着眼又想睡觉的夏小星说:“去床上睡,沙发睡的不舒服。” 夏小星睁开了眼:“我不要跟你睡!”声音很无力,意思却表达的十分明确。 他半晌没说话,最后还是抱起她向卧室走去。 夏小星 第 14 部分 在他怀里扭起来,还在说着,“我不要跟你睡!” 他一声不吭,只是把她塞进被子里,看她还在不安分的扭,他低下头,一下覆住了她的唇。夏小星像被点了穴似的安静了,她嘴里热烘烘的,唇滚烫的像在融化,舌也是分外的糯软,他几乎就想流连,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抬起头,他半哑着嗓子低语:“我不会趁你生病欺负你,乖乖睡觉,别闹了!” 夏小星睁开眼睛望着他,眸子里隐约像有一层水,似乎是委屈,又似乎是熠熠的波光在闪动,他和她对视着,忽然觉得灵魂被她摄住了,要是一辈子和她这样看下去,再不看旁人,只对着她的眼,似乎也不错。 凝视了许久,又或许只有一瞬,时间在这无法计算,他低头在她唇上又啄一下,轻声说着:“快睡!我守着你。” 夏小星闭上眼睛睡了,退烧药两个小时后起了作用,他用冰块敷着她的额,感觉到她的体温渐渐恢复了正常。 他去洗了个澡,又把她的衣服用洗衣机洗了,回到卧室,他站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夏小星,她睡得很酣,屋里只听见她的呼吸声,浅浅促促,宁静而安详。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腿,那里有两块青紫,这个女人又在他身上做了记号,他皱了下眉,可是很快眉心又舒展开了,这就是夏小星,不是踢,就是咬,她就不能换点花样。 伸手关了灯,他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他的胳膊搂住夏小星的时候,她微微挣了一下,他没松开,反而收的更紧了。夏小星不再动,静静的伏在了他怀里,睡梦中似乎她也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 他是说了不欺负她,可他没说不搂着她睡觉。他的手在她身上缓缓轻轻的游着,最后停在她胸前,那里的柔软让他瞬间血脉贲张,满手的饱满和细腻温润,他几乎不能把持自己。低头他看向夏小星,她依然睡得香甜,黑暗中只闻到她干净而温暖的气息,他心中激荡,仿佛听见自己脉搏的跳动声,却终于管住自己,吻着她的头发,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早上夏小星先醒来了,发觉自己在欧雨声怀里,他的一只手,还环着她的胸。 她呆呆的怔忪了片刻,然后就去挪他的手,欧雨声立刻就醒了,他睡得不沉,一整夜,似乎都有根神经一直在绷着。 两人目光对上,隔着很近的距离,夏小星楞了一下之后,一把推开他的手,翻身就想起床。 欧雨声拦腰把她抱了回来,置在怀中 ,紧拥住。 夏小星僵了两秒,有点不顺畅的开了口:“我……肚子饿了。”昨天没吃晚饭,现在退了烧,是真的饿了。 欧雨声俯视着她,眼中暗潮涌动,他身上的某个地方难受了一夜,这会抱着她柔软的身体,更是有点难以自抑,只是看着夏小星有点抗拒的眼神,他最终克制住了自己。良久,他轻轻的叹息一声,俯下脸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低声说着,“今天先饶了你。”就松开了手。 夏小星逃也似的去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她没看见欧雨声,似乎他在其他地方洗了脸刷了牙,这会,正在厨房接电话。夏小星到处找着自己的衣服,没找到,片刻,看见欧雨声端着个小锅走出了厨房,看见她,就叫她:“不是饿了吗?赶紧过来吃稀饭。”那稀饭是他昨晚熬的,刚刚,他热了一下。 说完,他又回到厨房拿来了碗筷和一碟什锦菜。 夏小星在桌边坐了下来,看着欧雨声给她舀稀饭,很奇妙的感觉,以前都是她这样做,现在到了他的地盘,换成了欧雨声伺候她。 欧雨声似乎有事,只舀了她一个人的稀饭,把碗放在她面前,就弯腰俯视着她:“我要到公司去一趟,最多一个多小时就回,你吃完饭在家歇一会,等我回来,先不要走,好不好?” 夏小星没做声。 欧雨声把脸又凑近她一点:“你的衣服还没干透,我刚看了的,还不能穿,所以你不能走,听到没有?” 夏小星扭头看向阳台,果然看见自己的衣服在那挂着,回过头再看欧雨声,他两眼紧盯着她,似乎她不答应就不罢休的样子,她顿了一下,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 欧雨声凝着的脸似乎一松,嘴里说着:“在家等我!”就凑过来在她唇上快速的一嘬。 夏小星被他嘬的一愣神,唇上袭来的温暖让她有一瞬间的思想空白,欧雨声望着她,微微一笑,摸了下她的脸,直起腰去拿钥匙,一边向门走,一边还在说,“等我回来!” 夏小星发着愣,眼里还是只有迷惘。 但她没打算等欧雨声回来,他走了不到五分钟,她就去阳台上把自己的衣服取了下来。衣服是有点潮,但勉强还可以穿。 把衣服套在身上,她哆嗦了两下,就背着电脑出了门。 门一锁上,她就听见里面传出电话铃声。她在门口站着,听见电话响了六七声,终于停了,她向电梯走去,她 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耳边响起欧雨声有点恼怒的声音:“不是说了让你等我的吗?”她顿了几秒才开口:“欧雨声,你用不着这样做。” 那边明显的愣了一愣,隔了几秒,才听见欧雨声在问:“我怎么做了?” 夏小星站在电梯前,按了向下键:“你还是像原来那样好了,我暂时不会和你提离婚的事。” 话筒里传来欧雨声的喊声:“夏小星!” 她没作声,这才应该是欧雨声叫她的声音,连名带姓三个字,“夏小星”,而不是叫“小星。”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十二楼,她挂了电话,走了进去。 欧龙公司,正在上楼的欧雨声几乎又把电话甩了出去。 他下了车就打公寓的座机,电话没人接,他就知道夏小星肯定溜走了。 今天一来公司,他就被异样的眼神包围着,从门卫,到碰见的每个人,大家尊重的和他打着招呼,却又用猎奇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这会,随着他的一声喊,跟在他身后上楼的两个员工立即站住不动了。 他们看着他在楼梯上消失,其中一个马上拿起了电话,另一个问道:“你干吗?”他埋头拨着电话:“通知开发部的哥们,boss处于狂躁中,等会开会的时候,最好不要出差错。” 一个小时后,欧雨声阴沉着脸走出了会议室,他身后,一屋子的寂静。 许久,一个年轻点的问向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头,难道真的要重做吗?这个案子我们可是搞了一个多月啊。” 中年人沉吟半晌:“先暂时放一放,今天风水不对,过几天再拿给他看。”年轻人“啊”的叫了一声,无力的瘫倒在桌子上。 欧雨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进门,他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龙辉。龙辉已接到消息,他是专门在这等他的。 欧雨声站在屋子中央,拿眼瞪着他。 龙辉站起身,举起双手:“我没调戏她,或者说来不及调戏她,我和她说的话,加起来最多只有十句。” 欧雨声咬着牙说了一句:“我看你是想找死!” 龙辉笑嘻嘻的:“不知者不为过!以后我离她三丈远,行了吧?”他看着欧雨声的脸,“这么阴……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欧雨声把手里的文件袋往桌上一丢就走向了窗前,今天 没有雨,却依然不见太阳。 龙辉叫了他一声:“雨声……” 他没回头:“童氏广告的方案你看了没有?”龙辉望着他的背影,“看了。” “你觉得怎么样?” “还可以,名不虚传。” “能不能用?” 龙辉没有迟疑:“虽然他们的推销手段有点下三滥,但就广告而言,可以考虑。” 欧雨声转过身:“打电话叫他们过来,就说我亲自见他们。” 龙辉望着他:“雨声!” 他抬起头看向龙辉,龙辉却半天没说话,他皱起眉:“有话快说!” 龙辉慢悠悠的吐出几个字:“你爱上你老婆了!” 转承起合 那一瞬间,欧雨声望着龙辉,说不出话来。 他爱上自己的老婆了吗?他不想承认,如果这样的话,那就表示,他欧雨声输给夏小星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的神情,那样的飞扬自信,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幔照进她的眼里,她的眸子里映着光辉,那种明而净的闪亮,让他觉得自己是她的猎物。 那时的夏小星,充满了率真和勇敢,每一次和他对峙的时候,眼里都闪着征服的光芒。 他又怎么能屈服在爱他的女人手里?他可以娶她,可以把自己的身体送给她,但她别想征服他的心。所以他对夏小星说,我把自己五年的青春卖给你,但你别指望我对你有感情。甚至他不惜恶毒的打击她,说他于她,就好比鸭于嫖客。 偏偏夏小星有着死皮赖脸的顽强和不服输的劲头,他用了近三年的时间,才把她打回原形,她不再有那种飞扬的自信,望着他的眼里,常常不经意流露的,是那种等爱的小女人的揣揣不安。 这种时候他就心软了,想对她好一点,只是日积月累的刻意冷漠成了习惯,他一时不能扭转。等到她父亲出事,他更是明白该换种方式对待她了,可他就是别不过来。 终于酿成错误,让她想离开他,可他却习惯了被她爱,不想放开她了。 这样,就是爱上了吗?他不想承认,那样,等于承认自己被征服了。 可也许一开始她就在征服他,甚至连他们的第一次,都是她想征服他。 蜜月的第三天晚上,在三亚,他还是扔下她独自开车去海钓,车是临时租来的,海钓的钓具是宾馆提供的 ,他在海边消磨到半夜,带着一身潮湿的海风尽兴而归。回到蜜月套房,夏小星像他期望的那样睡着了,他身上黏答答的,就去了浴室洗澡,却没想到夏小星就那样穿着吊带睡裙闯了进来。 他赤身裸体被她看了够。 她一边红着脸欣赏,一边磕巴着说,“欧雨声……你是……漫画里的九头身哎。”他用毛巾遮着关键部位,恼羞的连说几声“出去”,她竟然蹦出一句:“欧雨声,你要履行夫妻义务!” 他恼怒的只想把她摁住了好好的教训一番。 所以他没客气她,把她从浴室里拎出来就往床上一扔,扯了她的睡裙,他站在床边就用力的挺了进去,夏小星的身体一下弓了起来,搂着他脖子,咬住他肩膀硬是没哼一声。他看她不出声,就越发的粗鲁,卯足了劲使劲往她身体里冲,床头一盏幽幽的壁灯,海南的夜晚带着湿稠的热带气息,他额上出了细密的水珠,夏小星紧咬着唇,他终于看见她眼里有了像泪又不像泪的一种闪亮。 却始终倔强的不喊一声疼。 他终究不忍心,酣畅淋漓之后,看着床单上的血迹,还是把她抱在了怀里。她软软的贴着他,脸偎在他胸口,只喃喃了一句:“欧雨声,以后我是你老婆了。”瞬间竟让他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龙辉还在调侃他,问他有个这样的老婆,这几年的婚姻生活是不是过的很不单调。他回忆着,恍惚觉得这三年似乎过的很快,每周有几天他要回家,家里的灯总是温暖的亮着,要是现在还能够回家,他一定是开着车快快的在往家里赶。 几时在他不当心的时候,他把夏小星搞丢了呢? 她现在在哪里?应该是在公车上吧,他眼前出现了她背着电脑包挤公汽的情景,他隐隐的觉得心疼,这种感觉最近经常出现,也许应该赶紧给她买个车,他不舍得她在人堆里被挤来挤去,这种心情,就是爱上的后遗症吗? 即使他不想承认,可大约已成了事实。 欧雨声猜的没错,夏小星是在公车上,她没急着回家换衣服,也没急着去党校,她正在往童氏广告公司赶。 她讨厌被人利用,也讨厌被蒙在鼓里像傻子似的让人耍。 一进广告公司,前台负责接待的小姐就拿起了台上的内线电话,她估摸着她是在给童颜通风报信去了。 她径自去向经理室,没有理会走廊两边看见了她的一双双好奇的眼睛。似乎整个广告公司都知道她在干 什么,惟独她这个当事人不清楚。 童颜一直在等,从昨天夏小星出发开始,他就在一小时一小时的等,等到晚上还没消息,小邹一直陪着他,不安的说这事会不会就这样黄了。 他脸隐在办公桌上台灯的阴影里,脸上表情变化莫测,良久才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一大早他又来到公司等,小邹依然陪着他,终于他接到消息,说夏小星回来了。 他笔直的坐在真皮椅里,望着门,等着夏小星进来。 小邹站在他桌旁,也紧盯着门。 夏小星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屋里的两人对她的莽撞早有思想准备,他们谁都没出声,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她。 她径自走到童颜桌前,把手提电脑包往桌上一甩,又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掏出那盒名片,重重的拍在电脑包旁,然后她撑着桌沿,望住童颜说道:“谢谢你这么看重我,让我以为真的有了努力的目标,可是我最讨厌被人耍,这样好玩吗?想象着欧雨声看见我的样子。童经理,我不能给你这种人打工,从现在起,我辞职,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这!” 转身她就向外走,童颜站起来试图和她沟通:“小星!” 她回过身:“别这样叫我,童老板,我和你不熟,以后更是不认识。”说着,她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童颜站着望着门,小邹叫着他:“童哥。”他跌回到椅子里,这一刻,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聪明过头,把事情弄巧成拙了。其实真正靠的还是实力,也许真的用不着这样做。 拿不到这个广告,他大约会后悔一年。 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没心情管,小邹上前一步,替他接了起来。 没说两句,他就听见小邹在说:“好,好,我们马上过来。” 他抬起头看向小邹。 小邹放下电话,一脸的惊喜:“童哥,欧龙公司来的电话,欧雨声说要亲自见我们。” 他脸上霎时由阴转晴:“我赌对了,欧雨声不可能不管他老婆。” 他独自驱车去了欧龙公司,赶到那时已是中午,欧雨声正在办公室里等他。 一个看着很懒散,但举手抬眸之间不经意流露出犀利眼神的清俊男子替他 第 15 部分 推开了门。他走了进去,门在他身后合上,几米外的窗前,站着一个人,听到门响,那人回过头来。 一个挺拔俊逸的男人,却有着一张刚毅过人,极具霸气的冷峻面孔。他一望过去,就感觉一种逼人的气势无声无息的向他袭了过来,隔着办公桌和透明的空气,童颜和欧雨声对视着,两个成熟的男人,都知道无需废话,该直奔主题。 欧雨声的声音也是冷峻的:“我可以把广告交给你们来做,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你说。”他没有犹豫,他知道自己没有条件谈判。 “让夏小星继续在你的公司里兼职,做什么都行,但是,不能出去跑业务。如果你留不住她在你公司里打工,或是以后你再让她出去求一次人,我立即停止与你的合作。” 童颜低下头,沉吟片刻,他抬头说道:“只要她愿意在我那,我会安排她学习广告制作而不涉及其他事务,但是,就怕她不愿意,我来这里之前,她才向我辞了职的。” 欧雨声面色依然冷峻:“这是你的问题,你去说服她留在你的公司,我不能让我老婆到处去找兼职。” 童颜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顿了下,他回答:“我懂了,我想办法去说服她。”他更懂了,这对夫妻间大概存在些问题,男的似乎想罩着自己的老婆,但女的,似乎不太听话,不过他最好少管闲事,照着吩咐去做就好。 “还有,”欧雨声接着说,“我知道你们的行规,拉到业务都有提成,这笔钱,你不能少给她。” 童颜笑:“我知道。” 欧雨声还是很严肃:“最后一条,我不会因为这样就增加广告预算或是降低对广告的品质要求,这点我想你一定明白。” 童颜又笑:“那当然,我很明白。” 欧雨声点了下头,“好,那就这样。”童颜知道谈话结束了,他说了声,“那我告辞了”,就退出了办公室。 来到门外,刚才帮他推门的那个清俊男子并没有离去,看见他出来,就走上前来,手里就递上一张名片:“龙辉,欧龙公司管后勤的,以后广告的细节,和我磋商。” 他伸手接过名片,和对方握了一下手:“以后请多光照。”他知道,往后的大半年,这个人大约就是最常和他打交道的人了。 连着一个多星期,夏小星被缠住了,从童颜,到小邹,到小安,还有童氏广告策划室的其他骨干,一拨接一波的 人,在党校的出入口频频的拦截她。 小安脸上的痘痘更多了,他说是急的。因为如果欧龙公司的广告接不到,他一年的奖金将泡汤,他苦着脸解释,对于他这种技术能手来说,奖金收入是他基本工资的好几倍,如果没有奖金,他这一年等于白干了。 夏小星躲在党校的办公室里算计着几点下班才可以避开他们,结果邓老太又找上门,说,小星,你就帮帮我徒弟吧。 童颜连她也发动了。 她不知道欧雨声是怎么想的,竟然出了这种馊主意。 五点,趁着有个班的学生下课,她混在人群里躲过了小安的视线,来到公汽站,她一边等车,一边躲在一棵树后接着许青兰的电话。 她的心事她只告诉了许青兰,这个星期,她就频繁的给她打着电话。 许青兰又在问:“你真的打算离婚?”她隔了半晌,“嗯”了一声,许青兰又骂她,“你活该!当初谁让你鬼迷心窍的,放着叶枫不要,非要嫁给欧雨声。” 听她提到叶枫,她想起半个多月来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了,自从那天晚上在小超市门口她对他说“以后你不要随便来找我”,叶枫就真的没再找她,连短信也没给她发过一个。 她脑中不知道为什么就出现了叶枫站在夜的街头一直望着她的身影,虽然她不曾回头,但她就是知道,他会在那里,一步也不挪开,只是直愣愣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每一次,似乎都是她这样走开,然后叶枫在身后一直望着她。 她问许青兰:“你最近和叶枫联系没有?” 许青兰说着:“他好像生病了,前天我找他帮我翻译一份资料,他说他在医院,等他回去再帮我译,但到今天他也没和我联系。” 夏小星微微一愣:“他什么病?” “他说是感冒,可他又说在亚洲心脏病医院看病,问他,他也不说清楚,你给他打个电话吧。” 夏小星愣怔了一下,“噢”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忽然看见一辆公汽在眼前启动,很空,开走了才意识到是她要搭乘的,刚刚它就停在她面前,她竟然没看见它。 低头她想拨叶枫的电话,拨了前面几个数字,后面却死活也记不起来,抬起头她愣了片刻,正想去翻电话薄,看见来了一辆车,她又急忙把电话收了起来。 下车以后,再打吧,她想着。 豆浆豆浆 从公车上下来,夏小星习惯性的去往不远处的超市,母亲脚上的石膏已经拆了,但还是不能着力,所以每天买菜回家,是她必须做的事情。 一边走,她一边翻着电话,调出通讯录,找到叶枫的名字,她按了出去。 银屏上,十一个阿拉伯数字,只是符号,抽象到不能再抽象,可在现代社会,这一串数字,却代表着一个人。 她总是记不住,叶枫的电话号码,她一看就知道是他,可每次要拨的时候,后面的几位数,她就是会搞混。其实也许不难记,记不住,只是因为她从没用过心。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还是像以前一样,她没说话,叶枫已经在叫她:“小星。”永远等待着的声音,只要她打过去,他就会轻声的呼唤她。 她的心也许是个湖,里面没有装着叶枫,所以他不能在她心里掀起波澜,可他却像个石子,一次一次顽固的把自己往她的湖心里投掷着,石子力量不大,没入水中,起不了波澜,可却也让湖水泛起一圈圈涟漪。 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叶枫叫她“小星”,总是很自然,娓娓道来的语气,带着一点点尾音,总像是从很深的地方发出来的。她在他的呼唤中顿了两秒,然后才问:“叶枫,许青兰说你生病了,你是不是在医院?” 电话中静了一瞬,可很快他就回答:“前几天变天,不小心着了凉,感冒了。” 夏小星一惊一乍的:“感冒你也能住院?”叶枫在电话里轻轻的笑:“全世界因为感冒每年去世的人很多,千万不要小看它。” 夏小星“切”了一声:“需要我来慰问你吗?” 话音刚落,她就听见叶枫说,“当然!你最好现在就来。” “我还没吃晚饭呢。”她回了一句,早料到是这样,每次只要她一打电话,他就等着来见她。 “你在哪个医院?”她问道。 “亚洲心脏病医院,离你们家不远,打的只要十分钟。” 真像许青兰说的那样,夏小星也不理解了,“你感冒怎么住到心脏病医院去了?” 叶枫的回答解除了她的疑虑:“我表哥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我可以走点后门。”说着,他还轻轻的笑。 夏小星“噢”了一声,随即就开起玩笑:“探视病人,我不能空手来,你想要棒棒糖还是口香糖?” 叶枫在 电话里好心情的笑出声:“我想喝永和豆浆,别的都不要。” 夏小星皱起眉,刚想说豆浆那里没有喝的,干吗指名道姓要喝永和豆浆,抬眼却正好看见眼前就是一家永和豆浆店,这家店就在市委家属院小区的北门外,和小区隔着一条马路,她每天等车的公汽站,就在这家店前面。 她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没好气的说了声,“好!我给你带!”就挂了电话。 吃过晚饭,给母亲说了声去见同学她就出了门。 先过马路去永和豆浆店打包买了两杯豆浆,走出店门,就看见过来一辆公汽,正好是去往医院方向的,她跑两步蹬了上去。 叶枫在医院门口等她,这是全国有名的心脏病医院,公汽停靠点就设在它门口,她一下车,就看见了他。 他站在医院门口明亮的射灯下,身子隐约有点单薄,脸朝着公汽站的方向,她望见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已锁着她了。 她向叶枫走过去,到了跟前,就对着他瞪了一眼,叶枫只望着她笑。 她把豆浆递给他:“两杯,够不够?”叶枫伸手接过,眼眯了起来,“够了。” 夏小星跟着他去了他的病房,是个单人间,有一个小沙发,她在病房里转了转,又推开卫生间的门看看,最后往走廊里探了下头,回过身说着:“你这像住宾馆一样,我看你是借着感冒的名义来疗养的吧。” 叶枫捧着豆浆“呼呼”的吸着,转眼二杯都吸完了,夏小星望着他:“本来有一杯我是给自己买的。” 叶枫一愣,接着笑了起来:“我给你泡茶,我这有铁观音。”说着真的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小袋茶叶。 夏小星看着他的抽屉里,剃须刀、充电器,笔,书……她问道:“你感冒而已,怎么搞的像要一直住院似的。” 叶枫泡着茶,没说话。 她回过头,注意力又被他床尾的电脑吸引住了,里面正在放一部电影,是最近的热门大片,她看向叶枫:“你就这样打发你住院的时间?” 叶枫点点头:“这个电影不错,你看过没?没看过我们一起看。” 夏小星迟疑了一下,点了下头,叶枫把电脑转了个角度,搬过两张椅子放在床边,两人并排坐着,一起看起了电影。 这样也好,夏小星想着,和叶枫,她也没有太多话,或者是,不敢太深入的说话,这样陪着他消磨会时间再回家,似乎是最好的 方式。 不知不觉时间过了许久,她渐渐看了进去,突然一个搞笑的情节出现,她忍不住笑出声,扭头就看向坐的比较靠后的叶枫,却发现叶枫正望着她,根本就没在看电影。 她的笑容顿时就凝在脸上。 叶枫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又立刻望着她:“小星,这是你第一次陪我一起看电影吧。” 她怔一下,接着就说:“你又来了。”就站了起来。 叶枫跟着站了起来,似乎想拉住她,却最终没有伸手:“我不说了,你把电影看完好不好?马上就结束了。” 夏小星知道再看不进去了,她摇着头:“我回去了,已经十点多了。” 叶枫一把拉住她:“小星,明天是礼拜六,你可不可以再给我送一次豆浆?” 夏小星挣脱开手臂,望着他,叫了一声:“叶枫。” 叶枫的眼神有点凄凉:“我还想喝,你再给我送一次。” 夏小星抿住唇,不说话,两人僵持着,电影还在上演,两人的眼睛却一动不动。 僵局被推门声打破,两人同时望向门口,一个穿着白大褂,年纪三十来岁的医生走了进来。 叶枫立即向她介绍,“这是我表哥。”随后就对着医生说:“哥,你怎么来了?” 那医生说着:“我值夜班。”眼睛就打量着夏小星,“这位是……?” 叶枫回答:“我学妹,a大校友。” 夏小星对着叶枫表哥点了点头,正想借机脱身,回头刚想和叶枫道别,就听见他表哥在问:“永和豆浆,是不是你给他买来的?”他看见了床头柜上永和豆浆的包装袋。 夏小星“噢”了一声就回答:“叶枫说想喝。” 他表哥皱了一下眉,看着叶枫的眼神就有点嗔怪:“搞不懂他为什么那么爱喝永和的这个豆浆,每天一大早,搭着的士赶去市委小区那边喝,我就不信比我自己磨的还好喝,他偏不要,非要喝买来的。” 市委小区几个字落在夏小星耳中,她顿时看了一眼叶枫,叶枫的眼睛和她一接触就望向了别处,夏小星假假的笑了一声:“搭的士喝豆浆,没几个人会这样做吧。” 他表哥又说:“是啊,每天早上七点赶着出门,衣服也不穿够,还把自己搞感冒了。” 叶枫阻止着他表哥:“哥,你太夸张了。” 他看向夏小星,见她微微一愣神,随后却抬头望向他表哥:“天晚了,我回去了。”略微一点头,不看他,转身就向病房外走去。 叶枫追了出来,在夜里十点医院空空的走廊里,喊着她:“小星!” 她脚步一滞,顿了一顿,继续向前走着。 叶枫又喊:“小星!” 她停住,回过头,问:“你每天都在看着我,是不是?” 叶枫不说话,只是望着她,她转身又往前走。 叶枫在她身后喊着:“你明天给不给我送豆浆来?” 她又站住,许久才回头:“你要几杯?” 叶枫顿时笑出来,快快的回答她:“两杯。”停一下,又说道,“我要喝咸的。”两人隔的有点远了,他的声音,听着长长的。 夏小星说了声“好”,转身就疾步向电梯走去。 底片笑容 从医院的电梯里出来,夏小星心里盈满了一种酸涩的情绪。现在,每一次和叶枫分开,他都给她这种感受。似乎他总在背后喊她,望着她的眼神,总是透着一点凄凉,喊叫的声音不大,却凉凉的浮游在空中。 她有点难受,觉得有点受不了,叶枫,比几年前更缠人了。出国远离她的三年,他不但没有冷静,反而比原来更炽热,她有点想不通,爱一个人,真的可以这样吗?可也许是的,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 夜里十点,公车上很空,她一个人占着两个人的座。 司机也许是想收班了,把车开的很快,车子徜徉在灯火的河流中,眼前的景象在飞快的流逝,她却在车窗玻璃上看见一双眼睛,从二十岁,到二十八岁,那双眼睛一直在那样的望着她。 她使劲驱赶着,让自己从这种情绪里摆脱出来。 下了车走进小区,她的脚步有点急,过了十点,她怕母亲会担心。 匆匆的去向楼道,她的视线却突然被路边一辆熟悉的mini吸引住了,一晃眼的错觉里,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车又回来了。差不多的款式,同样的颜色,洁白的车身在不太明的路灯下也很好分辨。定睛再看,才看出了区别,这是辆新车,而且是mini的最新款。 她收回了视线,开惯了车突然没有车是很不习惯,但她已学会去适应很多的变化了,比如去找工作,比如变得节俭,再比如,或许要离婚。 母亲果然在 第 16 部分 等她,听见她开门的声音就从房里走了出来。徐淑云已经没用拐杖了,但走路还习惯性的踮着脚。 看见女儿,她就埋怨:“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雨声等了你将近两个小时。” 夏小星脱外衣的手顿时一滞,听见母亲继续说着:“我叫他给你打个电话,他说不用,一直在你房里看书,等到十点才离开。” “噢,”她向自己房里走去,一边仿佛随意的问着,“他有没有说什么?” 这个星期欧雨声来这吃过一次晚饭,她原本以为他会为那天她从他那逃走而生气,可他没有,欧雨声仿佛忘了那天的事,饭桌上只是和母亲闲话着家常,都没太多看她。 饭后她在厨房里洗碗,他进来倒水,她抬眼望他,欧雨声也只是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她。她不知道他的那种平静是伪装的还是本来就不太在乎,只是觉得越来越捉摸不透他。后来他和母亲告辞,母亲喊她出来送他,自己就进屋回避了。她站在两米外对他说“好走”,欧雨声一只手扶着门,一只手抓着车钥匙侧身望着她。 目光接触的一瞬,她感觉欧雨声的眼神异常幽深,仿佛深邃如井,凝望在她的脸上,似乎要穿透她,她竟有一霎那的错觉,以为他会上前两步来抱住她。 可毕竟是错觉,欧雨声并没有过来,他只深深的凝望着她,然后就推门出去了。 她看着门合上,在客厅里楞着听着门外的声音,似乎他没有马上离开,也在门外站着,等了片刻,她才听见他下楼的声音。 母亲跟着她走进她的房里,说话的声音里突然带了喜悦。 “小星,雨声给你买了个车,就停在楼底下,你刚上楼的时候看见没有?”她一愣,回头看母亲,徐淑云一脸欣慰的笑容,满是替女儿幸福的表情,“钥匙在你书桌上,雨声说你开惯了这种车,所以他还是买的这个牌子。” 夏小星扭头看向书桌,果然那里放着车钥匙。原来刚刚看见的那辆新车,就是欧雨声给她买的车。 她望着车钥匙,愣着神,她越来越摸不懂欧雨声的心,由着她回了娘家,两人变成了分居的状态,他反倒对她愈来愈好了,他究竟是想真的对她好一点,还是为了不离婚,才做着这一切? “小星。”母亲又叫着她。徐淑云的兴奋没有持续多久,她还有一件事要对女儿说。 夏小星抬头看向母亲,母亲的脸上已没有了刚才的笑容。 “ 律师晚上打电话来,说她和检察院沟通好了,你爸爸的赃款已退清,可以让家属见一面……妈妈不想去,你去吧,给你爸爸带几件衣服……天气凉了。”徐淑云的声音瞬间有点干哑,脸上是痛苦的表情。 夏小星先是一喜,父亲突然被关起来,她连看他一眼都来不及,本来还以为只有审判的时候才能在庭上见到父亲的,没想到可以提前见面,还能说话,所以她不由得一喜。但转眼又看着母亲瞬间苍老的面容,她的一丝喜悦顿时被蒸发殆尽。 “律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去见爸爸?”她只能问道。 “后天,刚好是礼拜天,你不用上班。” 一夜,她的思绪都被要见父亲占据住了,她忽然想到,见父亲之前,也许她还应该先见另外一个人,或许,父亲很想知道那个还在母亲肚子里的孩子的近况。 第二天,她按往常上班的时间起了床,七点半,她走出了家门。 出了楼道,她在那辆新车旁伫立了一会,最后,还是走开了。 她去马路对面买豆浆,履行着对叶枫的承诺,那一瞬,她问他“你要几杯”时,叶枫孩子似被满足的笑容微微刺痛了她的心。 她不知道在她走后不久欧雨声就来到了她家的楼底下,他昨晚没回自己的公寓,住在了父母家里。 徐淑云在对讲门铃里告诉他女儿半个小时前出了门,好像约了同学,她让他给夏小星打电话。 他转身看着他昨天送来的车,还在原地停着,夏小星出门去了,却没有开它。 他的心情瞬间变的很恶劣,早晨清而朗的阳光下,他的脸上顿时罩了一层阴霾。 昨天是开着新车过来的,这会,他打着的回公司。 一路上,他拧着眉,沉着脸。的士司机一清晨拉到一单过江的远程生意,算算跑下来可以赚七八十块钱,心情大好,开着车想和他搭讪热络一下,他简单的嗯了两声,那司机斜瞅他一眼,就不再吭气。 他直视着前方,熙熙攘攘的车流里,他脑中盘旋一个问题,夏小星昨晚十点还没回家,周六一大清早又出门,她见什么人去了? 他想起欧岚岚说的那个在超市门前堵着夏小星给她送花的男人,他对自己说,欧雨声你别无聊了,夏小星是怎么样的人,你不是最清楚吗? 他先回了公寓换衣服,周末,公司里除了值班和加班的人,不会有很多事。 打开衣 橱拿衣服的时候,他的手忽然就停住了。他是个结了婚三年的男人,可他的衣橱里,竟然没有一件女人的衣服。夏小星又怎么愿意留在这样的公寓里呢?在这里,他没有给她位置,甚至连件睡衣都没有。 他很成熟,以为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也不想体会后悔的滋味,但那种感觉,却不可抑止的袭上了心来。 穿着衣服,龙辉来了电话,他一只手扣着扣子,一只手举着电话。 “雨声,你在哪?到公司来一趟。”龙辉在电话里说着,他随口问着,“什么事?”龙辉只说,“你来了再说。” 十几分钟之后他赶到了公司,龙辉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他,他坐在他的转椅里,似乎在沉思,看见他,就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有点严肃。 他立即盯住龙辉。 他们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了解彼此就像自己,他知道他兄弟是个贪玩率性有点玩世不恭的人,但遇到真事,也绝对是个懂得分寸立刻就能认真的人。 一定是有什么事。 他走向他,龙辉拿起桌上的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向他。 纸袋很厚,不是常用的那种透明塑胶文件袋,这里面装着的,多半是不想他人看见的东西。 他打开纸袋,入口处露出几张照片,他倒了出来。 是高感光的夜拍相机摄的照片,夜晚的灯火和人影都很清晰。 仿佛是个医院门口,因为背景的大门上方有个醒目的红色十字标志,门内还可以看见一个咨询台,后面站着的应该是个护士,虽然镜头远了,人很小,有点模糊,但护士帽却在那片昏朦里很好分辨。 照片里的主角是夏小星和一个男人。 她在把一份仿佛是外卖的东西递给那个男人,镜头在她身后,几张照片里都只照到她的侧面,那男人是正面照,很清晰,长相俊美,有个年轻光洁的额头,气质看着很纯净,略微有些清瘦,他望着夏小星,正在笑。 那笑容非比寻常,明明只是笑,却笑的那样舒心,仿佛有发自内心的宠溺,又仿佛有孩子气的心满意足,镜头凝聚在他的脸上,那一霎那,他的心情昭然若揭,就印在了镜底,让每个看见的人都明明白白。 欧雨声有瞬间的一动不动。 隔了会,他才继续翻着下面的照片,后面几张是夏小星跟着那男人一起走进医院的镜头。 他看向照片上的日期和时间。 是昨天,那个时间,他正在夏小星的房里等着她。 他把手伸进纸袋,里面还有书面材料。 龙辉说着:“早上接到调查公司的电话,我和他们碰了个头。” “你让我找人去查到底是谁给你老婆借的钱,调查公司说银行转账资料是隐私,他们不好查,所以只能调查你老婆身边的人。这是他们得出的结论,这个人最有可能。他们说有额外收获,向我多要几千块钱,我给了他们。” 欧雨声低着头没说话,从纸袋里抽出了几张纸,纸用订书针订着,是一份叫叶枫的男子的简历。 有黑白照片,a大法语系毕业,先在c市一家有名的翻译社上班,三年前出国,曾先后在法国的两家知名公司做中国顾问,并参与法国国家电视台的中法文化交流节目的制作。 资料里显示,从a大开始,他就是夏小星的追求者,一个月前,刚从法国回来。 欧雨声看着叶枫的照片,猛然觉得似曾见过,他努力回忆着,忽然想起不久之前的某一天晚上,他曾在夏小星家楼底下遇见的一名男子,仿佛就是这个人,当时他一扫而过,只觉得那是一个长的很好,十分前卫的男人。 此刻仔细再回想,好像这个男人在他走过他身边时始终在盯着他,之后就一直站在夏小星她们家的楼道门前,不按门铃,也不离去,他驱车离开的时候,他还在那。 抬起头他看向龙辉:“一个追求我老婆的人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老婆长的漂亮,你又不是不知道,追你的女人多了,你每个都爱吗?” 即使有照片为证,他也不怀疑夏小星,这个女人有多率真,没人比他欧雨声更了解。 龙辉望着他:“雨声,里面还有一份资料,你还没看。” 他的心突然就沉了一沉,龙辉脸上那种少有的严肃,让他预感到也许他会看见一份他不愿见到的东西。 他拿起纸袋,把手又伸了进去。 一份病历复印件。 他翻着,龙辉也在说着:“大约一年前,这个叫叶枫的人出了场车祸,伤的很厉害,最严重的是心脏,被方向盘瞬间挤压,后来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但效果并不好,一直在接受治疗,还经过了两次抢救,目前看似稳定,但是情况并不乐观。几天前因为感冒他住进了亚洲心脏病医院,主要是怕引起一些并发症,你老婆肯定不知道这些情况。他在出车祸前,曾经有一个同居女友,那女 孩并没有因为他身体不好而抛弃他,反而是他提出分手,之后回国的。” 欧雨声抬起头看向龙辉,龙辉的声音很轻,但说的话却异常清晰。 “雨声,这个男人,是回来找你老婆的。” 每个瞬间 欧雨声静静地立在窗前。 窗外,秋意已经很浓了,离枝的叶无声的飘坠向地面,不远处的城市天空,有一两只信鸽飞过,听不见它们飞翔的声音,却可以记住它们翅膀掠过蓝天的影子。 每一个生命,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存在,然后给看见它们的人留下记忆;有些,也许是温情的,想起来令人莞尔一笑;可也有些,或许是永世不能忘怀的,因为它将以那样一种燃烧自己的方式来释放最后的灿烂。 有这样的一个男人回来找夏小星了,而她还蒙在鼓里,他该怎么办? 长久的,他伫立着。 龙辉在身后默默地注视着他,不知何去何从的欧雨声,是他不熟悉的。 许久,他喊他一声:“雨声。” 欧雨声没有回头,只是忽然说:“你不要学我。” 他的话没有源头,突兀的不明所以,龙辉没听明白,问道:“你想说什么?” 欧雨声缓缓的转过身,望着他:“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的时候,才想去把握,这种失败的人,龙辉,你不要学我。” 龙辉顿时不说话。 欧雨声的视线移向龙辉的手腕,他穿着米色的休闲毛衣,两只袖口都稍稍向上捋起,他的左腕上,带着一块惹眼的机械手表,那种厚重的老式圆盘表面,和他浑身上下充满时尚元素的穿戴浑然不搭。 欧雨声说着:“这块海鸥表你又把它修好了,从你出国那天岚岚把它当礼物送给你开始算起,你戴着它有几年了?”龙辉把袖子向下拉了拉,遮住了手表。 欧雨声盯着他:“这七八年你也玩够了吧。从中学开始,岚岚就给你挡桃花,每次你被女生缠住,就拉她冒充你女朋友帮你脱身。你出国的这些年,她一个男朋友都没找过,可你回国以后,还在到处留情,最近她已经同意家里帮她安排相亲了。我说这些,不是因为她是我妹妹,而是因为你是我兄弟,你懂不懂?” 龙辉一言不发,抬头看向他。 欧雨声和他对视着,语调突然一变:“我不会放手!”他眼中闪出坚定的光芒,“我不会因为他是病人就 退让;或者说,因为他是这样的病人,我就更加不能退让!那样的结果,我输不起,所以我绝不放手!”他语气缓和了点,“所以你要帮我一把,尽快把房子给我搞好,越快越好……” 他停了停,声音变得低沉:“我想早点接我老婆回家!龙辉,你要动作快点,不要等进口材料了,就挑现成的吧。”龙辉点着头,他又转身面向了窗外。 他没有给过夏小星什么幸福,现在的夏小星,说不定又会滑向另一种痛苦的边缘,他不能让她这样,他得把她拉住,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 只是,他醒悟的是不是有点迟了。 医院门口,叶枫又在等着夏小星。 早晨的阳光正好,是刚出来的,不灼热,一点点淡淡的光芒,只明亮,只温暖,甚至因为是秋天的太阳,还有一点点冷呢。他就站在这样的光景里,隔着人行道上虚晃的影子,凝视着一辆辆驰过来的公汽。 没有其他,周围的一切都是虚无,车,人,建筑,都不存在,只有他,和他等着的人。 每分每秒都是珍贵的,他怕睡着的每个瞬间,不会痛苦,不会难受,只是不再跳动,不再起搏,然后就不能醒来。 可他想和她做任何事,逛街,吃饭,走路……等等等等,不要拥抱,不要亲吻,只是看着,也是好的。 他这样等着,终于看见了等来的人,他露出了笑容。 夏小星走下车,手里提着两杯豆浆和一份小笼包,到了叶枫的跟前,她照例拿眼瞪他一眼,叶枫依然只是笑,伸手就接过她手里提着的东西。 夏小星却突然望住他的脸不动了,叶枫正在把吸管往豆浆杯里插,抬眼看见她的眼神,就明白了,他有一丝窘迫:“早上刮胡子时手抖了一下,就……拉了道口子。” 其实当时他有点愣神,想着她要到来,嘴在不自知的情况之下咧了一下,脸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痕。 夏小星看着那道伤口,靠近下颚,在叶枫的脸上不知为什么就那样显眼,也许是由于他的脸色白净的过了头,隐隐像苍白,所以才把那道红印显得那么刺眼。 她给了他个白眼:“ 第 17 部分 你是猪啊!”手就戳了过来。 叶枫一动不动,任她手指点向自己。 夏小星食指点住伤口边沿,轻轻牵了一下,仔细看着,说道:“还好,不深,只是破了一点皮,要不你就做不成小白脸了。” 手指拿开她抬起头,见叶枫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她,她顿时意识到这动作有点过于亲密,立即收直了腰,退后一步。 叶枫凝着的脸慢慢笑出来,说着:“走吧,陪我上去吃早餐。” 夏小星犹豫了一下,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想着时间还早,商场要九点半才开门,就跟着叶枫去了他的病房。 但她毕竟心里有事,看着叶枫吃早餐,话就不多。 叶枫见她闷闷的,坐在沙发上支着下颚,就拿起那杯没喝过的豆浆递向她:“这杯给你喝。”她摇头,“我不喝咸的。” 叶枫坐在床边睨着她:“豆浆搁一点点盐,味道很好的。我去苏州看园林的时候,在观前街后面的巷子里喝咸豆花,撒几个虾米,搁一点榨菜和葱花,再浇一点红油,味道不知道有多好。可惜c市街头的豆腐脑都是甜的,要喝咸的,得去专门的地方才有。” 夏小星“切”了一声,抬着眼眸扫了他一眼,就低下头,不理他。 她坐在靠窗的沙发里,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明亮光洁,落在她的发梢上,她不施脂粉的一张清水脸像拢了一圈光晕,叶枫呆呆的看着,愣了半晌,许久,看她一直不说话,才像突然清醒过来。 “小星,你是不是有事?” 夏小星似乎漂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见他发问,微微一怔,抬起头,开口就来一句:“我等下要去看我爸的孩子。” 见叶枫瞬间睁大了眼睛,她像恶作剧成功了似的,抿住唇弯了一个笑。 “吓了一跳吧!连我也吓了一跳。那孩子还在娘胎里,可是我还是得去看一下,因为明天我要去见我爸爸。” 她也没想到,她就这样轻轻松松的对叶枫说出了她的秘密,本来她以为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叶枫从惊诧中醒过来:“那孩子的母亲……”他没说下去。 夏小星苦笑一下:“我爸在外面养的女人,所以我妈不愿意见我爸,明天我只能单独去见他。” 说着,她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我要走了,我要先去给那孩子买几件婴儿服,再有一两个月那孩子就要出生了 ,怎么说都是我爸的孩子,和我是有血缘关系的人。”说着,她就站了起来。 叶枫也一下立了起来:“我陪你去吧。” “不用。”夏小星拒绝着。 叶枫已经弯腰拿起了外套:“走吧,我感冒已经痊愈了,这几天闷死了,正想出去透透气。” 走出医院,叶枫对着她抱怨:“我哥不让我开车,把我钥匙收走了,我们只能打的了。” 两人站在街边拦车,一时竟然没有空车,夏小星就说道:“你肯定是喜欢飙车,你哥才管着你,要不怎么会出车祸?” 叶枫不语,半天才“嗯”了一声。 “你到底怎么出的车祸?”夏小星问道。 叶枫良久才说:“……赶着去见一个人,违规超车。” 夏小星说着:“活该!还好你还能站着。我就说嘛,我看见的欧洲人可遵守交通规则了。去年市局给我们党校给了两个出国旅游的名额,我爸那时还是市长,有一个名额就给了我。我在欧洲转了一圈,对他们遵守交通规则印象太深刻了,哪像我们,都乱穿马路。”说着,她笑了起来,“我也乱穿马路。” 叶枫却没有笑,凝望着她,眼一动不动,声音忽然有点异样:“你在欧洲两个星期,临上飞机前三个小时才给我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提前一点给我打?”他眼中隐约似有水光。 夏小星笑容慢慢凝在脸上,叶枫脸上一瞬间的无比凄凉让她不能言语,半天,她才说:“叶枫,我是别人的老婆,你怎么总是忘掉。” 一记耳光 星期六的早上,等了好一会,才来了辆空车。这个城市是越来越拥挤,人也越来越多了。 坐进车里,叶枫不知为何不再愿意说话,两人一起坐在后排,他始终给她个后脑勺,脸一直朝着窗外,看着街道,不回头看她。 叶枫变得反常,夏小星也不再说话。 她揣测着,他多半还在为去年她在欧洲旅游时没有提前给他打电话而生气,刚刚他那样的神情,那样的语气说着:“……你为什么不提前一点给我打?” 叶枫很在意,她却没觉得自己犯了多大错。 也许她在叶枫心里是个不一样的存在,可她不能这样看他。叶枫对她也是特殊的,但却不是特别的,她把他也归到普通朋友那一栏,甚至因为他的执迷不悔和一往情深,她还得刻意回避他。 不是没 想到早点给他打电话。 她的欧洲游最后一站是法国,但她是随团游,旅行社把行程安排的很密集,在巴黎的最后一个晚上,导游说可以自由行动,那时,她曾想过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因为几年前,在a大,叶枫曾对她说,我是学法语的,将来你只要嫁给我,我就可以带你去看凯旋门和香榭丽舍大街。 但她不可能嫁给他,她嫁给了欧雨声,所以她不能和他一起去看巴黎的美景。 那天夜里,她最终没有打他的电话,而是和团里的其他两个女孩一起去香榭丽舍大街走了一趟。漫步在传说中的香街上,身边是一盏盏雅致的奥斯曼街灯,埃菲尔铁塔近在眼前,她很快就忘掉了叶枫,尽管他消失的两年多来,他第一次离她如此之近。 第二天中午的飞机启程回国,吃过早餐之后,她收拾好行李,看时间还早,就在宾馆的房间里给他打了个电话。离去机场还有一个多小时,如果叶枫在巴黎,他们也许可以在宾馆的大厅里见一面,她这样想着。 她是很吝啬,只给他留了见她一面,说几句问候语的短暂时间。 接通了电话,叶枫叫着她“小星”,她对他说:“叶枫,我在巴黎,来欧洲旅游,现在要回国了,十二点的飞机,你要是有空就来见姐姐一面。”她用玩笑的语气说着,占着他的便宜,其实她比叶枫小一岁半。 电话里一时没声音,静的像无人接听,隔了几秒,才听见他大声说:“你来欧洲多久了?” 她答着:“两个礼拜。” “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他在电话里喊。 她随口说着:“怎么?你不在巴黎吗?” 就听他喊着:“是的!我不在巴黎,我在奥尔良!” 她一愣,两天前她去了奥尔良的,那是圣女贞德的故乡,法国的一个中部城市,距离巴黎一百多公里。 她“啊”了一声,也有点小小的遗憾,就说着:“那就算了吧,下次等你回国我们再见吧。” 叶枫在问:“你几点的飞机?” 她答:“十二点多。”忽然她有不好的预感,立即就说了出来,“你不会是想赶到机场来送我吧?一百几十公里呢,你别玩了。” 她没听到回答,电话突然就断了。 后来在戴高乐机场等着上机,她一直觉得叶枫也许会从什么地方斜刺里冲出来,可是,事实证明她的预感纯属自作多情,叶枫并 没有赶来,之后的一年,他也几乎渺无音讯。 她没有太在意,因为她本来就不常记起他。 出租车在街上行驶着,叶枫一直看着窗外,路口一个红灯,车停了下来,他也没有回头。 车厢里是车载电台的声音,是个娱乐台,一直在播郭德纲的相声,插科打诨,说唱逗趣,伴着阵阵笑声,司机也不时的跟着笑两声,她却在叶枫的沉默里,感到了一丝无形的压抑。 叶枫,很少这样,也许,她应该少见他,也不给他缠住她的机会,那对他们两人,都会轻松一点。 下了车,进了商场,叶枫终于开始和她说话,慢慢的,似乎他恢复了正常。 她在婴儿专柜转着,挑着那些袖珍的衣服裤子,一低头,看见一双小的像布娃娃玩具一样的袜子,她拿在手中,举起来,回头对坐在柜台角落里等着她的叶枫笑道:“这么小的袜子,你见过没有?” 猛然却见叶枫盯着她的眼神是愣怔的,见她突然回头,面容微微一动,僵硬的笑着:“没见过。” 她不知为什么就一愣,笑容悠忽就不见了,望着叶枫,两人对视着,都不再说话。 一瞬间,周围霎时像静了下来,商场广播里播报某某品牌打折的讯息,隔壁专柜小儿的哭闹声,母亲的诱哄声,还有营业员耐心的解说声,似乎都被隔在了另一个空间,她只看见叶枫望着她的眼神。 凄凉而绝望,不可救赎。 转过身她又去看商品,只是感觉,如芒在背。 匆匆选了一套从头到脚的婴儿房,她去交了钱,两人就走出商场。 叶枫低头看她手里的包装袋,一个长方形的透明盒子,一套天蓝色的小帽子小衣服小裤子,包括小袜子小鞋子,按身体形状排列在底盒里,他笑:“你好像挑的是男孩的衣服。” 她也笑一下,没说话。 叶枫又说:“叫辆车,直接把衣服送过去吧。” 她站住,望向叶枫:“你回去吧,我自己去。” 叶枫脸上顿时没有了笑容:“我陪你去。”他轻声说着。 “叶枫!”她叫他一声,“你别这样了!今天我就不该带你来!” 叶枫只说着:“让我陪你去。” “叶枫!”她又喊。 叶枫的声音很轻,又像浮在空中,很轻很轻的传到她耳中:“就今天,今天让我陪你 ,以后我不缠你。” 夏小星眼眶一红,几乎掉下泪来。 拦了辆的士,上车的时候,她不想再和叶枫坐一起,就伸手拉开了前门。刚想上去,叶枫一把拉住她,说:“你坐后面。”就自己坐在了司机旁边。这个位置好付钱,夏小星知道他是怕她抢先付了车费。 目的地是市郊的花园小区,有点远,出租车开了半个多小时,一路上,只听见电台里交通信息的主持人在不停地播报各个路段的交通状况。 他们没有说一句话。 车停在小区门口,叶枫在付钱,她下了车就径自往前走,叶枫随后跟上来,在身后喊她:“小星!” 她停下脚,扭过头狠狠的剐了他一眼。 叶枫脸上顿时溢满孩子似最简单的笑容。仿佛就是惹了大人生气的孩子,生怕大人不理他,于是忐忑的叫一声,即使换来的是大人的一顿呵斥或白眼,但他心里终于踏实了,因为,他没有被抛弃。 夏小星已经是第三次来这了,穿过羽毛球场,她按了302的楼道门铃。不久有人接起,是那个女孩的声音:“哪位?” 她回答:“我是夏小星。”也许,她想着,这次该问问她叫什么名字了。 许久没有动静,比她第一次来按门铃等的时间还要长,她忍不住抬头和叶枫对望一眼,又说一遍:“我是夏小星,能不能让我上来一下?” 门锁终于“噶嗒”一声弹开了。 上到三楼,她就听到右边门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是个男人的声音,正在喊:“谁让你给她开门的?”那女孩在回答,“早晚都要告诉她的!”又听见男人的咒骂声:“你个蠢货!老子教都教不会你!难怪你连个房产证都搞不到手!” 然后就听见一记响亮的巴掌甩打声,似乎有人被扇了一记耳光。 狗“汪汪汪”的乱叫着。 争吵声停止了。 夏小星在门口呆立住,一时没敢抬手敲门。这是怎样的一个状况,似乎远远地超出了她的想象。扭头她看向叶枫,他还站在上三楼的最后一级楼梯上,脸上也骤然是一种谨慎严肃的神情。 见她望向他,叶枫跨上一步站到她身边,伸出胳膊把她轻轻的往后扯开一点,然后举起手敲门。 门随即就被打开了,却不是那个女孩,而是一个中等身材,长的有点硕壮的三十来岁男人堵在了门口。夏小星一眼就感觉这个男人 是个粗人,没多少教养。因为多多少少,一个人外在的气质与面貌能反映他的修养。 而且不像个善人,常说相由心生,这个男人脸上一股戾气,看向他们的眼神,满怀着敌意。 似乎因为叶枫的出现,他也稍稍愣了一下。 三人一时都没说话,这时,那个女孩从客厅看不见的地方走到了夏小星的视线里。 夏小星立即愣住,就像她第一次来这里看见这个女孩怀着七个月左右的身孕一样,这一次,她又愣住了。 那个鼓鼓的肚子不见了,她的身材,恢复了正常。 孩子已经出生了吗?她以为不会这么快的。 她望着那女孩,那女孩扫了一眼叶枫之后,目光也看向她。 夏小星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她来不及去想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的问题,她知道往深处细想会想出更多的问题,她只能先忽略,先了解了孩子的情况再说。 那女孩神情木然,隔了几秒,才呆滞的回答:“没有了。” 夏小星霍然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那女孩抿住唇,不再说话,夏小星这时注意到她脸上有几个红红的手指印,她顿时明白了,刚才那一记清脆的响声,是这女孩被这男人扇了一记耳光。 那个男人回答了她的问题:“没有了就是没有了,还有什么好问的,所以以后你们用不着再到这来了!”说着就想关门。 叶枫一把把门推住:“你把话说清楚点!” 那男人抓着门摇了下,被叶枫单掌用劲抵住,就大声说了一句:“就是死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说完用力一合门,门“砰”的关上了。 夏小星呆怔在门口,半天反应不过来。 门内又传来争吵声,似乎进了里屋,又夹着几声狗叫,她还是站着,叶枫抓着她的手腕,牵住她向楼下走去。 出了楼道,站在楼底下,她还是有点糊涂:“是那孩子生下来死了,还是她把那孩子流产了?”她问着叶枫。 叶枫显然和她一样想不明白,望着她,没回答。 她又说:“要是流产的话,七八个月的孩子,生下来都是活的吧。” 叶枫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笑一下:“我竟然为了那孩子,心甘情愿的背了一百万的债,你说我是不是个傻帽?” 金色阳光( 这章,我改了又改) 夏小星不再说话,默默的跟着叶枫向小区外走,穿过羽毛球场的时 第 18 部分 候,她回过头,向身后的那幢楼望了一眼。 她只是为了父亲。 她从没见过那个只在这世上活了五年的哥哥,连照片都不曾见过,懂事以后也从没在家里见到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他所有来过这世上的印记,都被抹的一干二净。 只是有一次淘气,惹得奶奶生气,就数落她,那时候奶奶还健康。 她说:“你连你哥哥一半都不及,你哥哥小时候多乖,多招人疼啊。你没看见他走的时候,你爸爸抱着他,一天一夜不吃不喝,谁来抢都不放手,七月份,天热的站着都能淌汗,你妈跪在地上求你爸爸,你爸还是不松手。最后是你爷爷扇了他两耳光,才把你哥哥从你爸爸手里抢了过来。你爷爷后来右手一直抖,医生说是得了病,你爷爷到死都不承认,硬说是打你爸爸落下的。你要是和你哥哥一样乖,有多好啊。” 她那么一点小,心里就开始嫉妒那个哥哥,他变成了空气,却依然顽固的和她抢着爸爸妈妈,那时候,她就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孩子。 所以潜意识里,她觉得这个女孩怀的一定是个男孩,或许父亲也知道了,所以才会不顾母亲,不顾一切的留着他。 今天她来看他,其实是在代替父亲做事,他已经无法做了,所以由她来替他做。 她只是为了父亲。 她脑中现在想着的,就是明天见了父亲,她该怎么跟他说? 站在街边等着的士,她的神情还是有点茫然,她还是无法相信,那个孩子已经死了,他在母亲的肚子里,拱的那么的高,他已经是个人了啊。 “小星,”叶枫在叫她,“你以后还会不会来这了?” 她仰起脸看他,叶枫又说:“你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来,下次如果有事非要来,你一定要叫上我,我陪你来。”他对刚才遇见的那个男人有很恶劣的印象,他也看见了那个女孩脸上的手指印。 见夏小星没回答,他又说:“千万记住我的话,不要自己一个人来。”夏小星懂他的意思,点了下头,他这才放心。 两人继续等车,市郊的马路很宽敞,来去的车很多,的士却不多。 他们站在正午的阳光下,倒也不觉得晒。时节毕竟靠近深秋了,南方天气,草木虽然凋得慢,但空气却极润湿,一点秋风吹过,就把日头的那点光辉都消磨不见了。 叶枫低头看夏小星,见她浴在阳光里,脸子明净动人。 他觉得心脏隐隐作疼,这颗心,明明不是他的了,他的心,已经死亡了,他现在用的是别人的心,可是,对着夏小星,那颗在他身体里跳动着的别人的心,依然是那样的疼痛。 难受的窒息涌上他的胸间,那种杂乱无序的律动,就像他身体里的魔鬼,会分分秒秒吞噬掉他的时间。 他只想争取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即使,那种动情,是他心脏不能承受的负荷。 “小星,”他叫她,见夏小星抬头,他微笑:“我们找个地方吃午饭吧,我肚子饿了。” 夏小星犹豫了一下,最后点头同意了:“去哪吃?”她问道。 此刻她的心情,大约也不适宜回去面对母亲,缓一缓再回家,似乎也好。 “我们去a大吧,去校医院对面那家土菜馆吃,回国后我去a大转过一圈,看见这家餐馆还在。” 夏小星眼睛瞪圆了:“这是家黑店,杀人不吐血的,你送上门去给它宰啊。” 叶枫笑:“就让他宰吧,我们去重温一下大学时光。” 隔了六七年,没想到那老板还认得他们,见了夏小星就笑:“小姑娘越大越标致了,冲着你,今天还是给你们打七折。” 夏小星斜他一眼,“切”了一声:“七折你也赚的很多。”那老板哈哈大笑。 这家土菜馆在他们两人的脑海里都是一个深刻的记忆,它是a大一个教工子弟开的,仗着租金便宜和在a大无人不熟的关系,竟然始终维持着没有倒闭。 当年夏小星腿被叶枫烫伤,在a大医院住院的时候,叶枫带她来这吃饭,两人没细看菜单,随意点了几个家常小菜。没想到结账的时候,一盘土豆丝就要价十八,那是好几年前,平常的小餐馆土豆丝最多只要十元。夏小星当场就和服务员争了起来,最后这个老板来了,那时他二十七八,穿着一身皮衣,有点郑伊健演的古惑仔的味道,他不慌不忙的对她解释:“我这土豆丝里有鸡丝,所以贵些。” 夏小星听了他的话,拿着筷子在那盘吃剩的土豆丝里扒拉了无数下,还真的找到了一条和土豆丝差不多粗细的肉丝,她咬着唇气的说不出话,那老板看她气噎的样子,竟笑了起来:“这个小妹妹敢在我这吵架,冲你这份勇气,今天给你打个折。” 最后那份土豆丝收了他们十块。 结完帐离开的时候,那老板站在门口,夏小星看见他,扭头就对他说:“你这是黑店!”那 老板当场笑出声,竟然没生气,由着他们去了。 后来叶枫夸她:“小星你真牛,这老板是a大的地头蛇,你也敢骂他。” 她不在乎的撇他一眼:“有什么好怕的,现在是法制社会,他敢把我怎么着。”骨子里她很胆小,怕鬼,怕一条小青虫,可这种时候,她还真的不怕。 许多年以后,叶枫才慢慢领悟到,或许正是由于她始终比他勇敢,所以在夏小星的心目中,他叶枫才始终是一个长不大的男孩形象。 从土家菜馆出来,二点的秋阳晒的人懒洋洋的,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一片蓝色,它不是湛蓝,而是一种淡淡的水清色,偶尔一两片稀薄的云从那片水色上滑过。 风轻轻的吹过。 叶枫扭头望向夏小星:“小星,我们去爬山吧,难得来a大,又是周末。” 他看着阳光下的她,也像个太阳,照耀着他。 夏小星手里还提着买的婴儿服,横了他一眼:“你有完没完?” 叶枫笑,摸摸肚子:“吃得太饱了,我们去消化一下吧,现在才两点,还早呢。” 山就在医院后面,夏小星最终依了他,两个人去爬山。 a大依山而建,一面环山,一面绕水,真正是全国最美的大学中的翘楚。 医院在半山腰上,他们穿过马路,绕到医院后面,眼前就有一条环山砂石路一直通向山顶。山不高,海拔不到一百米,但在山顶,却足以眺望远处的帆影点点和这个城市的参差林立。 c市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所以山上植物茂盛,正午时分,三四米宽的砂石路竟被遮的不剩多少太阳,阳光的碎片从树荫里筛下来,一点点斑驳,一点点灿烂,仿佛是蝴蝶的金色影子,风吹过,树叶沙沙的起舞,那些金色的影子就仿佛有了翅膀,开始扑簌飞翔。 许多的落叶,因为没有雨,叶子变得又轻又脆,一走过,就在脚跟处窸窣作响。 这样的地方,很容易让人远离现实。 夏小星渐渐被这景色吸引,恍惚觉得是在某个名山名岳,差不多的林间小道,一样的树木森森,幽幽静静的几分荒凉里,两三个看着风景爬山的人,就像此刻的她,和叶枫。 她把提着的婴儿衣服往叶枫手里一塞,就走在了前面,一路看见漂亮的金色叶子,就弯腰捡取在手中。 叶枫在她身后看着她,她在路的前方,在他眼前,像在 无数次梦境中一样,离他如此之近,是她,是夏小星,他静静地看着,不敢出声,怕是梦,一喊,她就不见了。 他感觉心在一阵阵的悸痛。 手微微的颤抖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药瓶,拧开盖子,他倒出一粒药,送进了嘴里,然后又看向前方。 夏小星渐渐跑在了十来米外,手里抓了一大把金色的叶子,她回头对他喊:“叶枫,你走快点!” 他却不能走快。 也走不快。 夏小星继续向前走着,他渐渐只看见她的轮廓,在树荫婆娑的影子里,也像一只蝴蝶,如此的美丽,舞在他的眼睛里。 他看不见其他,只看见她。 倚住一棵树,他掏出电话,拨了个熟悉的号码,电话被人接起,他轻声说着:“哥,你来接我一下,我在a大医院后面的环山路上。” 放下电话,他把脸又转向前方跑跑停停的女人,他已经折了翼,追不上她了。 他只能慢慢跟着。 夏小星跑几步,停一停,等着叶枫,她喊着:“你快点啊!”可叶枫就是慢悠悠的在她身后晃着。等他到了跟前,她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这个男人,是他说的来爬山,可这会,看着却像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刚想转身往前走,她忽然停了下来。叶枫的脸色似乎有点苍白,嘴唇,也微微在发白。她望住他的脸:“叶枫,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她没忘了,他是从医院跑出来的。 叶枫对着她笑:“吃的太饱了,突然爬山,胃疼……” 她顿时露出鄙夷的神情:“大老爷们的,比我还娇气。”说虽这样说,她却一下打消了快速爬上山顶的念头,也随着他,慢慢的在环山路上晃了起来。 她依然不时的弯腰去捡落叶。 叶枫倚在了一棵树上,干脆不移动脚步,只是看着她。夏小星走出几步,发觉他没跟上,回身寻他,就见他斜倚着树,姿态有点慵懒,清瘦的面容,正静静地对着她。 细碎的金色阳光撒在他的身上,她猛然觉得这一刻的叶枫,那种宁静逸人的姿态,看着竟有点安然出尘的味道。 两人目光对上,叶枫轻轻的叫了她一声:“小星。” 她“嗯”了一声,向着他走过去。 叶枫的脸色怎么看都有点发白,她突然有点不安:“你是不是还在胃疼?” 叶枫笑:“有一点点,不过没关系。”见她还是担心,又笑,“真的没关系。” 夏小星半信半疑的望着他,叶枫的目光变得很柔和:“我正要对你说件事,等下我要先走一步,我表哥找我有事,他正在开车过来。” 夏小星一愣,随即“噢”了一声:“你不早点说,那我们下山吧。”叶枫点了下头。 两人顺着环山路慢慢往下走,她把手里攥着的叶子一张张的往路上撒,叶枫似乎越走越慢,她随着他的脚步和他并排走着,渐渐接近医院,白色的屋脊出现在了眼前,山下传来喇叭鸣笛声,一辆车迎面向着他们开了上来。 叶枫扭头看向她:“我哥来了,这里下去就是马路,你自己一个人走,可以吧?” 她怔一下,马上点点头:“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自己走。你有事,就赶紧去吧。”叶枫看着她,仿佛欲言又止,顿了一下,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把手里的婴儿衣服递向她。 她伸手接过,抬头看他,叶枫的脸,不正常,纸一样的白。 夏小星的心,莫名其妙的就一收。 “叶枫,”她叫了他一声。 但那辆疾驶过来的车打断了她的话,它停在了他们面前,快速的挪腾了几下就调了个方向,叶枫向着车走去,他表哥下了车,几步绕过车头,替他打开了车门。 叶枫停在车门旁,扭头又看向她。 “小星……”他叫了一声,似乎还想说话,嘴动了一下,最终却没有说出来。 她想对他笑一下,说声“去吧”,不知为什么觉得脸上很僵硬,话也没有说出口。就见他表哥嘴里说着:“快上车!”手就快速的把他往车里一推,随后就“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他表哥甚至都没有和她打招呼,疾步又上了车,车瞬间就加速,扬起一路落叶和碎尘,转眼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夏小星呆呆的立着,脑中有片刻的空白,过了许久,她才挪着脚步向山下走去。 这种感觉 坐在公车上,夏小星眼前一直是叶枫白的像纸一样的脸,那样的颜色,真的很不正常。 她忍不住拿起了电话。 手按在键盘上,她拨着,叶枫的电话号码,十一个阿拉伯数字,上次她想不起来,后来用心记了一下的,这次,应该能拨对吧。 她按了出去。“嘟”声响起,通了,却始终 没人接。她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距离他们在山上分开,已过了一个多小时。 叶枫从来没有不接她电话的时候,是不是她还是没记住他的手机号码,把电话拨到了别人的手机上。低着头,她调出了通讯录里他的电话,比对着号码,没错啊,这次她记住了。她又拨,电话又通了,却还是没人接。扣上电话,她愣了一会,也许叶枫有事,正在忙,手机和人分离了,她这样想着,就把电话收了起来。 下了公汽她又去超市买菜,走到门口,忽然发觉手里有个累赘。那套婴儿服,她已经拎着它走了一天了。 一百多块钱买的,总不能就这样扔了吧。只能寄存了,买了菜,和菜一起拎回家,以后,有同事生孩子,可以把它当礼物。 从超市出来,又是五点多了,她在外面混了一天,母亲也许会挂念,她匆匆的往家赶。走到家门口,那辆崭新的mini又跳进了她的眼眶。欧雨声的心,深的像口井,而她就像那井沿的绳索,高高低低,上上下下,都被他牵着。 她按了楼道门铃,说着:“妈,我回来了。” 母亲给她开的门,迎面就是一句:“你这一天跑哪去了?”她含混的应着,“不是告诉你见同学去了吗?”说着,就把装着菜的塑料袋递向母亲。 母亲果然要紧去接菜,忽略了她另一只手上装着婴儿衣服的塑料袋。她不太想让母亲看见它,那样,她必定得费一番口舌。 母亲转身向厨房走,一边走,一边向她房里示意了一下,“雨声在等你。” 她一愣,抬起头,就看见欧雨声从她房里走了出来。 四目相望,两人一时都静止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看欧雨声的眼神是什么样的眼神,反正欧雨声看她的眼神,她是读不懂得。 低头换了拖鞋,她走过他身边进了自己的房间。欧雨声跟了进来,夏小星背对着他把肩上的小挎包和手里的塑料袋搁在了书桌上。装着婴儿服的长方形盒子从塑料袋里露出了一半。塑料袋是她在超市收银处临时买来的,相对于那个扁长的盒子,它还是略显浅了点。 袖珍的小裤子小袜子很可爱的躺在正面透明的包装盒里。 她转过身,看了眼欧雨声,就去洗手间洗手。 从 第 19 部分 洗手间出来,她没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厨房。徐淑云正在洗菜,见女儿进来,就赶她走:“你去陪雨声吧,他早上就来找了你一次的,晚饭我来做。” 见女儿不动,她回头又说一句:“还不快去,他等了你两个小时了。”欧雨声三点多就到了岳母家,一直在夏小星房里用她的笔电上着网。 夏小星只好向自己房里走去。 进门就看见欧雨声手里拿着那套婴儿服,听见她进来的脚步声,欧雨声抬头望向她,目光随即就扫向她的腹部。 夏小星立即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结婚三年来,因为那个婚前合同上注明的五年之内不要孩子,他们一直在避孕。在三亚的初夜是个意外,那天他们没做防护措施,夏小星第二天醒来后还有点找不着北,但是欧雨声很清醒,起床之后他就独自出去了一趟,隔了半个多小时就买了事后药回来。 看着夏小星把药吃了,他说了一句:“以后我会当心。” 以后他真的很当心,除了特别安全的日子,他很少忘了带雨衣。夏小星后来嫌烦,总觉得兴头上被这件事打断有点扫兴,有一段时间就自己买了避孕药吃。可没想到却把月经搞紊乱了,隔了半年才恢复了正常。那之后,欧雨声也不让她吃药了,还是自己小心的戴雨衣,但总有个别的那么几次,在他以为不太危险的情况之下也会顾不上了。 所以如果夏小星怀孕,也不是不可能的。 夏小星知道要立刻打消他的猜测。自从想离婚以后,她和欧雨声说话的方式就很奇怪,所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就说了这样一句话:“别想多了,和你没关系,是别人的孩子。”她想说的是,这是给别人的孩子买的衣服,她并没有怀孕。 但她的话说的实在太有问题,就看见欧雨声的脸瞬间变了颜色,眼睛陡然睁大,然后就有支离破碎的东西,仿佛是痛楚,在他的眼里分崩离析了。 夏小星顿时意识到自己的话让他产生了误会,她赶紧跟一句:“我是说,这是给别人的孩子买的衣服,和你我没关系。”她还是绕着弯在说。 欧雨声停了几秒,声音很轻:“就是说,你没怀孕,是不是这个意思?” 夏小星皱起眉,微微抬高了一点声音:“不是一直都在避孕吗?怎么可能怀孕!”她话说完,欧雨声就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她走了过来,站到她面前,他突然就伸手把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似乎他从没这样用力的 抱过她。 夏小星只觉得背上一紧,胸口贴住他,就有点呼吸困难。她刚想出声,欧雨声已俯下了脸来猝然吻住了她,一霎那,一种末日般激烈的吻吞噬了她。好像欧雨声在战栗,她听见他浅促的呼吸混乱的响在她耳畔,似乎他在用这样的方式驱逐着一种恐惧。 许久他才放开她的唇,却依然低头俯视着她,夏小星微微喘息着看向他,见他眼里燃烧着一种炙热,凝视她良久,欧雨声才低沉着嗓音说:“你是我老婆,你别忘了。” 短短的几秒,刚刚的他,在地狱里穿梭了一回,那一刻,他体会到了失去的痛苦,竟然这样的疼,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感觉到了恐惧。 放开夏小星,他似乎恢复了正常,“你今天到哪去了?早上你就出了门。”仿佛很随意的,他问着。 夏小星还是用看不懂的眼神在看他,即使欧雨声热吻了她,她还是摸不透他的心。 “去看一个住院的同学,下午到a大去转了一下。”她回答着,只能这样说吧。 欧雨声凝视着她,眼神幽深莫测,夏小星使劲的看着,可她就算把他的眼睛望穿,也猜不着他脑中究竟在想什么。 她从自己的房里出来,还是去了厨房给母亲帮忙,欧雨声什么话也没说,看着她走出了房间。 晚饭的气氛很温馨,欧雨声和岳母一问一答着,从天气,说到那些要多吃,可以防止血管硬化,那些要少吃,不会得糖尿病,仿佛是最合格的女婿。夏小星从来不知道他这样会讨大人喜欢,在母亲的面前,他宛如一个邻家男孩,没有了一毫一厘的冷峻霸气。 徐淑云又以为他是来接女儿的,对着女儿就说:“吃完饭你跟雨声走吧,明天再回来。”明天下午是律师约的探望夏文强的时间,女儿肯定得回来。 夏小星张了下嘴,不知该怎么对母亲说,欧雨声替她解了围:“我那里是个宿舍,常有朋友在那过夜,小星去了不自在。我在这边的蓝天小区买了个房子,正在装修,估计要不了一个月就可以完工,到时我来接小星回家。” 夏小星一愣,抬起头看他,见欧雨声正凝望着她,在看她的反应。 徐淑云已在惊喜的问:“蓝天小区?是不是那个很有名的高档小区?听说它的房价很贵。” 欧雨声对着岳母微微一笑:“就是那里,妈,到时你也可以来住。” 徐淑云满脸的笑容:“我会去看看的。” 夏小星望着欧雨声,他把目光从岳母身上收回,又转向了她,两人对视着,谁也不向对方说话。 饭后欧雨声就要离开,他在桌边和岳母告了辞,站着对夏小星说:“小星,你下楼送我一下。” 夏小星正拿着筷子在碗里戳着,低着头不想看他,听他这样说,就抬起了头。 欧雨声正望着她。 徐淑云抢过女儿的筷子:“还愣着干什么?去送送雨声。” 夏小星跟着欧雨声来到楼下,八点多,天已黑透,只有几米外淡朦的路灯和楼上人家窗户里的光亮。 她站在路边,身旁就是那辆崭新的mini,扬起脸她问欧雨声:“你到底想干什么?” 欧雨声不理她的话,看一眼mini,才望向她:“出门为什么不开车?还去挤公汽!” 夏小星提高嗓门:“我没钱买汽油!” “我不是给你卡上打了钱的吗?” “我不要!”她说着。 欧雨声低头看着她,不说话。 她又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你用不着这样做,我会照顾你的面子,暂时不提离婚的事,所以你用不着这样虚情假意的,我不习惯!还会不知所措!” 昏昏黄黄的灯光下,就见欧雨声脸上瞬间说不清是什么表情,眸子像深潭一样,暗潮翻涌,却又无处可去。 良久,他才说:“你觉得我是在做戏?” 夏小星说着:“要不然是什么?”那么久他都不爱她,未必在她终于给他自由的时候,他倒不想要了。 这是小说里的剧情,她不相信。 学不会说 欧雨声一把拉住她的手,牵着她就向他的车走去。他的车没有停在道旁,而是停在一处专门的停车空地上,那里离开道路,比较僻静。 夏小星挣了两下,没有挣脱。 欧雨声其实也偏瘦,个子很高,宽肩,浑身肌肉匀称,两条腿又细又长,并没有壮硕的胸肌或臂肌,但他与生俱来的男人骨骼,赋予了他天生强大的力量,所以每次在他不想松手的时候,夏小星都脱离不了他的掌控。 就这样被他拖到了车前。 他按了下遥控钥匙,拉开后车门,就把夏小星推了进去,自己随着坐了进来,顺手就把车门一带。 车厢里暗朦朦的,下午就停在这里的车 ,经过了夕晒,这时虽已降了温,但也异常的闷人。两人就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互相对视着,看不太清对方的眼神,只见熠熠的两点星光,空气像被凝住了,呼吸声都不闻,隔着车窗和几十米距离,外面的一扇扇窗户,那些黄黄暖暖的光,恍如隔世,这般遥远。 许久,欧雨声才说:“我用的着对你演戏吗?” 夏小星蓦地觉得伤心:“是,你用不着,用不着为我做任何事,是我活该,非要嫁给你,你没有错。你以后还是像原来那样好了,不用刻意装出对我很好的样子,那样你累,我也很累。” 她话刚说完,欧雨声就倾身扑向她,把她按在了椅背上:“我不是装的,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两人离着咫尺的距离,昏暗中眼睛对着眼睛,夏小星说着:“……我看不出来。”她看不懂他,当然看不出来。 欧雨声低头吻住她,手绕到她脑后,固定住了不让她逃离,嘴带着灼热的温度,吮噬着她。直到夏小星几乎不能呼吸,忍不住用手推拒他,他才放开她。 低低的喘息着,欧雨声用耳语一样的声音说着:“这也是装的吗?”夏小星也微喘着,不说话,他又说,“我以前有这样吻过你吗?” 夏小星声音有点变调:“……有,你每次在床上也这样亲我。” 欧雨声依然低沉着嗓音:“那和这一样吗?”她声音里有了点赌气:“一样!” 欧雨声抬手托住她的下巴:“我那是想要你,现在我没想要你,我只想亲你,这样,也一样吗?” 夏小星伸出双手想推开他,身体就挣扎起来,说话声音也大了:“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小星!”欧雨声喊着她,还是按着她。 她身体动弹不了,只能大声的回一句:“你别这样叫我!你还是像原来一样,叫我夏小星!” “小星!”欧雨声又叫她一声,她不再挣扎,睁大双眼看着他,一片昏暗中,欧雨声凝视她良久,终于轻轻的说了一句:“对不起!你原谅我……行不行?” 他还是不会说“我爱你”,也许是情未到真正稠浓的不可化解的地步,可也许,他就是宇宙里的那一种男人,一辈子只会用行动说爱,却永远也学不会用嘴去表达。 夏小星许久不吭声,过了好一会,才说:“你什么意思?……你在对我演电影还是在演话剧?” “小星!”欧雨声叫着她。 窄小的车厢里,四目相望,远处昏蒙的灯光照进来,一点淡淡的影子,可以分辨出眉眼,视线却看不真切。 好久,夏小星才说:“难道你想告诉我,你开始喜欢我了?”欧雨声不说话,她又说,“不说话是不是表示默认了?” 欧雨声依然不作声。 她挣扎一下,把他推开一点:“欧雨声,不要说我不相信你,就算我相信了,你觉得我会怎么做?马上投入你怀抱,屁颠屁颠的跟你回去做老婆?我做不到了,我告诉你!我的心态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已经说服自己不去爱你了,我也把最难过的时候熬过来了,现在的夏小星,已经凤凰涅槃了,她可以没有你,你知不知道?!”她的声音变了调。 欧雨声俯过脸去吻住了她,夏小星挣扎着把脸扭开:“你不要动不动就来亲我,你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让你亲。” 可是欧雨声的体力又占了上风,他一只手搂住她,把她紧拥在怀里,另一只手捏住她下颚不管不顾的就亲了下去,含住她唇舌细细的揉弄了一番他才放开她:“那我现在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夏小星被他搞得心有点乱,好一会才重回状态:“结婚三年,我一点收益都没有,你已经被st了,我正准备把你处理掉。” 欧雨声笑了:“我被st了,但还没有退市,我还有机会摘掉帽子,是不是要我来追你?” 夏小星说:“不知道!” 欧雨声把她又往怀里收了一下:“是不是摘了帽子就回去给我做老婆?” 夏小星不作声,欧雨声低头看向她:“那能不能告诉我,要到什么程度才可以摘掉这个st帽子?” 她过了会儿才说:“让我感觉到你真的在喜欢我。” “现在感觉不到吗?” “嗯。” “要到怎么样你才能感觉得到?” 夏小星停了一停,才轻声回答:“不知道。” 她撒了谎,其实她知道,只要像叶枫那样,她就能感觉到他在爱她了。 欧雨声走了,终于对她说了对不起,默认了喜欢她,带着笑容走的。临走之前摇下车窗对她说:“我们重新开始,你忘掉原来的我。”那一刻,她听到了他的真心。她明白对欧雨声来说,这已经非常不易了。 只是感觉不够。 也许是她太贪心,以前没有的时候都能不顾一切去爱他, 现在有了,反倒用了降温的态度去看他。是想要的更多,还是三年的冷漠积成了寒冰让她变得冷静她也不太清楚,她只是觉得,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的回到他身边。 虽然她很想,但是不能,她想看的更清楚。也许潜意识里,她还在拿他和叶枫做对比,现在,不知为什么,叶枫的每一次呼唤,每一次凝睇几乎都能让她落泪,他究竟是用了多少深情在爱她,她无法去测量。 心底里,她是不是也在期盼欧雨声能爱自己到那种程度。 人性真是贪婪的,三个月前欧雨声一个温和的眼神都能让她瞬间幸福,而现在,他默认了喜欢她,她却不觉得满足。 一夜睡得不好,做各种各样的梦,有欧雨声的,说带她去看新家,也有叶枫的,站在a大环山路的金色碎阳下叫她“小星”。 她竟然难受。她给了叶枫太多缠住她的机会,终于让他走进了她的梦里。 起床已过了八点,洗了脸刷了牙,她又给叶枫打了个电话。现在她已能熟练的拨他的号码了。电话没有打通,说:“你拨的电话已关机。” 她看着电话愣神,母亲在客厅喊她吃早餐。饭桌上母亲说家里该做清洁了,地板两三天没拖了,又说太阳很好,可以洗洗床单晒晒被子。 她忙了一上午,做家务真的比上班还累,但也很好,她没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欧雨声中午打电话来,说来了个外地客户,晚上不能过来吃晚饭了,电话里嘱咐她出门自己开车,不要去挤公汽,她答应了他。 两点她在去市郊的公路上与律师会合,身上带着一包衣服。她还是搭公汽来的。上了律师的车,车直奔城郊的看守所而去,父亲,正在那里等着她。 埋个地雷 夏小星没有见到父亲。 在看守所戒备森严的门旁,律师向武警出示了证件以后,说她是当事人的女儿,她经过有关部门的同意,带她来给父亲送点御寒的衣服。 盘查他们的武警打了个电话,放下电话就说律师可以进去,但她不能。理由很简单,因为当事人是未决犯,在法院判决之前,是不允许和家属见面的。 在这种严肃的不能有笑容的场合,说了一,就绝对不能二的。 她和律师走到几米远的地 第 20 部分 方,律师抱歉的向她解释,她不是不知道这个常识,所以她跟检察院和法院都沟通过,“他们都默许了的,但看守所是检察院、法院、和武警三家管辖的地方,武警这一关还是通不过……”她表示着无能为力的遗憾。 夏小星见她说的真诚,宽慰着她:“没关系,谢谢你有这份心。” 律师脸上依然布满歉意:“衣服我帮你带进去,你有什么话要我替你转达吗?” 她低头默了几秒,抬起头就对律师说:“你告诉我爸,就说孩子没了。” 律师微微一诧异,显然这话太有冲击性,也太令人遐想,目光在夏小星脸上转了一圈,她随即识趣的就什么都不问,只说:“就这些?” 夏小星点了下头:“嗯,就这些,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她坐在律师的车里等着她。 下午两三点,秋阳高照。这里靠近城郊,不应该荒凉的,可这周围没有树,没有建筑,只有孤零零的一座高墙和通向前方道口的一条水泥马路。 看不见人。 孤零零的路两边种着些蔬菜,熟透的莴苣长的很高,一片片叶子在阳光下散着绿,还有一墩墩大白菜,饱满的菜帮裹在一两片黄叶里,看不见野草,也没有孤鸟飞过,可一样给人一种凄凄荒荒的感觉。 如果身后是一个农家小院,眼前的景色定然是另一番境况,宁静的田园气息,阳光明媚的秋日午后,可是,不是的,现在她的身后,是一圈森然危耸的高压电墙和武警把守的铁门。 她想父亲必定是后悔的,在那个被限制了自由的白墙里,他一定在悔恨晚年没有抑制住的贪欲。 律师没有多久就出来了,因为在日头下烤着,虽然开着窗,车里还是有点窒闷。她打开了空调,调出一点小风,然后对夏小星说:“我把你的原话转述给了你父亲,你爸最后说,让你去他的书房,他在书桌抽屉里留了一样东西给你,你想怎么处理它,随你的意愿。” 她顿了两秒,就点了下头,说了声:“辛苦你了。” 女律师极有涵养,回答着她:“这是应该的。”并告诉她,她父亲的审判日期离的不远了,最多再有一个月,判决之后,就可以见面了。 她再次道谢,说:“劳烦你费心了。” 女律师看她一眼,精干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不要和我客气了,你老公在检察院和法院上下打点,所以今天我才带 你来。这种明知不可为的事,我可是第一次做,也是想碰碰运气,果然还是行不通。你告诉他一声,我可是努力了,他最近把欧龙公司的法律事务委托给了我们律师事务所,我们主任笑了一天,说到年底要给我派个大红包,我还想好好谢谢他呢。” 夏小星楞了一下神,这才知道原来今天此行,里面是有这个渊源的。 回城还不到四点,律师说顺道送她到市委小区,车子在市区主干道上行驶着,一座座高高矮矮的楼房向后滑去,她和律师聊着天,一侧脸,就看见一座崭新的高楼,阳光下,玻璃幕墙耀眼的闪着光,熠熠的晃眼,就这样,“亚洲心脏病医院”几个红色的大字还是撞进了她的眼里。 她扭头就对律师说:“前面路口你把我放下来吧,我在这里下车。” 律师减了车速:“这还没有到你家。” 她说着:“我去看一个住院的朋友,他就在这家医院。” “噢,”律师应一声,就靠边停了车,“有事我再和你联系。” “好的。” 她下了车,关上车门,隔着车窗和律师摇手道别。 她要过马路,马路上车流滚滚。 自从四个轮子的交通工具出现,人类就再也无法摆脱它,它带给人们巨大的利益和便捷,可自它出现,也有无数的生命,殒闭在那滚滚的车轮底下。 这是文明的代价,有利,必然有弊。可相对于进步而言,这点牺牲,人类接受了。 车子实在太密集,夏小星这次也遵守了交通规则,她在斑马线上等绿灯亮了才过的马路。 路过一家小小的铺面,不足两米的柜台上摆着各种红红绿绿的饮品,她问:“老板,有没有豆浆?”正在看着小电视的女孩回过脸:“有豆浆味的奶茶,你要吗?” 她摇头:“不要奶茶,只要豆浆,你有吗?” 那女孩答:“不是原味的,是速溶豆浆晶冲的,可不可以?” 她犹豫了一下:“好吧,给我来两杯吧,是甜的还是咸的?” “都是甜的。”那女孩说道。 她再没说话。 提着两杯豆浆,她进入医院大楼,上电梯,出电梯,这回她才注意到,叶枫住院的楼层属于心脏外科区域,白天,下午四点多,这里的走道也出奇的安静,她从护士点走过,两个护士一个在配药,一个在伏案写记录,抬头看她一眼, 都没有理她。 她去向走廊深处的病房。 门闭着,上方的小窗口只看见门后的过道和正对门的病房一角,她敲门,嘴里喊着“叶枫。” 等了一小会儿,没有人应。 她又敲,又叫他的名字,顺手就轻轻的推了下门,门应手开了五指宽的一条缝,依然没听到回答。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睡着一个人,听到她进来的声音,那人转过了头。 不是叶枫,是个年纪比他大很多的男人,他看着她,问道:“你找谁?” 夏小星愣住,呆了几秒,才说:“这个病房里原来的病人出院了吗?”说完她意识到,这个问题似乎应该去问护士。 果然那人回答她:“你去问护士,我是今天才住进来的。” 她出了病房就掏出了电话,按了叶枫的号码,把电话举到耳边,里面传出的依然不是“嘟”声,而是那个令人听着更想不停拨电话的女声:“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又拨一次,还是这个声音。 放下电话,她在雪白刺亮弥漫着药水味的走道里立了一下,随即就快步的向护士点走去。两个护士正在聊天,她打断了她们:“麻烦问一下,六号病房原来的病人是不是出院了?” 一个护士回过头:“几号病房?” 她赶忙重复一遍:“六号病房,一个叫叶枫的病人。” “噢,他啊,走了。”那护士说完,扭头又继续说话去了。 她在护士点前半开放的隔断边站了会儿,终于在两个护士絮絮叨叨的谈话声中去向了电梯。 出了医院门她就抱着电话给叶枫发短信,六个字,叶枫,你出院了?按了发送键,她停了一下,又发了一条,你手机怎么总是关机? 收起电话她去乘车,又要过马路,日头下她觉得有点渴,一路走就一路喝了一杯豆浆。人工豆浆甜的发腻,她想起叶枫昨天说到咸豆浆时的那个表情,孩子气似的馋嘴模样,好像就在眼前。 电话打不通,她就联系不到叶枫了,她只知道他的手机号码。 她只能等着他什么时候又毫无预兆的在她面前冒出来,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他看见了她的短信,就会给她打电话,然后用拖着尾音的腔调,叫着她。 “小星……” 回到家,母亲双眼就望住她,她知道一定会让母亲失 望,果然一说没有见到父亲,徐淑云就转身进了厨房。她跟进去,叫了一声“妈”,徐淑云没有回头,顿了片刻,才说:“你去歇一会吧,我来做饭。” 她在厨房门口站着,见母亲始终埋着头在水槽边摘菜,心里明白母亲大约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站在房里,她想着律师的话,就去向了书房。 书房还堆着她从自己家搬来的东西,她绕过它们来到父亲的书桌前。书桌很大,暗红色的桌面,有着透明的琥珀光泽,复古式造型,抽屉就有七个,左右各三个,当中还有一个。多归多,好在各个抽屉井井有条,她原先就看过,今天有目的的又翻一次,并没有发现什么父亲留给她的东西。 但父亲既然这样说了,那肯定是有这个东西存在的。她把当中的抽屉整个的端了出来,俯下头,她向空了的抽屉深处望去,终于找到了父亲留给她的东西。 一份房产证。 装在一个牛皮大信封里,用透明粘胶纸贴在抽屉底层。 是那个女人住的房屋的产权证书,户主写的却是她的名字,夏小星。 她记起来,父亲有一次是要过她的身份证,当时含混不清的没有细说理由,她也没有多问,就给了他。父亲为什么要写她的名字,而不写那个女人的名字?他明明是替那个女人买的房子。 抬起头,她脑子转了两圈,隐隐约约有点想通了。 昨天和叶枫去找那个女人的情景浮现在她的眼前,那个没什么教养的粗鲁壮硕男人,叶枫连着叮咛她两次不要独自去找他们,或许,父亲也知道有这个男人的存在。 在房产证上写女儿的名字,那是因为父亲知道,假使这个女人真的为他生了孩子,即使女儿知道了,看在孩子的份上,女儿也不会把这个女人赶走。那么今天,孩子没有了,父亲给她这份房产证是为了什么? 律师转达父亲的话是,你想怎么处理,随你的意愿。 那套房子估计值五十万左右,父亲是想让她收回,去还上缴了的赃款的债吗? 似乎就是这个意思,父亲知道他的亏空,是女儿帮他填补的吧。 前因后果 夏小星把房产证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放在了一个不会被母亲看见的地方。母亲刚刚恢复了平静,近期她不想再勾起她的伤心。那个女人的事,她准备过几天再告诉母亲,也许那个孩子没有了,站在母亲的角度 ,会觉得宽慰一些。 拿起手机,她翻了一下,那个女人的电话号码,她记得上次好像储存了的。找到了。 问题是怎么跟她开口,她和那个男人,会甘愿从那个房子里搬出来吗?如果把那房子卖了,她倒是能够早点偿还许青兰和叶枫的债务了,虽然只能偿还一半,但她的压力却可以减轻许多。她还是不想用欧雨声的钱,她说不清理由,也许,是因为她始终不能产生真正做欧雨声妻子的感觉,可也许,是因为她还在犹豫要不要重回他身边。 这一次,看不见足够的爱,她是没有勇气回头的。 叶枫没有给她打电话,她觉得奇怪,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叶枫怎么可能看见了她的短信而不给她来电呢?除非他出了了。可这也不对啊,就算他出了了,叶枫也会从了外给她来电话的,对这一点,她确信无疑。 那就只剩了一种假设,那就是叶枫没有看见她的短信。 是什么状况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发生?手机丢了还是匆忙出了换了手机号?她脑中冒出许多种猜测,如果真是这样,她想臭骂他一顿。她第一次感觉自己有点在挂念他了,他却渺无音讯了。 隐隐的,她心里有些些不舒服,并且不自觉的开始等待叶枫的电话,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等待,被压入了心底,又因为被埋了起来,她反倒好几次做梦都梦见了他,每次在梦里,他都在叫她“小星……”醒过来之后,想起叶枫的次数,仿佛就比以前多了一些。 她的生活步入了常规。 经历了一系列动荡,从失去家,夫妻分居,到萌生离婚的念头,再到欧雨声反过来追她,现在,似乎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的阶段。 她向欧雨声的一些安排妥协了,因为十年难以更改的爱。 她答应他不出去乱找工作,就在童氏广告公司做兼职。看见她重新回来,整个广告公司欢天喜地,童颜对她说了好几声“谢谢”,小安更是喜的不行,说有钱追女朋友了,还当场拍胸保证,三个月之内教会她几款最常用的广告制作软件。 大部分时间她还是搭公汽上下班,欧雨声给她买的车,她隔几天开一回,也是怕搁置的太久,会攒了太多的灰。 几个星期一晃而过,这天她从广告公司出来,就见街上下着点小雨。那雨细如银丝,落地无声,只是把那柏油路面打湿了,可空气却变得阴冷,她站在公车站牌下等车,身后是几株极高大的法了梧桐,一点小风吹过,三 两片黄叶飘落,她握一握有点冰冷的手,才意识到真的入冬了。 叶枫依然没有电话。 回到家看见桌上已摆了好几道菜。欧雨声现在有空就会过来吃晚饭,一点都不惧怕傍晚五六点的塞车,徐淑云的腿脚已经好利索了,所以每天做好了饭菜预备着女婿来吃。 夏小星洗了手来到厨房,看见母亲还在炒菜,就说:“妈,你还在做,他不一定来的。” 徐淑云一脸的笃定:“雨声昨天没有来,今天肯定会来,你把碗筷拿出去。”她无奈的看着母亲,只好拿起碗筷,刚摆好,就听见楼道门铃响了起来。 她听着他的上楼脚步声,一步一步,和从前一样的稳健干脆,只是那时的欧雨声,仿佛是气定神闲的,而现在,听着却像是有一分急切。 她打开了门。 欧雨声进门就摸一下她的头,她侧着脑袋挌开他的手:“洗手去!”欧雨声舒展着眉头看向她,面容看似沉峻,眼里却尽是惬意。 三人坐下来吃饭。 饭桌上欧雨声告诉岳母房子已经装修好了,只是要散散气味,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搬进去住了。徐淑云很高兴,喊着他吃鱼。 他夹了一小块鱼肉,接着就吃蔬菜去了。夏小星喜欢吃鱼,吃了鱼肚鱼头,看半条鱼尾剩在盘里,就搛了起来。欧雨声看见了,伸过筷子就把鱼尾从她碗里夹了过来,然后向盘子里的另一条鲫鱼示意了一下:“你吃那条,尾巴留给我。” 徐淑云闻言抬起头:“雨声怎么学你爸爸,也专门挑鲫鱼尾巴吃。”她本是笑着说的,但无意中提到夏文强,脸就僵了一僵。 欧雨声抬手把另一条鱼尾也夹到了自己碗里,仿佛没注意到岳母的表情:“鱼是靠尾巴来提供动力的,鱼尾肉是最鲜美的,会吃的人才吃它。”说完就低头对付那两条鱼尾去了。 夏小星看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夹着鱼头啃了起来。她买菜,是从来不买鲫鱼的,因为刺太多,只有在父母这,她才会吃到鲫鱼,可一般也只吃鱼头和鱼肚,尾巴,向来是父亲的任务。 欧雨声后来一直在忙乎两条鱼尾,一根一根的剔刺,基本没吃其他的菜。 饭 第 21 部分 后两人还是出来散步,这一个月以来,一直是这样。 零星的几丝微雨,几乎感觉不到,只是在路灯黄橙的光晕里,偶尔可以看见有银芒滑过。空气很潮湿,有浓浓的雨气。 小区里楼房密集,道路不宽敞,停的车又多,倒不如外面修整的像步行街一样的人行道来的通畅,因此这里的人,都到街上去散步。 欧雨声牵住她的一只手,拉着她慢慢的向北门外走去。 一边走,欧雨声一边问着她:“你几时跟我回家?房子都搞好了,哪天带你去看一下。” 夏小星不作声。 欧雨声站住,扯住了她:“你准备什么时候结束我的单身生活?” 夏小星仰起脸望向他:“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像谈恋爱一样,我们正好补一课。” 欧雨声的眸子深深的看向她:“每天把我骗出来,哄着我和你在街上逛,不敢和我关在一个房间里,这也叫好吗?我可是你的合法丈夫,和你同床共枕三年了。” “你是st,帽子还没摘掉呢!”夏小星甩开他,独自向前走去,欧雨声站着,望着她的背影,隔了几秒,几步追上来,又拉住了她的手。 两人再不说话,沿着街慢慢晃着,气氛看似和谐,但脚步却并不一致。欧雨声只是紧紧的攥着她的手,他知道绝不能放开,可他也找不到该从哪突破,这不是攻克软件,他一点都不擅长,从小到大,都是女人来爱他,今天爱上自己的老婆,他却对着她束手无策了。 想起几个月前的夏小星,他竟有了不真实的感觉,那个哄着他讨好着他的夏小星,真的是眼前这个夏小星吗?为什么他那么晚才醒过来,究竟怎么做,他才能重新找回那个夏小星? 他是如此的想念她。 即使他想否认,也否认不了了! 两人慢悠悠荡到小超市门前,又被那个卖花的小女孩拦住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 欧雨声一边掏出钱包抽出一张红色的钞票递给她,一边接过玫瑰问着她:“你记不记得是第几次卖花给我了?” 那女孩不好意思的看他一眼:“哥哥,你真大方,我记住你了,下次不会再找你了。”可立即,她又恢复了卖花的圆滑老练样子,“哥哥你长的真帅,你女朋友也长的好漂亮。” 夏小星终于忍无可忍了:“谁要你拍马屁!你下次再过来,我立马叫城管来抓你,你信不信 ?!” 那女孩抓着钱,转身就跑的不见了人影,欧雨声扭头看向她:“干吗发这么大火?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城管有空管她吗?” 夏小星对着他就嚷:“你是猪啊!一次一次的上当,这花才值几块钱啊?你就一百一百的给,有这个钱,你去捐给希望工程好了,那还可以留个名!” “欧龙公司年年都有捐。”欧雨声随口回答着。 夏小星横他一眼,转身向前走,欧雨声伸手拉住她:“花!”就把玫瑰递到她眼前。 她劈手夺过,又要迈步,手却被欧雨声拽住:“前几次你都默不作声的看着我买花,今天怎么就发火了?” 她抽了两下手,没抽出来:“她要是每次都找你,你是不是每次都要买下去?” 欧雨声笑:“不会的,你没看见她刚才的表情,她也会不好意思的。” 夏小星翻了他个白眼:“你干吗不还价?她要一百你就给她一百。”叶枫那时说,玫瑰代表爱情,爱情是不能还价的。欧雨声又是为了什么? 她望着他。 欧雨声抬起手掐了下她的脸,橘黄的灯光下,他的眸子里映了些斑驳,说出的声音很轻:“你值这个价,她要的再多,我都会给。” 夏小星望着他愣了几秒,然后说了一句:“你就是钱多烧的!”说完挣脱他手就向前走,欧雨声长臂一伸,抓住她手腕把她扯回到自己身边,两人四目相望,对视了片刻才顺着人行道继续往前走。 似乎雨密了一点,远近的灯光都带了雾气,幸好梧桐的叶子还没落光,他们走在树下,并不觉得有雨。时间流逝的缓慢了,周围的人声车声也变得有点遥远,一种情愫在他们之间渐渐的萌生,直到一个声音突兀的打断了他们。 几米外有个人叫住了他们:“哥,这种天还来散步啊,也不怕淋着雨。”是欧岚岚,她身边还立着一个人,很秀气,很文静,她两眼望着欧雨声,脸上是遮掩不住的黯然和失落。 吴娟。 就像那个卖花的小女孩一样,夏小星这个月也是第三次在这条街上碰见她了。第一次,是十天前,她相信那是偶然,但在一个礼拜之内,又连续两次碰到,她就不觉得是偶然了。 欧雨声还是牵着她的手,回答着欧岚岚:“你们也来散步?”目光就向吴娟瞟了一下。 吴娟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我陪娟子来买点 化妆品。”欧岚岚说着,就向夏小星点头打了个招呼。 “噢,那你们去吧,我们走了。”欧雨声显然是想快点摆脱这种尴尬的局面,拉着她的手,就加大了步伐。 越过了三四盏路灯,五六棵梧桐,欧岚岚在后面追了上来:“哥!”她喊着。 两人回过头。 欧岚岚站到他们面前,瞄了一眼两人牵着的手,犹豫了一下,才说:“娟子说有话要对你说,她让你过去和她谈几分钟……”她眼睛看向夏小星,似乎在等她表态。 欧雨声没说话,只是抬眼望向远处。 一二十米外的灯光下,吴娟低着头,脚在地上划着,用背影对着他们。 夏小星抽回自己的手,望着欧雨声。 欧雨声抿住唇站了好一会,才向她转过脸:“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几分钟就回。”眼睛就望住她。 夏小星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欧雨声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又说一遍:“我几分钟就回,在这等我!”说完才迈着长腿向吴娟快步走去。 夏小星望着他颀长的身影一步步走远,咬住了唇。 欧岚岚没有离去,还是站在她面前。 “对不起!”她史无前例的向她道着歉,“他们俩有些话必须说清楚……娟子太犟,只有我哥亲自去说她可能才会清醒,我不是在拆你的台……” 夏小星截断了她的话:“你没做错,是我拆散了他们。” 欧岚岚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微微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至少今天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停了一下,好像在考虑该怎么说,“我哥对你好像挺上心的,龙辉也说我哥喜欢你,以前我那种态度,希望你别记在心上。” 夏小星眼睛看向别处:“无所谓。”她是真的无所谓,欧岚岚态度的转变,并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变化。 谈话陷入僵局,短暂的静默之后,欧岚岚重新挑起了话题:“你大概不清楚我哥当初答应和你结婚的真正原因吧。” 夏小星扭头望过来,她接着说,“其实是为了我爸爸。”她自嘲的笑了一下,“以前我那样对你,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资格的。我爸的工程公司那时候资金周转不灵,没有银行贷款工程就做不下去,破产还好说,问题是欠了几百个工人将近半年的工资,正好又碰在风口上,报纸上天天在登恶意拖欠农民工工资的报道。我爸那时候连家都不敢 回,每天东躲西藏的,我爷爷急的中了风,一下就躺在了医院里,我哥这才答应和你结婚的。可我爷爷还是被我爸爸害死了,所以我哥到现在都不愿叫我爸一声叔。” 夏小星记起来,她和欧雨声的婚期是因为他爷爷的去世推迟了几个月的。 “你和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她问着欧岚岚。 前因后果2 昏昏茫茫的路灯下,欧岚岚脸上没有了昔日的尖锐。 “我说这些,没什么恶意,你不要误会,我真正想说的是,娟子这样做,你不要太介意。” 见夏小星依然面无表情,她顿了一下:“她从小就喜欢我哥,我哥出了,她哭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把我哥等回来,终于感动了他,两人刚确定关系,我家就出了这样的事,我哥就和你结婚了……所以我一直对她有内疚的感觉,心里是希望你和我哥最后过不下去,我哥再回到她身边……” 夏小星语调冷淡的插了一句:“是不是现在这样让你失望了?” 欧岚岚并不在意她话中带刺,只是说着自己的:“龙辉已经说了我了,他最了解我哥……以前那样对你,真的很抱歉,其实反过来想一想,你要不是真心喜欢我哥,又怎么会那样做呢?你和娟子一样,都是一个傻瓜。所以希望你谅解她今天的行为,她是太冲动了,当着你的面这样做,我劝不住她,才想着干脆让我哥去说清楚算了,我真的没有恶意,你相信我。” 这是三年来夏小星第一次见欧岚岚这样客气的带着点真诚对她说话,但她并没有动容,就像一直被寒冷的冬风吹着,早已被冰的麻木,即使那风停了,失了温的身体却依然不会觉得温暖一样,她心里没什么感觉。 她没有介意吴娟过分,当初是她拆散了他们,她也没有生欧岚岚的气,她一贯的尖酸刻薄仿佛也是情有可原的,她只是在想她自己,当年一身孤勇的夏小星,真的太一厢情愿,也太幼稚了。 她和欧岚岚告辞,说自己先走了,欧岚岚怔了一下,似乎想留住她:“我哥不是让你等他的吗?” 她抬眼望向不远处,欧雨声很醒目,她看不见吴娟,她被欧雨声遮住了,她只看见欧雨声。 他背对她站立着,雾蒙蒙晕黄的一片光里,他穿着黑色短大衣,领子立着,灰色西裤裹着长腿,那样高挑的身材和显眼的气度,人来人往的街头,她夏小星,只需抬眼就可以锁定他。 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嫁 给他吧。 她对欧岚岚说着:“我先走,他会来找我的。”就转身离开了。 欧雨声并没像她想得那样很快就找过来,谈话时间早就超出了他说的几分钟,她走出了上百米,他也没有追过来。夏小星没有回头看,也没有站着等他,路过一家内衣店,她拐了进去。 是家女士内衣店,面积大约有三四十平方米,收银台在最里面靠着墙,左右两面从高到低挂满了胸罩内裤和背心,店中央还竖着立了两排货架,架上展示的是各种颜色和质地的睡衣。她走到货架末端转弯处站住,脸朝着门,拿起一套睡衣看着。 货架和人差不多高,正好把她遮住。 过了片刻,她就看见欧雨声匆匆的从玻璃门外走了过去,几分钟以后,他又匆匆的回了过来。她站着没动,看着他高大的身影从眼前快速的掠过,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没有接,按了关机。 小店里还是很热闹,这里挨近市中心,周围又是大片住宅区,因此临近九点,店里还有四五个年轻女人在挑内衣,一个在还价,还有两个拿着胸衣在比划着,她回过身,发觉一个营业员正盯着她。 她一动不动的拿着套睡衣站了太长时间,那个营业员已经看了她好一会了。 她最后掏钱买了两条打折的丝绸内裤,似乎也是值得的。 从内衣店出来,她没有从北门回家,小区太大,东南西北都有出入口,她走了西门。 一点濛濛的细雨,空气冷丝丝的,又湿又重。 靠近自家那幢楼的时候,她在拐角处的阴影里站住了,她看见欧雨声急匆匆的从楼道里出来又向着北门的方向走去。 她看着他绕过楼不见了才回家。 用钥匙打开家门,徐淑云从房里走了出来:“你在楼下碰到雨声没有?他找你去了。”她低头换鞋,含混的应了一声,徐淑云又问:“他回去了?” 她嗯唔着,就问母亲:“妈,有没有热水?我要洗脸洗脚。”徐淑云转身向厨房走去:“我给你烧,马上就好。” 洗完走出卫生间,她刚进到自己房里,就听见客厅传来门铃声,母亲在接对讲电话,放下电话,就在大声喊她:“小星,你刚才没碰见雨声啊?” 她没回答,在床边站着,不到一分钟,客厅有人进门,随即,她的房门就被推开了。 欧雨声走了进来。 他微微喘着气,胸口不明显的起伏着,喉结还在滚动,脸上淋了点细雨,有点淡淡的湿润,朗眉紧蹙着,面色很冷峻,望着她的眼里,还有一丝来不及消褪的着急和焦虑。 两个人对视着,欧雨声走向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问着。 她面无表情的回答:“手机没电了。” 欧雨声一下把她扑在了床上,重重的压住她,捉住她的两只手腕俯视了她几秒就吻了下来,他唇上还带着屋外的寒冷,凉凉的包裹住她,只是没一会,就灼热了起来。 欧雨声含着她的唇舌,不放过她任何一个柔软的地方,极尽的唇齿纠缠间,夏小星仿佛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和不安,抬起头,欧雨声的呼吸轻暖的拂着她的脸,他低声说:“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不接我电话,故意让我来回找你,是不是?” 夏小星抿着唇不说话。 “以后别再这样玩我了!”欧雨声从喉咙深处发出低语,说完,又吻住了她。 夏小星几乎不能呼吸。 离开她的唇,欧雨声的眼里燃着两簇火苗,仿佛幽亮的火烛,他把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在她腰上抚了两把,就直接到了她胸前,夏小星挣了一下,被他用力压住了。紧盯着她乌黑的眸子,欧雨声揉捏着她的丰盈,五指不停地使着力,最后用掌心包着她的柔软,指端就捏住她的敏感搓动着,夏小星扭了起来,嘴里轻喊着:“不要!……你放开我!” 欧雨声不理会她,压住她,继续动作着,望着她的眼睛愈来愈热烈,她还在低喊着:“不要!……”似乎他最终管住了自己,俯下脸又堵着她嘴亲了一下,然后用低到只能他们两人听到的耳语说道:“我最多再等你一个月,一个月以后,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接你回我们俩的家!” 他语气忽的一变,隐藏了一个多月的欧雨声的霸道本性又显山露水:“你给我听好了,夏小星!是你要嫁给我的,所以你别想从我手里逃跑,我欧雨声不会再放开你了!” 欧雨声最后还是松开了她,临走之前,他把短大衣的下摆撩开了给她看了一下,说道:“看见没有?它忍得很辛 第 22 部分 苦,也许下次就忍不住了,你要是再敢这样玩我,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他用暧昧的眼光看着她,嘴边一丝揶揄,“那种滋味,你很熟悉吧!” 夏小星对他翻着白眼,欧雨声似笑非笑的离开了她的房间。 这样一闹,两人一个月以来的柏拉图关系似乎近了一步,但夏小星仍在犹豫,究竟在彷徨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童氏广告为欧龙公司打造的第一波广告宣传攻势在全了的各大媒体、网络、电视上拉开了序幕,紧接而上的,就是街边的广告铺陈。夏小星现在只要出门,就能在街上的广告牌上或是公车车身上看见欧龙公司的大名。 这一天下午她像往常一样来到广告公司,小安在手把手的教她广告软件的学习,她已经掌握了photoshop动画的基本操作技能,小安夸她学的快,开始教她maya了。 她刚在电脑前坐下,童颜就推开了策划室的门。 “小星,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原来是给她业务提成,欧龙公司的前期广告应付款分两次到账了,按比例,她可以拿到两万块钱的报酬。 她看着推到她面前的鼓鼓的信封,童颜在说着:“这是你应得的,不论是谁跑下这个业务都会有这笔钱,你老公没有额外多付钱给我,我只是在兑现对下属的约定。” 她什么话都没说,拿起钱,只说了两个字:“谢谢。”她没那么矫情,既然是该得的,童氏广告公司也确实受益匪浅,她没有理由因为欧雨声,就不要这笔钱。 下班后她没有回家,而是在公司楼下给许青兰打了个电话,邀她出来吃晚饭。许青兰一向干脆的人,今天不知为什么,有点推三阻四的。 她火了,对着电话吼了一声:“你给我滚出来!没有你,未必陈凯会饿死!” 挂了电话她去了附近的银行,在自动取款机里提了一万块钱。这是她近三个月来攒下的钱。现在她很节省,把童氏广告的八百元底薪作为一个月的零用开销,吃饭用的是母亲的钱,她的工资几乎全部攒了起来。童颜曾说要给她加薪,她拒绝了,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做事很少,基本都在学习,她对童颜说,你加薪,我就走,童颜就再没提起这事。 拿着钱她去了党校附近的一家自助餐厅等许青兰。 几个月前她常来这,甚至把它当中午的食堂,那样她就不用吃真正食堂的饭菜了。 这 里的自助餐是42元一个人,属于中低价位,却每每有鲜艳的海蟹上盘,虽然那些海蟹无一不被分解的支离破碎,但在内陆城市,它也算是不错的海鲜了。因此她常来吃,只是最近三个月从来没来过。 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她等着许青兰,远远的看见她的身影在街边出现,她起身迎向门。 门前有三步台阶,她伸出手去搀自己的好友。 手触到许青兰的手腕,她立即缩了一下,她顿时察觉到有异:“你手怎么了?”她问道。 许青兰不自然的笑了一下:“没什么,搬东西的时候拧了一下。”说着就提脚迈向台阶,她赶紧搀住她胳膊,没去碰她的手腕。 两人面对面坐下,她又问许青兰:“严不严重?伤的是右手,你能不能拿筷子?” 许青兰对她笑笑:“没事,可以握筷子,动作慢点而已。” 冬天的傍晚五六点,餐厅已点了灯,她们餐桌的上方就有一盏明亮的射灯,光打在许青兰的脸上,夏小星突然发现她额上像是有一块青紫。 她立即探过身去仔细瞧。是一块青紫,有半个鸡蛋大。 许青兰躲着,不想让她看,夏小星坐直了身子,问她:“怎么回事?” “不小心磕了一下。”许青兰说着,还牵着嘴角想笑,只是半个笑像哭似的。 “到底怎么回事?”夏小星板起了脸。她的好友从来都把自己伪装的很好,永远开朗自信的阳光面孔,见了她总是嘻嘻哈哈的,今天却连笑都笑不出来。 许青兰顿了几秒,又想给她一个笑,只是又没成功:“小星……真的没什么……” “你给我说实话!”她厉声说着。 许青兰望着她不再说话。 “是不是陈凯干的?” 许青兰咬住了唇,半天才说:“他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没站稳……”她牵一下嘴,“你也知道我右腿比左腿短两公分……”她说不下去了。 “因为什么?”夏小星脸色严峻的像带着霜。 “没什么,就是争了几句……” “是不是因为钱?”陈凯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她早在他们两谈恋爱时每次买盒饭都是由许青兰掏钱那会就知道了。 “小星,你别想多了……”许青兰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是不是因为借给我的十万块钱?”她追问着。 许青兰顿了半天:“……那是我赚的钱,我自己支配,他管不着。” “我只问你是不是因为这十万块钱?!”夏小星抬高了嗓门,旁边两张餐桌旁坐着的人都看向了她们。 许青兰脸色一黯,轻声说着:“你小声点。”在夏小星犀利的目光逼视下,她低下了头,“他们单位集资建房,所以问我要钱……” 说着,她又抬起头,眼里有了点泪光:“他只是推了我一下……他没有打我……小星你不要误会。” 夏小星紧紧的咬住唇,说不出话。 她把包里的三万块钱还给了许青兰,从餐厅出来,她把许青兰送到了几十米外的公汽站。她们之间用不着顾及面子,都是靠工资吃饭的人,没有那么多的闲钱去搭的士。 公车开了过来,她看着自己的好友蹒跚着上了车。 车上没有空座位,许青兰抓着一根铁杆站着,隔着车窗玻璃和她挥手告别。 她对着她在微笑。 车子缓缓驰走了,夏小星眼里涌起一层泪水。 隔了许久,看旁边几个路人都盯着她在看,她才发觉自己身上一直有手机铃声在响。 她掏出电话,是欧雨声。 他问着:“你在哪?怎么没回家吃饭?” 她走出两步稍稍离开公车站牌,然后才开口:“欧雨声,你手上有没有现钱?”银行已经关了门,自动取款机不可能一下拿出那么多钱,可她现在想马上把许青兰的钱都还给她,她一分钟也不想等。 电话那端微微一顿,接着就听欧雨声说:“要多少?” “七万。” “现在就要?” 她回答:“嗯,现在就要,越快越好。” 电话里传来欧雨声的声音:“你等一下,我打一个电话。” 原来是你 夏小星在党校的传达室里等着欧雨声,这里距离她送走许青兰的公汽站不到一百米,她每天上下班就穿行在公汽和这一百米之间。 传达室守门的是个六十来岁的孤寡老头,也姓夏,都叫他夏师傅,因为同姓,平日里对她格外亲切些,听她说等人,就陪她坐着,也不多言语,却像有事做了的样子。 她望着窗外。 这个世上原就有各种各样孤独的人,有的是身体的孤独,一眼就可以看见,譬如夏师傅;可更多的 ,大约是心灵的孤独,譬如独自爱着的叶枫和吴娟,又譬如明知是错却偏要去达成的她和许青兰。 每一种孤独,只有深陷其中的人自己方能体会。 她想起叶枫,一直到现在都渺无音讯,他怎么能这样做?假使她现在要还的是他的钱,她不会从此就找不到他吧。 这种假设令她难受。 她有两分钟酸楚的感觉。 欧雨声黑色的奥迪停在了党校门口,她站起来和夏师傅告别,老头只憨笑着点了下头,她心里竟然生出点歉意,如果能够,她愿意再陪他多坐一会。 她向欧雨声的车走去,他欠过身来,帮她推开了车门。 至今欧雨声开着的,也仅是一辆五六十万的奥迪,虽然他生性强势,却一贯不好张扬,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糊涂如她,才会一直没有察觉他早已身价不菲了。 待她坐好,欧雨声就将车向前滑行了二三十米,贴着路边的两棵树停住了。 占了人行道,但好在是晚上,不会像白天那般碍眼。 转过脸,他说:“在这等一会,我正叫人送钱过来。”就望着她。 夏小星对着他“嗯”了一声,就低下了头。有些事,三言两语也能说个大概,可她现在,却不想说,也没心情说。 欧雨声盯着她看了几秒,伸过手来抬起她脸让她目光看向他,两人默默的对视片刻,欧雨声宽慰她:“只要是钱能解决的,就不是什么大事,不要着急。”他的推理很简单,夏小星突然要钱,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笑了一下,想说“谢谢”,又觉得太生分,终究没有开出口来。 最终,夏小星还是用了欧雨声的钱。 欧雨声收回捏着她下颚的手,拿起电话拨号码,她看着窗外,听见他在说:“你到哪了?……噢,好,我在文化局党校前面一点。” 放下电话,他牵过她的手握住:“我的人马上就到。”她又微笑着“嗯”了一声。欧雨声的手宽大又干爽,掌心温暖,熨帖着她,或许她该庆幸,这个时候,她还能有他。 二十来分钟以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人行道外,一个三十出头的中等个子男人从车里下来向着他们走来,欧雨声推开了车门。 那人来在门旁,递给欧雨声一个蓝色的小帆布包:“七万,欧总你点一下。” 欧雨声接过包,抬头对他笑一下:“不用了,辛 苦你了,明天我给你补张条子。” 那人点了一下头,向着夏小星看了一眼就退开了。 欧雨声关上车门,扭头问她:“现在去哪?” 她回答:“书苑路,去许青兰家。” 许青兰在一所不太有名的二级学院里当老师,明明是学历史的,现在却连礼仪、法律常识什么的都要教,上次还在对她抱怨,一周三十多个课时把她的嗓子都喊哑了。 她从没说过自己天生残疾的腿每周要站几十个小时有多吃力,可夏小星知道,即使这样,她还常常去一些半公半私的职业学院里代课,那十万块钱,就是她这样慢慢攒起来的。 欧雨声的车停在了一幢有点年代的宿舍楼下,在论资排辈的学院里,年轻点的老师大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夏小星提着钱,向着那个黑洞洞的楼梯口走去,这种宿舍,楼下是没有防盗门的。 一楼没有路灯,到了二楼,声控灯才亮了。 她敲左边的门。 开门的是许青兰,看见她吃了一惊,愣了两秒,脸上立即闪过一丝不安,就问:“小星,你怎么来了?” 她没有回答她的话,看向她的身后。 陈凯从里屋里走了出来。朴实端正的一张脸,蕴着稳重和成熟,似乎看不出年少时生活艰辛的影子了,无论怎么看,陈凯都像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 可就是有这样的一类人,他们心底不坏,只是小气,有点锱铢必较,常常把既得利益放在首位,也许造成这种性格的原因是由于从小吃了太多的苦,说来仿佛也是情有可原的,可往往在为人处事的时候,他们就少了那么一份人情味。 陈凯就属于这种人。他不坏,他只是心眼小,把钱看的太重要。 夏小星抬脚向屋里走,许青兰侧身让开,她越过她径自向几步外的餐桌走去,陈凯就在餐桌旁。她没有理他,低下头打开蓝色帆布包,把七万块钱一沓一沓的掏了出来。 把钱整齐的摆好,她才抬起头对陈凯说话:“许青兰的钱都在这了,谢谢她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你要不要点一下?”陈凯抿着唇,脸上有一抹尴尬。她转身向外走去,许青兰伸出左手拉住她胳膊:“小星……”叫了她一声,却没有说出话来。 她看着好友额上的那块青紫,轻声的说了三个字:“对不起!”就缓缓推开她手走出了门去。 出了黑洞洞的楼道,她 向十几米外欧雨声的车走去,身后传来一高一低的脚步声,又伴着叫声:“小星!” 她回过头,许青兰跌跌撞撞的从楼道里追了出来,她立即大声喊着:“谁让你出来的!?你立即给我回去!” 许青兰站住了望着她,她又说:“你赶紧进去!有话电话里说。”许青兰没有说话,陈凯从她背后的楼道阴影里也走了出来,夏小星望着陈凯,说了一句:“扶她进去!”转身就去向欧雨声的车。 上车她就说了一声:“开车。”欧雨声一言不发的点火启动,轿车向外驰去,她望着前方,再没有回头去看后面的许青兰。 一路上夜色阑珊,五颜六色的霓虹艳潋的掠向车后,路过几处红灯,车停住了秒灯一秒一秒的跳,她和欧雨声都静静的坐着,谁也不说话。 回到市委小区已快十点,冬天的夜晚,格外的寂静,小区里看不见一两个路人,只有淡淡蒙蒙的路灯和一扇扇窗户。 欧雨声没有把车开往楼下,而是开去了专门的停车场地,那里一排停着七八辆车,竟然给他找到了一个空位,把车停了进去。 夏小星走下车,绕过车尾想回家,欧雨声也下了车,一把拽住她,另一只手就拉开了后车门:“你不和我谈谈吗?”手轻轻一推,就把她塞了进去,自己跟着坐了进来。 又像上次一样,视线不明的密闭空间里,欧雨声挟着她说话,只是这次,他没有动手动脚。 他规规矩矩的坐着,离着她有一尺的距离,没看她,他望着前方暗茫茫的一片,耐心的问她:“可以和我说说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夏小星沉默许久才开口。 “我问许青兰借了十万块钱,结果因为这十万块钱,陈凯推了她一把……她说是只推了一把,可这一把,就让她扭伤了手,额头上还青紫了一大块……” 她声音微微的有点异样。 “他怎么能推许青兰?!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推她,就他不能!他陈凯不能!他怎么能忘掉许青兰是为什么要跟他的?” “就因为他扶了她一把,在她不当心跌倒的时候,他没像别人那样笑话她,而是上去扶了她一把,许青兰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了。” “他陈凯其实根本配不上许青兰。许青兰长的那么美,除了一条腿短了两公分,身材比我还火辣,喜欢她的男生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 “大三的时候,数学系有个男生 ,长的又高又帅,拼命追她,陈凯那时候已经离 第 23 部分 校了,他高我们两届,许青兰明明都动了真心,可还是为了他拒绝了那个男生。后来那男生出了了,还不死心,大四的时候从了外写信来说帮她申请到了一个学校,问她愿不愿意过去。我们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许青兰是学中了史的,他是怎么帮她申请到的学校。” “那几天许青兰抱着信偷偷的哭了好几回,我都看见了。可是哭完她又照样去给人当家教,因为陈凯的妈妈正在住院,要许多钱,他想救他妈妈,他是靠他妈妈给人当保姆养大的,从小穿的衣服都是雇主家的孩子剩下的。” “许青兰从来没有嫌过他穷,即使陈凯的母亲后来去世,他欠了单位一点钱,可好歹是有固定工资的人,但他们在一起,还是许青兰花钱,她还是学生,就靠当家教和家里给的钱维持两人约会的开销。” “毕业以后许青兰使劲攒钱,多半也是为了他。结果这次为了帮我,她把十万块钱借给了我,陈凯知道以后就这样对她。其实问她借钱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担心,没想到真的变成了事实。” 她总算停住了,最后的话语里带了内疚和自责,欧雨声静静的听着,一句话也不说,由她一吐为快。 夏小星说完,郁结的心情舒畅了一点,过了会儿,她又开口:“她真傻,就因为陈凯扶了她那一下就赌上了自己的一辈子,她不是不知道陈凯的毛病,她只是装作看不见,自己骗着自己……” 她顿了顿,声音微弱了下去:“……我和她一样傻,一点都不了解你,也就因为你把一件衣服丢在了我头上就死缠烂打着要嫁给你,明知你不爱我,可还是一条黑路走到底,所以才落得三年这样的下场。” “女人,是不是都这样冲动?”她抬起了头。 却立即一愣。 因为欧雨声的脸就在她眼皮底下,他轻暖的鼻息羽毛一样的拂在她脸上,她的肌肤感受到了他袭来的温度,昏昏惑或的光线里,两人对视着,眸中都映着对方的星芒,盈盈的夜色里,一片寂静,似乎只剩呼吸声。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十公分。 许久,欧雨声开口:“刚刚你说什么?……我把一件衣服丢在你头上?什么时候的事?” 夏小星在昏暗中眨了两下眼睛,愣了一会,她把脸扭向旁边:“你都没印象了,还提它干什么?” 欧雨声拉住她胳膊,一把把她拽了回来:“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你提醒我一下!” 夏小星低下头,不吭声。 欧雨声伸手把她揽在了怀里,用劲箍住她身子,低声唤她的名字:“小星!提醒我一下。” 隔了好一会,夏小星才说:“你上高中的时候,是不是有一次把一件衣服借给了一个女生,然后自己光着膀子回的家?” 欧雨声呆了片刻,然后喊出来:“那个女生是你?” 夏小星不说话。 欧雨声看着她,隔了几秒,俯下脸就吻住了她,一个冗长深入的吻之后,他抬起头:“你不傻,傻的是我,到今天才认出你!幸亏我还来得及追赶你。” 他吸一口气:“夏小星!谢谢你爱上了欧雨声!” 尘埃落定 车里,欧雨声兀自抱着她不松手,夏小星挣了几回都挣不开,他手臂像长在她身上似的,紧拥着她,犹在算从高中到现在已过了多少年。 “你喜欢我十年了。”最后欧雨声说。 夏小星在昏茫中对着他翻白眼,知道他不一定看的见,可她还是斜着眼向他丢白眼。她喜欢他十年了,他才喜欢她几天?这个对比,真真是不公平的。 “你还能记起我,我应该感谢老天爷了。”她讥讽着欧雨声。 欧雨声笑:“我当然记得你!我一直后悔忘了问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那样我就可以要回我的校服了。” 他收一下手臂:“那是夏天啊,小姐,那个t恤校服我只有两件,你后来也不还给我,害的我连替换的衣服都没有,就剩一件t恤,我妈每天晚上帮我洗,第二天就算是湿的,我也得把它套在身上去上学,你知不知道那种滋味是很难受的。” “你为什么不把衣服还给我?”他问道。 夏小星顿了一下才回答:“一件破衣服,有什么好还的,你不会再去买一件啊?” “我去买了,没我穿的码子!” “活该!” “我好心借你衣服,你还这样说!”欧雨声说着,低头便想亲她,她扭着脸躲开,欧雨声在她脸上啄了一下,“那件衣服还在吗?” “早被我扔了!”说完她就挣扎起来,“……放我回家,我累了一天了,明天是我爸开庭的日子,我要早起。” 只是又没脱的了身,欧雨声还是紧箍着她不放。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法院。”他低头噙住了她的嘴。 含住了他 就不肯放,糯糯软软一口腔,他只想侵占,又深又长久的吻,他心里真有那种恨不得咽下肚去的感觉。早知如此饥渴,他愿意在遇见夏小星的第一秒就爱上她,只是,他真的太蠢,幸福在他手里三年,他拥抱了她三年,到今天,他才想着拼命去追赶她。 现在,他怕的是,他追上来了,夏小星反倒不愿意与他同行了。 他已然感觉到自己在超越她了,并且前进的脚步不由他控制,它以一种令他心慌的速度,在愈来愈快的往前奔。 对这种情景,他脑中仿佛有生动的画面。 像极俄了画家列维坦的油画,荒荒凉凉的画布上,只一条印满车辙的路,很低的视平线延伸向远方,天空布满密密的云,或许有阳光,阳光正穿透云层,或许没有阳光,只有阴翳蔽日。 而他就站在路的开始,握着夏小星的手,他想牵着她往前走,可夏小星却在犹豫,她不愿起步。于是,他握着她的手臂就越伸越长,因为他在走,而她,却在留,他们之间的距离越隔越大,终有那么一刻,他的手臂到达极限,再不能伸长一毫一厘,那时,无论他多么不情愿,他也将不得不松开她的手。 这种不安已在折磨他。 假如那条路上,最后真的只剩他一个人,那前方必定阴云笼罩,再辽阔的天空,没有了夏小星这抹亮色,都将变成地狱。他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 而那条孑然独行的路,将会带他去向何方?它有尽头吗?如果有,尽头在何处?如果没有,他会怎么样? 想明了的时候,他会像被一桶冷水兜头浇灌一般,仿佛醍醐灌顶,路有没有尽头,失去了夏小星,已没有探究的必要。 每当这种心念袭上来的时候,他就只想紧紧的抱住她,不松开她。 嘴唇好不容易餍足,他心里却燃起其他的欲望。放开夏小星的唇,他还是望着她。她在他怀里微喘,调整着呼吸,须臾,她抬起脸:“让我回家。”她对他说。她以为他够了。 他却不够,只觉得更饿。紧抱着她,他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看不分明这张脸,只知道魂魄被那双黑眸牵引着。 夜色遮住了他眼里的欲望,但他心里已着了火。 身体和心都想要她,从他省悟他爱她,他还一次也没有拥有过她。 现在进到她身体里,那种感觉,肯定是和以前不同的吧,他抱的再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灵魂。 他想要的灵魂。 只属于他的灵魂。 夏小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欧雨声抱着她不松手,脸就在她上方,离着半尺的距离,他不说话,只望着她。她看得见他的眉与眼,却看不清他的眼神。 两人一时都屏住气,许久,欧雨声开口,说:“我等不及了。” 她愣着不敢动,想明白他的意思,就伸出手推他:“我要回家,太晚了!”她打着太极。 欧雨声捉住她的一只手:“你还要让我等多久?” 她挣脱不开,只能沉默不语。 她还是没有理顺和欧雨声的关系,总觉得欠一点什么。也许是理智的看待了自己的感情,因此不那么痴迷,也不再那么炽热。可理智也往往代表着降温,是她的爱少了吗?还是欧雨声的爱仍然填不满她,她依然在迷惘。 心不能彻底的回去,身体,她也想保留一段距离。 等不到她的回答,欧雨声一下把她压在了座位上,俯视着她,低声说着:“我想要你!夏小星,别让我等太久,我已经快没耐心了。”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他又一次克制住了自己,他几乎就想在车里要了她,他知道,如果他强来,夏小星是拒绝不了他的,只是,现在的欧雨声,已不舍得那样对待她,似乎越爱,他就越谨慎,他用最后的理智管住了自己,再等她几天,他对自己说,等夏小星几天,等那个十年前就爱上了他的小女孩重新回到他身边来。 他要做的,就是紧紧的抓住她不放。 两人在夏小星家楼下告别,欧雨声摸一下她的头:“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们去法院,今晚我就住我爸妈那。” 夏小星点一下头,按了门铃就对他摆了摆手。他看着她上楼,心里哑然失笑:她明明是他老婆,现在搞得像谈恋爱似的,欧雨声,你真的活该! 骂一声自己,他转身向父母家走去。 第二天,原c市副市长夏文强涉嫌受贿,挪用公款,贪污一案,在c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这个案子在社会上广受关注,在c市更是无人不晓,所以一大早,审判庭门口便聚集了不少旁听者和多家媒体的记者。 夏小星和母亲混在旁听的人群中跟着欧雨声坐在了旁听席上。 九点,父亲在两名法警的押护下被带至法庭被告席。他始终低着头,没有看向他们。 夏小星望着父亲的背影,他穿 着一套深蓝色的西服,看着很端庄,头发修剪的很整齐,一直垂眼站着。每当审判长发问,他都像个学生似的恭顺的回答。他已没了做市长时的风采,唯一残留的,大约是面对伏法时,那种曾经身居高位锻炼出来的不动容和伪装的镇定。 母亲在她身边用手帕捂住了脸。 庭审要一天的时间,徐淑云中午回了家,下午就没有来了。夏小星坐到了前排,离父亲很近。临近五点,审判长站了起来,宣读审判结果。 她的手冰凉,指甲把手心都快扣破了,欧雨声抓着她手,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直,然后握在了他的手心里。 夏文强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六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所有财产。审判长宣读完,法警就押护着他退庭,他从被告席走出来,终于抬头看向女儿。 夏小星紧咬住唇,也看着父亲。 欧雨声紧握着她的手。 父亲并没有看她很久,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三秒就转向了欧雨声,似乎他更想对女婿表达些什么。欧雨声更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对着岳父用力的点了下头。 夏小星隐约体会到父亲的深意,眼睛一点一点的濡湿了。 父亲在法警的押护下离开了审判庭。 现场有嗅觉像狗一样灵敏的媒体记者,马上捕捉到了这个细节,立即听得有人在说:“夏文强的女婿,欧龙公司的董事长……”有人便向他们涌来,闪光灯也对着他们亮了起来。 欧雨声拢住她肩,护着她想往外走,可几个话筒已伸到了他面前。 媒体的目标是欧雨声,即使他不说话也会变成新闻,两人正进退维谷,龙辉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拉着她胳膊把她轻轻一扯拽出了包围圈,低头对她耳语一声:“去外面等雨声。”便站到了欧雨声的身边。 她快步向外走去。 出了门,前面是一群刚刚离开审判庭的旁听者,她跟上他们,走下法院的台阶,人群散开,她忽然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她也来了。 愣了一下,她追了过去:“胡小姐,请等一下。”她喊住了那个女人。 前一次通电话时她才知道父亲的这个女人姓胡,那个电话是她犹豫了好几天才拨出去的。她最终还是决定要回那套住房,夏小星是个凡人,她到达不了高尚的对这套价值五十万左右的商品房视而不见的地步,卖了它,她可以还一大半欠叶枫的债务。 电话里说的每句话都是她字斟句酌的,她白天黑夜的演练了无数遍,寥寥数语,也许就勾勒出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和一个什么都没得到的可怜女人。站在那个女人的位置,或许是这种感受。 那女人安静的听完她的话,一个字也没说,便挂了电话。 她没有恶言相向,夏小星心里反倒隐隐的有点不忍,她眼前又出现那个粗暴的恶俗男人,她知道,这个女人将要面对的是他。 听见她的叫声,那个女人转过了身来。 就着五点尚未落去的太阳,夏小星第一次看清了她的容貌。以前她见过她三次,但每次都没看清楚。有两次是被她的肚子转移了注意力,还有一次是顾及母亲去了。今天她才有空仔细的打量她。应该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有一双很大但不太灵动的眼睛,如果脸色不那么晦暗,必定是个引人注目的美女。 她找着话说:“你也来看我爸的审判?” 那女孩的脸上一向的无表情:“没事做,就过来看看。”顿一下,她又说,“十六年,比估计的少几年。” 夏小星点点头:“因为赃款都退清了,判的稍微轻了点。”话题就这样不预期的到了钱上,那女孩侧过脸看向别处,两人一时站着都不说话,站了片刻,夏小星终于还是开了口:“那个房子……对不起,我要还债,上次也对你说了原因的……” 那女孩扭过脸来:“我知道了。”说完就转身,夏小星还没回答,她已经离去了。 她望着那女孩的背影,她眸中的了无生气让她有点怜悯,可她又想起律师的话,“赃款不退清,你父亲的财产也会被查没,隐匿私藏一般是不可能的。”那是不是说,这个女孩住的房子最终也会被收缴,所以她要回这个房子,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怎么站在这里?”身后忽然传来欧雨声的声音。 她转过身。 没有看见记者,她问:“应付完了?”她以为还要一会的。 欧雨声拉住她手:“龙辉在帮我对付,我溜了。”说着,牵着她向他的车走去。 回到家徐淑云正在厨房做饭,她走进去帮着洗菜,一根一根仔细的捋青菜叶子,然后语气平淡的告诉母亲父亲被判了十六年。 第 24 部分 母亲一声不吭,默默的炒着菜。 晚餐的气氛理所当然的有点凝滞,连欧雨声也不说话了,吃完饭,他就告辞了。这种时候,容不得风花雪月了。 她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脑子里演电影似的回忆着今天的情景,父亲老了许多,母亲也是。 不知她长大了没有? 昏昏沉沉的她有点想睡去,却被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醒了。扭头看向床头柜,黑暗中,手机一闪一闪的发着幽幽的蓝光。 她伸过手去拿了过来。 用手背拭了下眼睛,她看向银屏,当来电显示的人名跳进她眼眶的时候,她从被窝里一下竖了起来。 按了接听键,她便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 “叶枫!” 只要我在 话筒里传来叶枫轻声的呼叫,用他特有的尾音腔调:“小星……”她听着,竟有两秒不能说出话来,然后才喊:“这一个多月你死哪去了?” 叶枫轻轻的笑,仿佛她的责问是他所有快乐的源泉,这一个多月你死哪去了?她在喊着问他,她在意他的消失,是这样吗? 他答:“我去了上海。” 夏小星追问:“你没看见我给你发的短信啊?” “看见了。” 她不放过他:“那为什么到今天才给我打电话?” 一时没有声音,沉寂许久,才听他说:“小星,对不起,我怕一打电话,听见你的声音,就忍不住要回c市。我在这边……不能够回来。”她真的在意他的消失,可是,他也是真的……真的,不能够回来。他的声音有点悲凉。 夏小星握着手机,屏住气,半天没说话,良久才开口:“你是言情片的男主角吗?干吗打个电话还这么悲悲戚戚的,你不会是还眼含着热泪吧?” 长久的寂静无声,叶枫在那边不说话,手机里只有空茫茫的回声,她却忽然像看见他:在某个空间里,举着电话,凝视着窗外,对着不在眼前的她,不能言语。 他总是忘掉她已是别人的老婆。 “叶枫!”她喊他。 却听到一个女声,在电话那端的背景里,隐隐约约的飘入她耳中:“欢迎光临……要几杯?……什么口味……甜的还是咸的?”她掀开被子就下了床,一只手去拿衣服,一边问:“叶枫,你在哪?” 他终于说话:“我一个多 小时前下的飞机,现在在c市。” 她抓着毛衣,找着领口:“你等我一下,我去趟卫生间,十分钟以后你再给我打过来。”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把毛衣往头上一套,她穿了裤子,罩了件大衣就出了门,临走没忘了把手机握在手里,下到三楼,听见母亲追到门边在问:“小星,这么晚你去哪?” 她回一句:“我就回来。” 一路小跑着她向北门外去。 冬天的夜晚,总有些薄薄的雾气,淡蒙蒙的路灯一照,更添了萧瑟的寒意。她一路跑,一路看见自己嘴里呼出的白气,像烟子,顺着她耳根飘向后方。 街头的快车拦住了她的去路,似乎夜越黑,车就跑的越快,这个城市没有停止的时候,霓虹总是等到了太阳才肯熄灭,她看着街对面的“永和豆浆店”,它门口有盏清亮的白灯。 好不容易前方红灯,车流总算有了一个断档,她跑过马路。 推开豆浆店的红框玻璃门,意外的明亮晃了下她的眼。已是深夜,店里没几个客人,戴着粉红帽子的服务生对她说:“欢迎光临。”她像没听见,只看向一个人。 那人正盯着手机,听见声响,扭过头来。 微微一愣,他就说:“小星……”眼里就有星芒溅出,仿佛是惊喜,还不敢相信,嘴咧了一下,想笑,却一时不能笑出来。 她走向他,语气凶巴巴的:“下了飞机不回家,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叶枫站起来,终于对她绽出笑容:“我来喝豆浆啊。”他说,眼里是无法描绘的情深。 她生气,说的话就不客气:“喝你的头啊!你也不怕晚上会尿床!”店里很安静,几乎人人都听见她的声音,眼睛都向这边看过来。 叶枫静静的望着她,夏小星感觉到会发生些什么,也许一开始她就已知道。 她已躲不开了。 叶枫伸手抱住了她。 就在那样的地方,空气中氤氲着豆浆的香气,黄黄暖暖的光照着他们,身旁是穿黄衣服的服务生,七八双目光的注视下,他用力的抱住了她。 听不见心跳,那全是骗人的,隔着厚厚的冬衣,怎么可能听得到心脏的跳动声?也没有血脉流淌的“咕咕”声,那也是写文的人拿来赚噱头的,如果真的能听到,那只怕也是患了很高的高血压罢了。 只有紧紧拥抱的手臂,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只为了抱她一下。违背了自己的承诺,他说他不要抱她,也不要亲她,那只是他抱不到她,也亲不到她,如果能够了,他又怎么能不抱她,不亲她?! 掩耳盗铃而已。 隔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么长久,仿佛已煎熬了几辈子,他以为他永不会有机会,也永远等不到那天,那么多的关山水月之后,他终于第一次抱到了她。 心脏又开始疼,只要见到她就开始疼,所以表哥才带他去了上海,远离有她的地方。可是,如果不能心痛,感受不到那种活着的悸动,那么多活五年,或者十年,又和死去有什么区别? 他把脸贴在她耳侧,闻着她发上的香气,淡淡的清雅气息,夏小星的气息,一阵阵沁入他心扉,他不敢用力的闻,怕以后再闻不到,他会永远走不出这一刻。 他没忘记这一抱只是偷来的,她是别人的,并不属于他。 所以,他说:“小星……对不起……”颤抖着,身体和心都颤抖着。 眼帘上蒙了层淡淡的白,他不能让她看见,抬头之前,他必须忍回去。 不能不放开了。他抱了她也许五秒,也许,半生。 他松开了手臂,抬起脸望着夏小星,他笑,孩子似地笑,像偷吃到糖的馋嘴孩子,唇上犹有甜味,母亲在责骂他,他却一脸的满足和幸福。 夏小星抬起脚踢了他一下,不重,可也是一脚:“你想找死啊!”她说着,她没有推开叶枫,静静地,直到他松开她。 踢完她想起来,急忙低头去看,她每次喜欢起右脚,刚刚又踢在了叶枫的左腿上,他说过,这腿是受过伤的。 她抬起头:“疼不疼?”知道问的是废话,他怎么会说疼,给他机会躲,他都不躲的。 果然叶枫笑着说:“不疼!” 两人这时才察觉整个店里的人都在看他们,一个服务生在她进门的时候就跟着她,此刻就站在他们身边,眼睛直愣愣的,像看电影似的看着他们。 想来这种情景是不多见的,这里不是机场,也不是车站,这里只是一家专营小点的豆浆铺子,此时却在上演久别重逢似的八点档爱情戏码。 在外人的眼里,他们或许是这样的吧,匆匆赶来的女生,和意外见到心上人的男生。 两人走出豆浆店,扫掉身后一堆好奇的目光。 街上有冬夜的寒气,密密匝匝的围堵过来,冷风拂面,一切都 回到原来;站在街边等车,滚滚的车轮,更是把不真实的梦境撕得粉碎。 他送她回家,路上说:“我看到新闻了,你爸被判了十六年。” 他和夏小星的父亲也有一面之缘。当初他在她家楼下被雨淋了一夜,是夏文强带人把他送去的医院,他让他的手下去替他办留院查看手续,然后站在病床边对他说:“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你是个不错的孩子,要是我还有一个女儿,我倒是愿意把她嫁给你,可是,这已经不可能了。年轻人,想开点吧,他们半个月前就拿了结婚证了,明天的婚礼,只是一个过场。你要是愿意出了,我可以帮一下你的忙。” 所以他才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内去了法了。 那时候,他真的放弃了,在法了的头两年,他以为,没有她,有别的女人他也可以过完这一生。 可是,终究是他以为,心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冷冷的夜风吹在他脸上,小区路边有矮矮的灌木,湿重的雾气里,他眼睫上沾了露水,每段和夏小星在一起的时间都像是假的,仿佛又是梦里,冬夜的十一点半,他在送她回家。 夏小星“嗯”了一声:“消息这么快啊,下午五点才出的判决结果。” 他回答:“当然了,现在是网络时代。” 在法了,他每天都在搜寻与她有关的新闻,搜不到她,他就搜夏文强,欧雨声,在这些与她有关联的人身上,他寻找着她的蛛丝马迹,因此夏文强一出事,他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两人无声的走路,隔了片刻,夏小星说:“我把许青兰的钱还给她了,因为借钱给我,她和陈凯闹了矛盾……陈凯那个人,你也知道一点,为了这件事,他对许青兰动了手。”她感到内疚,因为事情的起因是她,她只后悔不该向许青兰借钱,最后她补了一句,“我问欧雨声要的钱,还给了她。” 叶枫扭头看向她:“你们和好了?” 她顿一下:“不算彻底和好,他正在追我。”说出这几个字她自己也觉得好笑,忍不住对着叶枫笑,“可笑吧,结婚三年的老公现在在追我。” 叶枫却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她自己继续说下去:“可他到现在都不愿说一句我喜欢你。”她停一秒,“只是喜欢,不是我爱你,也那么难说吗?” 已到了她家的楼下,两人面对面站住:“我一嫁给他,就告诉他我爱他,你也是,喜欢我就告诉我,为什么欧雨 声就做不到?”她望着叶枫,自嘲的笑,“肯定是没你我这样爱的深,当然就说不出口,对不对?” 叶枫接住她的话:“小星,你知道我很爱你?” 她一呆,叶枫接着说,“既然你知道我很爱你,那你就别用欧雨声的钱来还我,可不可以?”他愿意她这一辈子都还不清,那样,他们两之间就有一个扯不脱的关系,然后,夏小星就不能忘记他,总会想起他。 夏小星怔了一下:“我可能很快就可以还你五十万。我爸给我留了一套房子,就是那个女人住的,上次你和我去过的地方,那个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已经对那个女人说了,让她搬出去,我会把房子委托给中介公司处理。卖了那房子,我就可以还你一大半的钱了。” 叶枫的神情渐渐变了,似乎一下变成了成熟男人的样子:“你没有去找他们吧?” 夏小星摇摇头:“没有,就打了电话,今天我爸庭审,那女人也去了,正巧碰见,我当面对她说了一下。” 叶枫一脸严肃的望着她,口气很严峻:“你不要单独去找他们,要去就叫上我,那个男人不是个好人。” 夏小星见他又这样说,再想想那男人的嘴脸,就点头答应了:“好,要去我就告诉你。”抬眼看一眼楼上,她跟他告别,“我进去了,你才下飞机,也赶紧回家吧。” 叶枫点点头。 她转身向楼道走去,迈出两步又回过身:“叶枫!”她叫。 叶枫原地站着望着她,她说:“以后去哪一定要说一声,除非你不想要你的九十万了。” 她没有说,要不我上哪找你啊,这是明显的牵挂语言,她不能这样直白的对叶枫表达。 叶枫脸上缓缓露出笑容,从嘴角开始,一点点蔓延,直至越来越大,布满一张脸。他听见自己说:“好!只要我在,我去哪都让你知道。” 只要我在,我去哪都让你知道。 夏小星! 只要我在! 这一夜,夏小星睡得比预期的好,叶枫的突然回归,减轻了父亲被判刑十六年所带来的沉重。早上,她的心情基本已调适回正常,只是母亲还寡言少语。 她无法安慰母亲。父亲出事,最难过的是母亲,即使被父亲伤害,那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三十多年夫妻情分,却是根深蒂固的。 走出家门她去上班,公汽站照例站着几十个等车 的人。她在人群中站着,她要搭乘的车久久不来,慢慢的,她转头望向身后的“永和豆浆店”。店门口间或有人进出,玻璃门窗擦得蹭亮,早上的阳光照在上面,有点反光,隔了十来米距离,里面的人影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一辆车开了过来,是她要搭乘的,她却没有上,反向身后走去。 她有种感觉,她想去证实一下。 绕过绿化带,只走了一半,她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叶枫从店里走了出来,她的预感落实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想来是看见她走过来,知道会被抓,不如自己走出来。 她皱起眉,咬着牙:“你想干吗?跟踪我吗?” 叶枫停了会才回答:“……就今天,明天就不会了,昨天天太黑,我没有看清你。” 夏小星瞪着他:“现在看清了吗?看见我脸上写的字没有,讨厌!看完了我要上班去了,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无聊了?” 叶枫笑,温柔的看住她:“好。”他轻轻的说。 夏小星咬了下唇,转身回了公汽站。 车来了,她上车,站在车上脸朝着街对面,她再没回一下头。 只是,叶枫怎么会真的不再见她。 几天后,她从广告公司下班,一走出电梯,就在一楼的大厅里看见了他。 远远的只看见门旁的报栏前有一个熟悉的背影,清清瘦瘦的影子,有点出尘的气息,俊雅到了极致,她以为自己神经过敏了,把满天下这样的身影都看成了那个追着她跑的人,走近一点,她试着叫了声“叶枫”,他转过头来,就用一双干净的眸子看着她,嘴里轻声唤她: “小星……” 她做梦似的站住,因为,他渺无音讯的一个多月里,有两次,她就是这样看见他的。 他在等她,等她叫他。 他来到她面前,告诉她,他也在这个楼里上班了,有家专做进出口的外贸公司聘用了他,以后,他可以每天陪着她等回家的公汽了。 她望着他说不出话。 旁边是大厦里三三两两下班的人潮,过了许久,她才说:“叶枫,你算了吧,别缠着我了。我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跟欧雨声回家,他买了个房子,已经装修好了,我会搬进去跟他住。”她觉得自己在梦呓,因为睡梦里,她也在这样劝他。 叶枫看着她,眼神 凄凉,带着绝望。 “我不缠你,我只陪你等一 第 25 部分 下公汽而已。这种事谁都可以做,你要是不想理我,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欧龙公司,下午四点,欧雨声结束了一个小型会议,他还有几十分钟时间处理一些其它事务,四点五十,他将离开办公室。现在,他每天提前一点下班,这样,就可以避过拥堵的最高峰。 从一周三天,到一周四五天,到现在几乎天天过江,这个演变过程,他没用一个月时间。 天天想见到夏小星,哪天要是没见着,他心里就空落落的,第二天下午三四点,他就开始不停地看表。也不能太早的赶过去,要不然,夏小星也没到家。 年满三十的时候,他才开始体验恋爱的滋味。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人的话,真的不是凭空得来的。 他集中精神盯着电脑荧屏,有人却来打扰他。 是龙辉,只有他,是从不敲门的。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兄弟。 夏文强被审判的那天,他被媒体盯上,后来有好事的记者想来深挖欧龙公司的发家史,企图搜寻他是不是靠着不干不净的启动资金和裙带关系做成的这样一家极具上升潜力的软件公司。 欧龙公司已在创业板上市,名声已经在外。 都被龙辉挡了回去。他不是找上门去就是在电话里把那些记者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把当初自己的卖房合同和转账证明传真给各家媒体,告诉他们说:“龙辉我才是欧雨声这匹黑马的唯一投资人,没有我哪有他,他想甩都甩不掉我,要不他干吗心甘情愿的给我分钱?” 搞得传媒界都知道欧龙公司有一个只分钱不做事的二老板,媒体纷纷对欧雨声打出了同情牌,几天闹哄哄的报道下来,欧龙公司的知名度又一次爆棚。 这里面的真相只有当事人自己明了。 龙辉走到他桌前,手轻轻一扔,一个似曾相似的牛皮纸文件袋落在了他面前,“啪”一声响,声音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他心上却像被敲了一下似的。 上次他在这样的文件袋里见到了几张照片和两份材料,这次又有什么? 他望向龙辉,等他简明扼要的告诉他大概。 龙辉关键的时候从不掉链子:“前阵子他突然失踪,是到上海住院去了,发作的有点频繁,情况不太乐观。” 见欧雨声眉心一紧,他停了一停,因为下面的话,也许是他更不想听的:“他已经回了 c市,在一家外贸公司找了个工作,这家公司算是捡了个便宜,二千块钱聘到了一个精通英、法、德三了语言的高级翻译,不过他不是缺钱花,他还有些家底,去这家公司,他是有目的的。” 他语调放慢了:“你肯定也猜到了,他的目的是你老婆。雨声,这家外贸公司,和童氏广告在一幢大厦里,他每天陪着你老婆下班,你还不知道吧?” 欧雨声低下头,盯着那个文件袋看了许久,龙辉在说:“你要不要打开看一下,有一些车站拍的照片。” 他忽然站起来,抓起桌上的钥匙就向外走去。龙辉一愣,喊着他:“雨声。”他没有理他,径自出了门。 照片有什么看头,他对那没兴趣,他要看的,是真真实实的画面。 他要去看看,那个叫叶枫的男人,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眼神,在看着夏小星的。 如果可以 c市的街头,欧雨声在用这个城市能用的最快的速度开着车。超过几辆公汽,再越过几辆小车,他见缝插针的变换着车道,可红灯还是拦住了他。四点到五点,道路算通畅的了,可也是走走停停的。 他看着时间,四点三十五。他必须在半个小时之内赶到,否则他看不见他想看的。 车站拍的照片?他陪着她在等车? 夏小星不愿开他给她买的车,他说了几次,她都敷衍他,嘴里答应着,却依然乘着公汽上下班。他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她还不想彻底靠近他,还在刻意与他保持一份距离。 现在的夏小星不温不火,不像从前似的像个小猫,要不讨好他,要不就对他举着利爪,那样的她他很会对付。可现在这个夏小星,仿佛也是一只猫,却是钻进他心里去的一只猫,他捉不住她,只是感觉她无时无刻不在挠着他,挠的他心痒难禁,恨不得一把把她揪出来,可就是无处下手。 他拿她无可奈何。 开着车,他手脚凭着本能机械的运动着,脑中全是夏小星。 车窗外是三米阳光,百步红尘,却全部与他不相干,他看不见,也听不到,耳中渐渐只响起一个声音。 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听见这个声音说,那是从他心里发出来的。 他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否则她会和他越来越陌生,也就变的越来越遥远。 四点五十八分,他赶到了琼天大厦。这是这条街上最高的一幢楼,楼里大大小小有几十家公司,童 氏广告在十八楼,离着很远,他就看见了他们公司的招牌。 有人下班开着车离去,大厦门前的空地上空出了几个车位,他找了个靠门比较近的,调整了一下坐姿,他侧转脸,盯向大厦的出入口。 水磨石地砖的台阶上,不停的有下班的人走下来。 他看着一张张脸闪过,他真的像来捉奸的丈夫,低下头,他自嘲的一笑,抬眼看了下时间,五点过五分了。 推开车门,他下了车。 欧雨声怎么能做这么没品的事情?即使真的是来逮夏小星的,他也要站在让她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夏小星走出电梯,身前身后有十来个人。这幢大厦设有六部电梯,左右对开各有三部,刚刚同时到达的还有另外一部电梯。 小安与她在一起,这个小伙子现在越来越喜欢她,下班也黏着她一起走。但却纯属仰慕观望,绝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她大他三岁,又是欧龙公司老板的夫人,目前他们的关系,已从学生和老师,变成了知心姐姐和少年维特,她每天替他解答的恋爱问题,比她向他请教的软件操作问题升级了好几倍。 走出电梯口,她一边和小安说着话,一边就扭头望向大厅里的楼梯。 这种地方的楼梯更多的使命是安全通道,很宽,除了二楼三楼的人,甚少有人走,它挨着墙,在电梯的背后,墙上有几扇扁形的旋窗,五点的夕阳透过窗子照进来,落在楼梯上,铺了几块金色。 那是这个大厅唯一的一点自然光源,叶枫,就站在这个光里。 每天,他就在这等着她从电梯里出来。 他也正好看见她,两人目光对上,夏小星皱着眉横他一眼,叶枫笑,快步的跟了过来。 小安已不是第一次遇见叶枫,虽然好奇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但好在,他不那么八卦,也知趣,所以在夏小星介绍说,“校友,也在这个楼上上班”之后,他就忽略掉一切可疑的因素,也和叶枫变成了认识的人。 三个人经常一起等公汽,只是,小安从来没见过叶枫上那趟车,每次,不是他先走,就是夏小星先走,而叶枫,总是在他们走了之后,还在公汽站牌下站着。 他不是笨蛋,也有眼睛,但他知道不该问的最好不问,所以他视而不见。 这会他点头和叶枫打了个招呼,三个人自然的走在一起,两个男人夹着一个女人,并排走出了大厦。 门宽的五六个人并肩同行都不会肩碰着肩。 走下三级台阶,三个人同时站住了。 七八米外的一辆奥迪车旁,一个高挑的男子醒目的伫在那里,他一只手随意的扶着车,另一只手插在双排扣的黑色中长风衣口袋里,风衣有腰带,一个银灰色的金属扣款款的收着它,留下一尺来长的多余,松松的荡在风衣的左侧。 没有绝佳的好身材,一般人是不敢这样穿的,即使穿了,多半也是不敢收腰的,而他,就这样自信的穿着,宽肩窄腰,仿佛这衣服,就是专为他设计的。 欧雨声的衣服,只要是秋冬的,外套除了黑色,还是黑色,但他从来都能把黑色穿出亮采来。 看见三人,他先没动,等他们步下了台阶,他才向他们走去。而他一移动,立即就落入了三人的眼里。 夏小星微微一怔,这在欧雨声是史无前例的行为,过去的三年,他从未在她上班的地方出现过,今天是吹的什么风,预先没有电话,竟然会在大庭广众的楼下等她? 欧雨声对着她一笑,目光在叶枫脸上一晃而过,就定在了小安的脸上。他和小安认识,童氏广告替他们打造的最终方案,就是由小安在会议室演示给他和欧龙公司的各个高层看的。 小安从小小的意外里恢复过来,立即恭谨的向他打招呼:“欧总,来接星姐啊。”说完挠了挠头,因为他突然想起,星姐这个称呼是不是有点不妥当。这是欧总哎,不是在公司里玩笑的时候。 欧雨声看出了他的局促,牵起嘴角对他笑了一下,又点了下头:“我来附近办事,顺便接一下她。”一句话,说给所有人听。 小安连着“噢,噢”两声,就即刻闪人:“那我先走了,欧总回头见。”说着,对另外两人挥了下手,便几步跑开了。 夏小星这才问向欧雨声:“你怎么来了?”就算刚刚听到了解释,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因为,这真的很诡异,欧雨声怎么会做这种放低身段的行为?那是被爱冲昏了头脑的人才会做的,比如叶枫,而欧雨声,即使喜欢她,也不太可能会做这种事。 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欧雨声又是一笑,目光柔和的看住她:“还要我说一遍吗?我来附近办事,顺便来接你,这次听清了吧?” 夏小星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欧雨声与她对视两秒,就抬手摸了下她的头:“发什么愣?走吧,带你去吃饭,难得接你一次 ,今天不回家吃了,在外面吃。”说着,就侧转身。 夏小星扭头看向叶枫。 其实从欧雨声过来到现在,所有的事情也只发生在一分钟之内。可这一分钟,对叶枫来说,是真真实实的六十秒,是漫长的。 他只能在边缘站着,因为,他只属于边缘。 是别人的妻子,他在偷窥,他没有合理在她身边的理由。 他只能站着。他应该像小安一样走开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挪不开自己的脚。那一刻,他思想是空白的,所以,腿脚是麻木的。如果他理智,他应该走开的,可是,如果他理智,他就不会站在这。 他看着欧雨声,倘若可以,他愿意也成为像他那样的男人。即使在笑,神色里也带着三分的霸气,一说话,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全身每个地方都是呼之欲出的男性魅力,每次看见他,他都感觉自己太稚嫩。 因为这样一个男人,夏小星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过他丝毫的机会。 a大的老开水房里,他只顾去看她的脸,她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急急忙忙跟过去,就这样,忘了自己手里的开水瓶,瓶子撞上她的瓶子,夏小星一声惨叫,被他烫伤了。 那时候,他以为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却不知道,从那一刻起,他就输给了这个男人。 他甚至还未起跑,就已经输掉了。 这是第一次他和欧雨声面对面,以前或是远看,或是擦身而过,他没有机会看清他,也许,他现在站着不动,也是想真真切切的认清他。 夏小星扭头望过来的时候,他僵硬的笑了一下:“……那我也先走了。” 她是别人的,他不能不走开。 夏小星什么话也没说,只点了下头。叶枫抬脚想离去,欧雨声转头看向他,仿佛此刻才意识到他是夏小星的一个熟人,他问夏小星:“一起的?”含糊的三个字,怎么说都可以。 叶枫停住了脚步,夏小星果然含糊的回答着:“老朋友,a大校友,都在这个楼里上班的。” “噢,”欧雨声看向叶枫,随口接道,“那就一起去吃个饭吧,介不介意?”他盯着叶枫,眼神坦然而真实。 叶枫抿着唇看向夏小星。 夏小星也在看他。眼睛可以看见温度,雪是零度,火是一百度,太阳是热的,月亮是冷的,人的脸也有温度,叶枫的脸是几度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此刻肯定是 冰凉的。 她有点难受。 虽然她总在对他说,我是别人的老婆,可她却并不愿意他遇见欧雨声。那对叶枫是伤害,她明白。她不爱他,她一个人伤害他已经够了,她不愿意他再被欧雨声无形或无意的挫伤。 这种感觉令她难受。 她知道叶枫有多爱她,她不想再增加他更多的伤痛。 可或许这也是好事,让他面对欧雨声,然后,懂得知难而退。她已劝不动他,也推不走他,也许欧雨声可以。 她只希望他清醒。 所以犹豫了几秒,她说:“要不要一起去?”叶枫仍然望着她不说话,欧雨声已在说,“我去开车。”便向自己的车走去。 余下两人对视着,夏小星又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叶枫沉默良久,终于说话,声音有点微弱:“你想不想我去?” 夏小星咬了下唇,停了几秒才回答:“……随便你。” 欧雨声的车已向这边开过来,她没管叶枫,自己向车走去。 车停住,她拉门上车,还是径自不理他。 他在原地站着,欧雨声探过身子,从摇下的车窗里招呼他:“上车!”语气干脆,不带征询,像叫老朋友似的,仿佛三人一起吃饭已是定局。 漩涡梨涡 最后他上了车。 说不清理由,也许是因为欧雨声不容推拒的语气,也许,是因为他想看看他们两人究竟是怎样相处的,在那个他不知道的领域,他爱的女人是怎样和她执意要嫁的男人相处的。他有血淋淋拿刀割自己的感觉,感觉到那刀锋正一厘厘,一寸寸的切下来,皮开肉绽,鲜血模糊,痛啊,痛到他难以承受,可他还是想看,想看他们是怎么相处的。 他在活生生的自找虐,但又能跌到哪里去呢?他早就在地狱里了,十八层或是十九层又有什么区别?他只想看见他想看的。 就像欧雨声想看他一样,他也想看欧雨声。 他们是情敌,都想了解对方是怎么爱这个女人的,对彼此,他们充满了好奇,一个想探究他是怎么不要命的在爱,另一个,不惜以自残的方式直面战胜自己的人,这是一场斗智斗勇的战斗,虽然胜负早有定论。 夏小星拿着手机给母亲打电 第 26 部分 话,告诉她晚上他们两在外面吃,徐淑云说知道了,她放下电话就问欧雨声:“去哪吃?” 欧雨声看她一眼:“你想去哪?” 她抬起眼睛看向后视镜,叶枫正在后视镜里望着她,两人在镜中对视几秒,她转头看向欧雨声:“去吃自助餐吧,就去党校旁边那家,我好久没去吃了,怪想它的。” 欧雨声微微一愣,就减了车速,因为这家餐馆,就在眼前了。 “在这吃?要不要换一家好一点的?”他抬眼瞄一下后视镜,目光和叶枫一碰就移开,脸上带了点笑意,“不要替我省钱,你有朋友和我们在一起呢。” 夏小星扭头看向叶枫:“叶枫,想不想吃自助餐?”这等于没问,叶枫怎么会说不想。 果然叶枫说:“好,就吃自助餐吧。” 夏小星是有意的,有意要去这家餐厅。那里人多,又是流水席,去了就可以吃,吃完就可以走,这样,他们三个人就不用长时间关在一间包厢里了。如果去了其他地方,欧雨声肯定会点包厢,她跟他出来吃饭的次数不多,但次次都是在包厢里吃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对叶枫,无疑是更长久的折磨。 所以她选在这个相对嘈杂,又可以速战速决的地方。 两个人都说吃自助餐,欧雨声再没有反对的理由。车一拐下了马路,他一边停着车,一边说着:“小星,你不介绍你朋友给我认识一下?” 车已停住了,夏小星先没说话,伸手去推车门,待三人下车站在一起,她才用最简单的语言介绍:“叶枫,学法语的,现在是翻译。”又对叶枫说,“欧雨声,我老公。” 两个男人握了下手,感受各自在心中。 叶枫的手有点凉,欧雨声的手不卑不亢,带着力量。 三人向餐厅走去,夏小星还在寻思欧雨声会不会来拉自己的手,但幸好欧雨声不是喜欢作秀的人,除了先前摸了下她的头,他没对她做其他亲昵的动作。 正是用餐高峰期,服务生带他们来到了一张餐桌边,一边问:“几个人?”一边用干湿两块抹布轮流擦着桌子,显然是刚刚有人离开。 前后左右都有人,椅子几乎背靠背,欧雨声腿长,小心坐下才没有碰到后面的人。 夏小星都看在眼里,对他说:“你别动了,我去给你端吃的。”欧雨声坦然接受,嘴角噙着笑点了下头,一只手就摸出了手机。夏小星望向叶枫:“走! 去端吃的。”这是自助餐厅,吃的当然要自己去端。 叶枫跟着她站了起来,欧雨声没有抬头,不知是在发短信还是在用手机上网。 他跟着夏小星在食台前转,她是老顾客,告诉他鳗鱼有点腥,不如清淡的鳕鱼,然后问他吃不吃海蟹,他说:“麻烦!”夏小星就说:“那你搞块牛排填饱肚子算了,牛排是现煎的,味道不错。”他皱眉:“我在法了已经吃厌了牛排。”夏小星瞪他:“那你自己去找,别跟着我!” 他还是跟在她身边,有两次他抬起头去看欧雨声,他一直低着头在看手机。 转了一圈,他的食盘里还是没几样东西,夏小星手里的盘子却基本装满了。他看那些东西:两个炸鸡翅,一根德了小黑肠,一块鳕鱼,再就是广式菜心,烧茄子,还有一些黑木耳,还有一勺花饭。 他问:“这是给欧雨声的?” 夏小星点点头:“他就吃这些。我给他送过去,你慢慢挑。” 他看着她走过去,把盘子放在欧雨声面前,欧雨声抬起头,望着她一笑,伸手掐了下她的脸。他个子高,坐着也比常人高出半个头,一抬手,就触到了夏小星的脸。 他低下头,看向食台,心里骤然一凉,眼眶却蓦地一热。他赶紧仰起脸,向头顶上方的白色射灯看去,直到把眼睛看的干涩,他才又低头看向食台。 夏小星又回到他身边,这次她是给自己找吃的。她找的很快,两块鳕鱼,一堆零零碎碎的海蟹,没挑到几块像样的蟹身,她又夹了几个大的蟹脚,然后就拿了好几个黄金小馒头,最后端了一碗西米露,对他说:“等会拿它漱口。” 就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对着他笑。 他恍恍惚惚的也笑,眼睛被那梨涡牵引着,仿佛坠入了湍急的江中,巨大的漩涡一个追赶着一个,急剧的旋转,疯狂的向前奔涌,而他就沉溺在这漩涡的底部,被一次又一次的吞没了。 夏小星叫他:“叶枫,你愣着干吗?快点拿。”他回过神,胡乱夹了几个虾,又搛了些蔬菜,最后学着她也拿了几个黄金馒头和一碗西米露,说:“我也拿它漱口。” 两个人相视而笑,便一起向餐桌走去。 欧雨声已经先在吃了,见他们过来,抬起脸向他点了下头就继续去吃东西。他在他们两人对面坐下,正对着夏小星,三人一时都不说话,都埋头吃着眼前的食物。 夏小星先吃了鱼,就去对付那 些海蟹。最后就剩了几个蟹脚,她拿起来剥着,其实海蟹脚的肉质是很嫩滑的,而且肉也是蛮多的,所以她爱吃。就是有点难剥,她剥了一个,欧雨声就问服务生多要了三条湿毛巾,擦干净手,他就把她面前的蟹脚都抓走了。 “你吃点别的,我帮你剥。”他说。他已经吃完了。 夏小星没有反对,处理干净手,就夹起一个黄金馒头吃了起来。抬起眼她看向对面,叶枫正愣愣的望着她,见她望过来,就低头去喝西米露。 她怔了一下,侧眼瞄向欧雨声,他正专心致志的在剥蟹脚,仿佛浑然没看见叶枫的异样。吞下嘴里的馒头,她觉得有点干,也去喝西米露。刚舀了一勺,还没送进嘴里,就听见叶枫急急的喊她:“小星!别喝!” 她的勺子停在了嘴边,欧雨声也抬起头,都望向他。 叶枫愣怔了两秒,语调放正常了:“这里面有芒果粒,你喝了会过敏。”他缓缓的说道。 三人像雕塑似的静止了片刻,终于欧雨声动了起来,他把一个剥开的蟹脚放到她盘里,然后站起身,说:“我去给你舀一碗别的。”就向餐厅一隅的食台走去。 拿着一个小碗,欧雨声来到甜品台前,舀了一碗银耳莲子羹,但他并没有马上转身回餐桌,而是站着,望着对面墙上的一个装饰镜框,它有点像镜子,反射着餐厅里人的一举一动。 夏小星怔怔的和叶枫对视着,许久,叶枫说了一句:“我先走了。”却没有起身,又过许久,他才终于站起来,转身向餐厅门外走去。 夏小星一句挽留的话也没说,看着他的身影出了门,到了街上,没一会,就隐匿在了暗茫茫的夜色里。 欧雨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给她端了一碗银耳莲子汤,向对面望了一眼,他问:“你那个朋友呢,走了?” 夏小星低下头,“嗯”了一声。 这样的爱 从餐厅出来,欧雨声就牵住了她的手,对叶枫为什么突然离去,从头至尾,他一句话也没问。 两人走几步,他却没有带她去向他的车,而是向着隔壁二三十米处的一家布衣店走去。这是c市挺有 名一间连锁布衣店,城区的繁华路段几乎都有它们的分店。 店堂很亮,门面开阔,一走进去,欧雨声就对她说:“看一下窗帘布和沙发布,新家那里我只是随便 弄了下,还等着你来重新布置。”这是 真话,虽然在此刻,它仿佛是幌子。 穿着黄色小马甲的女店员已迎向他们,也听到了他的话,她立即紧跟在两人的身边。 晚上七八点,偌大的店里只有四五个客人,其他顾客身边的店员只是陪着,惟独跟着他们的女店员, 卖力的做着推销,她把五颜六色的一叠样布拿给夏小星看,嘴里巴拉巴拉的不停说着,棉质的柔软,麻质 的垂感好,真丝的华丽,混纺的如何如何,夏小星默默的低着头,手一张张的翻那些布,不做声。 三年多前,她也曾为一个新家这样来挑过,今天,却不复再有当初一分的激动。 女店员终于说的无话可说,抬起头问他们:“你们的窗户有多大?” 欧雨声牵起夏小星的手,对店员微笑一下:“我们改天量了尺寸再来。” 店员仍在努力:“你们选好了布,我们可以上门服务。。” 欧雨声点一下头,截住了她的话:“好的,我们回去考虑一下。”说完,便拉着她,转身出了店门。 一直到坐进车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发动了引擎,欧雨声才说:“我带你去看看新家吧,离这不远, 以后你上班,路上用不了半个小时。” 夏小星依然什么话也不说,欧雨声也闭了嘴,车里异常寂静,两人各自看着窗外稠寥的街景,夜色斑 斓,一如他们的心情。 不久就到了蓝天小区,物有所值,里面幽幽静静,冬天,空气中还有一丝草木的香气,似梅又非梅, 不知是什么花在夜里开。 欧雨声停好车,牵着她往前走,虽是新楼盘,入住率却已有十之七八,一路走,不长的距离,沿道就 有松柏,广玉兰,桂树,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树。更有一处人造小桥,桥两边种着些竹子,潺潺的细水 声中,一汪浅浅的池水在庭灯的照射下粼粼的发光。不是一等一的高尚小区,是不舍得下这种本钱的。 等电梯的时候,欧雨声才对她说:“我想找个和以前那个房子一样的小区,没找到,不是远了就是环 境不太好,只有这里最类似,就是楼高了点。” 楼高了就必须乘电梯,就再不会有爬楼的脚步声。其实,原来的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夏小星在等他 回家,知道她在倾听他的脚步 声,也知道,她在等他拿钥匙开门。 他什么都知道,惟独不知道自己会爱上她。 如果能够,他愿意不惜一切回到原来,只是,这世上最不可挽回的,大约就是前一秒钟,更何况是隔 了那么久的从前。 电梯停在了十楼,左边b单元。 欧雨声推开门,按下门旁的开关,伸手把她拉了进来。 一个温馨的宽大客厅,像极以前他们的那个家,也是黄黄暖暖的光铺满一屋子,木质地板光着脚就可 以走,宽大的布艺沙发松软的可以当床睡,只是这次,营造这一切的人,是欧雨声。 他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棉拖,放一双在她脚下:“穿上。”他说。 夏小星低头换上了,正想往里走,欧雨声拉住了她的胳膊,递给她一样东西。 钥匙。两把,串在一个真皮钥匙扣上:“一把楼下的,一把这个门的,收好。”他对她说。夏小星怔 了几秒,接过钥匙,收了起来。 放下手里的包,她跟着欧雨声一个一个房间的看。书房,他说给她用,他的书都在办公室;客房,说 岳母如果愿意,可以一起来住;有一个房间空着,欧雨声指给她看:“这里,将来放一张小床,别的,到 时再布置。”她没作声,退了出来。 然后去看厨房,一流的德国橱柜,蓝中又白,实用,简约,线条流畅,又前卫。 主卧是最后带她去看的。她一进去,抬头竟然就看见了他们的结婚照,它端端正正的在墙上挂着,仿 佛已不是玻璃镜面,而换了一种轻而透明的水晶材质,它密密的封着照片,再是打不破的了。 她看向欧雨声,他大约料到她会吃惊,已在解释:“前几天去你父亲书房找书看,看见了它,就把它 搬了过来,妈没给你说吗?” 母亲没给她说,自从父亲判刑以后,母亲就很沉默。 她望着结婚照,那上面的夏小星美丽又天真,只等着欧雨声来爱她。这一天到来了,欧雨声喜欢上了 她,甚至在乎她,紧张她,今天她全看到了,为什么她却还是不满足,还是觉得满腹的惆怅? 难道是因为那个黯然转身的背影微微刺痛了她的心。 低下头,两滴泪水挂在了她的睫毛上。 从离开餐厅到现在,她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欧雨声一把抱住了她,嘴里喊着:“小星!”声音有点嘶哑,仿佛心也在撕扯得痛。 眼泪从她紧闭的眼中溢出,一颗一颗,滚落下她的面颊。 欧雨声还在一声声的叫她:“小星!小星!”切切的,挖心掏肺似的,痛又苦涩。 她却止不住泪。 良久,她终于说:“你今天不是路过,而是特意来的,是不是?”夏小星没那么蠢,并不是什么都看 不到。 欧雨声收紧了手臂,脸贴着她的头发,低低的说:“是。” 夏小星并没有生气,任由他抱着,又问:“你是怎么知道叶枫的?” 他顿一下,并不隐瞒自己所做的事:“我想知道是谁给你借的钱,就找人调查了你。” 她依然不生气,很平静:“你查到了什么?” “。。他在追你。”他不敢说查到了叶枫有心脏病,而且情况不乐观,虽然他知道,这将是个地雷, 不晓得哪一天会在夏小星面前爆炸。 “所以你来赶他走?” 欧雨声不说话。 她眼里又流下两滴眼泪:“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叶枫喜欢我八年了,我只给他抱了一次,还隔着很 厚的衣服,你以后不要欺负他了。” 他胸口一恸,仿佛被刀生生的割了一下:“你觉得我今天是来欺负他的吗?” 夏小星用不语表示默认,他更是心如针扎,“我只是出现在他面前,让他认识到有我的存在,别的我 什么都没做,这样就是欺负他了吗?” 那他应该怎么做?难道任由他缠着她,不问不出现,才是对的吗? 除非夏小星不是他妻子,否则哪一个男人能这么慈悲? 现在他去哪都牵着她的手,但在叶枫的面前他没这样做;他也看见了叶枫痴痴望着她的眼神,他大可 以摆出一个合法丈夫的姿态多瞄他两眼,但他没有,他始终低着头,让自己做瞎子。他已经在顾全他的感 受,只因为他是个病人,这样,还是不够吗? 两个人都不再做声,只是默默地拥着。夏小星的眼泪慢慢收了起来,过了许久,她开口:“该知道的 你都知道了,以后你 不要调查我,也不要调查叶枫了,我不会和他怎么样,你能不能答应我?” 欧雨声说:“好。” 她问:“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我了?” 欧雨声低声说:“是!” 她又问:“你不是因为有人跟你抢,才觉得 第 27 部分 喜欢我了吧?” 他立即答:“不是!是真的喜欢。” 她又说:“叶枫从认识我那天起就开始喜欢我了,我也是从认识你的那天起喜欢你的,你喜欢我,有 没有我们俩的一半多?” 他心口又是一恸,感觉喉咙在发胀:“比这多,多很多,以后会越来越多。” 夏小星眼眶又湿润了:“那好,我再陪我妈住一段时间,等过了年,我就搬这里来和你一起住。” 欧雨声一怔,随后双臂就用力一收,低低的喊出一声:“好!” 便低头吻向她。 这吻一下就变得一泻千里,不可收拾,没一会,两人便倒在了床上。 夏小星出奇的温顺,任他亲,任他摸,任他褪了她的衣服。屋里只余了一盏幽幽的壁灯,轻纱似的光 里,是两人发热的身体和浅促的呼吸。欧雨声在禁欲几个月之后,终于又触摸到她,更兼明了了自己的心 意,搂着夏小星,几乎是一寸一寸的亲吻,最后流连在她胸口,吮到她化成一潭水才把自己缓缓送进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不想像从前一样猛烈的攻陷她,他只想一点一点的蚕食她,占住她,然后细细的品 ,慢慢的蹍,进到她最深处,停最长的时间,感受她身体里的花开和颤抖,仿佛这样,他才能攫取住她的 灵魂。 而高嘲来临的时候,也并不是百米冲刺的时候,而就在这细抽慢蹍中,占有到最彻底,每个最末梢的 细微神经都到达敏感的临界点,满到不能再满,抵到不能再抵,他终于吻住她,释放自己的爱。 汗滋滋的,他抱着她去洗澡,贪恋床上的温暖,他只搂住她快捷的冲淋,水让她的肌肤变得更嫩滑, 他终究耐不住,草草的关了龙头,又到床上去占住了她。 夏小星一贯的不叫,吟都不吟,只脸色润得像两片桃花,眸子里盈一汪醉了的的秋水,紧咬住唇,就 是不出声。 他吻她,抿她的唇,让她叫出来,她却不应他,还是自己咬自己。他不忍心,说:“你咬我吧。”夏 小星勾住他脖子,咬在他肩窝上,他顿时像磕了药似的,四肢百骸都重新来过,越发欲罢不能。 终于癫狂。 恨不得缠绵了一夜。 欧雨声抱着她,索取了又索取,夏小星昏昏忽忽的睡去,却又被他吻醒,他的唇沿着她脊椎走,盖一 个一个的章,身体热而硬的抵住她的臀,她回头看他,他就吻住她,在她耳边说难受,絮絮的曰睡不着, 手在她胸前不停的搓,她不得不放开自己的腿,又让他进来。 就这样被欧雨声从背后搂着,勉强睡着了。 醒来已过了九点,床单上一片狼藉,她抽出身体,逃去卫生间,镜子里,她看着身前身后的一朵朵草 莓,不记得过去的三年,曾有过这样热烈,不顾一切的贪欢夜晚。 两人上班都迟了,欧雨声送她回家换衣服,车里她答应欧雨声住一起之前每周来新家过一夜,可她又 对他说:“你以后不用天天来找我了,过完年我就跟你回家住。” 欧雨声说:“好。” 现在她说什么他都答应“好”,因为她答应他回家。 其实他爱她很深了,夏小星却还在怀疑他的爱有没有叶枫的一半多。如果爱可以量化,能够用尺或称 来计量,他很想把他们俩的爱放在一起比一比。 也许,他的爱的确不及那个男人深,也不及那个男人稠,可如果从此以后给他相同的时间,他相信自 己一定不会输给他。 要是他也失去夏小星,他会不会也像那个男人一样,眼里只写四个字。 绝望的爱。 那是他和叶枫见面看见的唯一的东西。 他也怜悯他。 但他不能因此就退让。如果是别的,他可以让,但是爱情,怎么能让? 叶枫的不幸,用欧雨声的退让来成全,这么伟大的境界,这一辈子,他欧雨声都不可能做得到。 只是,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也失去夏小星,大约他的脸上,也会雕刻出这四个字,“绝望的爱” 。而他绝望,只是因为他明白的太晚,而醒过来之后,三年,一千个日子的累积,又让他爱的太迅速。 即使现时的他,爱仍然没有叶枫多,可他已预见到,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追上他。 只要那个男人,一直。 在。 他就可以追上他。 轰轰隆隆 欧雨声走进自己 办公室时已接近十一点,他刚回公寓换了身衣服。似乎他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回这间公寓了,这里弥漫着太浓烈的单身味道,独自睡在这的夜晚,他渐渐的已开始失眠。 以后,即使听了夏小星的话,他不天天去找她,他也会每天过江吧。 这里,他已经呆不住了,就算夏小星不在,他也想睡在新家里。 他坐下不到三分钟,龙辉就来了,身后跟着个部门经理。他精明扼要的对部门经理做了指示,那经理就退了出去,他转头看向龙辉。 龙辉懒散的坐在旁边的椅子里,问他:“怎么来的这么晚?早上有个会你忘了?都在问欧总怎么没来,大家都不习惯你不守时。”他以准时出了名的,手下人人都知道。 他低下头,随手翻着刚刚部门经理送来的报告书:“会议你代替我主持了?” 龙辉“嗯”了一声,他看他一眼,“那不就结了。”又去看报告书。 就听龙辉懒懒的问:“你是不是有事?” 他抬起头,龙辉看着懒洋洋的,但眼神却是锐利的,他在他的目光中停了几秒:“我看着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龙辉点了下头。 他顿时没作声。他们彼此太了解,他的情绪变化没能逃过龙辉的眼睛,等他开口,说的却是让龙辉意想不到的事情。 “我正想对你说件事,叫调查公司收手吧,停止对叶枫的追踪,别再查了,到此为止。” 龙辉的眼睛微微睁了一下,随即什么都没问,只点了下头:“知道了,我等会就通知他们。”可停一下,又想起另一件事,“法国那边的调查也停止吗?前两天接到他们的电话,说已有了他以前那个同居女友的行踪。” 欧雨声沉吟半晌:“别的就不要查了,只让他们查一件事,就是他怎么出的车祸。” 龙辉应着:“好。”目光在他身上抡一圈,然后说:“雨声,你没事吧?” 他抬起头:“我有什么事?” 龙辉慢悠悠的站起身,眼睛了然的看着他:“没事就好,我回我办公室去打电话,让他们停止调查。”说着就出去了。 他望着门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又去看报告书,只是不到一分钟,他就把报告书甩到了一边。 龙辉说的一点都没错,他是有事,有心事,只是他不想说给他听。 他没法说出口,那种感觉,他只能自己体会 。坐在椅子里,他脸上没有轻松愉快的表情。拥抱了夏小星一晚上,她还答应了他回家,他心里却有失落的感觉。 他知道原因在哪,因为夏小星的眼泪。 那一刻,她在为别的男人流泪。 或许她始终是爱他的,可这份爱,已不及当年纯粹,他终究还是把她弄丢了一部分,以前那个不顾一切,执着顽固,百分之一百爱着欧雨声的夏小星,他再找不回来了。 叶枫再没在琼天大厦出现,他不再来等她下班,连续几个礼拜,夏小星都没看见他。 她没给他打电话,也没发短信,叶枫也没有,像有默契似的,他们都不再和对方联系了。可这一次,夏小星知道他没消失,叶枫在c市,在某个地方,手机也不会打不通,只要她拨,他必定会在电话那端叫她“小星”,只是,她不能再轻易的打给他了。 她和小安在公汽站等车。 时候已是深冬,气候愈来愈冷,又连续几个阴天,太阳始终露不出脸,天幕垂的很低,灰沉沉的,仿佛要飘雪的样子,可南方天气,那雪终究是没做成。 只是阴着,到了傍晚,就更是萧瑟,暮色里,只给人寒凉的感觉。 小安两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缩着脖子问她:“星姐,好久没见到叶哥了,他是不是不在这里上班了?” 她看着公汽来的方向,随口答他:“可能吧,”又说,“你的车来了。” 小安向着车跑去,一边跟她告别:“星姐,下周见。” 她也说:“下周见。”就又看向车来的方向。 眼睛却没有聚焦,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虚幻的。 周末,车堵得更是厉害,好不容易她的车来了,却挤满了人,她干脆等下一辆。欧雨声这周出差去了,否则让他知道,大约又会发火,为了她不开车,他已经闹了好几次了。 幸好后面一辆车来的很快,人也没那么多,她上去,抓住椅背站好,抬头望向车外,忽然就怔住。 叶枫! 公汽站牌下,等车的人群里,那张清俊的脸,分明是他。 他在望着她,隔着三四米距离,隔着一块玻璃。 有人还在上车,她张了下嘴,想喊他,又想起自己是在车里,嘴又闭上了。下一秒,她又想下车,可是周围已经站满了人。 犹豫间,车已经启动,她只能透过玻璃,也望着他。 车缓缓的移动,叶枫的脸随着车在转动,视线越拉越长,她往前倾着身体,终于看不见他。 车外是熟悉的街景,胶片似的连续不断在她眼前掠过,她呆呆的站着,眼前只有叶枫望着她的那双眼睛。 他怎么能这么蠢,夏小星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他这样的来爱? 一站又一站,不停的有人上车下车,人恍神的时候总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她愣着,感觉只一眨眼,就到了市委小区。 下车她就掏出了手机,那个号码她现在已经烂熟于心,“嘟”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她等的几乎有了情绪,不等他说话就喊:“叶枫!” 他却不回应她,话筒里长久的寂静无声,恍惚听到他的呼吸声,隔着无线电,仿佛也是沉重的。 许久,他才“嗯”了一声。 他没有叫她小星。 她想不起该说什么,只好问他:“你站在车站干什么?” 他不回答。 她像训小孩一样的训斥他:“你是个傻子吗?你又不是十八岁,车站有什么好玩的,站在那里吹冷风,除非你有毛病!以后别再这样干了!听到了没有?” 还是没有回答。 她忍不住生气了,对着手机喊:“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声音就变了调。 话筒里依然寂静无声,她终于也不再说话,默默的举着手机,过了一会儿,她先挂掉了。 过了马路,她往家里走,口袋里传出电话铃声,她掏出来看,是叶枫,他又打了过来。 她看着,有点不想接,铃响了很久才放到了耳边。 这一回,她没出声,叶枫在那头轻声的叫她:“小星。” 她鼻子微微一酸,抿住唇,她离开人行道,走到一棵树下,听他在那端又不出声了,她开口随意的对他说起了话:“我快到家了,你呢?” “我也是。”他开始正常的说话。 她没话找话说:“你住在哪?” 他老老实实回答:“我住我表哥家,以前我的房子,出国的时候卖掉了。” 她想都没想就问:“你还出国吗?”话一出口才后悔,好不容易两人才恢复正常的对话,不该在这时候提这样有关未来的话题。 果然叶枫在那头沉默,过了好久才说:“你要是不想再见我,我就出国。” 她 心里难受,声音就大了:“我几时说过不想再见你,我就叫你不要缠着我,你随便去缠哪个没结婚的女孩,人家都会答应你,你干吗要缠着我呢?” “我以后不缠你。”她听到他在说,“我隔一段时间见你一次总可以吧。” 她气急败坏的喊他,“叶枫,你真是死性不改!”心里不舒服,她只能转移开话题:“快过年了,你有没有计划到哪去玩?” 叶枫认真的回答她:“没有,都不如家里舒服,你呢?” 她说:“我也是,过年就陪陪我妈。”她又扯别的,“党校已经放寒假了,我现在全天都在广告公司上班,不过明天要去党校值半天班,这种机关单位,就是这样。” 叶枫问:“值班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一个同事,”说着她笑,“其实就是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 叶枫也笑,笑完却说:“明天我可不可以来看你一下?”她一怔,没回答上来,他又说,“我就在党校门口看看你,和你说几句话就走。” 她停半晌,叫他一声:“叶枫。。”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叶枫又说:“我就和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我不缠你。” 她喊一声:“随便你好了!”就收了电话,早知是这个结果,她不该东拉西扯的安慰他的。 晚上睡在了床上,她接到欧雨声的电话,他在哈尔滨的一个宾馆里。电话里,他告诉她被合作方逼得喝了不少酒,头又晕又痛。她知道这个合作方不是政府部门就是某个大的企事业单位,否则没人能逼他喝酒。 她说:“你吃点水果或是喝点果汁,不要喝浓茶,那样头更会痛。” 欧雨声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我只有白开水。” 她顿时不作声,电话里安静了几秒,欧雨声在那端低低的喊她:“小星。” 听出他声音里有点醉意,她轻轻的应他:“嗯,我在。” 欧雨声却没说话,只是又喊她一声:“小星。” 她又“嗯”。 停许久,才听他说:“我想抱你。” 夏小星隐约听懂了他的意思,也许,他想说的是,我想你,或是我爱你,可是,他是欧雨声,就算是醉了,他也吐不出这样的三个字。 第二天中午两点,她走出党校的大门,在十几米外的绿化带旁看见了叶枫。他像很怕冷的样子,穿了 件深蓝色的羽绒服,系着一条暗红色的大围巾。这样两种有点相撞的颜色,在他身上,却和谐的统一着。 出了点淡淡的太阳,虽然少的可怜,又忽隐忽现的,可终归有了光芒。夏小星向他走去,叶枫向她微笑着,光洁的额上落了点阳光,像蒙了层清辉。 她瞪他:“你有什么话,快说,说完我要走。” 叶枫还是笑:“我正在想,想到就对你说。” 她白他一眼,越过他身旁,径自向前走。 叶枫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眼中一片黑暗,对着她背影喊:“小星。。”声音里有点悲伤,像在挽留 第 28 部分 。 她回过头:“你想在大街上说话啊!”说完又转身。 叶枫的笑容霎时又重新出现,快步跟了过来。 两人并排往前走,夏小星说道:“我去选窗帘布,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吧。”叶枫扭头看她,她目视着前方,解释着,“欧雨声新买的房子,过年以后我会搬进去和他一起住,窗帘要重新装。”她是有意说给他听的。 叶枫不做声。 她咬一下唇,喊他的名字:“叶枫。。。” 他迅速打断她:“你不要说,我知道。”顿一下,又说,“过完年,我就出国。” 夏小星咬住唇,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是赶你走。”可其实,她就是在赶他走,不离开她身边,他怎么可能重新开始。 气氛有点凝滞,外人看来,也许他们更像一对正要分手的情侣。 夏小星说:“那个房子我马上就会收回,收回卖了就还你一半的钱。那个女人约我过两天去拿钥匙,她说她回老家去过年,走之前,把钥匙交给我。”她像是有点内疚,“我对她说,我要把房子卖了去还债,那个女人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女人。” 叶枫看向她:“你准备一个人去拿钥匙?” 她点头:“嗯,拿了就走。” 叶枫一下站住,伸手拉住她胳膊:“小星,我陪你去吧。隔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就去吧,她手里肯定不止一把钥匙,让她给你一把,别的她走的时候留在那个房间里好了,并不一定非要两天后再去拿。” 她犹豫着:“不好吧,我已经和她说好了。” 叶枫坚持着:“你现在给她打个电话问问看,就说你两天后很忙,今天有空,问她行不行。” 夏小星还是犹豫:“不用了吧。。” 叶枫一脸的认真:“你把她的电话给我,我来打。” 她有点吃惊:“叶枫。。” 叶枫望着她:“我有点不放心那个男人,两天后你一个人去我有点担心,到时你肯定也不会找我陪你,不如今天去。再说那个房子卖了的钱是要还给我的,我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夏小星最后听了他的意见,真的给那女人打了个电话,两个人坐着出租车就去了。 到那三点多,按了底下的门铃,上到三楼,又像上次一样,右边门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就听见一个男人在骂,“蠢货,贱人,白给人睡, 连个房子都留不住。”然后是狗叫声和女人的哭喊声。 两人在门口愣着,过了一会儿,听到里面一个重物着地的声音,仿佛是有人摔倒,一声凄厉的狗叫伴着女人的惨叫传遍了整个楼道。 他们身后的门打开了,一个脑袋探出来张望了一下,嘴里嘀咕一句:“又打上了!”铁门“咔”一声又锁上了。 夏小星和叶枫对视片刻,她说了句:“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叶枫顿了几秒,似乎下定了决心:“来都来了,谁能保证下次不是这样?”说着,他就抬手敲了门。 门立即就开了,又是那个壮硕粗鲁的男人。 他伫立在两人面前,挡住了整扇门。从他的身侧望进去,那个女人趴在地上,身边倒着一张椅子,矮脚的京巴绕着女人转着圈,不停地吠着。 夏小星和叶枫的目光都聚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他的视线在他们俩脸上穿梭了几回,然后伸手就想关门。 叶枫一把推住门,说:“等一下!”他瞟一眼门里的女人,又看向那男人,“我们是来拿钥匙的,刚才电话里说好了的。” 那男人的五官立刻挪了位,回头看一眼女人,就骂道:“这烂货说的话不算数!你们给我滚!” 叶枫脸一正,厉声道:“你说话客气点!”他人长的周正,气息又干净,身上自然带股正气,历叱之下,那男人的嚣张不免减了三分,可马上,他又卷土重来,这次,他是对着夏小星说的。 “她肚子都被你老爸搞大了,拿一套房子不是应该的吗?婊!子陪人睡觉还要给钱的,何况她还不是婊!子。。” 他正口吐污言,一直趴在地上哭的女人一下爬了起来:“你够了没有?你已经捞了几十万了,房子就还给别人吧,房产证上是人家的名字,你霸着,早晚还不是要被赶走的。” 那男人转身骂女人:“你个**!就是你没本事,所以房子才没到手!” 女人哭着抓着手里的钥匙走过来:“那些钱都给你,我一分都不要,你别无理取闹了。”说着,就把手里的钥匙向他们甩过来。 男人看她靠近,只想着去拦她,却没料到她会把钥匙从他头上丢向他们,待要伸手去抓时,钥匙已被叶枫一把接住了。 叶枫随即拉一下夏小星的手腕,说了声:“走!”就向着楼梯转身。 那男人立即像发了狂似的一下扑出 来,嘴里喊着:“把钥匙还给我!”便上来抢。 叶枫一手捏着钥匙,一手去抵挡他,夏小星伸手拉那男人,可他已扑到叶枫身上,和他扭打了起来。楼道面积窄小,叶枫本来就站在楼梯边缘,被他身子压上来,重心不稳,脚就往后退,夏小星看见他要踏空,急着喊他:“叶枫!当心!”就想把男人从他身上扯开。 可是已经迟了,叶枫一脚踩空,在楼梯上摇晃了一下,仰面跌了下去。 那男人也没想到是这后果,反应过来,急急伸手去捉他,已是来不及了。 就看着叶枫摔了下去。 夏小星一愣之下,一把推开那男人,大喊着:“叶枫!”几步奔下楼梯。 叶枫躺在楼梯脚下,没有声音,她小心抱起他的头,没看见他哪里有出血或磕伤的痕迹。 这种商品房的层高都不会超过三米,楼梯并不很长,摔下去会受伤,但一般还不至于致命,此刻,夏小星最怕的是他的脑袋受到撞击,或是脖子被扭伤。 不敢大动他,她只高声喊他:“叶枫!叶枫!” 可是,她猛然发觉事情似乎往不好的地方去了,因为,叶枫的脸霎时白的像金纸。 她眼泪一下流了出来,拼命喊他的名字:“叶枫!叶枫!” 这时,楼上楼下有人涌了过来,她抬起头喊着:“谁帮我打一下120!”有人拿起了电话:“我来打!”她低头又叫他。 叶枫终于缓缓的睁开眼,看见她在哭,低声唤她:“小星。。” 她眼泪滴在他脸上,连忙答应着,问他:“你哪里觉得不舒服?” 叶枫轻声说:“没摔坏哪里,就是心脏有点难受。”她愣住,不知他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开玩笑。 他吃力的对她挤出一个笑:“你把我手机拿出来。。我给我表哥打个电话。” 她急急忙忙去摸他羽绒服的口袋,感觉到一个硬疙瘩,就伸进手去掏了出来:“号码?”她问着。 叶枫的嘴唇已在发紫,吃力的吐出几个字:“你按。。快捷键,就是。。我表哥的。。号码。”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说我爱你 欧雨声第二天中午赶回的c市。 他在哈尔滨的行程还没结束,本来约好的今天正式签合同,合作方为此郑重的搞了个签约仪式,请了一些媒体出席,有电视台专门来 录影,但他在早上六点电话叫醒了随他同行的两个部门经理,他把合同章交给了他们,说:“今天的合同你们俩去签,我要赶回c市,不能出席了。” 两个部门经理的眼睛本来半睁着,一下彻底醒了过来,一个就说:“欧总,今天市长也到场,你突然不出现,不好吧。” 他把临时拟出来的简短发言稿交给其中一人,说:“你代替我讲话。”又看一下表,“上班时间一到我就给市长秘书打电话,我会向他做出解释,你们照原计划进行,盖个章就行了,合同反正早就拟好了。”昨天他就是被那秘书灌的酒,可也算值得,好说话了。 他是晚上十一点多知道出事了。 这个点,他照例给夏小星打晚安电话,电话响了半天才被接起,他叫她一声“小星”,就听见她怔怔的声音:“欧雨声,叶枫还没醒过来。” 他一惊,急忙问:“怎么回事?你别慌,慢慢说给我听。” 然后就听她断断续续的在那叙说,声音很小,有点飘,说的也没有条理,几乎是麻木的语气,东一句西一句的,可他听懂了。 他这才知道还有那样一个女人存在,里面还藏着这样一段见不得光的小三故事,渐渐的,他心里有一种刺痛的感觉,钝钝的,却尖锐,因为,他到今天才被她告知,如果不出事,她大约会始终瞒着他,而叶枫,早就知道了这一切,甚至,还陪着她一起上门去讨债。 所以,从楼梯摔下来的,是叶枫,而不是他。他有那样一种强烈的愿望,宁愿此刻躺在医院的是自己,摔断一条腿或是摔成脑震荡都可以,只要摔的不是叶枫,是他就可以,他这样的幻想,希冀,渴望,可是,事实已经摆在那了,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是叶枫,而不是他。 那种钝而锐利的刺痛,他终于分辨了出来,是嫉妒。她将她的秘密,与叶枫分享,而不告诉他。 最后她一直在说:“我不知道他心脏不好,他从来都没说过。。他一直很健康,上大学的时候还是他们系足球队的主力队员。。他怎么会有心脏病。。” 他仿佛看见了她眼泪无声淌下来的样子。他的心一厘厘的收紧,也像得了心脏病,不能喘息,窒息的痛。他克制住自己,安抚她:“不会有事的,他会挺过来的,要有事早就有事了,你别着急。” 夏小星这才哭出声:“我一直对他不好,他借我那么多钱,我还经常踢他。。我还想把他赶到国外去。。”她在抽噎。 他的心直直的往下坠,像是没有底,永远沉下去的感觉。 等她终于哭够,挂掉手机,他立刻就给龙辉打了个电话。龙辉已睡在了床上,见他这么晚来电话有点诧异,问他有什么事。他说:“你给我爬起来,马上去亚洲心脏病医院,到那陪着我老婆,一步也不要离开,直到我回来。” 龙辉一下从床上竖了起来,问了一句:“他又发病了?” “嗯”,他应着,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下,就嘱咐他:“你赶紧过去,他还没醒过来,你守在那,我明天就回来。” 龙辉说着“好”,已下了床,嘴里叫他:“雨声。” 他答应着,等他说话,龙辉却停住了,犹豫了片刻,最后说:“算了!等你回来再告诉你吧。”他本已沉重的心上,立即又叠了块石头,肯定又有了什么消息,而且多半是关于叶枫的,否则龙辉不会这样欲言又止,难道还有更糟糕的状况出现吗?他没追问,他只想快点回去。 结束和龙辉的通话,他就给宾馆客服中心打电话,请他们帮着预定明早回c市的第一趟航班,头等舱应该有空位。不久他得到回复,说机票有了,上午八点十分起飞。 然后他就站在窗前等天亮。他试图睡一下的,没有成功,便站到了窗前。 屋里就床头亮着一盏壁灯,黄莹莹的光照了半间客房,里里外外静的一点声息都没有,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有点急促和不稳,玻璃长窗上映出他的影子,一个眉峰紧锁,面容模糊,害怕失去的男人,这就是此刻的欧雨声。 他看着时间在窗户上一点点的爬,每一小时是六十分钟,每一分钟是一小格,它们慢慢雕刻着,和远处大街上的一座座冰雕融在一起,他有生之年度过的最长的一个夜晚,就是在哈尔滨的冰天雪地里,许多年以后,他都能回忆起那晚的霓虹,是从冰雕身上折射出来的,五彩斑斓的,仿佛彩色的水晶,可是冷的刺眼。 当墨色的天空露出第一线微芒的时候,他拿起了电话,叫醒了隔壁的随从。 十二点走下飞机,公司的司机已在等着他,把他送到医院后,司机留下钥匙就离开了。他去往重症监护室。出了电梯,医院的走廊很宽敞,白亮的光冷冰冰的,夏小星见了他就抱住了他:“他被救回来了。”她说着,眼睫毛湿漉漉的。 大约她对每个来看叶枫的人都是这样说的。 龙辉站在她身边向他点了下头,他扭头看向重症监 护室,那里面是不准进去探视的,但门上有一块很大的玻璃,透过它望进去,他看见了叶枫,他身旁支着监测仪器,鼻子里插着氧气软管,平躺着,处于睡眠的状态。 正看着,里面有人向外走来,icu的门被打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医生走了出来,目光看向他们,脚步停了一下,就走了过来。 “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回去休息一下吧。”他是对着夏小星说的,估计这样的话他已经说了她不止一次了,这是叶枫的表哥。 夏小星抹了下眼睛,点着头,可脸上的神情任谁看了都明白,她不想走,她还想留在这。叶枫的表哥看出来了,忽然他就叹了口气:“他不听我的,非要回你身边,否则何至于连续出现这种危险的状况,他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向我姑妈交代?那能这样不爱惜自己的命啊,哎。。。”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夏小星怔在当场,欧雨声也呆住,龙辉愣了一下最先反应了过来,他轻轻的拍着他:“雨声。” 他被叫醒了,抬头看向他,龙辉说着:“你带她回去休息一下吧。”三人脸上都是满满的倦容,欧雨声清醒过来,点了下头。 握住夏小星的手,他说:“听医生的话,回去睡一觉再来,他已经没有危险了。”说完就拉着她走,夏小星恍恍惚惚的被他牵着。 三人走出医院,正午街市的喧嚷扑面而来,夏小星像是回过了神,她仿佛自言自语的说:“我应该约那个女人在外面单独见面的,这样就不会碰见那个男人,叶枫就不会摔下楼梯。” 欧雨声脸上顿时凝了一股寒气:“那个男人是怎么处理的?” 夏小星回想着:“120的人说应该报案,当时我顾不上他,叶枫的表哥后来也来了,不知他打了电话没有。” 叶枫闭上眼睛以后,她急得直掉泪,慌乱无神间根本顾不上其他。直到120的急救人员到来,一边做着简单的施救,一边问怎么摔下来的,她这才抬起头望向那男人,还没说话,那男人就站在楼梯上不打自招:“不是我推的,是他自己摔下去的。” 她记得自己愤怒的喊了一声:“是你逼得他 第 29 部分 摔下来的!” 120的人当时就建议她:“你应该报案。”那男人一脸的惶恐。 欧雨声听完她的话就看向龙辉:“你去落实一下,看报案没有,要是没报,就报一下。把这事交给我们的律师处理,让他们想办法,一定要把这个人抓起来关几天。”他恨不得打那个男人一顿,也许因为他,他等待了几个月的美梦就会被搅得一团糟,他怎么能轻易的放过他。 龙辉点一下头,他又说,“你先回公司,我等会来找你。”他没忘了龙辉还有话要告诉他。 他有预感,似乎阴影正一个一个的向他笼罩过来。 把夏小星送回家,徐淑云见到他很吃惊,因为他现在原本还应该在哈尔滨。他对岳母说有事提前回来了,徐淑云本来还想问女儿昨晚为什么没回家,见是和他在一起,便什么都没说。 他跟着夏小星进了她的房间,抱了她一下,说:“什么都别想,赶紧睡一觉。”夏小星抬起头望着他,似乎有话对他说,却没能说出口,他摸一下她的脸,说:“没事了,赶紧睡觉。”夏小星把头埋进他怀里,“嗯”了一声。 然后他驱车回公司,龙辉在等着他。 看见他进门他就站了起来,像以前曾经做过的一样,又递给他一份东西。这次是来自国外的一封邮件,是从巴黎寄出来的。 封口已被打开了,龙辉先看过了。 他抽出里面的东西,薄薄的两张纸,详细写着一起车祸发生的时间,地点和原因,违规超车,责任在他自己。里面连当时的天气都有提到,是个晴天,有微微的秋风。 在第二张纸的最后,有短短的几行字,也许它就是这份调查报告最有价值的部分。 “我们走访了很多人,询问了他当时的同事和朋友,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从奥尔良赶去巴黎,还开快车,后来找到了他当时的女友,这女孩一直不愿对我们开口,直到我们告诉她,这是一个来自中国的委托时,这个女孩才说:‘他是为了赶去见他的心上人,因为她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回中国了,去晚了,就见不到她了。’这是她的原话,请恕我们的工作只能做到这里,无法查到他的心上人是谁,因为那好像是个中国女孩,请你们自己在当地调查吧。” 欧雨声看着这段英文,久久的不能抬头。他脑中在飞快的检索着,有一个时间,虽然他具体记不清是哪天,可是,已渐渐的和车祸发生的时间相吻合了。 那是十几个月以前,八月的一个半夜,他接到夏小星的电话,说她马上就要上飞机了,还说巴黎的天空很晴朗,既不阴郁,也不晦暗,她连片云都看不见。 她问他,来不来机场接她,他想着两个礼拜没见她了,就说好,我来接你。夏小星在那头偷偷的笑,然后有点撒娇的对他说,我给你带了个礼物。 龙辉在叫他:“雨声。”他依然低着头,听见他在问:“你老婆那时候是不是去了法国?” 他许久才抬起头,说:“我要回去洗个澡,你要不要也回去换个衣服?”说完,就从龙辉身边走了过去。 龙辉再没有喊他。 回到公寓,他用很烫的水洗澡,热水浇在他的头上,他双手扶着墙壁,一动也不动。 他睡了一觉。一夜没合眼,身体终究疲倦了,醒来时已是晚上九点多了。他洗脸,又打公寓的家政电话,请他们代买一份快餐。不一会儿,就有人按门铃,他付钱接过盒饭。 吃完饭,他回卧室换衣服,准备出门。 找了很久,他才在一个抽屉的角落里找到了那条领带,法国免税商店买的,dior的牌子,浅蓝色,夏小星说,一条单色的领带,可以和任何款式的西装或衬衫搭配。 他从来没带过它。 这是夏小星从法国回来带给他的礼物。 他把领带系在了颈上,穿在了毛衣里面。 然后出了门。 夜里十点,道路很通畅,不久他就在长江大桥上了。 把蓝牙塞进耳朵,他拨通了夏小星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对他喊:“欧雨声,叶枫醒了,他刚才对着我在笑。”声音里透着喜极而泣的喜悦。 他语调平静的问她:“你去看他了?” “嗯”,夏小星说,“我后来又去了医院,护士说他明天就可以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搬去普通病房了,我一直等到他醒,刚刚才回家。” 他笑:“那就好,没事了。” “你是不是在你的公寓里?”夏小星问。 他顿一下,说:“没有。” “你在哪?” “桥上。”他简单的回答。 “你过来了?” “嗯。” “你是不是要去新家?” 他又“嗯”。 她犹豫了一下:“我刚睡下。。你要不要我过去?” 他停了几秒:“今天就算了吧。” 夏小星说:“那好,明天我们再见吧。” 他说:“好。” 停一下,又说:“小星,我爱你。” 左还是右 夏小星早上七点半出的家门,昨天icu的护士对她说叶枫今天上午就会转去普通病房,她打算带着两杯豆浆去等他。 她拿着车钥匙出的门,从今天起,她准备开车了,要来去医院,如果加上上班,搭公汽确实太费时费力了。 推开楼洞的铁门她就看见了欧雨声的车,停在几米外,车窗紧闭着,他端坐在驾驶座上,目视着前方,不知在看什么,也不知在想什么,一动不动的。 似乎等了很久的样子。 她扶着铁门的手就顿了一下。 欧雨声没有上楼,也不打电话,而是反常的不声不响在楼下等她。 她松开手,铁门“哐”一声在她身后合上了,欧雨声转过了头来。 隔着玻璃他们的视线对上,欧雨声看着她。过了几秒,才对她露出微笑。 她走到他车旁,欧雨声已把车窗摇了下来,“来了怎么不上去?”她问道。 他微微仰着脸:“怕吵醒你们。”她抿住唇没说话,欧雨声问她,“你去哪?要不要我送你?” 她握着车钥匙的手插在口袋里,“嗯”了一声,就上了车。 车向北门外开去,欧雨声看着前方,问:“是不是去医院?”她点一下头,知道他的眼角余光看得见,迟疑了两秒,她还是说了,“我要去买两杯豆浆,你靠路边停一下。” 欧雨声果然微微一怔,但接着就说“好”,车已穿插过了马路,在公汽站后四五米,贴着绿化带停住了。 夏小星伸手去推车门,又转头问他:“你要不要也来一杯豆浆,你吃了早餐没有?”欧雨声目光柔和的看住她:“我吃过了,不用给我买。”她在他的目光中愣了一下,就快速的下了车。不一会儿,就提着两杯豆浆,一份小笼包回来了。 车立即就开动,她把豆浆搁在腿上,用手护着,两人都没说话。 只用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医院,车在门口停住,夏小星走下车,没有马上离去,而是扶着车门望着欧雨声:“你晚上来不来吃晚饭?我让我妈多做两个菜。” 欧雨声笑一下:“不要等我了,年底应酬多,多半有饭局。” 她咬了下唇:“那你几点过来?” 他保持着笑容:“不知道,到时电话联系吧。”她看着他,欧雨声又轻声说,“去吧,我给你打电话。”她这才关上车门,拎着豆浆包子往医院走。 走出十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也许是她太敏感,总觉得今天的欧雨声与平日有点不同,一声不响在楼下等她,脸上的表情也过于温和,那种温和有点像面具,似乎在隐藏什么。昨天她听得清清楚楚,他对她说了“我爱你”的,今天早上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欧雨声的“我爱你”说的很奇怪,昨天她把他的这三个字想了半天,硬是有点没想懂。 她不懂的地方不是他爱不爱她,这她已相信他了。她不懂的是,为什么他说的“我爱你”里面,听着没有期待的感觉。她记得自己不论是两年前,还是三年前,她对着他说“我爱你”的时候,明知不会得到他的回应,她却还是满怀着期待去说的。 期待其实就是看他有什么反应。 那种时候多半是她缠着他的时候,每次说完,她就仰着脸望着他。 而他基本是绷着脸一动也不动,脸上看不出表情,她却仍然不甘心,使劲的在他的眼里捕捉哪怕是任何有可能的心动痕迹,即使那只是小小的吃惊,或是拿她无可奈何的一个眼神,她也是满心期待的。 可欧雨声的这一声“我爱你”里面,她没有听到期待的成分,仿佛他只是诉说这样一件事,而无需她给出任何的回应。 她没有妻子被丈夫告白的幸福感觉,因为说的人,似乎不在幸福的状态中。 她转过身去看欧雨声,就像她预料的那样,欧雨声没有开车走,而是坐在车里,隔着车窗在望着她。 看见她回头,他依然没有动,只是凝望着她,微微笑了一下,眸光深深的。 她有片刻的茫然,不知是该回过去再和他说两句话,还是转身就进医院。她看不见自己这一刻的表情,或许就是茫然的,就是此刻她心情的真实写照。 她在当着欧雨声的面走向另一个爱她的男人,那个人爱她也许超过他。 可她不会再像爱他那样去爱任何一个男人了,那种毫无道理的怦然心动,源自于本能的爱恋痴迷,这一生,大约都不可能再发生在她身上了。即使今天的她,已趋于理智和冷静,可 只要欧雨声伸过手来,她依然抵挡不住他的拥抱和亲吻,所以最终,她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是真正纯粹的爱情吧,属于个人,没有理由,也不计较得失,就像歌里唱的,爱了就爱了。 欧雨声懂不懂她这一刻的茫然和为什么要置他于不顾? 叶枫好起来,现在比什么都重要。他应该是懂的吧,所以才会送她来医院。 她终于喊出一句:“晚上你早点过来!” 欧雨声牵了下唇角,眸子最后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扭过头去,启动了轿车。 她看着他的车融在了车流里消失的不见了才进了医院。 叶枫在上午九点从重症监护室转了出来。 她到的时候,他已经醒了,她站在icu的门边,透过门上的窗口向里张望,她的脸在玻璃上一出现,叶枫就看见了她。他躺在床上对她露出了笑容,眼睛一直看着她,她把两杯豆浆举起来,给他看,他的嘴就咧开了。 没一会来了一群医生和护士,叶枫表哥也在内,他看见了她,向她点了下头。 昨天她在走廊里坐着等叶枫醒来的时候,他表哥过来和她说了几分钟的话,她这才知道叶枫的心脏出毛病是源于那场车祸。 她惋惜又痛心的说了一句:“他怎么这么不当心!” 他表哥也说:“是啊,我姑妈几乎受不了这个打击,她早就和我姑父离了婚,小枫是她唯一的寄托。” 她看着那群医生和护士涌进他的病房,她到不远处的座椅上坐下,等了二十来分钟那群人走出了icu,她站了起来。 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叶枫表哥对她说了一句:“他马上就出来了。”她点头向他笑。 不久护士就把叶枫推了出来,她迎上去,叶枫又看着她笑,嘴唇和脸色都很苍白,她帮着护士把他送进普通病房,还是像原来那样的单人间,他躺在床上就对她说:“豆浆给我喝。”声音是虚弱的。 她瞪他一眼,脸上凶巴巴的:“冷了!不能喝!”然后就到处找,却没找到碗,最后她到街上去买了一个搪瓷碗回来,倒上热水,把豆浆杯浸在里面,温热了才给他喝。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叶枫乖乖的看着她,护士来给他量血压,量心跳,抽血,又打针,他躺着,随她们掰弄,眼睛只跟着她转。她等他喝完一杯豆浆,就对他说:“你睡一觉,我帮你看着吊瓶。”叶枫听话的闭上了眼 睛,真的睡了一觉,直到中午他表哥带了饭菜来和他们一起吃,他才醒过来。 医院食堂的小炒,还是很油腻,叶枫右手在打吊针,左手笨拙的握着勺子,舀着吃了几勺,就停住了。她抬起脸问他:“晚上要不要我给你送点吃的来?” 叶枫望着她,说:“好。” “你想吃什么?”她问。 他只看着她:“随便,只要是你做的。” 她横他一眼:“那我就给你带碗稀饭来!” 他笑:“好,有没有咸菜?” 她没好气的说:“有,我去超市给你买包榨菜!” 他还是笑:“好。”转头就对他表哥说,“哥,晚上的饭不用你管了。”他表哥抬起头把两人看了一眼,丢了一句。 “随便你们。” 吃过午饭她给童颜打电话请假,说下午不能来了,要照顾一个生病的朋友。 童颜满口答应,说离过年没几天了,公司马上也要放假了,让她干脆年后再来上班。她感谢他,童颜在电话里说,我还要感谢你呢。 就在这来来去去的感谢声中,她挂了电话,然后扭头对一直望着她的叶枫说:“我回去买点菜,晚上给你送饭来。” 叶枫只说:“好”。 她在家门口的超市里买了一些新鲜蔬菜,又去日用品区挑了一个保温桶。拿回家母亲不解的问她买保温桶干什么,她看着母亲头上又多出来的几根白发,狠了下心,终于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徐淑云眼里已干枯的流不出眼泪,只恨声不断:“这个老不死的,做的孽啊。。。还要连累别人家的孩子。。。”她也记得叶枫,那个在女儿婚礼前夜,淋着大雨在他们家楼底下站了一夜的小伙子。 晚饭是母亲和她一起做的,四季豆炒肉,虾仁炒黄瓜,几样翠绿精致的小菜,她往保温桶里装饭菜的时候,母亲问她:“雨声怎么不来吃饭?” 她低着头搛菜:“年底,他忙,应酬多。” 母亲“哦”了一声,便催她趁热赶紧给叶枫送去。 她开着mini去的,路上只用了十分钟,到那揭开盖子的时候,里面的饭菜还在冒着热气。她让叶枫就在保温桶里吃,免得拿出来冷了。也许是热乎乎的饭菜下了肚,又也许是因祸得福,从天而降的意外幸福笼罩住了叶枫,他苍白的面颊上终于起了一点润色。 看 他很虚弱的样子,却吃的很急,夏小星喊他:“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叶枫抬起脸对她笑,唇边沾了 第 30 部分 一粒米:“我中午几乎没吃,这会饿的不行了。” 夏小星嫌弃的看着他:“把你嘴边的饭擦掉!” 叶枫伸出手指,慢悠悠的把那粒米抹进嘴里,露着洁白的牙齿对着她笑 她皱着眉,终于忍不住也扑哧笑了出来。可脑中却不由得想起从前,她总是企图这样捉弄欧雨声,可他一次也没把饭粒沾在嘴上过。 八点多护士来给叶枫量心跳,显然把她当成他女朋友了,说话就不客气:“重症监护室刚出来的,病人要多休息,明天再来探视吧!” 她赶紧站起来收拾东西走,刚刚她就想走了,她也怕叶枫累,只是看着叶枫留恋的神情,心一软就留下来多陪他看了一会电视。电视在墙上挂着,正对着病床,屏幕上的人又哭又笑的,她偶尔跟着笑,叶枫也笑,其实她根本没看进去,而叶枫,或更就是在看她。 拎着保温桶她向门口走去,叶枫平躺着,护士的听诊器还按在他胸口,他叫她:“小星。” 她回过头:“明天我再来看你。” 他露出笑容。 回到家把保温桶仔细的洗干净,敞着盖子让它吹干,她走出厨房,看了下客厅的挂钟,还不到九点。 回卧室拿了换洗衣服她进了卫生间,洗完澡出来她没钻被窝,而是穿着毛衣羊毛裤窝在了沙发里,徐淑云见了心里就有点明白:“是不是雨声等会要来接你?”她早就劝女儿住到新家去,女儿非说要陪她过完年。 夏小星拿毛巾擦着头发:“嗯,他可能晚点来。” 可她没有等到欧雨声,她抱着笔记本电脑等到了十点钟,才等来他一个电话,说,刚刚应酬完,喝了点酒,不能开车,过不来了。还说以后的两天也很忙,排满了饭局,估计都会像今天这样。 她捧着电话听完,说:“知道了,你少喝点酒。” “嗯。”欧雨声应着。 她又说:“哪天能来提前给我来个电话。” “嗯。”他还是这一声。、 其实隔的有那么远吗?就一条江,晚上不堵车,四十分钟就可以跑到,他前段时间天天过来,是怎么做到的?这些话,她只在心里说。 她告诉他:“我今天开车了,没搭公汽。” “哦。”他竟然就吐了这么一个字。 她突然也不想说话,话筒里一下变的一片死寂,两人仿佛都在屏住 气听对方的呼吸,隔了会,欧雨声先开口:“我挂电话了,明天还要早起。” “噢。”她应了一声,欧雨声的电话就断了。 她举着电话,听着“嘟嘟嘟”的忙音,半天坐着没动。 欧雨声,有点不对劲。 接下来的三天,欧雨声果真像他说的那样,忙的没空来找她,甚至电话也没有一个。她每天忙着往医院跑,也顾不上他。现在没有比叶枫的健康更重要的事,他已渐渐在好转,脸色不那么苍白,嘴唇也有了点血色,她心里踏实了一点。 这天陪叶枫看了会电视,她站起来回家,叶枫坚持要送她:“我已经好了,送你回家都可以。”他说着。 “外面冷!我自己开车来的,不用你送。”她劝他。 终究犟不过他,只好同意让他送她到车上。 晚上八点多,街上的空气真的很寒冷,一说话,嘴里就吐出一团雾气。她拉开车门,对他说:“你赶紧进去,你不能感冒的,你别忘了。” 叶枫拍着身上的羽绒服,又扯一下围巾,“我穿的很多。”说着,看她一眼,顿了顿,就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了下来,“你脖子露在外面,不冷吗?”就把围巾一圈一圈的绕在了她的脖子上。 夏小星知道拒绝不了,只能由着他了。 怕他着凉,她快快的上车离去,隔着玻璃对叶枫挥了下手,她就把车向外开,一拐上了马路,她回了下头,果然看见叶枫还在原地站着。她不消失,大约他是不会进去的。 就在扭头准备提速的瞬间,停车场上一辆车正在开进去,车灯一晃,她忽然在一排停着的车里看见了一辆熟悉的奥迪,她一愣,定睛想仔细去看,可那车灯的光亮已经没有了。什么都看不清。而她已汇在了车流里,不能再回头了。 双眼目视着前方,她对自己说,那不会是欧雨声的,他忙的连给她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可能在这里? 她嘲笑着自己的这个想法,c市开五六十万奥迪车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只是碰巧罢了。 一进家门母亲就从房里走出来,对她说:“雨声七点多的时候来了一趟,我告诉他说你去了医院,他说他知道,最近忙,没空过来,非要给我两万块钱,说过年了,给我和他母亲每人两万,让我们买衣服穿。这孩子,真是的!”徐淑云满脸难得的笑容,“小星,妈妈把钱给你吧。” 她在客厅中央怔一下,欧雨声 过来了?她想起了那辆奥迪车。 回过神,她对母亲说:“。。给你你就拿着吧,他总来吃你做的饭。” “饭才花几个钱?”母亲在说。 “妈,你别罗嗦了,就拿着吧。”说完,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听见母亲还在客厅里叨叨着这孩子,这孩子的,声音里都是愉悦,似乎从父亲被判刑以来,这是母亲最高兴的一回。 她拿起手机给欧雨声打电话,电话“嘟—嘟”的一声声响,她的心不知为什么就越来越急,其实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她却觉得很久远似的。 终于被他接起,传来他的声音,“喂?”一个字,客气而疏离,她顿时愣住,说不出话来,那端也没声音,静悄悄的,似乎只等她开口,隔了好一会,她才说:“是我。” “哦,”欧雨声像幡然醒悟一般,声音随即温和了,解释着,“我没看来电显示。” 她胸口却已被那种冷漠哽住了,那是很久以前的感觉,他怕她缠他,就是这种样子。 喉咙微微的发胀,她的声音不易察觉的变了调:“你在哪?” “我刚回到我这边,正约着人见面。”如果这是真话,那辆奥迪车就不是他的,他不可能这么快回到他那里。 她问:“你过来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欧雨声的声音里什么也听不出来:“我抽空过来一下,看一下我妈,顺便看了下你母亲,知道你去了医院。” 听他提到医院,她忍不住就问了:“你有没有来过医院?” 电话里静了几秒,然后他说:“我很忙。” 她举着电话,有点茫然,我很忙,这算回答吗?听见欧雨声又说,“晚点我再给你打电话,我约的人来了。” 她没有等到他的电话,那晚她熬到很晚才睡觉,后来她给他打过去,电话却全部转去了秘书台。他没有给她打过来。 她一直没找到他。他的电话不是打不通就是秘书台,这种情况从没出现过,就算他对她最冷淡的第一年,欧雨声也没有不接她电话的时候,即使偶尔开会不能接,过后他也会打过来。其实结婚以来,他一直是个严格履行丈夫责任的男人,他从没让自己在她的视线里消失过,就算是不回家,她也知道他在那里。 她有过江去找他的冲动。但最后克制住了,还有一两天就过年了,过年他不可能不出现吧。 知道欧雨声出国是在两天以 后,他在小年夜的前一天去了美国,走之前他没来见她,也没和她说一声。 那天中午她从医院回来,想着每次陪叶枫看那些无聊的电视实在是无趣,她就去超市买了一副跳棋。因为那时候她烫伤在a大医院住院的时候,叶枫就是买了一副跳棋每天陪着她在医院解闷的。 她每次跳不赢他,都逼着他让她三步棋。 拿着跳棋她走出超市,在门口碰见了婆婆,她是来买年货的。她住回娘家以后,到婆婆家的距离其实只有几百米远,但因为和欧雨声几个月都处于冷战状态,所以她几乎没怎么去过婆家。 欧母见到她就亲热的叫:“小星,你怎么一直不来吃顿饭?雨声说你忙,除了上班,还在一家广告公司学习,是不是真的?” “嗯,妈,”她觉得有点对不住婆婆,只能含糊的蒙混过关,“。。是在两边跑。” 欧母捏一下她的胳膊:“难怪越来越瘦了,你看你的脸都尖成什么样子了,我炖点燕窝,年三十你来陪我们吃个年夜饭吧,雨声出了国,只有你来陪我们了,跟我们吃一会你再回家陪你妈妈。” 她全身一震:“出了国?他去了哪个国家?” 欧母看她不知道,吃了一惊:“他没告诉你啊,他去了美国,昨天走的,还说可能要待好几个月,过年前突然赶着走,他爸爸还在为这生气呢。。。” 她低下了头。 听见婆婆在说:“小星,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你别哭,这孩子是太不像话了,出国怎么不和你说一声呢?他肯定是怕你不让他走,小星,你别哭!。。” 她眼泪却一颗一颗掉下来。 他怎么能这样不打招呼就走掉?他不是才对她说了“我爱你”的吗?难道都是假的?把她哄回他身边又一声不响的丢下她?他到底想干什么? 因为叶枫吗?她早就感觉他不对劲了。 种种唤醒 那天是婆婆把她送回家的,一路上不停的骂儿子,替儿子向她道歉,最后她把眼泪擦干,对婆婆说:“妈,我自己打电话去骂他。” 婆婆这才松一口气,说:“好,你狠狠的骂他,我也要打电话去骂他一顿。” 回到家她才想起她的车还留在了超市的停车场上。 她没有去管车,脱了外套趴在了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又流了几滴眼泪。 似乎她有点明白,虽 然她想不通,可大致猜到了欧雨声为什么要离开。 她没有打电话去责问他,欧雨声不给她来电话,她也不打,她看他到哪天才来找她。 有时候男女间的较量就是这样展开的,双方越成熟,陷入这种游戏的机会就越多,仿佛风平浪静的,一切如常,其实却如深海的海沟,在目光触及不到的底下,不知有着怎样汹涌的暗潮翻滚。 于是,暗战就爆发了,你不找我,我也不找你,看谁最后扛得住。 她对母亲说欧雨声因为工作需要出国去了,徐淑云说怎么赶在这个时候出国,她回答母亲,外国人又不过年,就搪塞了过去。 年三十她吃了两顿年夜晚,六点去到婆婆家,先陪着欧雨声的父母吃,或许是因为那天当着婆婆的面掉了眼泪,欧雨声的爸妈待她格外的亲热,连一脸官相的公公,也叫了她好几次:“小星,吃点这个。” 七点半她回到自己家,又陪母亲吃,母亲知道她大约吃饱了,给她搛了块鱼,就没再叫她吃了。 饭后她陪母亲看春晚,手机响起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欧雨声,可是不是,是叶枫。 早上她还给他送了两杯豆浆的,知道下午他表哥把他接回了家里,这会儿就告诉她,他吃完了年夜饭,自己坐着的士回医院了。她说:“你表哥不是让你在家里住一夜的吗?” 他说:“在医院睡惯了。”然后问她,“小星,你在干吗?” 她随口答:“陪我妈看春节联欢晚会。” 叶枫仿佛也是随口在问:“欧雨声没和你在一起吗?” 她顿了一下,说了两个字:“没有。”她没告诉叶枫欧雨声出国了,自从他走了之后,她再没在叶枫跟前提起过欧雨声,以前她常不经意的会和叶枫谈起欧雨声,说自己的失落和迷惘,但欧雨声突然消失以后,她绝口不提了。 听到她的回答,叶枫显然有点吃惊:“今天是大年夜,他怎么不和你。。。” 她一下打断他:“要不要我来陪你看会电视?”她懂他的期盼。 叶枫在那边明显的愣了一下:“要。。我就怕你抽不出身。”他回医院,不就是等着她有可能来陪他一下吗? 和母亲说了一下,她开着车去了。确实,如果欧雨声在的话,她肯定抽不出身,但现在,他不在。他知道她会去陪叶枫吧,所以他走了,是生气,还是嫉妒,她有点分不清。只是想着,在异国他乡, 他身边有没有人陪着他过年? 她想起那一晚他突兀的那一句“我爱你”,是不是那时候,他就准备离开了?他忍受不了自己的老婆去照顾情敌吧。 十点多的大年夜街头,车辆异常的少,偶尔相遇的公交车都跑得很快,的士更是半天才有一辆,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间还在街上,一路上,处处张灯结彩,今晚的霓虹,艳过任何时候,可也寂寞过任何时候,c市的长街,迎来了一年中最空旷的一个夜晚。 医院是没有节日的,护士还在值班,叶枫见了她只会傻笑。 她陪着他看完了春晚,倒计时来临的时候,整个城市陷入了爆炸声中,她站在病房的窗边看着远近升腾的烟花,一朵朵的在夜空漫开,盛放一两秒,用流星似的的璀璨换来那一刻的美丽,即使随风而逝了,似乎也是值得的。 她看着烟花,也看见了玻璃窗上叶枫望着她的眼睛,那样的一动不动,和夜空里绽放的点点繁星叠在了一起。 她陪着叶枫迎来了农历新年,欧雨声没有打电话来,回家以后,她等到天亮,也没等到他的电话。 年初三许青兰来给母亲拜年,她跑去楼下把她接了上来,扶着她一级一级爬楼梯。 相比于往年的门庭若市,今年只有许青兰来,母亲见了她很高兴,留着她吃晚饭,就去了厨房张罗,她拉着许青兰进自己房间说话。 两人面对面坐在两张圈椅里,她给许青兰递一个芦柑:“陈凯自己拜年去了?”陈凯在一家军工企业上班,每年要给大大小小的领导和一些同事拜年,许青兰因为腿不方便,很少陪他去。 “嗯,”许青兰低头剥着芦柑,“他本来想陪我出门的,我劝他还是去给同事拜年,他听说我是到你这来才没跟着,最近,他黏的我很紧。” 夏小星抬起头,有点诧异:“他干嘛黏你?”在她一贯的认知里,陈凯是把生活里的许多物质排在许青兰前面的,他的爱是有条件的,是中规中矩的,是永不可能沸腾的,又怎么可能黏着她? 许青兰低着头:“我取得了一个去加拿大交流访问的学习机会,时间是半年,四月份走,签证就快下来了,陈凯不想让我去。” “为什么?”问完她便反应了过来,那个一直喜欢着 第 31 部分 许青兰的数学系男生,不就在加拿大的多伦多吗? “他帮你联系的学校?”许青兰是中国史教研室的,在她那个二流学院里,出国的机会几乎没有。 许青兰缓缓的点了下头。 “你们俩还有联系?”她当年亲眼看着许青兰把那男生的信烧掉,她当时流的眼泪,如果滴在那蓝色的火苗上,定能把那火焰浇熄了。 “他有我邮箱地址,每年都给我写两三封信。。。最近为出国的事,写的比较多,被陈凯看见了。” 她问:“为什么突然又想去了?”几年前自由的时候都不去,现在不自由了,为什么却要去了? 许青兰眼里一点一点的酝起了水花:“我想替自己活一次,一辈子就任性这一次,你说行不行?” 夏小星鼻子酸酸的:“你为什么不早点任性?” “是不是晚了?”许青兰噙着泪问她。 她没有回答,她给不出答案,这要她自己去选择。只是在心里她问自己,爱分早晚吗?只有爱不爱,和后不后悔吧。 五点多她给叶枫打电话,告诉他许青兰来了,在他们家吃晚餐,晚上她不给他送饭了,对着话筒她说:“你叫你哥给你带个饭,或者去食堂将就一顿,行不?” 叶枫在那端轻声的答应:“好。” 她放下电话,许青兰问她:“叶枫好点没有?”她拉她去往客厅:“好多了,要不吃完饭带你去看看他?” 许青兰点头:“好啊,我正想去探望他的。” 一顿饭吃了两个来小时,主要在说话,菜早就凉了,许青兰谈些学校的趣事,说改期末试卷,给学生出的填空题,问一般史学上的四史是指那几部书,有学生填:不知道,心里烦,司马迁,诸葛亮。她还是给一分,因为司马迁和诸葛亮沾了边。 她和母亲使劲笑,说现在的学生这么牛啊,许青兰麻木的说,我早见怪不怪了。 临近八点,她带着许青兰去了医院。 出了电梯顺着走廊走,路过一间间病房,每扇门上的玻璃窗口中都透出光亮,惟独前方叶枫的房间门是黑的。隔着五六米,她就看见了这种异常,一楞之下,她松开挽着许青兰胳膊的手就加快了脚步,一个护士迎面走过来,天天见面已认得她,对着她说:“今天来的这么晚啊?你不来,他连晚饭都没有吃,我给他送药,量脉搏,他一直在床上躺着,没见他起来过。” 夏小星一下停住脚步,顿在走廊里。 许青兰在她身后两步跟过来,站到她身边望着她,嘴里叹息一声,轻声叫她:“小星。” 她像没听见似的,许青兰压低嗓门在说:“你不能这样惯他了,他会越陷越深的,除非你想离开欧雨声。” 她只愣着不语。 许青兰望着她:“是不是狠不下心来?” 她目光怔怔的,许久,才说:“你先进去,把他叫起来,我去外面给他买份盒饭。”说着就快速的转了身。 很快她拎着盒饭回到走廊,站在病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许青兰说说笑笑的声音,她才抬手推门而入。叶枫坐在床边,听见声音扭过头来,笑容就定在脸上,望着她不作声。她把盒饭往床头柜上一放,说:“赶紧吃饭!” 叶枫僵硬的笑了一下:“刚才有点瞌睡,我就睡了一下。” 她提高嗓门:“快点吃饭!罗嗦什么!”叶枫顿时不言语,像被训斥的孩子似地伸手揭开了盒饭盖子。 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许青兰在东拉西扯,她有时候附和几句,叶枫低着头吃饭,偶尔抬头看她们一眼,目光就在她脸上不安的扫一下,她只装没看见。 不久许青兰接到陈凯电话,她趁机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吧,陈凯是不是在等你?” 叶枫把她们送到电梯前,空旷旷的厅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她按了向下键,指示灯从一开始一个数一个数的往上跳,这时,她扭过脸来看向叶枫:“初六以后我就要上班了,到时除了礼拜六礼拜天,其他时间我没空给你送饭了,你要自己订饭了。” 就看着叶枫的脸瞬息黯了下去,像被一层黑云笼罩了一般。电梯“叮”一声停在了六楼,里面空无一人,她扶着许青兰走进去,许青兰低着头去按一楼,她抿住唇,望着叶枫,他只一脸灰暗的看着她。电梯门缓缓的阖上,冰冰冷的钢铁,把叶枫隔在了门外,而他眼中渐渐凝聚的绝望,却仿佛是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关闭住了。 紧紧地,她咬住了唇。 她把他从幸福中唤醒,又一次残忍的点醒了他,她是别人的,她不属于他,她只是短暂的陪伴他,她终会离他而去。 欧雨声还是没有电话。 春节过完她开始上班,她不再是每天去医院,而是二天去一次,只是电话每天没断过,最后一句永远是“小星,你什么时候来?”而她不是答“我 今天来”,就是“我明天来”。 这天中午从党校出来,她没有开车去广告公司,而是去了蓝天小区。 欧雨声离开已有半个多月,这段时间里,她没有来过新家。 地板上落了一层灰,她走进客厅,身后留下一串犹犹豫豫的脚印。 站在客厅,她环顾四周。自从她想离婚以来,她就在封冻对欧雨声的爱,那之后她越来越吝啬流露对他的感情,从他承认喜欢她,开始追她,她就始终处于被动接受的状态。 她甚至开始怀疑对他的爱到底还剩多少。 但这一刻,在欧雨声离去了之后,她真真实实的在想他。他是不是想用这样的离开,来提醒她他的存在?在她因为叶枫忘记他,忽视他的时候,他用消失,让她无时无刻不记得他。 脱了外衣,她撸起袖子开始做清洁。先抹桌椅窗台,从书房,客厅,再到卧室,走去床头柜的时候,她看见抽屉半敞着,随手就准备推上,低头却看见里面都是钱。她愣了一下,把抽屉整个拉开,眼前是一二十沓捆的整整齐齐的红色票子,至少十几万,也许是二十万。抽屉敞着,显然是为了让她看见,这是欧雨声专门留给她的现金。 他是不是怕她再突然遇到什么急事,所以放些钱在这里。 这个人的情商一向都这么低,贿赂了母亲,现在又想贿赂她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舍得给她打个电话? 从新家出来,她去了广告公司,在策划室坐了一会,小安看她心不在焉的,就叫她:“星姐,你是不是累了?”她一下站了起来,小安吃了一惊,“星姐,你有什么事吗?” 她摇摇头,“没事。”径自出了策划室就去敲童颜办公室的门。 童颜看见她就直起身:“小星,找我有事?” 她开门见山:“嗯,我想问一下龙辉的电话号码,原来有的,不知被我丢哪去了?” “噢,我给你一张他的名片。”童颜说着,就从抽屉的一叠名片里翻出了一张。 她接过名片谢了一声就出了经理室,站到走廊里,掏出手机,她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拨了过去,“嘟”声响了几下她便听到一个随意的声音:“喂?哪位找我?” 她没有自报家门,也没有喊他的名字,而是直接说:“你告诉欧雨声,让他有本事的话,就这辈子都不要回来见我,也不要给我打电话,没有他的骚扰,我现在不知有多清净,你就说是夏小星 说的,让他再也不要回来了!”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一转脸,却看见童颜在她身后站着,见她望过来,立即越过她向前走,嘴里说着:“我什么都没听到。”头也不回一下。 她一声不响的收起电话,回了策划室。 欧龙公司,下午两点。 三楼会议室的外面,龙辉缓缓的放下举着手机的胳膊,低头看向手里的电话,他的嘴咧了一下。 伸手推开旁边的门,天花板上明亮的光照着椭圆形的长条会议桌,桌上是依次排开的十几部电脑,每部电脑前都坐着一个人,在园桌前端的墙上,有一个大屏幕,欧雨声正端坐在里面,在倾听这边一个部门经理的发言。 欧龙公司的两地视频会议正在进行中。 龙辉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静候会议的结束。 一个多小时以后,在欧雨声的一句“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的总结语中,开会的人纷纷起身,屏幕上的欧雨声欠了欠身,似乎也想离开,龙辉叫住了他:“雨声,等一下。” 他停住,看向龙辉。 龙辉把椅子稍稍一转,正对住前方的摄像头,两人在荧屏中面对面互望着。 等最后一个人走出了会议室龙辉才开始说话:“我刚接了个电话,你看见了吧。”欧雨声点了下头,龙辉接着说,“你老婆的电话。” 欧雨声一怔,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她让我转告你,说你这辈子有本事的话,就不要再回来见她,也不要给她打电话,她过得很好,没你的骚扰,她落得清净,她说是夏小星说的,让你不要再回来了!” 欧雨声半天没动,隔了好一会儿,才抿住唇笑了起来。 “你想玩到什么时候?”龙辉皱着眉,“把这么一大摊子事情撂给我,你知道我最怕被人拘着,你赶紧滚回来好不好?” “我不是每天都在和你们开会吗?你监督着点就行了,你也该管点正事了。” “我宁肯管你的闲事!”龙辉表示不满,“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想把你老婆让给别人吗?” 他抬一下眼:“我是这样的人吗?” “那你在玩什么花样?” 欧雨声缓缓地说道:“我只是跟着直觉走,不想让她将来太后悔,至少有一段时间,不管是几天,她是在陪着他的。” 他停了下:“我永远不会 把这件事告诉她,叶枫如果是真心爱她,也不会让她毕生背负这种负疚,可万一呢?。。。我怕万一,我不敢想象,也许那一天她会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幸福,然后就会离开我。我走开,是给叶枫一个机会,在没有我的情况之下,让她能够全心全意的对他,他每天能够见到她。” “还有,我不想让她太累,同时哄两个男人,她会很吃力的。”只一天,他就在夏小星脸上看出了忐忑,她想全身心的照顾叶枫,可是,又怕冷落了他,所以才会对他说,“你早点过来。”可她的心那时也许还在医院里,他不想看到这样身心分离的夏小星。 “你这样走掉,就不怕你老婆真的被他抢跑?” “要能抢跑,他几个月前就抢跑了。我这样走开,她能够专心照顾他,可是,她心里也会想起我更多,刚刚的电话,你不是听见了吗?” 龙辉跟他对着干:“她叫你不要回来!”欧雨声只是笑笑,他又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欧雨声沉吟了一下:“等他出院的时候。” 那时候,他希望夏小星可以不再管叶枫了,她身边不能同时存在两个男人,只是,他不确定的是,她狠得下这个心吗?他看见了她为叶枫流的眼泪。 其实他也是在赌博,拿离开她的时间,去赌她爱了他十年的心,也许分离,能让夏小星想起来,她曾经那样深深的爱过他。 他会用一生,去报答那个小女孩的爱,他想让她远离叶枫,以免她要拿一生,去背负那个她无意中造成的伤害。他很自私,他只能管自己爱的人,他管不了叶枫,虽然他也深深的同情着他。 突如其来 托龙辉给欧雨声传话的当晚,夏小星接到了欧雨声的电话,那时已过了十点,她刚钻进被窝。欧雨声大约就是守到这个夜深人静的点给她来电话的。 他叫她一声“小星”,声音听着很温柔,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喊完就不言语,静静地等她开口。 她没有委屈的跟他抽抽搭搭,而是平静的说:“欧雨声,你回来,我们俩去离婚。” 欧雨声说了句:“别胡闹。” 她这才责问他:“谁胡闹?你还是我?你一声不响的走掉是什么意思?” 欧雨声不辩解,也不扯理由,更不回答为什么,只说:“对不起,别生气了。” 可她还是生气:“你回来,我们俩去离婚!” “你爱上别人了?”欧雨声竟然说,“要是你爱上别人了,我就答应你离婚。” 她赌气说:“对!我爱上叶枫了!这下你满意了吧,可以回来离婚了吧。” “别把离婚挂在嘴边,”欧雨声轻声说一句,完全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叶枫现在怎么样了?” 她终于也觉得闹没意思,情绪有点低落的说:“慢慢在好起来。” “好好照顾他。”她没料到欧雨声会这样说,他的声音里似乎没有嫉妒,不知是真的不嫉妒,还是功力强大,伪装的好。 她没回答。 “小星,”欧雨声在叫她,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不是不嫉妒,虽然懂你于情于理都应该好好照顾他,可我还是有点不舒服,否则我不会走这么远。。。所以,等我回来的时候,如果叶枫的身体好了,你能不能以后不见他?” 她愣住。 “你上次对我说,让我别欺负他,可是,倘若他一直忽视我的存在,自顾自的只管靠近你,那是不是就在欺负我?” 手举着电话,坐在被窝里,她半天说不出话,许久,她才说:“叶枫没有痴心妄想,他只是。。。”她停住了。 “他只是情不自禁想留在你身边,想多看你几眼,想陪你等公汽,想等你给他送两杯豆浆,是不是?” 她骤然难受起来,这就是叶枫,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就爱上她,离开了她三年,却仿佛比从前更爱她,她的每一次拒绝,哪怕是稍稍的一点冷淡,都能让他坠入地狱,她越来越对他狠不下心,越来越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原来欧雨声看得这么明白。 “小星,”欧雨声叫她,她只听着,“没有那个丈夫能容忍自己的老婆身边有这样的一个男人存在,我也是,即使知道你不会和他怎么样,可也难以忍受,所以在你必须照顾他的时间里,我走开了,等我回来,你还要我继续容忍吗?” 他接着说:“我喜欢你,越来越喜欢,我只悔恨自己以前那样待你,想起你受的委屈,我知道自己今天是活该,现在我只想和你好好过下去,除了分开,我什么都答应你,所以,等叶枫好了以后,你不要再见他了,行不行?” 夏小星说不出话来。. 欧雨声又说:“你现在不用回答 第 32 部分 我,你还是好好照顾他,让他尽快好起来,等到那时,我再回来,然后你给我答案,好不好?” 她始终无法说出一个好字。 欧雨声来过这个电话以后,又像之前一样无声无息了,她也没给他打过去,只是去医院的次数多了,又变成了每天都去。 几乎每次都给叶枫带豆浆,有空就给他送饭,有一次周末,还把他领回家里来吃饭。徐淑云待他很热情,炖了补身的骨头汤,一直说他太瘦,叫他多喝,叶枫真的喝了两三碗。 饭后夏小星送他回医院,路上对他说,那汤喝多了腻味,不及吃别的菜来的舒服,你干吗拿那汤管饱? 叶枫坐在副驾驶座上,嘴角噙着最大的心满意足对她说,这是妈妈汤,有妈妈的味道。 夏小星横他一眼,说,既然知道有妈妈,那你干吗还开快车? 叶枫把脸转向窗外,轻声说,我克制不住。 他已经知道欧雨声出国了,夏小星最终还是告诉了他,然后对他说,我现在可以多陪陪你。后面的话夏小星没说出来,可他也像听到了。 他知道自己正在享受一顿奢侈的饕餮之宴,也许要不了多久,宴会就将散席,到那一天,他该怎么办? 时间一转眼过了两个月,已是四月底。 叶枫的身体基本康复了,那天傍晚,夏小星去看他,又听见值班的护士说:“你马上就能出院了,高兴吧?” 叶枫抿着嘴一笑,不言语。她也没作声,等护士走了才开口:“今天不想下跳棋了,我们斗地主吧。” 两个人也能斗地主,发三份牌,一份扣着不动,拿另外两份斗,输的人往嘴上贴纸条。不一会,两人上下嘴唇上就沾满了白纸,一说话,纸条便被吹得飘起来,还不敢做大动作,否则纸条会被吹走,又得重贴一次。两人一个盘腿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的椅子里,一高一低的,对着脸僵着嘴唇吵架,还要控制着出口的气流,都挣着要当地主,最后看着对方的滑稽模样,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 夏小星俯在床沿笑的肚子疼,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听见病房里只剩了她的声音,抬起头去看叶枫,见他正痴痴的望着她,她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四目相望,对视几秒,她扭头去了卫生间。 对着镜子她把贴在唇上的纸条一张张揭下来,有两三张已经干透了,和皮肤粘在了一起,她先没当心,拿手一扯,唇上就一疼,竟然把嘴 唇皮撕破了,渗出一点点血。她赶紧把余下的纸条用水打湿了才取下来,搞完立即走出卫生间,看见叶枫站在病床边,手捂着嘴脸上有疼痛表情,她骂一声:“你是猪啊,你不会把它舔湿了再拿下来?有你这么蠢的吗?” 说完她舔一下嘴唇,舌上一缕血腥气,叶枫上前一步抱住她,脸埋在她耳边:“小星,我不后悔,要是重来一次,我还会那样做,但是我会当心一点。” 她没有听懂:“你做了什么要重来一次?” 没有听见叶枫的声音,隔了许久,才听他轻声说:“。。来见你。” 四月底,她穿着薄薄的开禁毛衫,叶枫穿着衬衣和马甲,他的双臂紧拥着她,她感觉到他在激烈的颤抖,她没有推开他。 许青兰没有去成加拿大,她启程的前一天,陈凯酒后驾车,撞了人,开的是单位的车。 当时她正在叶枫的病房里,接到许青兰的电话:“小星,陈凯出事了。” 声音带着哭腔。 她驾着车和叶枫赶到另一家医院,陈凯已被警察带走了,被他撞伤的中年男子正在里面抢救,家属哭成一团,许青兰被堵在墙角,她微微歪着身子站着,像一棵疾风里无助发抖的幼树。 医院要五万元押金的抢救费,叶枫说,我去银行取钱,她说,不用,我有钱。 开着车她就回了新家,在床头柜里拿了十万块钱便赶回了医院,交了押金,剩下的钱她放在包里,准备等会都给许青兰。她去拿钱的时候,叶枫一直陪许青兰在墙角站着,前面围着一圈情绪激动的人,她冲进去,站在叶枫面前,扭头对他说:“等会不管出什么事,你都给我站着不要动!” 叶枫望着她,轻声说了句:“好。” 她一只胳膊伸向后面,握住许青兰的手,对那群人说:“你们有话对着我说,我是她姐姐,先救人要紧,别的等下再谈。”她比许青兰大三天,三天,也可以算姐姐了。 明争暗斗 明争暗斗 手术室门前,不久就更加混乱。. 伤者的亲戚朋友来的越来越多,每多来一人,伤者的妻子和女儿便要哭一次,那女儿十四五岁,一脸的泪水,嘶哑着喉咙一直冲着他们叫:“你们把我爸爸还回来!你们把我爸爸还回来!” 围着他们的一群人情绪就越来越激动。 夏小星站在许青兰和叶枫的前面,脸上不时的被大 声斥责陈凯的人喷些唾沫星子,她都忍着,没抬手去擦一下。 没一会儿手术室里出来一个医生,对家属说要做剖脑手术,还拿着病危通知书要家属签字,哭声顿时响起,事态的发展愈来愈严重。 趁伤者的亲戚与朋友都围着医生的空隙,夏小星扭头看了下许青兰,她脸色冰凉,两眼茫然的望着她。叶枫轻声的说了一句:“要不要我打电话叫我表哥过来?他们人太多了。”像这样下去,等会不知会怎么样。 夏小星想了一下,点了下头:“好,你叫你表哥过来,我也叫个人。” 她想的是,让叶枫的表哥过来赶紧把叶枫接走,她和许青兰不要紧,即使被这群人推几下也没关系,但叶枫不行,他是男人,容易受到攻击,而现在,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碰他一根手指头。 欧雨声远在美国,她想到了龙辉。 龙辉的名片还在她的包里,她低头找了出来,拨了过去。 龙辉几乎是立刻就接起了她的电话,显然是已认得或是已储存了她的电话号码,开口就来一句:“是不是又有什么话要我转告雨声?” 她没有时间和他废话,说了“不是的”三个字之后,就快速的对他说:“我这有点麻烦,你来帮我一下。” 龙辉聪明透顶的人,听声即辨出了异常,语气顿时一变:“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 叶枫的表哥先到了,但和他们一站到一起,也被围住了,那群人明显的是更不想放过男人。龙辉比他晚到半个多小时,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三个人,来了他就把自己的名片给了那对哭泣的母女,成功的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以后,他真诚道歉,然后说:“对不起,这件事,欧龙公司会负责到底。” 在场的人大多数都知道欧龙公司,看见由它出面承担了责任,才放过了他们。龙辉让自己带来的人陪着伤者家属一起等手术结果,他送他们几个出医院。 进出电梯,过医院大厅,几分钟的路程里,龙辉一直用眼角余光暗暗的打量着叶枫,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叶枫真人,只一眼,他心里便生出惋惜。 这男子,如此的清俊秀逸,如果不出车祸,必定是个神采飞扬的潇洒情种,会痴情,会沉迷,但却绝不至于像今日这般沉沦的无可救药,不可挽回。 他心里叹息一声。 出了大厅,他站住和四人告别,最后对夏小星说:“雨声让我把事情 处理好,他在准备回国了,后面的事由我们来管,你们不要操心了。” 夏小星还是担心:“要是人救不活怎么办?” “该怎么赔就怎么赔,满足家属的要求,交警那边我也派人去问了,要真是酒后驾驶,可能会有点麻烦,你们要有思想准备。.”交代完,龙辉就返身回了医院。 夏小星把叶枫送上他表哥的车,隔着摇下的车窗对他说:“这两天大约不能过来看你了,我要陪许青兰。” 叶枫点头,微笑一下:“我知道,你管好她吧。” 她挥挥手和侧脸望着她的叶枫表哥道别,看着他们的车开走,她才向许青兰走去。 两人坐进她的车里,她刚想点火,许青兰低下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直直的垂落。 “早上出门前,他就求我,说你能不能不去加拿大?我没答应他,还是说,我想出去看看。中午他又给我打电话,说办公室几个人在一起吃饭,他吃不下去,然后又问我,能不能不走?我没有说话,他等了半天,才挂掉电话。不到一小时,就出了这个事。” 眼泪把她的裤子染了一片深色,夏小星抽出纸巾递向她,她伸手接过:“要是那个人救不活,陈凯会不会坐牢?”抬起头,她问道。 夏小星伸出胳膊抱着她肩:“别想这么坏。”可其实她也在这样担心。 许青兰还在流泪:“是不是我害了他?” 夏小星安慰她:“不是,你没有。” 许青兰还是哭:“是我害了他,也害了被他撞的人。。”她只是想为自己活一次,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那个撞伤的人最终被救活了,可是大脑受到损伤,昏迷了五天之后醒转过来,智力回到了婴儿时代。 欧龙公司一次性赔付了那对母女一百万元,并承诺负担以后所有的医疗费用和伤者女儿今后的教育费用,这件事算是以私了的方式快速妥善的解决了。 一周以后,夏小星陪许青兰去拘留所把陈凯了回来。 从铁门里出来的陈凯,一见许青兰,就上前一把抱住了她,丝毫也不理会旁边还有其他人在,嘴里只说着:“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去加拿大!”大滴的眼泪,就滴在许青兰的肩上。 许青兰旁若无人的大声哭了出来,夏小星跟着红了眼睛。 只有她知道,许青兰这一刻的哭声里埋葬的是什么,也许是 她这辈子唯一一次的真正爱情,这样的情难自禁,以至于想任性的放纵自己一次,想从此为自己活,却还是被束缚住了。 许青兰告诉她,她给那个一直等她的男生发了最后一封电邮,说:找一个值得你爱的女孩吧,忘掉瘸腿的我。 那男生回复了一句话,让她哭了又哭,湿了一条枕巾。 那句话说:你有没有真正爱过我?如果有,我今生娶别人,下辈子非你不娶;如果没有,来生我们不要再相遇。 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早上九点,许青兰陪着陈凯来她家道谢。.这次如果不是欧龙公司出钱出力,陈凯闯的祸也许会变成缠绕他今后生活的一道枷锁。 他眼眶微红,低着头,沙着嗓子说:“对不起,以前的我太糊涂,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这次欧龙公司垫的钱,我会尽我所能的偿还。我和许青兰商量好了,房子我们暂时不买了,等那钱退回来,我就先还上一点,剩下的,以后我慢慢还。。” 夏小星没等他说完:“陈凯,这钱既然他们出了,你还他们也不会要了,我也不会要,房子你就别退了,我只有许青兰这一个好朋友,我想她过得好一点,以后不要和我提钱的事了。” 陈凯眼眶湿了,说了句“对不起”就紧抿着唇说不出话,许青兰把头伏在她肩上,有点哽咽:“小星。。” 她拍着她的背,心里也有点酸:“别放在心上,比起你借我的十万块钱,欧雨声帮的这点忙不算是什么,一百万对他来说是个小数目,你们就别较真了。” 许青兰半天才说出话:“。。你帮我谢谢他。” “嗯!”她答应着,“我会对他说的。” 她真是这样想的,她要解燃眉之急的时候,许青兰拿出了她所有的身家来帮她,她真的不觉得这一百万就比这十万多。 夫妻二人告辞出门,母亲还有点舍不得许青兰走,想留着她吃午饭,许青兰说:“阿姨,我会常来看你的。”徐淑云这才放开拉着她的手。 她把他们送到北门外的大街上,看着陈凯扶着许青兰上了公汽才往回走。 刚刚拐进小区,却突然在门旁的告示牌下看见了欧岚岚。 似乎欧岚岚早就看见了她,见她望过来,就向她走了过来:“我刚在街上看见你,估计你很快会回来,专门在这等你一下。” 她抬眼看着欧岚岚,她们俩从来就不是有话说的人,她在这等她, 又想告诉她什么? 看出了她眼里的疏离和冷淡,欧岚岚神情也淡淡的,她侧脸看向别处,随口说着:“我哥回来了,你知不知道?” 夏小星一愣,立即就问:“他几时回来的?” 欧岚岚这才把脸转向她:“你还真的不知道啊?他回来两天了,难怪龙辉让我假装碰见你,给你传个话。”她上下瞄着她,“我运气还不错,要再等不到你,我准备去按你家门铃了。” 夏小星抿住唇望着她。 欧岚岚看她一眼,似乎想替欧雨声解释一下:“龙辉说我哥回来了以后每天在开会,也许是太忙了。” 看她还是不作声,她把脸又转向别处:“搞不懂你和我哥在玩什么,明明国外没什么事,却偏要跑出国去,现在回来了,还要别人来传话,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游戏,无不无聊?”说着连招呼都不和她打,转身便走了。 夏小星愣在路中央,站了半天,直到旁边传来喇叭鸣笛声,她才赶紧让开了。 回到家她犹在发怔,欧雨声回来了,却不来找她,他是什么意思? 手机在桌上忽然响了起来,如果是之前,她百分之百会猜是叶枫,此刻,她却在想,会不会是欧雨声打来的? 她走过去拿起了手机。 还是叶枫。 她心里渐渐产生了一种情绪,不是失望,仿佛是愤怒。 欧雨声,他究竟在玩什么?! 她接起了叶枫的电话,叶枫在那端轻声叫她:“小星。”她“嗯”了一声,她答应了今天下午去看他的,连着几天在陪许青兰,昨天又去拘留所接陈凯,她将近一周没见叶枫了。 其实真要想见,又哪会没有时间呢?她只是听龙辉说,欧雨声要回来了,她才借机不见他的。 叶枫! 以后,她真的,真的,要慢慢不能见他了。 欧雨声说的对,她身边不能同时存在两个男人,她改不了爱欧雨声的习惯,就像叶枫改不了爱她一样,他们是这样相似的两个人,所以她不能再和他缠下去了,即使不忍,即使已开始心疼,她也要狠下心了! 她叫他:“叶枫。”叶枫应一声,她开 第 33 部分 口说,“我下午不过来了,欧雨声回国了,我没空来看你了。” 电话里顿时寂静无声,就像她预料的那样。 她装的没事一样的说着:“你去银行查了帐没有,六十万是不是已经到账了?” 那女人住的房子她已经脱手了。叶枫住院以后,那女人后来来找过她,说那个男人害怕,躲了起来,然后就把钥匙交给了她,临走的时候,那女人脸上有解脱的表情,最后告诉她,她以后不回这个城市了。 她随后就把房子委托给了一家房介公司,没想到卖了六十万,两天前,她把款打给了叶枫。 叶枫终于说话:“钱到了。”又没了声音。 她知道再说下去通话会变的越来越困难,于是说:“有空我再和你联系,我要挂电话了。。” 话还没说完,叶枫就截住了她:“小星,后天是什么日子你记不记得?” “后天?”她一愣。 “嗯,后天,五月八号。” “噢!”听见日期她反应了过来,立即笑起来,“我自己都忘了,我生日到了。” 就听叶枫在问她:“那天我能不能见到你?” 她笑容顿时凝住,不敢轻易的开口。 又传来叶枫的声音,带着点乞求:“让我帮你点一次生日蜡烛好不好?你一次也没让我给你点过。”三年前,他每次带着生日蛋糕来见她,她都是和别人庆祝去了。 想想从前,她好像真的很少给他好脸色。 心里淤积了满满的歉疚,她模棱两可的答应他:“好,到时再说吧。”匆匆的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她怔着。 欧雨声会不会记得后天是她的生日?结婚三年,三个生日都是她缠着他过的,今年要是她不说,他能想起来吗? 他甚至回国两天了,都不来见她,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终于坐不住了。 现在是上午十点,欧岚岚说他回国就在开会,她想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忙成那个样子? 拿着车钥匙她起身出门,母亲在客厅,问她去哪,她只说:“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这个时段的道路比较通畅,她的车开到欧龙公司大门前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 半人高的自动铁栅栏门拦在车前,她摇下车窗,把头探出窗外看向传达室,那里坐着一个 人,看清了她的脸之后,立即把手按向了自动门的开关。 门卫和她互相都认得,上次就是他关着门死都不让她出去,夏小星瞪着他,那门卫对她举了下手,认错似的向她笑着。 她还是板着脸,现在想一笑泯恩仇啊,她是女人,女人是最会记仇的,别忘了。 自动铁门缓缓的缩开了,她把车开了进去。 绕过姹紫嫣红的大花坛,楼侧一排车,她看见了欧雨声的车也在里面,她找了个空位,停了进去。 下了车她向楼里走去,身旁是五月的玫瑰和月季,开的正艳。 进了楼她才想起她不知道欧雨声的办公室在几楼,但她却不想打电话,龙辉的办公室在三楼,先找龙辉也行。 刚上到二楼,楼梯上就有一个笑嘻嘻的小年轻迎了过来,见了她,什么都不问,就说:“我带你去boss的办公室。” 夏小星愣一愣,那小年轻马上解释:“欧总在五楼开会,门卫给我们通风报信,我先带你去他的办公室,然后再去叫他。” 她心里明白经过上次那出闹剧,大约欧龙公司的人都知道她了。 跟着那小年轻来到四楼,她看见有个戴眼镜的女孩在一扇门旁站着,那门已经打开了,上面写着“董事长室”,见她过来那女孩就微笑着请她进去,带她上楼的小年轻一转身向楼梯跑去,想来是通知欧雨声去了。 她进了他的办公室,里面很大,也很明亮,一排长窗,采光极好。旁边还有一扇门,敞着一条缝,她看见一个洗脸台,原来是个小小的盥洗室。 整个房间布局简约大气,除了桌椅沙发,引人注目的就是一排书柜,占了一整面墙,从高到低砌满了书,中英文各占了一半,她想起他说的书房给她用,他的书都在办公室,想来他是把办公室当书房了。 那戴眼镜的女孩给她沏了杯茶就退了出去,她走向书柜,透过玻璃去看那些书,竟然有《史记》,《孙子兵法》,《资治通鉴》,还有《资本论》,她忍不住腹诽,难怪她经常摸不透他,看这些腹黑的书,能不腹黑吗? 她抽了几本书随意翻着,欧雨声并没有马上就来,似乎他一点都不急,大约半个多小时以后,她才听见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抬起头,她看向门。 记不记得 门被推开,欧雨声走了进来。. 两人目光对上,欧雨声脚 步微微顿了一下,夏小星看着他,他脸色一贯的冷峻,没什么表情,眼睛望住她,反手带上门,就向她走来。路过办公桌的时候,随手就把手里的文件夹甩在了桌上,然后,就立在了她面前。 夏小星合上手里的书,仰着脸望着他。 从年前二月初他不告而别,到今天,五月六号,欧雨声离开她已快三个月,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只给她打了一次电话。 欧雨声仿佛瘦了,肌肤晒黑了一点,真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呈现一种小麦色,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明亮清澈,他半边脸像在闪光,另半边,却更显瘦削冷峻。他安详的望着她,眸光深不见底,仿佛并不曾丢下了她三个月,既不闻,也不问的。 夏小星也很淡定,四目相望,她等着欧雨声给她一个解释。离开她之前,他说了他爱她的,唯一的一次电话里,他也说了越来越喜欢她,可是,为什么回来了,却不来找她? 她语调淡淡的,先开了口:“是加州的阳光把你晒黑的吗?” 欧雨声薄唇一抿,溢出一缕笑:“嗯,那里的阳光带着香气,骨头都可以晒化掉。” 她冷冷的:“洋妞好看吗?” 欧雨声向她靠过来,她自然的往后退,背就贴在了书柜上。 “都没你好看。” 她问:“那你干吗回来了还不来找我?” 欧雨声俯视着她,声音低沉:“你是不是想我了?” 她停了两秒:“没有!” 欧雨声欺上来:“那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她后脑勺贴着书柜的玻璃,已经躲无可躲:“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忙到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她话音刚落,欧雨声伸手一捞,已把她搂在了怀里,一只手绕到她颈后,托住她头,便吻了下来。 贴住她唇就用力的闯入她嘴里,密密的堵着她,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像要窒息她似的吻着她,仿佛干渴的旅人,终于觅到了一汪泉水,不住的吸吮着,却就是不够。 她肺里的最后一点气也被他吸光,唇在他嘴里几乎不像是自己的,等欧雨声终于放开她,她只能在他的臂弯里调整呼吸。 欧雨声捏住她下巴,稍稍抬起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又问她:“你是不是想我了?” 这次她不说没有,可也不回答。. 她想了,但没想到寝食难安的程度,那,算 不算想? 欧雨声的目光在她脸上巡视着,似乎在极力的捕捉她每一分的微妙情感,两人眸子对住,他低语道:“我有太久看不见你爱我的表现了。这两天,我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管住自己不去找你,我在想,要是夏小星来找我就好了,知道我回来了,她会不会立刻来见我?我在等你来,要是你再不来,我就没法工作了。” 夏小星伸手推他:“你连电话都不打,我怎么知道你回来了?” 欧雨声不放开她:“会有人通知你的,你这不是来了吗?是不是一知道就来了?” 她是知道了就来了,可她不想承认:“你妹说的没错,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游戏,无不无聊?” “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不是幼稚,是不可理喻!这不是欧雨声该有的行为。” 欧雨声收紧双臂:“我只是想在分离三个月以后,看见你终于有一点想我的表现了,你觉得是幼稚,那我承认,我幼稚了,你是不是想嘲笑我?欧雨声也有这样耍心眼,小儿科的时候,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夏小星!” 说着,他又吻向她。 吻的正酣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了。 听见响声,欧雨声立即放开了她,扭过头去看,果然是龙辉,不敲门的,只能是他。 龙辉只一个脑袋探进门内,假假的“啊”了一声,就夸张的做着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我来的不是时候,雨声,两点五十的飞机,千万别忘了。” 欧雨声瞪向他:“滚!我没忘记。” 龙辉笑着对两人做了个鬼脸,关上门离去了。 欧雨声回过头,看向夏小星,她正抬眼望着他:“你刚回国,又要去哪?” 他顿一顿:“去上海,突然有点事,临时定下来的。”回国以后,他是真的很忙,三个月,堆积了许多事,有很多是需要他亲自出面一下的。 夏小星咬住了唇,那也就是说,如果她不来找他的话,他都没见她,就又去了外地。 欧雨声伸手搂住了她,她头抵在他肩上,不做声,欧雨声在她耳边低声叫她:“小星。”声音带着歉意。其实他有点后悔了,不该耍那种心眼,回国就应该去见她的。. 夏小星不动,只轻声问:“你哪天回来?” “两天以后,这次我下了飞机就来找你。”他忙着保证。 夏小 星抿住唇,不说话。 两天以后,是五月九号,等他来找她的时候,她的生日已过去了。其实她并不是太在意,她知道他工作重要,可还是失落了起来,欧雨声,终究还是记不住她生日,倒是可以满足叶枫的愿望了,也许,叶枫做梦都在想着帮她点一次生日蜡烛呢。 心里隐隐的觉得难受,似乎有个地方怎么也无法填满,仿佛像在漏风,一点一点的凉风,会不经意的吹的她冷。 爱到底还是有深浅的,欧雨声,就算是说了“我爱你”,“我越来越喜欢你”,却依然没有把她放在心口最重要的位置,只能这样了吗? 他在低头看她,她垂着眼不想和他对视,她不想让自己的失落曝光在他的眼里,现在的夏小星已成熟,戒不掉爱欧雨声,所以她最终选择了留在他身边,但她也学会了保护自己,她把自己的爱,也慢慢的隐藏了起来。 可欧雨声固执的用手托起了她的下颚,他逼着她与他对视,凝视着她,他眼里像有许多的情绪在翻涌,动了下嘴唇,他似乎有话想对她说,但最终,却像是忍住了。 她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眸子里藏起了失落,不开心大约是藏不住了,就让他以为她是在为他要去上海而不痛快吧。 欧雨声似乎吻不够她,俯下脸又来亲她,她闭着眼,被动的承受着。很久以前她是积极回应他的,但现在不会了,她一直喜欢他的吻,技巧娴熟,有松有驰,很懂得把握节奏,知道什么时候该用力,什么时候该温柔,唇肌霸道的时候不容她躲闪,轻柔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仿佛是他嘴里的一片花瓣,在被他细细的吮,慢慢的抿,他的舌进到她嘴里的时候,又常常缠绵到极致,她每每在他的唇下沉迷。 今天也是,沉迷了,可是,心里却有失落,那失落和唇上的炽热交融着,就变成了难过的味道。那一些些的难过,会堵的心口很不舒服。 其实她早已学会不奢望了,只是,此刻她才像明白,对现在的欧雨声,她也不能期待的太多,否则,失望也会更多的。 欧雨声抬起头,望着她,她的唇被他吻的嫣红,他眸光一闪,拥着她,向里间的盥洗室走去。 进去他就锁住了门,夏小星刚反应过来,人已被他抱起来搁在了洗脸台上。 她一愣,他想在这里吗?她忍不住要阻止他:“欧雨声。。”话还没完,嘴又被他堵住了,他已在解她的衬衣纽扣,五月,天很暖和了,她只穿了一件米色的衬衣,挣扎中 ,衬衣已敞开了,欧雨声一只手伸到她背后,摸到她胸衣的暗扣轻轻一别,她胸前的两团柔软便跳了出来,欧雨声眸子一热,眼里像着了火似的,扶着她腰,已俯下了头去。 夏小星闭上眼,咬住了唇,无力的说了一句:“有人来怎么办?” 欧雨声含着她胸,语音不清的回答她:“不会有人来这的,再说门锁上了。。”说话的当口抓着她一只手向自己身体摸去,湿热的吻从她锁骨蔓延至耳根,在她耳边呢语,“小星,你到底想我没有?。。我想了你三个月。。你摸到的东西也想了你三个月,它想爱你,已经忍不住了。。” 说着就把她下身的衣物褪了。 盥洗室不大,只有细小的一扇旋窗在墙的高处,一线阳光透进来,照在幽闭的室内,不明不暗的,空气中氤氲出情!欲的气息,似乎有诱人的体香在窄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她伏在他肩上,眼前是欧雨声肌理分明,强健有力的肩背,他窄窄的臀不停的向她冲击着,夹着她一条腿,他恨不得把自己种进她身体里。隔着一条毛巾,大理石台面依然是冰冷的,她身体里却有欧雨声燃起的一团火,冰与火的滋味,就是她此刻心情的写照。 欧雨声终于搂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吟出声,两人身上都出了细密的汗,他吻她脸颊,等她脸上的红霞退去,然后拿了毛巾在龙头下打湿了替她擦身,水有点微凉,毛巾在她胸前轻轻抹过带了一抹清凉,欧雨声的吻又热热的覆了过来。 等两人从他办公室里出来时已快到一点,走廊里,欧雨声牵着她的手:“带你去食堂吃饭,吃完我就要赶飞机去了。” 食堂是一幢单另的建筑,在院子的左侧,是个小二层的楼,楼上是员工娱乐室,楼下就是食堂。这会已过了午饭时间,应该没什么人了,可她和欧雨声走进去的时候,竟然还是看见了好几桌打扑克牌的人。 龙辉也在一张桌上和两个人对的正热闹,旁边还有几个观战的人,这会头都抬了起来,在看着他们。龙辉嘴角一扯,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痞痞笑容,随后扭头对着旁边的窗口喊:“肖师父,赶紧把菜端出来!” 一个圆滚滚厨子模样的人应了一声:“好嘞!”就端着一个托盘从一排窗口边的门里走了出来。来到他们面前,就问欧雨 第 34 部分 声:“欧总,你坐哪?”眼睛却笑的眯成一条缝似的在打量着夏小星。 欧雨声看着那群人,知道他们的兴趣都在夏小星身上,干脆大大方方的牵着她的手坐在了龙辉旁边的那张饭桌上,夏小星听见有人“嗷嗷”的怪叫了几声,欧雨声抬起头骂过去:“鬼叫什么!打牌不会去楼上打啊?那里的牌桌不比这里的饭桌舒服,都堆在这里干什么?” 笑声顿时响起,有人在喊:“boss,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欧雨声笑骂道:“我老婆,又不是电影明星,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滚!” 那帮人笑着纷纷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和夏小星点头打着招呼。她也对他们笑,其中一个带着无框眼睛,一脸书呆子气的年轻人还用港台腔对她说:“你敢踹大boss,我很崇拜你哎——!” 夏小星一脸黑线,欧雨声在旁边骂他:“赶紧给我滚!”那书呆子一脸灿烂的跑出了饭堂,夏小星怔了三秒,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欧雨声也笑,夏小星忽然发觉这样的欧雨声似乎是她不熟悉的,两人目光对上,欧雨声眼里都是柔情,一瞬间,她又觉得欧雨声仿佛是很爱自己的。 这样的欧雨声,不应该忘记她的生日。 她不会去提醒他,除非他自己想起来。 肖师傅已把三四个菜摆到了他们面前,龙辉站起来走到他们桌前,抬起手腕,他看了下时间:“雨声,你只有十五分钟吃饭时间,去机场的车已经准备好了。” 欧雨声点了下头,龙辉看着两人,对夏小星痞痞的笑了一下,就把目光转向欧雨声:“雨声,还有一件事。。” 欧雨声刚把一双一次性筷子撇开,正在递给夏小星,听他这样说,便抬起脸望向他,只听龙辉说,“你的衬衣要扣拢一点,否则那个牙印谁都会看的见。”说完,不看两人,面不改色的,他就走了。 夏小星立即看向欧雨声的脖子,果然在颈向肩转折的地方有个不起眼的牙印,她脸上立马飞起两片红,龙辉的眼睛是怎么长的,连这都给他看见了! 欧雨声瞪着龙辉的背影,抬手把衬衣的第二个纽扣也扣上了,看向对面的夏小星,一脸的窘意,他笑了起来:“别理他!这家伙没个正经的,快吃饭吧。” 夏小星低头吃饭,他却看着她没动。夏小星吃两口察觉到他的异常,抬起眼看他,欧雨声从身上掏出钥匙,在一串钥匙里取下了两把:“我公寓 的钥匙,等会你去帮我整理几件衣服拿回新家,以后我不住这边了,不论多晚,我都过江回家。” 他望着她:“我会尽快赶回来,你在家等我,下了飞机我就给你打电话,别让我找不到你。” 生日快乐 欧雨声赶飞机去了,临上车前站在公司院子里的大花坛边似乎有话要对她说,但最终却只吐出了四个字,“等我回来”。.欲言又止又满腹不舍的样子,仿佛内心在做着天人合一的挣扎。 这样的表情她在叶枫的脸上看见过,两张风格截然不同的面孔,一个温和清逸,一个成熟冷峻,这种时候望着她的眼神,却是一模一样的。 是不想走,是不得不离开,她读懂了。 欧雨声,也许真的爱上她了,她第一次真正相信。 她去了他的公寓替他拿衣服。 公寓里有点乱,饭桌上有早上留下来的碗,沙发上堆着他换下来的衣服,两只袜子离着老远丢在地板上,她看了忽然有点心疼。其实结婚的三年多来,欧雨声的大部分时间是在这间公寓独自度过的,她除了每个礼拜给他做三顿晚饭,偶尔隔一两天替他洗一件衬衣或内裤,他很少给她添麻烦。她这个妻子做的很轻松,等于是每个月在丈夫手里拿着钱,然后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现在再想想,欧雨声除了不爱她,似乎在其他方面,他都是很纵容她的。 她替他收拾了一下屋子,把那些衣物丢进洗衣机去洗。再打开衣橱在一排衬衣和裤子里挑了几套准备带走的当季衣服,去抽屉里拿他内衣的时候,她却发现有个屉垄里全是女式衣服,厚绒绒的卫衣,棉质的睡衣裤,吊带睡裙,还有两条贴身内裤,都是崭新的,叠的很整齐的放着。 她记得上次她来的时候他这里是没女人衣服的。 拿起内裤她看商标,是她穿的码子,小小的丝绵标签上,印着她喜欢的品牌黛安芬的字样。她想起很久以前的日子,欧雨声靠在床头看书,她在边上缠着他叽叽喳喳的没话找话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像曾喋喋不休的把自己的穿戴喜好也念经似的告诉了他的,她以为那时是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欧雨声根本没有在听,却原来,他都已记住了。 他对她总是很无奈,神情淡漠的样子,可也每每任由她胡搅蛮缠着。 这些衣服,是他亲自去买的,还是找人代买的?要是亲自去买的,他那样的人,是怎样忍下那个脸的? 夏小星过江就直接去了新家,她有几天没来了。 屋里不住人,门窗密闭很好的房内,空气的味道都是冷寂的。她打开窗透气,风携着温暖灌进来,把那点空气一点点的置换了。她把床单被套都换了,又抹桌拖地。做着这些,她还是觉得这里陌生,不太有家的概念,也许只能等欧雨声在这扎根以后,她才能慢慢的热爱上它。 天快黑了她才离开,回到家母亲就问她这一天跑哪去了,她告诉她欧雨声回来了,但是又出差去了,母亲说了一句:“雨声回来了,你也该回自己的家了。” 她是嫁出去的女儿,这里只是娘家,停了两秒,她“嗯”了一声。 她没有去医院,也没给叶枫打电话,她知道该停止了,不光她知道,叶枫也知道,接下来的两天,他也没有找她。 五月八号,她生日,这天她照常的上班,还故意给自己找了很多事做,回到家时快六点了,母亲已做好了饭菜,比平时略显丰富。女儿的出生日,母亲的受难日,每个当妈妈的都记得。她叫了声“妈”,洗了手就坐下来吃。 徐淑云一边给她搛菜,一边问她:“雨声哪天回来?” 她低头吃菜:“明天。.” 徐淑云筷子停了停:“。。要是今天回来就好了,一家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给你过个生日。” 她抬起头:“他忙。”徐淑云再没说什么,母女俩静静地吃饭,她却渐渐的分辨不出嘴里嚼的究竟是什么,也许是块鸡肉,也许是块牛肉,在她的齿舌间翻滚着,囫囵几下,就咽进了肚里,只剩了吃的动作。 她忙了一天,就是不想让自己去想欧雨声的,但被母亲提及,她先前的努力便都白费了。欧雨声一天都没有电话来,他大约记不起今天是她的生日了。 饭后她在房里上网,看各种各样的八卦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手机就搁在电脑旁边,她在等电话。如果等不来欧雨声的电话,她肯定会等到叶枫的电话,也许他正数着分秒在看着时间,等待着她与欧雨声庆祝完了生日,然后或许可以轮到他。 没想到先等来了许青兰的电话。 好友记得她的生日,说完生日快乐以后,就对她说陈凯。说陈凯还是向单位提出了退房,还申请了外派去非洲工作三年,那样可以拿双份工资,还有很高的津贴,估计不久就会批下来,因为愿意去的人不多,那里的条件很苦,又不安全,所以虽然报酬极高,但愿意申请的人很少。 许青兰说,陈凯良心不安,还是想把那些钱还上,最后,她哽咽着说,小星,我会等他,他那时候扶了我一把,他还是个好人。 放下电话,她心里酸唧唧的,为了许青兰。 房里很静,偶尔她的键盘响一下,夜很黑,过了九点了。忽然窗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听见母亲在客厅自言自语:“是不是下雨了?” 她扭头去看窗户,帘布被风吹得飘来飘去的,灌进来的风真的很清凉。桌上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 不是欧雨声,是叶枫,他等到九点以后才给她打电话,他大约以为欧雨声给她的节目这会才结束。 她说“喂”,就听叶枫在那端轻声的说:“小星,生日快乐。”她用鼻子“嗯”了一声。 叶枫的声音有点迟疑:“小星。。你能不能出来?” 她问:“你买了蛋糕没有?” 叶枫的声音顿时充满了喜悦:“买了!我下午就取回来了。” 她站起来:“那你等着,我现在就过来。” 叶枫连着答应:“噢,噢,好,我在病房等你。”听见他说病房,她有点想骂他,但忍住了。 其实叶枫上个月就可以出院了,她问过他表哥的,他不出院,她知道原因,就是为了等她去看他。 她知道自己必须和他好好谈一次。 她是有这个打算的,如果欧雨声不回来,她就满足叶枫的愿望,让他帮她点亮生日蜡烛,然后当着他的面闭着眼睛许愿。那个愿望,就是希望以后他的身体好起来。 再和他一起吃蛋糕,趁这个时候,对他说,叶枫,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不会来看你了,要不你出国吧,你表哥也说了,离开我,你的心脏也安全一点,你就听我这一次吧。 她去洗了个脸,让脑子冷静一下,叶枫在电话里欣喜若狂,她却不能再心软了,欧雨声回来了,她一定要说这些话了。 几个月前,他说过他要出国的,她还是得狠下心来把他赶走,像几年前一样。 在电脑前趴了两个多小时,镜子里的她脸色有点晦暗,眼睛也涩涩的,她擦了点亮肤霜,又难得的抹了个眼影,人看着精神了三分,她走出了卫生间。. 想不到母亲的眼睛很尖,立刻就问她是不是要出去,她没有对母亲隐瞒,告诉她说要和叶枫去庆祝生日,徐淑云看了一眼挂钟,神色就有点严肃:“小星, 太晚了。”叶枫对女儿的那点心思,她看得很清楚。 她对母亲说:“妈,我有分寸的。” 她回房去换衣服,最后决定还是穿衬衣。窗口的风吹进来凉飕飕的,她拉开窗帘看了一下外面,真的下了雨,零零星星的小雨,很稀疏。她伸出手去窗外接,等了半天才砸下来一两滴,雨点却很大,落在手心,若无若有的“啪”一声,还四溅开,像开花一样,就那么一滴二滴的,落下来却清清楚楚的。 她又翻了件蓝色小背心出来。 正在往身上套衣服,客厅传来有人按门铃的声音,她听见母亲走了过去在接对讲门铃,接着就在喊:“雨声啊,快上来!” 她手一顿,人就凝住不动了。 楼道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上的很快,没一下,就传来欧雨声喊“妈”的声音,母亲高兴的答应着,和他在寒暄。她走出房间,看见欧雨声已进了门,正在换鞋,他头发上淋了几点雨水,脸上也有一点点的湿润。 欧雨声抬起头看着她,眼神有点宠溺。她愣着,一声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没敢奢望他赶回来的,她只盼望接他一个电话,知道他没忘记她的生日就够了。他这样风尘仆仆的站到她面前,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惊喜,她应该喜笑颜开的,可是,她没能露出臆想中的甜蜜笑容。 是因为叶枫,她知道自己要失约了,早知这样,她应该吃过晚饭就去一趟医院的。 徐淑云去了厨房给女婿泡茶,欧雨声走到她面前,她回过神:“干吗不打个电话,搞突然袭击?” “想给你个惊喜,不行吗?”欧雨声说着,抬手轻轻掐了下她的脸:“我以为你会扑到我怀里来的。” 她对他瞪眼:“你手干不干净!”两人正闹着,徐淑云端着茶从厨房走了出来,欧雨声去了洗手。 出来徐淑云就问他是不是刚下飞机,他点头,又问他吃了饭没,他说飞机上吃了点。夏小星一听,就知道他没吃饱,转身她向厨房走,欧雨声在后面喊:“我只要吃碗长寿面就行了。” 她回过头:“我过生日,你干吗吃长寿面?”欧雨声笑:“我跟着你吃。” 徐淑云也笑,说了声“这孩子”,就让女婿在沙发上休息,自己跟着女儿进了厨房。 等水烧开的时间,夏小星拿着手机站在冰箱旁给叶枫发短信:叶枫,别等我了,我不来了,欧雨声从上海赶回来给我过生日,他刚刚 进家门。 她按了发送,然后走到母亲身边看她往锅里放面,又丢肉丝进去,几分钟之后,叶枫回了个短信:之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欧雨声不在c市?我只想给你点个生日蜡烛,那只要几分钟而已。 她按掉短信,紧紧的咬住了唇。 欧雨声在客厅里接电话,接了一个,又来一个,手机连着在响。她听见他不耐烦的在说:“。。我知道了,明天我肯定过去。” 她端着面走出去,欧雨声挂了电话,在桌边坐了下来。 母亲进了自己房里,把客厅让给了他们,她看着欧雨声吃面,问他:“要不要来点辣椒酱?” 欧雨声挑着面吹凉:“不要,味道正好。”吃一口,抬眼看向她,“你要不要也吃两筷子?” 她摇头:“我吃饱了的。” “你生日啊。”欧雨声说着,就把没动几筷子的面推到她面前,“吃两口。” 她推回去:“不要,早上我妈就给我下了面的。” 欧雨声看着她,把筷子搁在了碗上:“是不是怕我的口水?” 她瞪他,欧雨声还是不动,她只好拿起他的筷子,挑了几根面送进了嘴里,欧雨声这才笑着又扶住了碗边。 等他吃饱,两人进到她房里,欧雨声坐在圈椅里,捏住了她一只手:“今天差一点赶不回来。” 她站在椅子旁边:“那你打个电话就好了,干吗非要赶回来?” “这是你回我身边的第一个生日,我一定要回来陪你。”欧雨声抬头看着她,“可惜明天又要走。” 她刚才听见了:“还要去上海?“ “不是,四川,去成都,还有它周围的几个地方。”欧雨声手一扯,把她拉到了自己腿上,双臂环住她,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带你去九寨沟玩一下,你还没去过吧。” 夏小星愣一下:“。。我还要上班。” “请个假,两三天就够了,加上周末周日,四五天就回来了,广告公司只要打个电话,党校那里,没有你问题也不大 第 35 部分 吧,实在不行就请个病假。” 她望着欧雨声,那种眼神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很炙热,眸子乌黑发亮,像有炭火在烧,她似乎也被他烧的热了起来。她终于被他诱惑:“今天太晚了,等明早我给我们校长打个电话再说吧。” 这等于是答应了他,欧雨声裂开嘴笑,松开拥抱她的手,站起来去桌上找他的手机,这时,夏小星听见自己的手机“嘀嘀,嘀嘀”响起了短信进来的声音。 两人各自拿起自己的电话,欧雨声在拨出去,她在看短信,都低着头站着。 是叶枫的短信:“小星,我在a大滨湖后门的石桥上替你过生日,等会我自己点蜡烛,我替你吹,蛋糕我一个人吃。生日快乐!小星。” 她的手一下紧紧握住了。 关了短信,她听见欧雨声在说:“。。对,多定一张票。。夏小星,夏天的夏,大小的小,星星的星。。” 她抬不起头来。 叶枫疯了,跑去a大滨湖后门独自给她过生日,他真的疯了! 她走到窗边,风把窗帘卷到她脸上,她听见外面仍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落雨,也许不大,也许很稀疏,但若是一直淋着,也会湿透的。 欧雨声打完了电话,走到了她身后:“小星。”她隔了半天才回过身来。欧雨声捉住了她的一只手,他手里不知几时握了个镯子,捏住她的手,轻轻一拢,镯子便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洁白无瑕的玉,宛如羊脂一般,灯光下闪着温润甜美的光泽,就算她不识货,也知道这是个极品好东西。 抬起头她看向欧雨声,他浅浅一笑:“生日礼物,以前你过生日我都是送钱,这次不给钱了,送你个东西。” “多少钱买的?”她问道。 欧雨声还是笑:“你不要管了,你老公买得起。” “和田羊脂玉?”她多少知道一点。 “嗯,可以保值的,所以没事不要取下来了。” 她有点愣神,那不等于她把一辆车戴在了手腕上,以后她这个胳膊还抬得起来吗? 她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对欧雨声说一下叶枫的事,可欧雨声把她拥在了怀里,“给妈说一声,跟我去新家吧,今晚我要抱着你睡。”她说不出口了。 两人出了家门,欧雨声的车就停在楼洞正对面,只七八米的距离,她脸上淋了零零星星几滴雨,还是那种雨, 稀疏,雨点很大。 她脑中想象着这种雨落在水面的情景,大概是一朵一朵的小水花溅开来,每一朵都很分明。她眼前出现一个场景,一片波光渺渺的水域,一条窄窄的石桥伸向水面,四周都是雨的声音,可是有个人,却在雨里点着蜡烛。 欧雨声启动了轿车,她侧转脸对他说:“我们去兜一下风吧,这种小雨天去逛逛湖边夜景,肯定文艺的不得了,要不要去体验一下?” 欧雨声扭头看向她,她用尽力气向他微笑着,欧雨声略微顿了顿,抬手摸了下她的脸,似乎她的表情让他莞尔:“好吧,今天你是寿星,你说了算。” 她咬住了唇。 车子直接向湖边开去,半个多小时后,渐渐接近a大。 欧雨声微微转头瞄了她一眼,她侧着脸在看雨夜的湖景,湖边隔着十几米就有一盏路灯,她脸上影影绰绰的,小巧的鼻,秀气的唇,都像罩在烟波里。他笑了一下,一路上她这么安静,好像真的很享受兜风的乐趣。那以后他陪她兜就是了。 他把车速渐渐放慢了,靠路边缓缓开着,a大,是她的母校,前面就是著名的a大滨湖后门,夏天这里会很热闹。夏小星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窗外,好像看见了什么,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是那个石桥,伸向湖中几十米远,在它的最前端,是个跳水台,此刻,竟然有个人点着一圈蜡烛坐在那几平方米大小的跳台上。 在下雨,虽然不大,可也是雨,风也有点大,那些蜡烛被吹得不停的摇曳,但却没有熄灭,仿佛蜡烛是放在玻璃杯里的。 已经有十来个撑着伞的学生在岸边看,指指点点的。 这如果不是拍电影,那么,肯定是某个失恋或是求爱者的疯狂行为。 他的车缓缓的滑过去,夏小星的脸扭向后方,一直在看,他问她:“是不是还想看看那个人?”在校园里,这种事不是不可能的。 夏小星没回答。 他叫她:“小星。” 她依然不说话。 他把车又减了点速,几乎是慢慢的在溜,他又叫她:“小星。” 她仿佛没听见。 他终于感觉到异常,车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怪异了,他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 他也回头看了过去,隔了百把米,湖面是暗的,只有那一圈蜡烛像是不真实的幻觉一般,电光火石间,他像是猛然顿悟了过来。 叶枫,那个拿着命来爱她的男人,是有可能做这种事的。 他看向夏小星,她突然说要兜风,还说要去湖边转转,一路上又沉默不语,难道她不是在享受兜风,而是在担心叶枫? 他怎么这么迟钝?! 他一脚踩住了刹车,抓着夏小星的肩膀把她转向自己。 她眼里含着泪水,盈盈欲滴。 那个人,真的是叶枫! 此时此刻 湖边,夜色清冷,淡泊的一点灯影透进车内,雨点落在挡风玻璃上发出沉而闷的声响,车里的两人对视着,仿佛只十几秒的时间,却犹如慢镜头般的在被无限拉长,外面的风声携着雨声,点点充斥着两人的耳膜,温度好像一下降了十度,凉意一点一点,爬到了两人的心头。. 欧雨声的脸,冷峻的像大理石雕塑。 他盯着夏小星的眸子,看着水珠在她的眼睫上泫然欲滴,他在等她开口,许久,夏小星终于说话,说的是他最不想听的那三个字。 “。。对不起。” 他的心顿时沉入了湖底,“咕咚”一声,没入了黑暗中,从天上到地下,坠落,只需要一秒钟。 眼泪溢出了夏小星的眼眶,她又一次在为叶枫落泪。他感觉胸口又闷又疼。 她想下车。想去找叶枫。 他一把拉住了她,低喊一声:“小星!不要去!” 她却不答应他:“对不起,欧雨声,我不能不管他。”眼里含着泪。 他的心顿时揪紧了。 不能不管他,那他怎么办?就这样看着她,一次次的走向叶枫?不,他也不能答应!他不能再让她靠近叶枫! 除非。。 她想离开他。 他的脸凝了起来,像结冰似的,一点一点,凝了起来。 “不要去!夏小星,打电话叫别的人来接他,你不要去!”他握着她的手臂,手指越收越紧。 他怕握不牢她,怕她会这样走掉。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犯了错误。他不该远离她三个月的。他太自以为是了,他以为,给她一段单纯的时间,让她不必兼顾两头,她会因为他的离开而惦记他。可他怎么就忘了,三个月,将近一百天的朝夕相处,也会让她和叶枫更加难以分离。 没有什么,能敌得过时间的侵蚀,滴水尚能穿石,何况那样一 颗拿着命来爱她的心?她早已被打动了,他又一次犯了错误。 她果真不答应他,她还是要去:“欧雨声,我要去看看他。”她还是含着泪说。 他感觉到脸上的血液在一点点消失,空气越来越冰冷,他骤然像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想象里。那个画面。 一条路,他站在路的开始,想牵着她往前走,可夏小星却不愿意起步,他在往前奔,而夏小星却在原地踏步,他的手臂越伸越长,终于到达极限,再握不住她的手。 不行!他听见有个声音在说,不行!他不能让她去!赌上自己,他也不能让她去! “不要去!夏小星!如果你非要去,”他听见自己在说,“。。那我们俩就完了,你懂不懂?”他在做最后的梭哈,赌注,就是他自己! 夏小星似乎震了一下,睁大着眼睛,望着他。 他继续说:“我没那么大度,我很小气,我不会看着你走向他却坐在这里毫无反应,我会走掉。夏小星,你要是去,我就会走掉!”他紧盯着她,“。。如果你非要去,我就会开车离开,夏小星,即使这样,你还是要去吗?” 夏小星眼里的眼泪像是突然干了,但只一会,那眼泪又像泉水似的冒了出来,“对不起,”他听见她在说,“我不能不管他,他是病人。.” 说着,她又要转身。 他一把拉住她,喊了出来:“小星!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夏小星怔住,他接着说,“我不会放开你,除非你说你不爱我了。” 他没忘记,夏小星也没忘记,他不止一次的说过,想要我同意离婚,除非你爱上别的男人了。 夏小星怔着,有车从他们旁边驰过,雪白刺亮的大灯在她脸上一晃而过,有那么一瞬,她像木雕似的,仿佛没有了生命。 雨还在下,零星稀疏,却绵绵不绝,落在车顶上,玻璃上,又闷又响,她听着,却觉得每一下都落在了她的心头上。 叶枫,是不能随便感冒的,他表哥说过,那有可能引发心肌炎,这对叶枫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她来不及去想爱不爱欧雨声的问题,她只想快点去把叶枫带走。 伸出一只手,她去扒欧雨声捏住她胳膊的手,欧雨声望着她:“夏小星,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抬起头看他,她知道,只是她来不及去考虑后果,她带了点哀求:“让我去,欧雨声,叶枫不能淋雨,那会 要了他的命的!” 欧雨声的眼里像有玻璃样的透明在碎裂,她觉得心疼,但她忍住了。僵持中,欧雨声看出了她的坚持,他脸色愈来愈凉,路灯的光映在他的眸中,小小的一些亮点,像灰烬里的余火,终于,全然熄灭,只剩黯然,他松开了手。 夏小星推开车门下了车,沿着湖岸,她向石桥奔了过去。 她跑的飞快,雨点砸在她脸上,她顾不得去抹。石桥边,站着一些看稀奇的学生,她从他们身边跑过去,冲上了石桥。 对这石桥,她并不陌生,大学四年她不知在这上面走过多少趟,它只有一米来宽,白天走着并不怕人,但现在,是落雨的夜晚,脚下的湖水,看着阴森森的,像飘渺的黑洞一般,她连忙抬头看向前方。 还好,她穿的不是高跟鞋。 很快,靠近了跳水台,它方方正正的,高出石桥几十公分。她看清了眼前的画面。叶枫背对着她,坐在一个压扁的纸盒上,他面前,是一个蛋糕,蛋糕四周,是一圈搁在玻璃杯中的蜡烛,那蜡烛,只有三四公分高,却和杯底差不多大小,它们五颜六色的,在玻璃杯中摇曳着。 听见脚步声,叶枫扭过了头来,一怔之下,他就站了起来,面对着她。 夏小星一步跨上了跳水台。 四目相望,片刻的静止之后,叶枫哑着嗓子喊了她一声:“小星。。” 她对着他就嚷:“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要我怎么做?想让我离开欧雨声吗?”她大声的喊,“你是不是想要我到你身边来?”她声音也沙哑了。 叶枫上前两步抱住了她,她用劲挣扎着,想推开他,可是推不开,他用了那样大的力,就是不松手。.他把头贴在她耳侧,说:“对不起,小星你原谅我,原谅我的任性。我爱你,小星!”他眼泪流下来,滴在了她的颈上。 夏小星眼眶一热,喉咙被哽住了。一路奔跑,又挣扎,她摆脱不了叶枫的手臂,只能喘着气,侧过头,眼睛看向岸边。 那辆停在那里的车,大灯一亮,启动了。 她眼泪很快的淌了出来,只是水波又起,一片迷蒙的视线里,她看着那辆车,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弯曲的湖岸线上。 她终于出声哭了起来。 带着叶枫走下石桥,岸边有辆的士停着,那司机也许是看热闹的,也许是觉得有生意会上门所以特地等一下的,两人走过去,夏小星拉开后车门,叶枫低 头坐了进去。 她本来打算坐前面去的,但看他头发和脸上都是水,身上的长袖白色棉t恤衫湿嗒嗒的裹在身上,就连牛仔裤,也湿的差不多了,扶着车门,她顿了两秒,也坐进了后排。 司机略带好奇的扭头看了下两人,一边启动,一边问:“去哪里?” 夏小星答:“亚洲心脏病医院。” 的士跑了起来,她抬手把披在身上的蓝色小背心脱了下来,然后一仍,丢在了叶枫的头上,语气丝毫也不温柔:“把头发擦干净!” 叶枫一声不响,举起双手擦着头发,擦完,把背心搁在腿上侧脸看向她。 她瞪着他,几秒钟之后,又恶声恶气的说:“脖子,脸,也擦擦!” 叶枫不动,只看着她,她不耐烦的一把抢过背心,对着他脸就胡乱的擦了过去。 只抹了两下,叶枫就抱住了她,她用劲挣,挣不脱,额头抵着叶枫的肩膀,她闭住眼睛,泪水淌了下来。 出租车到了医院,两人下车,夏小星送叶枫回病房,电梯里只有他们,钢板锃亮,她盯着楼层显示灯,叶枫盯着钢板上的她,谁也不说话。已是夜里十一二点,走道里安安静静的,只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护士点的值班护士抬起头看向他们,目光落到叶枫身上,马上就说:“你怎么淋的这么湿?赶紧去换衣服!”然后就用责备的眼神撇了一眼夏小星。 等两人到病房门口,护士已跟了过来,手里拿着温度计:“换了衣服测一□温,十分钟以后我过来。” 叶枫接过温度计:“我想洗个澡,十分钟大约不够。” 护士看他一眼:“那我晚点过来,你动作稍微快点。” 他点一下头。 进了病房叶枫拿了衣服去向卫生间,走到门口转过身来:“我就出来。”眼睛看着她。夏小星抿住唇不做声。 他走了进去。 无论是何种原因让夏小星此刻待在这里,不管是同情也好,怜悯也好,狠不下心也好,总之,两人都知道今后的关系已有了改变。 听着卫生间传出的哗哗的水声,夏小星坐在椅子上,眼前闪过欧雨声的面孔,她抬手捂住了眼睛。她想断了和叶枫的关系的,可是,事与愿违,她反而越陷越深。 有人推门进来,她抹一下眼睛抬起头,是叶枫的表哥,她赶紧站了起来。 刚才在出租车上她给叶枫表哥打了电 话的,叶枫想拦,没拦住她。 “他人呢?”叶枫表哥急着找叶枫, 第 36 部分 看见了她有点异常,但也顾不得她。夏小星指了下卫生间,他表哥走过去就拍门,“叶枫,你给我开门!”他明显的有点火。 卫生间开了一条缝,他表哥一下挤了进去,夏小星立即听见了他骂叶枫的声音。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难道你不知道自己不能淋雨吗?你就算真的不怕死,你也该替你妈考虑一下,”叶枫表哥吼着他,“你死了,你妈怎么办?!” 传来叶枫的声音,不大,但夏小星也听得很清楚,他在说:“哥,你会照顾我妈一辈子吧。” 他表哥暴跳如雷,脏话都骂了出来:“你他妈的别想逃避责任,那是你妈,你给老子好好活着,你别想死!” 叶枫的声音听着很平静:“我也不想死,我也想好好活,可是,哥,你是医生,你最清楚了,说不定哪天我睡着了就会再也醒不过来,你就别管我了,让我做点我想做的事吧。” 他表哥的声音隔了几秒才传出来,他已经不再吼,声腔微微跑了调,听着很伤心,似乎他在掉眼泪:“。。不管你想做什么,你都不能这样糟蹋自己,要是你真的又出事,你让夏小星怎么办?你怎么不替她想想?” 许久,才传来叶枫的声音:“哥,我是个自私的小人,来世可能都不得好报,但我顾不得了,我好不容易才靠她这么近,我只想留在她身边。” 夏小星转身向病房外走去,眼泪溢出了眼眶。 回到家母亲已睡下了,被她开门关门的声音惊醒,走出房间看见她就吃惊的问:“你不是跟雨声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含糊的说了三个字:“他有事。”就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母亲显然有点疑惑,在她门口站了一会才走开。她趴在床上,眼泪不由自主的又流了出来。一夜失眠,大约到天亮才睡着。七点被电话铃声吵醒,拿起手机一看,是欧雨声打来的,问她,跟不跟他去四川了?九点的飞机,她要是愿意去,他就来接她。 她顿了半天,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欧雨声,我不去了。” 电话里顿时一点声息都没有,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下来,隔了不知道多久,才听见欧雨声说:“夏小星,过了一夜,你还是选择留在叶枫的身边吗?” 她不说话。 欧雨声又说:“要是我求你呢?夏小星,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走吗?” 她眼睛一下湿润了,半晌,颤 着音艰难的给出了回答:“。。对不起,欧雨声。”欧雨声的电话静音了很长时间,然后,断掉了。 她从七点趴到八点,整整趴了一个小时才起床。来到客厅,母亲就对她说:“我刚才去买早点,碰到楼上你王阿姨,她说早上六点她去练剑的时候看见雨声坐在车里在楼下等着,她回来的时候雨声还在那,他怎么不上来?你昨天突然跑回来,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她说不出话,径直去了卫生间,母亲跟过来还在问她,她只捧着冷水不停地浇脸。 徐淑云看问不出什么,估计小两口是吵架了,说了女儿几句,看她眼眶红红的,便也住了嘴。想着夫妻间总有些磕磕绊绊的,她也没放在心上,直到连过三天还没看见女婿,这天早上她才又问女儿。 夏小星回答母亲:“他到四川出差去了。” 连五月九号算在内,欧雨声走了三天了。 这三天她每天去看一次叶枫,那天淋雨他还是着了凉,所以又在吃药打针。她每次都是吃过晚饭去,陪着他看一会电视,两人现在的话很少,经常四目相望,谁都说不出话来。叶枫知道她是被他强留住的,她也知道自己对他狠不下心来,于是就奇怪的相处着,上升不到恋人的阶段,但也回不到原来的相处模式,但对叶枫也许足够了,他只要可以看见她,就满足了。 毫不奇怪的,欧雨声没有电话来。她又一次认真的在考虑离婚的事情,欧雨声不可能容忍她和叶枫这样相处,而她,现在也无法丢开叶枫。 她身边不能有两个男人,欧雨声早就说了,既然丢不开叶枫,她只能放弃身体健康的欧雨声了。爱不爱,她已经不去想了,如果能够回到八年多前,她会理智的对待自己的情感,不强迫欧雨声娶她,也不无视叶枫的真情,可能那样的她,会怀着一个美好的憧憬度过平安的一生。 欧雨声永远让她心跳,她却只在远处看他。这样的一辈子,会有些许遗憾,但却是现实规矩的一辈子吧。 她只能放弃他,即使现在的欧雨声,爱上夏小星的欧雨声,让趋于冷静的她,越来越的舍不得了,她也只能放弃他了。她唯一的遗憾,是在他爱上她的时候,她没来得及对他敞开胸怀。他们又错过了,她热烈爱他的时候,他漠视她;他反过来追她的时候,她却在怀疑他。现在终于决定放弃他了,却是在他们彼此相爱的时候。 她爱他可能不及原来灿烂热烈,有些情感可能还被叶枫分走了,可她最终,还是爱 着他的。 欧雨声离开的第四天中午,她照例在吃过午饭后从党校赶去了广告公司。现在的她已经不仅仅在学习,也参与到一些大小广告的制作中。策划室里的五六个脑袋都对着电脑,她和小安比邻而坐,她正在给他打下手,帮他搜一些背景图片,要好山好水的。不经意间,几张“九寨沟”的图画就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九寨沟,那里有世界上最美丽的水,欧雨声说要带她去看一看的。 她盯着那些美丽的图片,想象着她和欧雨声置身其中的情景,不可能实现了吧。 正这样想着,突然感觉整个房间震动了一下,抬起头,她惊异的发现遮阳的窗帘布在奇怪的左右摇摆。怎么会左右摇摆?应该是前后摇摆的啊。 “星姐,你有没有感觉到在摇?”小安在旁边问她。 “是啊,我感觉到了,不会是地震了吧?”她笑着说,似乎真的在摇,但一会儿,这种晃动感就消失了。 她以为自己说了个玩笑。 此时此刻此分,是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汶川,国殇日。 欧雨声,在四川。 46、活着真好 临下班时候,夏小星才知道真的地震了。 当时她正趴在电脑前专心致志在用photoshop软件处理一个图像,策划室有人已经在准备下班,端着茶杯去茶水间晃了一趟,回来就说:“同志们快看新闻,四川地震了,中午那会儿摇晃是有根据。” 她听见四川两个字便呆了一下,脑中出现了一霎那空白,有那么几秒就呆头呆脑盯着电脑荧屏,像触了电似。边上小安已经点开了新浪网页,边看边在说:“呀,真地震了,7.8级啊。”她这才按着鼠标点开了网页,最上面最新消息,干巴巴两行字,只说在某时某分在四川汶川地区发生强震,预测震级达到7.8级,便没有任何具体描述了。 她握着鼠标手无缘无故僵硬了起来,点开下面一个个链接,似乎汶川,离成都并不太远。策划室里人已在谈论,一个在说:“7.8级,那很厉害啊。”另一个接着就说:“那不和唐山地震一样了。”她脑中“轰”炸了一声,她记得很清楚,欧雨声那天是告诉她,他要去成都,还有它周围几个地方。他会在地震的地方吗? 她伸手去桌上摸手机,鼠标不知怎么着荡荡悠悠悬在了电脑桌下,她顾不得弯腰去捡它,低着头只管拨号码。小安伸手 过来帮她把鼠标捡了起来,问她:“星姐,给谁打电话,这么急?”她扯了下嘴角,没说话,把电话举到了耳边。 不通! 她又拨,还是不通,她再拨,仍然不通! 她怔怔坐着,听见小安在对她说:“星姐,下班了,我先走了啊。”她回了一句:“噢。”陆陆续续策划室里五六个人都跟她道别,她抬起头逐一对他们微笑,说:“明天见。” 剩了她一个人,她收了笑容,又去拨电话,这次她拨是龙辉手机。电话通了,龙辉没去四川,他立即就接了,也知道她是为什么事打电话来,不等她开口,就说:“没事,你不要着急,我联系到雨声马上告诉你。”语气一听就是故作轻松。 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手顿时握紧了:“你知不知道地震时候他在哪里?” 龙辉还在安慰她:“不会有事,他带着好几个人呢,今天下午,他们在路上可能性比较大。” 她心蓦地一沉,龙辉不说他在什么地方,他在闪烁其词,他越含含糊糊,越说隐晦,她担心就越大。放下电话,她看着电脑荧屏,恍惚感觉上面字逐渐在放大,最后仅剩了四个字。 四川。地震。 坐了好一会儿,她拿起包,也准备回家。策划室里安安静静,只有她窸窸窣窣收拾东西声音,她忽然听见一个女人喃喃自语声:“没事,不会这么巧。”她愣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是她自己在说。 下班时间,电梯里不少人,她站在角落里,从十八层向下,一层一层停,只有上人,没有下人,直到再也装不下人,还在停,停了也只是象征性开一下门,再没有人挤进来。 有人在交谈,一个三十来岁男人声音:“我同学电话打不通了。”他旁边男子在回答他:“通讯都中断了,你当然打不通了。” 夏小星耳中“嗡嗡”作响,电梯在下沉,失重感觉这样明显,仿佛在坠落,最后一个急停,微微一点震动,她竟有几秒钟晕眩,背上像有细密针在刺着,待缓过劲来,却是出了一背冷汗。 门打开了,人一个一个走了出去,她也跟着走,感觉腿是麻。 她想起欧雨声那天早上对她说话,在电话里,他说:“要是我求你呢?夏小星,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走吗?” 那时他就在她家楼下,默默在等着她,王阿姨说早上六点就见到了他,那他是几点开始在那等着? 可她竟然没跟他走, 她让他怀着那样心情一个人走了,她是怎么做出来?要是那天她跟他去了,那么地动山摇时候,即使地震真发生在了他们头上,起码她是和他在一起,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他任何消息,哪怕是死,她也是在他身边。 她宁可和他一起深陷危境,也不愿打不通他电话不知道他安危,山崩地裂那一刻,她宁愿陪在他身边。 开着车回家,五月傍晚风清日丽,这个城市还是一般无二,夕阳是一抹红,映了半条街。路口一个红灯,她开过来竟然没注意,等到看见,急急刹车,几乎和前面一辆车追尾。她身体猛地前后晃动了一下,抬起头来,额上是津津冷汗,两眼闪过恐惧光芒,却不是为了这一刻疏忽,而是为了那个她仍然爱着男人。- 回到家客厅电视开着,母亲也知道了地震消息,听见她开门声音从厨房走了出来,急切问着:“你给雨声打电话没有?” 她像龙辉回答自己一样回答母亲:“没事,妈你别担心,过两天他就会打电话来,现在通讯都中断了。” 母亲在担心和她同样事情:“雨声不会在地震的地方吧。”她一边往房里走,一边说:“不会,你别乱想。”手却把车钥匙攥紧紧。 回到房里,她一直没出来,母亲喊了她好几声,她才来到客厅。 吃饭时候母女两人一直在看电视,地震只过去了几个小时,灾区新闻还没过来,似乎与往日差异并不大。 吃完饭她照常去了叶枫那,但她没开车,是坐着的士去的。 叶枫在六楼电梯大厅里等着她,他靠窗站着,听着电梯声音,每当有电梯停住,他就扭头望过来。 看见她,他转过身来,两人望一眼,没说话,一起向他病房走去。 每次她来了都是看电视,所以他房里电视是开着,叶枫拿着专门替她准备精致瓷杯替她泡茶,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七点半,新闻联播,在报道地震消息,灾区图片还没出来,有灾区模拟地理图,一个红点显示着震源,边上一圈圈闪动弧线,那是波及区域。 叶枫把茶递向她,她接过来,怔怔看着电视,叶枫也抬头看向电视,眉皱了起来:“那里人口很密集,震中要是在荒僻一点地方就好了。”她手一抖,茶水顿时溢了出来,那水很烫,她几乎脱手把杯子扔出去,人一下站了起来。 “我走了,不能陪你了。”把杯子搁在小几上,她说了一句。 叶枫愣 住:“小星,你来了还不到五分钟。” 她转过脸来,面色雪白,眸子空空,声音很细:“欧雨声去了四川,他电话打不通了。”说完,她就向病房外走去。 叶枫怔了几秒追了上来:“小星!”她在门口站住,回过头,茫然望着他,叶枫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他不会有事……通讯中断是很正常事情,你不要太着急。” 她若有若无笑了一下:“我不着急,他不会那么巧就赶上那个时间和那个地点。”说着,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叶枫跟着她来到电梯口,正巧电梯到,她走进去,叶枫定定望着她,她转过身来,他立即笑了一下:“欧雨声不会有事,你不要着急。”夏小星眼神恍惚对他点了下头,电梯门阖上,他眼前只剩钢铁。 他呆呆愣着,半天站着不动。 铺天盖地报道第二天才开始到来,到第三天,悲情瞬间图片已在震撼每个人心灵。 夏小星再没来医院,叶枫连着几天来她家找她,都没见着她。 13号,徐淑云对他说女儿下班就去了婆婆家,然后露出忧心忡忡样子,他陪她看着电视,等夏小星回家,等到十点多,夏小星还没回来,徐淑云坐不住了:“我去她婆婆家看一下。”他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去。” 他倒是没想到他们两家离这样近,只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徐淑云去按楼道门铃,他站在几米外看着,是欧雨声父亲来接对讲电话,一听是徐淑云,就请她上去坐,徐淑云说不用了,对讲电话里忽然换了人,传来欧雨声母亲声音,说:“小星已经在雨声房里睡下了,今天就让她住这吧 徐淑云“哦”了一声,随后,两个母亲同时担忧叹了一口气,他心里也仿佛落了铅似,这时候,他只担心着夏小星,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病人。 14号,震后第三天,他又去夏 第 37 部分 小星家,却在她家碰见了欧雨声母亲和龙辉,他们站在夏小星房门前。 徐淑云给他开门,看见他进门,欧母和龙辉微微一诧异,却都没多心思搭理他,龙辉对他轻微点了下头,欧雨声母亲只瞟了他一眼就转头对着夏小星房间在喊话:“小星,听我一句话,不要去四川,别让你妈和我担心,雨声会回来。。” 说到最后一句话欧母嗓子破了音,声音发着颤,她是强忍着难过在劝儿媳,其实儿子杳无音讯,她着急焦虑又怎么会少于儿媳,她也是恨不得亲自去找儿子。 徐淑云在边上擦着眼睛。 龙辉也在劝:“我已经派人去了四川了,公司人会找到他,你放心好了。” 欧母接着喊道:“小星,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去?” 房里半天传出一声轻微“嗯”。 门外人都松了一口气,欧雨声母亲颤着声又说:“你答应我了啊,雨声已经够让我操心了,你就别再让我担心了。我回去了,你好好吃饭,别像昨天一样什么都不吃。” 夏小星在房里又“嗯”了一声。 欧雨声母亲明显已是身心疲惫,随后就和徐淑云道了别,走时候都没多余精力看他一眼,龙辉陪着欧母离开,走之前轻轻拍了他一下:“叶枫,你再劝劝她。” 他没能好好劝劝她,因为夏小星一直不开门。直到五点多,快到晚饭时间,徐淑云留他吃饭,说要去买菜,他不想增加她负担,便告辞出了门。 回到医院他坐卧不宁,熬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又来按夏小星家门铃,徐淑云对他已不陌生,直接让他上楼,开门却告诉他女儿天一亮就去了自己新家,他担心问了半句:“她会不会……?” 徐淑云倒很笃定:“不会,小星现在很在乎自己婆婆,她不会让她担心。”停一下,脸上又有忧色,“我就担心她不好好吃饭,这两天她都没怎么吃东西。” 从她家出来,他给夏小星打电话,电话她声音听着有气无力,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只“嗯”。最后他问:“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夏小星还是“嗯”,他举着电话再找不到安慰她话,夏小星在那头也不做声,隐隐约约,他听见电话那端有电视声音,他忍不住喊她:“小星!你别再看电视了,也别上网了!” 电话突然便断了,他再打,夏小星都不接了。他恨极了拼命发短信,只两个字,喊她名字:“小星!”一分钟一条,不停地 发,像呼唤她一样,就如他在她耳边叫她。 隔了许久,夏小星终于回复了一条短信:“你别找我了,我只想安静等他回来,我谁都不想见。” 他没再给她打电话,可忍不住还是一天去一次她家,徐淑云会告诉他夏小星情况。她向单位请了假,现在住到了欧雨声在公司附近公寓里,她不要任何人去看她,包括她母亲,她只每天和母亲保持电话联系。 他打听了公寓名字,坐着的士过了江。 找到那个公寓,他买了份报纸,在公寓门前石阶上坐了下来,公寓管理员出来看了他几次,最后问他是不是等人,他点头,那管理员好心说:“你要不要到对面西点屋去等?他们那里很舒服。”他接受了他意见,去了西点屋,在那守到天黑才回了医院。 第二天他又来,那西点屋员工已认得他,他要了杯咖啡,坐在圈背小沙发里,眼睛只盯着公寓大门。守到下午表哥找了过来,看他在西点屋环境还说的过去才由着他了。, 到第三天,西点屋员工已把靠窗最好座位给他留了出来。 他连等三天,都没等到夏小星走出公寓。 第四天,他无论如何想见一见夏小星,他去找夏小星母亲,想拉她一起来。 没想到徐淑云见了他就说欧雨声有消息了,他在绵阳某个地方被困了三天,出来以后又在当地做着救援工作,昨天龙辉派去人终于找到了他,今天他就会从西安飞回来。 徐淑云说:“小星在电话里哭得不行,我让她回家,她说要在公寓里等雨声。”说着,徐淑云也在揉眼睛。 他听了笑了出来,欧雨声还活着,毫发无损,真好! 小星,你可以放心了。 47、面对着面 龙辉亲自带人去机场接的欧雨声,兄弟两人见面就紧紧的拥抱了一下,两人身边带着的人也在互相拥抱着,接他们的人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龙辉挥拳给了他一记:“娘的,担心死我了。” 欧雨声微微笑着,并不言语。像每个从那场灾难中走出来的人一样,此刻的他,脑海中仍然是满目疮痍,看着眼前安定美好的一切,他还是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只离开了十天,却像走了漫长岁月似的。心念中重要的东西忽然间有了转移,钱财,事业,欧龙公司,统统变得遥远而又轻薄,唯有生命,是重之又重的。 龙 辉带来了三辆车,欧雨声和他坐了一辆,司机在前面开车,两人坐在后排。欧雨声话不多,只是看着窗外。午后,阳光灿烂,高速路的两旁,满眼的绿意浓浓,一点小风从前窗的缝隙里透进来,清凉,又带着点五月的暖意,犹如羽纱拂过一般,那种轻柔,宁定,祥和,仿佛天堂,隔了不知多久,他才有了真实的回来的感觉。 龙辉扭头看了他一眼,“捐款我已经按你的吩咐让财务科去处理了,只等你回来签个字去落实,金额比较巨大,没有通过董事会,你看那天召集一次会议吧。” 他点了下头。 龙辉又说:“应该不会遭到反对吧,像这种情况。” 他眉一皱,脸上闪过一道霸气:“哪个反对,就让哪个退股,我舍下身家性命赔给他!欧龙公司是我一手缔造的,他们是冲着它的前途来的,如果他们不想要明天,那他们只管反对好了,我靠的是最前沿的技术和人力资源,我不在乎他们的那点股本,只要你跟着我就行了,其他人,谁也别想对我指手画脚,就算今天欧龙公司垮在我手里,明天我也会创建一个和它一模一样的公司。” “我欧雨声做的决定,谁也别想改变!” 龙辉抿嘴笑了一下,这样看来,即使有人想反对,大概也不敢说出口了。这就是他从小愿意跟着欧雨声的原因,杀伐果断,睿智逼人,再难的事,在他面前都是一清二楚的,他只要照着他的吩咐做就行了,根本无需操心,这正合了他的心意,他本就是个懒人,能不动脑的事绝不愿意多想一分,他信任欧雨声,有时候都甚于信任自己的父母,所以当年想都没想就把一百万甩给了他。 欧雨声停了一下,接着在说:“再说,从长远来讲,对欧龙公司,捐款也是一种投资,和做广告是一个道理,我们今天出了一分力,政府和当地的企业会记得你的,将来,这些都会回报给我们的。钱是永远赚不完的,鼠目寸光,只想守着眼前既得利益的人,是看不见这一点的!” 龙辉点了下头,转移了话题:“你妈让我直接送你去见你老婆,这几天她一直在你的公寓里,不出门,也不见人,我想派人给她送点吃的,也被她拒绝了,你要再不回来,夏小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欧雨声刚刚还凝重脸,霎时变得柔和了,眸子晃了一下,没作声。 龙辉接着说:“她躲在你公寓里等你,有人躲在马路对面的西点屋里等她,叶枫守在那,已经三天了。” 欧雨声刚放 松的表情,又凝结了起来。 龙辉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个情况的。 这些天,他每天都要去一次欧雨声的父母家,昨天中午,他顺道也去看了下夏小星的母亲,那会儿欧雨声还是没消息。 他在客厅里安慰着徐淑云,想起那天在她家遇见叶枫,他琢磨着叶枫肯定也在担心着夏小星,一问,徐淑云果然告诉他叶枫打听了欧雨声公寓的地址,不知道是不是要去找她女儿。 直觉告诉他叶枫不可能没有行动。 但夏小星说了谁都不见的,他寻思了一下,开车回公司的路上便给公寓的管理室打了个电话。 欧雨声的公寓,相当于他的第二个家,他是可以随意进出的,有一段时间他还长住在那,因为常常要叫家政服务,所以他有他们的电话,公寓管理员也都认得他。 他问这几有没有什么陌生的男人在公寓楼外徘徊,结果就被告知前两天有个陌生男子在公寓石阶上坐了几个小时,后来接受了他们的意见去了马路对面的西点屋。 那管理员也是看着大厦着实的无聊,得空有人换班的时候便喜欢到处找人聊天,因此和西点屋的员工都认得,第二特意去问起他们,就听说那男子还在那等人,他便把它当稀奇事回味了一两天。 所以龙辉一问,他便绘声绘色的向他描述,龙辉一听就猜到这人肯定是叶枫。他让管理员再去看看那男子现在还在不在,管理员不到三分钟就跑回来,兴奋的告诉他:“还在!”那高兴劲儿,不亚于看了一场精彩的电影。 这会儿他都告诉了欧雨声,扭头看向他,欧雨声目视着前方,眉峰微微耸着,一言不发,他便也不再做声。 他又做回了原来的龙辉。 其实,这几天他也是茶饭不思,着急的程度并不亚于欧雨声的母亲和夏小星,除了担心好友,他还在忧虑欧龙公司的未来。没有了欧雨声的欧龙公司,就如一艘失了舵的船一般,他没有信心去把握它,现在好友回来了,他肩上的几千斤担子一下卸了下去,所有的事情,都无需他操心了。 车开到欧雨声公寓楼下,龙辉看着欧雨声匆匆走了进去,便叫司机调头,去往公司。轿车在街上打了个转,几米外便是那间西点屋,他扭过头,看了过去。 西点屋的玻璃窗很大,但每个窗外都有一个一米来深的绿色遮阳棚,从阳光下望进去,里面的光线很幽暗,窗边没有叶枫的身影。 车子一 滑而过,他收回目光,也收回了自己的好奇,后面的事,与他无关了。 欧雨声没有敲门,明知夏小星在里面,他还是拿着钥匙打开了公寓的铁门。 钥匙是龙辉给他的,他的钥匙去上海之前给了夏小星。 拉开门他就看见了夏小星,她直着身子坐在沙发上,正对着他。也许在他开门之前她是躺着的,仓促之间爬起来,所以她的头发很乱,衣服也不整齐。 她直愣愣的望着他,两个眼睛仿佛占了半张脸,下巴尖尖的,一张脸小到不能再小,脸色雪白,几乎像个瓷娃娃。 他看着她,两人对视着,目光像被胶住了。他一只手缓缓的带上身后的门,脚下下意识就把皮鞋踢了。 没工夫低头去找拖鞋,他踩着木地板,跨上了一步。 夏小星站起身向他冲了过来,像个炮弹一样,饶是他踩住了脚,定住了身形,还是被撞的后退了一步。环住她,他低头看着,一个星期前,曾经有那么几分钟,他奔跑在摇晃的楼梯上,身边是尖叫声,他想过要是他死了,夏小星会是什么样子。那时他很想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他很庆幸她没跟着来。转念他又想,要是能平安的回来,他一定要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再也不松开。 夏小星似乎在用比他更大的力气抱着他,她紧紧的勒着他的腰,两人默不作声,抱了许久,只闻对方的呼吸声。 夏小星终于先开口,喊他的名字:“欧雨声。” 他在她头顶上方“嗯”了一声。 夏小星又叫“欧雨声。” 这次他没应她,他只低头看她,用深深的眸子看着她,他听出了呼唤里的那种喜悦和爱意,他知道此刻的夏小星是爱着他的,她忘记了叶枫,但她会一直这样爱他吗?所以他只是看着,克制住了想吻下去的冲动。 如果他吻了,他就再也不会放开她,他不会让她去叶枫的身边,一次也不会,不管是什么理由,她能答应他吗? 没听见他的回应,夏小星仰着脸看他,双手还是环着他的腰,目光凝视着他,眼里有一层水光,又叫他一声:“欧雨声。”嘴角隐约浮起一抹笑意。 他只看着,依然不动,夏小星抬起手,扳着他的脖子,把他拉向她,他终于克制不住,俯下脸,亲了下去。 夏小星以一种少有的热情回应着他,两人缠绵着吻了许久,这些天的担忧和思念,都化在了这个绵长深吻里。 及至两人分开,他手一松,夏小星在他臂弯里似乎摇摇欲坠,他胳膊一收,又把她拢在怀里,这时才感觉她单薄的只有盈盈一握,低头看向她,何止瘦了一点,他问道:“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夏小星嘴硬:“我吃了。” “吃的什么?” “稀饭,你这只有米。” 他放开她,穿上拖鞋,牵住她一只手去向厨房。灶台上只有大半锅稀饭,那米粒都熬成了浆糊状,一看就是热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他回过头看她:“这锅稀饭你吃了多久了?” 两天,也许三天,夏小星说不出话。望着他,她忽然一扑,又投入他怀里,脸埋在他胸口,她声音有点跑调:“你再不回来,我连稀饭都咽不下去了。” 欧雨声微微一愣:“要是我真的回不来呢?” 夏小星不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有点沙:“我会活下去,就是永远也不快乐了。” 欧雨声搂着她,感觉胸口有一块地方渐渐的在潮湿,他收紧了手臂,从他开始追着她跑以来,仿佛第一次,他真正拥抱住夏小星。 叶枫还是横亘在他们之间,但起码,她不再吝啬表达对他的爱。 从厨房出来,欧雨声拿起座机拨号,夏小星听着,明明是打给龙辉的,说却是吃饭的事情,说要鱼片粥,还要鸡汤什么的。放下电话,欧雨声抬起头:“等我换身衣服,我带你去公司食堂吃饭。”原来是在嘱咐龙辉要食堂的肖师父给她做几样好消化的菜。 说是换衣服,欧雨声却洗了个澡,这些天他大约都没好好洗过,一个澡洗了挺长时间,又刮胡子,等他穿好衣服,已过了半个多小时。夏小星这才仔细瞧他,只觉得欧雨声也清减了不少,脸上轮廓愈加的分明,更衬得他阳刚味道十足。 两人出门,来到楼下,欧雨声的车停在公寓背后的停车场上,夏小星站在公寓门前的石阶旁等他去开车。欧雨声 第 38 部分 走出几步,忽然回过头来:“你帮我把车开出来吧,我去对面买包烟,等下要感谢一下肖师傅。”说着就把车钥匙递向她。 夏小星瞄他一眼,想起那天在食堂里他和员工打成一片的样子,他这个欧总倒是做得一点架子也没有。抿嘴一笑,她接过钥匙向大楼侧边绕去。 欧雨声望着她的背影,转过头来,看向马路对面的西点屋。 他要去看一看,那个等了三天的人,今天还在不在。 叶枫在,他正躲在西点屋的窗后看着。 从龙辉把欧雨声送回来,到终于看见夏小星出现,他一直在窗后躲着。他坐的位子很巧妙,临窗,靠着墙,往前探一探是玻璃,往后缩一缩人便被墙遮住了,所以龙辉望过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他。 他贪婪地看着夏小星的身影,看着她向公寓楼后走去,他知道,这一次,他不能再以那样一种自虐的方式留住她了。他不顾一切地圆着梦,用她对他的不忍心强拽着她,他就想留在她身边,其实,就算她离开了欧雨声,他敢要她的未来吗?他要的起吗? 目光追着夏小星,他同时也看见了欧雨声在过马路,等他意识到欧雨声是朝着西点屋来的时候,他想站起来向洗手间已是来不及了。 他低下头,举起了手里的报纸。除非欧雨声是冲着他来的,否则是不会看见他的。 “欢迎光临”的声音落下,进门的脚步稍稍停了一下,然后便向着他这边响了过来。 一步步,越来越靠近,渐渐的慢了下来。 他的心停了一下,紧接着是不规则的乱跳。 心悸,紊乱。 这种感常他常有,此刻,却说不清是源于那颗脆弱的心脏还是心灵深处的悸痛。 他放下手里的报纸。 欧雨声站在他的桌旁,正望着他,他知道他在这,他是来找他的。 这样的时候,也许早就该来了,他在偷窥他人的妻子,那个丈夫,终于找上门来了。 他仰起脸,看向欧雨声,他又知道多少呢?他了不了解,叶枫,其实不是个无赖,也不是疯子,他只是太爱那个女人了,所以管不住自己,所以自私地在放纵自己。他知道自己是错的,可是明知是错,却还要一意孤行,那种绝解,你能了解吗? 欧雨声轻声问:“我能不能坐下来?” 他点了一下头,他没有逃避欧雨声的目光 ,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心情,该来的,就来吧,在决定结束的时候,他怕承认爱着别人的老婆。 48、怎么选择 欧雨声坐了下来,他静静的望叶枫,这个额上带着点书卷气息的清俊男子,在夏小星生日的那一天,他在和他的较量中,他欧雨声输给了他,可是,他却恨不起他来。 他先开口,“有人告诉我你在这守了三天了,所以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在。” 叶枫不说话,只看着他。他已做好了思想准备,不论欧雨声说什么,他都得听着,因为,他只有听的权利。 欧雨声接着说,说此刻最想对叶枫说的话:“我想感谢你,要不是因为你,这次夏小星本来会跟着我一起去四川的。”是的,这句话,才是他最想对叶枫说的话,感谢他留住了夏小星,哪怕被选择的时候,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个。 看叶枫愣住,他又说:“我庆幸有你留住了她,没有让她与我同行,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有点心有余悸。如果那天她跟我去了,地震那会儿我毫无疑问是忙工作去了,肯定不会在她身边,她可能不知道被我甩在了什么地方,也许就遭遇了不测,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 叶枫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这些,眼神微微的有点吃惊。 欧雨声望住他,神情坦荡而真诚:“我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学不会像今天这样深爱一个女人,也许我会醒悟,但却不会体会到那么多的失落和期盼。你教会了我爱情的样子,让我懂得,无论怎么爱,都是不够的,因为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我,叶枫,比你更爱她,你只是运气好而已。” 他停住了,因为叶枫的头低了下去,再抬起来的时候,他的眼睛是湿润的。他开始说话,他的声音很清澈,像他的人一样。 “我第一次遇见她,是在a大的老开水房里,她在排队打开水,穿一件粉色的t恤衫,脖子细长美丽,正和旁边的女生说着话,声音传到我耳朵里,仿佛像天籁。” 他望着欧雨声:“你信不信一见钟情?” 欧雨声回答他:“不认识你之前,我可能不信,但现在,我相信。” 这会儿的他们是奇怪的,明明是势不两立的情敌,却在互相倾诉对一个女人的爱,可两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叶枫微笑,眼底漾着一抹水痕:“所以我认识她比你早,在你还不知道她是谁的时候,我就在爱她了。虽然她嫁给了你,可在我心目中,她永远是那个 穿着粉色t恤衫的阳光女孩,她最勇敢,也最执着,对我来说,她是唯一的,是独一无二的,她从来都不是别人的妻子。” 他问欧雨声:“我的这番话,是不是让你觉得是一个自作多情的无赖的强词夺理?” 欧雨声轻声回答:“我能理解。”他真的理解。对叶枫,除了同情,他就是理解。 叶枫嘴角轻轻牵了一下,眼睛仍然是潮湿的:“是你给了我希望,你不爱她,让她想离开你,我才有机会靠近她的。” 欧雨声点了下头:“是的,我承认,我醒悟的太晚,所以我要感谢你。” “你不讨厌我吗?”叶枫问道。 欧雨声看着他,知道有些话他必须说出来了。 “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在了解了所有的事情之后,我更加的理解你,也体谅你。”他停了一下,“我替夏小星向你道歉,她不知道自己做过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对你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这伤害大到她一辈子都弥补不了,也是承受不起的,所以我会瞒着她,瞒她一辈子,永远不让她知道你车祸的真相。” 叶枫的眼睛瞬间睁大了,怔怔的看着他。 欧雨声顿了两秒,解释道:“对不起,我有点卑鄙,我早就在关注你了,我私下找人调查了你。可有我有点后悔,如果早知道真相是这样的,我宁愿不去查。因为真相太残忍了,这个结果,肯定是夏小星不能承受的。她为了你,几乎想离开我,就是现在,我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不会再为你动摇,她这样的在乎你,在乎到宁愿为你放弃我,要是让她知道了真相,你觉得,她会是什么样子。” 叶枫的眼里渐渐凝聚起泪水:“别告诉她,永远别让她知道。” 欧雨声点了下头:“我会永远守着这个秘密,我还向你保证,我会一辈子好好爱她,疼她,惯她,宠她,给她幸福,和她携手到老。”这是今天他来见叶枫的目的吧。 叶枫的眼泪溢出了眼眶。 欧雨声走了,他看着他穿过了马路,去向等着他的夏小星,她坐在车里,隔着那么远,他都看见了她的笑靥。 那样美丽,美好的笑靥,他永远给不了她。 甚至因为她,她还会笑不出来。他终于把自己的一只脚挤进了她心里,让她为他担忧,为他着急,甚至为他哭,他得到的远远比他预期的多,所以他才会愈来愈贪婪,可是,他终究不能为了自己而真的毁了她的生活。 阳光灿烂的夏小星,才是他心中永远的夏小星。 他给西点屋的每个员工给了一笔令他们笑逐颜开的小费,然后坐着出租车回了医院。 表哥在病房里等他,见他回来就迎了过来。 他上前抱住了表哥。 表哥很温暖,和他差多高,可是比他强壮,他把头抵在表哥肩上,鼻中闻着亲人的味道,他问。 “哥,我回来是值得的吧?” 表哥稍稍一愣,随即懂了他的意思:“值得!你做了你想做的。” 他眼泪流下来:“我想我妈了。” 表哥抱住他肩,心里明白了一切:“那我马上去订票,我们去上海找姑妈,接了姑妈,表哥陪你出国。” 他眼泪继续流,道着歉:“哥,对不起,让你跟我跑来跑去。” 表哥的声音也有点异样:“表哥没本事,毕业于哈佛医学院又怎样呢?学了十来年医,还是治不好唯一的弟弟。” 他笑,把眼泪胡乱的擦在表哥肩上:“你已经很牛了,随便去国内外的哪家医院,别人都会要你,你也治好了很多人。” 表哥也笑,声调还是有点不正常:“你才知道啊,你有这么好的私人医生,那你以后要听我的话,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闭着眼答应:“好。”眼角又渗出两滴泪水。 夏小星在车里等了半天,才看见欧雨声从马路对面匆匆的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点心盒。 他是从西点屋而不是小卖部里出来的。 彼时她已经坐到了副驾驶座上,看着他走近,心里先是有点疑惑,后来看清他拎着的那盒点心才明白了过来。 她笑了起来。 欧雨声给她买的是蛋挞,他知道她喜欢吃这个。蛋挞还是刚出炉的,咬一口还冒热气,挞皮酥脆,挞心细腻幼滑,她连吃三个,要不是欧雨声阻止,说留点肚子吃饭,她还想吃下去。 车到了欧龙公司大门口,守门的还是那个门卫,看见她,就殷勤的和她打招呼。她横了他一眼,那门卫竟然高兴的直笑。 她有点郁闷,问欧雨声:“你这就一个看门的吗?” 欧雨声把车弛进院子:“不是啊,还有两个,怎么了?” 她嘀咕一句:“为什么每次我来的时候都是这一个?” 欧雨声看她一眼,忽然明 白了过来,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在记仇?” 她不承认:“没有!”欧雨声笑着,没说话。 两人下车,她跟着欧雨声直接去向食堂,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闹哄哄的。 原来是在给从四川回来的人办接风晚宴,开了三桌,啤酒瓶已堆了一地,龙辉的脸都喝红了,看见他们就站了起来。 欧雨声和她走过去,一片叫嚷声,有人借着酒劲,大喊,“boss,我想死你了!”他身边的人骂他,“轮得到你想吗?没看见boss夫人在呢!” 食堂里哄堂大笑,欧雨声笑骂了两句,牵了下她的胳膊,带着她去向了侧边。原来旁边还有包间,是用来接待外来客户用的,里面的装潢很是雅致,米色带暗花的墙纸,原木椅子,可伸缩的圆桌,墙边一圈简易沙发,布置的简约现代,很符合it人的特质。 夏小星刚一落座,肖师傅已带着一个伙计端着饭菜进来了,笑眯眯的把菜搁在她面前,他们就退了出去。夏小星看去,鱼片粥,汽锅鸡,炸的酥脆的鱼块,还有几样小菜,清爽可口。她忽然觉得食欲大开起来。 拿起筷子她就吃,欧雨声陪她坐了不到两分钟就去了外面,倒是龙辉跑进来陪她坐着。他已喝的六分醉,看她胃口极佳,每样菜都吃过来,捧着一杯水就“哧哧”的笑。 夏小星看向他,龙辉斜睨着她,一脸的雅痞样:“慢点吃,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又说说:“雨声不回来,你是不是打算绝食?”说着哈哈大笑。 她对他瞪眼,龙辉还是大笑不止。 饭后欧雨声要和公司的几个高层开个会,食堂的人已经散了,两人站在院子里,欧雨声问她要不要回公寓去等他,夏小星摇头,说:“我在你办公室等你。” 说着,她仰起脸看欧雨声。 这时天已黑了,四周异样的寂静,旁边有风吹过来,花坛里大朵的五月花正开到荼靡,望过去,迷迷蒙蒙的一片。应该是玫瑰和月季,仿佛还有紫云英,混着开在一处,星星朵朵的,夜色里,看着像水墨上的点点艳红,风一过,累累的枝头摇曳,那茎像是承不住花朵似的,只是颤抖,幽幽的香气四溢着飘开来,两人站在静谧的香风里,一时都没动弹,亦不作声。 她在欧雨声办公室里等着他,用他的电脑上着网,东看看,西看看,不知不觉,她却愣起了神来。 短短的十天,欧雨声有了改变,他内敛了许多,不再肆意 的表达自己的情感,现在的他,看起来深沉厚重,是地震,还是她夏小星,改变了这个男人? 地震让她回到了他身边,可是,欧雨声大约不会忘记,她为了叶枫,要放弃他。 他的心上,有了一道伤口吧。他会不会也像不久前的她一样,也关起一扇心门,明明知道是爱着的,却也不再坦白,不再表露。 要真那样,他们又会进入一个死局。 感情如此的脆弱,一点无情的风雨,就会造成伤害,现在的她,是不是在伤害两个男人。 她等到九点多,欧雨声的会议才结束。两人立即驱车过江,欧雨声要回家见父母,这一周,欧父欧母也是在恐慌中度过的。 欧雨声按了楼底下的门铃,欧母在门边等着儿子,看见儿子进门,伸手就在儿子身上摸了两把。欧雨声叫了一声“妈”,欧母的眼睛顿时有点湿润,接着就招呼夏小星快点进来。欧父到底是男人,深沉些,站在两米外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儿子,眼睛里写着许多的内容,嘴里却半个字也不吐,真正有其父则必有其子。 欧雨声和母亲说了不到两句话,母亲就问他去看了岳母没有,他说没有,欧母就催他赶紧去看一下岳母,两人于是起身去往夏小星家。 徐淑云接到女儿电话,说等他们来。 欧雨声怕岳母等太久,虽然只几百米的路程,却也开车滑了一脚。见了女婿,徐淑云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又是泡茶又是端水果,欧雨声老老实实的陪着岳母坐了半个多小时,看看时间实在是晚了,方开口告辞。 从沙发上站起来,徐淑云就问他是不是要带女儿去新家,夏小星看向他,两人四目相望,欧雨声顿了一下,回答岳母说:“今天不了,要在家陪一下我爸妈。” 徐淑云连连点头,说,对,对,要回家陪一下你妈,她担心的什么似的。 夏小星站着一声不吭,看欧雨声走向门,愣了几秒才跟过去和他告别。 两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隔道一道空空的门,她却感觉真被门阻住了似的。如果不是她曾经那样的拒绝他,此刻的欧雨声,不论去哪个家,大约都会带着她吧。 两人对视了几秒,欧雨 第 39 部分 声转身下楼去了。 她站着,听着他的脚步声越去越低,她几乎想迈开脚追过去,可两条腿像被铅浇筑了一般,一步也迈不动,终究还是任他走了。 这一夜,她失眠了。 她不怪欧雨声,是她的摇摆导致的这一切,甚至此刻的她还是不坚定的。经过了地震,她知道了欧雨声对自己是多么的重要,她做不到放弃他了,可是叶枫依然存在着,她的一只胳膊仍在叶枫的手里,欧雨声怎么会不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才这样的吧。 他知道她是喜欢他的,可他也知道,她依然没放下叶枫。只是对他心心念念的惦记,让她来不及去想叶枫,现在一切回归常态,这个问题又回来了。 叶枫,她该拿他怎么办? 这个死局,怎么去打破? 49、挥手告别 一周没上班,等夏小星出现在党校,许多人还以为她真的生了场厉害的病,因为她真的瘦了一大圈。她也不解释,倒是下午去广告公司,从童颜到小安,每一个人都来问欧总是不是回来了,他们都听说了欧雨声带队去了四川。 她点头微笑:“嗯,回来了。” 一圈人替她欣喜,又替欧龙公司欢呼,童颜更是夸张的抚着额,做了个擦汗的动作,说:“大海航行靠舵手啊!”她这才知道,欧雨声在广告公司也是很得人心的。 早上她却没见到他,欧雨声没来看她,一大早,他就赶往了公司,路上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说今天很忙,然后就问她是不是刚起床,又嘱咐她要好好吃饭,电话里欧雨声的声音很温柔,轻声细语的,她始终默默的听着,只是“嗯”了一两声。 直到挂断,欧雨声都没说晚上要不要回来见她。 小安给她分派了一些任务,她在电脑前忙着抠图,做背景,再合成。忙碌可以让人忽略很多事情,也可以让时间过得很快。临近五点,到了快下班的时间,手机响了起来,她怔了一下,拿起来看,是叶枫的来电。 她愣了一下神,就接了,先开口叫他,“叶枫。”母亲已告诉了她,她躲在欧雨声公寓里的那几天,叶枫天天来询问她的情况,他一直在担心着她。 “小星,”叶枫的声音很轻,“你是不是在上班?” 她“嗯”了一声,现在,她不知道该对叶枫说什么,似乎叶枫也是这样。电话里有片刻的静音,然后,她听见叶枫说:“我给你 打电话,是和你说一声,我要去机场了,走之前和你告别一声。” “你去哪?”她一下坐直了。 “上海。过两天再从上海出发去法国,这次我把我妈也带出去,以后可能不回来了。” 她怔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钱还没还你,还有三十万。” “我不等那个钱用,你不用急。” 她说:“我还是打你那个卡上,你在国外也收的到吧。” 叶枫回答:“收的到。” 她问:“几点的飞机?” “八点。” “那你现在要出发了吗?” 叶枫只说了一个字:“是。”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叶枫也不说话,然后谁也不做声了。 过了许久,她才说:“叶枫,祝你一路顺风。” 电话里没有回答。 她站起来,走出策划室,去往走廊尽头。那里有一盆很大的发财树,种在一个青花大盆里,粗粗的茎干呈辫子形状,枝头碧绿的叶子比手掌还大。她站在树前,举着电话,用另一只手去摸那叶子,椭圆形的叶边,羽状的叶脉,她的手指缓缓抚着叶面,抚了一片,又抚一片,手边的叶子都抚了一遍,电话里的叶枫还是不做声。 有喧闹的市井声音,车声,人声,似乎他在某一条热闹的街上,她叫他一声:“叶枫。” 叶枫还是不应她。 她眼眶一热,那个最执着地爱着她的男孩终于放手了,对着电话里的她,他又一次说不出话来。她眼睛渐渐的浮起一层水雾,眼前好像出现了八年前的叶枫,清朗健康,朝气蓬勃,一脸的阳光,和她一样的傻,一样的倔。 他们是那么的像,没人比她更能体会他,可她偏偏是那个伤害他的人。 她仿佛看见了叶枫在那端无声落泪,又仿佛听到他在说:“夏小星,我爱你!”她沙哑着嗓音又说一次,“叶枫,祝你一路顺风,好好保重身体。”她先挂了电话。 她并不知道,此时的叶枫离她并不遥远,他就在琼天大厦的楼下,听见电话里传出嘟嘟声,他放下手机对旁边人说:“哥,我们走吧。” 他表哥望着他湿润的眼睛,“你真的不再最后见她一面了?” 他抬起头,从车窗里凝望着十八楼,“我还看得见她的,用别的方式。”他怎么舍得永远再不见她,留在她 身边,是看得见摸不着。离开以后,也是看得见摸不着,改变的,只是距离。他还会看见她,只是那时的叶枫,不会流着眼泪,而是会笑着,和远隔着万里的她来说话。 夏小星开着车回家,一路上看着车上的电子时间,五点二十,五点三十,离八点还有两个多小时,如果要赶去机场,时间还比较充裕。 她抑制着自己的这个念头,回到了家。 母亲在洗菜,问她:“雨声会不会来?”她走过去帮忙,“他回来有好多事要忙,肯定来不了。”明知自己说的是客观的实话,她还是有几分失落。 给母亲打着下手,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叶枫身上,她告诉自己不要去想现在几点了,叶枫都没说要她去送他,她又何必在这烦恼呢? “小星,你在发什么愣?把菜端出去。”母亲在喊她,她醒了过来。 端着菜走出厨房,她的眼睛忍不住瞟向墙上的挂钟。 六点十分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叶枫不会再回来了,还有一小时五十分钟,他乘坐的飞机就会起飞,那个爱她超过爱自己的男孩,她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了。 愣了一下,她转身冲向自己的房间,拿起车钥匙和包就去向大门。 母亲端着碗筷追到门口:“小星,吃饭了,你去哪?” 她向楼下冲去:“妈,你自己吃吧。” 母亲还在喊她:“小星!”她越下越快,“噔噔噔噔”已到了一楼。 驾着车,出了市委小区她就拨通了叶枫的电话,叶枫显然没想到还能接到她的电话,因为刚才的他们,似乎已经做了最后的告别了。他叫了一声:“小星。”声音有点暗哑,他刚刚到机场。 夏小星不说废话,直接告诉他:“叶枫,我来送你。” 叶枫一愣,反应过来:“你到哪了?” 她看着车上的时间:“我刚从家里出来,开快点应该赶得及送你,你换了登机牌在大厅等我一下,不要那么早进安检。” 叶枫的声音骤然严肃了:“你刚从家里出来?” “是的。”她回答。 叶枫在那头喊了起来:“小星,你别来了!来不及了!” “我开快点。”她说着。 叶枫的喊声里带了恐惧:“小星!你别开快车!” 她超着车:“我车技还行,肯定赶得到!” “小星!”叶枫在大喊“你别来了!” 她也喊:“你别吵我了,我要专心开车!”说着就关了手机,把耳机扯了下来。 机场大厅门口,叶枫举着手机愣着,表哥推着一排行李,问着他:“夏小星要来送你?” 他点了一下头,一脸的紧张神情。 表哥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她要是刚出门,到这大约要一个小时,开快点也要四五十分钟,你再给她打电话,叫她别来了。” 他神情呆滞的摇着头:“她不会听的,我也不能给她打电话了。”他不敢给开快车的夏小星打电话了,他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的车祸,一边超着车,一边拿着手机想去拨电话,当时的他,也是想叫机场的人等等他,抬起头的时候,想避开迎面来的车已是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表哥说着,“我们先进去吧,把手续办了,也许她赶得及。” 他机械的跟着表哥走,没提行李的那只手紧紧地攥了起来,没有人能理解他这一刻的恐惧,他感觉心脏在微微的悸痛,喉咙一阵阵的发紧,他闭了下眼睛,在心里喊着。 上帝,如果有什么灾难,都降临给我叶枫好了。 机场的灯光像白昼,他却在黑暗的恐惧中度过了五十分钟。表哥换好登机牌,又去托运行李,回到他身边,他像木偶似的呆坐着。直到手机响起,他接起来听见那个天籁般的声音对他说:“叶枫,我到了,你进去了没有?” 他活了过来,向着门口跑去。 表哥追上来拉住了他:“小枫,你不能跑!你站在这等着!我去找她!” 他刚想摆脱表哥的手,就看见了夏小星的身影,她跑进了大厅,四处张望着,目光和他一撞上,便向着这边跑了过来。 表哥放开了他,他迎上前去抱住了她。 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周围的人,广播里登机的声音,统统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唯有她,此刻在他的怀里。 夏小星没料到他上来就会抱住她,但她没拒绝,以后不会再有了,其实,她也想最后抱叶枫一下。叶枫在颤抖,每一次抱她,他都在颤抖。她鼻子微微的发酸,她不配他这样爱她,因为她从没珍惜过他。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叶枫,做相爱的男女太辛苦,下辈子,我们做好朋友吧。” 叶枫的声音带着哽咽,“下辈子,我只想当你的孩子,这 样,你就不能不爱我了。” 夏小星怔住,眼睛一下湿润了。她有什么好,让他这样执迷不悔的爱着。 广播里又在通知去上海的乘客登机,播了一遍,又来一遍,当第三遍响起来的时候,表哥走过来扯着叶枫的手臂,“该走了,要不来不及了。” 他的胳膊总算松开了,望着夏小星,他说着,“回去时慢点开车,别像来的时候开那么快。”他还在担心这个问题。 夏小星对着他笑,“嗯,知道了,一路顺风,到了法国给我来个口信,好好保重身体,千万别去淋雨了。” 叶枫点头,“你到家就给我发个短信,我下了飞机就可以看见。”否则他安不了心。 夏小星“嗯”了一声,又说,“好好保重身体。” 两人都不说再见。 表哥拽着他去向安检,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夏小星笑着向他挥手,他看着她美丽的脸上若隐若现的酒靥,忽然就挣脱表哥的手,几步回到她跟前,低下了头头去。 她的唇就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柔软。 夏小星看他回过来,便料到会发生些什么,愣怔间,叶枫的唇已离开了她。 他带着笑容转过了身,心满意足的。他没有想到她会飙车来送他,也没有想到能够那样拥抱她,更没有想到最后还能吻到她,他的爱原本就卑微的只在祈求一点点,意外的得到这些,已足够他在余下的日子回味了。 含着笑,走进了安检,最后的一挥手,他留给她一个灿烂明朗的笑容。他做了他想做的,他的回报超出了他的预计,即使是永别,他也值得了。 他心目中永远的阳光女孩,他惟愿她从此幸福! 夏小星没有立即驱车返回市区,她把车停在机场附近的路边,看着八点那架航班起飞了她才启动了轿车。 叶枫,保重!她心里只有这四个字。 回去的路上她开得很慢,到家已九点半多了。她给叶枫发了个短信,告知他自己已平安到家。然后她去洗澡,出来就看见叶枫回了条短信:我也到了上海,好好睡一觉,小星。 仿佛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像真正的老朋友了。 她躺在了床上,拿着手机看看,欧雨声始终没来电话。 上了一天班,又长时间开车,身体很疲劳,她按了关机,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开机进来一条短信 ,是欧雨声的:你手机打不通,明天和你联系。发信时间是昨晚十一点。 她盯着短信看了半天,点了删除,把短信删掉了。 吃早饭的时候,她对母亲说,晚上不回来了,她要住新家去了。徐淑云虽然总在催她回自己家,但意识到女儿真的要离开自己的时候,还是露出了不舍得。夏小星看出来了,对母亲说:“妈,我两边住住。” 徐淑云瞪她一眼:“那要看雨声愿不愿意。” 她嘀咕一句:“他忙得连家都回不了,还管我住哪。” 徐淑云说:“他不会总这么忙,有一段时间雨声不是天天回来的吗?” 她没再做声。 晚上下班她直接去了新家,路过一家大超市的时候,她去买了点油盐酱醋和吃的。新家厨房里什么都齐备,可是,还从没起过火。 又是许多天没人来,地板上又攒了薄薄的一层灰。她又里里外外的收拾一遍,沙发巾和床单被套也换成新的。搞完已快八点,肚子饿的咕咕叫,她下了把清汤面吃了,趴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手机铃声把她吵醒了,是欧雨声。 她“喂”了一声。 “我刚和技术部开完一个会。”他说着。 她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快十点了。 “你过不过来?”她懒得和他废话。 欧雨声顿了顿,“过来快十一点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你给我滚过来!”她大喊一声,“今天是礼拜四,按合同规定,你今天必须回家!” 话筒里一时没声音,隔了一会儿,欧雨声才说:“你在哪?” 她还是恶狠狠的:“你买的破房子里。” 几秒钟之后,她听见欧雨声说:“我就回来。” 50、吃干抹净 高档住宅区里,原本就很安静,再加上他们这个单元楼,每层只有三户人家,临近十一点,如果没有电视的声音,那真正是万籁俱静了。 所以欧雨声的脚步声在走廊里一响起夏小星就听见了。 她从电脑前站起来,走到厅中央等着他。 欧雨声推开家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温度极低的冰山美人面孔,他稍稍一楞,慢就慢悠悠的放下钥匙,换好鞋,走到了夏小星的面前。 四目相望,夏小星冷冷的开了口:“欧总,见到你 太不容易了。” 欧雨声咧了一下嘴,夏小星立即横了他一眼,“别嬉皮笑脸的,有些话,我想我们俩有必要谈谈清楚。” 他挑了一下眉,平生第一次,欧雨声被人骂嬉皮笑脸。 夏小星拿眼直直的瞪着他:“我不叫你,你准备哪天才回来?” 欧雨 第 40 部分 声嘴角噙着笑看她:“这两天是真的忙。”说完在想,自己此刻的表情,也许真的是有点赖兮兮的。 夏小星拉高了嗓门,一脸吵架的样式:“你少给我来这套!我夏小星又不是今天才嫁给你,你那些鬼伎俩,我忍受了三年多了,表面上若无其事的,暗地里给我冷暴力,你以为我还会受你这个气!每天小媳妇似的等你电话,等你回家,还要劳心费心的去揣测你的心思,我没心情再陪你这样玩,你是还要这样,我们俩趁早分开!” 欧雨声眼都不眨一下:“我是真的忙,不是装的。” “你还在给我装蒜!再忙,你至于忙的只有晚上十点以后才有空给我打电话吗?难道你从早到晚不间断的都在开会?中间不要吃个饭,拉个屎啥的?” 欧雨声皱起了眉:“小星同学,请注意你的措辞。” 夏小星一只手叉住腰:“你别给我装清高!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不是在记仇?” 欧雨声一脸茫然:“记什么仇?” 夏小星气结:“你还在装!我知道你在介意我那时候为了叶枫不跟你走,我承认我那会儿是想放弃你了,我现在把话挑明了,我当初就是那样做了,你要是有什么不痛快,直接摆明了说出来,别暗地里给我耍态度,我不吃你这一套!” 横竖都是一刀,她就是不想再受窝囊气! 欧雨声默了几秒,他承认自己是个小心眼的男人,心里为此是有个结。 看他不说话,夏小星又说:“欧雨声,我不想和你捉迷藏,你心里怎么想,当面说清楚的好。” 他抬起头:“我怎么想,你不是很清楚吗?” 对面的女人说:“我不清楚!” 他向她走过去。 夏小星后退:“站住!你别过来!把话说清楚再说!” “还有什么要说的?”他一贯相信做比说好,所以他还是向前走。 夏小星退到沙发边,弯腰抓起早就替他准备好的睡衣丢向他:“滚去洗澡去!臭烘烘的别靠近我!” 欧雨声接住衣服,可还是靠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托住女人的后脑勺,俯下脸堵住那张嘴嘴用力的亲了一下,再含笑看她一眼,才转身向浴室走去。 那天他给叶枫留了一张自己的名片,昨天晚上十点多,他接到了一条陌生的短信,简单的五个字:我已经走了。 他知道是谁发的 。 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他凝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中默念着:珍重,健康,平安! 他希望叶枫好好的活着,因为这也是他将来幸福生活的一个保障,他活得越久,夏小星才能越了无牵挂地和他幸福下去。他希望叶枫能活四十年,甚至五十年,六十年,虽然他知道,这个几率,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可他还是希望着。 他没有过江去找夏小星,虽然他很渴望,可他抑制着自己奔向她。也许,他想,她需要沉淀一下自己的情感,等她梳理好,他再去拥抱她,那时候,他们之间,不会再有旁人,只有他和她。 从主卧浴室出来,他却没在房里看到夏小星,来到客厅,客厅的灯已关了,黑茫茫的暗中,惟见客卧的门缝底下透出一线光亮。 他皱了一下眉,可又牵起嘴角笑了一下,这个女人,开始给他耍态度了,可是,这不正是以前的那个夏小星吗?任性,有时候喜欢胡闹,他盼的,不正是那个夏小星再回到他身边吗?以后,他由她胡闹,由她任性,他只会惯着她。 他推开了客卧的门,夏小星躺在床上,正抱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 床头一盏凝黄的壁灯。 床上的女人把他当空气,理都不理他。 他站到床边:“干吗跑这来睡?” 夏小星眼都不抬:“和你感情不好,各睡各的。” 他盯了她两秒,一转眼也上了床。 夏小星揪着薄被不让他进去,眼睛瞪着他:“你到那张床上去睡!” 他一字一字的说:“以后,我天天都要和你一起睡!” 夏小星还在顽抗:“今天不行!” 他抓住被子一扯,已躺在了她身边:“为什么不行?” 她使劲推他:“大姨妈来了!” 他微微一愣,眸中露出笑意,手已伸出去,把身边的女人搂在了怀里:“那也要抱着睡。” 夏小星挣扎了两下,被他箍的动弹不了,只能安静了。 两人紧贴着,静静的一时都不做声,身体热烘烘的,他的双臂又收紧三分。夏小星抬起脸叫他:“欧雨声,地震的时候你有没有想到我?” 他俯视着她的眼睛:“想到了。” “想我什么?” “想,我还没当面告诉过你,夏小星,我爱你。” 说完,他就吻住了 她。 幸福日子都是相同的,也是千篇一律的,所以很平淡,过得也很快。 一转眼,已是半年以后。 又靠近年关,是最寒冷时候。 欧雨声年底照例很忙,夏小星因为党校已经放了寒假,广告公司她参与制作的两个大型广告也已完成,所以,为了不让欧雨声每天深夜开着车往家里赶,她干脆和童颜告了假,搬到欧雨声这边的公寓里来住了。 白天她在网上看看书,码码字,有时小安还会传点任务来给她做,她弄好以后再发给他,顺便打几个字过去:“我在放假,你别烦我了!” 小安回两字:“遵命!”可是过一两天又会派点活给她干干,他已经习惯由她打下手了。 这样的日子逍遥又自在。 下午四点多,欧雨声又打来电话,叫她去公司,说今天下雪,肖师父专门炖了羊肉,正等她去吃呢。她出了门,开着车去了欧龙公司。 她到这边来以后,晚饭基本都是在欧龙公司食堂里吃的。 她把车开进公司的院子里,今天守门的,不是那个让她耿耿于怀的门卫。 还在下雪,那种细末样的雪,不大,悠悠扬扬的飘,视线里是远远近近的白。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走过留下一串黑色的脚印,鞋子踩过的地方,雪都被带走了。 她直接去向食堂,食堂里已有人在吃饭,见了她无一例外的都和她打招呼,碰着一两个年轻点的喜欢恶作剧的,追着赶着喊她boss夫人,她快快的躲进了包间。 不一会儿肖师傅就带人送来了饭菜,主菜是清炖羊肉,盛在一个很深的砂锅里,一开盖子,热气腾腾的冒出来,里面还胡萝卜,浮在清汤里,颜色很鲜艳,看着就又暖又开胃。 她作出馋嘴模样谢过肖师傅,肖师傅笑眯着眼退了出去,她舀了一碗清汤先暖暖肠子,刚喝了两口,欧雨声和龙辉就进来了。 欧雨声在她身边坐下,龙辉坐在他们对面,她给他们两人一人盛了一碗带肉的羊汤,龙辉接过汤,笑笑的说道:“谢谢。”她白他一眼,无视他揶揄的玩笑表情。现在,对欧雨声的这个兄弟,她已能做到视若无睹了。 吃着饭,龙辉看向她和欧雨声:“你们真的决定过年去海南度假?” 她和欧雨声都点了下头。 龙辉的眼睛在他们两人脸上巡回着:“捎上我一个怎么样?” 夏小星立即变脸:“我们去补度蜜月,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当电灯泡啊?” 龙辉不屑一顾:“你们都老夫老妻了,那还来的蜜月可以度?”他忽然邪魅的一笑,“还是……你们想借这个机会去造人?噢,要是这样,那我就不打搅你们了,我自己找个地方去玩。”说着,他哈哈大笑。 夏小星瞪着他,欧雨声在旁边语调平静的说了一句:“你哪都不能去,你必须留下来值班!” 龙辉的笑容立即消失了,横欧雨声一眼,嘴里说道:“重色轻友!”夏小星一下笑了起来,两个男人看她笑,也笑,然后自然的说起工作上的事,竟都不理她了。 夏小星听着无聊,肚子也吃饱了,扭头看看欧雨声干净的脸,她伸手在米饭碗里捻了一粒米,转身,就把那粒米贴在了欧雨声的嘴角边。 正在说话的欧雨声一下打住,侧脸望向她,她只抬头看着他。 龙辉顿时笑出了声,站起身,他向门口走去,一边扭头说:“我吃饱了,雨声,你慢慢玩。”说着,咧嘴笑着就出了门去。 剩下的两人对视着,欧雨声皱着眉问她:“可以了吧。” 夏小星摇头:“不行!” “还要多久?” “十分钟。” “十分钟米粒都风干了,减一点时间。” “九分钟。” “再少一点。” “八分钟,拒绝还价了!” n秒以后,男人抬起手腕看表:“时间到了。” 女人点头:“嗯,可以抹掉了。” 男人不抬手,只是扬了下下巴:“有首诗,但凡是中国人,没几个不会背的,第一句是‘锄禾日当午’,后面的我不说了,你知道吧。” 女人眨巴着眼睛。 男人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变得很硬:“过来!把它吃掉!” 女人起身,想离开饭桌:“你嘴边的饭,你自己吃!”但是下一秒,她就跌坐在了男人的腿上。 “吃掉!” 于是,那粒米,最后进了女人的嘴巴。她自己,又进了男人的嘴巴,最后,搞不清楚是谁吃谁。十几分钟以后,她坐在欧雨声办公桌前看着电脑,欧雨声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她还在拿纸巾不停的擦嘴。 两张喝了羊汤的嘴,那样子不讲卫生的胡搅蛮缠,能不油吗? 她上msn。 平时她都用qq,msn是叶枫去法国以后她申请的号,因为叶枫用的是msn。因此她这个msn里,联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叶枫。 有上十天没和叶枫联系了,这十天里,她上过几次msn,都没看见叶枫在线,也没看见他的留言。 似乎他很忙。 一个多月前还不是这样的,他会定期和她联系,一星期至少一次,两个人视频,对着电脑说话,她给他说广告公司的趣事,告诉他小安又失恋了,非要拉着她喝酒;叶枫就对她叙述在法国的生活,他回了以前的公司去上班,和母亲住在一起,表哥也在巴黎,还说,有女孩子追他,明知他有心脏病,还想和他约会。 她说,你试试啊,这女孩一定是个勇敢女孩子。 叶枫说,那我就试一试,下次她再约我,我就答应她。 两人说着,在视频里高兴的对着笑,这似乎是他们聊的最开心的一次。 可这之后,叶枫忽然杳无音讯了三个星期。 她在msn上给他留言很多次,叶枫都不回话。最后,她忍不住开始打他的电话,不同的时间,打了三次,都没人接。就在她有点心慌,半夜会突然醒来的时候,叶枫终于在msn上出现了。 他说,我到北欧旅游去了,然后把旅游的照片发给她看。 有在丹麦美人鱼雕像前的留影,还有在瑞典斯德哥尔摩老城中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叶枫,站在古色古香的中世纪狭窄街巷里,看着神清气爽的,似乎年轻了好几岁。 她放了心。 但是,她却没在视频里看见他,他打字过来说,视频的摄像头在他做清洁的时候,不小心摔坏了。 她最后嘱咐他,你再去买一个摄像头。 叶枫答应了。 那天到今天,又过了十来天,叶枫又没音讯了。 她又起了给他打电话的冲动,但她克制住了。叶枫,将有自己的人生,她不能这样一再的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 可其实,她只是想知道他还是好好的。 别的,她都不想管。 她点了msn上那个黑色的头像,敲着键盘,打着字: “叶枫,过年你去那里玩?我和欧雨声去海南度假。你很忙吗?看见留言,给我回个话。” 盯着那行字,她看了半天, 最后,在“给我回个话”前面添了三个字。 一定要。 她说,一定要给我回个话。 她不敢说,否则,我会很担心。 51、巴黎有雪 三亚,某间五星级大酒店的户外游泳池里,欧雨声从水中钻了出来,抹一把脸上的水,他上岸拿着毛巾稍作揩拭,便披上浴袍向酒店走去。 他身后是三亚最美的亚龙湾海域,一向风平浪轻,这会儿,远远的海面上是漫天的星辰,夜越来越深,星星越来越亮,阵阵的海风吹过来,带着些微的凉意,却也舒服极了。 路灯把身边的植物照有点不真实,他穿过一株株棕榈树,椰子树,进入酒店。 这是他和夏小星到海南度假的最后一晚。 两人已来了一周了,是来补度蜜月的,所以只度假,哪个景点都不去。 每天睁开眼就看日出,打开电动窗帘,落地大飘窗外,就是无敌海景,躺在床上,看着太阳从侧边的山后升起来,染红大片云彩,沙滩都变成了玫瑰色,南中国海的日出,壮丽而绚烂。 然后起床去吃早餐,再去游泳。亚龙湾很少起雾,空气清透,阳光不久就洒遍泳池。 中午吃西餐,再沿着海岸线散步,看各大五星级酒店的户外风景,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泳池,观海的凉亭,累了就找个躺椅躺一下,脚下是细白的沙滩,远处是碧蓝的海水,让海风轻轻的涤荡自己。 晚上再去酒廊吃晚餐,喝点红酒或鸡尾酒,吃又肥又嫩的烤羊排或是海鲜,真正的享受着完全的度假生活。 这是一年中他最放松的时候。 推开客房的门,他走了进去。 他去找他的女人,昨天她还和他一起去游夜泳,今天起了点海风,她怕冷,就不愿意去了。 站在床边,他低头看着她。 夏小星趴在床上睡着了,床很高,垫子又厚又软,她窝在里面,像孩子似的,只看见她柔软的微微起伏的背。 床头柜上的笔电还开着,他伸手把电脑关了,站了一会儿,他转身去向浴室。 往身上涂着沐浴液,他不由得想起他们的第一次,那个情景和现在有点类似,也是他夜晚归来回到客房,她在睡觉,他去洗澡,然后,夏小星便闯了进来。 想着当年的情景,他嘴角忍不住溢出一缕笑。 就在他独自 莞尔的时候,浴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淋浴房是敞着的,他又赤条条的暴露在了某人的眼皮底下。他愣了一下,就用毛巾遮住了自己的关键部位。 夏小星走过来,睁着大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帅哥!你怎么穿着泳裤洗澡?” 欧雨声低头看自己,泳裤?哪里有?细看才明白,原来是每日在太阳底下游泳,身上真的晒了个泳裤出来。他笑了起来,把遮档着自己的毛 第 41 部分 巾拿开,站到花洒下,坦然自若的冲淋着身体。 夏小星拿手指向他:“你,你,你,赶紧把自己遮起来!” 他举起双手捋着头发:“我有裤子,用不着遮。” 夏小星想了两秒,似乎觉得他说的有理,转一下眼珠,又说:“你是有裤子,可这裤子太前卫了,它是开档的!要不要给照张相” 他扭头瞄她一眼,从牙齿里挤出两个字:“你敢!” 夏小星很乖巧:“我不敢,不过,你干吗不赶我出去?快点,像当年那样,对着我喊,你给我出去!立即出去!快喊!” 欧雨声张开嘴笑,差点呛到:“咳咳……”但他没喊。 夏小星顿时泄气:“没劲!犹抱琵琶半遮面才好看,一览无遗的根本没看头!你这样赤条条的,太原生态了,我不要看了!”摇着脑袋,他转身向外走,“你不配合,一点都不好玩!” “等等。”欧雨声喊道,快速的冲了两下,就关掉了龙头。 夏小星看向他,他已经来到了她跟前,她夸张的瞪着他:“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欧雨声拦腰把她抱起,托着她走出浴室。 “你身上都是水!” “在你身上擦一下就干了。” “你……耍流氓!”不一会儿又传来女人的叫声:“你不穿雨衣!” 男人的语气有点急促:“又不下雨,穿什么雨衣?” 女人在嚷:“你是不是想让我中枪!你别忘了我们的合同,五年之内不要孩子,现在才第四年!” “合同作废!” “谁同意了?” “我!” “我不同意!” “你的意见不作考虑。” “欧雨声,你不要太霸道,我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呃,轻点”她的声音一下被吞没了,屋里安静了片刻,渐渐响起喘息和暧昧的撞击声音。 许久之后,终于安静下来,男人搂着她,吻了一下她的唇,眯着眼,就想睡去。夏小星刚刚睡了一觉,这会精神很好,还想和他说话。 “欧雨声,c市还很冷吧,明天回去,会不会不适应?” 欧雨声闭着眼答她:“下了飞机你就把羽绒大衣穿上。”他刚游了一个来小时的泳,这会儿又剧烈运动了一下,一歇下来,便感觉疲惫上了身。 夏小星还在说:“我不想一个人回c市,我想和你一起走。” 他随口接着话:“是你说党校要开学了,不能跟我走的。” “你又要去香港,又要去日本,要走十来天,我当然没法跟你走了。” “这次时间不巧,下次……下次我带你一起去。”欧雨声的声音含含糊糊的。 夏小星抬头看他,他已然睡着了。 她把脸偎在他胸口,贴着欧雨声躺了一会儿,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她还没有睡意,轻轻的移开欧雨声的手臂,她爬了起来。 绕到床头搬起笔电,她去了隔壁的小房间,那里有电脑接口,可以上网。 他们住的是总统套房,分上下两层,底下是厨房、客厅,上面是卧室带书房,书房的落地窗外,也是无敌海景。 她上了百度,查c市明天的气温,两朵云,温度5~1°,微风。是阴天,很冷,羽绒大衣是一定要穿的。 又看三亚的,太阳加一朵云,温度26~18°,东风4~5级,难怪傍晚的时候,她觉得风大。 脑子里想都没想,她的手就敲出了巴黎,没有太阳,白天黑夜两张小图上,都是一朵云下面带着两粒雪。巴黎,在下雪,还不是小雪,因为下面写着,阵雪转大雪。 那不是很冷?巴黎好像是不太下雪的。 叶枫,不会让自己感冒吧。 很自然的,她上了msn去看他在不在。那个头像照例不给她惊喜,还是暗着,显示不在线。没有新的留言,只有那一条,是她来海南度假前两天,在她不在线的时候,从巴黎发出来的。 说:小星,我很好,最近工作有点忙,还要和女孩子约会,所以没时间上msn,有空再和你联系。 当时她看了这条留言,愣了好几分钟。 不是为了他说的要和女孩子约会,而是那句“有空再和你联系”,这样的话是叶枫说的吗?那也就是说,没空他就不和她联系了。 她太了解叶枫对她的深情,这样的话,不像叶枫说的,除非,他遇见了奇迹。 一点一滴的,她心里有了越来越深的怀疑,但她宁愿相信他的留言,也不愿深想,因为想下去,就会生出恐惧。或许叶枫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很忙,又交了女朋友呢。 跟着欧雨声,她来了海南,幸福的补度蜜月,和欧雨声寸步不离,身边新鲜的事物太 多,白天她忘记了那些令她担忧的事,只在夜深人静,欧雨声熟睡的时候,她才会想起叶枫。 想起来了,她也对自己说,那是因为太幸福,所以才会想起他。绝对不是因为担心,叶枫没什么值得好担心的,他肯定好好的。 此刻,又看着这条留言,她抑制不住的想给叶枫打电话。现在市北京时间夜里十点多,巴黎是下午三点多,叶枫的手机应该是开着的吧。 拿起电话,她说服着自己。 打个电话是多么容易,可她却不敢随便的给叶枫打过去。不是怕打扰他,而是怕,电话打不通,或是通了没人接,那样的时候,总是让他失神。 今天就打一次吧,她给自己找着理由,聊个两三句话,就挂掉。问问叶枫巴黎的雪景漂不漂亮,再嘱咐他多穿点衣服,不要感冒了。这样的时候打这样的电话,是多么的不唐突,又是多么的说的过去。 她只是要听听他的声音而已。 只要听见叶枫的声音,从此以后他在msn上的留言,无论他说的多么不像他,她都相信他,她都不再怀疑。她只要听一次,哪怕只两个字,一声“小星”,或是一声浅笑,她就踏实了。 她拨了出去。 电话通了,她惴惴的等着,又是没有人接。她愣了一下,又拨,又通了,依然没有人接。她怔住,愣了好一会儿神,低头又去拨,这次却不通了。 她呆住,坐在书桌前,看着电脑,她不知自己怔了多久。或许是由于一动不动的瞪着荧屏,她觉得眼睛涩胀的难受。就在她茫然无措不知道是不是要一直这样怔下去的时候,她忽然发现msn上叶枫的头像亮了。 她扑向键盘,飞速的打字。 ——叶枫! 他回答她了,虽然比她想象中的迟缓了许多。 ——我在,小星。 她笑起来,眼眶热乎乎的,又飞快的敲着键盘。 ——你怎么一直不上线? ——有点忙,就没上。 她发了一个拍打他的表情过去。 ——我们视频,现在。 ——我在上班,不方便。 她醒悟过来,发了个鬼脸表情。 ——噢,我在海南度假。 ——你上次说了,好玩吗吗? ——我没到处玩,就每天看海,吃海鲜。这里的海 鲜多,水果也多。 ——哈,你说的我都馋了,想吃芒果。 她笑,发了个鄙视他的表情过去。 ——都在说,海南的本地芒果特别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肯定是真的,你有喝芒果汁吧?只有海南这种地方才会拿芒果来榨汁,你看见,千万别放过。 她的笑容骤然不见了,盯着这行字,她不敢相信,好半天,她才说。 ——你叫我喝芒果汁? ——是啊,芒果是热带果王,维生素最丰富了。 她感觉胸口窒闷,手指发硬,敲不动键盘。见她许久不回话,那边又打来一行字。 ——小星,我以后可能不能和你常联系了,否则我会忘不了你。那个手机号,我也准备不用了,以后你不用给我打电话了。 她惊醒过来。 ——叶枫,让我看看你,就当是告别。 ——我不能视频。 ——你发张照片给我看,和上次一样,我要今天的。 ——今天的太麻烦了,我拿手机去拍,还要找数据线上传,下次有空我再给你发一张吧。 她紧抿住唇,飞速的敲字。 ——我现在就要看,你去拍照,随便找人有mp3或mp4的,你问他们借根数据线,我等你一小时,你不给我看,我就来法国找你。 隔了好一会儿,那边回了一行字。 ——你等等。 她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等着,视线里一半是漆黑的海面,一半是璀璨的星空。忽然她鼻子一酸,就想落泪。 抑制住上涌的泪水,她走进卧室。欧雨声安静地睡着,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她趴在他脚边,把脸埋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一动不动的趴了一会儿,她又起身,去了书房。 对话框里来了一张照片,是叶枫,站在一幢建筑物前,身上穿着冬衣,对着镜头在笑。是一个晴朗的冬日白天,有灿烂的暖阳,背景里没有下雪的痕迹,叶枫的脸上洒满了阳光。 他的笑容进到她眼睛里,她像被灼了一下似的,视线瞬间模糊了。努力的看着键盘,她打字。 ——这张照片,是你刚刚拍的吗? ——是的,上传搞了半天,你放心了吧,我很好。 她脸上凉凉的 ,有濡湿的东西在往下流。 ——你是叶枫表哥? ——不是,我是叶枫,怎么这样问? ——你不是叶枫,叶枫不会让我喝芒果汁,而且巴黎今天在下雪,你到底是谁? 那个亮着的头像突然黑了,她愣了两秒,抓起桌上的手机拨电话,电话先是响了几声,接着就提示对方已关机。 她胸口一恸,手机滑出手心,落在地毯上,一声闷响。她两眼直视着荧屏,还做着握电话通话的动作。 欧雨声睡到早上七点多才醒过来,睁开眼,他找着夏小星。床上没有,窗前的椅子上也没有,他叫了一声:“小星。” 没听到回答,他起走出了卧室。 夏小星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站着,一定不动的凝望着远处的海湾。 他走到她身后:“叫你怎么不答应?” 夏小星仿佛抖了一下,回过头,她脸色有点苍白:“我没听见。” 欧雨声看着她的脸,眉微微皱了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脸色这么难看。” 她僵硬的笑了一下:“起的太早。” 欧雨声的眼神变得有点宠溺:“十一点的飞机,起那么早干什么?等我洗个脸,我们去吃早餐。” 夏小星“嗯”了一声。 他们去了一楼的西餐厅。 西餐很丰富,说是西餐厅,其实也有中式早餐供应,两人各端了一盘。欧雨声的以西式为主,火腿片,煎三文鱼,面包等等。夏小星看来看去没什么胃口,舀了碗稀饭,配了点酱菜,最后看虾饺晶莹剔透的,就拿了一小蝶。 坐下以后,欧雨声又去端饮料,饮料品种异常丰富,除了牛奶酸奶,仅鲜榨果汁就有七八种,欧雨声给她拿的是橙汁,他自己的那杯也是黄澄澄的,可夏小星知道,两杯是不一样的,欧雨声的是芒果汁,这些天,他天天喝的都是这个。 她看着他手里的杯子。 “是不是有点馋,可惜你不能喝。”欧雨声举起杯子。 她眼睛刹那之间有点潮湿:“欧雨声,我也想出国。” 欧雨声一愣,显然她的神情让他很感意外,放下杯子,他声音温柔了三分:“这次来不及了,没办你的签证,过段时间,等我们俩都有空的时候,我专门带你出去玩一趟,到时你说去哪就去哪。” 她眼里水汽弥漫,克制着不 断上涌的泪意,她抿住唇,不能言语。 52、梦是假的 三亚凤凰机场的候机室里,广播里响起通知,前往c市的xx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请旅客马上登机,夏小星和欧雨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欧雨声把手里装着衣服的塑料袋递给夏小星。 “下机前就把羽绒服穿好,帽子也在里面,别忘了戴。接你的司机你见过的,他肯定会提前到。我到了香港就给你打电话,这段时间,你正好陪陪你妈。” “嗯。”夏小星答应着。 “飞机要飞两个半小时,你可以睡一觉,早上你醒的太早。” “嗯。”她点头。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毕,欧雨声拍了下她的肩,“去吧。”他的航班比夏小星的晚一个多小时,龙辉已在香港等他,他昨天就过去了。 夏小星却站着不动,抬起头看他。 “还有话要说?”欧雨声眼里带了点戏谑。 夏小星只望着他,不言语。 她的神情让欧雨声的笑容渐渐敛去。从早餐开始,夏小星就有点异样,这会儿她一脸欲语还休的表情,两个眼睛黑漆漆的望住他,欧雨声只觉得胸口某个地方柔软的像在塌陷似的,心顿时一软。他伸手把她搂在怀里:“我最多走十来天,就会回来的,下次再出去,一定带你一起走。”他想起她早餐时说的,“欧雨声,我也想出国。” 夏小星把脸埋在他胸口,没说话,广播里又在催促顾客登机,欧雨声松开了手臂,她抬起头看他一眼,转身向登机口走去。 她想说那几个字的,“欧雨声,我也想出国。”她又想告诉他一次的。 可她没能说出来。 飞机一起飞,她就眯着眼睡觉,一宿没睡,到底是累了。她把羽绒服盖在身上,连头都蒙住。迷迷糊糊睡去,就到了梦里,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她站在a大滨湖后门的石桥上,叶枫在她对面,离她两步远,周围好像有雾,水汽似的浓,叶枫的面容有点模糊,她在对他说话,期期艾艾的,竟不利落。 她先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后来用尽了力气,排除一切干扰,才恍惚听见,原来是在道歉,叨叨絮絮的,对着叶枫在念:对不起,我不值得你这样来爱,我有什么好,你要这样喜欢我,我从来都看不见你,一直忽视你,为什么到了最后,你还要爱我呢?你的深情,我总是辜负…… 又 仿佛在嘱咐他,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再去淋雨,要永远活下去,要好好的,不要死……叶枫轻轻的笑,对她说:小星,你知道我活不长啊……她看见自己开始流泪,不喊也不闹,很安静的样子,眼泪却一个劲的流,不停的叨叨:你给我活下去,你给我活下去……不停的抽泣着,止也止不住。 她被邻座的旅客拍醒:“小姐,小姐,醒醒,醒醒。” 是个中年男乘客,一脸好奇的盯着她:“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又说,“你一直在哭,是不是梦见伤心的事情了?” 她摸自己的脸,都是水 第 42 部分 ,她不好意思的笑:“做了个恶梦。” 那中年男乘客多半把她当小姑娘了,调侃着:“是梦就是假的,不用这么伤心。”她抹着脸,嘴里重复着,“对,是梦就是假的。” 是假的,就不是真的,叶枫肯定好好的,她要去看一看。 飞机停稳,她步出机舱,不意外的寒冷让她打了个寒颤,裹紧身上的羽绒大衣,她走下旋梯。 欧雨声安排的司机在出口处等着她,见到她,就上来抢走了她手里的拉杆小包,现在,龙公司上上下下已没有不认得她的人。她随着这司机上了车,坐在了后排,眼睛看着窗外。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进入了市区,街上还残留着过年的气氛,元宵节不到,中国人的年似乎就不算过完。 她拿出手机,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自己马上到家;又拨欧雨声的电话,还关着机,他还在飞机上;手顿了一下,她又去拨那个法国号码,不通,从昨晚开始,这个号码就一直不开机了。 她让司机直接送她去母亲那,车拐向去往市委小区的道路,两边都是店铺,她看着前方,忽然喊:“前面停一下!” 司机“噢”了一声,变了个车道,就在一个临时停车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说了声“麻烦你等我一下”,推开车门便向后面走去。司机回头看她,她进了不远处的一间店里,那是一家知名旅行社的分号。 夏小星一推开旅行社的玻璃门,坐在台后的两个接待小姐就热情的望向她,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一个小姐站起来:“欢迎你,您是要去旅游吗?” 她走到台前:“我想问一下,要是办一个去巴黎的自由行,有护照,你们这儿签证最快几天可以办下来?”她出过国,护照还有三年才会过期。 那小姐马上说:“你要是有护照的话,签证一周就可以拿到,要是你办一个随团的自由行,还可以更快,更方便一些。” 她问:“要什么手续?” 边上另一个小姐帮忙递上几张表格,“需要填一些资料。” 十分钟以后,她走出了这家旅行社,回到车上,司机继续送她回家,欧雨声的来电,这时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你到了香港了?” “嗯,刚下飞机,”欧雨声在关心她,“司机接到你了吧?” “接到了。” “衣服穿好没有?” “穿好了。” “帽子呢?” “也戴了。” “还在路上吧?” “嗯,马上到家。” “你是不是直接去你妈那儿?” “是。” “这几天你就不要回家了,就住你妈那儿,等我回来再回家。” “好。”她答应着。欧雨声今天的话仿佛格外琐碎些。 “那我挂了啊。”欧雨声说着,就想挂电话,她叫住他,“欧雨声!”他应着,等她说话,她却半天没开口,话筒里传来他那边机场航班起降的广播声音,欧雨声问她,“你想说什么?” 她停了几秒,说:“欧雨声,我也要出国。” 欧雨声正随着大队人马在出关,他以为夏小星是在为不能跟他一起出国幽怨一两句,所以就压低声音哄着她,又许诺以后有空就带她出国,电话里夏小星默默地听着,再没有向他抱怨。 他和龙辉以及两个随从在香港呆了三天,就去了日本,在东京有一个it国际年会,他要和好几家知名服务公司商谈跨国合作的事宜,然后还要去大阪。龙辉跟他来纯粹是为了游玩,看着他行程忙完一大半,就辍弄着他过两天去北海道看雪。 他因为夏小星跟他提了两次“我也要出国”,所以对没有她的旅游意兴阑珊,一心只想着办完事早点回国,可架不住龙辉的软磨硬泡,非说那里的雪赛过瑞士和加拿大,最后答应龙辉大阪的行程结束以后,去一趟北海道。 龙辉高兴的欢呼,说这才像哥们,又说人生就要率性些,别光想着扩张事业。 到大阪的第二天,他接到了夏小星的电话,当时他和龙辉刚吃了宵夜回到宾馆,两人正在他的房里谈明天的北海道之行,夏小星的电话来了,说:“欧雨声,我到了法国,刚下飞机。” 他一下从椅子站了起来,愣了几乎一分钟才镇定下来:“你去看叶枫?” “是。”夏小星很坦白。 他心一沉:“他怎么了?” “不知道,我就是因为联系不到他,所以才来找他的……他肯定有问题,电话打不通,他的msn是别人在替他上。”夏小星的声音有点沉重,隔了将近十天,她才对欧雨声说出这话。 欧雨声不说话。 夏小星叫他:“欧雨声。” 他“嗯”了一声。 “我要看看叶枫,我一定要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他一阵难受,她一直不告诉他,到了法国才给他打电话,等于是先斩后奏。老早他就知道夏小星的心被叶枫分走了一小块,这会儿听她这样说,他却还是忍不住生气。 但他没有责问她,因为那已经是既成事实,她不说,大约是怕他阻拦她,又或者是,怕他和她一道去,对于夏小星来说,叶枫是她私有的一部分,就像吴娟于他,她大概,宁愿独自面对关于叶枫的一切吧。 他克制住了自己汹涌的情绪,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担心的是接下来的问题。 “你找得到叶枫吗?”他问道。 “找得到。”夏小星的语气很坚决,像是在下决心似的。 他听出了她的忐忑,可也听懂了她的决心,所以只说:“那你答应我,不论叶枫到时时什么情况,无论是好,还是不好,你了解以后,立刻告诉我。” 夏小星说了句“好”。 “找到他就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嗯。” “看完他以后,早点回国,不要在巴黎多做停留,不要让我担心。” “嗯。”夏小星的声音几不可闻。 “照顾好自己,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你的手机也不要关机,我随时要找得到你。” 她还是“嗯”,但他听出了她的情绪,她在难受。 “自己当心。” 夏小星答应着:“我会的。” 千嘱咐万叮咛的他挂了电话,然后便低着头不语。龙辉望着他:“你老婆去巴黎了?叶枫是不是出问题了?” 他长久的沉默。 看他一脸沉重,龙辉开解着他:“雨声,这一关,你早晚要过的。” 他没有说话,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希望几年或者更长的时间之后,夏小星能够稍许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看来一切难随人愿。 他也知道自己早晚要度过这一关,活着的人永远斗不过离去了的人,只是,如果单纯是叶枫的问题还好说,他有的是耐心用一辈子证明自己的爱;他怕的是,夏小星去了事故的发源地,她在走近真相,真相会不会就在她眼前被揭开。即使这个可能性需要很大的巧合,可万一呢? 那个看见她就 爱上她的男孩是因为她导致车祸的,她受得了这个打击吗? 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每每想到这,他都不敢往下设想了。因为他明白,到那时候,承受这个打击的,还将有他,而他是被动的,他将没有多少主动的权利在手中。 他清楚的知道,当夏小星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幸福的时候,也许第一个要牺牲的,就将 是他。 因为,他是她幸福的源泉。 53、白色玫瑰 巴黎,戴高乐机场,法国时间中午两点多,夏小星跟着队伍在出关。熙熙攘攘的人头,各种各样的表情,有迫不及待的,有安定淡然的,她的脸上是隐隐的忐忑。 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接她,两天前,她给叶枫的手机和msn都发了短信的。 因为跟着旅游团,关检很顺利。她跟在导游的身后,出站口一排接机的人,她的目光急切的在那堆人群中扫寻着,她盼望着一个喜出望外的惊喜,她脑中不停的臆想着,叶枫在人群中出现,他大声的喊着她的名字,满脸喜悦的奔向她。她会咬牙切齿的迎上前去,毫不客气的给他一脚。 然后就去买返程的机票。 可是没有。 没有人跑向她,也没有人喊她的名字,都是些陌生的面孔,没有她盼望中的那张脸。 这个结果,是她估计到的,可是,被证实的时候,却这样的让她揪心。 她心中的焦虑和悲伤在扩大。 导游转身叫她:“夏小姐。”这是个热情的女孩,来的路上她曾和她做过简单的交谈,告诉她自己是来寻人的。 她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和导游说话,在这,她将脱离旅游团。 导游给了她一个手机号码,说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这是她的一个朋友,在巴黎留学,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找她当翻译。她谢过导游,把电话号码收了起来。 挥着手,她和导游说再见,看着她带队走了,她扶着拉杆行李箱,站在了出站口。 出港的旅客很多,但一个静立的东方女子还是很容易被人看见的。也许会有人来接她,她抱着一线希望,那个假冒叶枫的人,如果登陆了msn或是开了手机的话,就会看见她的留言。 她想等一等。 如果等不来,她就自己去往巴黎市区,找个旅馆住下,然后就去找叶枫上班的那个公司,那是一家知名企业, 应该不难找。除此之外,她还知道叶枫表哥上班的医院,叶枫曾跟她提起过,凭着这两个信息,她觉得找到叶枫并不难,除非他想躲起来,但她知道,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叶枫没有躲着她的理由,他消失,只能是因为,他出现不了。 这个推断始终揪着她的心。 有人走向她,是个女孩,年纪和她差不多大,个子比她略矮,有一双很大的眼睛,鼻子微翘,留着短发,不算很漂亮,却是长得极清爽的一个女生。 夏小星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不是叶枫的表哥,而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对视中,那女孩先开口:“夏小星?”她从愣怔中醒过来,“是。” “我中文名字叫董琪,你叫我amy好了,顺口些。”女孩的口音带着广东腔,像是香港人。 “amy,”她点点头,就问叶枫的情况,“叶枫呢?他让你来的?” 那女孩没回答她的问题:“我看见了你的留言。” 她怔一秒:“msn上是你?” “是。” 她脸色一变:“叶枫呢?” amy顿了两秒:“我带你去他家。” “叶枫怎么样了?”她语气有点不客气了。 amy望了她一眼:“到了他家,你不就知道了,跟我来吧。”说完就转身走。 夏小星提着旅行箱跟上她,她还想追问的,可看amy走的很快,脸上也没什么笑容,她忍住了。至少,她说带她去叶枫家,那么,叶枫就是在家里了,或许他病了,不能出门。 她不去想叶枫为什么连电都不能接,那么多的疑问,急切到她几乎忍不住,她硬是压了下去。 amy开了辆小车,她随她上了车,出了机场,一路向巴黎市区开去。午后,阳光很好,巴黎已没有雪的痕迹,她却没有心情看风景,心里罩着一个谜团,堵得她心惶惶的。 从上车起amy就闭着嘴,似乎不愿意说话的样子,车厢里气压异常的低,压抑窒息,她终于忍不住:“amy叶枫到底怎么样了?能不能告诉我。” amy答非所问:“你不问问我是谁吗?为什么我会认得你?” “你是……叶枫的女朋友?”她说出心里的猜测。 amy没有看她:“很早之前是的,后来只是朋友。”她苦笑一下:“朋友其实是借口,都是因为不想离开。” 夏小星扭头看着她,amy直视着前方:“我和他在同一家公司上班,管理层很器重他,凡是有关中国的事务都找他谋划,我是香港人,碰到有关香港的业务他就来咨询我,是我先追他的,约会了几次我们就同居了。” amy的语气很平静:“你可能不了解,在国外呆久的人都很怕孤独,在他出车祸前,我们一直住在一起,车祸之后他就不让我当他女朋友了,说不想耽误我,我们就回到了原来的关系,做同事,兼朋友。” 她知道了,amy就是叶枫说过的那个同居的女友。 可她只想知道叶枫怎么样了,她又问:“amy,叶枫……” amy一下打住了她的话头:“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她霎时说不出话,顿了片刻才说:“amy,告诉我叶枫到底怎么样了?” “到了他家你就知道了。”amy的声音变得很生硬,自始至终,她都不看她。 她带了恳求:“amy!” amy不为所动,脸上表情僵硬:“你为什么要来?你又不爱他,还关心他干什么?我不会替他说,你自己去看。” 车里的气氛顿时变得不友善,她涌到嘴边的话,被迫咽了回去。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她对自己说,谜团就要揭开了,amy不想说,肯定是叶枫病的很厉害,不能打电话,是因为他带着氧气罩,不会有其他的可能,叶枫肯定还好好的,他只是躺在床上,不能起来而已! 这样告慰着自己,她胸口却像被莫名的东西压住了似的,仿佛梦魇,魔障住了不能喘气的感觉,张着嘴她呼吸,有一霎那,她真希望这仅是个梦,而不是真实的现实,她不曾来巴黎,叶枫也不曾消失。 进入市区,穿过几条繁华的街,amy还是不说话。不久到了一片住宅区,倒是有别于刚刚街市的熙攘,这里很静幽。车停在一幢两层高的独立小楼前,红色的屋顶,暖黄色的外墙,边上带一个花园,是那种典型的巴黎基调的老房子。 amy下车去按门铃,夏小星跟在她身后,她屏住了呼吸,叶枫,就在这门里。 门开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看着和母亲差不多的样子,只是多了一种文雅。夏小星猜到,这是叶枫的母亲,他曾说过,他们家算是书香门第家庭,母亲,姥姥姥爷,包括从小离开他的父亲都是当老师的。 amy在说:“伯母,我把她接来了 。” 她的目光和叶枫母亲的目光对上,叶母静静的看着她,她直接说:“伯母,我来看看叶枫。”她没做自我介绍,刚听amy那样说,她就知道叶枫母亲肯定已听说过 第 43 部分 她了。 叶母盯了她好一会儿,才说:“进来吧。” 她跟在amy的身后走进客厅,猛然,她站住了,手里的包一下掉在地板上。 客厅左边的墙上,挂着叶枫的遗像。 她木偶似的站着,眼神一片空茫,视线里,只有那张放大的黑白照片,当最不愿意承认的猜测被证实的时候,她反倒不会哭泣了。 她只是木怔怔的站着,看着他,看着那个干净的笑容和孩子气的嘴角,天地间,只剩了黑与白两种颜色。 从此阴阳两隔了,不会再有人用拖着尾音的腔调娓娓的叫她“小星”,那个最执着的爱着她的男孩,走了。 他说,下辈子,她要做她的孩子,这样,她就不能不爱他了。 她的眼泪终于流下来。 amy和叶枫的母亲默默的在她身边陪着她,她们没有流泪,叶枫的母亲显而易见是个坚强的女人。 她对叶母说,他在哪,我想去看看他。 叶枫的母亲说,你等一会儿,他表哥马上就回来,让他带你去。 她又说,卫生间在哪,我想用一下。 amy带她过去,就在客厅后面的走廊里,她进去就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扶着洗脸台,她的眼泪决了堤。 她一张一张的抽纸巾,鼻涕跟着眼泪一起下来。不知过了多久,amy在外面敲门,说她放在外面包里的手机在响,她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太狼狈,就说:“你给我递进来吧。” amy从门缝里把响个不停的手机递给她,她低着头接过,关门的瞬间看见叶枫的表哥已回来了,他站在走廊与客厅的交接处,正望着门缝里的她。 掩上门,她的眼泪又一次汹涌。她想起了叶枫在医院里的样子,欧雨声去美国的那段时光,是不是他最快乐的时候,每天等着她去看他,吃她送的饭,和她下跳棋,她看电视的时候,他就看她。她有多好看?让他目光锁定,就再也舍得移开。 电话是欧雨声打来的,他到底不放心,才过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忍不住找她。 她接起来就抽泣着告诉他:“欧雨声,叶枫没有了。” 欧雨声顿时不说话,半天不言语,只默默地听她哭,听她说,我不相信。许久,等她稍许平静下来,才问她现在在哪里,她告诉他她在叶枫家,等会儿要和叶枫表哥去看叶枫 ,她不愿意说出墓地两个字,那太凄惶,也太悲凉。 欧雨声让她不要太难过,末了说,你不要哭了,下辈子要是他还这样爱你,我就把你让给他。她愣了一下,还没明白过来,听他又说,看完叶枫,就回来吧。 她说了声“好”,眼泪竟止住了。 amy也陪着她去墓地,叶枫表哥开着车,三个人都面色凝重。路过一家花店的时候,她去买了一大捧白玫瑰,据说白玫瑰代表纯真,还代表赤子之心,这两样,都和叶枫很相符。 到墓地时四点多,还有斜斜的太阳,可终究是冬日四点的太阳,早已没了热力,那淡淡的光,落在白色的碑石上,越发显得孤冷。陵园里草木凄凄,四周异常的寂静,空气冷的像冰一样,偶尔一两只麻雀提醒着人们这世界还没被冻住。 没有风。 她把花放在他的像前。他的笑容和那白色的花瓣一样纯净。 表哥和amy走开了,让她单独和他呆一会儿。 她蹲下身,抚他清瘦的笑颜:“叶枫,你冷不冷?”她问。 “你就是太死心眼,amy挺好的,我都看得出她爱你,你干吗还要跑回来找我呢?我有什么好,你要这样爱我?”似乎她一直在问他这句话,做梦在问,醒着的时候也在问。 “你的三十万我还没有还你呢,你说不要欧雨声的钱,可我不知哪天才能靠自己攒到三十万,我把钱还给你妈吧,那就算是还你了,我可以用欧雨声的钱了吧。你看见了吧,我这么没用,哪里值得你喜欢了?” 她眼泪流下来。 “我来看你,你能不能知道?以后我们离得这么远,我不知那天才能再过来,我给你发条短信吧,你要收好。” 她从包里掏出笔,在石碑上写字:“叶枫,我来看你了。”然后她签名“夏小星。” 石碑有点毛糙,写到后来笔尖已经歪了。 “你就是太固执!”她数落他,眼泪滴在石碑上。 54、不能承载 太阳没有了的时候她告别了叶枫,对着他的笑容,她说:“我走了,你好好睡,以后我还会来的,就是不知道要过多久,你别怪我,你也知道,c市离这里实在是太远了。” 活着的时间,他总在问她,小星,你几时来看我?现在,倘若他泉下有知,还会这样问吗?她总是不能爽快的答应他。 她跟着表哥和a my回到了叶枫家。 叶枫的母亲做好了晚饭在等着他们,菜已摆在了桌上,她是远道来的客人,被请着先落了座,表哥陪她坐下,amy帮着布碗筷,叶枫的母亲把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是一碗红烧肉,晶亮红润的肉皮,一看就是炖到醇酥的了。 是普通的家常晚宴,所以并没有喝酒。席间叶枫母亲轻声的劝着菜,但餐桌上空气还是很凝重,人人脸上都不见笑容,她更是食不知味。 忽然碗里落了一块红烧肉,她抬起头,叶枫的母亲收回勺子。 “小枫最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每一次回家,就吵着要我做。肥肉吃多了不好,我给他做的次数也不太多,有一回他对我说,妈,你做的红烧肉太好吃了,下次我把我喜欢的女生领回家,你也要做红烧肉给她吃。” 叶枫的母亲凝视着她:“我等到今天,才有机会烧给你吃。” 夏小星扶着碗怔住,半天,才说:“对不起。” 叶枫的母亲脸色很平静,并没有动容,这是个克制能力极强,又明事理的母亲:“你没有错,是他自愿的,他爱你,没有人规定你也必须爱他,你不用道歉。” amy站起身去向厨房,夏小星眼里涌起泪水,她的到来,无疑重新唤起了悲伤。低下头,她把肉塞进嘴里,那肉已炖致化境,轻轻一嚼,浓香四溢,汁水多且浓,却肥而不腻。她轻声说:“是很好吃。” 叶枫母亲微微抿一下嘴角:“我这是苏式烧法,油都烧出来了,多吃一块也不要紧。”说着又给她舀了一块。 她夹起又送进嘴里,一滴泪水从眼睫上滑落,掉在了碗里。 饭后叶枫母亲在厨房洗碗,amy在帮忙,她请叶枫表哥带她去找一家旅馆,他表哥说,家里有客房,她婉拒了。毕竟,她不是叶枫的什么人,他们两个,一直是止于朋友。 叶枫的母亲没有挽留她,她平静的送走了儿子用半生追寻的女人,自始自终,这个坚强的母亲,没有在人前掉一滴泪。 叶枫表哥带她去找宾馆,路上,他才对她说起叶枫去世的情况,他是在睡着的时候离去的,走的很安详。 “你能想着他,还能来巴黎找他,小枫值得了。”他表哥说。 她眼里凝起水雾。入了夜的巴黎街头,灯火辉煌,那一种璀璨,在她的眼里,却像燃烧过后的昙花一现,总有一种悲伤。 这个城市,无论多美,都已被烙上 眼泪的标签,从此以后,总是雾蒙蒙的了。 她住在了一家四星级宾馆,办住房手续的时候,她就在前台定了回国的机票,是后天中午十二点的,就是当年她离开巴黎的那次航班。 她问叶枫表哥要叶枫母亲的姓名和银行账号,告诉他自己还欠着叶枫三十万元人民币,他表哥很是诧异,说从来没听叶枫提起过,然后说回去问了他姑妈就用短信把账号发给她。 她说好,明天我就把钱汇进去,欧雨声给她的卡,她带在身上的。 时差,加上难过,她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看天花板。 半夜接到欧雨声的电话,他知道她睡不着。巴黎的午夜二点,是大阪的上午十点,他取消了北海道之行,正在启程回国,她告诉了他回国的日期和航班,欧雨声说:“我来北京接你。” 放下电话,她来在窗前看巴黎的夜景,埃菲尔铁塔在远处闪耀,蓝宝石般的夜幕下,它变成玻璃上一张会发光的图片。她拿着手去描绘它,对着玻璃哈气,屋里屋外两种温度,那水汽,最后都像眼泪一样流了下来。 她想起那个墓园,此刻就暴露在天地间,那样冷的温度,她低下头,眼泪落下来。 “叶枫,你很冷吧。”一个声音在说。 临近天亮她才趴在床上眯着了,恍恍惚惚许多的梦,梦里的自己一直在找人,找父亲,找叶枫,最后只剩欧雨声,她忍不住哭泣,说:“你们别离开我。” 她被敲门声惊醒。 爬起来,擦干净脸,她套上衣服去开门,门外站着amy,她稍稍愣了一下。 amy看着她,眼神很安静,那神情,和叶枫母亲有点类似,仿佛所有对她的感觉和表达,都化在了无言的凝视里。 “你有没有事?要是没事,我想带你去个地方。”amy说。 她犹豫了一秒,立即答应了:“好,你等我洗个脸。”她意识到amy要带她去的地方肯定是和叶枫有关的。 二十分钟以后,她坐在了amy的车里,车穿行在巴黎的街头,amy还是寡言少语的,她也望着窗外,不追问。 渐渐的出了市区,眼前是一片片平坦的农田和草地,远处有云,一朵一朵的和地平线连在一起,路过一两个欧式小镇,小街都很狭窄,房屋也不高,三五层到顶,鹅黄色的外墙,有的用木栏杆围着,临街窄窄的窗台上,种满黄色的小花,冬日薄薄的日头下,那花一点一点 的在阳光下闪烁着,看着仿佛像油画里的风景一般。 眼见离巴黎越来越远,她侧过脸问amy:“我们去哪?” amy又像昨天一样,只看前方的道路不看她:“马上就到了。”她只说。 她心中有疑惑,就盯住amy一直看,amy先是不作声,隔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我带你去叶枫出车祸的地方,你想不想去看一看?” 她目光一怔,就看向前方:“他告诉我,是他自己违章超车,说是为了赶着去见一个人。” amy的声音很低沉,压抑到极处:“是的,他在赶往机场,想去送一个人。” 夏小星扭头看向她,amy依然目视着前方,嘴里低声说着:“那人搭乘的飞机马上就要离开法国,他想赶去见那人一面,于是九超速开车。” 夏小星心情无比沉重:“是很重要的人吗?” amy顿了下:“是,对他来说,比生命还重要。” 夏小星突然一震,看着迎面交错而过的车,眼神就有点发直,听见amy在说:“到了,就是这里。”车挨着路边停了下来,她缓缓转头看向四周。 她们在一条来去车辆很多的路上,两边没有房屋,只有大片的草地和零星的几棵树,视野里,是一派宁谧的田园风光,而她们所在的马路,就像平川上奔腾的河流。 一辆辆的车从她们身边急驰而过,驾驶座的车门对着路中央,amy等了好一会儿,才捡到个空挡推开车门下了车。 绕过车头,amy来到她这边帮她拉开车门。她忽然腿脚无力,不能下车,“他去见谁?”她喃喃的问。 amy放开车门,转身倚在门框上。 “沿着这条马路一直往下开,就是奥尔良,刚才我们经过的岔路口,是去往戴高乐机场的,路边有标志,你也看到了吧,本来他可以赶得及的,可是在这里,他搁浅了。” 夏小星脸上已没了颜色:“是哪一天的事情?” “八月二十七号,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等了他一天,也没等到他回家。” 世界骤然像停止了,她看不见马路上呼啸来去的车辆,仿佛有个画面在她面前上演:一辆车冲向另一辆车,刺耳的刹车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音,钢铁弯曲变形的“咯吱”声,方向盘挤压着那颗心脏,她听见他说:“小星,我不后悔,要是重来一次,我还会那样做,但是,我会当心一 点。” 她愚蠢的问他:“你做了什么要重来一次?” 他眼里隐隐像是有水汽:“……来见你。” 她冲出车门,跑下马路,跌跌撞撞的跪倒在草地上,对着空旷的田野,撕心裂肺的喊:“叶枫!叶枫!叶枫!”眼泪如泉水般的涌出她的眼眶,风像刀子似的割她的脸,她双手抓住草根,仿佛想抓住最后一根淹没她的稻草,她没爱上他,她更爱别人,可他为什么连命都给了她?她拿他那么多,她怎么接的起,以后她要怎么活? 她喊着,拼命喊,可他不会答应她,他给了她,自己就永远睡着了。 amy在她嘶哑了的喊声里闭住了眼睛,对着旷野,她低声道歉。 “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我不告诉你妈妈,也不告诉你表哥,是不想让他们更伤心。但我不能不告诉她,我不能让她忘掉你,要是怨我,你就恨我吧,这样你也不会忘掉我。”眼泪从她的睫毛底下渗出,她仰着脸,痛苦的紧抿住唇。 这一天的上午,来去在这条路上的许多人,都看见了路边两个哭泣的东方女人,她们一个跪着,一个倚车站着,在异域的蓝天下,挥洒着眼泪。 两小时后,amy送她回到宾馆,她问她下午有什么打算,如果需要,她可以开车陪她。 她说不用,我自己去。 amy望住她,你要去哪? 她眼里已没有泪水,说,我去看叶枫。 我陪你去,amy说。 她拒绝,不用,我想单独去见他,她说。 那有什么要我帮忙的?amy问。 她低头想了一下,这里哪里有卖豆浆的? amy带她去了13区的中国城,在一家中餐馆,她找到了道地的原味豆浆,给领班付了一笔小费,她拿到了两杯现磨的咸豆浆。从餐馆出来,她告别了amy,独自叫了一辆出租去往墓园。 她把手机关了机,欧雨声不停的在给她打电话,一个小时前,她告诉他:“欧雨声,叶枫是我害死的。” 她想安安静静的去见叶枫。 墓园里静悄悄的,有面容悲戚的外国男子与她擦身而过,这里睡着许多人,每个人都占着方寸之地,没有国界,没有种族,不分男女,灵魂是一样的重量。 她提着两杯豆浆,抱着一捧冬菊站在 第 44 部分 他的面前。她又来了,他还在对她笑,她要怎么还给他? 昨天的玫瑰还在,只是有点风干,摸上去花瓣蔫柔,像冰冷的绸缎。她把玫瑰一枝一枝在他碑前排开,然后把新鲜的菊花和豆浆放在玫瑰中央,“叶枫,我给你带豆浆来了。”她说。 白色的是玫瑰,黄色的是菊花,明朗稚气的,是他的笑容。 拿起豆浆,她缓缓的洒下。两杯,他每次都能一下喝完。 有风迎面吹过来,她的头发在面上乱舞,有几缕沾在了脸颊上,泪水被风吹干,脸生生的疼。 异国他乡,蔚蓝的天空,深深的冷,深深的歉疚,天都承不住。 两点的太阳照下来,照着一个承载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爱的女子,在这片空虚荒芜里,埋头饮泣。 从墓园出来,已是黄昏,她坐着出租到了叶枫家附近,在一条长椅上,她坐到深夜。 她没有勇气去见叶枫的母亲,说再多的对不起,都是虚伪的了,除了勾起无尽的伤痛,她不能把一个儿子,还给一个母亲。 最后她对着那亮着灯光的落地长窗磕了几个头。 她谢绝了amy来机场送她,amy说,是叶枫母亲要她送的,她说,你帮我谢谢他妈妈,告诉她,夏小星对不起她。叶枫表哥打电话和她告别,她告诉他,钱已转到叶枫母亲的户头上了,五十万,你让伯母去查一下。他表哥很吃惊,说不是三十万吗?她说,我说的是五十万,你听错了吧 他表哥没有深究,就祝她一路顺风,他心里,多少是明白的吧。 上机前,她打开手机看了一下,短信信箱已满了,她删一条,就进一条,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条,都是欧雨声发来的。 到后来,那些短信都变成两个字,“小星。” 她记起,曾经有一次,也有人这样给她发短信,一分钟一条,不停的发,直到她接电话。 她眼里涌起泪水,按了欧雨声的电话号码。 “小星!”他的声音焦急的在那头响起。 她回答他,“我在机场,马上就回来了。” 55、沉入低谷 到北京是清晨,欧雨声在出口处接她,见了她,他只紧紧的拥抱住她,什么话都不说。 她也不说话,把脸贴在他肩上,眼睛热热的,她闭住了,不想流泪的,眼泪还是下来了。 欧 雨声松开手臂,抬手替她揩眼泪,说:“你不是有意的,是他自己要赶着去送你的,你不用太自责。”明知这话起不了作用,他还是告诉着她。 可是有什么用,“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夏小星从此失去笑容的脸,彻底的印证着这句名言。 接过她的旅行箱,牵着夏小星的手,欧雨声带她去搭乘回c市的航班,不管怎么样,她回来了,别的,慢慢再说。 夏小星再没有哭,在候机厅靠着他肩膀假寐着,她看起来真的是困极了,也许在过去的几十个小时里,她从未有真正睡着过的时候,上了飞机不久,她就真的睡着了。他把旋窗拉下来,遮住云层顶上的光亮,扭头看着身边的女人,他知道他的生活将会发生改变,一直以来,他就担心着这一天的到来,这一天来了,它会是个什么样子,他一点也无法把握。 龙辉派了司机来接他们,电话里问他:“雨声,她还好吧。” 他含糊的“嗯”着,看着高速路上飞快的向后掠去的隔离带,一点也不好,他想说。夏小星两眼空茫,一直不言不语,如果她对着他痛哭倒好了,可她不哭,这是最可怕的。 车子进入市区,司机习惯性的把车往他们住的蓝天小区开,两人坐在后排,夏小星把目光从窗外收回,说了上后的第一句话:“欧雨声,我想回我妈那去住。” 他转头看向她,两人对视良久,他终于点了下头,对司机说:“去市委小区。” 徐淑云看见女儿进门就忙着接过行李,夏小星径自进了自己房间,门随手被她带上了。他站在门外,没有推门,徐淑云歉然的望着他:“雨声,你别怪她。” 他对岳母努力的笑了一下,“我知道,妈,你看好她,我先回去了。” 去北京接夏小星之前,他给岳母打过电话,在电话里,他简单的把叶枫去世的事说了一下,徐淑云震惊之余,才明白女儿为什么突然会出国。 抬起头,他看向夏小星的房门,对着门里的人,他说道:“小星,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来看你。”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答应声,他站了几秒,告辞岳母出了门。 他的心情是沉重的,从夏小星对他说“叶枫是我害死的”那一秒起,他的心就悬在了半空中,他不知道夏小星会怎样惩罚她自己,但看来这个惩罚已经开始了,她不愿回他们俩的家,叶枫伫立在他和她之间,她的心被戳了洞,他又何尝不是呢?从此以后,他再也追不上那 个男人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待事态发展。 只是事情的发展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他克制住自己,不去骚扰夏小星,给她一个自由的疗伤空窗期,可是几天以后的下午,他却接到她的电话,她约他在一家餐厅见面。 他的心蓦地就一沉,半个多月以前,他们还在海南恩爱,现在,她却约他在外面见面。 开着车,他去了那家餐馆,就在市委小区旁边。 四点多,餐厅里的客人还很少,夏小星在包房里等他,她在餐桌边坐着,桌上摆着三四道菜,她正等着他到来。 他已经几天没见她了,两人互相凝视了很久,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他知道那惩罚真正到来了,她给自己判了刑,连带着他也受罚。 又或者,狠狠被惩罚着的,其实是他。 夏小星望着他的眼睛朦朦胧胧的,“欧雨声,我要离开c市。”她开口就这样说。 他眼睛骤然睁大了:“小星!”他喊了一声。 听见她在说:“我不能像原来那样坦然的生活下去了,我也没法再呆在你身边,你觉得我是赎罪也好,或是流放自己也好,总之我不能呆在c市了。” 他的心慌乱的跳着,有点语无伦次:“我可以不见你,你不需要离开c市,我等你,等你觉得可以的时候我们再在一起,小星,你不要离开。”他是欧雨声,但这一刻,也没了主张。 夏小星眼里噙着泪水:“你放我走,欧雨声,你放我走,也许这样我还能回到你身边,你放我走。” 第一次有无助的感觉:“你这样对我不公平,夏小星,我没做错什么。”不,他心里在说,其实他还是做错了,如果一开始他就爱上她,也许就不是是现在的样子。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他问。 “不是。” “那就不要离开。” “我做不到,我没法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了,你让我走,欧雨声。”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说不出话,他不能答应她,可他又不能不答应。 “你走了什么时候才回来?”他问。 “不知道。” “你去哪?” “广州,也许深圳,童颜给我介绍了两家广告公司,他们和童氏广告有协作关系,我去那边工作,童颜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党校的工作我辞 掉了,本来我就不太喜欢这份工作,一直也是混日子,我早有辞职的念头了。”她长时间在广告公司兼职,党校已有风言风语,辞职的想法,她确实是早就萌生了。 欧雨声只是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他心里明白,夏小星大约从法国一回来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了,今天,她只是来通知他的,他早就知道,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什么时候走?”他问。 “明天,机票已经买好了。” 一切都已不可挽回,来的如此这般的迅猛,他眼睁睁看着她,说不出“你不准走”这四个字。 夏小星坐着他的车回了他们的家,她收拾要带走的衣物,他看着她一件件装,旅行箱装满了,她合上盖子,拉好拉链,直起身的时候,他从背后抱住了她。 “小星,非要走吗?” 夏小星一动不动的任他抱着:“我没权利享受这些安定,也没权利再享受你的爱,你让我单独生活一段时间,行不行,欧雨声?” 他竭尽全力说服着她:“你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放你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住哪,怎么吃饭我都不知道,要是你不跟我联系,是不是我就找不到你,你是我老婆,不是不相干的什么人,你让我怎么放心让你走?” “那我们离婚吧,欧雨声。” 他猛的把她转过身来:“叶枫已经不在了,你想用我们的婚姻给他做陪葬吗?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夏小星眼里又有泪水:“他是我害死的。” “你不是有意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爱你,并不是你的错。” “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欧雨声,我每天都在想他,留在你身边,我更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我离开,就是想让自己少想他一些,我想过正常的生活,即使不能再像原来那样快乐,起码我能笑出来。我无法安逸舒适的和你生活下去了,所以你放我走,不要再留我了,否则我只能向你提出离婚。” 他许久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说:“我放你走,但是你不准再提离婚这两个字,你给我记住,你走的再远,也是我欧雨声的老婆!” 餐桌上的菜,原封原样的放在那里,他把夏小星送会岳母家,车开到楼下,他没有上去,夏小星的旅行箱留在了他的车上,明天,他将送她离开。 对于他们两人,这都是一个不眠之夜,他想离她近一点,就住在了父母家。 母亲不知道他们的情况,还在问:“小星呢,你怎么不把她带过来?”他含混一句对付了过去,母亲又给他念叨隔壁家的孙女多可爱,最近的半年,只要他回家,母亲就给他念这,他假装上厕所,转身进了洗手间把额头抵在了门上。 从小,他就很少哭,长大之后,更是不记得有落泪的时候,这一刻,他却感觉有泪意在上涌。 他放她走,只是想她有一天早点回来。 他给童颜挂了个电话,童颜知道他们夫妻之间大约又出了问题,但他按捺住好奇什么都不问,只告诉他广州那边的事他都联系好了,他说夏小星在那边上班没问题,以她现在对各种广告软件的掌握程度,随便去哪一家类似的传媒广告公司,只要他们需要人,她都会被聘用的。 他稍稍安了心。 第二天一大早他去岳母家接夏小星,她是上午九点半的航班。 徐淑云给他开的门,她脸色很憔悴,一宿没睡好的样子,见了他就责怪他为什么不拦住女儿,辞了铁饭碗,还要去外地,说着说着徐淑云就哭了起来。 夏小星从房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小旅行箱,见母亲哭,眼眶顿时红了,立时夺门而出。徐淑云追出门去,在楼梯上对着女儿喊:“到了那边赶紧来个电话,别忘了你爸爸,他还等着你去看他呢。” 夏小星带着哭音答应了一声,他跟在岳母身后安抚了一句,立即就追下了楼去。 在楼道口他赶上了夏小星,抢过她的行李放进后备箱,两人坐进车里,都不说话,一路默默无语,到了机场。 他陪她去换了登机牌,帮她托运了行李,所有的手续办完之后,他依然有点不相信她就要这样离开他。 离登机还有一点时间,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看着她。 夏小星也抬起脸望他,两人对视着:“你是不是没吃早饭?”她问。 他点一下头。 “以后你住公司那边的公寓里吧,肖师傅做的包子很好吃,早餐很重要,不能省略。” 他只是看着她。 夏小星抬手摸了下他的下巴:“胡子没刮。” 她的手指冰冷,触得他全身一震,他眼睛盯住她:“小星,别走!”他低低的喊着。 夏小星眼里一层水光,她摇着头。 他伸手搂住她,她是他的妻子,可她欠了另一个男人的债,她把自己放逐 了。 “那你几时回来?”他只想问这,昨天他就问过了。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所以还是这样回答。 “我怎么办?”他低声问,“你不能把我丢下不管。” 她不能言语。 他还想挽留她:“留在c市,我不来找你,也不来看你,我只要知道你安然无恙的在我旁边就行了,这样也不可以吗?” 她沉默许久,回答说:“不行。”她背负的太多,这样的幸福她也无权拥有。 “我答应他这辈子照顾你,我还答应把你的下辈子给他,这样,还不行吗?”也许是他的神情有点绝望,周围来去的人已在看他们。 她闭上眼睛:“不行。”这辈子的债,只能这辈子还。 他知道她是铁了心要离开,他再也留不住她,他只能紧紧地抱住她,恨不得把她勒进身体里:“给我打电话。” 她点头:“嗯。” “我给你的卡带在身上没有?” “带了。” “给我看一下。”他不放心。 夏小星掏出钱包,给他看那一排各种各样的卡。 他又把她搂在怀里:“虽然你离开了我,但你还是我老婆,老婆用老公的钱是应该的,你不要替我省,我钱很多,养你十辈子都够。” 她眼里盈满泪水:“嗯,知道了。” “安定下来以后,把地址告诉我,我来看你。” “不要。”她不答应他这个要求,“在我想回来之前,你不要来看我,我不想每次和你这样告别。” 他艰难的回答:“好。” 广播里在通知去往广州的乘客请登机,她动了一下,欧雨声却还是不松手臂,紧搂着她。 “我会等你,一直等,等到你回来为止。”他说。 她说不出话。 “别让我等太久,听见没有?” 她不敢应他。 “不过,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忍不住跑来把你绑着带回c市,要是有那一天,你别怪我。” 他情不自禁的说着这句话,心里也确实有这个念头,先放她走,给她一段过渡的时间,然后再不顾一切的把她带回来,如果带不回来,他就留在她那儿,他不会让她一直离开他。 他为他这句话付出了代价,夏小星听出 了他潜在的想法,到广州一个星期以后,他失去了她的行踪。 她离开了童颜给她安排的那家广告公司,退了临时住的旅馆,消失了踪影。 他打不通 第 45 部分 她的电话,便立即动身去找她,在广州呆了一个星期,他一无所获;他又委托了当地的一家调查机构,也是查无所获。夏小星是有意的,她存心从他的视线里消失,带着欧雨声妻子这个头衔,不知道她藏到了哪里。 怀着绝望心情,他回了c市,他的人生到达了一个低谷。事业越做越大,他的脸色,却一日甚于一日的严峻。 好在夏小星和母亲还有联系,每隔半个月,她便在不固定的时间给徐淑云来一次电话,但来电号码却都设置了隐匿。 他常去看岳母,这几乎成了他的一种寄托,有一两次徐淑云不在家,他被关在了门外,后来徐淑云便给了他一把家门钥匙。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半年以后,连岳母也消失了。 八月的一个黄昏,他按岳母家的门铃没有反应,便拿着钥匙打开了门,进到客厅,他在饭桌上看见了一张字条,是岳母留给他的,说她找女儿去了,让他不要担心,还说是女儿不让她泄露地址的,徐淑云最后代女儿向他道歉,说,雨声,对不起。 他握着那张白纸,站在积了灰尘的客厅里,忽然就潸然泪下。 56、三年以后 他在寂寞的思念里过了三年。没有夏小星的消息,她回来过,去探她父亲的监,他在去探望岳父的时候听夏文强说的,她悄悄地回了c市,又悄悄的走了。 她不来见他。 每次听到这消息,他的心情比没有她的消息还要糟,暗暗的骂着那个女人,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好在,只要他想做,欧龙公司一天到晚总有忙不完的事。 他这样麻木着自己,白天很好过,晚上,麻药退去以后,心却总是隐隐发疼。 他的生活也不算单调,龙辉和欧岚岚这对欢喜冤家,在吵吵闹闹十几年之后,终于确立了恋爱关系。 但两人还时常闹别扭,根源在于龙辉总爱看漂亮妞,而欧岚岚又一贯的尖酸刻薄,所以隔三差五的,两人之间就硝烟弥漫,最后总是拉着他充当他们的灭火器。 夏末秋初的一个早上,阳光清透,他正伏案研读一份报告,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他按下免提,听见龙辉叫了他一声“雨声”,他伸手就把电话按掉了。 两分钟以后,他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干吗不接我电话?”龙辉拿眼瞪着他。 他不耐烦的抬起头:“别又拿你们 的破事来烦我,我在干正事,看见没有?”他抖了下手上的报告书。 龙辉走到他桌前,脸上挂着点不屑:“你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自己打光棍,就看不得别人恩恩爱爱的。” 他给了龙辉一个鄙视的眼神,鼻子里“嗤!”了一声:“你们那也叫恩爱,见面就吵架,算了吧。” 龙辉跟他急:“是你让我和她在一起的。” 他冷冷的撇着龙辉:“那我现在让你和她分手,你干不干?” 龙辉愣一下:“她是你妹妹,你到底向着谁?” 他一脸的不耐烦:“我谁都不向着,只求你们别来烦我!”说完他瞪向龙辉,“你给我出去!现在是工作时间,不谈私事!” 龙辉痞痞的笑:“我给你打电话,不是为了我和岚岚的事,但是说起来,也算是私事,你要不要听?” 他头都不抬:“不听!” “那你别后悔!” “没什么好后悔的,你走,别烦我!” “好吧!那我就去回掉那个叫许青兰的女人,今年她又来还钱了,当年我们帮她丈夫垫付的一百万,他们已经还了一大半了,刚刚她给我来电话,问我有没有空接待她,既然你说上班时间不谈私事,她是你老婆的朋友,她这事也算是私事,那我只好去回掉她了。” 说着,龙辉就作势欲走。 “你给我站住!”欧雨声喊一声。 龙辉笑着慢悠悠的转过身:“我就知道,你会叫住我的。” 他拧着眉,横了龙辉一眼:“她什么时候来?” 龙辉抬起手腕看表,还是那块老式的,廉价的,土里土气可以做收藏品的海鸥表,“快了,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他抬起头看着欧雨声,脸上神情带着戏弄,“你要不要来我的办公室,和我一起等待她?” 看欧雨声不做声,他又说:“要不,我忙国家大事去了,你老人家抽空帮我接待一下?”说完就笑。 十几分钟以后,他坐在了龙辉的办公桌前,右手食指轻轻的叩击着桌面,他不安的低着头。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他凝神细听,有点纷乱,似乎不止两个人,但大致可以想象出是什么样的人在走路,一个是高跟鞋敲地砖,一步一迈很有规律的,应该是公司的接待员,另一个是浅浅低低有点不平的,应该是许青兰,等等。。。还有一个,怎么听着,像是小孩子零 零碎碎的跑步声? 他抬眼看向门,不到五秒,响起敲门声,他说着:“请进。” 门被推开,首先进来的是秘书小关,她身后跟着的正是许青兰,突然,从她们腿边,冒出一个孩子,额头饱满,顶着一头软软的黑发,小脸红嫩粉扑,两三岁的模样,他细看才从穿戴辨出这是个男孩,他穿着灰太狼图案的白色小t恤,底下是条牛仔短裤,露出藕节似的两截小腿,“噔噔噔噔”的跑了进来。 他目光盯着那孩子,那小人也抬头看他,两人对视几秒,小人奶声奶气的开了口:“你是谁?”竟一点都不怕。 他张了下嘴,不知怎样向这个小人解释自己是何许人物,听见跟过来的许青兰说:“小雨,要有礼貌,不能这样随便问人?” 他看向许青兰,许青兰对他微笑:“欧雨声,好久不见。” 他竟有两秒钟的局促,心头突突的跳了两下:“龙辉有事出去了,他告诉我你要来。” 许青兰始终笑着:“我来还钱。”说着就从挎在肩上的一个大布袋里往外掏钱,大约有十来捆,整齐的码在桌上,“十五万,你让人点一下,还差四十多万,对不起,我要慢慢还。” 他示意秘书把钱拿去,客气的说:“不用急,你慢慢还,下次从银行走帐,现金提来提去不方便,你坐下说话。”他指了一下椅子。 许青兰在圈椅里坐下,和他隔着一张桌子,面对着面。 那小人转眼就爬上了许青兰的膝头。 “我要喝水。”他嚷着。 秘书正在收钱,听见他喊,手就停了一下,他站起身:“我来倒。”就走到饮水机旁,接了半杯凉开水,八月底,天气还热的很,没人喝烫水。 他把纸杯递给小人,他伸出嫩白的满是咕噜肉的小手,捧住杯子,“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喝得太急,水从嘴边漫出来,胸前顿时湿了一片,许青兰连忙帮他扶住,才没有继续往下流。 没一下,水就被他喝光了,他低着头看小人:“还要不要?” 小人竟打了个水嗝,小胸脯一震,声音明明是奶里奶气的,却是一副老气横秋的表情:“不要了!” 他忍不住笑起来,回到椅子上坐下:“你的孩子?几岁了?”他问许青兰。 许青兰笑:“还有一个月就满三岁了。”小人抓着一支彩色笔,玩了起来。 他把一张纸推到小人面前, 让他在上面画:“这么大,正是最好玩的时候,像个玩具一样。”说完,他囧了一下,他原本是想表达,这孩子很可爱,没想到,脱口却说成了玩具。 孩子能做玩具吗?他眨了两下眼睛。 许青兰看着他:“你喜欢?要不,给你玩一天?” 他愣住:“……呃,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很好玩。”囧!他怎么又说了玩! 小人听见了,大声在抗议:“我不是玩具!” 他赶紧点头:“是,你不是玩具,玩具长不成你这个样子。”说完,他忍不住笑。 许青兰也笑,那孩子的小心灵似乎被伤害到了,气鼓鼓的瞪着他,他急忙道歉:“对不起,我意思是你很可爱。”可他已犯了错误,小人顿时对他没了好感,低头自己画符去了。 许青兰对他说:“我是说真的,给你玩一天,我今天有事,没人帮我带孩子,你能不能帮我带一下?” 他惊诧的睁大眼睛,这算是请求他帮忙,还是满足他的恶趣味?许青兰的这番话,着实有点没头没尾,谁会把孩子托付给像他这样的人? “你有空吗?”许青兰不像是跟他开玩笑,还在问他。小人已从她膝盖上滚下来,颠着跑到沙发上蹦跳去了。 他目光看着小人:“……好吧,你把他放这,我找人看他一下。” 许青兰说:“谢谢你。” 他目光这才收回来,脸色渐渐变的凝重:“你有没有夏小星的消息?她有没有和你联系过?”说着,他低下了头,觉得嘴里苦涩异常。 许青兰望着他,似乎被他的黯然影响了,声音里不免透了一抹同情:“她每年都要回来看一下她爸爸。” 他还是低头:知道是来找。” “小星还是爱你的。”许青兰在说。 “其实她不用躲着我,我会等她,不会去骚扰她,最多远远看她一眼就走开,她用不着这样做。”他不想说绝情这两个字,那会让他的心被割得生疼。 爱着他,却杳无音讯,不是绝情,又是什么? “也许,她是怕,看见你忍不住要回你身边,所以才这样狠心。” 他知道有这个可能,可心里,还是很难受。 57、一样深爱 许青兰不久便说要去办事,走之前把小家伙托付给他。沙发旁,他和小人大眼瞪小眼,小家伙显然有些不安,许 青兰安慰着他,“你和叔叔玩一会儿,我等会就来接你。” 他主动示好的先去抱他,袖珍的小人托在手里,真像玩具一样,他顺手就把他往上一举,小家伙顿时在他头顶发出“咯咯”的笑声,他看他喜欢,便连着高举几次,小家伙那么好骗,就这样,接受了他。 许青兰笑着离开了办公室,他抱着小人坐到桌边。 龙辉的桌上有各种各样的彩色绘图笔,小家伙又抓起一支,在纸上乱划起来。他一只手抱着他,一只手拿着许青兰留下的的旺仔小馒头喂他,两人配合的很有默契,他送过去的时候,小人就自动张嘴,画面看着很是有爱。 龙辉走进来就看见了这一幕,嘴巴立时做开启状态,愣了三秒之后,他开口:“小关刚告诉我,我还有点不相信,她真把孩子给你留下了!”他和小家伙同时抬脸看龙辉,他点了点头。 龙辉打量着小人,“你和她很熟吗?据我所知,你们一年也就见这一次。” 他也有点想不通,“大概觉得我靠得住吧。”要不还能有什么理由? 龙辉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里,对着小人一扬下巴,“嗨!哥们,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一点都不怯场,清清脆脆的答他:“欧—小—雨。”声音传进两个大人的耳朵里,办公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几秒钟之后,欧雨声一把将小人转向自己,“你叫欧小雨?” 小家伙懵懵懂懂的点头。 他心狂跳起来,“刚刚那个是不是你妈妈?” “不是,她是姨姨。” “你妈妈叫什么?” “夏小星。” 屋里霎时又陷入沉寂,片刻之后,龙辉喊道:“雨声,这是你儿子!” 欧雨声狂喜的看着小人,声音压得异常的低:“你三岁了?” 小家伙仿佛被他像哭又像笑的表情惊到了,泉水似一尘不染的眸子看了他一会儿,才点了下小脑袋。 他眼中波涛汹涌,难怪许青兰要把孩子托付给他,还告诉他差一个月就满三岁,这是他的儿子!现在是八月低,他是九月出生的,三年前的一月份,他和夏小星正在海南度假,他大约就是在那时候降临的。 他站起来把儿子举到头顶,放下来抱在怀里就在屋里转了几圈,小家伙大喊大叫,他也开心的大笑:“欧小雨,我儿子!”他喊着,声音都跑了调。 他把儿子交给龙辉,去到走廊给许青兰打了个电话,开口就说:“你告诉夏小星,想要儿子的话,让她来找我。”这个女人,他不会客气她。 许青兰在那边叹气:“小星大概会骂死我,她现在有事,等会我再告诉她,你先和儿子玩一会儿吧。” 放下电话,他正要推门,龙辉带着小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他刚想弯腰去抱儿子,被龙辉拦住了,“你还有个会,你儿子给我玩一会儿。” 他瞪龙辉,“你带他去哪?” “食堂,那里地方大,又有吃的。”说着,龙辉低头对小家伙一甩脑袋:“跟我走!我带你去找好玩的。”小雨真的迈着小碎步就跟着他跑,欧雨声心里顿时充满了担心,这也太好骗了吧,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把他哄走。 “你给我把他看好了!”他喊了一声。 夏小星没把这个孩子搞丢,真是奇迹了。 他心里突突的窜起一股无名火,三年多的思念,犹如荒芜了的野草,一经点着,便呼呼啦啦的燃遍他全身,他不会放过那个女人,现在,她也别想跑掉了。 他坐在五楼的会议室里,底下一个部门经理正在陈述一个新产品的可行性分析报告,他极力想集中心神的,可龙辉存心跟他捣蛋,隔一会儿就给他发条短信: “雨声,你儿子把肖师父的菜盆打翻了。” “雨声,肖师父在哭,你儿子把一包鱼食都喂给了他的宝贝金鱼,金鱼肯定会被撑死。” “雨声,你儿子掏出老二给肖师父养的葱施肥,以后有葱的菜我都不吃了。”…… 他终于熬不住了,抬起头说:“会议暂停,改天再继续。”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起身走出会议室,不到一分钟会议室里炸开了锅,有消息灵通人氏收到简讯,说太子降临了,正在大闹食堂,让大家赶紧去参拜。 已是午饭时分。 欧雨声走进食堂就看见许多人站着在哈哈大笑,龙辉更是笑得张杨,他扭头张望,看见儿子从一根柱子后面窜了出来,他一手拖着扫帚,一手拖着撮箕,得意洋洋的迈着步。那撮箕里有些菜叶子,他一路走,就跟着他一路洒,而他身后,圆滚滚的肖师父从柱子后面追了出来,嘴里喊着“小祖宗”,跟着他跑,那画面,看着着实喜感。 他忍不住也一笑,然后摆出严父面孔走了过去。 不想儿子直接无视他,抬头看他一眼,昂首阔步的拖着扫 把撮箕 第 46 部分 从他面前淌了过去。倒是肖师父望着他,做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欧总,今天开饭时间推迟半小时,你不要扣我的奖金啊。”说完,喊着“小祖宗”又追了上去。 食堂里一片笑声。 他也绷不住笑了起来,一千多个日子,只有此刻的笑容是发自心底的。 夏小星在下午四点多才来到欧龙公司。她办了一天的事,忙完给许青兰打电话,才知道儿子被她交给了欧雨声,好友对她说:“小星,小雨该认爸爸了!”她眼睛一阵涩胀,说不出话来,放下电话便赶了过来。 但她没有见到儿子,儿子被欧岚岚接走了,送去了欧雨声父母那儿。 欧雨声也并没有迫不及待来见她,秘书说欧总正在会客,她在隔壁的办公室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秘书却直接把她领到了食堂的包厢里。 原来有外国客人来访,龙辉也在作陪。 三年没见面,欧雨声的样子没有改变,她知道改变的只有自己,现在的她,扎着短短的马尾,一身职业装扮,面容严肃,已做了母亲,也许青春已褪去了七分,只是一个典型的职业妇女形象。 欧雨声抬头看见她,目光凝住了几秒,便扭头对身边的老外吐了一串外语,她听懂了一句,说她是他的wife,那老外立即热情的向她伸出手,她走上前,与他握了一下,便被欧雨声扯了下胳膊,坐在了他旁边预留的空位上。 另一边是龙辉,一直望住她笑,开口竟然叫了她一声“嫂子”,这还是她认识龙辉以来,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她。 她瞥他一眼:“是不是看我老了,才这样叫我?” 龙辉低低的笑:“你现在这个样子,别有一番风味。” “像老干妈?”她问。 龙辉忍不住笑出声:“嫂子你比原来辣多了。”边上的欧雨声仿佛没听见,只管和老外交谈着。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就听见几个男人说着外语,她心里惦记着儿子,只盼着早点吃完。 终于捱到结束,看着欧雨声和龙辉把客人送走,两个男人都喝了点酒,最后由司机送三人过江。 龙辉是去见欧岚岚的,他坐在前面,她和欧雨声坐在后排,两人还是没有交谈,欧雨声只和龙辉说说话,她一直看着窗外。 路上接到与她一起出差的助手的电话,说回程机票拿到了,她问什么时候的,小姑娘说是明天上午十点的,她 说:“那我们明天见吧。”助手有点吃惊:“你今晚不回宾馆了?”她顿了一下,“可能吧。” 放下电话,龙辉扭头看她:“嫂子,明天就回去?” 她“嗯”了一声。 龙辉又说:“嫂子,给我张你的名片,你现在一副干部的模样。”说着就笑。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龙辉伸手接过,“广告公司业务经理?你当老板了?” 她回答:“不是,只是负责一个部门。” 龙辉笑嘻嘻的:“珠海啊,是个好地方,去年我还去玩了的,嫂子你可真会藏。” 她没有说话,身边的欧雨声也一声不吭。 车子直接开到欧雨声父母家,龙辉去按了对讲门铃,传来欧雨声母亲的声音,“是不是小星回来了?” 她眼睛蓦地一热,说:“是我,妈。”当初走的时候,她是不告而别的,她不知道欧雨声是怎么和他父母解释的,听见他母亲连着在喊:“快上来,快上来!” 门一开她就看见了儿子,他已换了身新衣服,见了她就扑过来,毕竟还不满三岁,一天没见母亲,就露出想念的样子。 她把儿子抱在怀里,对着欧雨声父母叫了声“爸妈”,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龙辉从她手里把孩子抢了过去,往欧岚岚身边一坐,三人就在沙发上疯了起来。夏小星听着儿子“咯咯”的笑声,看着他不认生的模样,实在是搞不懂这孩子究竟是像谁,似乎谁都不怕的样子。 欧雨声母亲把她拉到厨房,问她:“你妈妈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她点了一下头,依然不知道说什么,欧雨声母亲又说:“小星,你原谅雨声,他喝醉了才会一时糊涂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的,我和他爸爸已经骂了他三年了,这三年,他一直在等你,你就原谅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回来吧。” 她眼泪一下滴下来,低着头,抬不起来。 从厨房出来,她和欧雨声父亲说了几句话,他也是问母亲的近况,她刚说了两句,欧雨声已抱起儿子,在叫她:“走吧,这小子已疯了一天了,该歇歇了。” 欧雨声母亲恋恋不舍的抓着孙子的小手,欧岚岚在旁边教他,“给奶奶说再见。” “奶奶再见。” “说小雨明天再来看奶奶。” 夏小星抿住唇,看儿子依葫芦画瓢::“小雨明天再来看奶奶。”孩子就是孩子,永 远不知道这句话背后隐匿的深意和期盼。 她跟在欧雨声的身后出了门,司机还在楼下等着,三人上了车,欧雨声才说:“你爸妈的房子我定期有让人打扫,你回去看过没有?” 她顿了顿:“有。” 欧雨声摸着儿子脑袋的手顿时停了一下,他一直不都知道的吗?她偷偷的回来,又偷偷的走,不留一点的痕迹。 他再没有理她,直到进家门。 家还是她离开那天的样子,客厅什么都没变,她在门口停了一下,欧雨声抱着儿子转向她:“你不给儿子正式介绍一下我?他一直不太相信我。”儿子对他这个爸爸的身份一直将信将疑的,看着他的眼神很新鲜,却始终持有三分怀疑。 夏小星看向儿子:“小雨,这是爸爸。”这是她欠儿子的,她的人生是失败的,不是欠这个,就是欠那个。 父子两人对视着。 欧雨声先打破沉默:“我没骗你吧,我是爸爸。” “叫爸爸!”夏小星说。 儿子这才正式承认他:“……爸爸。” 那两个字落进欧雨声耳朵里,他顿时喜笑颜开,心里漫出无限欢喜,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托起儿子向上一丢,又稳稳接住,父子两人都“啊啊”大叫着,他把鞋一踢,抱着儿子向浴室冲去:“爸爸带你洗澡!” 和儿子一起泡在浴缸里,那画面,想着都幸福。 夏小星在门口站着没动,听见浴室传来喊声:“夏小星,给我们拿衣服!” 她呆怔着,楞了好一会儿,才“哎”了一声。 儿子的衣服在宾馆,她找了件自己的t恤,浴室里传来父子俩疯闹的声音,儿子的笑声她很熟悉,欧雨声的开怀大笑她却是头一次听见。 在外面站了很久她才推门而入。 儿子骑在欧雨声身上,浴室地上溅的都是水。 她皱着眉走近:“出来了,玩够了吧!” 把不情不愿的儿子抱出浴缸,她埋着头不去看欧雨声的身体,在客厅给儿子套上t恤,听见欧雨声在喊她:“夏小星,我的衣服呢?”她愣了三秒,把电视定在了一个动画频道,拿着欧雨声的衣服走了进去。 欧雨声已从浴缸出来了,腰上围着一条浴巾,正在擦头发,她把衣服递过去,欧雨声却没接衣服,抓住她手把她拖进了怀里。 他身上带着水汽,热 烘烘的阳刚气息兜头罩下来,她的脸顿时烧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已被欧雨声吻住。 及至他放开她唇,两人都微微的喘息,欧雨声俯视着她:“看在你给了我一个儿子的份上,我原谅你躲开我三年,现在我问你,你要不要回来?” 她不语。 欧雨声面色冷下去,松开了抱着她的手臂,“如果你还是觉得不能原谅你自己,要独自生活下去,我不会勉强你,但是,儿子你必须留下来,不能再带走。” 没有看夏小星脸色有什么变化,他拿过她手上的衣服,走出了浴室。 把儿子握在手里,他不怕她不回来。 这一夜他骗着儿子和他睡了,讲了不知是七个故事还是八个故事,反正到最后,他是下了决心要把那些什么什么童话都从网上搜出来去学习一遍。 熬了两三个钟头,他终于克制不住去了客房。 房里开着冷气,昏蒙的光线里,他却清楚的看见夏小星不在床上。 床上只有一床薄被。 他突然就一惊,心陡然跳了起来。 急忙打开灯,他的呼吸停滞了三秒。 夏小星抱着膝,窝在墙角的软椅里。 他长舒一口气。 这一刻,他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明白,他已受不了她再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他几步迈过去,“为什么不到床上睡觉?” 夏小星抬头望着他,眼睛隐约是潮湿的,“他说他下辈子要做我的孩子,这样我就不能不爱他,所以你不能把儿子从我身边抢走。” 欧雨声怔住,片刻之后,他一把将她拉起来,“那你就回到我身边,这样就没人能抢走你的儿子。” 夏小星不说话,只是眼里水波漾漾。 他拥着她来到床边,俯身压住她,使劲吻她,双手饥渴的抚摸着她,一千多个日子,他每一晚都在想象这样的时候。他进到她身体里,疯狂的占有着她,夏小星后来在哭,他吻她的眼泪,把她的饮泣咽进自己的嘴里,却没有停止动作。 他后悔放她走,她根本无力自拔,到了今天,她还沉浸在自己的罪恶里。 “三年半还不够吗?你还要我等多久?”他终于伏在她身上不动。 “你不用等我。” 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句话,他一下离开她的身体。 冷冷的望着夏小星,他问:“你准备一辈子在忏悔中度过吗?如果是这样,那我不会陪你,但是儿子,我不会给你,明天你一个人回珠海,儿子你不能带走。”说完,他就起身穿着衣服。 “欧雨声!你不能这样!”夏小星裹着被子,也坐了起来。 他去向门,语气强硬:“我不会让步!如果你要离婚,我会同意,但是儿子,我不会给你。” 站在门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夏小星,我知道你忘不了叶枫,但是,饶过你自己吧,如果叶枫还活着,他也会这样祈求你的!” 拉开门,他走了出去,他知道夏小星会在床上坐到天亮,但他不能心软,他不能再任由她这样下去了。 他要逼她回来,回到他身边来,假使她背负的太多,累到不敢再爱他,那也没关系,以后由他来爱她好了,她只要原地站着,不跑开就行了。 又假使,叶枫真的做了她的孩子,那也可以,夏小星可以只爱儿子,他不会和他挣了,或许,这是老天的成全,给他一个儿子,让她回到他身边来。 但他要让她痛一下,不痛一下,她一心只想赎罪的心,依然不会和自己妥协,只有失去,才会知道有多痛,这样,她才会回来。 珠海,晚上七点,某滨海小区的一栋楼里,夏小星正在回家。 她没能把孩子带回来,欧雨声和她翻脸了,一大早趁她不注意就抱着儿子出了门,然后就再也不让她见儿子,电话里还对她说,她留在c市也没用,他不会把儿子给她,除非她从此不走。 在宾馆,助手不停的催她出发,她咬了咬牙,上了开往机场的大巴。 可飞机一起飞,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助手在边上惊慌失措的问她怎么回事,是不是托付的孩子出了问题,她无法回答。欧雨声这么无情,是她没想到的。 下了飞机她几乎想立即再飞回去,如果助手不在身边,她肯定这样做了。她也没敢回家,只好先去了公司,一直在公司耗着,像丢了魂似的,做什么都是错误的。 现在要回家面对母亲,母亲看见进门的只有她一个人,会是什么表情? 揉着眼睛,她敲了家门。 门打开了,她望着母亲:“妈,我……”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她一愣:“妈,……” “雨声早就带着小雨到家了,你怎么搞到这么晚?” 她怔住,隐约听见里屋有笑声,母亲在说:“你快去给小雨拿衣服,雨声在给他洗澡,他们刚刚去海边玩了一趟。” 她犹自发怔,母亲催她:“还不快去!” 她这才去向房里,路过卫生间,一阵响亮的嬉笑声音传进她耳朵,她站住了,想起欧雨声早上说的话。 “夏小星,只要你回来,你不能爱我也没关系,你只要原地站着,不跑开就行了。” 仿佛另一个人也给她说过类似的话,欧雨声,是不是像那个人一样在爱她了? 一滴眼泪漫出了她的眼眶,她唇角,却溢出了一缕笑。 (完)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完了,我要修一下文,有伪更,sorry了。 番外一欧小雨的q版狂人日记 一 我叫欧小雨,今年三岁。 忽然我有了个爸爸,他很有力,两只手很大,一举就能把我送到天上,我开心死了,我也有爸爸了。 以后再把胡佳搞哭,她再说“我要告诉我爸爸”的时候,我也可以舀出爸爸来吓唬她了。而且还要对她说:“我爸爸比你爸爸个子高,你爸爸打不赢我爸爸!”她肯定只会吧嗒吧嗒掉眼泪,乖乖的和我换苹果吃,这样,我就用不着往她的那片苹果上涂口水了。 老师肯定又会批评我,说:“欧小雨,你又欺负胡佳!”我也不管了,反正,我就是要把她弄哭,谁让她一天到晚跟在我屁股后面跑呢。 二 像奥特曼一样从天而降的爸爸住进了外婆、妈妈、和我的家里,可是家里只有两张床,外婆就要我跟她睡。 我有点想同意的,看在爸爸让我很开心的份上。可是,我又很想抱着妈妈睡,妈妈很香,妈妈还有咪咪可以给我摸一摸,我就说了“不”。 外婆哄我,“小雨听话。” 我又说“不”。我想和妈妈睡。 “妈,让他和我们睡吧。”爸爸把我抱了过去,外婆还想反对,爸爸已经抱着我向房里走去,“爸爸给你讲故事。”他对我说。 爸爸的故事很好听,他的大手拍的我也很舒服,我想等妈妈的,可是眼睛慢慢的就睁不开了。 睡着睡着像回到了小时候,我在摇篮里,小摇窝摇啊摇的,摇的我轻飘飘的,可是后来越摇越快,都快把我摇醒了。总算不摇了,又听见有人在哭, 有点像妈妈的声音,呜呜咽咽的,一下又没了声音,像被人堵住了嘴,我想睁开眼看看的,可太困了。 过了一会儿,床突然塌了一下,像是有人压下来的样子,妈妈在说:“你…够了没有?” 爸爸的声音:“ 第 47 部分 到天亮都不够,我忍了三年多了。” 摇篮又摇了起来,我很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可实在太困了,摇啊摇的,又把我摇过去了。 三 我换了个家,坐着大飞机,到了爷爷奶奶住着的地方。外婆还是和我住一起,我又和爸爸在那个大浴缸里洗澡。爸爸也有老二,龙辉叔叔告诉我的,它叫老二。爸爸的老二很大,上次我就发现了,妈妈没有,妈妈只有咪咪。 我喜欢妈妈的咪咪,我猜爸爸也喜欢,因为有一次我睡觉醒过来,看见妈妈和爸爸在打架,妈妈在咬爸爸,因为爸爸要摸她的咪咪。 看见我醒过来,爸爸就把手缩了回去。 妈妈的脸红的像书上的太阳。 后来我把这事告诉了爷爷,我说:爸爸耍流氓!欺负妈妈。 爷爷最喜欢我,他对谁都不笑,就见了我笑。我向爷爷告状,是因为爸爸说,儿子都归爸爸管,所以,我归他管,他就归爷爷管。 爷爷真的管了他,那天他来接我,一到爷爷家,爷爷就把他叫到了房里。 后来回家的路上,在车上,我在他身上爬的时候,爸爸打了我两下屁股,说:“臭小子!害我在你爷爷跟前丢脸!”肯定是被爷爷骂了。 其实我还是蛮喜欢这个像奥特曼一样从天而降的爸爸的,他又高又帅,又有力量,将来,我也想变成他那个样子。 四 我在这边的幼儿园上学了,这边的小朋友也很多,但是,没有一个有胡佳漂亮。我走的那天,她又吧嗒吧嗒的掉眼泪,我对她一挥手,“我还会回来的!” 她说:“真的吗?” 我说:“当然了!” 她说:“小雨,下雨的时候,我会想起你的。” 今天下雨了,胡佳肯定在想我,我也有点想她,她的两个小酒窝,和妈妈的一样漂亮。 回到家,出了电梯,传来两声狗叫。 我撒腿就跑。 今天晚上,大约很好的月光。 赵家的狗又叫起来了。 我拍隔壁的门。 门打开了。 我不见那狗,已是一天一夜;今天见了,精神分外爽快。不然,那赵家的狗,何以多看我两眼呢? 它肯定在提防我。 那天它在我家撒了一泡尿,它肯 定怕我也在它家的什么地方撒尿,我有那么笨吗?撒尿怎么会给它看见!它叫吉娃娃,又不是真的娃娃,它是狗狗而已!我会趁它不备的时候,再给赵奶奶的花施肥。 我使劲的喊:“赵奶奶,你家的狗狗又饿了。” 赵奶奶在厨房,说:“来了,来了。” 吉娃娃找赵奶奶去了,它去吃食的时候,才是我家老二打开水管的时候。 我瞄准了花盆。 番外二路人甲乙 欧龙公司成立八周年的纪念会正在某五星级大酒店举行。 金碧辉煌的会堂里,华服倩影,觥杯交错,身着制服的服务生不停地穿梭着,来宾或三三两两,或自然成群的在交谈。 到会俱是精英,这场盛宴,几乎像一次it业界的峰会。 会场里一半的人说的是外语。 靠主席台十来米远的一个角落里,两个二十来岁的女孩正在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是欧龙公司的行政秘书,关茜,另一个女孩是她的好友,正在问她:“你是怎么混到你们boss身边的?你既不是名校毕业,又不是学计数机的,还是女的,不是说你们欧总的秘书都是男的吗?” 关茜望向主席台,眼神也有点迷茫。 那个,算不算她和欧总之间的秘密? 她是海南人,有一次探亲回来,带了一些海南本地芒果给公司同事尝尝鲜,那天中午,大着胆子也给欧总送了几个,没想到,欧总却问她会不会舀芒果榨汁。 她说会,只要有榨汁机。 让她更没想到的是,欧总当即掏出几百块钱让她去买一台榨汁机。 她买回机器,洗干净,把几个芒果榨成了一杯果汁端去了欧总办公室。 欧总当时看着那杯果汁,眼神有点怔怔的,隔了一会儿,才微笑着问她要不要也来一点。 她连忙摆手,说我不能喝,我对芒果过敏。 欧总顿时望住她,眼睛一动不动。她当时心跳几乎达到两百下,觉得自己会在他的眼神里晕死过去。 那样一种无以言表的温柔,她不相信自己曾经看见过。 那之后没多久,她就变成了欧总的秘书。 她知道是芒果的功劳。 有一次她去帮他买茶叶,路过一个水果摊,看见有新上市的芒果,她立即买了几个。回到 公司喜滋滋的榨成汁端给欧总,却没想到欧总说他不喝了。 她又失望,又诧异,问:“你上次不是还很喜欢吗?” 欧总有几秒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像自言自语:“你对芒果过敏,以后,我也不吃芒果了。” 她惊异的瞪大眼睛,这话,是对她说的吗?应该是的,这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对芒果过敏的,也是她;可是,为什么欧总的眼神,却像在望着别人。 只是很快的,他的目光又恢复了正常,说:“关心下属,我责无旁贷,买芒果的钱我付给你,芒果你随便送给谁吧。麻烦你给我泡杯茶。” 她回过神,赶紧舀起杯子去给他泡茶。 芒果事件就这样过去了,可在她心里,它变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谜团,藏在了她心最深处。欧总真的是为了她再也不吃芒果的吗?她始终不敢相信,可也不敢再问。 此刻,关茜望着主席台上露出淡淡笑容的男人,眼睛不由得有点愣神。他夫人带着儿子回来以后,他就学会笑了。 朋友在旁边扯她胳膊,“喂,你看什么呢?” 她回过神,用眼睛示意了一下,“看我们boss一家三口。” 朋友的目光也看向那边,嘴里立即“啧啧”两声,“男的器宇轩昂,女的明丽动人,儿子活泼可爱,还有比这更完美的吗?” 关茜喃喃的重复一遍:“是啊,还有比这更完美的吗?” 两人正说着,夏小星抱着儿子向这边走了过来,关茜赶紧迎上前去。 夏小星正是来找她的,把儿子交给她,说:“你帮我抱一会儿,我和你们欧总去问候几个人。” 关茜抱住孩子,“好,你去吧,我会看好他的。” 夏小星放心的走开了,小雨和关茜混熟了的,被她抱着,一点也不闹。只是没一下,他就扭着要下来,关茜抱紧了不松手,她朋友看她吃力,在边上说:“你放他下来啊。” 关茜拼命摇头,“这小子下来就乱跑,我抓不住他,到时丢了我可担不起责任。”她吃过苦头的,追着他满会场乱跑。 她板起面孔,看向小雨,“你别扭了,我不会放开你的!” “坏姐姐!”小雨揪她耳朵,她朋友来阻止,三人玩闹了起来。 旁边突然过来一个年轻女人。 关茜侧脸看过去,见这女子长相清爽,却不是冲着她和她朋友 来的,而只盯着小雨看,她便望住这女子。 那女子全然无视她的眼神,只紧紧的的盯着孩子,关茜不由得疑惑。小雨被她看得注意力也吸引了过去,满脸童真的也盯住她。 女子忽然微笑:“你真的做她的孩子去了?”开口是广东口音。 关茜听着莫名其妙,便问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那女子却不回答她,只是伸出胳膊握住了小雨的手,“你还认不认得我?” 小雨懵懂的摇头。 女子笑,嘴唇微微的颤抖,“你当然不会记得我,你只会认得她。” 这时边上过来一个男子,叫着女子:“amy,你怎么跑这来了,我到处找你。” amy扭头看他:“是不是要走了?” 男子拉住她手:“纪念会要结束了,我们先走吧。” amy点一下头,把脸转向小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说:“我跟别人走了,你看见了吧,以后我就忘掉你了,再不会想你了。”小雨茫然的望着她,她凄然一笑,凑上来在小雨脸上亲了一下,说,“我走了。”眼睛定住几秒,才转身和那男子离去了。 关茜和她朋友都被她搞糊涂了,楞楞的望着她走远,转过脸,关茜问小雨:“你以前见过这个阿姨没?” 小雨摇头,“没见过。” 关茜和朋友对望一眼,两人异口同声:“这女人有病吧。” 朋友说:“她好像喝了酒,我闻到酒气了。” 关茜一抬眼,已看见夏小星在向这边走过来,她抱着小雨走上前去,嘴里嘀咕着,“碰见酒鬼了,真是什么人都有。” 某酒店客房里,amy进门时脚步有点踉跄,身边扶着她的男人拥住了她,把她搀到了沙发上。她闭住眼睛,仰着头。 男人抚一下她的头发,把她拉到怀里,轻声叫她:“amy。” 她不出声。 男人多少猜到了:“你是不是碰见什么人了?” 她依然不语。 男人神情渐渐黯然:“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我们怎么结婚?” 她终于说话:“jeff。” jeff立即转忧为喜:“我在。” 她问:“你可不可以叫我小名?” jeff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哪个小名?” amy顿了片刻:“你可不可以假装喝醉了,对我说,小星,我爱你,然后再和我做!爱。” jeff愣住,须臾,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行,只要你喜欢。” amy说:“好,那就开始吧。” jeff搂紧她,在她耳边低语:“小星,我爱你。” 她眼泪溢出眼眶,哽咽着回答:“我也爱你,jeff。” 穿越版番外 夏小星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穿越了。床上没有欧雨声,儿子也不在,她躺在娘家的床上,屋里的一切,赫然是她未出嫁时的模样。 她不敢相信,以为在梦里。 仔细想了一下,临睡前,她看了个无聊的穿越剧,又因为花粉过敏,她吃了一粒脱敏药,儿子她记得留在婆婆家了,欧雨声当时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她困不过,便独自先睡了,不想在睡梦中,她就这样穿越了 她爬起来检查着房里的一切,书桌上摆着英语四级试卷,衣架上挂着的她大学时代最喜欢穿的粉红t恤,电脑是那台早就过时的台式机。 她依然不能相信,赤着脚走到客厅,一片灰蒙蒙的,窗外仿佛有点月光,又仿佛是灯光,她望向母亲的房门口,门没关,半掩着,这时,她清清楚楚的听见,房里有打呼噜的声音。 她伸手按了开关,灯亮了,她看向墙上的挂历,公元二零零零年,她站在了十几年前,现在的她,只有十八岁! 她呆怔在房里,许久之后,才清醒了过来。 她穿越了,她真的穿越了。 假如她只有十八岁! 那么…… 假如爱可以重来。 假如历史可以重写。 假如,她可以不遇见叶枫,不害死他,不用经常梦见他。 再假如,她可以放弃欧雨声,不强迫他娶她。 那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她是不是可以重新选择一次。 她看向日历。 离认识叶枫,还有两个星期,她还来的及。 他们俩是在开水房遇见的,以后那个地方,她不能再去了。 回到学校,她真的再不去打开水,两个星期以后,她成功的避过了叶枫,后来,她也再没有进过开水房。 当然是付出了代价的,她在a 大的名声臭了,都在传说历史学院有一个骄蛮的官二代,天天强迫同寝室一个有残疾的女生替她打开水,学校的bbs上已经有人公开发贴骂她,许多人在那帖子上按爪,呼吁a大的男生无视这种无良官二代,无论她长的多漂亮,都要把她当妲己,谁要是敢追她,出门就被车撞! 她看见被车撞三个字就流下了眼泪。 许青兰看她落泪,就骂,母亲的,老娘不相信a大的男生眼睛都是瞎的,看不见你每天在开水房转弯的地方接我啊,肯定会有人来追你的,小星你别怕,大不了我和你一起当老处女。 她说,那你就把陈凯甩了,咱们等下一个。 许青兰愣了半晌,说,陈凯是好人。 她嚷嚷,好人就能当爱人吗?你别把这两个概念搞混了。 许青兰说,你不懂。 她说,我懂,我都看见了的,你别把自己当救世主。 许青兰敲了她一个暴栗,骂她,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揉着脑门,疼的眼泪花花的,说,许青兰,你不听我的,将来有你苦吃的。 还真的从此以后没人敢追她了,一方面是名声臭了,另一方面,是她从来不给男生好脸色。顶着a大有史以来最无良、最冷漠,最漂亮冰美人的名声,她撑到了大四。 三年来,除了上课,她很少在校园里走动,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校内各院系间的足球比赛。她总是混在人堆里,看着那个在场上奔跑跳跃的矫健身影,常常在周围的喊声里笑着笑着就湿了眼眶。 最后一个学期,她硬拉着许青兰看了最后一场足球赛,回来的路上,许青兰怨声载道,“看这种足球赛,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上网看英超。”说完还是不理解她,一个平时从来不关心足球的人,为什么偏偏热衷于这种校内的业余足球赛呢。 “我真怀疑你在暗恋足球场上的某个人。”许青兰说。 她有点晃神,说:“能踢足球的,心脏都是很强壮的。”眼前仿佛有个活蹦乱跳的身影。 前面是一段上坡路。 a大依山而建,这样的上坡下坡路很多,为了防止骑车的人溜得太快,许多下坡路上还设了路埂,可即使这样,也不能阻挡那些骑车的男生张开双腿一溜到底。 正是傍晚,她们迎着夕阳在走,灿灿的金光晃住眼睛的瞬间,她突然看见光影里几辆自行车从坡上冲了下来。而最前面的那一个 ,正是她最怕的,此生她不想遇见的那个人。 她惟愿这个人永远看不见她,她已躲过了他三年,她马上就要成功了,再有两三个月,他们就毕业了,从此以后,他与她将分散在这个城市或是这个地球的角角落落,他永不会遇见她。 此刻,也别让他看见她,一眼也不要,哪怕是瞟过,也不要有。 可是晚了一秒,她看见他的时候,他的眼光也正落在了她的脸上,就在这一瞬间,他们对视了一眼。 她飞快的低下头去,但愿他忽视她,几辆自行车从她身边呼啸着冲了过去,她屏住呼吸,让自己不要回头。 身后忽然传来自行车倒地的声音,伴着“啊”的一声惨叫,然后传来 第 48 部分 哄笑声,有人在喊:“叶枫!你个笨蛋,你没事吧!”5 许青兰在回头看,捂着嘴“嗤嗤嗤”的笑,说:“小星,你快看,有个傻帽摔到排水沟里去了。” 她终于没能管住自己,忍不住也回过头去。 叶枫正在从沟里爬起来,他的眼睛,却一直望着她的方向。 她视线骤然模糊了,眼睛热热的有液体在滚动。 叶枫,你个笨蛋,你还是看见我了,命中注定,你逃不开我吗?哄笑声,有人在喊:“叶枫!你个笨蛋,你没事吧!”5 许青兰在回头看,捂着嘴“嗤嗤嗤”的笑,说:“小星,你快看,有个傻帽摔到排水沟里去了。” 她终于没能管住自己,忍不住也回过头去。 叶枫正在从沟里爬起来,他的眼睛,却一直望着她的方向。 她视线骤然模糊了,眼睛热热的有液体在滚动。 叶枫,你个笨蛋,你还是看见我了,命中注定,你逃不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