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千夜》 楔子 王座之下,冥域八将静静地看着王座之上的男子,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从眼神中却可以看出他们对那个男子的敬畏,以及发自内心的忠诚。 “王,如果你已经决定。那么,我等愿意同你一同轮回。”说话的人名字叫莲,她是冥王最忠诚的部下之一。也是冥域八将里唯一的一个女子 王座上的男子渐渐的睁开眼睛,祥辉般的光芒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这光芒太过于强烈,使众人不能看清那人的面貌,这垂天而下的光芒已让他们不敢仰视,只有战栗与恐惧。 这便是冥界第一高手冥王千夜。虽是冥界之王,却掌控着无上轮回之力,那是一种可使万物生,亦可使万物灭的神圣之力。光芒自他身上流淌而过,散开在这片漆黑的焦土上。 脚下的焦土仿佛有了生命。一缕青翠自土中奋力鼓出,那是一只很小的嫩芽,却在光芒的环绕下,瞬间变成了寸余长的青草。 光芒逐渐腾远,不久就在其身周百丈之内形成了一片绿洲,奇异的花草就在这片刻的空隙中,绽放出勃勃的生机。 冥域八将的瞳孔缓慢收缩,因为他们知道,这里是地狱。 九幽十八狱中的玄冰狱,本不应该有任何生灵。 他们抬起头,凝视那团光芒。 然而,即使以冥域八将可以洞穿九幽的目光望去,却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因为有十二支宽大的羽翼在他背后翔舞着,将千夜围裹了起来。 羽翼每一翕合,便有大片的光芒腾出,而那绿洲就扩大一分。那羽翼并不象鸟的翅膀,而似是完全由无形无质的光芒组成,张开在无尽的轮回后。 虽就在眼前,却非他们能够掌握。 在羽翼之外,那飞扬银发却是如此的醒目,覆盖着那双宛如星辰般的眼睛,漠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他们知道这是王准备散尽自己的不世繁华引九霄之气重入六道轮回了即使经历过千年战争的他们,此刻也无法接受他们崇拜的君王要离开的事实,莲整个身体颤抖起来,嘶声大叫道:“王,难道你要抛弃你的部下,抛弃冥界众生吗?” 十二枚光之羽翼依旧翔舞,毫不因她摧肝裂肺的嘶啸而停歇。 平和却冷漠的声音响起:“莲,我累了。。。” 莲的颤抖更加剧烈,她悲怆叫道:“为什么?就因为她么?” 冥王千夜的眼神中难得地出现了一丝落寞。 那软咛低语 那款款深情 那千誓万盟一一在他眼前浮现。 千夜的心突然剧烈地疼痛了起来。他没有理她,喃喃道:“雪城,我来了。” 霎那间,玄冰狱中无时停歇的飓风更加凌厉了起来。 千夜身上的光芒却开始慢慢减退。纵使他的道术几可参天,却仍然无法抵过轮回的法则。 突然,一道紫光穿越天地,这道紫光乃是九天光辉的本源,天之圣辉的前五道光分司杀、劫、凶、灭、灾,这道紫光乃是圣辉本源,是冥域的克星,但他此刻,却用冥王的身躯承受着这道光辉,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将这道光辉的霸威磨去。 那是怎样的痛苦?他能够感到天之光芒在自己的体内流转,他看着,赤,橙,黄,绿,靛五色光球环绕着他,象征着地,水,火,风,雷五种本源力量无时无刻不在炽烤着他, 但他却在笑着。因为可以见到她了,那个他深爱了一生的女子, 为了能看到她的微笑,所受的辛苦又算得了什么?为了见到她的容颜,褪尽不世繁华亦无悔。 那闪烁着光芒的羽翼黯淡下去,玄冰狱陷入了宁静,赤,橙,黄,绿,靛五色强光环绕着它,显示着强悍而无情的命运。 紫光喷涌而出,却无比柔和,缓缓没入了他的身躯。 他口中的鲜血汩汩流出,化成了一团迷雾:以轮回之名义,雪城,我来了。。。 三世仙羽聚昆仑 十六年后, 昆仑山。 昆仑家住海中州,蛮客将来汉地游。言语解教秦吉了, 波涛初过郁林洲。金环欲落曾穿耳,螺髻长卷不裹头。 自爱肌肤黑如漆,行时半脱木绵裘。 这首诗,写的便是昆仑山的秀色。自沧海城城南望,便可见到昆仑山那巍巍的身姿。山光映着天际,缥缈雄阔,自古便是仙踪隐现之地,更是天下的第一名山。自原始天尊得道之后,昆仑山顶便蕴集着一道紫气,冲天贯地,更增神仙之想。 但今日,昆仑山顶的紫气却稍显得有些黯淡,因为紫气下面,冲天而起的,是灿烂的剑气。 也因为,今日乃是沧海国第一书院——白马书院开观择徒的日子。 白马书院并不大,但因为书院的创始人沧月老人曾在沧海国建国之时起过举足轻重的作用,是以书院得到沧海王室的鼎立支持,迅速成为沧海国第一书院。而沧月老人神通几不可测,连收了十八位弟子,个个都是国之翘楚,一方豪杰。 大弟子千夜,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随沧海老人的,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他的神通究竟高到什么程度。只知道他平生从未一败,而且他只出过三次剑而已。 而能够逼他出剑者,无不是名重一时的豪杰,却都在他出剑的同时陨落。 曾经有一个人驾驭四级龙神,以君临天下的无上一击与他一战,却被他一剑斩入轮回。不过,三百年前他却销声匿迹了,传说,他已突破轮回。奉沧月老人之命掌管九幽十八狱。 二弟子上官流云,温文儒雅冠绝天下,文采风流亦冠绝天下。他手中一柄剑虽没有千夜的轮回之力那么神秘莫测,却也极少遇到对手。他膺沧月老人之命执掌摩云书院,书院中的常傅无一不是怪到极点的老怪物,偏偏每个人都对他极为客气。他的足迹极少出摩云书院,江湖上的声名却愈来愈隆,几乎已逼近了千夜。 然而,他最出名的并不是武功,而是温文尔雅的气度。沧月老人弟子名冠于天下,而上官流云是其中翘楚。 蓝国圣王的大弟子金爵剑试天下,连败三十余位高手,卷起江湖上的肃杀狂风,但他一见上官流云之后,却弃剑甘愿认败,而上官流云的剑尚未出鞘。 见过当时一战的人都说,折服金爵的并不是他的剑,而是风采。天下或许还有人敌得了他的剑,却绝没人敌得了他的风采。 三弟子百里渊鸿,行踪飘忽,几无人能知,乃是江湖上最神秘的高手。但他又是沧海国兵权最重的权臣,与蓝国,雪域大小百余战,从未一败,是沧海国名副其实的战神。他的脸上总是挂着落寞的神情,风尘仆仆,只有在手握权剑的时候,才会绽放出逼人的光芒来。这个男子虽然极少与人交往,却在沧海国享有极高的人望,被封为沧龙将军,名震天下。 这么多豪杰出于门下,每个有子女的父母自然都想将孩子送入白马书院习读。但白马书院每十年年才开院一次,每次只收十八位弟子,每位弟子都由当代院主沧月老人亲自甄选决定。不过近年沧月老人闭关修炼,甚少在凡世显身,甄选的责任,就落到了上官流云身上。 规矩很简单,院主会问每个来参选的孩子一个问题,由这个问题判断该如何考核这名孩子,如果通过了,便可进入白马书院。 听起来很简单,但能过关的却少之又少。譬如今年,甄选大会已经进行了三天,参选的学子不下千人,却无一能过关。 白马书院大门洞开,院中是一片极大的广场,已挤满来参选的孩子与父母。广场中心用巨大的楠木搭成高台,台上放着一溜十几把椅子,空无一人。众人摄于白马书院的威严,都不敢大声说话,广场上一片宁静。 突然,清磬三响,楠木台上忽然腾起了一道绿气。 那些被剖成木板的楠木仿佛突然活了过来,绿意迅速在它们身上游走,竟重新长出了新鲜的枝叶! 那枝叶越长越高,凌空搭成一座极大的绿桥,满空绿意披拂,洒落新凉,越过众人头顶,搭在白马书院宏伟的大殿门口。 众人响起了一阵惊叹声,只见一袭白衣如云般停栖在绿桥上,缓缓向高台上走去。 他微笑地向着台下众人点头示意,与他的笑容一接,众人忽然都觉暑意顿消。 因为他的笑容宛如清风,瞬间拂过这片大地, 台下有人惊呼起来:“是上官流云!明镜止水剑上官流云!” 上官流云淡淡一笑,在台上站住。那绿桥生长得更加茂盛,仿佛承载了他笑容的荣光,竞相绽放着,希图沾染更多的光辉。 天地万物本自有尊严,风不因人之寒暖而吹,花不因人之赞贬而开,但当那萧然的身影出现在这里时,风花雪月,全都失去了矜持,只为了他嫣然一顾,便倾尽了所有繁华。 台下众人如痴如醉,看着那一袭白衣。有人忍不住赞叹道:“怪不得金爵不出剑就败了,天下还有谁能与他争锋?” 众人都心有戚戚然。太对了!有什么样的剑风能摧毁这样的笑容,有什么样的肃杀能黯淡这样的风采? 隐约间,桥上又显出了几道身影,转瞬之间度到了台上。众人的目光这才恋恋不舍地从上官流云的身上移开,因为大家都知道,大会,就要开始了。 经过前三天的甄选,众人认得,这些人都是摩云书院的常傅,他们的孩子若是有幸能通过甄选,就会在他们手下受教。于是,各自怀着复杂的心情,狠狠地盯着那些常傅看了几眼。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流云,你还是喜欢弄这些花巧。” 上官流云抬头一笑,优雅地长揖道:“师尊,您要亲自来甄选么?” 满空绿意倏然回缩,碧气千寻激绕,刹那间灭入无形。千翠万绿电旋空中,宛如飞天的龙凤。众人心旷神怡,只见高台又恢复了楠木的本色,在台正中间,上官流云的面前,站着一位老人。 他身材高大,瞧去很是威风,却偏偏穿了件破破烂烂的袍子,而且袍子只到他膝盖处,裸露着一双穿着草鞋的大脚,跟精瘦的两条小腿。他头发胡须乱糟糟的,显然极长时间没有修剪,几乎将整张脸都盖住了。眼神溷浊,似乎还没有睡醒。手中拿了一本极厚的书,不时翻开两页,嘟嘟囔囔几句。当他读书嘟囔的时候,他就仿佛神游物外,连自己弟子的话都听不见了。 幸好他还会自己醒来,哈哈一笑,道:“不知怎的,我感到今天会发生什么大事,心神怎么都不安宁,干脆来看看好了。” 上官流云的笑容明朗宛如青天,他的身影就宛如天幕中白云淡淡的影子:“白马书院冠绝天下,谁敢来这里闹事?” 他的声音还未落,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月尊还算有本事,上官小子,你太狂妄了!” 紫气鸿蒙化轮回 这声音并不响,但一入耳之后,却宛如洪钟般轰鸣。 上官流云剑眉挑起:“什么人?” 他手一抬,顷刻之间,他的剑气已然锁定了这股飘飘渺渺的话音,跟着剑气透出,闪电般寻到了话音的源头,将那人提了起来。 只见那人满脸惊恐,身上穿着一件绫罗绸缎的衣服,面团团的,显然是个生意颇好的小老板。 上官流云眉头皱了皱,就听那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月尊,你就是如此对付老朋友的么?” 上官流云眉头皱了皱,他的剑气疾如闪电,在这瞬息的功夫,已然探知到这区区十六个字,竟出自九人之口,而每一个人,都是混杂在人群中,看去很普通的父母,丝毫看不出身具如此玄功之人。 难道这次甄选大会中,竟混入了如此多的高手么? 沧月老人喃喃地翻了一段书,淡淡道:“出来吧,这么多年没见,你们越来越没有出息了,竟戏弄起小辈来了。可别怪我不提醒你们,我这徒儿善怒,若是激得他施展明镜止水剑,毁了你的手下,可别又寻我聒噪。” 那苍老的声音淡淡一笑,突然之间,众人就觉日光一暗,白马书院顶上,竟出现了亩许大的一片白光,带着冷滟滟的光彩,一动不动地悬浮在终南山顶。那白光极为浓重,望去竟像是一座巨大的雪山,无数巨大的雪片不时从山顶飞起,再纷纷洒落在山中。 再看仔细些,那些雪片也不似雪片,隐隐约约的,仿佛是无数天魔御着精光射目的光华,不住飞舞来去,组成一个纷繁芜杂的魔域世界。 但这个世界中却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净洁深沉无比的白。那白色如同会生长一般,隐隐自雪山白云上透出,渐渐将周围的一切全都染成苍茫而洁净的雪白。 而雪山云团的背后,却又悬浮着一团巨大的红日,红得就仿佛是刚流下来的鲜血。不时有一道光芒自血日中透出,精光闪烁,宛如灿烂电光,将天地一齐灼伤。 苍老的声音就从那片云中发出:“沧月,我们几个老朋友来看你了。” 沧月老人摇了摇头,道:“你们几只老妖怪来了就没有好事。我的大徒弟还在的时候你们躲得人影不见,等他走了了,你们倒来了。说吧,找老头子什么事?” 苍老声音道:“沧月,我们知道你有一件烦心的事情,所以给你带了这个来。” 一道光华自雪顶白云中透出,落在了高台上。那是一只玉盒,上面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符咒,禁锢得满满的,瞧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沧月老人动容道:“如有此物,我这山顶紫气就可下入地肺,跟地底真火结成一团,从此天地合一,阴阳交泰,不败不灭,无生无死,就算你将雪域大雪山移来,再加上烈日的西方大日,也未必能撼动,你竟肯将它给我?” 雪顶白云大笑道:“我自然是不愿给你,但不是此物,又怎能打动你?咱们三人已是九转仙体,虽然修为仍有高低,但谁也灭不掉谁,所以这百年来,沧海,雪域,蓝国三分天下,各自为政。有了此物,你沧月修为稳压我俩一头,对你算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你佑护沧海国这么多年,冠冕堂皇地说是为苍生谋福,我雪尊用这两千多年的修为作保,三十年内,雪域不向中华用兵,如何?” 众人一齐耸然,有人忍不住惊呼道:“是雪尊?雪域国师天雪明王雪尊?” 雪顶白云中响起了一个金戈般的洪亮声音:“我烈日也向尊皇进言,三十年内不犯中土!” 众人再度惊呼:“蓝国圣王烈日尊者?被蓝国奉为救国菩萨的烈日尊者?” 沧月老人长眉轩动,道:“你们这几只怪物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想必是有所求了?说出来吧!” 雪顶白云沉默着,缓缓道:“我只求你一件事,一件在你看来也许是很小很小的事——你这次不要收徒了。” 沧月老人第一次将目光自书本上收回,讶道:“为什么?” 雪顶白云沉凝了起来,它仿佛不想说,又仿佛想打动沧月老人:“因为佛降下谕言,你若今年收徒,则大地将会崩坏,人间陷入永劫。” 沧月老人哈哈大笑道:“这么厉害?” 红日肃然道:“你不要不信!你新收的弟子中,有一人将注定开启魔劫,将万魔之王从重重禁制中释放!那时不但乐胜伦宫跟西方大日沦落,就连摩云书院也将崩坏!而天下苍生将陷入永无止境的苦难中!紫极,相信佛的悲悯!” 沧月微笑晃了晃手中的书,道:“但我的书中却没这么写。白马书院召的是天下贤才,育的是世上精英,可不是什么佛啊祖的。雪尊啊,我早就说过了,你的佛根本救不了你。” 雪顶白云冷冷道:“沧月,你别忘了,佛谕说那魔头即将出世,凭你现在这道紫气,是无法压制他的!” 沧月笑道:“如果加上这个盒子,紫气就能压制住他,那你的佛谕不就不灵了么?” 雪顶白云重重一哼,白光化成的大雪山顶上的雪片立即怒旋了起来。 燕山雪花大如席,恍惚之间,那雪花尽皆变幻成无数怒目金刚形象,带着卷天噬地的冷啸,狂涌而来! 雪山背后的那轮红日,随着一声怒啸,嗡然涨大,倏忽之间血红暗涛遍布天空,合着万千雪片猛然砸下! 沧月那浑浊的双眼,终于有了一丝郑重,手轻轻一挥,缭绕在昆仑山上的无边紫气轰然震动,向雪云血日迎了过去。 三位修为早就超乎世人想象的绝代高手之战,一触即发! 轮回在世入君卿 上古大哲夏烲说过这样一句话:历史上的任何大事件,都是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开始的。 白马书院中惊天动地的大战逼人而来,几乎能毁天灭地,但在历史看来,却不值一哂。 历史的目光,专注于昆仑的荒林中,那里,正在发生着一件绝对微不足道的小事。 赖二正玩弄着手中的利刃,他的双目就仿佛狼眼一般,阴狠而残刻地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他清楚地知道,这两个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他们一个比一个瘦,而他却是如此的魁梧。 何况,他还有两个很好的帮手。他们三位壮汉,都习过武艺,手握三两银子买来的镔铁横刀,绝对可以将这两个手无寸铁的毛头孩子吃得死死的,所以他很放心。越放心,他心中的残忍就越浓烈,浓烈到就算这两个孩子并不反抗,他也要砍上几刀。 谁叫他们惹赖大老爷生气。 其中一个孩子已吓得瑟瑟发抖,双腿软得几乎跪倒在地。赖二看着那一双迷离而恐惧的眼睛,他很喜欢这样的眼睛,因为一旦对手露出这样的眼神,那就表示已经任他宰割了。 唯一让他不爽的,是旁边那个叫千夜的小孩。 这小子竟然和大名鼎鼎的白马书院大弟子冥王千夜同名。而且这家伙居然没将手中拿刀、身边带着两个帮手的赖大老爷放在眼里,吊儿郎当地微笑着,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而且叼就叼吧,还叼只狗尾巴草,这品味太差了吧!赖二大老爷最讨厌的就是没品味的人,所以他挺胸凸肚,怒喝道:“小子,快些让开,要不把你也砍了!” 千夜笑嘻嘻地看着赖二,他牙齿左右错动,那截狗尾巴草一转一转的,每转一下,赖二的眼珠子就跟着转一下,千夜觉得这很可笑,他知道赖二不喜欢他叼着狗尾巴草的样子,但人有的时候就这么奇怪,越是不喜欢的东西,便越是关注。 我能不能问问,你为什么要砍他?” “因为他偷了我家的鸡!” 千夜讶然转向躲在他背后的二牛,二牛的脸已经吓得绿油油的了,不停地翻着白眼,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 “你为什么要偷他家的鸡?” 二牛喉咙艰难地咽动着,看得出来,赖大老爷的威仪几乎已将他压跨了:“我……没有偷他家的鸡!是我打猎打来的。” 他伸出手,手里是一团五彩斑斓的羽毛。 千夜惊讶地笑了:“这是山鸡啊!赖大老爷,山鸡也是你家的鸡?难道……难道你们家是山贼么?” 他脸上的笑容更多,赖二越是生气,他就越觉得好笑,就越想逗他再生气一些。 果然,赖二气乎乎地道:“怎么,这座山都是我们家的,不行么?”他使劲一拍自己那几乎光秃秃的脑袋,恶狠狠地道:“小子,实话跟你说了吧!怪只怪这家伙太丑,他难道不知道赖大老爷是著名的唯美大家,居然敢撞到大老爷面前,大老爷不一刀将他这颗长拧了的头给砍下来,如何对得起这双生来专门为了看美的眼睛?” 他怒气冲冲兼且得意洋洋地说着,指手画脚。怒气冲冲是对着封常青的脸,得意洋洋是因为自己的“唯美”。 千夜看着他那大半秃的头,再看着他那红通通的酒糟鼻子,圆鼓鼓坑凹凹的脸,上面居然还生了许多杂乱的毛。 唯美? 千夜觉得赖二实在是个很乐观的人。他顺着赖二的目光,转头看了躲在自己背后的二牛一眼。 他不得不同意赖二的观点,尽管他并不是如赖二一样强调美的人。 ——二牛长得实在太丑了,此时因为极度的害怕缩在千夜背后,看上去又丑又猥琐。千夜暗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充满爱心,居然连这样的人都舍了命来救。 他笑嘻嘻地道:“你们家一定很节俭。” 他这句话是对赖二说的。赖二一愣,怒道:“小子,你说什么?” 千夜笑道:“你们家一定舍不得买镜子,要不,如何培养得出你这么凌厉的美感?” 赖二大笑道:“美岂是镜子所能培养出来的?你这小子就是没学问!” 一边的小流氓声道:“大哥,他是骂你的。” 赖二发出一声怪叫,跳起来道:“骂我?他骂我什么?” 那人道:“他骂你长得丑,若是照镜子,一定会被自己气死。” 赖二狂怒,大吼道:“你敢骂我!” 刀光一闪,赖二一刀劈风,向千夜斩了过去。千夜陡然一声大喝:“住手!” 赖二拧手住刀,斜眼看着千夜,道:“你小子还有什么话要说?” 千夜目光渐渐锐利,冷冷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身怀绝艺,只要一出手,就能取了你的性命?” 他负手傲然而立,朝阳透过林木,斑驳地洒在他的脸上,透出一股超然的冷傲。 赖二心中打了个突,喃喃道:“你……你是来参加书院大会的?” 千夜淡淡一笑,道:“正是。不过,是他们专门邀请我来的。月尊跟我很熟,我常跟他谈笑风生。” 月尊?难道他真是那大名鼎鼎的千夜? 赖二脸上的肥肉颤了颤,忍不住将刀挪后了几寸。千夜目光凝注着他,赖二就觉得这目光无比清澈,中间似乎蕴蓄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心不禁又沉了沉。 千夜的目光更是锋锐:“你总该明白,我若没有几分本事,又怎敢出手救人?” 赖二的刀急忙缩了回来,他脸上的肥肉迅速挤挪着,竟然在这刹那间,挤出了一个笑脸:“是……是么?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老。您老千万别见怪。” 他脸色变得如此之快,倒非千夜所能料到。 千夜点了点头,笑嘻嘻地道:“我要带他走,你没有意见吧?” 赖二忙道:“没有意见!没有意见!您老请!” 千夜转身,对二牛道:“走吧。” 哪知二牛一动不动。千夜皱了皱眉,道:“快些走吧。” 就听二牛带着哭音道:“我吓软了腿,已走不动路了。” 千夜脸色沉了沉,他转身看着赖二,脸上渐渐又露出了笑嘻嘻的表情:“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背上他,我要去白马书院。” 赖二大怒,刚要发作,千夜脸色一沉,冷冷道:“你若是觉得手中这柄刀能抗得住我的无相神功,你跟你的这两个无脑手下能挡得住我的碎心掌,就不必答应我。” 因果无常如白马 无相神功?碎心掌?有着这么响亮的名字的武功,该有多么可怖的威力啊! 赖二大张着嘴,脸上的怒气慢慢消散了。他转身,吼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抗起那小子!” 千夜声音倏转冰冷:“我说过,让你背他!” 赖二的心,忍不住跳了跳。他的目光很不经意地瞟了千夜一眼,只见千夜满脸怒容。要是一个人虚张声势的话,还会这么容易就生气么? 一定不会的。 那是不是就可以推断,千夜真的身怀绝世武功呢? 要是他说的是谎话,他又岂敢去白马书院?等见了沧月老人,上官流云之后他的谎话岂不是马上就揭穿了么? 忍得奇辱大丈夫,韩信还钻过胯下呢。赖二很豪气地勉励着自己,俯身将二牛拉了起来,背在背上。五人沉默不言,向白马书院行去。 转过这个山头,走了里许,就遥遥见到了白马书院的大门。赖二的脸色突然变了——因为此时的白马书院看上去是如此的可怕。 一团无比巨大的雪云将整个山顶都笼罩了起来,似是另一座大山,凌压在昆仑山之顶。无数的雪片自山顶飞舞而下,立即变幻成无数金刚护法,卷天怒吼,各各运转法宝真力,在山顶来往飞驰。 那雪云中不时翻涌出巨大的梵文,精光闪烁,轰然震开,立时那些金刚护法的身形便涨大一分,手中的金刚杵、伏魔杖光华大长,带着千均之力乱纷纷击下。 同时禅唱之声铺天盖地,一轮血般的红日隐在雪云背后,不时腾起一道冲天血涛,也是猛然砸向覆盖昆仑的紫气。 那紫气巍然不动,中间闪烁着层层紫电,稳稳将整座书院护住。一道紫光凌空怒起,上贯于天,下通于地,却是雪云血日无法掩盖的。 赖二哪里见过这等景象?脚下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他的脸色苍白之极,身后,两个手下的脚步缓缓后移,再也不敢上前。 千夜脸色一变,急道:“快些走!月尊请我来,就是对付这老妖怪的,想不到我还没到,他们就打起来了!” 赖二心脏差点因这几句话而停止跳动。 千夜居然要对付这么可怕的老妖怪的?看来他真是那大名鼎鼎的冥王千夜了,而自己竟差点跟他动手!千夜竟会没有出手,饶了他一条性命,这是多么宽大慈柔的人啊!眼见千夜疾步走进了院门,他脑袋一片空白,踉踉跄跄地跟了进去。 院里人极多,所有的目光都盯在紫气,雪云,血日之上,千夜立在当地,看着二牛,道:“你现在能走路了么?” 知道千夜是如此高的高手之后,二牛已经克服了自己的恐惧,从赖二的背上爬下,拱手道:“能走了。” 千夜道:“那好,你去告诉上官流云,就说我来了。” 他左手探出,指着楠木高台。二牛畏缩地看了漫天彩云血日一眼,不敢上前,但他又怕千夜发怒,一步一挪地走了过去。 千夜眼看着他走进了人群中,被众人的身影淹没。他转身看着赖二,直看得他忐忑不安,连笑都笑不出来。 千夜脸上忽然闪过一阵顽皮的笑容:“你一定认为,我方才说的若是谎话,就根本不敢到白马书院来,无论沧月老人还是上官流云,都可以拆穿我的谎言。” 赖二忍不住道:“是啊!”他呆了呆,困惑道:“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千夜悠然道:“难道你没想过,像你这样的人,是永远无法向沧月老人问话的么?”他做了个鬼脸,忽然就消失了。 ——他钻入了厚厚的人群中。 赖二呆着。良久,他才发出一声怪吼:“我……我受骗了!” 这个毛头小子显然只是个毛头小子,而他居然将之当成是绝顶高手!尤其让他恶心的是,他居然背着二牛走了这么远的路,背着那么丑的一个人!他是唯美的啊,他可是受过良好教育,懂得那天地不言的大美的人啊!你可以侮辱赖大老爷的人格,但怎能侮辱他的审美? 这股巨大的侮辱让赖二怒发如狂,他甚至忘了雪云血日的可怕,疯狂地向人群中挤去。他要抓住这罪该万死的小子,他要杀了他!立即杀了他! 便在此时,漫天雪云突然动了。 一道冷光自云团中腾出,瞬间涨大成一条鳞甲怒张的雪龙,伴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狂啸,破空飞出。赖二就觉眼前冷光大炽,那条雪龙竟向着他直飞了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震惊,雪龙竟完全没入了他的体内!他几乎吓昏了过去——自己肯定会被冻死的! 然而,恰恰相反,那道雪龙竟似巨大的火炬一般,轰然将他体内所深藏的火种点燃。他也不知道自己体内怎会藏着如此多的火,一旦灼烧起来,便再也无法扑灭。 赖二骇然看着自己,就见雪白色的火焰不住从自己骨骼、肌肉中腾起,烈烈飞舞成一个个奇怪的文字,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苦。他只感到焦渴、急躁,这股发自心底的烈火,让他急于发泄! 一个苍老但却无所不在的声音自他心底响起:“你的降世带着怨怒,你的今生带着光明。由你的心而去吧,我许你为降世明王。” 降世明王?赖二不太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但体内的雪炎让他火烧火燎的,闷塞之极。他发出一声浑浊的怒吼,大踏步跨出。 哪知他这一步才出,脚尖竟然迸发出一阵强烈的力量,他那壮硕的身子腾空而起,直飞起了两丈多高!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吓了一跳,他的心随即被狂喜灌满,因为他发觉那股火力已经变成了用之不尽的力量,同时他的身子也变得轻盈无比。 他已蜕化成一位高手,他本来永不能企及的高手!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无比,迅速锁定了人群中的一个身影。 他怒喝道:“千夜!”一刀斩下! 刀势才起,一道凌乱的雪芒自刀身上腾起,带着尖锐的声响,顷刻间幻化成一柄三尺余长的光刀,向千夜怒斩。 赖二大喜,他不知道自己交了什么好运,功力竟然突飞猛进到如此地步。但他很喜欢这种状态,他想要强、更强! 他体内的热力仿佛觉察到他这种昂扬的斗志,猛地旋转奔腾起来。光刀的尖啸声更锐,刀刃倏忽又涨大了半尺! 这一瞬间,千夜也感觉到了不妙,猝然抬头,就见黑云笼罩之下,赖二这一刀就仿佛破空而来的雪芒闪电,激绕而下。 千夜大吃一惊,哪想到赖二竟忽然变得如此威猛?当下不及细想,身子就地一个打滚,向旁躲去。 赖二发出一阵慑人的狂笑声,长刀横削,那截由他体内火力幻化出的光刃芒尾横拖,向千夜扫去。 千夜躲闪虽然迅捷,但又怎及得上这种如虚如实的光刃?顷刻之间,雪色的芒尾已逼近其身! 浮生若雨不可常 千夜情知不能幸免,但他生性诙谐,既然知道躲不过去了,索性也就不再躲,笑嘻嘻地看着赖二:“你知道么,你的头发全都被烤焦了,这个样子可真是难看。” 赖二一声怪叫,光刃如怒龙冲电,飞旋千夜。 他忘了一件事,他施展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但他手中的兵刃,却是一把便宜到不能再便宜的烂刀,哪里能经得起如此折腾?就听嚓的一声轻响,镔铁横刀受不住强猛火劲冲撞,从中断为两截。那道火劲凝成的芒尾,也在同时熄灭。 赖二怔了怔,大笑道:“小子,你运气可真是好!” 他猛然出拳,一拳击在地上。一股庞沛的力量轰然而至,千夜就觉一阵天旋地转,竟被他这一拳轰得冲天而起,向那楠木高台上落去。赖二当惯了胡大老爷,天不怕地不怕,此时神功在身,更是无所顾忌,身形晃动,闪电般欺上了高台。 这种御使强大力量的感觉实在美妙,赖二忍不住浮想联翩,只可惜自己没有一双身外之眼,看不到自己如此威风凛凛的绝美身姿。 千夜这一下跌得极为沉重,七荤八素地爬了起来,就觉天旋地转。赖二那一双胖大的手掌已经伸到了他面前。若被这双手掌抓住,只怕就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赖二眼中闪过一阵残忍的笑意,显然,他也很清楚这一点! 千夜眼睛转了转,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他的身子慢慢站起,完全无视这双死神之手。 这下赖二反倒犹豫了。他摸不清楚千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只手就不敢再抓下去。以审美为生命的赖大老爷的命比什么都金贵,赖大老爷可千万不能干没有把握的事情。所以,没闹清楚千夜为什么笑之前,赖二决不敢冒昧将这双手抓下去。 但他不愿示弱,所以他也笑了,笑得很狰狞:“你笑什么?” 千夜弹了弹衣服上的灰,悠然道:“你似乎还没明白。” 赖大老爷还不明白?赖忽然想起一位几乎将他屁股揍开花的高人说过一句话:未知的才是最恐惧的。他的心不由一阵紧缩,忍不住问道:“我不明白什么?” 千夜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个“请”的动作,微微欠身,手臂展向后方。 赖二的目光循着他的手掌看过去,就见上官流云面沉如水,一只织满了紫萝的袖子正搭在腰间剑柄上。赖二猛地想起,那紫袖下的剑,正是当世五大名剑之一,明镜止水。 这让他想到了上官流云那无敌的名声,绝世的风华。他不由心胆俱裂,急忙后退,体内的火力也随之一黯。 千夜微笑道:“白马书院岂容你如此放肆?你若是想打架,我想这位兄台肯定会陪你好好打上一架的。” 他脸上尽是愉悦的表情,竟然走上来,十分随便而亲热地拍了拍上官流云的肩膀,大笑道:“你若想狠狠揍他一顿,就尽管出手,不用看我的面子。” 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跟谁都是自来熟,也绝不管对方是多么大的人物。 上官流云并不以为忤,眉头一展,浮开一抹淡淡的笑容。 虽在满天雪云笼罩之下,众人心头都不由得一轻,这抹微笑如云淡风清,天高月朗,让他们暂且忘却了凌空怒旋的雪云血日。 昆仑山顶,不再有旷世血劫,而只有一抹微笑,一襟清风。 这微笑浮在上官流云白玉一般的脸上,又似乎浮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那一瞬间,一种惝恍之感在每个人心中蔓延,他们便不再是庸庸碌碌的凡尘百姓,他们也淡淡站在无尽的高处,手中握着一柄明镜止水剑。 他们如沐朗月清风,分享着那自骨子中透出的闲雅,如魏晋两朝遗留下来的千古风流,有着一颗恬静高迈的心,万世情怀。 于是他们不再惧怕。 上官流云淡淡看着赖二,带着池塘生春草的吟哦之意。 赖二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怒意,他能感受出,上官流云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他想冲上去决斗,但理智将他这份冲动强行压了下去。 赖大老爷就走江湖,可是精明得很,他知道,上管流云并不像千夜那样浮华,上官流云若是看不起一个人,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这个人的确没有被他看上去的资格。 赖二嘿嘿一笑,道:“千夜,你不是号称是跟月尊很熟的高人么,怎么不敢跟我一斗?” 此言一出,上官流云的脸色不禁变了变。这个人也叫千夜,但他却并不是自己的师兄,也从未听说过和师尊很熟且与师兄同名的人! 千夜毫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你闹的是白马书院,关我什么事?” 赖二哼了一声,猝然出手,一把抓向千夜。 突然,一道紫光从天而降,赖二的手被这道紫光照住,竟然一动都不能动。 赖二大骇,抬头,就见沧月老人正盯着自己,点了点头,然后仰头向天空道:“雪尊,你这降世明王印已参造化之先机,以造化为力,变幻无形。若照这样修习下去,不难制服被你镇压的万千魔道,成佛成圣,又何必怕了什么魔头?你要知道天本无相,佛魔全是心生。” 雪云激烈地翻涌着,形成阵阵雷霆,轰炸在紫气之上。 雪尊的声音宛如闷雷般透下:“沧月,你不会明白的……” 沧月老人缓缓点了点头:“我是不明白,所以,大会,一定会召开。” 他的目光落在千夜身上:“这便是第一场。” 沧月双目倏然张开,那环绕着昆仑山的氤氲紫气忽然强盛,旋绕在他身边,使他高大的身形显得无比庄严:“雪尊,你只知佛谕,却不知天命啊。” 他低头,对着千夜微微一笑:“孩子,我来问你,你要如何才能打败眼前的这个人?” 千夜眨了眨眼,看着赖二。赖二大怒,一声厉吼,身上肌肉贲张,霸猛之极。这股强猛霸道的力量,的确不是靠说大话混饭吃的千夜所能抵抗的。所以他很快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打。” 沧月老人也不生气:“不打?为什么?” 千夜笑了笑:“人跟人之间为什么要打架呢?和平相处不是更好?” 沧月老人露出慈祥的面容:“但他却要杀你。” 千夜道:“那我也不打,我会用爱来感化他。他之所以找人打架,我想是因为缺少爱的关系。他如果知道有人宁愿冒着被砍的危险也要感化他的话,他一定感激涕零,深深领悟到先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暴戾无知。他会悔悟、懊恼、哭着求我原谅的。不是有人说过了么,这是个爱的世界,我们为什么要打打杀杀?”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赖二的鼻子,道:“我要用……” 他看着赖二的光头,使劲想将下面一个字说出来,但强烈的视觉冲击轰炸着他,那个“爱”字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他挣扎了良久,实在无法违背自己的良知,只好充满挫败感地转过身来,低声道:“抱歉,我实在无法感化你。” 这个结果让他深深失落。 这个结果让赖二暴跳如雷——他难道看不到自己身上披挂着的彩缎么?那上面可是绣着最高妙的诗句啊!他难道看不到自己腰间系着的大红腰带?那上面可是结着最时尚的蝴蝶结啊!他居然面对着如此多而精心的美说不出一个“爱”字来!若不是被沧月老人的紫光禁制着,他一定要将这个没有半点美学修养的人剁成肉酱!剁成肉酱! 沧月老人微笑道:“是这样啊……那你就感化他吧。” 沧月的光华自赖二的手腕散开,化成一个三丈多的圈,将千夜跟赖二两人圈在中间。沧月老人的声音中有一丝肃然:“他们两人之战,将不能有任何第三人干预!” 雪云怒卷,轰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大笑:“沧月,你让一个从未学过道法之人跟我的降世明王斗?他会死得很惨的!” 沧月老人微微一笑:“我说过,你只知道佛谕,却不知天命!” 从此笑傲一苍生 紫光才起,千夜脸色立即大变。赖二却爆发出一阵狂笑来。他太高兴了,这简直就是在一个狭小的笼子里玩老鹰捉小鸡么! 这也证明了千夜跟白马书院连半点交情都没有,他以前所说的,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不需要听信半点。他的脑袋闪电般涌起了无数的画面,每一个都是千夜惨死的情景。他狞笑着,一步步走向千夜。 半截刀身上结出了一团乌光,慢慢凝成巨大的光刃。有了上次折刀的教训,赖二小心多了,保证不会再发生意外。 千夜心念电转,用力撞了撞那道紫光,紫光巍然不动,他的身体就像撞上了一堵墙。他的心顿时就凉了,赖二的冷笑越来越明显,贴了过来。千夜只有后退。 但紫光围成的圈子却并不大。 二牛显得没那么害怕了,毕竟,他最怕的赖二也被围在了紫光中,伤不到他。他也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千夜有了危险!他犹豫着,因为他实在不敢在这么多人注视下站出来。但他也不能看着千夜送死。 因为他曾叼着那枚狗尾巴草,那么吊儿郎当而又得意洋洋地救他。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恩人死在仇人手中。眼见赖二朝千夜逼了过来,他不知从哪里鼓起了勇气,冲上楠木高台,大喝道:“不……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沧月老人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不公平了?” 号称当世第一的沧月老人在置疑自己? 二牛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勇气立即瓦解,一双腿颤颤悠悠的,坚持要带自己赶紧下台,躲得越远越好。但他看了紫气之圈一眼,千夜那困窘的现状让他咬紧了牙关:“连我这笨蛋都看出来,赖二一定从彩云中得到了力量,你却让千夜赤手空拳去对付他?” 沧月老人笑了笑,道:“他想要什么都可以。” 二牛大喜,趴在紫光之幕上,叫道:“千夜!你快要一把绝世的名剑!” 千夜触电般转身,大骇道:“千万不要!什么剑我都不要!你不要管了,我自会处理的。” 二牛困惑之极,为什么千夜不要呢? 只见千夜定了定神,冲赖二大叫道:“慢些!” 赖二笑道:“我再也不会听你的那些鬼话了,要打就快些来!” 千夜笑道:“打自然要打,但我辈风雅之人,岂能学那些江湖莽夫,刀来枪往地砍个血肉横飞?那多没有美感啊!” 这句话显然打动了赖二的心,他忍不住停步,搔了搔光头,喃喃道:“你说的也是,打架也要打出美来,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要如何打才会美呢?”千夜道:“你先将刀放下。” 赖二脸色一变,道:“你又想骗我?” 千夜摇了摇头,道:“这半截破刀拿在手中,什么英雄好汉都像个小丑。你见过高手拿破刀的么?不信你问问旁边站着的几位,喏,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上官流云,你问他会拿柄断剑么?” 赖二疑惑地看着上官流云一眼,山风飘飘,一手按剑,望之如神仙中人,赖二的确无法想象他手拿断剑的样子,那么千夜说的大概不错了。他将半截刀丢在地上。千夜俯身拣了起来。 赖二怪叫道:“你既然说不能拿,为什么还要拣起来?” 千夜振振有辞道:“因为我不是高手啊,高手不能拿,不是高手自然就能拿了!” 赖二怔怔地想着,千夜道:“只有高手才能被誉为英雄了得,神武勇猛,侠心义胆,天下无敌。你愿意拿柄破刀被人当作是小丑,还是愿意不拿破刀被人当作是威风八面的高手?小丑是与美无缘的啊!” 说着,他将破刀递了过去。 赖二盯着那截破刀,想了好久,终于大吼道:“好啦,你拿去就是!” 千夜笑嘻嘻地道:“这就对了么。如此我们才能进行一场美的对决。” 赖二的兴致又被提起来了,忍不住问道:“什么才是美的对决?” 千夜道:“你知道要成为高手的话,第一个条件是什么?” 赖二完全忘了一句老话,叫做“好奇心会杀死一只赖二”。 他无比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千夜脸色肃然,收起了所有的嬉皮笑脸,沉声道:“要有一双慑敌心魄的眼睛。” 他双目倏然睁大,紧紧盯住赖二的眼睛。赖二莫名地就感到一阵紧张,忍不住也睁大了眼睛,跟千夜对视了起来。 千夜缓缓道:“像上官流云这样的高手,是绝不会轻易出手的,他们只要目光接触,就会感受到对方的杀气。所以高手的对决往往是这样的:秋风飒然,木叶萧萧,两位高手远远站着,他们的目光交接在一起,杀气来袭!虚空的杀气交接在一起,幻化出漫天血光剑气,两位高手的毕生修为全都融贯在这无形的杀气中,连整个天地都为之寂静!然后,出剑,决斗就结束在一招间!” 赖二完全沦落在李玄所描述的那种肃杀的氛围中,感受到血液沸腾,忍不住赞叹道:“好美啊……我能看到被杀气激落的枫叶在飘……” 千夜道:“所以高手一定要有杀气!你感觉到我的杀气没有?你感觉到我的杀气没有?”一面说着,他一面努力睁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赖二。赖二受到了感染,也急忙将眼睛睁得像铜铃,使劲瞪了回去,一面忙乱地回答道:“我……我感受到啦!” 千夜道:“不要眨眼,只要一眨眼,你就输了,多少豪杰,就是输在杀气来袭时的一眨眼!知道有句老话叫什么?胜负就在眨眼间分出,就是这个意思!” 赖二大叫道:“我绝不眨眼!” 于是两个致力于美之决斗的人,就在紫气环绕中,万人注目下,像两只公牛一般,弓着身,涨着脸,努力睁大了双目,做出恶狠狠的表情,尽力在眼神中恐吓对方,让对方屈服在自己的“杀气”下。 他们并不是没有表情,只是因为他们所有的表情都凝结在了双目中。 他们并不是一动不动,他们的攻守全都在目光那轻微的颤动中展现。 那是没有人能了解的惨烈,绝对会因为一个细小无比的倏忽而惨败。 一刻……两刻…… 这两人竟仿佛没有极限一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却谁都不肯认输。只不过他们的脸皮都紫涨了起来,显然这激烈的争斗大量消耗了两个人的精力,他们都剧烈地喘息着,身子半蹲着,连二牛都觉得他们像两只蛤蟆。 终于,赖二再也支撑不住,宽阔的身体轰然倒地。他只觉全身的力量都在这场美的对决中消耗殆尽,就连动动小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落败的羞辱感包围着他,他的眼泪忍不住夺框而出。 但这场美的对决已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底,他甚至有些自责,为什么努力追求美的自己,竟然没想出如此华丽而优雅的对决方式呢?原先的他竟然整天拿着刀砍来砍去,那是多么的野蛮而丑陋啊! 千夜爆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敢跟我玩对眼?你难道不知道,我千夜的对眼乃是天下无敌的强啊!就算是上官流云,也绝挡不住我双眼一瞪;(上官流云的手在剑柄上紧了紧)就算是沧月老人,也只能在我的对眼神功下完败!(沧月老人手中的书差点摔在地上)” 赖二勉强站了起来,疑惑道:“你不说是美的对决么?怎么又成了对眼神功?” 千夜登时住声,脸上有些尴尬:“这……这……”他坚决地停止了自己的柔弱,斩钉截铁道:“这场对决,总是你输了,你不会不承认这一点吧?” 这么直接的问让赖二有些难过,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点头。 千夜大喜,冲着沧月老人嚷道:“老头!快些撤走这劳什子的破东西,我赢了!” 沧月老人微微一笑,那道紫光倏然就飞纵天际。千夜摆了摆手,道:“多谢。”转身向山下走去。千夜老人道:“你去哪里?” 千夜道:“不走难道还等着上菜?我肚子好饿,要去弄些东西吃去。” 沧月老人道:“你已成了白马书院的弟子了,自然要在书院吃饭,别处岂有你的食物?” 台下众人爆发出一阵又惊又羡的呼声。这个惫懒少年竟然以这样无赖的方式成了白马书院的弟子,实在让人极为不平。 千夜大叫道:“老头,你比我还要无赖啊!” 沧月老人淡淡道:“所以我会亲自教你。”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自从大弟子冥王千夜之后,沧月老人就再也没有教过别人,这次居然要亲自教授这个人,这个人也叫千夜,难道这个无赖少年是冥王千夜的儿子不成?难道他是天皇贵胄,又或者是什么异人?又有些人忍不住联想,难道紫极老人在打斗中忽然发现千夜是自己弟子的儿子,忍不住激动当作是徒弟来相认?不过这想法实在太过龌龊,只好在肚子里想想,却不敢宣之于口。这也就是腹诽了。 千夜搔了搔脑袋,无可奈何地道:“那看来我只有从了。” 他笑嘻嘻地走到上官流云身边,又十分随便而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以后就是师兄弟了,刚才我让你帮我你不帮,我记下了,以后有你的好看。” 上官流云苦笑,这实在是个调皮的小师弟。 九天繁雪竞相邀 突然,那蓬彩云轰然炸开,雪色光芒宛如无尽的光之海洋,塌天陷地般向高台压了下来。在千万道雪光中,一轮血日缩到了极点,悄无声息地喷薄而来。 千夜一眼就看出,这血日虽然细小,却是真正的杀着! 要命的是,这一杀着,竟然是对着他而来的! 沧月老人猛抬头,厉吼道:“烈日!” 昆仑山顶的紫气轰然旋转,向云丛扫至。但雪云嗡然涨大,亿万雪片飞舞而出,雪云仿佛大了一倍,紫气一时竟无法压下。 血日若电,激射千夜! 上官流云眉锋一挑,他不能让自己的师弟在自己面前受伤。 所以他出剑。 他的人如月,剑也如月,并没有冲天激发的劲气,只淡淡地闪过一抹极清亮的光,冲天雷火却都无法掩盖这抹光亮。 上官流云飞身而起,刹那间与光合为一体。剑光仿佛也化成一抹淡淡的微笑,向着满天雷火绽开。 或许有人能抵挡得了上官流云的剑,但却没人能抵挡得了他的风采。 这一剑,便是他的风采之剑,绝没人能挡。 雷火为之一暗,滚滚大笑自雪云中发出:“上官小儿,你方才一剑名斩木台,实际斩的却是我。你既然有这种自信,就试试我的芥子神雷如何?” 雪云中仿佛现出了一个矮小的身影,凌空一指,一片雪花腾空飞起,向谢云石落了过来。那似乎是洞庭秋日中的一片落叶,又似乎是红梅夕阳中的一瓣落花,但才一脱离那巨大的雪云,雪片便立即长大,幻成一头晶莹通透的狮子,仰天一声狂吼,向上官流云怒冲而下! 上官流云一声清亮的长啸,剑光矫电般闪烁,陡然分成两道,长剑如雪,直指雪狮,而他本身却步虚直上,飘逸之极地雪云攻去。 满天电火雷光,他却如闲庭信步,从容之极。他的神光到哪里,哪里便一片平和,激绕与暴戾的,尽皆在他淡淡的笑容中驯服。 雪云也不由赞叹道:“果然不愧是上官流云!” 袍袖连挥,满空风雪乱舞,阵阵轰啸之声不绝,雪片爆开,刹那间化成十数头凶猛雪狮,将上官流云围在中间。 上官流云脸色有些变了。他修为绝高,自然不怕这些雪狮,但也不是片刻就能胜出的。 而此时,那枚血日距离千夜,只剩下不到一丈的距离! 他知道,这血日乃是烈日明王元神所化,就算是自己赶到,也未必能抵挡得住,又何况千夜这个从未修过道法的毛头小子? 他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疑窦:雪尊跟烈日明王都是得道多年的世外高人,为什么一定要跟这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子过不去? 情势却容不得他犹豫,他刚化气为剑,一剑将劈面扑来的雪狮斩为两截,那血日忽然起了变化。 血日怒涨而来,宛如吞天噬地一般,化作无穷大的一张巨口,向千夜当头噬下!可怜千夜哪里见过如此威势?直吓得跌倒在地,连逃的力气都没有了! 血日没有丝毫的停留,显然,他已有杀千夜的决心! 那粘稠的红光才照到千夜身上,千夜的面容立即扭曲起来。那红光扭动着,仿佛无数的绳索,将他的灵魂紧紧捆住,他想要大叫,声音才出口,却变成了沙哑的呻吟,红光迅速扩大,将他围住,那是片血红的天地,就仿佛地狱一般。 千夜恐惧地睁大了眼睛。 猛然,一缕祥辉自天地最尽头闪现,刹那间便到了眼前。 血日发出一声沙哑的嘶鸣,闪电般自千夜身周退缩。那缕银色祥辉直透过来,将千夜的躯体包围住。 所有的痛苦在这一瞬间全部自他灵魂上剥离,那缕祥辉在他身上腾起,他不由兴起一阵快意之感,身子仿佛变成了一片羽毛,飘飘荡荡向空中飞去。 那一刻,千夜恍惚中以为自己是天地的主宰。偌大的昆仑山在这股盛放的力量下静默地慈伏着,那抹祥辉所照耀之处,他能感觉到天地万物都心甘情愿地接受它的主宰,就连隐在太阳光芒中的星辰都一样。 那一刻,生命在这力量中自由地绽放着,它宛如春风,以翱翔的姿态经过整个大地。 雪云不安地翻腾着,在这片光辉的映照下,变得仓惶起来。血日那赤红的光芒也显得有些黯淡。 雪尊尖锐的声音在摩云书院上空回荡:“冥王千夜!!” 千夜并没有回答,他根本不知道为何刚才想要杀他的雪尊此刻会叫他冥王,而且仿佛还十分惧怕他。光羽只是更加怒放,逼得红日雪云纷纷退却。 而此刻沧月老人也开始动容,那上官流云更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千夜师兄早已突破轮回成为冥王掌管九幽十八狱是不可能出现在现世的,而且此刻的千夜也与师兄长的完全不一样,但这份力量普天之下试问除了自己的师兄还有谁能做到,就连师尊也不能。 烈日明王尖啸道:“我们走!” 雪云轰然涨大,跟那团血日包合在一起,轰天的雷霆声响起,那雪云激发出亿万雪花飞舞,跟着一声澈动天地的雷霆响起,雪云血日全都无影无踪。 九天之上,只有那一双光翼,在傲然绽放着,宛如垂视天下的王者。千夜的心完全沉醉在这无尽尊荣的感觉中,突然,他的灵魂一阵颤抖,光翼倏忽消失了。李玄愕然只觉得仿佛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一般,众人只听天上传来一阵哇啦哇啦的惊呼声,就见千夜的身影自天而降,轰然插入了高台之中。 真是一变未完,一变又生。刚刚还宛如万物之主宰的千夜此刻却陷入了深深的长眠。 上官流云看着昏迷的千夜,上前一步问道:“师尊,为何会这样?” 沧月老人自刚刚的光羽过后便仿佛陷入无尽的沉思般,淡淡道:“一切有因便有果,这便是轮回。”说完便又陷入了思考。 那光羽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又仿佛并不存在于这个世间。 漫天青玉化作桃 千夜躺在庭中的大石上,不得不说他的恢复力实在惊人,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只用了一天就好了,此刻他正愁眉苦脸地感受着白马书院的生活。 甄选大会仍在进行着,十八个名额可真是不少,都选了五天了,还是没选够。不过千夜对这个可一点都没有兴趣。 同样,他对那些跟他一样获选进入白马书院的人没有兴趣,因为这里看上去实在是太无聊了。 他在白马书院中已经呆了两天,这两天对于活泼好动的他来讲,实在是种折磨。 白马书院规模很大,你可以在书院中做任何事情,就是不准出去。所以那么热闹的甄选大会不能看,那么好玩的昆仑山不能游,只能在书院中转悠。书院倒是挺大,李玄虽然转悠了两天,还是没转悠完。不过若是这么大个地方并没有几个人,那还有什么好转的?所以不用半天,千夜就失去了兴趣,干脆呆坐着晒太阳。 最后,这书院中最最无聊的就是人。 这里面的人太过于古板,居然不会讲冷笑话!千夜费尽了心思想逗扫地的吴伯笑一笑,于是一口气说了十七个笑话,把自己都笑得躺在地上打滚,可吴伯却一脸呆痴加迷惑地看着他。后来二牛告诉他,泰伯是聋子。这个消息对李玄打击至大,起码半个月内再也无法讲笑话了。 如此一个无趣无自由的书院,你叫千夜如何呆下去?所以千夜在筹划一个大行动:越院。简单地说,他要逃走! 他可不想在这里呆几年,被训练成连冷笑话都听不懂的聋子。他要有多姿多彩的生活,他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这一切,全都要离开这个恼人的学院才行! 所以,虽然千夜看上去是窝在温暖的阳光下打瞌睡,但他实际上是在策划一个惊天动地的大计划。 但可惜的是,人一旦被历史盯上了,就必定会厄运缠身,这个计划注定破产不说,就连千夜这个午后的懒觉,也是注定睡不成的了。 哗的一桶水淋在千夜的身上,千夜噢的一声惨叫,闪电般弹了起来。 他不爽,超级不爽,所以一开口,就大叫道:“他奶奶的……” 但他的怒骂也就说了这四个字而已,剩下的就全都憋回了肚子里。因为他看到冷夜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冷夜的笑容实在很邪,让千夜的灵魂瞬间冰冷。他大张着嘴,良久,才笑道:“冷……冷老师,我不渴,多谢你的茶。” 冷夜微笑着:“我是看你白日梦做得太投入,来提醒你一下子。” 千夜一惊,难道冷夜能够看透人心,竟然知道了他的计划不成?所以他脸上赶紧堆满了笑容:“冷老师,你看你名字中有个夜,我名字中也有个夜,这说明我们五百年之前说不定是一家子,至少说明我们俩的老爹很有默契不是?既然我们的老爹这么默契,那我们忝为其子,是不是也应该子承父业,比较那么默契一点?我……我去烧壶茶来喝好不好?” 冷夜的微笑就仿佛刻在脸上一般:“不必,有人想见你,跟我来吧。” 千夜道:“是老头子么?他想见我不会自己过来?摆什么谱啊?” 冷夜没有理他,只是默默走着。 过了一会两人便来到了一处大殿,不得不说白马书院不愧为沧海城第一书院,这大殿金碧辉煌简直就有点皇宫的意思了,而此刻大殿之中正站着17个人,其余六位常傅以及沧月老人就站在大殿之上,看来这十六位就是今年的新生了。 千夜刚要说话,冷夜手一紧,痛楚倍增,千夜急忙住口。 沧月老人悠然微笑道:“欢迎诸位同学来到白马书院,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同学,彼此之间要友爱,相互帮助。下面,我介绍一下书院的基本状况。” 他翻开手中厚厚的书,道:“本书院的历史想必各位都很清楚了,我就不再赘述。书院的教职员工有如下三类:祭酒,司业与常傅。常傅就是传授你们剑术、道法等知识的老师,众位也都见过了,白马书院有六大常傅:怜星、龙渊、墨眉、七夜、六道、冷夜,分别教授你们不同的科目。司业总理书院中大小事务,你们也见过了,便是流云。而祭酒是书院中最没用的角色了,可是偏偏又少不了,便是我这个糟老头子。” 那本书被他翻过一页,道:“书院的规矩很简单,平常事务由六位常傅组成的常傅会来裁决,四位常傅同意后,便是最终判决。常傅不能决断的,上报司业,司业无法裁决的,再上报给我。懂了么?” 众人齐声道:“懂了。”这么简单的规矩自然没有人不懂。 千夜急忙举手,道:“我还没懂!” 沧月老人道:“你说。” 千夜道:“凭什么要冷夜拧我的耳朵?你们开常傅会了么?” 沧月老人淡淡道:“这是我的决定,祭酒的职权可以越过常傅会。这是惩罚你的懒惰的。白马书院的弟子决不能懒惰,须知懒惰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千夜撇了撇嘴,还想再说什么,冷夜手一紧,将他剩余的话锁在了喉头。 沧月老人道:“你们在书院中学习的课程包括两部分:基础课与专业课,基础课分四学:四门学、律学、算学、书学。四门学学习修身之道,律学习音律,算学究天文地理术算,书学研经史子集种种。虽只为四类,却涵盖世间一切知识,每个人都必须学习。白马书院之所以称为书院,而不是门派,便是因为书院中并不只是教授武功道法,必须从根基学起,学道先要做人,这四种学问的目的,就是让你们修养自身,研习学问。只有学问好了,才能够顿悟大道,将自身所有潜力开发出来,修成无上的道法。别人传授的有什么稀奇?自己顿悟出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这宇宙中最重要的便是一个‘我’字,我若不存,宇宙何在?是以本书院的宗旨便是常傅传授为辅,自行顿悟为主。你们进入书院之后,除了当尊师重道,听常傅的话外,此外百无禁忌,一切书院中的设施都可为你们所用,直至顿悟出绝世武功来。是以本门宗旨用两个字来概括便是——” “道学!” 这一席话说得众生徒热血沸腾,忍不住交头接耳。沧月老人微微一笑,道:“至于三门专业课,术、剑、阵,便不很重要了。术为三千道法,剑为九重剑道,阵为五行阵图,不过是道之皮毛而已。我以术、剑、阵教汝,乃是教汝术、剑、道之脉络、运用之法,虽然都是古今绝学,但终归是别人的东西,可以恃之横行一时,但不足为绝顶高手,更无法通悟大道,神明变化。你们必须明白这一点,认清楚什么是本,什么是用。慎记!慎记!“ 这席话众弟子闻所未闻,偏生又觉得极有道理。他们多是家学渊源,进入书院之前,都扎好了根基,自然也学习了诸多剑术、道术,无论学习的是什么,长辈们都谆谆教导,对于前人的招数要极为敬畏,要练到丝毫不差才行。这时听到沧月老人叫他们以我为宇宙,讲顿悟而不是一味学习古人,这正合了少年心性,不由对书院生活又起了百般期待。 就连被冷夜重重扭着耳朵的千夜也有大欢喜,沧月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现在做第四项,也是最后一项介绍,白马书院的大师兄制度。冷夜,你解释一下什么是大师兄。” 冷夜恭声道:“是。大师兄有三项特权:第一,所有同届的学生必须服从大师兄。第二,大师兄可以随意取用神华阁中的宝物。第三,大师兄可以随便翘课,随意出入书院,不受处分。” 众弟子一齐大哗。 所有学生必须服从大师兄?也就是说叫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所有东西予取予求、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随意使用神华阁宝物?要知道神华阁乃是摩云书院的藏宝重地,历代祭酒、司业、常傅收集的宝物都藏在其中,几乎可以说无宝不罗。 随意使用?随便翘课?随意出入书院?那不是神仙一般的生活么! 那么,问题只剩下一个:谁是大师兄,要怎样才能成为大师兄? 沧月老人咳嗽一声,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缓缓道:“按照惯例,大师兄由入门最早之人充任,也就是……” 他摆了摆衣袖,指向耳朵被冷夜拧红了的千夜。 众生徒又是一阵大哗。 让这个惫懒顽劣之人做大师兄?白马书院颜面何在?那会激起众怒兼且影响江湖形象的!他们此刻真想去暴扁一顿他啊,,但想到他进书院时爆发出来的那股令天雪明王和蓝国圣王都害怕的实力,众人又是一阵唏嘘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有千夜又惊又喜,第一次,他觉得沧月老人真是太可爱了。你们这群混蛋,以后还不是要乖乖听我的话?以后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出门了,大摇大摆就可以了吧!出门之前……神华阁的宝贝们,我来啦! 千夜再也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众生徒脸上的表情却恨不得将他生吃了。只有其中一个并不引人瞩目的人却依旧笑嘻嘻的,他的容貌被一件很大的袍子遮住了,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清香可以断定她定是一个绝世的美女,因为相貌平平的女子是决计发不出这样的香味的。而此刻她正不住的打量着千夜,似乎在想该如何从他这里榨取最大的好处。这目光让千夜不寒而栗。 至此,白马书院的新生大会便召开完了。书院的生活也正式拉开帷幕。 仙山云中起兰漪 “哦,等等。”众生徒本已开始散去。但沧月老人面容忽然变得无比严肃,一字一字道:“书院中虽然百无禁忌,但仍有一件规矩绝不能打破,那就是——” 众生徒虽然都等不及去开始这天下第一书院的修炼之旅了,但听得沧月老人说得如此郑重,却忍不住停下脚步来,呆呆地看着沧月。 沧月老人肃然道:“绝不能踏入书院的禁地!” 禁地?白马书院里还有禁地吗?众生徒心中泛起一阵疑惑。 沧月老人缓缓道:“你们已成为书院弟子,一日不走出书院,我设下的禁制就会保护你们的安全。唯有这几处禁地除外,一旦进入这几处禁地,你们的生命将随时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连我也无法救援。” 众生徒看到沧月的脸色,全都停止了喧哗,认真等着他说下去,沧月微微提高了声音:“禁地共有五处,其中最重要的两处!” 众生徒一听这架势,齐齐“哦”了一声,神色却大不相同,有的一脸茫然,有的却若有所感,有的却神色闪烁,仿佛被说中了心事。 沧月老人看了大家一眼,道:“看来有些同学已经听说过这些传说了。” 几位生徒低下头去,不敢看沧月的眼睛。 沧月老人并不在意,继续道:“以前,禁地传说作为书院最高秘密,绝不向新生提起。然而越是秘密,便越有人好奇,每年都有生徒为了探索这其中秘密而殒命。于是,今年我便将这其中的秘密告诉诸位。” 众生徒又是一惊,齐齐抬起头来。 沧月老人缓缓道:“诚如传闻所言,禁地传说的确蕴涵了难以想象的力量,破解者将顷刻便成为绝世高手。然而事实上,这些力量却都是为了镇守一个极大的禁忌而设。这个禁忌事关天下苍生,被分为五处,分别看守。传说便是其中最为核心的部分,绝不容任何人觊觎。一旦不小心打破禁制,将有可能释放出万魔之魔,让天极颠覆,大地赤红,万民流离,苍生重新沦入魔劫!” 万魔之魔?苍生沦入魔劫?这些话怎么这么耳熟?和甄选大会上天雪明王和蓝国圣王的说法一模一样? 难道这届生徒之中,真有人注定要开启这场颠覆天下的灾劫吗? 众生徒面面相觑,正要询问什么,沧月老人却摆了摆袖,不再解释:“迎新大会到此结束,散会!” 没有人能够想到,沧月老人的这些警告,会是多么可怕。 但糟糕的是,沧月老人说出这些警告的时候,千夜却早已逃之夭夭,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千夜愤愤不平地坐在后山的悬崖上,看着下面缭绕的云雾。 崖下是好大的一片水面,云雾缭绕,蒸腾上来,将这片崖面笼罩住,望之如同神仙宫阙。但这个至美的地方,却是昆仑后山上最危险的地方。 因为这个潭传说下通东海,潭中潜伏着凶猛的毒龙。 其实都不必讲什么传说,千夜坐在崖顶的石头上,就能清楚地看到潭水中不时闪现出一两片鳞甲。 崖高百丈,鳞甲映日,瞧去都有碗口大,那毒龙究竟该有多丰硕?一想到这一点,就让人不寒而栗。 但千夜可不怕!他捡起一块石头,瞄准那鳞甲就扔了下去。 嗷的一声狂啸,一只硕大的龙头带着滔天水势冲天而起,向崖顶上卷了过来。千夜吓了一跳,幸好崖实在是很高,那毒龙一冲之势虽然威猛,却也冲不到百丈之上。倒是水花喷溅,将李玄的身子都打湿了。他怒气上来,一块接一块地投石下去,惹得那些毒龙怒发如狂,不住鼓动。 突然,潭底一条巨大的黑影缓缓升起,向潭面浮了上来。那黑影几乎就像是一座小山,随着上浮之势,潭水急剧地喷涌着,渐渐也转成了墨黑之色。整个毒龙潭仿佛大雨骤至一般,泛起了黑色的沉浪。 莫名地,千夜也紧张了起来,住手不敢再投。 黑影在距离水面一丈处停下,并没有继续上浮。一双巨睛缓缓睁开,隔着水面,阴沉沉地看着千夜。不知为何,千夜心底腾起了一阵强烈的不安。 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似乎要将他的容貌凝记在心头。李玄的眼睛被它紧紧吸引着,竟已无法呼吸! 四极剑舞名逍遥上 第二天一早千夜便来到白马书院的习武场,显然他已经忘掉了昨日毒龙潭那恐怖的一幕,此刻正得意洋洋的吹着口哨呢。接着其他的学生也纷纷来到了这里,排好了队。 他们来得早,常傅六道来得更早。他身材魁梧,抱臂站在太辰院中间,就像是一座山岳一般,众生徒见到,不由得肃然起敬。看到六道常傅那凌厉的眼神,每个生徒的心都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他们预感到,有大事将要发生了! 六道道:“点名!” 众生徒悚然动容。这可是学院中的一大酷刑!多少英雄豪杰,可以成就无上的功业,可以获得罕见的名声,但却在这酷刑之下,俯首帖耳,不敢有丝毫违抗。 不过今天大家的心,还有一丝镇定,因为大家到得很齐,最可怕的事情也就不可怕了。 六道缓缓踏开一步,他身后露出一只巨大的青龙铜像来。 众生徒精神又是一震,难道这就是终南山上四大上古秘宝之一的镇门四灵兽青龙? 六道道:“你们看到这尊铜像了吗?” 千夜笑道:“这么大个鼎想看不到都难啊!” 他说得有道理,青龙铜像高一丈多,矗立在太辰院的正中央,样式古拙威严,中间透出一道强光,直冲九重天际,与氤氲在摩云书院中的无边紫气搅在一起,将这座古老的书院映照得神秘万分。 六道淡淡道:“那你走到铜像前。” 千夜依言走了过去,六道道:“看铜像上的北斗星相了吗?” 千夜仔细看去,果然见铜像身上刻着九颗星辰,依稀摆成北斗的形状。只是那星辰跟神像一样古老,上面沾满了绿色的铜锈,十分不显眼。他点了点头。六道道:“将手按在第一颗星上。” 千夜笑道:“这青龙是吃荤的还是吃素的?不会将我这只手掌吞掉吧?”这自然是俏皮话,千夜挑剔地寻找着星辰的角度,将手掌接触到铜像的的一瞬间,一道绿光倏然自星辰中发出,闪电一般沿着千夜的手臂直透而上,瞬间将他的全身耀满。 千夜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到自己的身体在绿光的映照下,几乎变得完全透明,所有骨骼、经络、肌肉全都历历在目。他试着伸展了下手臂,就见那些透明的肌肉、骨骼随着他的动作扭曲、伸展。 千夜大叫道:“不得了啦!这鼎是吃荤的,我的身子被它吃掉啦!” 六道道:“把手拿开。” 千夜抬手,却发觉手掌就跟铸在那枚星辰上一般,无论如何都拔不下来。他吃了一惊,奋力拼搏,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量的时候,绿光如潮般退缩,他的手掌自铜像星辰上移开,铜像也恢复了原样,只是那颗被他按过的星辰变成了碧绿色,宛如玉石所雕,看上去极为鲜艳。 一道绿线自星身上划出,一直通到第二颗星辰上。李玄咦了一声,大声道:“原来这鼎不是吃荤的,它吃的是我的力气!” 六道道:“不错。当你按上铜像身上九仙瑶星的时候,透出的碧光并不是普通的光,乃是元尊的目光,也就是能穿透万物的十方刹那光。通过这道光,元尊就能记住你的身躯中的每一个细节,以后你的手再按到九仙瑶星上的时候,元尊就会认出你来,放你进入铜像之中。获得了元尊的认识,你才算真正成为白马书院的弟子。” 千夜皱眉道:“元尊?那是什么东西?”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突然,青龙铜像碧光一闪,整个练武场都变成了通透的碧绿色,他们就仿佛站在了一块巨大的琉璃上。 大地、墙壁、草木、山石,完全失去了本来的模样,成了玉石所雕,他们的目光毫无障碍地穿过它们,甚至能看到山门外的景物。 众人正在惊讶间,大地、万物中的碧气倏然向铜像中会聚,迅捷无比地形成一条透明的玉流,惊龙一般沿着像身盘旋而上,在到达像身最上端的龙形雕像时,千夜在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那条龙忽然活了过来! 碧气自龙嘴中喷薄而出,轰的一声大响,顿时化为一道碧色闪电,笔直地击在千夜的头上! 千夜一声惨叫,身子顿时被烧成了焦灰!巨大的痛楚宛如刀斧一般割裂着他的身体,他垂直摔倒在地,整个人都被击得失去了意识,简直动都动不了! 龙口再度张开,一道碧水喷下,千夜焦灼的肌肤在这道碧水的洗涤下,忽然就恢复了原状,就仿佛从来没有过任何损伤一般。只是那痛苦却丝毫未减,继续在他身体内肆虐着。尤其过分的是,他此时的意识要多清醒就有多清醒,简直想晕倒都不可能。 他咬牙想咒骂泄气,六道淡淡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元尊。你若是对他不敬,说不定他会将整座昆仑山的元气都移来,那时,你的三生都会被劈散。” 千夜吓了一跳,急忙闭口,不再说话。 六道道:“今日是让元尊认识你们,同时,十方刹那光会胶住你们的手掌,必须要用全身的力量,才能将手掌移开。记住,是全部的力量,若是有所保留,元尊一定会发现。元尊不喜欢不诚实的人,后果就是跟你们的大师兄一样。大师兄的职责就是什么都要抢先试,什么苦都要带头吃。” 咦?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规矩?千夜在心底又将沧月老人这糟老头子骂了十七八遍。 耳听六道念道:“轩辕娴儿。” 四极剑舞名逍遥中 这个叫轩辕娴儿的女孩长得很漂亮一身紫衣更是恰到好处的突出了她那骄人的身材,一句话——极品。轩辕娴儿上前,将手按在第二颗星辰上。同样有碧光闪过,她的眼中也爆出两点精光,迅速鼓起全身力量,将手掌撤回。能进入这白马书院的无一不是天才之辈(千夜除外)。她修为已有根基,便不像千夜那么慌张狼狈。 接着,王家三姊妹、吴世乾、郑家俩兄弟、都按过了手掌。七星轮完了之后,就再从头开始。 这些人千夜恍惚记得曾在白马书院里见过他门一面,只是印象极浅,千夜听过也就忘了。除了一个是女生,见过她的人,没有一个能忘掉她的。 她一袭白衣,是那么皎洁、那么纯粹,她的肌肤更比白衣还要白,几乎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仿佛是九天上的新雪融成的一般。那双眼睛却漆黑如明星,淡淡地扫过,千夜几乎连气都背过去了。 这女子就宛如是雪原上的精灵,美得让人惊心动魄,魂不守舍。千夜也算是走南闯北,经多识广了,似此等女子,却是从来未曾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他心头只浮起了一个词语—— 尤物! 如果还有另一个词语的话,那就是:祸水! 这女子以后行走江湖,必定是红颜祸水,走到哪里,就祸到哪里,不祸到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是不会罢休的。古人曾说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士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以李玄之见,都比不上这美人之怒。若此美人一怒,千夜只怕自己就将头割了下来。 但这女子偏生如雪般纯、如玉般清,无尘无垢,浩浩然似欲遗世而去一般。她的美是一道烙印,一旦看上一眼,便深烙在心底,再也无法忘记。偏生她又如神似仙,使人不敢有丝毫亵渎之意。她的出现,是一场幽雪,又似一道闪电,千夜觉得自己几乎又要晕过去了。 这次他伤得比刚才还要重。 练武场中中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吟哦之声,那是吴世乾精神开始恍惚的证明。 只见他折扇轻摇,目光呆滞,口中念念有词,足下跃跃欲试,却是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郑家兄弟更是连哈喇子都流了下来。就算是老成的六道常傅,也不由自主地偷偷看了这女子一眼又一眼。 她缓步前行,那真是步步生莲,男生徒们恨不得身化大地,享受被她踩着的荣幸。她似乎注意到众人的失态,嘴角浅浅挑起。 千夜的心怦怦跳着,不住地暗吼道:“不要笑!不要笑!” 不言不动就几乎引得大家入魔,若是美人一笑,那白马书院还不疯狂了?但等到她真的笑了,众人却只有呆立着惊叹。那是多么神奇的一刹那啊! 那一瞬间,所有的美都黯淡,抽离,会聚而来,融合到这抹笑容中。天长地久,生死轮回,这一笑宛如上天垂赐的光芒一般,永远照耀着他们的灵魂,无一时一刻可忘。 那是她的笑,可以不记她的万种柔情,千般妩媚,但无法忘记她的笑。她的笑是仙缘,亦是魔劫,是这混浊世界中最后一片无瑕的雪域。 所有的生徒都鸦雀无声,看着她将纤手盈盈按在了九仙瑶星上。那是怎样的一只手啊,千夜本以为手的用途就是拿东西、打架的,但这一双手显然与这些统统无关,它仿佛只为了捧起九天上的星辰,以及荒原上的落雪。 而它本身就是由星光与落雪凝结而成的,那么盈盈一握,那么清冷欲融。 众人不由得心中都是一阵可惜——若是排在这位仙女后面,大可以沾一点铜鼎上留下来的余香,那也是难得的福气啊! 昆仑峰上碧气轰鸣,一连串的闪电自青龙口中喷出,在每个男弟子头上狠狠击了一道。大家一起趴在地上,但没有一个人后悔的。 让谴责的闪电来得更猛一些吧,因为他们还想继续欣赏下去! 六道念出了她的名字:“胧月儿。” 真是彻头彻尾的好名字啊!还有什么名字更贴切这么一朵娇花、一片幽雪?每个人的心思都蠢蠢欲动,但昆仑峰上的碧气也蠢蠢欲动,他们只好赶紧收敛,不敢蠢蠢欲动。一时咳嗽声接连响起,大家都拼命想转开注意力。 自然,咳嗽的都是男同学们。女同学都用恶狠狠的眼光看着男同学。 每一个男生心里都在飞转着念头,这位胧月儿同学没有参加迎新大会,看来是后来才入学的小师妹了,有了这样的小师妹,书院的生活可真是有趣多了。 六道道:“对了,千夜你比较特殊,不跟我们一起上课。从今以后,你也不用来了,因为你是祭酒紫极老人点名亲自要带的学生。” 什么?还有这样的待遇?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千夜不由得在心底暗暗思量着。 六道道:“现在元尊已经认识你们了,你们看到没,这就是你们力量的代表。” 他指着铜像身上的北斗七星,七星已被连在了一起,透出微微的碧光。循着七星的柄,蔓延出一条寸许长的光芒来。六道道:“这道光芒就是你们的力量总和。” 他的手指沿着那道光芒划出去,一直划到另一颗星辰:“这就是你们的目标。等你们的力量总和能达到这颗极星的时候,基础课的学习就算结束了,只要总和达到了就可以,不必每个人都达到。而在这期间,每一天你们都要进步。” 随着他的话语,光芒的末端到极星之间,被突然出现的细线分成了许多个等分的小块:“每一天,你们都要至少进步这么多才行。若是进步的幅度不够,则不能打开青龙之境,你们就无法上课,全体同学都要一起受罚。书院的规矩很宽松的,旷课无所谓,只要每次上课的人的力量总和能达到标准就行。你们清楚了吗?” 众同学一齐点头,这可真是个奇怪的规矩,不过听起来似乎不错。 六道点头道:“清楚了就好,那么我们就开始上课了。” 他伸出手掌,按在九仙瑶星上。一道碧光闪过,那道小小的光芒突然激增拉长,直通到极星。那颗极星倏然大放光芒,众人眼前一阵光华缭乱,突然,整个世界都隐去了。 他们惊骇地发现,他们出现在了天空中! 下面云雾缭绕,他们就踏在一团雪白的云彩上,天风呼啸,下面是茫茫的大地! 四极剑舞名逍遥下 上官娴儿惊异道:“这是哪里?我们怎么到天上来了?” 六道笑道:“这里就是课堂,你以为你真的是在天上?不是的,你们其实身在青龙秘境的世界中。你所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幻影而已。还有千夜,你可以走了。”说完也不解释,大手一挥,千夜便在众人的眼前消失了,引得一阵惊呼。 而当千夜消失之后便来到了一处更加奇怪的地方,为什么说奇怪呢,因为此刻在他面前的乃是一间十分普通的茅草屋,可当千夜来到这座小屋子外面准备叩门的时候。 吱的一声轻响,门竟自行打开了。无尽绿光扑面而来,千夜眼前竟是一片辽阔的平原! 千夜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坏掉了,于是退了一步,跨出门外。他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昆仑山顶上空空旷旷的,只有一座破旧的小茅屋。那小屋也就方圆几十步,小到不能再小,无论如何不可能藏着如此广阔的空间。 千夜疑惑地摇了摇头,但他再跨进屋内,所有的这一切尽皆颠覆。那是一片广阔无比的天地,有山,有河,平原在视野内延伸出去,一直到地平线的尽头。大片的森林蔓延着,草原覆盖在森林的旁边。青山在地尽处高高地耸立着,一条弯曲的小河将青山、森林、草原分割为两半。各式各样的珍禽异兽在大地上栖息、奔跑着,奇怪的是,千夜连一只都不认识。 尤其让千夜感兴趣的是一棵树。他无法形容那棵树究竟有多大,直到他走到了树下面,才体会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那棵树生在草原的中间,样式极为奇特。它的树干只怕有三十多抱粗,六丈多高,生得极为笔直,树干上一枝分叉都没有,就宛如一根巨柱,上耸天际。 它的树冠也很奇特,不像普通的树木那样,枝干向上生长着,而是一个个巨大的圆圈,相互叠在一起,白云自树圈中生出,将这些树圈托起,载沉载浮,树圈便成了隐在云中的仙宫。 它的树冠也很奇特,不像普通的树木那样,枝干向上生长着,而是一个个巨大的圆圈,相互叠在一起,白云自树圈中生出,将这些树圈托起,载沉载浮,树圈便成了隐在云中的仙宫。 而在树圈的包围中、白云的掩映下,露出一所房子来。那房子也是圆形的,恰好坐落在中间最粗壮的树圈之上,以树圈为基、枝叶为墙,杂以草木青石,宛如天然生成,跟大树连为一体,极为壮观。 千夜赫然发现,沧月老人也在这里。 他本就是来找沧月老人的,这又是沧月老人的居所,虽然大了一点、奇怪了一点,但仍是沧月老人的居所,却又为何惊讶呢? 因为他看到的不是一位,而是许多位,许多许多许多位。 有一个沧月骑在一条神龙上,正在天上飞;有一个沧月在树梢上荡秋千;有的正捏着一株药草喃喃自语;有的却在小河中自由地游泳;有的昂头望天,一面记录着;有的拿着巨大的斧头,在凿山。 最让千夜惊奇的是,一个瘦小干瘪的沧月老人,他浑身围绕着黑暗,正在跟一只五头巨龙惨烈地搏斗着。他的双瞳呈沙漏状,点点金星不住流下,似乎象征着时间的流逝,直至永恒的尽头。 没有一位沧月老人理会千夜,千夜也就不理会他们,自己饶有兴趣地左看看,右看看。突然,他发现了一位独特的沧月老人。这位的独特之处,在于他什么都不做,躺在一张破旧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千夜再度向四周扫了一遍,确信别的沧月都在忙碌,只有这位沧月空闲,他决定去问问这位沧月老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课还上不上? 反正是在书院里,跟沧月老人还客气个什么劲儿?千夜一向是自来熟,跑过去大力拍了拍沧月老人的肩膀,笑道:“老头,你……” 他刚说完这三个字,悠闲坐着的老人缓缓睁开眼睛,千夜就觉整个世界一阵狂颤,山、水、树、木突然之间崩塌、压缩,轰然收敛,向这老人的眼睛中会聚而去。就仿佛做了一场白日梦一般,千夜只眨了一下眼,所有的景象全都消失! 他眼前,只是一座破旧的茅屋,茅屋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四壁萧然,只有当中这把湘妃竹的躺椅,与躺椅上悠闲卧着的老头。 沧月老人淡淡一笑,道:“我没有看错你,你竟然能在无数幻身中看出真我来。好!好!” ——我只是想问问路啊,难道这也能撞对? 千夜定了定神,道:“你是说方才那些都是幻觉?” 沧月老人摇了摇头,道:“恰恰相反,它们每一草、每一木都是真实的,真实得无与伦比。” 千夜摇头哈哈大笑道:“臭老头又在胡吹大气了。要是真的是真实,为什么我现在又看不到了呢?” 沧月老人道:“你听说过轮回没有?” 千夜笑道:“自然听说过。人有前生、今生、来世,这就是轮回。” 沧月老人道:“那你是否知道借助法术、法宝能看到自己的前生、来世?” 千夜笑道:“也不用什么高明的法术,门口那个算命瞎子用几个铜板就能做到。” 沧月老人摇头道:“我说的这个轮回,不是那么简单的……有个问题,人既然能看到真正的轮回,那能不能看到虚构的轮回呢?” 千夜怔了怔,道:“什么是虚构的轮回?” 沧月老人道:“就是臆想的轮回,是自己想要的轮回。第二个问题,若是能看到虚构的轮回,那能不能让虚构的轮回变成真实呢?” 千夜咀嚼着沧月老人的话意,实在觉得其中蕴涵了无穷妙意,越想越是深邃,不由得脸显欢喜之容。 沧月老人道:“看来你有些悟了。那么就可以跟你说第三个问题,若是虚构的轮回能够变成现实,那么能否虚构别人的轮回?” 千夜大惊,喃喃道:“那……那岂非……” 他被沧月老人这个庞大的构想震惊了,那已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那是连神仙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九霄龙吟惊天变 虚构别人的轮回?还能将轮回变成真实?两个人对战的时候,我只要想一下:你的下辈子是头猪,然后你就变成一头猪了?就算你有通天的力量,能一剑斩开天,也只能郁闷地成为一头只会混吃等死的猪?这哪是战斗啊,这简直是作弊!但不得不说,这方法太强了,任何人在这方法之前,都的确是一头猪! 他仿如呓语般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 沧月老人淡淡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方才不就进入到我虚构的轮回中去了吗?只不过我将三十六世的轮回重叠在了一起,所以你才能看到那么多的我。那也是我冥想的极致。” 千夜再度惊呆了。 他的脑袋也开始混乱起来,一时无法准确地理解沧月老人话中的全部含义。 沧月老人喃喃道:“当初我的大弟子就是因为悟透了这三个问题,所以才能施展出轮回之剑,当世再无对手。人的力量再强,又岂能强过轮回?轮回剑剑一出,便将对手斩入他构想出的轮回中去,这种剑术,谁人能挡?说他一句天下第一,实在是当之无愧。” 千夜双目冒光:“你说的是那个与我同名的冥王千夜吗?若是我能顿悟这三个问题,是不是也能施展出轮回之剑?” 沧月老人笑道:“可以,虽然一个时代中,只有一个人能够掌握上位意识。但若是你的话便可以。” 千夜疑惑道:“为何?” 沧月道:“因果”也未作任何多余的解释。 既然沧月不想说那千夜也懒得问他对这些可不敢兴趣,他想只要能变强就行了。于是兴奋的说:“那你还不快点教我啊。” 沧月老人笑道:“别急。”说完便大手一挥,两人便又来到刚才的那轮回之境的空中,不同的是此时已经没有了那些沧月老人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整个大地紫气百转千变,天地间龙虎吟啸之声不绝,九霄之中惊雷阵阵。而在那大地中央却赫然是一把剑插入其中,剑身时而光华闪耀,时而碧气千荡,时而又紫电不绝,剑的周围万物花草亦随其变化而彰显枯荣,霎时仿佛此剑便是万物生命的主宰一般,掌控着生杀大权。 千夜瞪大了眼睛:“这难道也是轮回吗?” 沧月老人嘿嘿一笑道:“不,这把剑是真实存在的,此剑名为逍遥。而这些现象也皆是由他而起,因为此剑没有主人所以谁也无法控制它的力量,若是将它放在别处则有可能引起四极颠覆,故而才不得不将他放在我的轮回之境里。” 四极颠覆!!千夜瞳孔收缩,他无法想象一把剑竟会有这么厉害。沧月缓缓道:“今天你的第一课就是收服他,成为它的主人。” 沧月不痛不痒的说出这几个字而千夜却是如遭雷劈,大叫道:“老头,不会有危险吧。” 紫极老人嘿嘿一笑,道:“这是上课。上课又怎会轻松?来吧!” 说完,便不管不顾的一脚将千夜踢了下去。 千夜此刻是欲哭无泪啊,他恨不得将沧月老人一口咬死。咚的一声便落到这柄剑的面前 走近了看千夜才发现此剑不仅厉害,而且还颇为帅气,剑身细长,剑身剑柄宛若一体通体雪白晶莹,就仿佛此剑乃九天冰雪所铸一般。 就当千夜鼓足此生最大的勇气准备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去握它的时候逍遥剑却仿佛是一个见到糖的小孩子一般刚开始还哭闹不止可一见到千夜却是瞬间安静了下来,以至于千夜一握住它时整个天地之间的异象便停止了,只有那花草兴衰枯荣还在继续,而当千夜准备用上吃奶的力将他拔出来的时候,此剑却轻轻的一下便被拔出来,害的千夜都差点摔了一跤。 这下千夜可是郁闷了,不是说收服么?怎会如此简单?就连身在空中的沧月老人也被这一幕小小的震惊了一下,虽然早料到会有这个结果,不过却也没想到竟会如此简单。 沧月老人突然一阵哈哈大笑,长长的胡须随着笑声掀动,显得极为开心:“不错不错,我沧月亲自选的弟子果然没让我失望。” 不过千夜却是郁闷的大叫起来:“喂,老头,怎么会这么简单啊,这把剑该不会是赝品吧。” 沧月老人一听他这话就跟火烧了眉毛一般,三十六重轮回倏然展开,顿时晕光激电充满了整个茅舍,那株神秘而美丽的大树扶摇再现,带着森林、草原蔓延而出。 不同的是这些轮回不再欢迎李玄,轰的一声将他推了出去。这力量实在太大,李玄连滚带爬地跌落山下,被摔了个鼻青脸肿。 好家伙自己将逍遥剑都送给他了,竟然敢说是赝品,真是气死人了。 若为红颜可负天 千夜被狠狠的摔了个狗吃屎,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 他手中的逍遥剑在他被沧月老人踢出来的时候便化作了一道精光隐入他的体内,剑随心动,当剑感受到他需要它的的时候便又会飞出来,那时千夜才感觉到这把剑果然是个好宝贝啊,有了这把剑之后看谁还能欺负我,哈哈哈 所以即使他被被沧月老人踢出来摔了个狗吃屎也没有破口大骂。反而窃喜起来:“看来这老头对我还是不错啊。哇哈哈哈。。。” 此刻他现在有了这样的一把神兵后便开始思考起了沧月老人那些关于轮回的问题,他知道,沧月老人向他说这些一定是有道理的,而他现在需要的就是参透这些问题,他边走边想,不一会便进入了忘我境界。 俗语说一心二用是会出问题滴,而事实也证明了这句俗语实在是准得离谱。 当千夜正出神得时候,噗通一声,,他撞倒了一个人,此刻他才回过神来,立即不好意思的拉起那人的手想将那人拉起来。 咦?为什么这双手这么软,握起来感觉这么好? 一阵轻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千夜脑袋中飘过一阵眩晕,他仿佛落在一堆雪中,软软的、凉凉的,四周尽是琉璃世界: “你做什么?” 千夜宛如触电一般抬起头,他本来就被摔得有些浑浑噩噩的,苦思冥想也让他变得迟钝,但他在抬头的瞬间,立即清醒过来。 无论什么时候,胧月儿看起来都仿佛一抹光,一抹雪光。 那是柔到极点、清到极点的光,温存备至,柔柔地照耀着你,宛如神明所降下的慈悲。静静的,如落雪般轻逸,但天下谁又媚得过雪? 谁又能挡雪之一笑? 她润白到极点的肌肤本是最婉丽的风致,但现在,这肌肤上透出了一点淡淡的红润,使她仿佛九天仙子,降落到了凡尘。这点红润让胧月儿含羞带娇,艳丽之气逼人——她不再是冷艳的雪,而真真正正成了一个人,她吐出的芬芳气息烧灼着千夜,千夜张大了嘴,想要说什么话,他只觉自己的心轰隆轰隆地狂跳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等美倾国倾城,倾他一个小小的千夜岂在话下? 胧月儿见他傻呆呆站着,有话说不出来的窘相,不由得扑哧一笑。 千夜曾见过她的笑,那是在青龙铜像之前。 那一笑,他距离尚远,而且跟那么多同学一起分享,犹自被震得耳鸣心慌,这时两人相距不过一尺,娇笑扑面而来,千夜哪里抵挡得了? 他垂直摔倒,晕了过去。满身都是鼻血。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他发觉身上有些冷。不过冷一点倒好,他清醒得比较快些。然后他骇然地发现,自己来到了昆仑山的后山上。旁边就是缭绕的云雾,他居然躺在山崖边上!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声音:“亲爱的,你醒了?” 亲……亲爱的? 千夜吃了一惊,差点昏倒山崖,重伤不治。他骤然使劲儿一跳,身子蹦起了两尺多高,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胧月儿仿佛一堆新雪,跪坐在地上,正温柔地看着他。 但这目光,却让千夜感到不舒服,极度地不舒服。 因为这目光中有他很不熟悉的东西,这目光仿佛很黏,粘住他就让他再也不能离开。 胧月儿轻轻伸手,白而且腻的柔荑向他伸了过去。淡淡的轻纱笼在她的臂上,被银质的花枝约住,呈现出一幅早春的图画,但千夜竟然吓了一跳,奋力向后一跃,狼狈万分地道:“你,你想做什么?” 天不怕地不怕的千夜居然会怕了这么娇媚的一个女子,这话若是几天前说给千夜听,千夜想必会哈哈大笑,不屑一顾,但现在,他却不敢有丝毫的怀疑。他的心头响彻着四个字: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胧月儿的笑并没有收起,雪是如此清冷,虽然美丽,但仍不免于拒人千里。当胧月儿悄然卓立时,她有种不可侵犯的神圣,宛如圣峰上千年耀目的积雪,但此时的她,一旦降临凡尘,便不再冷,只剩下了妩媚。 那是月宫幽雪,一日被风吹落了凡尘。于是,暂时隐去了神圣的光芒,而带着幽远的清辉,在梦中轻轻叩响了你的窗棂。 理智告诉千夜,要赶紧离开,绝不能再停留,再停留的话他一定会沦陷;但感情却怂恿他凑上去,沦陷进去,心甘情愿地成为美人的俘虏。他的心怦怦跳动着,越来越厉害,良久,方才艰难地将目光转开,强笑道:“咱们回去吧,你要知道,书院是不准弟子随便出入的。” 便似青衫易白雪 胧月儿盈盈的笑容就仿佛新雪上融动的彩晕:“我们不能回去,因为你将在这里向我求婚。” 千夜差点又跳起来了。 求……求婚? 事情怎会突然发展到了这一地步?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虽然他被胧月儿差点迷死,但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他还没作好娶妻的准备啊。 胧月儿将百合花瓣一般的双手交握在胸前,双眸微微闭上,她的温柔就宛如雪光般洒下,柔声道:“在我们故乡,少女的手若是被握住,那就表示她收到了对方求婚的请求。然后,她的新郎要通过七重考验,才能跪在她面前,将神圣的花冠送给她。此后永生永世,他们都将互相陪伴,再也不会分离。” 她盈盈的目光凝注在千夜的脸上:“这七重考验,越是艰险,便说明少年爱少女的心越是坚定,我的郎君一定会是位盖世英雄,他有着降龙伏凤之能、上天入地之力。这就是我将你带到这里的原因。” 千夜心头涌起一阵非常非常不祥的预感。 胧月儿一根纤指伸出,指向崖底那个巨大的毒龙潭:“据说这里豢养着毒龙,我的郎君一定敢跳进潭去,降伏里面的毒龙。” 千夜几乎晕了过去。 老天!她居然要自己跳进毒龙潭!单只是站在崖顶向下看,他就能强烈地感受到潭底那个巨大黑影的敌意。要他跳下去?降伏毒龙?他一定会死翘翘的! 千夜狂喊道:“不……我不干!” 胧月儿默默地看着他,那一双美到极点的眸子中,有深深的失落,这个世界顷刻黯淡下来。 千夜只觉得心一阵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慌乱道:“不是我不答应,只是……” 胧月儿轻轻走过来,她身上有着淡淡的幽香,这让千夜又是一阵眩晕,胧月儿柔声道:“我知道我的郎君一定是位盖世英雄,他只是缺少一点点勇气,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她向崖边走去。崖上长满了青苔,微风吹拂,胧月儿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飘落到山崖之下。 千夜生恐她滑倒,急忙伸手来拉,但他忘记了自己的头脑一直浑浑噩噩的,这一下劲儿用大了,动作有点急。当他准备停住脚步时,他的屁股上挨了轻轻的、娇媚的、带着万种柔情与期许的一脚,身子顿时腾空,张牙舞爪地向毒龙潭跌了下去。 瞬间,千夜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拒绝相信这发生的一切。 他的身影照在碧绿的潭水上,就仿佛是一只正在投向罗网的鸟。 轰嗵一声,他重重地砸进了潭中,水花四溅,大蓬的泡沫追逐着他的身子,笔直向潭下沉去。 就在他接触到潭水的一瞬间,深潭猛地转为了漆黑色,山雨欲来的漆黑色。 千夜就觉精神一紧,似乎有一只无形的罗网从四面收束过来,将他紧紧围裹住。他的力气仿佛突然被抽离了,只剩下了一个空壳。 恐惧充斥着他的脑海,他忍不住剧烈地挣扎起来,但他惊骇地发现,无论怎么挣扎,他都无法动作分毫! 他骇然发现,一团巨大的黑影正从潭底缓缓升起,随着它每升起一寸,李玄所感受到的恐惧就更强了一分! 那黑影升得并不快,也许是因为它知道,在这无边的恐惧中,根本没有任何生物能够逃脱!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千夜的心倏然缩紧,他甚至能够感受到从那团黑影中蔓延来的巨大的力量,它可以轻易将这潭水翻过来,甚至掀起整个终南山! 老天,它为什么要困守在这个小潭中?好似专门跟自己作对一般! 突然,一个轻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它是龙王雸拏遮罗,本是东海上的神兽,主管三仙山,二十年前它不该动了凡心,被四极龙神说动,一起祸乱人间。四极龙神被斩入轮回之后,它被沧月老人禁锢在后山深潭中,年年受罚。这潭中的毒龙,就是它的子嗣。” 千夜很惊奇这个声音,不知道他是谁。但此刻他却有时顾不了那么多了,最好直接说出如何打败这头龙王,但那个声音却沉默了,再不出现。 这是否说明,以千夜现在的实力,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胜过这头龙王的呢?而看上去这头龙好像又不怎么喜欢他,他被恐惧禁锢住了,想跑又跑不了。 等死……那是无论如何都不甘心的。 黝黑的潭水开始翻腾起来,那从潭底透出的沉黑充满了静寂的压迫感,天上的云低得吓人,几乎紧覆在了潭面上,云层更是厚得像终南山的山峰。虽然什么都看不见,李玄仍能感受到那双巨大的眼睛,正在不远的脚下,森冷地盯着自己。 那是厌恶的目光,是憎恨的目光,更是愤怒的目光。是一个王者被卑污的囚徒践踏了王冠般的震怒,这震怒,将撕开山岳,让大地血流成河。 两只巨大的龙角缓缓探出水面,那双龙睛就在千夜身前不远处闪现,巨大的头颅昂然仰起,那蕴蓄已久的盛怒,即将在这乌沉的天地间绽放。 一剑蛟龙 好似感受到那蛟龙的震怒般。霎时,千夜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汹涌彭湃而至,然后便光华大放光华百转千荡,千里惊天劫雷震慑万物,九天紫气冲贯玉霄,霎那又灭入无形。若是说刚刚那蛟龙现身时引起的异象已让整座昆仑山变色的话,那此刻的异象就像是万物之主君临天下,四极为之震动,九霄之帝俯首称臣。 那蛟龙已经被吓呆了,不,是已经吓疯了。近乎疯狂的叫了出来:“四极逍遥剑!!竟是四极逍遥剑,啊!!!!” 千夜戏剧性的看着这一幕,此刻那把四极逍遥剑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了,那些异象也停止了。那刚刚还威风凛凛的龙王,此刻却是光看见自己的剑就被吓呆了。自己还没动手呢!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千夜心念一动却是一刻也没有等下去,脱口而出:“敖广,不许放肆。” 敖广虽然被吓傻了,但身为龙的尊严却是一点没减,他高傲地抬起头颅,巨大的声音自它的头颅中发出,沉闷地轰炸在昆仑山的后山中:“人类,汝如何知道吾之法名?又为何会有四极逍遥剑。” 千夜见敖广停止了攻击,不禁大喜,难道它对自己的剑这么害怕么?他心思闪电般地转动着,一丝坏笑从他的嘴角泛起,这丝坏笑威力无比,才一出现,他立即感觉自己身上紧缚的恐惧感消退了许多,他索性完全恢复了那种吊儿郎当的惫懒模样,笑嘻嘻地道:“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又该受罚了,因为我就是沧月老人派来罚你的人!” 敖广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不可能!月尊不会这样做!” 但看看千夜手中的的四极逍遥剑,随即又傿了下去,委屈道:“不会的,月尊不会这样对我的。” 千夜冷笑道:“这正是沧月老人的意思!而且这四极逍遥剑就是月尊给我让我来治你的,月尊说要是你不听话,,嘿嘿,就先斩后奏。” 敖广双目中高傲的神光黯淡下去,换成了有些受伤的委屈的哀怨,它的啸声也不再那么威严,而有些被鄙视了的呜咽:“那你……你要如何处罚我?” 看到敖广的气势被完全压了下去,千夜心中简直乐开了花。这么好欺负的龙若是不趁着自己此刻神兵在手多欺负一下,简直就是对自己智慧的侮辱啊! 千夜装腔作势,傲然道:“我现在要坐到你额头上,你要小心地飞起来,将我驮出潭水,知道了么?” 最后四个字,他加重了语气,还把四极逍遥剑在手中晃了晃。敖广显然在拼命压制着自己的脾气,乖乖地低下了它那注定无法高贵却总是自认为高贵的头颅。千夜当然不会客气,踩着它的鼻子,踏着它的眼睛,就坐到了它的眉心 敖广再也忍受不住,怒吼道:“你……” 千夜吃了一惊,以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你想怎样?” 一人一龙大眼瞪小眼,怒目注视着。要说起玩对眼,那真是千夜的强项。就算他心中再怎么色厉内荏,怕得要死,但一双眼睛却湛然有神,充满了威严的法度。 敖广龙睛中的盛怒渐渐消散,温驯地摆着尾巴,将潭水搅得大浪冲天,显然心中极为郁闷。但想到月尊的威严和千夜手中的四极逍遥剑,它终于叹了口气,哀怨地道:“好吧,我们走吧。” 千夜指着山崖道:“看你受的委屈够了,我也不多折磨你了,将我送到山崖顶上,就行了。” 敖广巨大的身形骤然顿住,一股剧烈的颤动自头颅而发,瞬间传遍了整个身体。毒龙潭仿佛也感受到了它狂暴的愤怒,怒潮汹涌而起! 敖广巨大的身形骤然顿住,一股剧烈的颤动自头颅而发,瞬间传遍了整个身体。毒龙潭仿佛也感受到了它狂暴的愤怒,怒潮汹涌而起! 千夜惊讶道:“怎么了?” 敖广硕头一掀,将千夜扔在空中,雷霆般的怒吼彻空响起:“我受不了了!我实在受不了!你坐我神圣万分的额头、踩我高贵无比的鼻梁、踏我霸气十足的眼睛,这我都忍了,但你竟然还要我冒着被天雷灼震的痛苦,去爬山!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与其死在天雷之下,还不如和你来个玉石俱焚。” 它狂暴地在毒龙潭中冲撞着,潭水受它那股无匹的力量驱动,倏地涨高了一丈多。千夜大吃一惊,身在半空中,四极逍遥剑虽然厉害可自己却不会用,挥了半天也没反应,索性把剑收了起来然后用尽了吃奶的力量,抓住崖上垂下的一根古藤,手忙脚乱地向上爬去,逃命要紧啊。 耳听身下潭水洪涛般涌起,千夜虽然决定不去理会,但仍然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这一眼,几乎将他吓了个半死。 敖广的巨口就在他身下不远处,它粗长宛如无限的身躯带起几丈高的漆黑水浪,向着千夜追了过来。千夜急忙使劲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才没让自己吓晕过去。 猛地,那阴沉繁密的云层中倏然闪过了一道精光,那精光才乍出现,立即绵延几十丈,汇聚成一道巨大的闪电,缭绕闪落,重重击在了敖广大张的巨口上。 这道闪电力量威猛之至,敖广雄霸如此,都被击得狂冲而下,深深没入了潭水中。 潭水立即沸腾起来,那黑色更沉,敖广身形闪动,忽然完全腾出了水面,嘹亮的龙吟声宛如雷公号角,响彻整个昆仑山,敖广巨尾横击在潭水中,暴响声中,向千夜急扑而来! 佳人相伴 此时它的身躯完全脱离了水面,看上去真是壮大!它蜿蜒的身躯怕不有十丈多长,粗约三四抱,身上覆盖的鳞甲每一片都有铜镜大小,伴随着敖广的狂怒,鳞甲片片直立,更增加了它的悍猛感。 若不是乌云中再度亮起了一道精光,千夜肯定会被活活吓死。 但现在,他却几乎活活笑死,因为这道精光汇聚成的闪电更猛,更强,敖广被劈得更惨,看来有一阵子不能活动了。 但那颗巨大的头颅倏然又钻出了水面。千夜吓了一跳,不禁暗自佩服它的恢复力,就见敖广巨睛中充满了哀怨:“若不是我的元丹被盗,我怎么会怕这等天雷!” 它是条有尊严的龙王,虽然输了,但仍然要说明原因。 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说完之后,它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这具重伤的身体,缓缓沉入了潭底安眠。 千夜简直要笑死了,联系到敖广方才的话,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座潭的周围肯定被沧月老人设了禁制,只要敖广离开潭面,立即就会有天雷下击,将它逼回去。那自己还怕什么?恐惧既消,他的力量顿时恢复,双手交叉,终于爬上了山崖。 回看那云雾缭绕的毒龙潭,千夜真有九死一生之感!这一切,全拜胧月儿那一脚所赐,可要好好跟她算算帐,我千夜的屁股,是那么好踢的么? 他还没转身,突然,伴随着一声娇呼,他的手被一双柔荑握住,胧月儿那张笑脸带着骄傲,带着担忧,带着自豪出现在他面前:“郎君,你简直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勇士啊!你的天才与勇敢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匹敌,你真了不起,我……我真是好崇拜你啊!” 千夜双目放光,一把握住她的手,急声道:“你也觉得我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么?” 胧月儿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雪色的阴霾,宛如月色下幽雪的清光,一直飘入千夜的内心去了:“你就是我心中最伟大的勇士,太阳滚过的天空下,再没有人有你荣耀的一半。” 千夜哈哈大笑,又禁不住感激涕零,终于有一个人知晓了他真正的价值。那就是知己啊! 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千夜热泪盈眶,刹那间只觉得为胧月儿死都心甘情愿。 胧月儿紧了紧他的手,柔声道:“别忘记了,你就仅仅只差六道考验了哦,我会再来找你的。” 千夜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心头豪情万丈,被找到了知己的巨大喜悦冲击着。 胧月儿盈盈一笑,带走了这山谷中最轻柔的风。 良久,当热情退却成荒凉时,千夜才猛然省起,自己不是找胧月儿算帐来了么?怎么被她温软几句一说,就完全放弃了呢! 不过,算了……她的话,还真是暖人心啊。 千夜哼着自己编的新歌下山。 “人生得一知己啊~则足矣……人生得一知己啊~~则足矣矣矣……” 他唱的歌荒腔走板,花里胡哨的,但心情不错。 他也一反常态,直奔图书馆而去。他现在意识到知识的力量了,他还有很多很多的迷惑,最让他迫切想知道的,就是那个神秘的声音,两次在关键的时候指点过他的声音,究竟是谁。 无可置疑,此人肯定很强大,很博学,若是知道他是谁之后,再搞定他,那以后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千夜有这个信心,因为从目前看来,此人对自己不错,若是他肯亲自出手,或者把话说得更透一些,那就更完美了。 图书馆很好进,只要将手按在太皓天元鼎的九仙瑶星上,以自身之力激发九仙瑶星上的碧光,默想图书馆之形态,便可进入。图书馆里空空落落的,只有吴世乾一个人。 吴世乾是一个挺不错的人,虽然长得挺猥琐的。这几天他可是经常缠着千夜啊,因为他实在是太崇拜千夜,至从他那天看见千夜以一人之力击退蓝国圣王和天雪明王后就发誓以后一定要认他做大哥,那可是前途无可限量啊。而且千夜也挺爽快,立马就答应他了。不过之后每当他缠着千夜的时候千夜就会把他暴扁一顿,,搞得吴世乾那叫一个郁闷啊,难道老大是在考验自己?对!一定是这样的,老大一定是想考验自己的忠诚!!! 千夜也没在意他直奔书架,一面哼着“人生得一知己啊~~人生得一知己啊~~~” 吴世乾一听到这歌,立即脸上变色,一见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而千夜脸上又是一副诡秘的模样,再想起千夜这一阵子的不正常,他再也坐不住,落荒而逃。 一纸情书 千夜冷笑一声,也不去管他,开始翻书寻求自己的疑惑。三楼的玉牍,看不懂;二楼的金章,读不明白;一楼的线装书……为什么没有呢?千夜怒上心头,使劲将图书扔了出去。这一扔,他发现了一张纸条。 这纸条用一本书压在他的桌子上,他求知心切,本没有发现,这一扔,就露出来了。千夜疑惑地拿起纸条,就见上面写着三行字:“遇到你,我才明白人生的意义,我决定一生一世追随你。” 字迹娟秀雅致,难……难道是情书? 千夜随便掖在怀里,觉得有些好笑,胧月儿这小女子可真是喜欢玩花样,居然写起情书来了。万一被别人发现……唔,收到本院第一美女的情书,似乎也是不错的事情呢,那就收下吧! 他还在书架上乱翻,眼前突然掠过一道黑影,千夜抬头,就见常傅怜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李玄笑嘻嘻地道:“怜星常傅,有什么事么?” 怜星冷冷的注视着他道:“你不知道这里面的书极为珍贵,决不许有半点损坏么?”被这道鬼魂般的眼光注视着,千夜的胆气降到了最低点,忍不住低声下气地道:“对……对不起,我会收拾好的。” 怜星道:“你能收拾好么?” 这句话将千夜问得张口结舌,哑口无言。怜星重重哼了一声,千夜就被打出去了。 他重重摔在了天机院的地面上,大地轰然震动,碧光旋转,化作一道霹雳,狠狠地劈在千夜的头顶上。 这一下将千夜劈了个头昏眼花,不由得暴怒,一跳而起,大吼道:“死元尊,你也帮着欺负我!” 他的手被拉住,千夜没好气地叫道:“干什么!” 他转过身,就看到一只鸡。 吴世乾无论在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既胆怯又猥琐,这只鸡就擎在他手中,满脸谄媚地看着千夜。千夜皱眉道:“你做什么?” 吴世乾得意地笑了:“大师兄,你不是一直在唱‘人生得一‘只鸡’则足矣’么?这只鸡可是我珍藏了许多天的,现在……” 他肃然将鸡向千夜呈上:“我将它隆重地献给大师兄,现在大师兄已经得一只鸡了!” 千夜:“混……混蛋!” 吴世乾头上挨了三拳六脚,脸被直直地踹进了泥土里,当他费尽力气从土中拔出自己那扭曲的头颅时,千夜早就不见了踪影。 吴世乾头上挨了三拳六脚,脸被直直地踹进了泥土里,当他费尽力气从土中拔出自己那扭曲的头颅时,李玄早就不见了踪影。 吴世乾哀怨地看着那只跟他同甘共苦,一起躺在泥土中的鸡,那丰满的身子是多么的充满了诱惑啊。为什么大师兄不喜欢呢? 那就倾我一生,为大师兄找到那只想要的一只鸡!吴世乾双目绽放出了斗争的光芒,他要相大师兄证明自己的忠心! 千夜不是自己想走的,他本想再使劲多踹吴世乾几脚,却被人硬生生拉走了。拉他的人是胧月儿,她一阵风地吹过来,拉住千夜大叫道:“快……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千夜莫名其妙地被她拉着向后山奔去,问道:“什么来不及了?” 胧月儿神秘地一笑,道:“来不及捉凤头鹫了!” 伏凤 上 凤头鹫?毒龙王之后是凤头鹫? 千夜本能地感觉到,这次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他急忙顿住脚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这在胧月儿那双眼睛注视下是那么的艰难。 千夜费尽了心神,才从胧月儿点漆般的眸子中解放出来,追问道:“为什么要捉凤头鹫? 胧月儿美目中露出一丝讶意:“因为这是第二项考验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七重考验,要降龙伏凤,上天入地。龙已经降过了,接下来当然便是伏凤。” 千夜:“你们那里的人娶个老婆可真是难啊。” 胧月儿笑了,那一笑,将昆仑山的春天永远留住:“我的郎君一定不会畏了这些艰险的,是不是?” 千夜怒道:“谁说的?上次被你踹落毒龙潭差点要了我的性命,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陪你玩了。” 胧月儿怔怔地望着他,她面上泛起的嫣红迅速地凋谢,她的肌肤又被白色笼满,却已是苍白,苍白如雪。胧月儿轻轻转身,她消瘦的双肩仿佛不能承受这世界的荒凉。 “那我是被遗弃了么?” 遗弃?千夜慌了神,急忙道:“当然不算!七重考验我只过了一重,根本还跟你没有关系,怎么能称得上是遗弃呢?” 胧月儿伸出一只手,道:“那你能否洗去我手上的印记?那是你握过的痕迹啊。你能让这双手未被你握过么?” 千夜瞠目结舌,想起了她们族中那个古怪的规矩。要洗去这痕迹,大概只有通过沧月老人的轮回之术吧。 胧月儿双肩轻蹙,她的声音中有着无限的寂寥:“纵然手能拭,但你能抹去我心中的印记么?” 千夜几乎栽倒在地。 ……心!这已经关系到心了么? 胧月儿缓缓转身,一双明眸静静地看着他。她的唇角点缀着一丝笑,但那是怎样的笑?那是枯萎的春雪,降临在荒凉的平原上,是荆棘上的鸟儿,用尽所有的痛苦啼发出的哀婉之音。 胧月儿的笑本明媚如花,但此时,却是一瓣残缺的雪花,在深浓的湖波中坠落。 笑容中,有静静的心碎的声音。 千夜竟然不敢凝视这抹笑容!他抬头,天在憎恨地望着他,他低头,地在嫌恶地看着他,他扭头,山川树木在怨怒地瞪着他! 这难道就是天怒人怨? 千夜终于忍受不了心灵中那巨大的折磨,大声道:“好啦好啦!我答应你就是!” 千夜柔声一笑,万千柔情顿显,将那份荒凉感扫荡一空。 千夜长吐一口气,所谓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威力,他终于亲眼见识到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哪。 胧月儿温婉无比地走到千夜身边,跟他并肩前行,向后崖走去。她递给千夜一张纸,上面画着一只可爱的金色小鸟。旁边写着一串注解:“凤头鹫又名金翅鸟,原因是它的额头长着一簇高高耸起的长羽,十分引人注目。而它的身躯长大,通体覆盖着金色的羽毛,双翅展开,就宛如黄金打造的一般。它力量极大,身上羽毛坚如精铁,刀剑难伤。此鸟极为稀少,传说天下只有十只,在北地被人称作碧眼胡雕,是因为它的一双眼睛如美玉一般,晶莹碧绿。” 胧月儿柔声道:“你此去,可要小心了。因为凤头鹫比龙王可要危险得多。敖广是被月尊禁制在毒龙潭中的,上有天雷环绕,无法突出潭面,凤头鹫身上可没有任何禁制,翔舞空际,威力无穷。爪裂虎豹,力敌龙蟒,你一定要万分小心才是,我的郎君,虽要经历七重考验,但也要平安回来。” 千夜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也舍得我去干?” 胧月儿盈盈一笑,她的纤手覆在自己的心房处,然后拿开,轻轻地覆在千夜的心窝上,柔声道:“只有最勇敢的人,才能俘获纯洁少女的心。历尽艰险的人,才可体会爱情的甜蜜。” 千夜道:“我……我的肚子为什么突然痛起来了呢?” 胧月儿眸中闪过一丝惊惶,道:“你怎么了?病了么?方才掉进潭水里受凉了么?” 千夜苦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乐开了花。要是她真的这么认为,那自己可就得救了。 胧月儿深深皱起了眉头:“可惜来不及了……” 伏凤 中 这时,一阵巨大的机簧声响起,千夜的身子忽然腾空而起,向对面高山上扑了过去。 他一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低头看去,就见他方才站的地方弹起一块铜板,下面是仍在暴跳着的弹簧——他就是被这块铜板甩到天上去的。 只见胧月儿对他挥挥手,娇呼道:“我~~等~~你~~” 这……这也太卑鄙了吧! 但形势却容不得他多思考,风声呼啸中,他重重跌落在山崖的洞中。 千夜抚着额头站了起来,这一下摔得可不轻。为什么他最近总是挨摔? 他无心多愁善感,急忙转身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眼前这个洞真是前所未有的巨大!一百个千夜叠起来,也够不着洞顶。洞中最底处用干燥的树枝跟柔软的茅草搭了个窝,千夜围着窝转了一圈,三百一十四步! 这……这只鸟究竟有多大啊? 千夜登时慌了神,他向洞口冲了过去,就算掉下去摔死,他也绝不愿面对这么大的一只鸟!他会轻易地被嚼碎了吃掉,然后变成凤头鹫的美餐的! 这念头彻底击垮了千夜的斗志,他奔得比一头马还要快。 一阵狂风自对面卷了过来,千夜面前一片黑暗,两点碧光骤然出现,合着黑暗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千夜一声惨叫,掉头就往回跑。这瞬间的功夫,他已经看清楚了凤头鹫的长相, 老天!那是鸟么?他本觉得敖广龙王已经是天下最大的了,凤头鹫竟然比敖广小不到哪里去,这还是它双翅收敛的时候,若是张开呢?千夜连想都不敢想!凤头鹫双爪跟长长的喙都发出一种特殊的光芒,千夜认得,那是神兵利刃才可能有的寒光杀气,更可怕的是它的羽毛扫在石壁上,竟然扫得石屑纷纷而下! 乖乖咙得咚,这鸟羽到底是什么做的啊?这要是扫在人身上,还了得?千夜一面跑,一面摸了一把自己的身子,那是标准的细皮嫩肉啊,这次可是大大的惨了! 为什么胧月儿画中的小鸟是那么可爱,而现实中的凤头鹫却是这么可怕? 身后那凤头鹫显然也发现到巢穴中侵入了敌人。越是猛禽,就越有领域的观念,常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登时凤头鹫一双凤眼中碧光大盛,卷起一阵狂风,笔直向千夜扑了过来。 千夜吓得魂都没了,他脑袋闪电般旋转着,拼命呼唤那神秘的声音,但却一点回应都没有。这次是真的完了! 电光石火之间,凤头鹫已将千夜扑到在地。千夜急忙大叫道:“且慢!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凤头鹫那生了极长凤羽的头颅歪了起来,仔细地盯着千夜,爪间之力稍稍收敛了些。 千夜大喜,既然这只鸟能听懂人言,那就好多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是千夜的强项!他一把抱住凤头鹫那只粗壮的脚趾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 “伟大的鸟中之王啊,你不知道我多凄惨啊。我的凄惨,就算是昆仑山上的流水,也流不断啊,就算是太华山上的积雪,也盖不满啊。神鸟啊,我有一个恋人,我们相爱了整整十年,从穿开裆裤时,我们就青梅竹马,相依为命。我的爹娘早就死了,无依无靠,整天靠乞讨为生,她是大地主的小女儿,就经常偷偷掰一块馒头送给我。冬天天气冷了,她怜惜我冷,就偷偷分一件衣服给我穿。她们家嫌贫爱富,她为了不让家人知道,一个冬天也不敢加衣服。有时她偷偷溜出来跟我玩,我们两人就挤在一起,互相用体温为对方取暖……就在一天,大雪纷飞,看着她被冻青的嘴唇,我对天发誓,我一定要娶她为妻,这一辈子都对她好。于是我跑出去帮人做工,辛辛苦苦攒了一两银子,就上门提亲。她家人觉得我是在侮辱他们,就将我毒打了一顿,报官府按了个罪名,发配到北疆去了……” 伏凤 下 不知什么时候,凤头鹫的爪子已从千夜的身上挪开,它温驯地趴在千夜旁边,偌大的身体,已没有了方才的威严。它大睁着一双眼睛,使劲凑到千夜身前,神情极其认真而投入地听千夜讲。 难道……难道自己碰到的,竟然是一只喜欢听故事的鸟? 这……这也太扯了吧!虽然不敢相信,但只要凤头鹫不伤害自己,千夜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编造下去。 从他在北疆从军,讲到他杀敌立功,做了高官,回到那女孩的故乡,却发现女孩已经嫁人了。那女孩的家人见他衣锦还乡之后,又想攀附高枝,硬生生地逼着那女孩抛夫弃子,再嫁给了他。他不肯做这样的坏事,就将自己所有的积蓄赏赐都送给了女孩,挂冠而去。但那女孩与他都不能忘情,就暗通款曲,商定在离去之前,再见上最后一面。女孩的丈夫却以为她要私奔,狂性大发,几乎将她杀死。而其娘家也觉得她伤风败德,决心杀死她遮丑。 他护着她,杀出重围之后,却发现她为了替自己挡箭,受了重伤。他带着她受尽了艰难,为她求治,但她的身子实在太弱,已活不了多久了……她说她这一辈子只有一个愿望,也只有一个遗憾,就是如果她是一只鸟就好了,她可以飞出那个非人的家,跟着他去天涯海角。所以千夜才带着生命快到尽头的她,来到昆仑顶,希望能看到真正的鸟,像鸟儿一样遨游天际…… 大滴大滴的泪水自凤头鹫的眼睛里滴落,这个故事实在太凄惨了,惨到连凤头鹫都要流泪。千夜拍了拍它的脚趾,一人一鸟无言地坐在洞穴里,体会着那份静谧的哀伤。 接着,千夜谈起那女孩嫁入夫家所受的辛苦。恶婆婆,毒小姑,不得夫婿欢心,谣言,流言,恶言……千夜发现凤头鹫特别喜欢听人伦悲剧,一旦说到打架斗殴,升官发财什么的,它的兴趣就淡下去了,但是一说到婆媳关系,三角恋,家庭伦理,它的一双大眼睛立即就瞪得又大又圆,听得无比认真。 难道这还是一只酷爱伦理剧的神鸟?千夜投其所好,专门挑那些感人肺腑的受气小媳妇的故事来讲,讲得凤头鹫眼泪哗哗的。 最后,千夜实在没什么可讲的了,抱着凤头鹫痛哭起来。凤头鹫用翅膀轻轻拍着他,似乎是在安慰他。 突然,它一声清啼,站了起来。千夜吃了一惊,不知道怎样得罪了它,就见一道旋风从它嘴中发出,卷起千夜,扔到了背上。凤头鹫回头高啼了几声,千夜辩声度意,似乎是要他坐好,他急忙俯身趴在凤头鹫的背后,伸手抓住了它背上的羽毛。 风声大起,凤头鹫两只粗壮的腿弹地飞起,倏然冲到了天际。这一下几乎把千夜吓了个半死,耳听身下胧月儿在娇声呼喊,凤头鹫忽然俯冲了下去,千夜的心脏都快裂开了。 大风倏然停歇,凤头鹫安安稳稳地停在了胧月儿的身边,轻轻伸出了金色的巨翅,覆在了她身上。 ——它大概真的相信了千夜的鬼话,为胧月儿感到伤感吧。 胧月儿又惊又喜,洁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道:“我就知道郎君一定能够做的到!” 她的双目中尽是激赏,盈盈注着千夜。 千夜只觉心中暖洋洋的,方才的惊吓痛苦,全都一扫而空,再也算不得什么了。他伸出双手,向着胧月儿微笑示意,胧月儿也是盈盈一笑,两人手握在一处,千夜微一用力,胧月儿翩然落在了凤头鹫背上。她紧紧挨着千夜坐下,温软的身子就宛如一片雪,一瓣梅,不由得又让千夜心旌摇荡,差点不能自持。 她若是知道千夜是用编造出来的摧泪故事赢得了凤头鹫那颗柔弱的心,不知又会怎么想? 天际遨游 此时天方落日,彩霞满天。凤头鹫冲云而上,转眼之间,两人就置身九天云层之上。举目下望,就见层层云朵静静地漂浮着,落日流光镀在上面,将之染成了一片绚丽的金彩。身在高空,点风皆无,天地空旷,顿觉心神辽阔,有俯仰万物之感。那是站在山上、攀登高楼所不能比拟的雄壮,让人有热泪盈眶的冲动。 胧月儿满脸都是惊喜,她若还是一片雪,那亦是飞扬天地的燕山之雪,她禁不住娇声呼道:“你难道不觉得美么?” 千夜更是感觉眼睛都快用不过来了,大叫道:“美!太美了!” 胧月儿紧挨着他,娇呼道:“这样的美值不值得你舍命以求?” 千夜大叫:“值!太值了!” 胧月儿道:“我美不美?” 千夜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以更大的声音呼道:“美!太美了!” 胧月儿盈盈一笑,呼道:“那我值不值得你舍命以求?” 千夜狂呼道:“值!太值了!” 这些话,千夜绝对没经过大脑。也许是因为天上的风太大,他的脑子早就给吹没了,也许是因为美人在抱,又有谁还有大脑? 总之,他被狠命地洗了一遍脑。他潜意识里,也开始觉得他一定要完成七重考验,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退缩! 胧月儿向他微微靠了靠,这引得千夜目光流向她。两人双目对视,都是盈盈一笑,刹那间心中都充满了柔情蜜意。 在这舍却世间的高天上,轻易便可两心知。 千夜的心被那博大的美冲击着,这是他浪荡江湖的时候绝不可能想到的。嘿嘿,凤头鹫当坐骑啊,,纵使是吴世乾的孤月追星舟也比不了。。。 一条彩虹自云下升了上来,映着落日,七彩鲜艳,贯天而立。凤头鹫发出一声长长的啼鸣,身子倏然穿云而下。 他们并不觉得飞了多长时间,却早就出了昆仑山境,来到了一片不知何处的深山中。那山真是险峻!高参九天,形状怪异,奇石耸立,虎啸猿啼。胧月儿娇怯怯的身子有些害怕,握住了千夜的衣襟。凤头鹫悄无声息地落在山巅,身子微侧,示意两人下去。 千夜跟胧月儿莫名其妙,也不敢多问,彼此搀扶着,沿着凤头鹫翅膀滑下,并肩站在山崖边。 凤头鹫双翼展开,向山下扑去。 山下一弯沧江绕着半边山峰流过。山是恶山,水是恶水。那水流得极急,山风激荡,吹起丈余高的激浪,猛力拍打在山体上,整个山似乎都在颤抖。 千夜突然发现,他们先前发现的那条彩虹,就是从这条江中升起的。 凤头鹫停在江头,昂头对着彩虹怒啼了几声,那彩虹倏然敛了回去。凤头鹫暴怒,铁爪裂石,向江水中投了下去。它力量绝大,抓起的石头都有数百斤重,这番投下去,直激得浊浪滔天,看得李玄双目一阵晕眩。 倏地,就听江水中一声莽然大叫,一只怪物倏然从水中跃了出来。 那怪物身子就跟蒲扇一样,粗短的尾巴曳在背后,就好似蒲扇的柄。它的头似是跟身子长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此刻被凤头鹫激怒,九只眼睛沿着身子的正中间排成一条直线,通体火红,看上去极为妖异。 赤蚺火靇 胧月儿低声道:“这怪物名叫赤蚺火靇,是上古传下来的异类。传说是龙与大蟒所生。它体内只有一根骨头,每年生一分,身子也就大一圈。刚生下来的时候,火靇并没有眼睛,每过百年,骨头长到一定长度,则生出一目来。传说千年之后,具足十目,就可以化龙飞天。这种似龙非龙之物,凤头鹫正是其克星。它喜欢生在激流中,以毒物为食,性情凶恶暴躁。虽然生得丑,但天性极为爱美,所修炼的内丹七彩焕映,方才我们看到的彩虹,多半就是它的内丹所化。” 千夜笑道:“那它跟赖二比较像。” 胧月儿娇嗔地白了他一眼,道:“有你这么刻薄的么?” 千夜道:“凤头鹫跑这么远来寻它的晦气做什么?” 胧月儿沉思,道:“可能是因为它的丹元乃众毒所聚,倒有起死回生之奇效,无论什么重病重伤,服之立即痊愈。” 两人正说话间,就听凤头鹫一声清鸣,当先发难。金翅扇起一阵狂风,向赤蚺火靇扑了过去。那火靇情知不敌,身子倏然缩成一团,九只眼睛睁得又大又亮,每只眼睛喷出了一道异色光华,九彩交映,组成一道贯天长虹,向凤头鹫冲去。 凤头鹫啼声震天,钢爪穿虹而下。 果然天敌对天敌,没有还手力,可怜赤蚺火靇的九彩霓虹被这双凤爪硬生生破开,直透入体,将它的唯一的那根骨头抓了出来。 那赤蚺火靇生了九百多年,马上就要化龙飞腾,这根主骨也快满丈长,却被凤头鹫一把抓出,身子犹在颤动不休,却已无法在空中停留,摔倒在江水中。恶浪翻腾,瞬间一个浪花打下,庞大的尸体消失不见。 这条江中,还不知生长着多少恶物! 凤头鹫一声长啸,衔着那根骨头飞上山癫,将骨头轻轻放在苏犹怜面前,高声啼叫。赤蚺火靇生得极为丑陋,这根骨头倒是洁白隐透,仿佛精雕细琢后的美玉。九只眼睛嵌在上面,就宛如九只玲珑剔透的珠子,被不同的彩光包围着,一看就是不凡的神物。 胧月儿皱眉道:“我又没病没灾的,要这东西做什么?” 千夜忙止住她,道:“这是神鸟给你的见面礼,你不收下,神鸟会觉得很没有面子的。” 凤头鹫随着他的话高声啼叫,似是同意。千夜轻轻一扣,将珠子一一摘下,递到胧月儿手上:“这珠子如此美丽,配在你身上,肯定更增艳丽。你就从了吧。” 胧月儿拿起最大的那颗,端详了一眼,将它挂在自己的衣襟上,但见珠光映着容光,交相辉映,美丽异常。 千夜赞道:“果然明珠就该配美人啊。” 胧月儿盈盈一笑,甚是得意。凤头鹫重新驮起二人,向白马书院飞去。 千夜回看沧海,却不由得心中微有兔死狐悲之感。若是这只凤头鹫不喜欢听悲情故事,那自己会怎样呢?会不会跟这只赤蚺火靇一般,被凿了脑壳?自己可没有丹元献出来。 这七重考验,才过了两重而已,所谓红颜祸水,果然诚不我欺。不过看着胧月儿言笑晏晏,临风举袂,笑颜如花,他又不禁觉得这番辛苦也不枉了。 这片雪,值得他用尽心神去呵护。 果然受苦也是会上瘾的。 轮回地舍 第二天一早千夜沿着山路,一直爬上山顶,来到了沧月老人的睡庐。 睡庐是他给沧月老人的小茅屋起的名字,反正那里面只有一张椅子,沧月老人整天躺在上面,不是困就是睡,睡庐这个名字实在太适合它了。 按照惯例,他也不敲门,直接走进了进去。一进门,仍然是一片光怪陆离的画卷,只不过这次换成了浩淼大海,几十个沧月老人在里面遨游着,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最抢眼的是一片地狱深渊中,白袍的沧月老人正在跟一只浑身冒火的大怪物搏斗。 按照惯例,千夜找到了那位正在闭目养神的紫极老人,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大叫道:“老头,我来上课啦!” 光华意象敛去,沧月老人缓缓睁开眼睛,道:“好。你肯自觉学习,我很觉欣慰。” 他盯着千夜的背影,长长的胡须掩映下,露出了一丝笑容:“要上课么?那我就为你安排一下这节课的内容吧……”说完,大手一挥。 千夜先大叫大叫了一声,然后便来到了一个地舍,地舍里然光辉如昼,虽然深闭地下,但绝不憋闷,千夜既然想明白了此亦轮回之境,也就不再惊讶。 他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准备好了么?那么课程就开始了。” 什……什么课程?千夜还没回过神来,地舍中的景象倏然变幻,所有的光完全消失,空气也变得憋闷起来。 千夜大叫道:“喂!老头,你在搞什么?” 沧月老人的声音淡淡地在他耳边响起:“突破这座轮回之境,你才能走出去。否则,你便会死在里面。。” 说完,他的声音就完全沉寂了。 这……这要怎么做?千夜头都大了,遇到这样一厢情愿不讲理的导师,可真是人生之大不幸啊!他这究竟是教课呢,还是施虐?连一点提示都不给。。。 “用剑!”想了半天之后千夜得出这么个结论。这也是千夜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四极逍遥剑天下无敌,我就不信会劈不开这小小的一个地舍?随即,千夜连想也不想便祭出了那把上古神兵。不得不说这把剑不愧为神兵啊!在祭出的瞬间便剑鸣震天,华光大放。连我们一贯无赖的千大公子都不得不小小的感叹了一把,,真是牛剑啊!怪不得每次一出来都伴着闪电,原来是在遭雷劈。。 千夜当即挥起逍遥剑对准地舍墙壁一剑斩下!!紫气瞬间贯天而起好似沧海而怒,这一击伴着那毁天灭世之威犹如惊龙一般在这小小的地舍里施展开来,千夜被这一击的余波震飞了起来,手中的逍遥剑也震掉了。口中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再看看那墙壁,千夜差点就哭了出来,受了那么强的一击,连自己都吐血了。这墙竟然是一点事都没有。 千夜泪汪汪的悲叹着自己那坎坷的命运,知道这轮回之境一定被沧月老人施了什么禁制,用蛮力是肯定不行了,在心里,默默的把沧月问候了一顿后便仔细的思考起突破轮回之境的方法来。 他知道,沧月老人是认真的,若是他不能找出这个地舍的破绽,他有可能真的出不去了! 该怎么办!!! 千夜废然坐倒在地,开始胡乱思索着。 一分钟……两分钟……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他越来越饿,思绪就越来越混乱,究竟有什么法子呢?再找不出来,自己可就真要死在这里了…… “主人,何不使用轮回之力,轮回之境使用轮回之力破之,岂不是上上之法。” “是谁!”千夜惊异的大叫了一声。他本来正在认真的思考呢,可以说他这一辈子都难得这么认真。却突然被这么一个声音惊醒,四下望去这个地舍里除了自己谁也没有,难倒是见鬼了。想到这千夜不由得也毛骨悚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