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金龙传奇之少年游(上卷)》 第一卷 雨霖绫 第一章 金屋藏娇 写在卷前:本书是《傅家金龙传奇系列故事》,是个独立的故事。如果朋友们不愿意去看前卷《傅家金龙传奇之斩花宫》,可以从第三章(同往西峰看起),略过第四章。然后再看下去就行了。本卷主要讲述傅家二代弟子跃马江湖,在江南的故事。 本卷出场人物,傅家二代弟子,傅家家主傅龙城的徒弟,其按师兄弟辈分排序:小卿(20岁),玉麒(19岁),燕月(19岁),小莫(18岁),玉翎(16岁)、玉翔(16岁),燕杰(16岁)。 斜风细雨作秋寒。对尊前,忆前欢,曾把梨花,寂寞泪阑干。芳草断烟南浦路,和别泪,看青山。 昨宵结得梦夤缘。水云间,俏无言,争奈醒来,愁恨又依然。展转衾裯空懊恼,天易见,见伊难。 玉麒的手中握着一张素笺,上面写满了端秀的字迹。他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惟心痛依然。 这张素笺是逐月留下的。 逐月机缘巧合之下服食了吞鲸蛟的内丹,内力之强,连傅龙晴也拦不住,逐月终于消失在夜色里。 玉麒的心也像空了一般。这是自他见逐月后,逐月再次失去踪迹。逐月关押在抱龙山庄之时,虽不能与她相见,但是却知她安然与否,如今,逐月伤心迷乱,体内媚晴花毒与吞鲸蛟之内丹交互作用,不知逐月会去哪里,又会变得如何。 房门轻叩。玉麒收起心思,道:“请进。” 门开处,小卿一袭青衫,缓步而入。 玉麒趋前行礼,请老大入座,奉茶。 小卿笑道:“你的伤如何了?” 玉麒道:“无碍了,劳师兄惦记。” 小卿点了点头:“这次你伤得不轻,还是该细加调养。” 玉麒欠身应是,欲言又止。 小卿伸手道:“拿来我看看。” 玉麒脸色一红,将怀中纸笺递给小卿。小卿匆匆一扫,面上有些笑意。 “逐月姑娘对你,到是一往情深。” “师兄。”玉麒有些窘迫。 小卿笑了一笑:“我原本觉得这位逐月姑娘的性情实在不适合做玉麟等的大嫂。若是你是玉翔,我自然也不会反对。” 玉麒垂下头:“师兄。” 小卿端茶喝了一口:“不过,自从明家事情发生后,我就改变了主意。这种事情我即便是你的师兄,也不该乱做主意。你如今过了成人之礼,也是大人了。逐月的事情你就自己拿主意吧。” 玉麒微垂下头:“我也没有什么主意。” 小卿白了玉麒一眼:“这是什么话。你虽然性格温良,一向最有主意。遇到这种人生大事,怎会没有主意。” 玉麒叹道:“逐月她是阮玲玲的女儿。” 小卿笑了笑:“是又何妨?” 玉麒苦笑了一下。 小卿道:“你不要忧心,逐月身世还有很多疑点。休夫人虽自明夫人死后,未曾露面,但是,你也许可以从燕杰那里得到些消息。” 玉麒奇怪道:“燕杰?” ………………………………………… 因为吞鲸蛟大闹抱龙山庄,将庄里弄得一片狼籍。从明家回来后,小卿老大第一时间赶到了抱龙山庄,山庄里凌乱的景象让他大为恼火。若非三叔龙晴说话,让玉翎等以工代罚,小卿少不得要重重打他们的板子。 故此这几日来,除了玉麒、燕杰因伤势教重,被获准修养外,其他弟子可是累死累活,忙着休整屋舍,重整假山草坪,重新整饬被吞鲸蛟毁坏的林木花墙,没有片刻得闲。因为小卿老大有命:三日内,也就是他出发去江南西峰前,一定要将抱龙山庄景观完全修复。 日落前,大家总算是完成了全部工作,新平整的草坪洁净碧绿;整饬过的林木花墙井然有序;毁坏的房屋已完全修复,重新雕梁画栋;屋前院外不见半根灰石瓦块,整洁异常。 小卿微负双手,检查了一圈,基本表示满意。陪在身后的燕文、玉麟、玉翎等才松了一口气。 玉翔更是长出一口气:“万幸,还好有燕雷、燕雨和府里的刀卫兄弟门帮忙,不然还真没法在这短短的三日内,完成如此大的工程。” 小卿微笑道:“原来还请了这许多帮工。” 燕文等都去瞪玉翔,玉翔这才发觉自己说溜了嘴,忙道:“是,是请了人帮忙,可要是不能完成老大的命令,我就出不了家门,去不上江南了啊。”玉翎在旁直给玉翔使眼色,玉翔仍旧懵懂无知的样子。 小卿望着玉翔,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玉翔,我都不知道是该打你一顿呢,还是该夸你如此诚实?” 玉翔有些害怕,道:“老大,这怨不得小弟不会说话,是因为我小时候脑子进过水啊。” 玉翎听了,不由苦了脸,恨不得过去掐住玉翔的脖子,不让他说话。 小卿停下脚步:“这是什么话?” 玉翔忙往后退了一步,嗫嚅道:“是,是实话。燕杰和三哥说我有时候乱说话,是因为小时候在井里避难,脑子可能进了水,才这样。”(玉翔满周岁之时,平阳王府被碧落十二宫的杀手血洗,玉翔被老家人放入井中水桶里,才逃过一劫,后被师父傅龙城所救。这些事情在前文已经叙述过。) 玉翔所说三哥当然是指玉翎。玉翎忙欠身道:“老大,小弟只是开个玩笑。”燕杰不在跟前,燕文忙欠身代弟弟认错:“老大,都是燕文管教不力,让燕杰口无遮拦。” 小卿瞪了燕文一眼:“你最近对燕杰确实太放纵了。”燕文诺诺应是。 小卿这才把目光转到玉翎身上:“你不好好教导玉翔,还信口雌黄,说什么脑子进水,这是当师兄的该对师弟说的话吗?” 玉翎道:“是小弟之错。” 小卿哼了一声:“你身上的伤好了吗?”玉翎和燕杰夜探明家,被明夫人抓住,虽然任逍遥出面替两人在傅龙城跟前遮掩,但是小卿早都说过,两人若是被抓,就按违命处理。 故此,傅龙城那里虽然没有降责,小卿仍旧命燕文将他们两人各杖责二十,如今不过十几日光景。 玉翎垂头道:“文师兄打得很重,还没完全好。” 小卿道:“这次我也懒得打你了。你回去将《山海经》抄上一百遍吧。” 玉翎垂首道:“是。” 小卿笑道:“明日一早,我去西峰,你们在家都小心谨慎些,若是这期间惹出什么乱子,我回来后,加倍处罚。” ……………………………………………… 燕文正想命燕杰回来教训,玉麒请他过去。 “燕杰一直在府里养伤,小弟忙着整饬抱龙山庄,所以这几日没有见他。”燕文很奇怪为何玉麒师兄忽然问起燕杰在做什么。 玉麒道:“就只是这样吗?他最近没有出去乱跑?”玉麒和燕文关系一向很好,玉麒便直接问他。 燕文道:“他从明家回来,伤得不轻,一直在寒壁居居住,难道他又做了什么事情?我这就去将他抓回来训问。” 玉麒忙摇手阻止:“我也不清楚燕杰做了什么事情。你还是亲自去一趟府里吧,反正抱龙山庄这边也没有什么事情了。” 燕杰虽然伤得不轻,可是并不影响他这几日的繁忙。 燕杰将怀中大包包好的药材交给掌柜,从掌柜手中接过银子,笑道:“谢谢了。”老掌柜更是眉开眼笑:“燕少侠,小老儿谢谢你才是。这些可都是上好的药材啊,有价无市,以后无论多少,小店都照单全收。” 燕杰笑道:“掌柜的不要笑歪了嘴,这次是最后一次了,不过你可要说话算话,这件事千万不可说出去,否则啊我不被大哥打死才怪。” 胖老头连连点头:“放心了。我打死也不会说的。不过话说回来,燕少侠,你的眼光绝对是高呦,这几位姑娘各个天香国色,难怪你要金屋藏娇了。” 燕杰拐进一处僻静院落,轻轻叩了三下门,门轻轻打开了:“燕大哥,你来了。” 燕杰把手中的大小食盒放到桌子上,笑道:“你们饿坏了吧,快来吧,这可是开封第二大酒楼里最棒的厨师做的最拿手的好菜了。” 屋子内,陈玄衣、紫衣两位姑娘,灵犀,灵心姐妹,还有官儿,美丽的姑娘一大堆。不过,她们的表情都有些沉重,看着这些食物好象没什么胃口。 官儿一边帮着摆放,一边道:“各位姐姐,快来吃吧。第二大酒楼已经不错了。谁让第一大酒楼是傅家开的呢,燕杰哥哥胆子再大,也不敢去那里买这许多东西回来。” 灵犀看看燕杰:“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我们姐妹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陈紫衣可不管那么多,坐了一边吃东西,一边道:“是啊,明家一散,我们姐妹都是身无分文的,若不是你给我门找地方住,给我们交房租,买饭吃,我们都要流落街头了。” 官儿奇怪道:“明家的丫鬟一向不许攒体几钱的,我一分钱没有也是正常,你们武功那么高,为什么也都没有钱呢?” 灵心叹道:“武功高低有什么用,还不都是丫鬟命。”看了眼陈玄衣道:“陈姑娘,你和妹妹并非孜妹宫的人,为何要与咱们混在一起呢。” 陈玄衣叹了口气:“我和妹妹奉命来杀傅五少爷,任务不达成,根本不敢回去。”陈紫衣也叹气道:“傅五少爷武功那么高,想要杀他根本没有希望,我和姐姐注定这一辈子都要在外流浪了。” 燕杰笑道:“若是大哥听到你们这样说话,一定当场将我腿打断了——居然还偷家里的药材卖了,给准备刺杀师叔的人买饭吃。” 官儿道:“你偷了家里的药材去卖啊?” 燕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不过,我手里也没钱了。”傅家弟子原本每月有十两银子的薪俸,不过因为燕杰犯错,给小卿罚了一年不能领银子花。玉翎的处境和他差不多,他又不敢将此事告诉别人,只好拜托了小君从寒壁居偷拿些药材出来去换钱。 燕杰做了这种事情,心里也害怕的要命。 灵犀道:“那咱们要不要想些法子来弄些钱。”官儿道:“什么法子?劫富济贫吗?” 燕杰挥手敲了官儿脑袋一下:“你干脆说去做强盗好了。”屋内其他女子不由都笑了起来。 燕杰看着立在窗前一直淡淡微笑的女孩子道:“逐星姑娘,你也过来吃饭吧。”逐星笑了笑,道:“我不饿。” 燕杰道:“你在担心姐姐吗?”逐星点了点头:“我就是担心姐姐,才偷偷从娘身边溜开,想找灵犀商量的,想不到现在事情会变成这样。” 灵犀过去拉过逐星道:“你不要急,你不是说过和逐月二少宫主有心灵感应的吗?你现在不是很好,她也一定没事。说不定,她会来找你的。先吃饭吧。” 逐星对灵犀笑笑,也过来桌边坐下。灵犀一边给逐星夹菜,一边道:“我看,咱们学着做饭吧,这样还能省下些钱。以后风声过了,咱们可以出去作些女工什么的。” 灵心道:“是啊,最近咱们还不能露面,京城分舵被毁,按照宫规,咱们都该以死谢罪的,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了,若是贸然出去,说不定还会被抓回去处死呢。”灵心的话,让原本宽松的气氛,又有些凝重起来。 燕杰笑笑道:“好了,不用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定会有办法的。” ………………………………………… 小君跪在燕文身前,满脸通红:“小君真的不知道燕杰去了哪里。” 燕文来到寒壁居,燕杰果真不在。正碰上小君包了一大包药材鬼鬼祟祟地送到燕杰房中。还吓得小君将药材散落一地。 燕文见小君脸上皮肤完成恢复正常,也是个清纯的小美人,心里很是替她高兴,但是一问到燕杰去哪里,小君就神色慌张地死不肯说,不由更加怀疑起来,语气也严厉起来。 燕杰回到寒壁居,正听大哥喝问小君,吓得心跳差点停了,忙走进大厅。小君满面通红跪在那里,地上放着包好的药材。 燕杰忙欠身道:“大哥,燕杰给您请安。”他不知道是否大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情,言下不由忐忑。 燕文看弟弟神情,就知道他一定又闯了什么祸,板着脸喝道:“燕杰!你去了哪里?” 燕杰小声道:“我,我没有去哪里。”微垂着头往小君看去,小君以为燕杰要说出实话,连忙摇手。 燕杰却误会是小君让自己不要说谎,心想,难道小君已经将自己偷家里药材去卖的事情说了吗。 燕文喝道:“你还敢说谎。”燕杰被大哥喝的一哆嗦,心道:“糟了,一定是小君都已跟大哥说了。”他不敢看大哥,却狠狠瞪了小君一眼,怪她出卖自己。 燕文再次喝道:“你还不说实话?”说着话,迈前一步,一掌往燕杰脸上打去,“啪”地一声,打得燕杰几乎摔倒。 小君连忙拦在燕杰身旁:“燕文少爷。”燕杰心里气恼小君,推开她,垂首道:“大哥,是燕杰让小君偷了家里的药材给我出去卖,不关她的事,大哥罚我吧。” 燕文原本只是生气今天在抱龙山庄因为燕杰的事被老大责骂,加上玉麒怀疑燕杰可能私溜出府而生气,想不到,燕杰还做了这样的事情。一时,到楞住了。 燕文怎么也想不到燕杰会做这种事:“偷了府里的药材去卖?燕杰,你真是想死了。”又将手扬了起来。 小君忙再次跪下道:“燕文少爷,燕杰他胳膊和胸都受伤了,还没好,您不要打他。这一切都是小君的错。” 燕文哼道:“胳膊和胸受伤了,腿不是还好着。” 燕杰心里哀叹道:“惨了,看来大哥真是想打断我的腿了。”想归想,再不敢迟疑,扑通跪倒:“大哥,燕杰知错了。” 第一卷 雨霖绫 第二章 慕容太卿 小君站在寒壁居门外,又焦急又无可奈何。燕文让她退出来,她不敢不听,真不知燕杰会被打成什么样子。可是三叔傅龙晴又奉命出门,往关外雄州去了,二少爷也不在家。 这事情若是告诉小卿公子或傅大少爷、五少爷知道,只怕会把燕杰打得更重,要怎么办才好呢。小君正急得不行,一个身着青衫,俊逸非凡的男子远远走了过来。 “燕月少爷,请您快救救燕杰吧。”小君想也不想,连忙跑过去拦住他。 这个青衣人正是燕月。因为明日就可随小卿一直前往江南西峰了,傅龙星跟大哥求情,放了燕月出来,活动活动。 燕月奇怪道:“小君姑娘,燕杰怎么了。” 小君哭道:“燕杰偷了府里的药材去卖,给燕文少爷抓住了,这会怕要打死他了。” 燕月不由嘴边略过一丝笑意:“燕杰倒是越来越会闯祸了。” 燕文让小君退出大厅,准备狠狠教训燕杰一顿。 燕杰长跪于地,心里害怕得要命。三叔不在寒壁居,义父还在抱龙山庄,谁能出面给自己求情,这次怕不要给大哥打死了。 “燕杰!”燕文的喝声吓得燕杰一哆嗦。“你真的偷府里的药材去卖?”燕文至今还无法相信燕杰会作这种事情。 事到如今,横死竖死都是死了。燕杰也没有必要再隐瞒:“是,我需要一些银两,所以拜托小君,从寒壁居的药库内拿了一些雪莲之类的名贵药材,卖给京城的容家药庄。” 容家药庄是京城的大药庄,容家主人与傅家关系颇深。 燕文的头有点晕,对了,鞭子在哪里,燕文往左右看去。这里是寒壁居的偏厅,是侍奉傅龙晴的弟子居住的地方,并没有什么棍棒家法。 “燕杰这就去取鞭子。”燕杰不用想也知道大哥现在最需要什么。 燕文怒视他:“你给我跪着别动。”早知道燕杰这小子一定会欠打,怎么没想到带着鞭子来。燕文有些懊恼。 其实燕文伤在前胸,倒是不宜鞭责。燕文喝道:“你一共拿了多少?” 燕杰忙道:“没有多少,我只卖过两次,大概有七钱多些。” “卖过两次,那这些是什么?”地上散落的药材乃是小君再次为燕杰准备的。 燕杰不由暗暗责怪小君,谁让她又自作主张送来这些的。 燕杰只好道:“是,大概是,是因为怕那些卖的钱还不够,所以。” 燕文再也听不下去,一扬手,再给了燕杰一巴掌。这掌打得很重,燕杰虽不敢去摸,忍不住偷偷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燕文还想再打,又收回手来,喝道:“你自己打。”燕杰听大哥罚了掌嘴,心想自己若是变成猪头,灵犀一定会笑自己的。想归想,右手却抬起来向自己脸上打去。 虽然自己打很痛,总比大哥打得要轻些。这样打了几掌,燕杰的脸虽然不像猪头,可两边脸颊也都红肿起来。 “在做什么?”一声清朗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燕杰心中一喜:“有救了。” 燕月带着淡淡笑容潇洒地走了进来。燕文看见来人,却把脸一沉。“燕月,你怎么会来?”燕文只好先打招呼。一边示意燕杰停手。 “燕杰见过燕月师兄。”燕杰的脸虽然火辣辣地痛,但是声音里明显带着喜悦。 燕月没理燕杰,对燕文道:“是月师兄。” 燕文只得欠身道:“月师兄。” 燕月微笑道:“听说燕杰在明家一战中受了伤,我特意来看看,不打扰你吧。” 这是明知故问。燕文心里道,嘴上没说话,却忍不住哼了一声。 燕月未来傅家前,燕字一系的老大本是燕文。燕月用了手段,占位在燕文之前。 燕文为人处世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燕月桀骜不驯,常有越矩之事。燕杰害怕大哥,却很喜欢燕月师兄,幼时常跟在燕月身边。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燕月是什么祸都敢闯,什么错都敢犯的,燕杰总跟着燕月,在燕文眼中看来,自然也越来越顽劣,越来越不好管教。还经常因为两人的连累,跟着担惊受怕。 而且每每燕文要罚燕杰,燕月总是予以包庇。燕文认为若非燕月对燕杰放纵,燕杰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胆子奇大,每日闯祸不断。 这三年来,燕月去关外办事,燕文真是轻松不少。现在这种情况看见燕月,一定会生一肚子气。 燕月略皱眉道:“燕文,这是你对师兄的态度?” 燕文忍住气道:“燕文失礼,月师兄别放在心上。” 燕月微微一笑:“你在罚燕杰?”燕文道:“是。这次燕杰实在过分,我正准备将此事禀给小卿师兄处理。” 燕月道:“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燕文将燕杰所做之事叙述了一遍。 燕月奇怪道:“燕杰,你要用多少钱,为何不和你大哥说,到做起家贼这种事情?” “是有一些需要花钱的地方,我没敢和大哥说。”燕杰轻声回答。 “那你现在说说看吧。”燕月笑眯眯地道。燕月笑的时候,嘴角轻轻上扬,看起来十分舒服。但是燕文见了这个笑容,就知道无论燕杰是因为什么事情做错事,燕月都准备找理由替他开脱了。 …………………………………… “燕杰。你睡了吗。”小君轻轻推开燕杰的房门。 燕杰仰面躺在床上:“睡了。” 小君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桌边:“这是玫瑰露,可以活血化淤的,你擦在脸上,很快就会消肿的。” “不用。”燕杰索性把脸转向里边,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怒意。 “别生气了,燕文少爷打你也是为你好……” “我难道是生大哥的气吗?”燕杰一跃而起,因为表情太用力,痛得他直吸气:“你为什么出卖我?”燕杰气势汹汹地质问:“枉我那么相信你。” “我没有”,小君连忙摇手,看着燕杰红肿的脸,小君觉得好心疼,而燕杰怒气冲冲的样子,更让小君害怕:“我真的什么也没有跟燕文少爷说。” “你没有说,大哥为何会突然来这里?一定是你害怕将来被三叔发现所以先把我供了出来,既然你害怕受责,为什么一开始要答应帮我?”对小君,燕杰向来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小君心想,我若是真的害怕受责,一开始就不会帮你。“反正我没有说,而且若是可能,我宁愿燕文少爷罚的是我。”小君垂下头,幽幽地道。 “你别假装好意了。”燕杰悻悻然躺回床上:“我不是说过上午那些是最后一次吗,谁让你又自作主张再送来那些药材,若不是你,我可能还不会被大哥掌嘴呢。” “对不起。”小君低垂着头,眼泪都快掉出来。 “对不起有什么用?这次被你害死了。明日一早,我就得带大哥去灵犀她们的藏身之处,我本来答应要帮她们的,都是你,害我变成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燕杰又把身体转向里面,将背部留给小君:“反正现在不想看到你,快出去。” 小君的泪水轻轻流了下来,她转身想走,却还是将手中的玫瑰露放到桌子上:“玫瑰露我放在这里,你擦不擦,随便。”小君低着头跑了出去。 燕杰哼了一声,转过身,“她生的什么气。”目光落到桌子上,旋过去将瓶子拿到手中,又身法曼妙地躺回床上,将瓶子的塞子拔下,嗅了嗅:“还是用一用好。不然灵犀看到我的脸,应该会心疼。” ………………………………………… 小卿盯着手里的信,心里气恼非常,脸上却不敢表露。因为师父傅龙城就端坐在那里。 傅龙星面上带着笑意,正留意小卿的神情,看了小卿投过来的目光,微微一笑,往旁边看去,意思很明显:“别看我,我可不帮你。”小卿暗地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是好。 “信里有多少字?”傅龙城开口问。 小卿微愣了下,欠身回道:“三十六字。” 傅龙城眼里含着笑意:“三十六字的信,你要看这么久?” 小卿这才明白师父话中含意,忙将信收起,双手奉给师父。 傅龙城问道:“看明白了?” “是。”小卿再看看傅龙星,傅龙星再次把头往旁边扭了扭。 小卿无奈,只好道:“师父,信,徒儿是看明白了。只是想听听师父的教诲。” 傅龙城笑斥道:“明知故问。既然让你看信,那么慕容前辈的吩咐就是我的教诲。你记下了。” 小卿欠身道:“是。师父的教诲作徒弟的自然不能不听,只是还有一件事要请师父示下。” “还有什么事情?”傅龙城有些不悦。 傅龙星对小卿轻轻摇头,小卿却视若未见,欠身恭敬地道:“徒儿是想请师父教诲,若是见到这位慕容前辈,是称呼他为师兄呢,还是祖爷爷?” 傅龙城斥道:“大胆。” 小卿曲膝跪地,却并没有一丝惊慌神色。 傅龙城脸色绷了又绷,却还是忍不住有些笑意,心里一面气自己还是太年轻,不能做到神色不动,一面气恼小卿真的是会给自己这个师父出难题。 抬头看向傅龙星,傅龙星也是面带笑容,却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傅龙城冷冷地道:“龙星,你说。” 龙星想不到大哥会把这个难题扔给自己,不过,他可不会接,于是恭敬地欠身回道:“大哥。这件事情上,小弟也不敢妄出主意。” 傅龙城看看小卿,这个徒弟当真是让自己满意无比。幸亏自己当年将小卿带来傅家,不然小卿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小卿见师父沉默不语,轻声小心地道:“师父,徒儿还等您的教诲呢。” 傅龙城瞪了傅龙星一眼,才对小卿道:“你是不是皮痒,临要出门了,还想讨打?” 小卿垂首道:“徒儿不敢。只是这件事情若是没得师父的吩咐,只怕徒儿处理不好,将来也难逃重责,既然早晚都要挨打,徒儿也不敢求师父宽免了。” 傅龙城轻哼了一声:“你到是聪明的很。”略沉吟了一下:“你既是傅家弟子,总不可对慕容前辈失了礼数。至于称呼吗,就先尊称一声前辈吧。” 小卿抬头看看师父脸色,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并不敢再说,委屈地应道:“是。” 傅龙城也听出小卿的委屈之意,微沉了面色:“若是你言辞不慎,触怒慕容前辈,不管什么理由,为师都会严惩,知道吗?” 小卿忙应是。 傅龙星和小卿退出傅龙城的院子,天上已经繁星满天。 小卿脸上的淡淡笑容已经消失不见,看起来很是冷肃。 “五叔。”小卿的声音很冷。“侄儿有事?”傅龙星脸上的笑容依旧,目光中却隐含警告之意。 虽然小卿与傅龙星年纪相若,但是辈分之分,让小卿空有一腔怒气,却还真是不敢发做。 “五叔真要这么对待侄儿吗?”小卿尽了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恭敬一些。 傅龙星知道小卿是真的很生气,才会这样,微笑了一下,才道:“这个,可怨不得人。谁让你在明家时让那位陈姑娘发现你会移花接木之术。” 小卿这才知道毛病出在哪里。“这个多嘴的死丫头。”小卿在心中骂道。 “查良前辈的夫人本就是慕容家的嫡亲,当年你父母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她自然会向慕容太狂禀报。慕容太狂向师父询问,师父当然不会否认。这件事情可和五叔没有一点关系。” 小卿忙对傅龙星欠身道:“五叔,是侄儿误会。”原来小卿还以为是傅龙星将自己的身世告诉给了明三小姐,而明儿又将此事告诉了慕容氏。 慕容太狂!那个长着八字胡,臭气熏天,古里古怪的死老头!小卿仿佛又看到那个让他讨厌至及的老家伙,那老家伙给师父写信时,一定是乐翻了天。 想到此处,懊悔不已。 傅龙星微微一笑:“你也不必太过在意。你真以为慕容太狂不知你就是慕容太卿之事吗?” 慕容太卿,这就是小卿的真实身份。可是小卿的身世是一个很荒唐的故事。他是他娘和他娘的祖父的师父生下的孩子。而他的祖父的师父就是他曾曾祖父的义子。轻轻宫的宫主,慕容太疯。 轻轻宫里轻轻疯,没错,全是疯子。 第一卷 雨霖绫 第三章 同往西峰 慕容世家是武林中最神秘最庞大也是最复杂的家族。慕容世家地处边陲,很少与中原武林往来,直到慕容太疯的出现。 他是慕容世家的一个传奇。更是武林中的一个神话,他十八岁离开慕容世家,凭一把金折扇独闯武林,力挫少林、武当等中原十几大门派高手,更研创出连少林达摩祖师都赞叹不已的移花接木神功。 其后,慕容太疯在易水之滨创立轻轻宫,威名还在天下三宫之上。时值西方魔教会同大小雷音寺的高手大举进犯中原武林,慕容太疯率轻轻宫弟子,在北关子午岭与上百余邪教高手血战十昼夜,将他们全部逐出中原。慕容世家在武林中名气大盛。 慕容太疯虽然是武学奇才,但是为人狂傲不羁,离经叛道,难免为武林正道人士所诟病。但是考虑到他对武林的功绩,人们原谅了他,并给他的各种叛德之行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他因为痴迷武功,所以有些疯了。 子午岭一战后,慕容太疯在武林中销声匿迹,据说他已发现能令人长生不老之术,并在轻轻宫中悉心研究。 五十年后,慕容世家又出了一个武学奇才,她叫慕容容,是慕容世家掌门慕容太狂的孙女。慕容容十六岁时,出落成慕容家有史以来最最美丽的一个女孩子。 慕容容很美,而且兰心蕙质,有过目不忘之能,既有傲人美色,又有骄人武功,慕容容难免心高气傲,对天下男人都不看在眼中。 所以,当慕容太狂做主将她许配给宗亲宇文家做媳妇的时候,慕容容的嘴就噘得比什么都高。 慕容世家和所有的大家族一样,家规很严,慕容容虽然不敢反抗爷爷的命令,可是也不原意妥协。很美的女孩子胆子往往也很大,所以她偷偷离家,溜进了轻轻宫。而轻轻宫早在她出生五十年前,就被划为慕容家的禁地。 已经快一百岁的慕容太疯,闭关修炼了五十年,可是他并没有得道成仙。就在他在密室中依旧为生命的真谛而烦恼时,一只纤纤素手,推开了这扇已关闭了五十年的房门。 仿佛这五十年的寂寞,就是为了等待慕容容推开房门的这一刻。伴着一丝久违的阳光,慕容容走进了慕容太疯的生命。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在慕容太狂六十大寿上,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婴被送到他的房中。婴儿的襁褓上,放着一把金折扇,一个小小的玉铃铛,还有一张素笺。 慕容太狂当然认识这两样东西。金折扇当然是自己已五十年未见的师父慕容太疯的,这个玉铃铛则是他送给宝贝孙女慕容容的。 素笺上只有寥寥数字,却让慕容太狂差点发疯:父,慕容太疯,母,慕容容,儿,慕容太卿。 没人知道慕容太疯和慕容容去了哪里,是不是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但是他们的儿子慕容太卿,却将本就有些不正常的慕容太狂逼得更疯了。 “叫师弟呢?还是叫曾孙儿?”这个问题盘旋在慕容太狂的脑海中。 “慕容前辈,您在做什么?”慕容狂鬼鬼祟祟地将包着慕容太卿的襁褓拿到了山峰上,正想闭着眼睛仍下去,忽然听到了问话。 他眼前一亮,一个锦衣玉袍、七八岁的男孩子站在他旁边。 “傅龙城?”慕容太狂惊叫一声,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忽然给大人抓住一般,吓得忙将婴儿藏到身后。 “哇……”慕容太卿见到傅龙城,他命中的师父,说了第一句话。 傅龙城伸手摸了摸婴儿的鼻子:“慕容前辈想扔了他?” 慕容太卿笑道:“我疯了,疯了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 风景秀丽的江南小镇。傅龙城将婴儿抱给一个端庄贤淑的贵妇人:“宇文姐姐,麻烦您将小卿好好养着,龙城八年后,会来收他做徒弟。” 小卿六岁时,想起问自己的身世。一向疼爱他的宇文婶婶第一次摇了摇头:“你的身世,只有你师父知道。再等两年,你师父就会来接你了。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 “我师父是谁?他会来带我走吗?” “当然了,傅龙城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人会不相信。” 三个年龄相仿的七八岁的男孩子在河边打架。其中一个明显占了上风,终于将另两个男孩子打倒在地。三人身上、脸上都是灰尘。 他笑了一下,脸上的血擦也不擦:“怎么样,不服还可以再打。” 躺在地上的两个男孩子对望了一眼,“不打了,这十次都输给你了,小卿,你以后就是我小万的老大,什么都听你的了。”虎头虎脑的男孩子说道。 “小井,你怎么说?”小卿含笑问另一个男孩子。 叫小井的男孩子没有说话,只是爬起来,走到小卿身边,跪下行礼:“小井见过老大。” 三个男孩子以土拈香,对天结拜。 “老大,等你师父来了,你求他也收我和小井为徒吧。”虎头虎脑的小万恳求道。三个男孩子并肩坐在一处山峰上。 小卿点点头,“真的吗?太好了。”小万很高兴,“你师父武功很高吗?” 小卿淡淡一笑:“能做我小卿的师父,武功当然很高。”“谁的武功很高?除了我慕容太狂,还有谁的武功称得上很高?”一声尖啸,一个紫衣老头猛地从山峰下窜了上来。老头留着细长稀疏颜色半灰不白的八字胡,一身紫衣不知多久没洗,脚上的一只鞋子不见了,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酒葫芦。 三个孩子不约而同,站起来,往后让了让。 “三个小娃子,也许可以拿来下酒。”老头斜着眼睛,看过来,嘴里酒气冲天,还夹杂着一股臭味。 三个孩子不约而同皱着眉,再往后退了退。“你吃人肉吗?老伯伯?”小万尽量禀住呼吸,问道。 “吃,我慕容太狂除了不吃自己,什么都吃……”老头尖啸着,眼珠一瞪:“刚才谁说自己的师父武功很高?给我站出来。” 小卿皱着眉,道:“是我说的。” “你说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老夫这就掐死你,让你胡说八道。”老头伸手就往小卿脖子掐来。 小卿往后一退,小万、小井同时出掌打在老头腰上。老头对打中的两掌似乎毫无知觉,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小卿:“不错,不错,居然能避开我老人家一掌。” 左右看看小万和小井:“你们也不错。果真是三个不错的小子,若是收入我慕容家,哈哈,老夫我这三个徒弟一定会给我大大地露脸。”一边打着如意算盘,老头流着口水往前欺近。 “慕容前辈。”随着清朗的语音,一个十七八岁的俊逸白衣少年如玉树临风般飘落到山峰上。慕容太狂听到这声音伸出去的手立刻停在了半空中,脸上的表情最少换了七八十次,最后被沮丧和懊恼所代替。 青松白云,山风轻轻吹动白色长衫,颀长俊逸的身材,精致完美的五官,小卿心中升起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当我小卿的师父。” “傅龙城?!”慕容太狂就是疯了,也清醒过来。“你不能放过老夫一次吗?” 傅龙城微微一笑:“慕容前辈,您还是将东西交给晚辈吧。晚辈绝对会替您保密的。” 慕容太狂连忙后退:“不给,不给,这是我拼了老命抢回来的。” 傅龙城微笑着未动。 慕容太狂满面怒容:“你以为老夫真的打不过你?” 傅龙城仍是微笑着:“慕容前辈如果愿意,晚辈愿再向前辈请教。” 慕容太狂全身的衣服鼓胀,发出霍霍的响声,似乎有无穷的力量往傅龙城冲去。傅龙城依旧微笑,甚至连头发丝都没有动,慕容太狂脚下和身边的草木似乎都已受不住强劲的力道,要连根拔起。 傅龙城旁边的树枝,依旧和着清风轻轻摆动。傅龙城轻轻弹出一指,一片小小的叶子轻轻地飘向慕容太狂,颤悠悠地落到慕容太狂的衣服上。 慕容太狂猛地收力,脸色青青红红,最后一咬牙,道:“好了,好了,老夫怕了你了。金龙令主,慕容世家就卖你这个面子。”说着话,恨恨地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镜子,想要交给傅龙城,却又十分留恋不舍。 最后,终于将镜子放到傅龙城手中。 “多谢慕容前辈。”傅龙城欠身一礼。“不用谢。若是老夫能打过你,东西万万不会给你的。”慕容太狂委屈无限,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随后如一条紫线,嗖地穿出,极快地消失在云雾之中。 (其实傅龙城为了追回这面镜子,可是追着慕容太狂几乎跑遍了神州大地。这个故事以后会在《傅家金龙传奇之展倾城》中详细讲述,这里就不多讲了。) “师父。”小卿扑通跪倒:“徒儿小卿,见过师父。”小万、小井也在旁跪倒:“这就是老大的师父吗?”小万忍不住抬头去看。 傅龙城含笑道:“你就是小卿吗?” ……………………………………………… 小卿一袭青衫,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看着却很冷。 燕月、小莫都是一袭蓝衫,站在小卿身侧。 “玉翔,你干什么?”新衣、新鞋、新作了发型的玉翔盛装而出,居然穿一件滚着金边的大红色长衫,将玉翔衬托得更加英俊潇洒。 但是以小卿目前的心情,鸡蛋里都会想挑出鱼刺来,看见玉翔这喜庆的打扮,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玉翔也感觉出,老大似乎心情不佳,忙欠身道:“是,小弟因为这次出门要很久,所以去跟福伯、寿伯还有龙奶奶他们辞行,来晚了一些。” 小卿道:“我是问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玉翔并不觉得自己穿得有什么不妥,道:“这个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因为听说江南风气比较讲究衣着,小弟特意做了这件衣服。” 燕月忍不住笑道:“这衣服的确不错,很喜气。” 小卿瞄了燕月一眼,燕月改口道:“可是,你这样穿好像太招摇了一些,若是配上红帽子,可以当新郎倌了。” 玉翔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小弟,这就去换了。” 小卿道:“不必了。你喜欢就穿着吧。”说完,掉头先往师父住的院子走去。 弟子出行,应聆听尊长训示。 傅龙城的训示很简单:“谨言慎行,有违家规之处,回府后必定严惩。” 小卿又恭请傅龙壁、傅龙星的训示。傅龙壁笑了笑道:“此去西峰,总有月余时日,发生的事情应该会不少,记着凡事不必过去强求完美就是。” 小卿若是强求完美,倒霉的自然是跟着他的这几个师弟。傅龙壁认为小卿什么都好,但是对师弟们的管教似乎太严厉了一些。 小卿当然明白二叔话中含意,躬身受教。 傅龙星也没什么特别训示,只是对玉翔的新衣服表示出了一些关注。不过,他递给小卿一页纸,上面有一招点穴手法。傅龙星笑道:“这一招手法,你练熟些,想来会大有用处。” 小卿忙收进怀中。 玉翔在吃饭前还是抽空去换了一件黑色的长衫,虽然也是新做的,但是比那件红色的看起来还是收敛了一些。 老大要离家办事,自然合府弟子都要相送。院子内黑压压地跪了满地。小卿心情郁闷,什么也不想说,只是对玉麒道:“你仔细些。”挥手让众位师弟都起了。 这是一个宽大的马车,是傅龙羽亲自设计。车厢里面宽阔舒适,有三面软塌,还放有一个能随时收开的桌子,更有存放物品的箱体,甚至还放了一个可以藏人的暗格。 车厢顶部可以自由开合,阳光明媚的时候可以打开,阴雨天可以合上,蓬顶四角有四个上折的飞檐,有流水孔,即便瓢泼大雨,也会被蓬顶接住,由四个流水孔将水泻出,而蓬顶是用最好的防雨材料所制,在雨水中浸泡几天,里面也不会渗水。 总之,坐在这个马车里,舒服得不得了。况且拉车的马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驹,车辕、车轮都经过特殊设计、打磨,严丝合缝,阻力极小。 另外还有两匹健马拴在车后,既可以坐四人的座骑,也可以轮换着拉车,免得拉车的这两匹马太累。 作车夫的人,当然还是玉翔。 小卿端坐在主位上,燕月和小莫对面坐在两侧。 马车极其平稳地驶出大明湖,往西峰而去。 第一卷 雨霖绫 第四章 逐星妹妹 玉翎看看燕杰的脸,笑道:“你好像变胖了。” 燕杰瞪了他一眼,有些担忧地问道:“玉翎,你说师兄会如何处置灵犀她们?不会是将她们全杀了吧?” 玉翎笑了一下:“若是要杀,明家一战时,她们还能逃得出来吗?既然师父已经饶过她们,师兄当然更不会置她们于死地。” 燕杰叹了口气:“我很担心。” 玉翎笑道:“你不是真的吧?你担心谁?灵犀姑娘?” 燕杰看看玉翎,不知玉翎能否体会自己的心意:“玉翎,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娶妻生子的事情?” 玉翎勉强忍住笑意,道:“干什么?燕杰,你思春啊?”说到这里,却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地笑起来。 燕杰有些后悔,这小子果真还幼齿的很,不该和他讨论这种人生大事。 玉麒一身白衣从屋内走了出来,玉翎收住笑声,欠身为礼:“师兄”。燕杰也行礼下去。 玉麒笑道:“怎么,可以出门办事,这么高兴。” 玉翎笑道:“小弟是笑燕杰,他准备要娶妻生子呢。” 燕杰恨不得给玉翎一巴掌,有些窘迫道:“不是的,师兄,小弟只是问玉翎对这种事情有何看法。” 玉麒微笑着看了看燕杰:“娶妻生子是人生大事,早些考虑也未尝不是好事。” 燕杰觉得还是不要谈论这件事情比较好,可是玉翎已经在旁接道:“燕杰好像对姊妹宫的那位灵犀姑娘有些考虑。”燕杰警告地瞪了玉翎一眼:“你一定要出卖兄弟吗?” 玉麒却收了笑容,微沉吟了一下,道:“灵犀?就是在明家伤你的人吗?” 燕杰道:“是。”又连忙补充道:“她不是故意要伤我的……” 玉麒摆手道:“这事我听老大提过。” “老大?老大怎么说?”燕杰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玉麒笑了笑:“明夫人虽然承认是姊妹宫京城分舵的舵主,但是休夫人的地位仍然很奇怪,绝不似在明夫人之下。况且这与逐花死前供述的姊妹宫的情况又大有出入。疑点很多,咱们虽然连续打了几个胜仗,却仍似乎未曾看清姊妹宫的真面目。” 燕杰和玉翎认真倾听,不知道玉麒为何提到这些事情。 玉麒看看燕杰,道:“灵犀与陈玄衣、陈紫衣姐妹的身份还有很多神秘之处。所以老大吩咐,要谨慎从事。” “谨慎从事?”燕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虽不甚懂,仍是和玉翎一起,欠身应是。 “师兄,那位休夫人真是您的亲戚吗?”玉翎有些好奇。玉麒微微一笑,也不回答玉翎问话,往院外行去。 燕杰很好奇:“什么亲戚?”玉翎看看师兄背影,道:“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带路。”燕杰撇了撇嘴,和玉翎一起去追师兄。 “燕杰哥哥”官儿高兴地喊道,燕杰有些不好意思,往后退了一步,欠身道:“师兄请。” 玉麒进了院子,屋内的女人们已经全都迎了出来。“燕杰,你出卖我们?”陈紫衣喊道。 玉麒微笑道:“我们此来绝无恶意,各位不必惊慌。” 陈玄衣哼道:“你是何人?” “是你?”与灵犀并肩而站的逐星脸上略过一丝笑意。她在抱龙山庄见过玉麒。 玉麒仔细看逐星眉眼,果真与逐月有七分相象。逐星被玉麒审视,脸上飞起一朵红云。 玉麒抱拳道:“逐星姑娘,在下玉麒,有事想请问姑娘,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灵犀微移步伐,挡在逐星身前:“玉公子要问什么事情?” 玉麒沉吟了一下,没有回答。灵犀脸色一寒:“玉公子可是因为我们曾投效仔妹宫,故此要来赶尽杀绝吗?” 燕杰忙给灵犀递眼神,玉麒目光扫过众人:“各位若是离开仔妹宫,不再为恶江湖,傅家决不为难;若是各位仍想继续为仔妹宫效力,傅家决不宽宥。” “那边有个林子,还算幽静,玉麒公子,我们去那边谈吧。”逐星饶过灵犀,对玉麒含笑说道。 灵犀看着逐星的背影,脸色有些沉。 燕杰拿出一封银子,叹气道:“我不能再来这边照顾你们了。这些银子,你们分了,各自去找事情做吧。” 官儿将银子推回去:“燕杰哥哥,你为了帮我们,一定受罚了吧。你怎么还敢拿家里的钱给我们呢。” 燕杰笑道:“这些钱是师兄命我给你们的。你们放心收着吧。” 灵犀站在窗前,似乎有些烦躁。“灵犀,你们有什么打算?”燕杰看着灵犀背影。 灵犀转过身来,对燕杰笑了一下:“燕杰,你师兄找逐星什么事,你知道吗?” 燕杰笑道:“师兄的事情,我不敢问。” 灵犀轻哼了一声,却仍是换了笑脸:“我依稀记得我似乎有个姑妈在当阳,所以准备去投靠她。” “当阳?那是要往蜀中去吗?” 灵犀点了点头:“官儿,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官儿看看燕杰,有些踌躇。燕杰道:“官儿,你若是不愿去蜀中,不如到抱龙山庄可好?” 官儿有些高兴,道:“去抱龙山庄,做什么?” 燕杰道:“抱龙山庄那边的家事如今都是丽儿姐姐一人在做,你去了,可以帮她的忙。” 官儿哼了一声,道:“你可是让我去做你抱龙山庄的丫鬟吗?” 燕杰笑道:“你在明家做得丫鬟,做了傅家的丫鬟还怕委屈你不成?” 官儿脸色一冷,灵心等的脸色也都沉了下来。 燕杰不知自己哪句说错,但是感觉好象不太妙,站起身道:“你既然不喜欢,那就算了。今日一别,也不知道日后何时还会再见,大家保重。”说完后,赶紧离开。 屋内的女子谁也没有理他。 这是一片不大也不小的白桦林,黄叶满地,枝头的叶片青青黄黄,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有生气而且美丽。 一片树叶啪地打在燕杰头上。燕杰腾身而起。一根粗壮的树杈上,玉翎舒服地倚靠着,手里还拿着一片黄叶:“怎么,和你的心上人们话别完了?” 燕杰弹出指风,击落一片叶子,道:“什么心上人们,小心你说话的内容。” 玉翎笑了笑,道:“燕杰,你好象有些处处留情的样子,这样小君会不会很伤心。” 燕杰白了玉翎一眼:“小君不关我的事情。” 玉翎还想说话,前边已经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他与燕杰一起飘落地上。 玉麒和逐星宛若一对金童玉女,在漫天飞舞的黄叶中并肩走来。 “师兄。”玉翎、燕杰欠身为礼。逐星的目光扫过燕杰,扫过玉翎,又看向玉麒。 玉麒对逐星道:“多谢逐星姑娘,在下就等逐星姑娘的消息了。” 逐星微笑道:“玉麒大哥放心,星儿一定会尽力去做的。” 燕杰和玉翎对望一眼,发展得看来很快啊,已经“玉麒大哥”这样的叫了。 逐星走远,玉麒轻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想不想到蜀中看看热闹。” 第一卷 雨霖绫 第五章 求婚被拒 小卿一直闭目调息。 燕月和小莫相对望望,都不知道小卿老大因为何事如此郁闷。 燕月先打破沉默:“师兄,这一路去江南,不知师兄对小弟等的言行可有什么训示。” 小卿目光扫过两人,“谨言慎行,没我的许可,不可多说一字。”说完话,继续闭目不语。 燕月很郁闷,早知不如不问。他和小莫一起欠身,也不再多说话,闭目调息起来。 “玉翔,你将车帘放下来。”小卿闭着眼睛吩咐:“最快的速度前进,不要耽搁。” “是,老大。”玉翔回身将车帘放下。因为天气很好,所以他们出城后,玉翔又将车帘挑起,并未垂下。 官道平缓,大路朝天,马车平稳快速地沿着大道飞驰。玉翔轻松地依在车门上,正在享受阳光轻风。忽然一伸手,将一块打向面门的小石子接住。睁开眼睛,路旁边的一辆马车上,一张巧笑嫣然的脸。 “青翼。”玉翔差点脱口而出。 青翼打着手势,让他停车。玉翔连忙摇头。拣起放在车扶手上的马鞭,在空中弹出轻响,马车加快了速度向前驶去。 青翼撇了撇嘴,忽然扬身飞起,直落向玉翔马车前面。站定转身。 拉车的这两匹马儿训练有素,骤见前方有人,不用玉翔勒缰,嘶鸣一声,四蹄扬起,带起一溜烟尘,马车戛然而止。 玉翔想不到青翼胆子这么大,若是马车停不住,岂非要将她撞伤。 “玉翔,什么事?”小莫问道。 玉翔当然知道是突然停车,惊动了里面的三位师兄,吓得心怦怦直跳,忙道:“对不起,师兄。没有什么事,是,是有一只兔子……” 青翼立刻横眉立目,玉翔忙比着手势让青翼离开。青翼吐了吐舌头,将两只手竖到耳朵边,学兔子那般蹦了一个圆圈。 转过身来,便看到一脸尴尬地玉翔旁边,一个英俊的蓝衫少年面带微笑看着自己,不由有些窘迫。 “这位姑娘可是青碧宫的小公主吗?”小莫几乎已经猜到这个调皮可爱的姑娘是谁了。 玉翔的脸色比青翼还要红:“是,小莫师兄,她叫青翼。”又对青翼道:“这是我小莫师兄。” 青翼福了一福,笑道:“我是玉翔的朋友,小莫师兄喊我青翼就行了。” “青翼姑娘,我们要出门办事,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要代表青翼宫去江南西峰,正好看你们也走这条路,所以,就打个招呼。”青翼笑道:“可是他不理我,我就吓他一吓。” 玉翔白了青翼一眼,心想,你不知道我们老大在车里吗,差点给你吓死了。 青翼向车里张望道:“你们很多人吗?” “还有两位师兄。”小莫笑了一下:“到了前面镇上,我们还有些事情,就不耽误青翼姑娘赶路了。”说着一抱拳,准备上车。 “等等。”青翼红了脸:“我,其实是有事情要和玉翔说。” 玉翔更加窘迫,忙摇手道:“你不要乱说,还是赶路要紧,那种事情以后再说。” “不行,这种事情还是早些订下来的好。”青翼很坚持。 玉翔看看小莫,又担心地看看车内。“那件事情我还没有请示师父,所以还不能给你答复。”玉翔被青翼弄得十分难受,心里却有种甜丝丝的感觉。 “那你问过你师兄没啊,长兄为父,他们说了也行啊。”青翼有些生气。 “青翼小公主可是要问你和玉翔的婚事。”燕月挑起车帘,小卿淡淡地问道。 “是。这事情你能做主吗?”青翼看着眼前这个比玉翔大不多少,明明带着笑容,却让人心生敬畏的英俊男子,心跳忽然加速了,直觉上,这个男子将会决定她与玉翔的未来,手心里竟然出了一丝冷汗,秉住气,等着他的裁决。 “不可。”小卿说得很坚决,吐字很清晰。 玉翔的心底忽然略过一丝凉气,那种甜丝丝的感觉被一种苦涩所代替。 “为什么?”青翼的脸涨得通红,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你凭什么不许?我又有哪点与玉翔不配?” “我是他的师兄,他的事情我自然可以做主。至于原因,小莫,你告诉她。”小卿的话到此结束,燕月放下车帘,隔断了青翼伤心的面庞。 “青翼姑娘,青碧宫的宫规,公主不能外嫁,只能招赘。可是这样的吗?”老大既然吩咐,小莫只好来做善后。 青翼点了点头,把目光落到玉翔身上:“玉翔,可是你不愿意入赘吗?如果你不愿意入赘,当初为什么没有和我说过。” 玉翔脸色一红,他并不知道青碧宫的这个规矩,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看着青翼强忍的泪水,苍白的脸色,不由有些心痛,其实入赘不入赘的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玉翔身份,实在不能入赘。故此,这门婚事,只能作罢。”小莫叹了口气,登上车辕,示意玉翔驾车离开。 其实玉翔是平阳王独子,当年平阳王府惨遭灭门,诺大的府邸被付之一炬。如今阮玲玲已死,血仇已报,他与玉喜姐弟团聚。傅龙城已经命人开始在平阳王府旧址上翻建平阳王府,只等玉翔年满二十,就会让玉翔接袭王位。所以以玉翔这样世袭的王爷身份,又怎么能入赘青碧宫为婿呢。要按小卿的打算,还要给他娶上十个八个妃子,为平阳赵氏一脉好好开枝散叶呢。 玉翔虽然看着青翼难过,不过他自小到大都没违抗过师兄命令,尤其这还是小卿老大的命令,他自然更不敢有所疑义,只好遵命,抖动缰绳,催马车离去。留下青翼一人,呆呆站在路边。 “太过分了,当师兄的那么了不起吗?”容秀圆望着远去的马车恨恨地道。 “玉翔公子的这几位师兄,帅!”容秀方除了少根筋,还很花痴,“如果玉翔不能入赘,你看其他几人如何?” 容秀扁看看了两个姐姐,再看看青翼,幽幽地道:“小公主,怎么办,还要追着他们吗?” 因为青翼强烈要求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所以刚才严命容家三个姐妹呆在马车上不要动。现在玉翔都已经走了,三姐妹立刻以风的速度出现在青翼面前。 玉翔靠着马车,脑海中盘旋不断地都是青翼的影子,奇怪了,以前自己似乎都没有想起过她,为何如今老大已经不许自己与她的婚事了,为何自己忽然想的都是她呢。 第一卷 雨霖绫 第六章 女版小和 “停车。”小卿的吩咐吓了玉翔一跳,老大不会是要教训自己吧,今天老大的心情本来就很不好。 小卿并没理玉翔,站在路边沉吟了一下,“老大,不在今夜赶到兰考去吗?”燕月忍不住发表了一下意见。 小卿摇摇头:“走陈留。” 陈留是个繁华热闹的大都市。留客居是本市最大的一坐客栈。今日留客居三楼已经被一个出手豪阔的贾老爷全包了下来。贾老爷原本在朝为文官,如今告假还乡。 留客居的掌柜的什么大世面没见过,可是贾老爷这一行人,却让掌柜的过了很多年还不时和人提起:“贾老爷威严庄重,出手豪阔,那是不必说的了。他没带女眷,只带了三个家丁。那可全是万里选一的极品家丁。” “三个家丁都在十七八岁,长得那个英俊非凡,那身材,那气质,那谈吐,往哪一放都是万里选一的人才,怎么就做了贾老爷的家丁了呢。依我看,贾老爷,绝非常人。” 贾老爷,就是小卿。小卿按了个八字胡,穿一件褐色锦缎长衫,腰悬金玉,足蹬官靴,俨然一个颇具威严的微服私访的大老爷模样。 燕月、小莫、玉翔穿着一样的青色劲装,每个人的衣襟右侧都绣一个圆月,里面一个贾字。 小卿坐在那里,看看三个师弟,表示满意。 燕月笑道:“老爷,你看,小的几个用不用也粘个胡子什么的,改扮一下。” 小莫很奇怪,老大一向最不喜欢易容而行,如今为何自己会按个胡子那样。不过,这不是普通的胡子,这可是小莫疾驰五个时辰跑到碧落十二宫的总坛青天楼基地特意去取来的,做工绝对以假乱真。 为此,他们不得不在陈留多待一日。 小卿笑了笑:“你们就不必麻烦了。不过要记住,如今我是贾非贾老爷,你们都是贾府的家丁。若是有人说漏了嘴,我可绝不轻饶。” 三人连忙欠身应是。 “贾老爷结帐。”小二一路高喊,前面开道,小卿稳步而行,燕月、小莫、玉翔恭敬地跟在身后。 走到二楼楼梯口,一对年轻男女正在往左侧的一排房间走去,两人边走边小声争执什么。“还是回去吧,出来都三天了。”男的小声温柔地劝道。 “我不要回去,老大好不容易出门,咱们不趁这个机会……”女子下面的话仿佛被冻住了,立在那里,惊恐地看着贾老爷,小莫也刷地出了一身冷汗:那个男子是龙池,而女子正是,不对,应该是小和,不对,是男扮女装的小和。也不对,明明就是一个女版的小和。 小莫的思绪有些混乱,眼前这个英气勃勃的女子明明就是小和。可是小和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兄弟,这个…… 燕月和玉翔本也看着小和发呆,这个穿着粉色罗裙,鬓角垂着流苏,耳后还别着一朵娇艳玫瑰,薄施粉黛的女子会是那个脾气很坏,却甚得师父师叔宠溺的小和师弟吗? 小卿虽然粘着胡子,但是惊讶继而转为愤怒的脸色让所有人的心都狂跳起来,尤其是龙池,以为自己已经快昏过去了。 小卿哼了一声,回身就走。 “伙计,我们在住几天,不必结帐了。”燕月对着伙计一笑,忙跟上老大。 “我这回是要死了。”凤池的心几乎都要跳出嗓子了。他垂头和小和并肩跪在地上,前面站着一脸冷肃的小卿。 小莫、燕月、玉翔垂手站在门边。三人觉得这个位置似乎安全些,若是老大发狂,也许他们能及时夺门而逃。 小卿已将胡子拽下来扔在桌子上,看着面前的两人,鼻子都快气歪了。 “小和,你做什么?”小卿勉强压住怒气。 “老大,对不起,小弟以为老大这会应该已经到了兰考,所以拽着龙池出来散心。”荷,不愧是小和,老大都要发狂了,他居然还敢说实话。燕月在心里赞道。 “散心,你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小卿扬了扬手,又放下。若是换了别的弟子,小卿早都冲过去,先将他海扁一顿再说了。 “我,我想请老大准许,以后都这样穿。”小和垂下头,“龙池他已经知道我本是女子。” 小和是女子!小和是女的!小和是女人啊!小莫、燕月、玉翔快速地交换了一下目光,心中同时惊呼。难怪小和从小似乎长得柔弱一些,胆子也小,身体也不好,还有洁僻,他,不对,是她,都是文课要好于武课,从不和兄弟门下河洗澡,因为怕羞也不和兄弟门同浴,一直都和龙婆婆住在一起。 也难怪小卿经常打师弟门的板子,可是因为小和体弱,多半是罚抄书,最严重也就是罚跪。师父师叔门对小和更是宽容,对她的武功进度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怪……以前,大家都在心里觉得师父和老大似乎偏爱小和,原来小和真的和大家不一样,她居然是女儿身。这么多问题,怎么会到现在才想明白。 小和现在穿成这样和龙池在一起,那么说他们…… 小和初见小卿,自然吓得要死,如今索性都说出来,反倒觉得舒服多了。她含羞看了一眼快晕过去的龙池。 小卿当然知道小和是女子。这个秘密,一开始,就只有他和师父傅龙城知道。宇文晓荷,她本就是宇文婶婶的独女。宇文婶婶因为帮龙城带大小卿,所以和龙城提了这个要求,将小和假充男子,收入傅家门下。 “不许!”小卿喝道:“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谁许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如今还未满十八岁,就敢擅自穿回女装,我有没有说过,没有我的准许,不许你将女子身份透漏给任何人?” 小和渐长,小卿越担心小和的女子身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曾严命小和,不许向傅家弟子透露,待她年满十八岁时,再由师父傅龙城向大家宣布。 “老大是说过。”小和垂下头,“可是龙池已经发现了我有什么办法。” “这都是属下的错,大人不要怪小和总管。”小和如今正是任碧落十二宫的内务总管。 龙池话音未落,小卿已经“啪”地一掌打了过去:“你还敢说话,身为属下,对上级不敬,罪该如何?” 龙池的嘴唇被牙齿磕破,半边脸也肿了起来:“轻要残体,重要处死。” “你的罪是轻还是重?”小卿冷冷地。怎么能发现小和是女子呢?是小和春光乍泄,还是龙池不小心触犯禁忌,总之,都是对小和总管大大的不敬了。 “属下……”龙池有些踌躇。 “不怪龙池,是我故意让他看见的……”小和满脸通红。 “你……”小卿抬手向小和脸上打去,小和使劲闭上眼睛,小卿这一掌仍没打下去,“啪”地一声,却转打在龙池脸上,几乎将龙池打倒在地,龙池鼻子、口中流出血来。 “龙池。”小和忙去扶龙池,抬头瞪向小卿:“都说了是我的错,你为何要打他。”小和脸色通红。 小卿不知道为什么很生气。小和就像他的亲妹妹一样,也像是他的女儿。他也想过,有一天要给小和找一个天下无双的男子,让小和不受半点委屈。可是小和居然背着他和一个杀手在一起,还换了女装四处摇晃。还说故意让他看的。 小和,居然为了这样一个男子还用那样的目光瞪我。小卿心里真的很生气。其实小卿一向是很欣赏龙池的,但是要是把小和就这样给了他,实在是便宜他。何况,他对小和是真心的吗?小和这个傻丫头。 “小莫。”小卿吩咐:“龙池未经奉命,擅离十二宫,应如何处罚?” “鞭一百,石室囚禁百日。”小莫欠身回答。 “你有什么话说?”小卿看向龙池。 “属下恭领大人责罚。”龙池垂首。 “好,你现在就回十二宫,你十二宫执令一职,由擎羊代替,你的刑责也由擎羊执行。”小卿不再提他与小和之事。 “你想要恢复女装,可以,不过你知道碧落十二宫的规矩。即刻免除你碧落十二宫内务总管之职,你立刻回傅家去,北园安然堂,我从西峰回来之前,你不许踏出安然堂半步。”小卿看着小和。 小和看看龙池,又看看小卿:“师兄,小和知道错了。小和不换回女装了,请师兄许小和仍去青天楼任职吧。” “不许。”小卿冷冷地:“在你出嫁之前,都不能再踏出傅家大门半步。” “出嫁?”小和一惊,龙池也惊得抬起头来。 “师兄想将我嫁给谁?”小和语气都颤抖起来,眼泪委屈的也快掉下来。 “燕月。”小卿瞄了一眼一直嘴角含笑的燕月,冷静而清晰地道。 “燕月?”小和回头看了一眼燕月师兄。 燕月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师兄,您说什么?” “我不嫁给燕月师兄。”小和满腹委屈。 “师兄,”虽然小和的话让燕月的自尊心有些许受伤,不过燕月还是觉得小和说的很对:“师兄老大,小弟心中一直将小和当成亲兄弟……亲兄妹一样,这个突然许婚是不是有些不妥。” “你要抗命?”小卿冷冷地问。 “小弟不敢。小弟……多谢老大美意。”燕月心里郁闷至极。 第一卷 雨霖绫 第七章 路半歌声 “我不嫁。”小和抗声道:“除了龙池,我谁都不嫁。” “不嫁?”小卿冷然道:“这也由不得你。” “大人。”龙池心下一横,以头触地:“请大人原谅属下放肆。属下已与小和定下海誓山盟,非君不娶,非君不嫁,请大人成全。” “你要娶小和?”小卿的目光很冷:“你想死吗?” “龙池宁愿一死。也不愿生见小和嫁与别人。”龙池脸色苍白,声音虽然颤抖,目光却很坚定。 “好。”小卿淡然一笑:“你死吧。你自尽之后,若是小和愿意,我可许她终身为你守节。” “师兄!”小和叫道:“你若逼死龙池,我便立刻自尽,看你在师父面前如何交代。” 小和话一出口,燕月、小莫、玉翔不约而同向后退了一步。燕月在心里骂道:“小和,你想害死大家吗?”忽又想起,小和是女子,自己以后切不能再对她有所呵斥了。 小卿看着小和略有几分蛮横的样子,冷哼道:“顶撞师兄,口出妄言,按家里的规矩,我若处你死罪,你可服气?” 小和张了张嘴,垂下头去。她虽然仗着师父和师兄宠爱,不似其他弟子那么拘谨,但是如此出言顶撞师兄,还真是第一次,这会想起家里的规矩来,心吓得怦怦跳起来:“师兄,小弟知错了。”她说了十几年的“小弟”,一时还改不了口称“小妹。” 燕月忙欠身:“老大,小和一时激动,措辞不当之处,原谅她吧。” “我就是太放纵她了。”小卿目光转到小和身上:“今日也该给你些教训。” 小和吓得面色一白:“师兄,我真的知错了,刚才的话我收回就是了。” “玉翔,你去把马鞭拿来。”小卿吩咐道。 “师兄!”小和惊叫。 “老大请息怒。”小莫忙劝。 “大人,请许龙池代小和受罚。”龙池恨不得将小和藏到自己身后。 “师兄,小和挨了鞭子,师兄就可消气,不再将我嫁给燕月师兄了了吗?”小和望着玉翔手里的鞭子,身子都颤抖起来。 “小莫。”小卿决意要罚小和:“先打二十,不许容情。” 小莫欠身应了,接过鞭子,颇有些踌躇,这若是以前,小莫对老大的吩咐自然不敢犹豫,可是,如今小和是女子,在傅家,女子可是比金子都贵重的,真要打她吗。 “怎么,想让我先打你一顿,你再执刑吗?”小卿目光扫过小莫。 小莫不敢迟疑,歉疚地看着小和:谁让你口无遮拦地触怒老大。你可别怨我了。挥手一鞭。小和吓得闭上眼睛,听鞭子在空中滑过带出的声响,想象着皮鞭落在身上的感觉,腿都软了。 “啪”地一声,鞭子结结实实落在身上,小和忍不住“啊”地尖叫一声,可是奇怪,似乎不怎么痛啊。小和睁开了眼睛。龙池已经转到她身后,替她挡下了这一鞭。鞭子打在龙池身上,她当然不觉疼痛。 龙池本能之下,想也不想,挡在了小和的身上,此时才有些后怕,也许此举会让碧落天大人一掌就拍死自己也说不定。可是,令所有人惊奇的是,小卿只是略皱了下眉:“你想替他受罚?” “大人开恩。”龙池恳求。 “龙池。”小和眼泪汪汪地看着龙池,往他身后又躲了躲。 “好。你可以代他受罚,不过不是二十下,十倍,二百下。”小卿冷酷地道。 “不要,龙池,你不要管我。”小和忙推龙池:“二十下,我能挺过去的。” 龙池对小和摇摇头,对小卿道:“大人,属下愿受二百下鞭责,只请大人不要将小和关回傅家。” “如果你能挺过二百鞭,今日你和小和的过错,我可以不再追究。”小卿审视着龙池。 “属下谢过大人。”龙池万分惊喜。 “别忙着谢。”小卿神情肃穆:“受罚过程中,你若是因挨不住而呼叫出声或者昏了过去,你此生此世,都不能与小和在一起。你记下了了。” 鞭子飞舞,一下一下打在龙池的身上、背上、腿上。龙池直挺挺地跪着,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小和泪流满面,鞭子虽然打在龙池的身上,却疼在小和的心上,她的脸色比龙池还要苍白。 “师兄,是我的错,我不该顶撞师兄,师兄打我吧,你饶了龙池吧。”小和膝行到小卿身边。 小卿看了小和神色,眉头暗皱。这丫头与龙池相处不过半年时光,难道两人真已经日久生情、海誓山盟不成。 燕月看看老大脸色,想劝也无从劝起。这个叫龙池的也确实该罚。居然抢在我们兄弟前面捷足先登,小和若是女子,自然是我们傅家的宝贝,怎么平白就让你得去。 龙池双手撑地,头上冷汗滴滴掉落,面色苍白,嘴边也流下血来,可是他仍旧一声不吭。 小和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再也不能忍耐,眼睛一闭,一下扑到龙池身上:“龙池,你说话吧,你向老大求饶吧,我不怪你的。” 小莫忙停下手里鞭子。 龙池爱怜地看着小和,他当然知道小卿大人的怒气因何而来,碧落十二宫的规矩,本就是不许宫内弟子有私情,何况自己动的还是大人疼爱的妹子,而且还在这种情况下被发现,依照大人的脾气,如此处罚还是轻的。 只要大人不追究他与小和的过错,岂非就是默许了两人之间的事情。当然,若是能得大人许肯将小和嫁给自己,自然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龙池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大人一定会明白自己对小和的一片真心的。 “燕月!”小卿皱了皱眉,对于小和打断刑责十分不满:“你将小和带出去。” 燕月欠身应了,来到小和身边:“小和,你还想让老大再加刑罚吗?还不快跟我来。” 小和伤心欲绝,又无可奈何,她恨恨地对小卿道:“若是龙池有个三长两短,我……”燕月忙一指过去,点了小和穴道,防止她再说出惹怒老大的话来。 对老大一欠身,抱起小和,推门而去。 小和醒转,已是华灯初上。她忙跳下床来,龙池呢。 门开处,玉翔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小和师兄……师姐,吃饭吧。” “玉翔,老大呢?龙池呢?”说到龙池两字,声音已经颤抖起来。 “龙池大哥很强。”玉翔佩服地道。小和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龙池大哥挨过二百鞭责,老大说,不再追究他与小和师兄违逆宫规和上命之错。如今燕月师兄正在帮龙池大哥疗伤。就在隔壁的房间里。 小和在玉翔话音未落之前,已经冲到门口。门开处,小卿走了进来。 “师兄。”小和忙退后一步。 “你要去看龙池?” “是。”小和对师兄仍然心中有气,不愿与他多话。 小卿不以为意:“头上的花拿下来。”他看着小和的女装,仍然十分碍眼,尤其是她发髻上的那朵玫瑰:“你要恢复女装也可以,不许在头上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真不懂审美。”小和在心中嘀咕,却依言将头上的花摘下来,放到手中,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明日,你驾玉翔的马车,与龙池回青天楼去。我未回来之前,你们两个都不能离开青天楼半步。” 小和的脸上立刻闪过喜色,抬起头看着师兄,“是,小和遵命。” 小卿看着小和喜笑颜开的脸,心里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啊。 “若是龙池欺负你,你要立刻告诉我,知道吗?”小卿仍是有些担心小和。 “只要师兄不欺负我,没人会欺负我的。” 小和忍不住小声道。 “说什么?”小卿一瞪眼睛。 “师兄放心,龙池绝对不会欺负我的。”小和忙露出讨好的笑容。小卿挥了挥手。小和一欠身,想要开门,又回过头来:“师兄,你说要将我许给燕月的话,就不算了吧。” “这个我还要考虑。”小卿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小和冷了脸,却没敢发表言论,还是见好就收吧,“是。”无精打采地应了,去看龙池。 小卿仔细端详下镜中的自己,暗暗赞许,小和的易容手艺越来越精湛,这张人皮面具简直和真的一样,而且粘在脸上,也没有任何不适,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面相阴森有余,稍欠威猛,与小卿颀长俊逸的身材稍有不符,不过一夜之间,能做到如此,也不用能再强求了。 因为小卿虽然粘了胡子,仍被小和一眼认出,小卿认为既然要改扮就干净改得彻底些,所以他让小和为他设计了这幅面具。小卿将胡子再粘上,果真完全变了个模样。 头上再戴个垂着黑纱的斗笠,小卿这才满意地出门。一辆崭新豪华的四轮马车停在留客居门口,玉翔依旧架车,傅家那辆马车已由小和驾着回青天楼去了。因为傅家的马车设计的颇舒适,龙池伤重在身,不宜颠簸,故此,让小莫在陈留镇上又买了新马车。 这马车虽不如傅家马车精妙,但是也是相当豪华舒适了。玉翔不由感叹,这就是和老大一起出门的好处,老大的银子有的是啊。 马车轻快地驶出陈留,小卿老大的吩咐不走东路走西路。西峰在杭州西,徽州东,小卿决定走徽州。这样其实要比走应天到苏杭要远上四五百里,不过老大这样吩咐,大家也不敢有异议,如今又耽误了四天工夫,所以在日程上要赶的紧一些。 车行平缓。小卿看看端坐两侧的燕月和小莫,冷冷一笑:“你门两个胆子不小,犯了错还敢在我面前好好坐着。” 慌得燕月和小莫忙离座跪下。小卿看了看两人,不再说话,闭目调息。 车行百里,燕月实在跪得辛苦,他看看小莫,小莫依旧微垂头,老老实实跪着,只好硬着头皮道:“师兄,不知小莫犯了何错?” 小卿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燕月,目光转到小莫身上:“小莫,你可知你所犯何错?” 小莫轻叹了口气:“小弟不该向师兄隐瞒龙池与小和私离青天楼一事,甘愿受罚。”小莫奉小卿之命去青天楼小和那里去取易容物品,小和和龙池已经离开青天楼散心。小莫未看见两人,虽感惊讶,但是回见小卿后,却未提起此事,有意为两人隐瞒。哪知两人刚好跑来陈留。 燕月这才想起,为何小莫看到龙池两人被老大发现时,他的脸色也很苍白。 “可是老大,小弟不知犯了什么错,让老大生气呢?”燕月仔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哪里惹到老大。 “是你将两只老鼠趁小和外出时,用线栓了放到她的床上,是不是?”小卿提醒燕月。 “是,老大,那时小弟不知小和是女子嘛,只是想捉弄她一下。况且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而且因为此事,老大已罚过小弟了。”燕月顿觉冤枉。 “罚过你?”小卿冷冷地道:“若非你当时的行为,小和怎会宁愿死也不愿嫁你。堂堂一个男子,被女子拒婚如此,我这当师兄的都觉面上无光,你竟然还没事人一样,难道不该再罚吗?” “老大,那个……这个……”燕月看着老大的脸色,认命地垂头:“是,是小弟的错,小弟认罚。”燕月委屈得恨不能号啕大哭一场。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隔我天涯,我隔君海角,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一阵曼妙的歌声忽然传了过来。 小卿听了,眉峰紧皱,忽然又微微一笑:“你两个去看看,是什么人在唱!” 小莫和燕月看着老大的笑容,就知道,他们的劫难算过去了,不过唱歌的这个人可就惨了。 第一卷 雨霖绫 第八章 慕容嫣然 一辆粉色带着华盖的马车,紧紧随在玉翔所驾的马车之后,一个粉衣罗裙蒙着粉巾的女子,怀抱三弦古琴,端庄而坐,她身边四个白衣女婢侍立,另一个白衣女婢娴熟地驾着马车,曼妙的歌声就是那怀抱古琴的女子所弹唱。 玉翔勒停马车。粉色马车也停了下来。 小卿挑起车窗帘,看了一眼,对燕月点头示意。 燕月、小莫跃下马车。“姑娘是什么人?”燕月抱拳对粉衣女子微笑道。 粉衣女子看看燕月、小莫,再打量一下玉翔,目光中流露出惊叹之意,她微侧头,与身边的一个白衣小姑娘说了几句。小姑娘跳下马车:“你们是什么人,拦着姑娘家的马车如此唐突不知太失礼了吗?” “失礼?”燕月笑了一下:“一个姑娘家抱着古琴随地而歌,会不会太失礼了?” 小姑娘脸色一沉:“你敢这么说我家姑娘。” 燕月笑道:“小莫,你去把那位姑娘的面巾拿下来,看看她长得是否也和她的丫鬟一样这么失礼。” “你!”白衣小姑娘手一挥,一条软鞭扫了过来,没看清是怎么回事,软鞭已经到了小莫的手里,而且已经扫向车上的蒙面女子。 女子腰肢一摆,躲过软鞭,燕月曲指轻弹,一枚铜钱刷地将女子微飘荡起的面纱全部截落,有着一双美丽大眼睛的漂亮姑娘面带一丝错愕呈现在两人面前。 姑娘很美,称得上绝色,但是燕月和小莫见了,并无什么特别表示。这个女子他们都不认识。 “两位,不嫌太过分了吗?”姑娘粉面含羞带怒,却别有一番风情。 “得罪。”燕月没心没肺地略一欠身:“我家老爷想请姑娘过去一叙。” “你家老爷?”姑娘看了看两人衣襟上绣的“贾”字,“我认识你家老爷吗?” “姑娘过去回了话,也就认识了。”燕月笑的可恶。 姑娘脸上一红:“大胆恶奴,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放肆,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姐姐别和他门废话,这两个奴才实在可恶,先教训他们再说。”先前的白衣小姑娘软鞭虽失,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的斗志,赤手空拳对准燕月便打。 “十六妹,小心。”姑娘担心妹妹,只得挥手,令身边的人都加入战团。 燕月很久没有舒展筋骨,而且在老大那里还受了委屈无处发泄,如今正好逮到机会,一探手,从小莫手中拽过软鞭:“小莫退后。” 小莫摇头一叹,为这几个姑娘可惜,人却倏忽一闪,退了一丈左右。 五个白衣姑娘如一只绽开的花朵,分五个方位,攻向燕月,燕月手中软鞭一抖,啪啪声响,五个女子几乎同时啊了一声,停下身形,抱住右臂。 燕月软鞭给了每人一下,虽不至伤,但是都很痛。尤其是十六妹,眼泪几乎掉了下来:“你敢打我。” 燕月一笑:“咱们虽然是下人,却是听不得这奴才二字,你犯了我的忌讳,自然该受些教训。” 小姑娘听了更怒:“奴才就是奴才,本姑娘就要骂你。” “十六妹不可。”粉衣姑娘忙出言喝止,可是小姑娘根本不听,又与其他四人一起攻向燕月。 燕月软鞭轻挥,“啪啪”声响,将五人再逼退两步,每人又挨了四下鞭子。“每人四下,不过似乎应多赏你一下。”燕月软鞭一抖,直取小姑娘面门,小姑娘本已被打得疼痛非常,软鞭又来,根本无法闪避,闭上眼睛喊道:“四姐救我。” 一只纤纤素手,已经抓到软鞭。粉衣姑娘飘下马车,一只抓着软鞭,挡在小姑娘身前:“阁下太过分了。”脸已经气得煞白。 “四姐?那就是四姑娘了?”燕月任她拽住软鞭,笑道:“四姑娘,我们老爷可没什么耐性,还请四姑娘现在就移步过去,见见我们老爷。若是姑娘言语得当,也许我们老爷不会为难姑娘。” 粉衣姑娘脸色再白:“想让我过去,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着话,身形一转,带着软鞭迅速转到燕月身前,右手古琴一横,砸向燕月面门。 燕月看了粉衣姑娘的身手,赞许一笑:“难怪一个姑娘家敢四处招摇,身手的确不弱。”说话间,移步左闪,避开她的一击,右手一拽,将软鞭收紧,内力一运,将软鞭绷紧。 粉衣姑娘手一痛,只好松开软鞭,哼了一声,古琴斜抱,左手一弹,四片细小的柳叶刀拌着悦耳的音律飞向燕月。燕月再闪,人已经到了粉衣姑娘身前,伸手在古琴上弹了一指,迅快地绕了过去。 粉衣姑娘古琴声声,十二柄牵着细线的柳叶飞刀漫天飞舞,燕月身法曼妙,漫天而舞的飞刀在他看来只如飘落的树叶般,无半丝威胁。 转眼十多招打过。粉衣姑娘看着燕月,眉目中已经升起别样神色。 如此俊逸的年轻男子,武功又如此之高,心里不由抨抨跳了起来。 “四姐小心。”白衣小姑娘惊呼。 燕月已将粉衣姑娘带入怀中,左手已将粉衣姑娘的右手握住,右手握住了粉衣姑娘持古琴的左手,用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结束了战斗:“四姑娘,请移步,我们老爷要见你。” 燕月笑着在粉衣姑娘耳边道,就在粉衣姑娘错愕的一瞬间,燕月已经将古琴拿到手中, 身形移开,潇洒地站在那里。轻轻弹了一下,燕月笑道:“好东西,这古琴也是不菲之物。” 粉衣姑娘又羞又怒,立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这位姑娘,用我抓你过去吗?”燕月依旧笑容可掬,好象他什么都没做过。 “我慕容嫣然不会放过你的。”粉衣姑娘恨恨地瞪着燕月,眼中的泪花一闪一闪。 “我也是奉命而行,你也不用放在心上。”燕月当前举步。慕容嫣然咬了咬嘴唇,跟了过去。白衣小姑娘喊道:“姐姐。” 慕容嫣然示意她不要吵。心里想着以后如何能将眼前这个可恶男子碎尸万段。 玉翔挑起车帘,小卿步下马车。 “老爷,这位是慕容嫣然姑娘。”燕月恭敬地向小卿禀报。 慕容嫣然仔细看了看小卿,目光中略过一丝失望神色。 小卿心中笑了笑:慕容嫣然,果真是慕容家的人。 “姑娘歌声不错,老夫甚为喜爱。”小卿老气横秋地道:“老夫此去江南查看生意,未带女眷同行。这几个下人虽然还算伶俐,但是总不如女人心细。如今路遇姑娘,也是一种缘分。” 慕容嫣然脸色煞白,强忍怒气:“贾老先生此言何意?” 小卿抚了抚胡子:“姑娘也是伶俐之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若是有姑娘几位一路服侍老夫,这江南之行必增不少乐趣。” 小莫和燕月对望一眼,老大的行事果然难以预料,竟要做强抢民女的勾当了。 慕容嫣然哪还能忍受,哪还管打过打不过:“你去死吧。”手一动,一蓬银针打向小卿。 小卿未动,燕月手中金芒一闪,银针悉数掉落,回手一指,点了慕容嫣然穴道。 小莫也出了一招,将准备扑过来的慕容嫣然的那几个随行婢女也点了穴道。 “你们怎么办事的,难道没和这位姑娘说清老爷我的意图。”小卿皱着眉。 “老爷心思高深莫测,属下等一时未能领会,还请老爷见谅。”燕月和小莫同时欠身。 “恩,下次办事机灵些,老夫每月一千两的银子雇了你们,可不能白花。”小卿说的煞有介事。 “是,老爷放心。”小莫和燕月再次欠身。 “老爷,这位慕容姑娘要如何处置?”燕月看着想要吃了自己的慕容嫣然,微微一笑。 “你们不要乱来,我们可是慕容世家的人。敢动我们慕容世家的人,你们一定会后悔的。”白衣小姑娘又气又怒,喊叫道。 “慕容世家?”燕月笑了笑:“玉翔,你把这小丫头先杀了灭口,我可不想作出什么后悔的事。” “你敢?”白衣小姑娘惊慌起来。 “不要动她们,我,我愿意陪你们去。”慕容嫣然脸色苍白地道,眼泪已经滚滚而下。 “姐姐不要。”白衣小姑娘喊道:“喂,你们两个要是放了我们,我们慕容家会给一万两银子,比那个死老头多给十倍。” 燕月和小莫相对望望,一万两,不小的数目。 慕容嫣然看了燕月和小莫笑容,以为已经让两人动了心思,忙道:“不错,两位公子武功高强,何必曲居人下为奴,更何况,这个人根本就是个无耻小人。两位如能倒戈相向,慕容家必感念两位恩惠,以万金相赠。” 燕月笑道:“慕容姑娘的话虽然很有道理,只是……” “若是一万嫌少,还可再加一万。”慕容嫣然急忙接道,同时对于燕月,心中却涌起一丝失望,想不到如此品貌武功的人,竟然是个贪财图利的小人。 “只是我们兄弟已经习惯了听从老爷的命令,就算姑娘再多给百万千万,也是没有用的。”燕月笑的谄媚。 小卿瞪了他一眼,转身登上马车。燕月过来欲将慕容嫣然抱上马车去。 “你干脆杀了我吧。”慕容嫣然吓得面无人色。 “算了。”小卿冷冷地道:“如此勉强也让老夫甚感乏味。” 燕月听了,收手后退:“慕容姑娘,你的歌喉实在很美妙,不过,如果你不肯唱给我家老爷听,最好也不要再唱给别人听,免我家老爷听了不高兴。”手中软鞭一甩,正好砸到白衣小姑娘身上,她疼得又呼了一声,穴道却解开了。 燕月和小莫登上车去,燕月回头笑道:“几个姑娘家最好还是别太招摇了。”随手弹出一指,解开慕容嫣然的穴道:“你的武功还不足以自保,回去好好练练再行走江湖吧。” 玉翔一带马车,绝尘而去。 “师兄,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燕月笑对小卿道:“慕容世家的人一定会追杀咱们不放的。” 小卿瞪了他一眼:“你不是玩的也很高兴。” “小弟是配合老大嘛。”燕月的确觉得捉弄那个慕容嫣然很有意思:“师兄老大就那么不喜欢那首歌。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看到老大森冷的目光,燕月只好收声。 “这一路来耽误太久了。”小卿恢复淡淡笑容:“今夜不歇了,你们三个轮流驾车,明夜再歇。” 第一卷 雨霖绫 第九章 小莫之求 “姑妈。”慕容嫣然趴在一个美丽的女子怀中委屈至极:“车里的人根本不是太叔祖,是一个仗势欺人,抢男霸女的无耻之徒。嫣然差点就见不到姑妈了。” 这个美丽的女子名叫慕容芸,是慕容太狂的孙女儿慕容嫣然的姑妈。 “娘,那个叫燕月的家丁更是可恶,不仅欺负女儿,还轻薄四姐呢。”白衣小姑娘叫宇文宛然,是慕容芸的女儿。 慕容芸皱了皱眉头。 “宛然别胡说。”嫣然忙拦着表妹,不知为何,她并不希望,燕月在姑妈那里留下什么坏印象。 “谁让你们不知天高地厚非接下这个任务,若是太叔祖那么好找,太外公还用亲自出马吗?”一个十六七的锦衣少年,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品着茶,看两位姑娘的笑话。他叫宇文萧萧,是慕容芸的独子。 “娘啊,你看哥,还在那里幸灾乐祸。”宛然跳着脚。 “好了,好了,萧萧你少说一句,你没看嫣然和宛然都受了委屈吗?”慕容芸对这个儿子十分宠溺,笑着劝道。 “娘,太外公不是给太叔祖的师父传了信息,太叔祖一定会到西峰去的,太外公为什么不在西峰等呢。”萧萧有些好奇。 “你太外公的想法娘也不清楚。不过你太叔祖却似乎不想做慕容家的人,否则也不会不认嫣然和宛然。”慕容芸笑道:“若我没猜错,那个贾老爷就该是爷爷要找的人。” 阳光明媚。 小莫和燕月正在对弈。燕月明显处于劣势。小卿也在帮着出主意,但是看来扭转乾坤的希望不大。 “老大,都是你先前一步错误,不然不会弄得如今一败涂地。”燕月埋怨小卿。小卿只是笑不说话。 小卿加上燕月两人也不如小莫一人厉害。 小莫笑道:“那小弟就多谢两位师兄承让了。”小莫已是胜券在握。 “哗啦”声响,马车猛然摇晃,棋子滑动,燕月本来拄臂苦思,被猛然一晃,刚好撞进小卿怀里。小卿皱了下眉,推开燕月,忙整理自己的胡子,差点给燕月碰掉。 “玉翔,又有兔子横穿过路啊?”燕月挑开车帘,斥责玉翔。 玉翔有些尴尬:“师……兄。” 青翼和容家三个姐妹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拦在马车前面,如今正在大口大口地喘气。只有容秀扁依旧长发挡住半边脸,气息也比较平稳,还能开口说话:“我家小公主找了你们五天,有极重要的话说。” 燕月笑道:“怎么,青翼小宫主还有何指教。” 青翼脸色绯红:“我想请你们老大说话。”她看看车内三人,奇怪为何会有一个长者与他们同坐,却不见了小卿老大。 “我们老大另有他往,临行前命我们师兄弟全权听命于这位贾非贾老爷,你有什么话,对贾老爷说也是一样。”燕月对这个执着的小姑娘很有好感。 “贾前辈您好。”青翼极有礼貌地福了一礼。小卿微微一笑:“青姑娘不必多礼,是什么事情?” “前辈真能替他们的老大做主吗?”青翼还有些怀疑。 “绝对可以,我说的话与他说的话一样。”小卿奇怪这小姑娘似乎对玉翔还有非分之想。 “我保证不让玉翔招赘,那我和玉翔的事情,傅家还会反对吗?”青翼看着玉翔,心中道:为了你,我连青碧宫的小公主都不做了呢,不知你日后会待我如何。 “不让玉翔招赘?”小卿微微一笑:“如果真能如青姑娘所说,你与玉翔之间的事情,没有人会反对。” “真的吗?那我可以和玉翔在一起吗?”青翼高兴地看向玉翔。 “玉翔,你怎么说?”小卿看看旁边脸色通红的师弟,暗叹:青翼对玉翔的确是一片深情,不过玉翔怎么还懵懵懂懂的。 “是,全凭老爷吩咐。”玉翔看着青翼,心中升起一股喜悦。 “我是问你的主意。”小卿神色转冷:“你吞吞吐吐的,若是不愿意……” “我愿意。”玉翔脱口而出,随即有些心跳,他可怕老大再改变主意。 “玉翔。”青翼含情脉脉地看着玉翔。 “你们是要去西峰吧,不如一起,大家路上有个照应。”容秀圆看着燕月,有些垂涎三尺的感觉。 容秀方的目光则是在燕月、小莫身上来回游离,颇有些拿不定主意。 “玉翔,你也喝茶。”青翼捧着茶杯跟在玉翔身后。玉翔正给三位师兄敬茶。 “玉翔多吃点蔬菜,这样才健康。”青翼给玉翔夹菜,放到碗里。 “玉翔,来洗脸吧。”青翼端着脸盆追着玉翔,玉翔正为师兄递毛巾擦脸。 “玉翔,给我买这个……” “那个也要……” “你拿着这个……” “帮你擦了再坐……” “你多吃个煎蛋,不然赶车会累……” “终于安静了。”燕月长舒一口气。他与小卿坐在马车中,小莫在驾车。 后面,另一辆豪华的马车上,玉翔、青翼并肩坐在车外,容秀方在驾车,车帘大开,几人有说有笑,热闹非凡。玉翔很少说话,被青翼追问,才会笑着点头或摇头。 一路无事,来到安州已经日暮西沉。安州距离西峰还有两日的路程,欧阳权的寿辰正是三日后。 小卿考虑了一下,决定提前一天到西峰拜侯,故此,在安州吃饭整顿,半个时辰后起程,连夜赶路。 青翼等这段时间来,跟着赶路,可是乏的要命,即便是坐在车中,浑身也像要散了似的疼痛。四人虽然咬牙坚持,仍是苦不堪言,听了贾老爷的决定,都心里不愿,可是又不敢反对。 青翼苦着脸看向玉翔:“真想找家客栈好好休息啊?” 玉翔自然也心疼青翼,对小卿道:“老爷,一直赶路,实在有些乏累,不如休息三两个时辰再上路可好?”这还是玉翔第一次对师兄的决定提出异议,这自然是因为心疼青翼,玉翔才会这么勇敢而有勇气。 小卿当然不能打击,笑道:“就找个上好的客栈休息三个时辰吧。” 即便只休息三个时辰,小卿仍命小莫包了安平客栈的整个二层七间上房。他们师兄弟一人一间,余下的给青翼和容氏姐妹。 饭后,各人入房安歇。三个时辰后出发。 小莫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换了干净衣服,盘膝调息。 房门轻叩:“客官,您要的酒来了。”小莫脸色一变,门开处,店小二端着一个食盘,上面一壶锡酒,闪了进来,回首轻掩上房门:“小莫。” 青衣小帽,长眉细目的小伙计,看着小莫,眼泪汪汪:“你若是不帮我,我就只好死了。” 一间破落的民房内,苏可儿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发梢已被汗水湿透,她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握着被子,腹部隆起,孩子已有七八个月大了。 “嫂子。”剑兰推来房门:“嫂子!可儿姐姐。”剑兰焦急地轻晃着剑兰,眼泪噼里啪啦地掉落。 “怎么办啊?小莫。” “不用怕,苏姑娘没事,只是受了伤、营养不良、动了胎气。”小莫看着剑兰:“这房间潮湿,对她的身体不好,你收拾下东西,和我回客栈去。” “恩。”剑兰看着小莫,这些日子的惶恐不安,这些日子的无依无靠,忽然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有小莫在,剑兰的心就踏实了。 苏可儿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她躺在洁净的床上,盖着温暖的被子,刚刚喝了一碗参汤,又服用了傅家固本还原的紫凝露,现在舒服多了:“谢谢你们。” 青翼笑道:“可儿姐姐不用客气,你是要当娘的人了,要注意保重身体,好好休息吧。” “我们就在隔壁,一会再来看你。”容秀方难得有大姐的模样:“好了,咱们出去吧。让苏姑娘安静地休息一下吧。”“你穿我的衣服正合身呢,孙姑娘,咱们两人不仅长得像,而且身材也差不多呢。”青翼拉着剑兰,剑兰梳洗完毕,换上干净的衣服,又变成小美人一个。 “不知道贾老爷会不会生小莫的气。”剑兰有些担心。一切收拾完毕,小莫就到贾老爷的房间去了,现在还未回来,她有些担心。 “没事的。这位贾老爷看着严厉,人是极通情达理的。”青翼安慰剑兰:“幸好他们的那个什么小卿师兄老大不在,否则可就不好说了。” “看来,你与这位孙姑娘到是颇有缘份,她两次逃家都会找上你。”小卿看着离自己足有十步远垂手侍立的小莫,笑了笑。 “老大,对不起。”小莫心跳加速,小心翼翼。 “你站过来点。”小卿有些好笑,站那么远就不用挨揍了吗。 “是。”小莫心里叹着气,往前走了五步,站好。 “这回好像比上次更复杂些,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卿并没有出手修理,小莫松了一口气。 这要从孙剑兰、孙剑寒、苏可儿被孙二夫人蓝秀竹抓回孙家说起。 孙无击虽然对侄子的行为暴跳如雷,但是毕竟虎毒不食子,孙家二代仅有的香火不能就这样断了。 孙剑寒挨了二百大板,整整一个月无法下床行走。孙剑兰也首次挨了板子,好在孙大夫人百般求情,五十板子只打了二十多下,剑兰才逃过一劫,但是却被孙二夫人严密看管起来,不到成婚之日都不准她踏出府门一步。 苏可儿的处置却有些麻烦。若是按孙二夫人的想法自然是杀了了事。但是苏可儿腹中毕竟已有孙家血脉,孙无击思虑再三,无法抉择,最后,在孙大夫人的主张下,暂将苏可儿关进府中牢房。 罗飞虎与李晓明因为对孙二夫人不敬,也都受到严厉处罚,需要卧床养伤。 孙家在一番疾风暴雨过后,暂时恢复了平静。 欧阳权大寿在即,欧阳两家与孙家的婚事自然提上了日程。孙二夫人与欧阳夫人合计,为免夜长梦多,决定来个喜上加喜,在欧阳权大寿后的三天,即让孙剑兰过门成礼。 可是经过这一折腾,孙剑兰与欧阳佩显之间已势同水火,为免再起波折,决定两人喜事先秘而不宣,暗中着手准备,待欧阳权大寿之日,再向天下宾客宣布此事,到时木已成舟,也由不得两个孩子不愿意了。 两位夫人都认为,只要两人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一切恩怨自然可以过去。 孙剑寒受到了更为严厉的看管,无法再见到可儿。他只能找剑兰想办法。可儿腹中胎儿越来越大,孙大夫人难免喜欢,孙二夫人却十分不乐,孙剑寒与端木家的婚期越来越近,虽然端木家对于孙剑寒逃家的事情假做不知,不过是顾全两家的颜面,若是苏可儿真给剑寒生下一男半女,就算端木家有再大的涵养,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孙二夫人是个极要强,也极要面子的人,她可不允许剑寒再作出什么令孙家蒙羞的事情。所以,当剑兰在师兄罗飞虎和李晓明帮助下,让哥哥与苏可儿偷偷会面之时,孙二夫人冷笑着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若是苏可儿再留着,迟早是个祸害。”孙二夫人的话让孙无击也不得不重新考虑对苏可儿的处置问题。 第三日,苏可儿便被秘密运出孙家,孙二夫人派了自己的亲信容氏去做这件事情,一定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孙剑寒与罗飞虎、李晓明三人再次被家法打个半死,又被关了起来。苏可儿孤身一人,又有孕在身,如何能抗住这次厄运呢? 孙二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平素与剑兰的丫鬟交好,两个小丫鬟在一起的时候,不小心就提起了孙家秘密准备嫁妆准备让孙剑兰与欧阳佩显完婚的事情。剑兰无意中听到了两个丫鬟的对话,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逃走,死活也不会嫁给那个混蛋。 可巧,因为处置苏可儿的事情,孙大夫人心里极度愧疚不安,故此准备去寺庙忏悔烧香。孙剑兰死缠活缠地让大娘带了她去。却在半路中点了大娘的穴道,偷偷逃跑。 当容氏咬着牙准备将苏可儿掐死的时候,被人一棒子打昏在地。这人正是孙剑兰,她想不到自己逃跑正是时候,还救了嫂子的性命。扔了棒子的孙剑兰哆嗦着将可儿连拖带拽的救走了。 苏可儿行动不便,但是保命要紧。她勉强与剑兰逃到了安州,却病倒了。两人身上本来就没多少银两,又害怕孙家的追捕,提心吊胆,胆战心惊的在安州暂时住了下来。剑兰易了男装,出去找工作赚钱给嫂子买饭,但是却连看大夫的钱也没有。 孙大小姐这才知道人世的艰苦。不过也锻炼了她的意志,看着嫂子因为爱着哥哥,受了如此大的罪,冒着生命危险依旧无怨无悔、坚强地活下去的精神,剑兰暗暗下了决心,这辈子,如果不嫁小莫,她宁可死。 随着欧阳权大寿临近,安州来往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安州的大客栈几乎人满为患,房价一翻再翻,依然客满。 安平客栈虽然不是安州最大的客栈,但一向是最贵的客栈,今日依旧被一个贾非贾老爷包了下来。客栈掌柜的特意派了最得力的小二前去伺候。小二一切伺候妥当,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安歇,已经被人一指点倒。 这人正是孙剑兰。小莫今日驾着马车入城时,正好被剑兰看到。剑兰也怕小莫的师兄,所以一直等到晚上,才偷偷溜进小莫的房间来。 “你想要如何?”小卿看着小莫,淡淡地笑道。 “小弟想求师兄一件事。”小莫做好了挨打的准备,鼓起勇气看着小卿。 第一卷 雨霖绫 第十章 情敌红鸾 “小莫,我最近心情不佳,你最好小心你说话的内容。”小卿略蹙了眉头,仿佛知道小莫要说什么似的。 “师兄。孙剑兰一定要嫁到欧阳家去吗。”虽然老大警告在先,小莫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不知不觉间,他对剑兰有了一份说不出的情愫。尤其是今日看到剑兰,那么惶恐无助的表情,他忽然觉得,自己对剑兰应该承担某种义务。 “孙剑兰是否要嫁给欧阳佩显,这似乎并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情。”小卿怎能不知小莫语中之意。 “师兄……”小莫还想说,小卿手一挥:“关于孙姑娘的事情,没有什么商量余地。你应该如何做,我是否已经说过?” “是。”小莫当然记得。第一次剑兰逃家,在傅家被孙夫人抓回去后,老大曾吩咐过,绝对不许自己再涉身此事。 “看来,你已经违背了我的吩咐?”小卿看着小莫,语气森冷。 “小莫该死。”小莫扑通跪下:“但是小弟不忍心。” “你好象又忘了你的身份了。”小卿走上一步,用手抬起小莫的脸。小莫英俊年轻的面庞上有一种无奈和凄凉。 小卿收了手,转身过去,望着天上明月:“弟夺兄妻,就是平常百姓人家,也是大逆不道,乱棍打死的重罪。”小卿一字一句地道:“你若在此事上行差踏错,无论是欧阳家还是傅家,能容你吗?到时就算你想一死,只怕都不那么容易。” 小莫头上冷汗滴滴掉落,这些事情他又何尝不知,不说别人,就是孙二夫人,只怕宁可一剑杀了孙剑兰,也不会允许剑兰与小莫在一起,若是知道小莫还是佩显之弟,不知会到傅家闹到何种地步,不把自己千刀万剐,只怕也差不多了。 “师兄默许小莫救助孙姑娘与苏姑娘,小莫可能心生误解,才会说出这样不知轻重的话来,师兄饶恕他这次吧。”燕月欠身道。话虽这样说,不过在心里,他可不觉得小莫做的有什么不对。 “老大,提起小莫身份,我到想起,小莫既然也是欧阳家的人,而孙剑兰既然一定要嫁入欧阳家,那么,那么……”燕月没往下说。 “你想说什么。”小卿并未动怒。 “小弟是说,听说欧阳佩显似乎对孙姑娘也不太满意。那么也许欧阳佩显愿学孔融让梨,将孙姑娘让给小莫那就好了。”燕月的话让小莫也目瞪口呆。 “亏你想的出来。”小卿没好气地道。他对燕月有些无可奈何,自小燕月就是如此,有时候聪慧异常,有时候大智若愚。但是大多时候,都是在小卿旁边添乱。 “你在关外三年,怎么一点没磨练得老成持重。”小卿白了燕月一眼。 燕月并不在意小卿的斥责,依旧微笑道:“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老大就不必太在意此事了。” 小卿知道燕月是为小莫求情,其实,小莫虽然又帮了孙剑兰和苏可儿,的确是情有可原,孙二夫人做的太过分了。这一举动,到与明夫人对睡莲差不多,却比明夫人还要狠上三分,因为,苏可儿可是一尸两命啊。所以他才会默许小莫帮助苏可儿与剑兰。 如今人是救下了。苏可儿不宜劳碌,孙剑兰不能露面,自己一行人去西峰之事更不能耽误,而且慕容世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个慕容太狂一定在哪里阴险地笑着等着自己。 小卿真想叹气:“这都是我的错误,孙二夫人第一次来府中抓人,我对你们的惩处太轻了。” 玉翔那次的事情也有份参与,听了老大的话,忙垂下头去。 “都是小莫该死,愿领师兄重责。” 小莫也能猜到老大的为难之处。 “我是该重重罚你,让你此生都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小卿冷冷地道。 “噗”的声响,一支袖箭破窗而入,燕月一抬腕,将箭接到手中,拆下箭上书信:“三更后,城外竹林,慕容世家静候尊驾。” “慕容世家的反映也未免太慢了些。”燕月笑道。如今距离路半歌声事件已有七八天时间,慕容世家的人居然才到。 “客官。”掌柜的来了。 小卿示意玉翔开门。 “大人。”掌柜地入门来,跪下行礼:“慕容世家、岭南孙家、东海青碧宫都有人到了安州,而且似乎都是对大人一行而来,属下特来请示。” “天狼宋南。”小卿冷冷地问。 “是。”掌柜地声音不再苍老,变成一个清朗的语声。 “你在这客栈多久了?” “属下接到大人欲往江南的命令后,于十五天前,收下此客栈,备出七间上房,等待大人一行。” 玉翔这才知道为何别家客栈家家爆满,而安平这样的大客栈会独留七间上房,原来是老大吩咐碧落十二宫的人办事。 “照顾这里的伙计可是你的人?”小卿目注宋南。 “是。是宋北。”宋南的语气中有些颤抖。 “他人呢?”小卿淡淡地问。 “在后面休息。”宋南心生惶恐,难道弟弟有什么地方让碧落天大人不满意吗:“宋北年幼,若有不周之处,属下愿代他受罚。” “年幼?”小卿冷哼一声:“我看是人小鬼大。你带他来见我。” “是。”宋南告退出去。 小卿看看小莫:“你先起来吧。” “小莫不敢。”小莫奇怪老大似乎将怒气转到宋南、宋北兄弟身上去了。按老大的性格,不把自己打个皮开肉绽,怎会如此轻易饶过呢。 “让你起来,并不是代表不罚你。我只是想到了一个罚你的好办法。”小卿淡然笑道。 小莫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心中却忐忑难安,小卿师兄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宋南、宋北两人除去易容药物,一身蓝色劲装跪在小卿面前。宋南十七八岁,宋北看着更年轻一些,眉目清秀,是个英俊的小伙子。 他微垂着头,面前这个面目有些阴森的中年人就是碧落天大人吗?果真很让人害怕。 小卿让宋南站过一边,对宋北道:“你被人点了穴道?” 宋北脸色一红:“是。” “谎言瞒上,宫规如何处置?”小卿看向小莫。 小莫忙欠身:“罪该断舌。”碧落十二宫的规矩相当残酷。 宋北吓得面色一白:“大人开恩。” 宋南、小莫面面相觑,不知宋北到底做了何事。 “那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是被人点了穴道?” “没有,那位孙姑娘的武功很差,属下是故意假装被她点到。”宋北出了一身冷汗。 “你认识孙姑娘?”小卿淡淡笑道。 “属下该死。”宋北诚惶诚恐地叩下头去。 …………………………………… 难怪这家客栈的饭菜如此之香,下厨为小卿几人作菜的正是碧落十二宫紫微宫的新令主,红鸾。 “是红鸾姐姐要帮孙剑兰。”红鸾本叫宋东,是宋南宋北的姐姐。 红鸾喜欢小莫,但是她不敢表露,只是默默地将这份爱藏在心里。当孙剑兰来平安客栈打听小莫的消息的时候,她当然要帮剑兰。孙剑兰为了小莫,逃婚离家的事情,她不止一次听小和提起过。小和在碧落十二宫最好的知心朋友就是红鸾,红鸾知道小和是女子,还在龙池之前。 当然,红鸾并不清楚小莫是欧阳佩赫一事。她只是单纯地认为,自己虽然配不上小莫,但是剑兰是孙家大小姐,她和小莫才是般配的一对。而且,剑兰爱小莫的心意她能体会。 “是红鸾擅做主张,愿以死谢罪。”红鸾手中匕首,直刺自己胸口。 小卿神色未变,他知道,红鸾根本死不成。 果然,红鸾手中的匕首已经在转瞬间到了小莫的手里。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小卿看着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的红鸾,并没有一丝怜悯之心:“说实话,否则,宋南、宋北也一样要被罚。” “我喜欢七杀令主大人。”红鸾咬破嘴唇,说的坚定。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随后把目光都转到小莫身上。燕月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敬佩之意。 “小莫,你很有本事。”小卿的话也不知是夸赞还是挪揄。 小莫欠身不知该如何回话。他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在他看来,红鸾是个极忠心、极得力的属下。他与红鸾接触的机会也并不多。只有在喜来镇时,他才与红鸾有过一次较多的接触,就是那次,在浓重的血腥气中,在惨烈的杀戮之后,小莫注意到,红鸾的脸上,淌下晶莹的泪珠。 那一刻,也许自己的心曾被触动。一个妙龄的美丽女子,却被训练为冷酷的杀手,在江湖诡谲变换的环境下,顽强地生存,而内心深处,依然有一份纯洁和善良。 红鸾面对碧落天大人,是把生死置之度外才会这样说的吧,或许她已下定决心一死。 “大人。”红鸾的眼泪掉了下来:“请您赐红鸾一死吧。” “你的确有错。”小卿看了看红鸾:“不过,你的错是因小莫而起,所以要罚,也只会罚他。” “是。小弟愿意领责。”小莫知道此时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小莫,你似乎命犯桃花。”燕月实在忍不住要恭喜小莫。 小卿冷哼了一声,看向燕月。燕月忙收敛行迹,欠身恭敬地道:“小弟失言。” “红鸾起来,小莫跪着。玉翔去请孙姑娘和青姑娘过来。”小卿放过了燕月,端坐在椅子上,挥手让宋南宋北也退下去。 红鸾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看着跪在地上的小莫,心里有一丝疼痛,也有一丝不安。她没想到碧落天大人会如此处理此事。难道因为自己的身份太卑微了,所以碧落天大人根本不放在心上。 “贾老爷。”青翼、孙剑兰进屋来,一边给小卿见礼,一边都打量红鸾。 孙剑兰看过红鸾,则把目光都放在小莫身上。 “贾老爷,小莫他做错了什么事情吗?可是因为我吗?”剑兰怯怯地问。 第一卷 雨霖绫 第十一章 三更之约 小卿微笑着站了起来:“当然不是。”指着红鸾道:“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小女红鸾。” 红鸾忙与孙剑兰和青翼见过礼。青翼十分好奇,怎么贾老爷突然冒了个女儿出来。 “小莫,你起来吧。”小卿用手抚了一下胡子,显得仁慈一些。 “多谢老爷不罪之恩。”小莫依言站起,不知老大要干什么。 “红鸾,小莫他们几个不比府里其他下人,是爹爹赌棋赢了他们师兄,所以才让他们在贾府执役一月。你以后不要太为难小莫了。” 燕月几乎想笑出声来。老大说谎的本事果然很强。 青翼和孙剑兰江湖历练浅,听了小卿的话都信以为真。这才明白为何小莫他们会如此听这贾老爷的话。 红鸾低声道:“是。爹爹。” 小卿转对孙剑兰道:“听小莫说,孙姑娘是岭南孙家的大小姐?” “是。晚辈多谢贾伯父收留。”孙剑兰的眼圈有些红。 “我听说孙姑娘已经与欧阳家订有婚约,小莫,你可知道此事啊?”小卿看着孙剑兰,却把问题仍给了小莫。 “是。”小莫只好欠身应道。 小卿点了点头:“女大当婚,看来,老夫也该为红鸾考虑考虑了。” 孙剑兰想说什么,却不好说,只得装做没有听到,她也犯不上将自己与小莫的事情说给这个什么贾老爷知道。 “小莫,你可定了亲事?”小卿笑着看向小莫。 “属下未曾。”小莫隐隐已经猜到老大的企图,有些冒冷汗。 “哦,那,可有中意之人呢?”小卿依旧和蔼。 “属下……”小莫自然看到剑兰期望又殷切的目光,不由微顿了一下。 “有还是没有,怎么吞吞吐吐的。”小卿虽然依旧含笑,不过语气中已经隐隐流露一丝不耐。 “没有。”小莫心里叹了口气,不敢看剑兰失望的神色。 小卿微微一笑:“你说的若是真心话,老夫可能要向令师兄保媒呢。” “是。”小莫微欠身:“属下悉听老爷和师兄的安排。” “哦,不勉强吗?”小卿依旧笑着。 “不勉强。属下既然心无所属,自然愿意听从尊长安排。”既然事已至此,小莫也就不再犹豫难舍。 “小莫。”孙剑兰忍不住出声呼道。 “孙姑娘。”小卿微微一笑:“老夫倒是怠慢客人了。只是老夫膝下只有一女,她的心意,老夫自然要放在心上了。怠慢,怠慢。” “红鸾姑娘,你真幸福,有个疼你的爹爹。”所有这些,已经足以令孙剑兰误会,她对红鸾祝福着,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掉落。 红鸾在心中苦笑,这不过是一场戏罢了。你难过,我又何尝不是。 “贾老爷,你若没有其他吩咐,晚辈先告退了。”剑兰不想再看到小莫,最起码现在不想看到。 “喊你和青姑娘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商量的。”小卿对孙剑兰的表现也很满意,毕竟是大家闺秀,如此伤心绝望之下,仍知礼数。心里也为小莫感到可惜。 “贾老爷请吩咐。”青翼十分同情剑兰,她当然知道剑兰心里难受,想到自己与玉翔,虽然贾老爷如今是乐见其成,但是自己娘那里必定少不了一番责难,都说相爱容易相伴难,真是这样吗。 “是关于苏姑娘的事情。”小卿道:“苏姑娘的身体状况,不宜长途劳累,所以,想将苏姑娘暂时留在安平客栈。” 天近三更。夜更凉。 孙剑兰看着熟睡的苏可儿,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落。 “属下心无所属。”小莫的话又在耳边回荡。 原来,自己在小莫心里,从来就没有一席之地。今日贾老爷的言辞,分明有意将他的女儿红鸾许给小莫,可是小莫竟然是“悉听吩咐。”小莫,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吗? 剑兰强忍着抽噎,心里疼痛。自己与小莫真的没有缘分?如若缘尽,不如离去。 贾老爷对嫂子苏可儿的安排很让孙剑兰放心,也很感激。她不知道嫂子和哥哥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她就是想管,也无能为力。 孙剑兰擦了擦泪,帮嫂子掖了掖被子。转过身,打开房门。 “小莫?” 小莫带着一丝淡淡苦笑,站在门前:“孙姑娘。” 孙剑兰心弦一颤,自己当初百般要求,小莫才改口叫自己剑兰,如今,这一声孙姑娘,再次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丁少侠。”孙剑兰强忍住泪水:“恭喜你和红鸾姑娘。” 小莫苦笑了一下:“老爷请你过去。” 孙剑兰跟着小莫,走向二楼大堂。进了正厅,不由一愣。 孙二夫人寒着脸坐在左侧客位,身后站着乳母容氏和两个孙家的丫环。 贾老爷,也就是小卿所扮,坐在主位,燕月垂手立在他旁边。 “娘!”孙剑兰声音中带着惊惧。 “贾老爷,多谢你替孙家找回小女。”孙二夫人对小卿欠了欠身。 小卿连忙回礼:“孙二夫人不必客气,举手之劳。孙姑娘一人在江湖上闯荡,也是危险的事情。早些交给夫人,贾某也就放心了。”抬头看看小莫:“小莫,将孙姑娘送到孙夫人身边来。” “小莫,你出卖我。”孙剑兰心里所有的委屈都爆发出来,一抬手啪地一声,打在小莫脸上。 小莫少说也有七八十种身法能躲开这一掌,可是他并没有躲,而是任由剑兰打了自己一掌,他苦笑道:“孙姑娘,对不起。” 孙剑兰打完小莫本有些后悔,也许这些事情只是贾老爷的主意,不关小莫的事呢。但小莫的话却让孙剑兰的心彻底凉了。 “没什么对不起的。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给你填麻烦了,以后,绝对不会再麻烦你了。”孙剑兰冷着脸,走到孙二夫人身边。 孙剑兰跟着孙二夫人走了。没人提苏可儿的事情。 孙剑兰走的时候,再也没有向小莫看上一眼。 “老大,您真打算让小莫娶红鸾吗?”燕月心里佩服老大的手段,难怪他说找到更好的方法惩罚小莫了,这手段的确够狠。 “你说呢?”小卿看了看燕月,从小和的事情起,这小子就一副看了什么好戏的神情,自己是不是该狠狠揍他一顿,让他清醒清醒。 “老爷,如今三更将近,属下正要请示,慕容世家的约战要如何处理?”燕月忙转移话题。 “慕容世家?”小卿提起来就不顺气:“不用管他,让他们自己等着去好了。” “老大,人家袖箭邀约,咱们要是不去,传出去,可是十分没面子的事情,而且也不符合武林规矩。”燕月对慕容世家却很感兴趣。 “你也知道规矩二字吗?” 小卿有自己的考虑,若是做得太过,将来师父傅龙城那里恐怕不好交待。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到了面君那一天,老账新账不就得一起算了。 两辆篷车连夜出城。 夜凉如水,繁星满天。 “老大,那边就是城外竹林吧?”燕月挑起车窗上的幕帘,想象那边因为己方失约而气白了脸的慕容嫣然,嘴边略过一丝笑意,原来做一个坏人的感觉真的不错。 慕容嫣然的脸色果真很白,想不到对方居然失约未往。 “姐姐。”宇文宛然实在忍不住了,“都过了半个时辰了,难道他们不敢来?” 宇文萧萧笑了笑:“不来正好。你们违背娘的吩咐来寻仇也就罢了,非要拖上我,都不知将来见了太外公要如何交待。” “你何时将娘的吩咐放在心上了。”宛然嘟着嘴,“难道你怕打不过那几个混账?” 宇文萧萧摆出一副懒得理你的模样。 “参见小姐、公子。”两个黑衣人趋前见礼。 “你们怎么办事的?”宛然喝问两个家丁:“不是吩咐你们监视好那几个混账吗?怎么这时候才来回话?他们人呢?来赴约了没有。” “属下等被点了穴道……”两个家丁嗫嚅道。 “看来某人似乎被放了鸽子了。”宇文萧萧幸灾乐祸。 “这几个混账。”宛然跳着脚道:“居然不知道武林规矩吗?” “这点江湖常识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慕容芸的声音响了起来。 “娘……,娘也来了。”宇文宛然忙过去挽住娘的胳膊,慕容嫣然也连忙见礼:“姑妈,那为什么他们没来赴约呢?” “原因只有一个。”慕容芸脸色有点沉:“他们未将慕容家放在眼中。” 宇文宛然吐了吐舌头,对哥哥作个鬼脸:“娘生气了,这下那几个混账可别想逃掉了。” 第一卷 雨霖绫 第十二章 无莲师太 西峰是地名,在杭州西一百多里。三面环山,一面靠海,风景秀丽,经济繁荣。 尚溪是西峰边上的一个镇子。规模虽然比西峰小上一些,但是城墙高筑,十二城门洞开,“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城内“室居栉比,门巷修直”,店铺林立,车水马龙,繁华热闹。 尚溪城外十里,有一庵堂,名慈云,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小卿依旧是贾老爷的装扮,带着燕月、小莫、玉翔随着进香的人流,延阶而上,进入正殿。 四人出了正殿,往庵后而去,走过几处殿堂,人迹减少,青山白瓦,更显清幽。过了一处辕门,前方有一青竹舍,旁边有一个略小的庵堂。 青竹舍前,篱笆墙围着小园子,园内青菜萋萋,篱笆边野花开得鲜艳,好一幅世外桃源景象。 “是什么人?”庵堂内,一个年轻的小尼姑迎了出来,看见小卿,再看看燕月等,有些羞涩:“几位施主,这里不接待外客,若是上香请愿,请到正殿去吧。” 小卿微笑道:“听闻有位德高望重地无莲师太在此静修,我们是慕名而来,也许你师父愿意破例接见也不一定。” 小尼姑有些惊讶:“你们怎么会知道师父名讳?那你们报上姓名,我去通报一声。” 燕月笑道:“这是贾非贾老爷,我们是贾府的家丁。” 小尼姑看了看燕月,脸上飞起一朵红云:“我就去通报一声,师父见不见你们,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妙语,让他们进来吧。”庵堂内传来冷肃的声音。 小尼姑应了声是:“几位施主请。” 庵堂内很干净,木制的地板擦得锃亮,四处不见一丝灰尘。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背对众人,站在佛像前。 “师太安好。”小卿欠身为礼。 “先给欧阳夫人上香,一会来见我。”静心师太口气冷冷地,走进了庵堂后面。 “欧阳权之妻,丁红烛之灵位。” 庵堂后面的一间静室里,小卿、小莫、燕月、玉翔恭敬地上香、叩头。 对着娘的灵位,小莫叩伏于地,久久不愿起身。 燕月拍拍小莫肩膀:“这次,一定要洗刷伯母的冤屈,让欧阳前辈将伯母的灵位光明正大地请回欧阳家。” “欧阳前辈毕竟是小卿生父,你们做事要小心分寸。”小卿当然知道小莫心中痛苦。 “师父说,就请贾老爷一人去见她。其他的人……”妙语看着燕月等人,有些踌躇不敢开口。 玉翔笑道:“可是让我们等在门外吗?”妙语摇了摇头:“师父说,其他的人要去庵堂……” “无莲师太的吩咐,你直说就是。”小卿面带笑容。 “是。师父说,除了贾老爷去竹舍见她,其他人去庵堂将地板擦上十遍。”妙语不知道为何一向和善的师父会这样为难来上香的施主,有些惴惴不安。 几人踏青而来,庵堂洁净的地板上的确留了一些脚印。 小卿笑了笑:“既然师太吩咐了,小师傅就去准备抹布水桶等物,让他们擦地板就是。” “妙语,你师父未出家前是什么人?”燕月直了直腰,原来擦地是这么辛苦的事。 “侄儿给宇文婶婶问安。”小卿恭敬地跪下行礼。 原来无莲师太正是自小将小卿带大的宇文婶婶,也是小和的娘亲。 “这里没有什么宇文婶婶。”无莲师太依旧背对小卿,立在窗前。 “是,侄儿失言。侄儿给无莲师太问安。”小卿恭敬地再叩头下去。 “我可没有这么大年纪的侄儿。”无莲师太语气依旧很冷,却已经有了一丝暖意。 小卿知道是自己易容成这个模样惹恼了婶婶。忙伸手取下易容物品放入怀中,再次施礼道:“侄儿小卿,见过无莲师太。非是侄儿故意对师太不敬,这样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小卿解释道。 “你有什么苦衷,分明是对长辈不敬。我怎么不知道傅家弟子还敢易容冒昧打扰长辈清修的?看来我该跟你师父好好告上一状。”无莲师太话中依然带气。 “侄儿冒犯了婶婶,婶婶要打要罚,侄儿都愿接受,就不必惊动师父他老人家这么麻烦了吧。”小卿语气十分恭敬,似乎诚惶诚恐,但是脸上却带着淡淡笑容。 无莲师太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会罚你?” “侄儿已有多年未见婶婶,还真有些想不起来婶婶会如何罚侄儿的。”在小卿的记忆里,宇文婶婶一直温柔端庄,对自己百般疼爱,别说责罚,就是高声呵斥也从未有过。今天这样冷言冷语的也还是第一次。小卿也很奇怪,到底是哪里惹到了宇文婶婶。 “那你自己罚。”无莲想起小卿自小聪明乖顺,处处让自己满意,如今这么年未见,自己这样似乎不太好,可是心里的气不出又难受。 “侄儿到底作错何事?不如婶婶明示,侄儿好看看如何惩罚。”小卿知道宇文婶婶一定不会罚自己的。 “你看看。”无莲终于转过身来,将一封信扔给小卿。 “母亲大人在上。儿一切安好,与龙池之事,师兄已经知道。幸师兄海量,如今已许我与龙池同返。故儿之婚姻大事,母亲大人不必劳神挂念。儿小和敬上。” “看完了?我当初是怎么嘱咐你的?你将小和嫁给学士也好,嫁入官家也罢,就是不能嫁入武林名门世家,因为我想让小和远离江湖是非,远离家族争斗,让小和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你呢,你可倒好,居然将她许给了一个杀手?” “小和这个丫头。”小卿心里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丫头语意含混,分明是让宇文婶婶对自己有所误会。小卿也暗叹小和想的出来这个主意。 “婶婶误会了。侄儿还未将小和许出去呢。这是小和故意吓您的。”小卿将他对小和与龙池的处置详细说了一遍。 听了小卿的解释,无莲有些吃惊:“龙池,为了小和,真的甘愿受二百鞭责?” 小卿点了点头:“小和与龙池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依照侄儿看,龙池对小和应该是一片真心,而小和更是喊着非龙池不嫁呢。这丫头也太不知羞。”笑了笑,接道:“龙池虽然是杀手出身,但是从未枉杀过一人。人也端正,的确没有什么令侄儿不满之处。但是因为记着婶婶的吩咐,所以只是暂时罚他们闭门思过,最后要如何对待他们,还得请婶婶的示下。” 无莲这才啐道:“小和这个丫头,胆子真是越来越大,到和我这做娘的玩起了文字游戏。”说着,也不由一笑:“小和的事情我既然都说了让你做主,你就看着办吧。只要小和喜欢,你也放心的话,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小卿应了一声,道:“既然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侄儿是否可以起来和婶婶说话?” 无莲瞪了小卿一眼:“你先跪着。这件事完了,还有一事,你也得给我好好解释。” “还有什么事?”小卿有些惊讶。 “慕容家的事。”无莲气哼哼地道:“先不说你如何捉弄了嫣然和宛然,你竟然置慕容世家的袖箭邀约而不顾,你可知道,这是对慕容世家多大的侮辱?” 小卿略皱了皱眉:“宇文婶婶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无莲脸色一红:“你只知我叫宇文婶婶,你可知我未嫁人时,叫什么名字?” “不会是?婶婶不会是姓慕容吧?”小卿有些头晕。 “没错。我正是叫慕容莲。” 慕容莲、慕容芸还有慕容容,三人本是堂姐妹。都是慕容太狂的孙女。慕容太狂原本打算将慕容容嫁给族亲宇文家宇文敬做长孙媳妇。但是慕容容不从,逃入轻轻宫内,与慕容太疯相爱,并生下一子,也就是小卿。(本故事在《傅家金龙传奇之斩花宫》中已经讲过。) 慕容容跑了,与宇文家的亲事不能做罢,所以慕容太狂就将慕容莲嫁给了宇文敬。谁知道宇文敬来慕容家迎亲之日,慕容芸才发现这个姐夫竟然是和自己在河边私定终身的那个男人。 后面的事情就自然而然的发生了。慕容莲有孕在的时候,慕容芸来给姐姐道喜,几天后就被发现睡在了姐夫的床上。然后慕容芸就名正言顺地也嫁给了宇文敬。 随后两人相隔不过三月,就分别生产。慕容莲产下一女,就是小和。而慕容芸却产下一子,就是宇文萧萧。 这时慕容莲才知丈夫原来早与慕容芸有染。慕容莲一怒之下,便去了西峰宇文家的一处别苑居住,而且一住十年。坚决不见慕容芸与丈夫的面。 宇文敬和慕容芸都觉对不起慕容莲,虽然百般劝慰,慕容莲也不为所动,她居住的地方更不许外人踏进一步。 小卿被傅龙城接走后,她将小和也交给了傅龙城,自己索性带发进了慈云庵堂修行。 慕容芸虽然与宇文敬恩爱,可是从不敢越了名分,宇文家的长孙媳妇依旧是慕容莲,而她宁愿做小。也经常来给慕容莲请安问好,慕容莲虽然依旧气愤难平,都是对慕容家和宇文家的事情也不再不闻不问。尤其是宇文萧萧和宇文宛然两个孩子,更是让慕容莲喜欢。 小卿在安平所做的事情,慕容芸早已飞书高知了慕容莲。 小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婶婶若是提起这事来,晚辈都不知如何自处才好。” 无莲并不在意小卿的私自起身,只是奇怪道:“你怎么好象还有满腹委屈似的?” “婶婶也知慕容太卿之事吗?”小卿无奈地苦笑。 “小卿?慕容太卿?”无莲不由惊得瞪大了眼睛:“我早该想到,你竟是容容的儿子?” 第一卷 雨霖绫 第十三章 豆腐之战 “容容。”小卿心中苦笑,慕容太疯的事情因为已被写入江湖大事记,这是武林世家弟子必修的功课之一,所以他知道的很清楚。但他很少听人提起自己的娘,慕容容。 小卿虽然不以为耻,可这样的身世谈不上什么光彩。小卿并不记恨自己的娘和爹,他们自他出生起,便销声匿迹,但是,这也许是对小卿的一种保护,淡出人们的视线,远离人们的争议。 无莲看了小卿苦涩的笑容,心里涌起一股怜惜:这孩子,永远都要这样从容吗,永远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哭叫吵闹,发泄心中不满吗。 “你以后准备怎么称呼我?宇文婶婶,阿姨?还是莲丫头?”无莲笑了笑,端庄中有一丝顽皮,这神情,与小和竟然一模一样。 “莲丫头?”小卿差点笑出来:“宇文婶婶,小卿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称呼您。” “若是从令尊的角度来说,你叫我一声莲丫头也不为过,我还得尊称你一声叔祖呢。”小卿的身份的确复杂。 “这种事情还是让慕容太狂那个老家伙去头疼吧。”小卿恢复了淡淡笑容:“婶婶是因为这件事情要罚燕月他们擦地板吗?” 无莲笑道:“他们是替你受罚,谁让你如此捉弄嫣然和宛然的。” 小卿盘膝坐在茶案旁边,茶气氤氲,无莲提壶倒茶。小卿双手接过,笑道:“还是婶婶煮的茶最香,侄儿早盼着能再喝到婶婶亲手煮的茶了。” 无莲怜爱地笑道:“你这孩子,也有好几年不来看我了。” “小万和小井呢?这次怎么没一起来?那两个孩子不是一向跟着你?” “他们如今也都大了,都有事情做。况且这次为欧阳前辈祝寿,本就因为小莫的事情可能要生出很多事端,不想再为他们两个的事情再填烦乱。”小卿品着茶,难得悠闲:“对了,婶婶,万字堂和井字堂最近还相安无事吧。” “我正要和你说起。前些年,这两堂的人马都还安生,这两年,又有些不安稳了。但是碍于当年令师之命,他们虽不敢刀光剑影的撕杀打斗,可是仍旧是彼此不服,都想争夺尚溪的全面控制权,隔些时日总要闹出些事端来。” 庵堂地面光可照人,洁净如新。 妙语端着茶过来,看着三位帅哥依旧拿着抹布跪在地上擦拭,忍不住笑道:“地板的皮都要给你们擦掉了。” “可是好象还没擦到十遍吧?”燕月停了手。 “是,好像才五遍。”玉翔答道。 妙语刚才一直为他们提桶倒水投抹布的,也累得不轻。如今脸色红红地,甚为娇艳:“师父说行了,请你们喝茶呢。” “这茶的味道真是不错。”燕月赞道。 “这后面半山上有一个清潭,十分清澈,你们可以去那里洗洗。”妙语见他们三人都有些汗流浃背的样子,十分懂事地道。 清潭不甚大,水甚清,阳光明媚,虽已过十月,仍是温暖如夏。燕月、小莫早都一头扎进水中,连衣服一块洗了。玉翔在清潭边的石头上坐了,洗了脸和手,却不敢跳下去。 “小莫,你虽然棋艺高过我,可是这水里的功夫可得认输了吧?”燕月优美地踩着水花。 “小弟这三年来也有苦练水里功夫,不知师兄可要比试一下吗?”小莫有些不服气。 “好,玉翔来做裁判。” 燕月、小莫站在岸边,等着对岸的玉翔做手势。 玉翔将手举得高高地,然后突然一放:“开始。” 燕月、小莫如两条银龙,腾地跃入水中,极快地翻滚着浪花向对岸游去。两道水花几乎齐头并进,难分上下。离岸十步远左右,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树干倾斜,离水面大约有一丈高左右的距离。 两人身形曼妙,跃离水中,足尖轻点水面,已经弹到树干之上。燕月已经伸手摘下一面树叶,将树叶弹向玉翔,玉翔抬手接入手中。与此同时,小莫也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几乎与燕月同时跃进水中。 玉翔将手中的两片叶子同时打了出去。两枚叶子如两柄飞刀,离水面一人高,平行射向前方,到了水潭边上,一齐掉落水中。 但是叶子堪堪掉落,水中的燕月、小莫已到,两人跃起接到叶子。两人身法矫健,姿势曼妙,如两条足不沾尘的游龙,这些精美的动作几乎转瞬完成,再次跃回水中。回身继续向玉翔游去。 燕月终于抢先小莫一步跃上树干,用力一点,树干嗖地弹起,小莫足尖只差一点,与树干擦足而过。 “小弟认输。”小莫叹了口气,自己的水中工夫虽然未必比师兄差,但是内力毫无疑问是差了那么一些。 “小莫,你的泳技的确是进步良多。”燕月赞许一笑,跃下树干,身上衣服瞬间已被内力烤干。 三人回到青竹舍,见过无莲师太,便一起告辞。 四人出了慈云庵,坐了马车,往尚溪城行去。尚溪客栈里,青翼和容家三个姐妹还在等候他们。 快到城门,玉翔停住马出,有些吃惊。不知为何,这尚溪城内的百姓忽然涌出城来,大量人流,几乎将整个道路填满。玉翔只好将马车带到路边。 燕月等在车内也听到了这嘈杂人声。挑起车帘,向外看去。 只见众百姓热火朝天,呼儿唤女,搀老扶幼,兴高采烈,熙熙攘攘往左侧的山头上跑去,更有少年儿童呼啸而过。看着行色匆匆,似乎是逃难去的模样,但是这些人虽走的匆忙,却没有什么悲戚之感,多数老者均摇头叹息。而且撤离迅速,仿佛训练有素的样子。 “玉翔去问问怎么回事。”小莫轻声吩咐。 玉翔下马车去,拦住了一位老者。“这位老丈,打扰您一下。”玉翔抱拳为礼。 老者打量一下这个英俊干净的小伙子,面露微笑:“小哥是外地人?” 玉翔点头应是:“我们老爷是要往西峰去的,路过贵地。” 老者笑道:“可是给欧阳老爷祝寿去吗?” 玉翔奇怪这老者竟似熟知武林事一般,点头应是。 老者笑道:“这里距离西峰不过半日路程,欧阳家在西峰沿路备有专人接待,多数客人都不会在尚溪停留。几位留在本地,可是有事情办吗?” 玉翔笑道:“是,不过事情已经办好了,正想穿城而过。” 老者点了点头:“几位早一些时候过去就好了。如今也只好再耽误几个时辰。还请小哥禀告贵上,暂时避让吧。” 小卿依旧是贾老爷的装扮,在燕月、小莫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这位兄台,可是井字堂与万字堂又要开战了吗?”小卿一面与老者抱拳做礼,一面问道。 “正是。这位老爷也知道此事,那是最好,不要耽误了,免受池鱼之殃。”老者看看这为气宇不凡的贾老爷,好意劝道。 尚溪城原本有一城主,城主是个大大的英雄,保卫尚溪免遭战乱纷扰,宽仁爱民。城主娶有两位夫人,一个姓万,一个姓井,原本是和睦相处,情同姐妹的。后来,尚溪归顺朝廷,朝廷下令封赏,赐尚溪城主为王,并封城主夫人为王妃,赐了凤冠霞帔。 这时,麻烦来了。王妃只能有一个。可是这两位夫人原来并无大小之分,而且都是相当强悍的女人,如今便为了披霞带凤谁也不肯相让。城主虽是豪杰,却畏妻如虎,无奈,只好约定谁先生下子嗣,谁就为妃,令一人便为嫔。 哪知道,两位夫人竟然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同刻各自生了一个儿子。两个产婆也是同时报告的小城主出生。两位夫人争端再起。井、万两家本就是尚溪最大的家族,如此争斗下去,自然不利于尚溪的和谐稳定。后来朝廷只好发了特例,两位夫人同称为妃。纷争虽然解决了,但是井、万两家却结下嫌隙。 百年前,江湖忽然流行划地为族,开宗立家。各大望族纷纷以家族发源地为宗,成立名门世家。如西峰欧阳家,岭南孙家,姑苏查良,姑苏慕容,蜀中唐门,大明湖傅家等等。 尚溪城当然也不甘落后,井家、万家几乎又是同时宣布为尚溪名门。井、万两家为了争正宗,百年来争吵不断,争斗时而激烈,时而缓和,但是积怨却越来越深。 十八年前,井字堂、万字堂终于由小打小闹演变成一场真刀真枪的惨烈撕杀。井家和万家的堂主同时阵亡。井、万两家元气大伤。十年前,井、万两家人马再次齐集,准备决一死战,幸得天下闻名的金龙令主,及时出手,以一人之力,将准备械斗的几百名井家、万家高手都打趴下,并揭穿了十八年前,井、万两家堂主被害正相。原来是别有居心之人意图铲除井万两家,独霸尚溪。 井、万两家碍于金龙令主之命,答应不再彼此寻仇,但是这百余年的恩怨无法消除。井万两家不分出高低,恐怕永远也不会太平。最后金龙令主决定,十年后,让井家与万家各选出一人,进行比武。赢的一姓为大。 “眼看这十年之期,还有三月就至,但是井字堂、万字堂的人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从去年起,每月今日两方人马都要开战,为避免荼毒,我们普通百姓人家只好避开。”老者无奈摇头苦笑。 送走老者,城内的人流已经差不多散尽。小卿等坐上马车,行进城内。 燕月忍不住笑道:“每月都要开战,这尚溪城倒真是热闹。” 这边话音还未落,就闻到一股豆腥之味。 天啊,玉翔也惊讶得合不拢嘴,他从小到大,从未见到过如此多的豆腐。 干净的街道两边,如今壁垒分明地在地上划有一条红线。左侧一溜青衣的高矮胖瘦的壮汉正大筐小筐地忙着把一筐筐地豆腐一溜摆齐,青衣上绣着万字。右侧景象与左侧差不多,不过这边的人全都穿着黑衣,黑衣上绣着井字。 另有几十人或推车,或肩挑,或手抬着大筐小篓地随在他们后面涌进城来。玉翔仔细看去,原来这些人拿的也都是豆腐。有些豆腐还冒着热气。这些人已经一溜烟地将各自的豆腐送到了两边人手中。 “这是干什么?”燕月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许多卖豆腐的人:“难道要用豆腐开战?” 第一卷 雨霖绫 第十四章 隐藏高手 “铛铛铛铛”震耳的铜锣声在街道东西两侧同时响起。接着,两面车轮大小的铜锣从东西两侧滚了过来,敲锣的壮汉膀大腰圆,挥舞着巨大的棒槌,敲在铜锣上,嗡嗡作响。 东侧来人着青衣,西侧来人着黑衣,毫无疑问,是井万两家开道的人。 铜锣后面,分别是四个壮汉抬着一根腰粗的大旗雄赳赳气昂昂而来,大旗迎风招展,竟如十人圆桌之巨。 东侧旗为青色带日月,上有一个万字,西侧旗为黑色带日月,上有一个井字。两面大旗后面,各有数百名着同样衣色的人马,转眼间,这些人已来到近前,正好在玉翔所驾马车两侧停下。 井字堂的代堂主叫井一万,他一身黑衣,年过六旬,干练矍铄。万字堂的代堂主叫万一井,一身青衣,年纪与井一万相当,精于心计。 两侧人马看见路中间的这辆马车,都十分奇怪。难道是井家(万家)的人请来的帮手?两个代堂主同时在心中思量。他们看着英俊帅气的玉翔,都没有轻举妄动。 “嘿,中间那辆马车是干什么的?快让开嘿,别耽误井家、万两家的豆腐大战!”街道左侧有一个二层的勾栏,有人推开轩窗,露头喊了一句,又撤了回去。 玉翔仔细看看周围,才发现,这里街道两侧都是带二楼的屋子,一排排半掩的窗户后面,竟有不少好事者在等着看热闹。 “井前辈、万前辈!”,玉翔左右一抱拳:“我家老爷希望两位前辈不要做无谓的争斗,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井一万和万一井对望了一眼,井一万抱拳道:“不知贵上是什么人?” “贾非贾老爷。”玉翔笑道。 井一万和万一井同时眉头一皱,没听过。不由都有些不悦。 井一万已经道:“多谢你家老爷美意,只是井万两家的私事,不劳外人动问。” 万一井被井一万抢先一步说话,略有不满:“这位小哥,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虽然感谢贵上的好意,但是井万之战,势在必行,你们远来是客,还是先退出的话,免受连累。” “怎么,听你的口气,似乎有必胜的把握?不知上个月是谁被打得满头包。”井一万冷笑道。 “姓井的,你卑鄙无耻,居然在豆腐中掺石头,暗算,无耻。”万一井满脸鄙夷神色。 “你说谁在豆腐里掺石头?打不过就自认熊胞,用不着血口喷人。”井一万的脖子立刻红了。 “就是你!你卑鄙无耻!”万一井戳指喊道,他身后的青衣堂众立刻喊了起来:“井字堂卑鄙无耻。” “万字堂血口喷人!”黑衣堂众不甘示弱。 “咻”一声,一块豆腐飞上了天。 “打,打他们。”“打……”漫天的豆腐飞舞起来。 一大盘豆腐带着热浪直砸向玉翔,玉翔忙闪,整盘豆腐向马车砸去。玉翔心里刚想喊糟,车内人影一闪,一个蓝衫少年,已将这一盘豆腐裹进一道气墙,半分汤汁不撒的平运了出去,“哗”将一个黑衣人从上到下打成了白色一团。 “多谢小莫师兄。”玉翔刚见豆腐来袭,本能地闪了开去,看着豆腐砸向车帘才想起,别说让豆腐洒到老大身上,就是将马车弄脏了,自己也少不了一顿斥责。 成百万块的豆腐呼啸着,在空中以不同角度不同高度不同幅度全面开花,豆腐沫四溅,井字堂、万字堂的堂众顶着漫天飞溅的豆腐,手里拿着豆腐,混战成一团。 有人滑倒了,索性在地上拽住对方的腿,在豆腐沫中翻滚;有人被整个砸到了豆腐筐中,他爬起来举着筐又冲了过去,被豆腐迷了眼睛,看也不看,猛地甩出,砸到一大堆人身上。 小卿等的篷车因在两队人马当中,自然是首当其冲,双方的大小不同、形状不一、力道各异的豆腐自然全飞向马车。看热闹的人和井万双方人马都以为,这辆马车及上面的人必定最先被豆腐打得一蹋糊涂。 “哼,恶有恶报,一会都让你们变成豆腐汤。” 临街的一扇轩窗后,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等着看热闹。 “宛然,是你扔的吧,第一块豆腐。”她身边的粉衣美女一边向外张望,一边轻斥。屋内桌子上,果然摆着一盘切成方块的豆腐,不过已经少了一块。 这两位姑娘正是慕容嫣然,和宇文宛然。 “谁让他欺负咱们,这回看他们还不出丑?活该他们给豆腐埋了。” 宇文宛然带着幸灾乐祸笑容,想象着燕月等人浑身上下沾满豆腐,如出水落汤鸡、满是豆腥味的模样,几乎要拍手叫好, 但令所有人惊奇的是,别说马车上的人,就是马车附近三步距离,都洁净如常,飞来飞去的豆腐就如被一道无形的气墙所阻,到了马车附近,全都被弹射了回去。 这当然不是因为马车有什么神奇能力,而是马车上的人。 小莫、燕月、玉翔均是蓝色长衫,衫上依旧绣着一个“贾”字,三人背对背鼎足立于篷车顶部,衣衫飘扬,内力凝聚的气墙,将整个马车笼罩于内。 偏是三人神情轻松,依旧淡定从容,如玉树临风,让不少楼上的男女看客芳心大悦。女看客看到帅哥自然会芳心大悦,男看客也会吗?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看到帅哥不如看到美女那样形诸于色罢了。 别人不说,单是嫣然和宛然,眼睛里就闪烁着那种灼热的光芒。“他的功夫的确好。”嫣然轻叹。 一个黑衣壮汉正将一个青衣人死按在一堆豆腐里,碰地一声,被一块豆腐打了个满脸花,他抬头看去。篷车顶上其中一个英俊潇洒的年轻人,正带着笑容看着自己。 他这一停手,被按在豆腐里的人才咳嗽着重新喘上了气。周围有不少人也都被飞溅而回的豆腐打了个满脸红。 燕月、小莫、玉翔一边以气凝墙抵挡进攻,一边仔细观看双方混战的情况,他们很快就发现,虽然大部分人的确是以豆腐作战,如街头斗殴般,只求退敌,伤敌,但是也仍有不少人借机暗下杀手,他们当然一一阻止。 “你们玩够了没有。”小卿老大的声音有些不悦。 三人在篷车上的确玩得开心,这种豆腐大战对三人来说还真是个挑战,豆腐易碎,不受力,力道和分寸稍微差一点,就可能被豆腐弄上身。 况且井字堂、万字堂堂众也明显有不少暗器好手,加之两年来豆腐大战积攒的经验,将豆腐打过来时的方向和准头都是不易应对的。 不过既然老大吩咐了,三人虽觉遗憾,也不敢再玩。燕月轻声喝道:“井、万两堂的人立刻停手,否则,在下就不客气了。” 众人一片酣战,打得正上瘾,闻听有人阻止,哪会情愿,“打他们!”看着站在车顶上英俊干净的三人,这些浑身沾满豆腐豆汤的人立刻结成了联盟。更多的豆腐立刻以不同力道,不同角度打向马车。 “用豆腐点中几十人的穴道,不知是何感觉。”燕月笑道,双手一扬,上下旋转,画出一个太极的图案出来,四处打来的豆腐像受了魔力般,都被吸入燕月身前一丈左右的空中,不停旋转,但是却保持原来形状,既不破碎,也不掉落。 燕月这一手法,最少让这条街上观战的或明或暗的四十位以上的武林人士大为惊骇。燕月年不过十七八,这种纯熟内力收发运转程度,就是当年武林十大高手在,也不过如此而已吧。 很多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燕月身前越来越大的八卦豆腐图发呆。 “机会来了,让这些豆腐淹死你。”宇文宛然带着得意的笑容,回到桌边,端了豆腐,笑着走到窗前,眼睛里带着顽皮的光芒:“姐姐,不如咱们也借此机会练练慕容家的漫天花雨好不好?” “这样偷袭,不太好吧。”慕容嫣然犹豫了一下,仍是拿了一块豆腐。 “是不太好。”宛然笑着,也拿了一块豆腐, “他们活该。”看着英俊潇洒的燕月,宛然嘟着嘴,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无限的爱慕。 嫣然看看宛然,两女笑着一点头,一齐运足内力,将手中豆腐嗖地打向燕月胸前。 两道白光夹杂在众多豆腐中,忽然射向燕月后背,无声无息。小莫忽然出手一剑,当啷声响,两片柳叶刀被挡飞了出去。随即身形再起,如一只展翅大鹏往左侧的一扇二楼轩窗射去。 嫣然、宛然也吓了一跳,她们想不到有人会向燕月射暗器。同时小莫已经一剑向她们的停身之处飞来,两人目瞪口呆之际,一道剑影闪过,她们旁边屋子内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拔剑、飞身,小莫的身形闪出,一瞬间的功夫,小莫已经脚尖一点,回射到篷车上,刷拉一声,与嫣然、宛然相邻的旁边的屋子的整扇轩窗掉落,一个面上带着被斩为两段的黑巾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惊骇地立在那里。 燕月手中的豆腐已经全都飞了出去,啪啪啪啪声响,向篷车扔豆腐的百十来人,全部以各种姿态、表情定格。而此时,小莫的足尖正好落回到篷车上。 小莫的这一身法,至少又让明处、暗处观战的三十八人目瞪口呆。为何到小莫这里要比燕月那里少上两位呢?那是因为这两位也是用剑的高手,虽然惊叹小莫如此年轻能如此成就,但还不至于自认不如。 玉翔在此时也飞离了篷车,他出手的目标正是井一万和万一井,这两人正在一片豆腐雨中你来我往打的热闹,忽然觉得面前视线一变,回过神来时,已被玉翔一手一个拎着放到了篷车前面。 而随即又至少有三十五人因为玉翔的出手如风,身形电转而再次目瞪口呆。 燕月抬头扫了一眼。嫣然和宛然几乎同时感受到了燕月淡淡的目光,两人不约而同,心跳加速,忙闪到窗户两侧,紧贴墙壁而站。 小莫,燕月也下了篷车,立在篷车前面。“我家老爷有话对井前辈、万前辈说。”玉翔微欠身笑道,然后伸手挑开了车帘。 “贾非贾老爷到底是何许人?”所有的人此刻都对这位神秘的贾老爷起了好奇之心,并都暗暗猜测。因为他的这三个属下如此出众,那他本人想必就更加神奇了。 第一卷 雨霖绫 第十五章 欧阳前辈 可是对于井一万和万一井来说,现在的脸色绝对不是好奇,而是准备吃了贾非贾老爷的表情。太不懂江湖规矩了。要知道,江湖上,并不是武功最大,而是百年江湖约定俗成的规矩最大。这些规矩当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武林门派繁杂,每个人江湖人都如处于一张无边无际的网中,若是每个人都想动一动,这张网恐怕早都难以承重。因此无端伸手架梁,是武林的大忌,极可能遭到双方的联合反击。 如今这贾非贾老爷之举,已经是最最恶劣的一种架梁方式,那就是以武凌弱,横加干涉两方私怨,而且举动如此出格,将井、万两个代堂主老鹰抓小鸡似的给抓了来,这两家的面子可丢尽了,他们完全可以要求在场的所有武林人士相助,而完全站在理上。 尤其是两人看着这个相貌威严却绝对一点都不认识的贾非贾老爷时,怒火更盛。 万一井先就喝道:“这位贾先生实在岂有此理。” 井一万当然不甘落后:“贾先生是想牛不吃草强按头吗?可惜,你找错了对象。” “不错。”万一井道:“井万两家之事不劳外人操心,若是贾先生意图架梁,万字堂誓死奉陪。” “我们井字堂也绝不低头。”六十年来,井一万和万一井难得地第一次意见相同。 小卿依旧端坐在篷车中,除了井一万和万一井,别人根本无法看到他的模样。 他笑了笑,嘴唇动了动。 井一万和万一井同时大惊失色。 小卿用的乃是传音入密的功夫,将声音用内力凝成一线,传入井、万两人的耳膜。 传音入密的功夫,内力达到一定修为,都可以办道,让井、万两人吃惊的是,他居然能同时将声音分为两条线,让两人同时听到,这一手功夫,可见这位贾非贾老爷的内力之精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两人心中同时想到:这位贾非贾老爷必定是位武功极高之人所扮,而且就应该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才是,难道是金龙令主?两人都是同一心思,不由同时大为慌张:“敢问,您可是金龙令主傅大侠?” 小卿笑着摇了摇头:“我虽然不是傅大侠,不过,他们几位都是傅大侠门下高徒。”小卿这话依旧传音说出。 井一万、万一井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诸位小少侠有如此高超武功,原来竟是傅大侠高足,失敬,失敬。” 燕月三个一起抱拳为礼。 井、万两人不由对贾非贾老爷肃然起敬:能用得起金龙令主高足当家丁的老爷,那身份自然尊贵非常。 井一万抱拳道:“贾先生,适才言语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万一井也抱拳赔礼:“得罪。” 小卿抱拳回礼道:“在下希望井万两家的纷争到此为止,不要再有下次。” 井、万两人对望一眼,同时面露不悦之色:“贾先生,这是井、万两家的私事。”话说到此,语意已很明显。 小卿淡然笑着说出一番话来。井、万两个代堂主,先是惊讶,接着惶恐,然后连连赔笑。 “我们其实并没有真的开战,豆腐之战,只是娱乐。”井一万小心地赔着笑容。 “对,对,都是娱乐。这两年来虽然月月开战,但是至今并无一人亡故。”万一井也连忙补充。 燕月忍不住笑道:“娱乐?如此大动干戈的娱乐,众百姓纷纷避难的娱乐还真少见。” “是,是,这位少侠说的是,不过,我们让普通百姓出城也是一番好意,这豆腐飞出去难免就不长眼睛。普通人若是在跟前,可能伤及无辜。”井一万解释道。 “没错,而且如此劳动大家我们也觉不好意思,不过出城避难的每个人都可以在东坡那边休息,还可以领一些银两作为赔偿。”万一井忙着补充。 “还有,卫生费我们也是双倍付给当地县衙的。”万一井忙从身上掏出一张字据,字据已经洇湿,上面还沾有豆腐,不过大红的官印还是很清晰:“而且我们虽避免普通百姓观看,但是武林同道只要不加干预,我们也不禁止观看,这两年来,尚溪的旅游市场也有了一定的发展。” 玉翔差点没笑出声来,难怪没看到官府的人出来干涉,原来竟是官准的“娱乐”活动。 小卿看看两位老者,也不忍太过为难,笑道:“那好,两位代堂主,这件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以后不要再发生了。因为豆腐虽然柔软,也是能伤人的。” 井、万两位堂主的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改变,忙点头应是,但是仍笑道:“您多虑了,豆腐怎么会伤人。” 小卿微笑了一下,看了看燕月,燕月微一欠身。 前面不远正好有一个井家的堂众,刚被燕月点了穴,如一尊雕像站在那里,手中正端着一盘豆腐,中间一块完好无损,洁白滑嫩。 燕月一抬手,那块豆腐向有了灵性般,飞到燕月跟前,燕月左手一挥一带,姿势潇洒优美已极,只见两道白光一闪,喀嚓声响,井、万两家原本立在双方阵营腰粗的旗杆,全都如刀切般拦腰截断,大旗倒了下去。而切倒大旗的正是燕月手中飞出的豆腐。 燕月一挥一带间,将这一块豆腐切成两块,两块豆腐一前一后飞出去如利刃般切断了旗杆,竟又巧妙的回旋到燕月手中,两块豆腐严丝合缝地整整齐齐地对在一起,悬浮在燕月平伸的掌心三寸以上。燕月微微一笑。 整个尚溪镇鸦雀无声。 小莫也在心中叹道:“燕月师兄果真是武学奇才。” 斜对着的一栋二层轩窗后,一个身穿灰衣锦袍,气度非凡的中年人正坐在一张正对轩窗的桌子边,身后,四个身穿灰色长衫的中年人垂手而立。桌子上有一套精致的茶具,茶气氤氲,他自斟自饮,偶尔抬头看向下面的燕月。忽然见了燕月的这一手段,茶杯放到唇边,久久未动。 另一扇轩窗后,一名中年文士,与一名美丽女子也是相对坐在桌边喝茶,两人同样震惊非小。窗边一个英俊的少年则看着燕月有些呆了。 小卿看了燕月一眼,燕月手一挥,手中的豆腐完美地落回到刚才它出来的地方。立刻成了盘中其他豆腐的英雄。 井一万、万一井良久才心悦诚服地对燕月道:“少侠武功之高,让我等望尘莫及。”两人言下之意,除了真心佩服燕月武功高强之外,就是一般人也不可能有这般武功能用豆腐伤人。 燕月笑了笑,用手指了指对面二楼窗户后面,被小莫点了穴道的那个面目阴森的中年人:“两位可认识那个人?”那人正是对燕月施用暗算而被小莫抓到的人。 井一万、万一井同时一楞,“这个人趁你们双方混战,扔出了十六枚柳叶刀。”小莫一陡手,哗啦一声,一堆柳叶刀落到地上。毫无疑问,有人趁乱施放暗算。 “井、万两家还是遵守诺言,等你们的少主人一决高下吧,免得为人所趁。”小卿说完这句话,看了看燕月。燕月一欠身,伸手将篷车的帘放下。 小莫一挥手,地上的十六枚柳叶刀刷地如一道光影,全射向二楼那个被点了穴的男人。那个男人不由面容大变,穴道被制,又无法逃避,只得大喊道:“姑娘救我。” 可是,他盼望的那个姑娘并没有出现,他心里明白:他已经被抛弃了。只能等死,但是死的很不甘心。所以在十六枚飞刀即将射入他体内的时候,他喊了一声:“罗兰,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十六枚飞刀虽然都嵌进了他的身上,但是入肉都不过三分,而且恰好解开了他刚才被小莫剑气所封的肩、腿穴道,他普通一声坐倒在地,但是随即脸色变白了,转身就跑。 小莫一笑。 小莫很少笑,他笑的时候,居然那么温和,那么阳光,那么倾城。孙剑兰看见小莫的笑容,心里忽然一酸。“你不用再看了,他心里根本没有你。”旁边的孙二夫人看着这个痴情的傻丫头,脸上的神色很复杂。没错,孙剑兰和孙二夫人也在这条街上,也从头到尾地看着下面的好戏。 镜头晃过去一点,再晃过去一点,好。第七扇窗子,四个脑袋,八只色迷迷眼睛的那扇窗子,停。对不起各位观众,我说错了,不是八只色迷迷的眼睛。是八只清纯无比的眼睛。 (作者揉揉发青的眼眶,小心地赔着笑容,容秀方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去:小样,我虽然武功差些,但是收拾不会武功的你还是轻松的。天啊,让我穿越古代成为侠女吧。作者无助地企求着苍天。) 对不起,扯远了,作者最近休息不好。回来,回来了。 这扇轩窗后面,正是青纯的青翼姑娘,和青碧宫的三位容护法:容秀圆、容秀方、容秀扁。“你们四个有点出息行不。”一个冷峻的声音,这边桌子旁,赫然坐着一脸无奈神色的青碧宫主,她的身后,侍立着四名侍女。 差不多了,热闹场面,所有的人几乎都会到场。 尚溪客栈。 小卿步入客栈,微笑了一下。“几个时辰未回来,这客栈的生意更加兴隆了。”燕月目光中带着些许笑意。 “是啊,客人太多了。”小卿对燕月赞许的一笑,他知道,燕月的耳目相当聪敏,也已经发现这客栈中最少有四、五位顶尖的高手在暗中窥伺自己一行。 “做自己的事情要紧。”小卿笑了一下,“那就是以静治动了。”玉翔当然也明白老大话中之意。 四人依旧上楼,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一个灰衣中年人站在楼梯口,看见四人上楼,趋前一步:“我家老爷有请四位。” 小莫脸色有些白。小卿微笑着点了点头:“有劳带路。”目光轻轻扫过小莫,点了点头。 屋内,正是一人独自饮茶的灰色锦袍的中年人,他背手面窗而立,气度非凡。 “晚辈等见过前辈。”小卿已经除掉脸上的易容面具,连同胡子一起放入了怀中,恭敬地抱拳欠身行礼。 “果然是你们。”中年人转过身来打量着小卿、燕月、玉翔,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小莫身上。 “果然是欧阳前辈。”小卿微微一笑:“小莫,还不大礼拜见。” 第一卷 雨霖绫 第十六章 上床之事 “晚辈傅小卿,这是我的师弟赵玉翔。”小卿再次躬身为礼。 欧阳权看了一眼小莫,却将目光转到燕月身上:“这位小兄弟是?” “晚辈燕月,奉关外武家牧场武修武老爷之命,特来为欧阳前辈祝寿。”燕月一抱拳。 “燕月?”欧阳权听燕月称武修为武老爷有些奇怪:“多谢燕少兄,不知你与关外武场主之间如何称呼?” “燕月为武家牧场家丁。”燕月再次抱了抱拳,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欧阳前辈,小莫在给您见礼呢。”欧阳权对自己十几年未见的儿子恍若未见,却一直纠缠燕月,令燕月大为恼火。他可见不得小莫受委屈。 欧阳权这才又瞄了小莫一眼:“你与小卿明日一早到欧阳家吧。” “是。”小卿欠身应是。小莫站起身来,没有说话。欧阳权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发作。 “燕少兄武功出众,不知是何人门下?令尊令堂台甫如何称呼?”欧阳权仍是对燕月极感兴趣。他不相信以燕月之品貌武学,竟然只是武家牧场的一个家丁。 “晚辈自幼父母双亡,武功也是胡乱习炼而已。”燕月明显不耐,但是碍于欧阳权乃是小莫之父,故此态度还算恭敬。 欧阳权哦了一声,对小卿道:“江南是卧虎藏龙之地,傅少侠凡事还应谨慎。” 四人告辞出来,转过一道长廊,尽头的三间上房就是他们的住处。其中青翼和容家姐妹占了一间,他们兄弟四人两人一间。 “这么快就有访客上门啊。”燕月有些好奇。 “青翼会不会有危险。”玉翔不及多想,猛地推开青翼的房门:“青翼。”下面的话却硬生生地刹住了。 青翼乖乖地站在一张椅子旁,身边站着容氏姐妹,一个宫装丽人端坐在椅子上,正冷冷看着自己。 “是我娘。”青翼夸张地小声告诉玉翔。 青碧哼了一声,青翼忙又垂下头站好。 “玉翔,还不向青前辈赔礼。”小卿、燕月、小莫走了进来。看见青碧宫主脸色不佳,小卿忙轻斥玉翔。 玉翔初次见到未来丈母娘,不由又尴尬又紧张,忙欠身道:“晚辈玉翔见过青前辈。不知前辈在此,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怎么,你平时进青翼的房间也是这样直接闯进来的吗?”青碧并没打算接受玉翔的道歉。 “青前辈。玉翔是担心青姑娘的安全,一时情急,前辈不要放在心上。”小卿微欠身。 “你们是什么人?”青碧目光扫过几人,明知故问。 小卿再禀告一遍。青碧的目光在燕月身上扫了几眼,还好,未向欧阳权似的分不清轻重,立刻就将目光放到了有些局促地玉翔身上:“你向青翼提亲了?” “……是。”玉翔看看青翼,因为欺骗了青碧宫主而有些不好意思,玉翔再白痴,也不至于在此时与青碧宫主辩论是青翼先提亲之事。 “没有规矩!”青碧斥责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不禀告尊长做主,这么大的事情就自作主张,你们师父是这样教你们的?” “青前辈。这件事是晚辈的主意。因为是在路上临时决定,所以还未来得及向家师禀告,但是青姑娘秀外慧中,端庄美丽,又是青前辈掌上明珠,家师若是知道,相信也不会责备晚辈。” 小卿是傅家首徒,长兄为父,玉翔的婚事他自然能做得了主,“晚辈等不知前辈就在附近,否则也必定会及时向前辈禀请,失礼之处,还请前辈降责。” 小卿的回答什么时候都是恰到好处。 青碧看了小卿一眼:“你是傅家首徒,果真口齿伶俐。” 小卿觉得这话很耳熟,似乎孙二夫人也这样讲过。心里一笑。 “既然这样,那就是说你师弟愿意招赘到我青碧宫为婿了。”青碧笑着换了一个话题。 青翼忙在旁边摇手,又使眼色,又晃脑袋。 “青翼,没规矩,长辈说话,你在干什么?”青碧瞪了青翼一眼。 “宫主,属下有话说……”容秀方想插言。 “三位长老的错,一会再说。现在都在旁边听着就是。”青碧宫冷冷扫过容氏姐妹。三人连忙低头。 小卿略犹豫了一下:“青前辈,此事还有些误会。玉翔他不能招赘。” “什么?”青碧差点拍案而起,“武林中谁不知道我青碧宫择婿的规矩?既然不能招赘?为何又要向翼儿求婚?” “青前辈,此事晚辈还有下情禀告。”小卿正想着要如何委婉措辞,才不至于让青碧借题发挥。 青碧已经坚决地一摆手道:“要么入赘我青碧宫,要么婚事作罢,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既然青前辈如此吩咐,晚辈只好从命。”在招赘这件事上,小卿不想让步。 青碧脸色一沉:“既然如此,这门婚事就此作罢,谁也休要再提。” 玉翔看看师兄,没敢说话,乖乖地站在一旁,对青翼做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娘,婚事不能取消。”青翼忙开口反对。容氏姐妹忙点头。 “你不许说话。难道我青碧的女儿还除了他傅家还嫁不到更好的人家吗?”青碧冷哼一声,“他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 “那是因为……因为他是男子占了便宜不用负责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急。”青翼急急接道。 “什么?”除了青翼,所有人的脸色全都一变。 “青翼,你在胡说什么?”青碧怒声喝问! 青翼一咬牙,豁出去了,“我和玉翔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话音未落,已经急忙闪到玉翔身后,抓着玉翔肩膀躲了起来。 玉翔满脸通红,看着想要吃人的青碧宫主,道:“那个,晚辈,晚辈……” “翼儿说的是不是真的?”青碧咬着牙,一步步往前逼近。 玉翔很想躲到小莫师兄背后去,他不敢看老大,却往燕月看去。 燕月笑得嘴都快歪了:“青前辈,请冷静。这也许只是青姑娘的一个玩笑。” 哦,对了,这死丫头,我差点上了她的当。青碧冷静下来,“赵玉翔,我问你,你老实说,翼儿说的是真的吗?” 青翼在玉翔背后用手轻轻掐玉翔。 “等等,你跟你大师兄说。你该不敢对你师兄说谎吧。”青碧把目光瞄到小卿身上:“傅少侠,傅家门下规矩森严,令师弟不会做出如此罔顾礼法的事情来吧。” 小卿微笑了一下,看着很温和,很潇洒,玉翔看着却有些哆嗦:“小弟不敢。” 小莫、燕月都松了一口气。 “玉翔,你不可以不认账。”青翼可不能眼看计划落空:“四天前的晚上,你师兄他们都有事情,三位长老去街上喝酒,你不是到我的床上……”青翼的声音低了下去。 小卿等脸色再变:就是孙二夫人来带走孙剑兰那天,玉翔的确是脸红红地从青翼房里出来,难道…… 玉翔脸色更红,也慌乱起来:“是你让我上床去的……” “别管谁让谁了,我问你,你上了没有。”青翼有些脸红脖子粗。 众人的目光一起集中到玉翔身上,玉翔看着众人灼热的目光,直觉想往后退,头皮也有些发麻。 “啊。”玉翔吓了一跳,原来是容秀扁忽然飘到他身后,“你到底上了小宫主的床没有?” “……上了。”玉翔只好承认。 “呼。”青翼长出一口气。 “你,找死。”一道白练直击玉翔脑门。青碧已经含怒出手。另有三柄长剑也同时刺向玉翔。当啷一声,小莫手中长剑一动,将容氏三姐妹的剑与青碧的长袖全都荡开:“青前辈,请手下留情。” “让开。”青碧哪还能手下留情,恨不得一剑将玉翔刺上几个窟窿。长剑再起,当当当当,却全被小莫的剑荡了出去。 青碧长剑一收:“你的剑的确有些造诣,不过想要替人出头,你还是差了一些。” “晚辈没有此意,只是此事……”小莫想要解释,青碧宫主根本不容空,喝道:“剑阵,将他给我拿下。”喝声中,自己长剑抖动,和小莫战到一起。 她身后侍立的四女侍女,长剑纷纷出鞘,带上容氏三姐妹,一起向玉翔攻过去。 “你待着。”小卿看了一眼燕月,燕月正准备替玉翔接下剑阵,小卿已经吩咐下来。他只好站过一旁。 玉翔拽着青翼,一闪避开七剑,第二拨剑已经刺了过来。玉翔只好拔剑相抗。 哗啦啦声响,左侧墙壁和右侧墙壁,因为屋内激荡的剑气同时破裂倒塌。原来这尚溪客栈都是木质结构,房间壁板教薄,中间只有一层薄薄地泥土,并无砖砌。 右侧的两间房本就是小卿等人的,故此是空的,左侧墙壁一倒,只听两声娇呼,两个女孩子灰头土脸地连忙避开。 两人一直将耳朵贴到墙上偷听来着,墙壁忽然破裂,弄得两人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慕容嫣然和宇文宛然。”燕月看了两人狼狈模样,不由微微一笑。 第一卷 雨霖绫 第十七章 兰若之约(一) 墙壁突然倒塌,屋内动手的人不由暂时先停下手来。 “隔墙有耳,这话果真不假。”燕月冲小卿一欠身:“老大,这件事就交小弟处理吧。”话音一落,冷肃地看向慕容嫣然和宇文宛然。 “你想杀人灭口?”宛然惊叫道。她们刚刚得知了大明湖傅家弟子与东海青碧宫小宫主私自“上床”一事,心里正惊讶无比,看了燕月神色自然先自心虚。 “晚辈慕容嫣然见过青前辈。”慕容嫣然一拽宛然:“这是我的表妹宇文宛然。”慕容嫣然盈盈福下身子:“晚辈不知前辈驾临,未曾过来见礼。青前辈也是来给欧阳前辈祝寿的吗?爷爷和芸姨、姨丈也在附近呢。” 慕容嫣然当然比宛然伶俐,淡淡几句话,最起码包含如下三个意思: 1、我们是晚辈。(意思是青碧宫主不该与我们一般见识。) 2、我和宛然虽然在隔壁,但是我们没有听到任何青碧宫的事情。(听到听不到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3、我们不是势单力孤,我们的爷爷(武功很高的慕容太狂)、芸姨、姨丈(“索肠剑”宇文敬——武林十大剑手位列第二位,声名还在“鱼肠剑”柳三变之上。)都在附近,想要动我们也得先掂掂自己的斤两。 燕月看看慕容嫣然,原来这丫头的智慧并不像她的武功那样糟糕,还有几分心眼。 小卿可是没功夫理会这两个自作聪明的丫头,他已经欠身对青碧道:“青前辈,这里人多烦乱,不如换个地方晚辈等再向前辈赔罪。” 青碧哼了一声:“今夜三更,西峰兰若亭!我看你们如何给我交代。”看着青翼仍躲在玉翔身后,喝道:“你这个丫头,还不给我过来。” 青翼万分不愿意,仍旧被青碧宫主押走了。“玉翔,你要来救我,不然我会给娘打死的。”青翼眼泪汪汪地回头看着玉翔。 “若是我不被老大打死,我一定会去救你的。”玉翔看着青翼,在心中默默说道。 燕月驾着马车,驶出尚溪城,直奔西峰兰若亭。 兰若亭离西峰欧阳家不过一个时辰路程,青碧约在此处是最好不过,这样,他们才能在第二日一早,就赶到欧阳家,当然,如果玉翔和青翼的事情处理顺利的话。 现在虽然天色尚早,小卿依旧命结帐,赔了客栈银子后,立刻赶往兰若亭。他不想再生什么枝节。尤其是不想看到慕容家的人。 玉翔跪在小卿脚边。不敢抬头看老大脸色。离开客栈起,小卿就命燕月驾车,玉翔就一直跪在这里,如今已行了一个时辰的路程,老大仍没问话的意思。老大越是这样,玉翔心里就越害怕。 小卿一直闭目调息,小莫几次想开口,也是不敢。自从见了欧阳权后,小卿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小莫却感觉到老大心情不爽。 欧阳权的那句“凡事都应谨慎”,让老大心里很不舒服。老大处事一向谨慎,但是欧阳权此话也绝不会是无的放矢,故此老大才会心生郁闷。此时的老大还是少惹为妙。 小卿的确是在思索此事。欧阳权到底所指何事呢? 马车忽然停了。 “师兄,有客人。”燕月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莫去看看。”小卿吩咐道:“燕月,你不许轻举妄动。” 前方树下,一个脸也包在黑布内的黑衣人静静站在那里。 “阁下有事?”小莫抱拳道。 黑衣人的目光扫过小莫。冷冽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的心思。小莫忽觉手心一凉。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此感觉。他暗吸了一口气,长剑出鞘,凝神而立。 小莫知道,这个黑衣人是他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厉害的人,即便在血池派遇到柳三变时,也未曾有过如此感觉。 黑衣人看着小莫的剑式,眼中略过一抹光彩:“名字。“黑衣人的声音很冷,也很短。 “阁下叫什么名字?”小莫不想被他的气势压倒,暗自凝神运气,反问道。 “无名。”黑衣人话音未落,忽然出剑,漫天剑影将小莫全身笼罩,月色一暗,两条人影一闪。黑衣人依旧退回原来位置。 小莫缓缓将手中长剑平伸:“阁下好快的剑法。”嘴边一丝鲜血慢慢淌下。 黑衣人目中再现神采:“名字。” “小莫。”小莫手中长剑平刺了出去。黑衣人面色凝重,小莫嘴边鲜血流得更多,忽然轻喝一声,身形拔地而起,长剑挽起漫天剑花,向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手中长剑连封带挑,小莫剑招越来越急,越来越快,两人剑未封实,已经变招,虽然打得又急又快,却丝毫不闻兵器相碰之声。 刷,两人身形再分。小莫手中长剑依旧平稳。 黑衣人目光中的诧异神色久久不散,“好。再会。”黑衣人终于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小莫忽然吐出一口鲜血,一颗药丸已经弹进他的口内。“师兄。”小莫惭愧道:“小弟无能。” 燕月扶住小莫:“单论剑法,你和他不相上下,只是弱在内力不足,有什么能与不能的。” 小莫笑了笑:“师兄不用安慰我。” “他也会安慰人吗?”小卿缓步走了过来。 “师兄。小弟学艺不精,请师兄责罚。”小莫欠身道。 “能将天下第二剑宇文敬衣袖划破的人,好像也找不出几个,这学艺不精之罪,就免罚了。”小卿看了一眼小莫,笑意中有几分赞许。 这个黑衣人竟是天下第二剑宇文敬。宇文敬号称索肠剑,乃是因为他的内力十分浑厚,剑气十分霸道,能伤人于无形。小莫之所以口吐鲜血,就是被他内力所伤。 但是小莫在最后一次交手中,剑锋却将宇文敬的左手衣袖划破。小莫并未发觉,但是不远处观战的燕月和小卿却都瞧的清楚。这也是宇文敬最终撤走的原因。 他本来是想会一会燕月或是试探一下小卿的。但是他没想到,小莫在被他剑气所伤的同时,居然能刺中他,若是小莫内力再精纯一些,就会将他伤于剑下了。 宇文敬二十年前已经成名江湖,小莫不过是十七八岁刚出道的少年,内力比起宇文敬自然要差一大截,但单论剑法之精妙,比起这天下第二剑来,也是豪不逊色。宇文敬哪还有面目再战下去,故此匆匆而退。 小莫因为年幼时,曾被欧阳权的夫人阮丁丁用索命指暗算,伤及全身经脉。幸亏他及时遇到了师父傅龙城。 傅龙城凭借深厚内力竟将他身体内大部分受损经脉修复,并经傅龙晴精心医治,才能继续习武,但是因为心脉受损,故此内力修为只能事倍而功半,尽管如此,小莫的成就依旧让人惊叹不已了。 这就是为什么欧阳佩显在江南见到小莫后未联想到他就是欧阳佩赫的原因,因为,在他看来,欧阳佩赫即便能勉强活命,也会变成一个废人,不会有如此高强的武功。(这些故事详细见《傅家金龙之斩花宫》) 第一卷 雨霖绫 第十七章 兰若之约(二) 小莫的伤势丝毫没有什么妨碍,调息一刻钟左右,基本复原。 小卿看着小莫气息平稳,暗暗点了点头,看到玉翔正偷偷看自己,一抬手,给了玉翔一巴掌。 玉翔吓了一跳,这一掌打得声音虽响,但是并不怎么痛。“老大,小弟是冤枉的,我其实……”老大好不容易注意到自己,玉翔急忙开口想要澄清。 “住口。”小卿轻斥道:“冤枉不冤枉的,等青前辈决断吧。” “是。”玉翔知道老大定是生气刚才自己在青翼她娘面前未曾辩解。 “你与青姑娘的事情,我只吩咐你一句,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小卿看看一脸委屈神色的玉翔。 玉翔的确无限委屈,欠身道:“请老大教诲。” “不能招赘。” “是。” 马车缓缓地停下。“老大。”燕月的声音很轻。 “又怎么了。”小卿有些无奈,怎么就没一天消停时候。 “兰若亭”建在兰若峰的半山腰上,翻过兰若峰,过了兰若溪,就是兰若村,出兰若村三十里,便是西峰, 燕月驾驶马车正好在兰若峰山脚下,沿山路盘旋而上,半个时辰左右就能到达兰若亭。 “多谢师兄,若不是师兄想出这个法子来,小弟的腿真是要跪折了。”玉翔一边揉着腿,一边跟在燕月身后往蓝若亭悄悄行进。 燕月忽然停下身子,玉翔一头撞到燕月宽阔结实的背上。燕月已经抬手捂了玉翔的嘴,身形迅速地将他带到一棵大树后面。 “你不是真的什么也没看到吧。”燕月压低声音,看着玉翔。 刚才在山脚下,燕月停住马车,向小卿禀告,兰若亭内似乎有人影闪动。山上雾气昭昭,今夜月色不明,又是在半山树木掩映之下,他也不是十分肯定。所以主动请缨带着玉翔先去观察一番。 这一路来,总有两个时辰了,玉翔一直跪在马车中,早已辛苦异常。这当然都是被青翼那个丫头所害,好在是一直在赶路,又是出门在外,否则,小卿早都结实地打他一顿板子了。 燕月早想给玉翔求情,却也没有什么机会,如今提起来正是时机。小莫也及时为玉翔求情,因为他刚受过伤,总不能他去,小卿自然不放心燕月一个人去。便准玉翔先起来了。 玉翔只觉师兄身上传来一种非常好闻的香皂味道,不仅使劲多嗅了嗅。燕月比玉翔要高出半个头,如今正好将玉翔挡在自己身后。 “没有。”玉翔笑道。 燕月往旁边闪了闪,指了指兰若亭旁边的那片漆黑的树林:“你看仔细些。” 玉翔按燕月所指方向凝目看去,果真有黑色人影闪动,那些人似乎在搬运什么东西,行动迅速,没有声响,看来武功都不弱。 兰若亭原来本是一座寺庙,有一正两偏三个大殿,香火鼎盛一时,因为兰若峰附近没有人家,来往路人都会在兰若寺借宿,歇息。二十年前,兰若寺忽然起火,火光冲天不过半个时辰,忽然天将大雨,又将大火浇熄。四墙被毁,但是殿顶犹在。 殿中瓦砾之间,十几具半焦不黑的尸体很快被人发现。这些人男女老幼都有,奇怪的是尸体的头部都有一个巨大的窟窿,脑浆尽失。官府调查良久,也没有什么头绪。 百姓中就有传言,说兰若寺是极阴之地,又是女庵,阴气太盛,许是鬼狐作怪。接着,又有传言某人某夜曾见有美女在寺中唱歌,那美女长发披肩,脚不沾地。传言越来越盛,都说此地闹鬼。 当地县衙虽然屡次辟谣,但是奈何作用不大,只得将此案列入疑案。也曾想出资将兰若寺予以修缮,但是一是经费不足,二是人心恐慌,也无人再愿意来此修行,最后,只得简单将三个大殿残存的屋顶修缮一番,四周用立柱加固,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是仍可遮风避雨,供往来路人休息,将兰若寺,改名为兰若亭了。 但是因为鬼狐传言极盛,故此除了白日有人稍做休息外,夜间再也无人住宿了。可是如今的兰若亭内,却似乎人还不少。 玉翔听得津津有味,佩服道:“燕月师兄,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燕月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笑道:“当然。这本书里写的很全。” 玉翔伸手接过,封面上四个斗大的字:兰若传说。 “有空多读些书,对脑子好。”燕月笑道:“年轻人不要总做那些床第之事。” “师兄。”玉翔立刻涨红了脸:“小弟真的是冤枉啊。” 燕月竖起指头,嘘了一下,“十二个人。两个头领是女子。”燕月十分肯定地道。 “师兄,我真的没有和青翼做过什么。”玉翔一个头两个大,燕月师兄好像也相信自己和青翼“上床”之事了。 “走,过去问问。”燕月身形一闪,快速向那些人的方向而去。玉翔叹了一口气,只好跟上。 “你们似乎在埋炸药啊。”燕月温柔地道。 这些黑衣人果真手里拿着引信一类的东西,还有的正在掩盖地上动过土的痕迹。 “什么人。”他们想不到这里会突然站出两个人来,不由大为慌张,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亮出兵刃。将燕月与玉翔围在中间。“是你。”忽然有人一声惊呼,两条黑色人影转身逃去。 燕月身形一动,双掌一分,在两个黑衣人每人肩膀上按了一掌,两个黑衣人立刻踉跄后退。其余那些黑衣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燕月的身形已经转了回来。 “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布下陷阱,可是想要对我们不利吗?”燕月声音很冷。 这些黑衣人看了燕月伸手,一时间都吓得忘了动作。 “怎么,不想说。”燕月跨前一步。 “你别过来。”想要逃跑的两个黑衣人同时道,声音清脆,果真是两个女子。 左侧的女子忽然举起手中的一包东西道:“这是极厉害的炸药,你若是过来,我就与你同归于尽。”她话一出,她身边的黑衣人忽然都向左一闪。看来,这炸药的威力果真十分巨大。 “哦。”燕月微微一笑,向右侧的女子看去。 “你若过来,我就点燃这个,大家谁也别想活。”右边的女子已经晃亮火折子,手中拿着一根引信。 哗,那些黑衣人同时后退,离右边的女子又远了一些。 “两位姑娘别冲动。”一个黑衣人忽然摆手干笑道:“咱们只是想赚点银子花花,可犯不上赔上性命。”说着话,举起双手,将手中兵刃放到地上。其他黑衣人也纷纷学他的样子,将兵刃扔下,举高双手,慢慢后退。 这些黑衣人似乎想绕过燕月等逃下山去,慢慢地靠了过来。眼看就要退过两人身边,黑衣人忽然呼啸一声,几人同时甩出十多张网来,向燕月、玉翔头顶罩落,同时,那两个黑衣女子手一扬,百十枚柳叶刀分别袭向玉翔和燕月:“你们去死吧。” 燕月动也未动。玉翔手中忽然多了一柄黝黑的长剑,刷刷刷刷,如切豆腐般,将那些网全都切成一段一段,那百十枚柳叶刀也全部被切成了两段。这些断网残片和段刀随后如落叶般噼里啪啦地掉到两人身旁一丈之外。 “拔剑的速度还可以,但是角度稍嫌欠缺,有十二柄飞刀切得不够均匀。”燕月对玉翔的表现基本满意:“看来,老大的惩罚还是效果明显。” 玉翔手中阔剑,本是万年寒铁所制,销金断玉,锋利无比,但是因为有几百斤重,玉翔平日不爱带在身边,而是做了柄桃木的放在剑鞘中,装装样子。两个月前,抱龙山庄异兽逃脱,小卿命众弟子列剑阵捕捉异兽,结果玉翔的桃木剑当场折断,致使异兽脱逃。(此故事详见《傅家金龙传奇之斩花宫》) 玉翔居然会将真的阔剑放在屋里,而是带把木剑在身上,小卿简直哭笑不得。武器就如武者的生命,只有时刻握在手边,才能培养默契和灵性,哪会向玉翔这般如此暴殄天物。 那次所有有份参与放跑异兽的弟子每人都被打了五十大板。玉翔还受特别款待,被打完板子后,双手举着阔剑在院中足足跪了一夜,此后,玉翔可再不敢将阔剑放到别处,连睡觉也会放在手边,使用起来,也越加得心应手。 玉翔笑了笑:“多谢师兄指点。”心里也暗暗感到惭愧。那些黑衣人刚退开始,燕月已经传音玉翔小心。玉翔还有一丝迟疑,出手有一分怠慢,所以才会如此。若是他也如燕月那般警醒,出手还能更快一些。 “还有什么套路?”燕月不无讽刺地道。 那些黑衣人这才反映过来。其实他们早对燕月心生惧意,但是奈何上命难违。所以那领头的黑衣人一挥手,他们明知不敌,依旧冲了上来。 而领头的黑衣人却与那两个女子立刻分三个方向准备逃跑。 想逃跑是一回事,逃得了是另一回事。很显然,这三人白做了打算。燕月一掌已经将三人打倒在地,随手点了三人穴道,其余那些黑衣人也都被玉翔点了穴道。 燕月手中一枚铜钱弹出,三人的黑巾同时掉落。 那个男人,正是今日在客栈出手偷袭燕月的中年男人。这两个女孩子,都是十七八岁,面目姣好。 “名字。”燕月问。 三人对望一眼。都没有说话。 “玉翔,你切下他的左手。”燕月淡淡地道。 长剑一闪,中年男人左手已被齐腕切断。 “啊!”中年男子忍不住痛呼出声,手腕处鲜血喷涌。两个女孩子脸上同时泛起惊惧之色。 “还有她们两个的。”燕月对玉翔收剑很不满意。 玉翔应了一声,又踏前一步。 “我说了。”手特别纤巧白皙的女孩子道:“我叫春兰,她叫秋菊。” “春兰秋菊?”燕月冷冷一笑:“玉翔,切下她们两个左手。” “为什么?”春兰惊叫道。 燕月示意玉翔先不要动手,“名字太俗气。” “你……”春兰咬了下嘴唇:“我叫罗兰,她叫可可儿。” “罗兰、可可儿?”燕月觉得这两个名字似乎都听过,就是想不起来。 “他呢?”燕月一指那个断了手的男人。 “他……叫阮三。”罗兰犹豫了一下,看看燕月,很快接道。 “姓阮?”燕月冷哼了一声:“你们是奉了谁的吩咐打算要害谁?”燕月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你干脆杀了我们吧,我们若是说了,只怕再也活不成。”一直未说话的可可儿抗声说道。 “除了她们两个,将其他的人放了吧。”小卿的声音传了过来。 玉翔将众人穴道解开,阮三捧着断腕,拣起断手,恶毒地看了玉翔一眼,踉跄而去。 “两位原本是姊妹宫的人吧。”小卿淡淡说道。 罗兰、可可儿一起点了点头。 “很显然,现在两位有了新主子。”小卿微微一笑:“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凡事可一不可再。” “是。”罗兰和可可儿对望一眼,匆匆离去。 “玉翔去把那些炸药拆了。”小卿往兰若亭内走去。 “小莫,马车呢?”燕月看小莫的心情似乎有些沉重。 小卿和小莫是用轻功飞过来的,并不见马车。 燕月带着玉翔先上山后,小卿和小莫依旧坐在马车内。 小卿依旧在思索欧阳权的话。忽然,一声极细微的声音传入小卿耳膜。他凛然一惊,一拽小莫,两人嗖地一下,从马车蓬顶飞了出去。 两彭乌黑细小的钢针,全都落空,从篷车的左侧穿过右侧,钉进路边的树丛中。被钉中的树木,枝叶立刻故黄萎缩,好强的毒性。 小卿听到的声音,正是弹簧启动的声音。 两人身形未落,另一彭毒针已再次射向两人,小卿手中忽然金芒一盛,金折扇应手而出,毒针全部扫落。小莫长剑已向一个手中持着乌黑竹管的黑巾蒙面的黑衣人刺了过去。 黑衣人腰肢一摆,第三彭毒针再次射向小莫,小卿手中金折扇已脱手而出,如长了眼睛般,正好旋转到小莫身前,将毒针尽数打落。 小莫手中长剑已经指到黑衣人咽喉。 “小莫。”小卿及时低声喝止。小莫手中长剑微微颤动,却停住未动。 “暴雨梨花针。”小卿折扇上,夹着百余枚细小精制的淬毒钢针。 黑衣人没出声。 “也许,我该看看你的真面目。”小卿淡淡笑道。 黑衣人目光中透出一丝恐惧,一丝气愤,随即转为恶毒。 “小莫,放了她。”小卿一抖折扇,钢针全部掉落。 小莫咬了下嘴唇,收剑后退。黑衣人冷哼一声,忽然又一扬手,小莫离她极近,不及出剑,身形电转,扑扑两声,拉车的两匹健马居然未发出一声嘶鸣,已经倒地身亡。 黑衣人冷哼一声,跃入黑暗中。 小莫看看老大,垂下头去。 小卿微微一笑,走到小莫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这些事情,我相信,欧阳前辈一定不清楚。” 这个黑衣人正是欧阳权的结发妻子,阮丁丁。蜀中阮家虽不如蜀中唐家名声显赫,是因为阮家男丁稀少,但是阮家人绝对不容人小觑。“暴雨梨花针”便是阮家的独门暗器,而且向来传女不传男。 “这个女人……”燕月咽下了后面的话,干咳一声:“这么说来,这里的炸药也是为了对付咱们的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小卿略皱了下眉头,他发现,似乎又有最少三个人往兰若亭而来,而这些人绝不是青碧宫的人。 第一卷 雨霖绫 第十七章 兰若之约(三) “二更天。”燕月笑道,距离青碧宫主之约还有一个时辰。 “今夜这兰若亭到真热闹。”燕月看着联袂而来的三个人,微微笑道。三个男人。两老一少。 “也许他们只是路过休息的。”玉翔发表意见。 兰若亭本是三个亭子相连而成。除了他们所在的中亭,东西各有一座亭子。但是那三人却是直奔他们而来。 “老夫谢百鸣。”当中的老者已经过来抱拳施礼。秒手仁心谢百鸣,医仙谷谷主,武夷山医仙谷,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武林中的白衣天使,谢百鸣医术高超,宅心仁厚,经常不取分文,却尽心尽力医治伤患,深受武林同道景仰。 “王宇冲。”右测穿道袍提长剑的正是恒山七剑之首,新接任的恒山派掌门,恒山一剑,他脸色肃穆,神色冷淡,只是负手而立,并未作礼。 “这位是宇文世家宇文敬的长公子。”谢百鸣微笑着,引荐他身边的翩翩少年。 “在下宇文萧萧。”他的脸色竟有些红,目光扫过燕月。 小卿等抱拳还礼。 燕月对宇文萧萧微微一笑,这个少年颇俊秀,竟似相识。 宇文萧萧见燕月的笑容,更显局促。 “宇文兄不必太过拘礼。”燕月笑着招呼,心里叹道,这就是世家弟子,规矩的如同木偶人一样。 大凡武林世家最重规矩礼教,繁文缛节颇多。故此世家弟子多端庄有礼,循规蹈矩,虽然家教良好,却略显死板,且自小锦衣玉食,不适稼穑,被丫鬟仆役环绕,多有胭脂气息。 “谢谷主,王掌门,宇文少侠。”小卿笑容很淡:“在下大明湖傅家,傅小卿。幸会。”随即将小莫、玉翔、燕月一一引荐。 “你姓燕?你是关外武家牧场的人?”王宇冲看向燕月,目光中充满审视。 谢百鸣却将目光转到小莫身上。 燕月神色一冷:“王掌门有何指教?” 王宇冲脸色一沉,他对燕月的态度很不满。就是关外武家牧场主人武修见了自己也会恭敬有加,他堂堂恒山掌门何时受过晚辈这样顶撞。他哼了一下,压下心中不满,声音更冷地问道:“令尊令堂可还健在?” 提到燕月父母,燕月连目光也沉了下来:“这些不关你事!”燕月身世如迷,他并不清楚自己父母是谁,是否健在,师父傅龙城不许他问。 王宇冲大怒:“你说什么?老夫劈了你。”手中长剑就要出手。 “王兄,王兄。”谢百鸣忙上前相劝:“王兄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慢慢说就是。” 王宇冲脸色很难看,却忍了下来,看向别处。 “傅少侠。”谢百鸣对小卿拱拱手。 小卿也回礼道:“谢谷主有事请吩咐。” “吩咐可不敢当。”谢百鸣谦虚和蔼地笑道:“敢问傅少侠可就是今日尚溪城中,化解井万两家争端的那位贾非贾老爷?” 小卿微微一笑,看来,今日尚溪城中,前去看热闹的江湖同道果真不少。“正是在下。在下年轻轻狂,倒让谢谷主见笑。” “哪里,哪里,傅少侠侠风义胆,老朽甚为敬佩。”谢百鸣的客气话说得情深义切,让人听了绝对舒服。 “既然如此,老朽想斗胆问一句,这位燕少侠的事情,傅少侠能否做得了主呢”豆腐大战时,燕月等对小卿神色恭敬,大家自然有目共睹。但是燕月毕竟是关外武家牧场的人,故此,谢百鸣有此一问。 小卿微微笑道:“若是谢谷主再早来一个时辰,燕少侠的事情,在下也许还可做得主意,如今却是不能了。” “谢谷主若是有事,直接与燕少侠商量便是。”小卿不知为何,总是对这位谢谷主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 “哦。那么这位小莫少侠与玉翔少侠的事情,傅少侠当可做得主意吧。”谢百鸣笑道。 “他们是在下师弟。”话中之意,他们两个事情小卿自然能够做主。 小卿一边答谢百鸣的问话,一边扫了一眼一直未说话的宇文萧萧。 宇文萧萧虽然是宇文敬之子,毕竟也是小和的哥哥,眉目间果真与小和男装时颇相似。他怎么会和谢百鸣与王宇冲走在一处呢。而且宇文萧萧偶尔抬头看燕月的目光很奇怪。 “阁下这两位师弟年轻英俊,一表人才,而且武功高强,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谢百鸣抚须赞道。 “谢谷主到底是找他们两个有事情,还是找燕月有事情呢?”小卿略有些不耐烦。这谢百鸣虽说是武林知名前辈,但做事似乎太罗嗦一些,拐弯抹角地问了半天,也没有个正题。 “哦,是这样,老朽与王掌门是受人之托,前来提亲的。” “提亲?”小卿略皱了眉。 “老朽也知此举有些唐突冒昧。”谢百鸣笑道:“但是江湖儿女,不必太拘俗礼,讲的就是潇洒自如。” “不知谢谷主是受何人所托,又是为何人提亲呢?”小卿颇有涵养地微笑道。 “老朽糊涂。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未说,失职,失职。”谢百鸣自认风趣地笑道:“说起这提亲的人家嘛,那可是都大有来头的。”能请动医仙谷谷主与恒山派掌门前来提亲的自然不是普通人。“宇文家和欧阳家?”小卿吃惊不小。宇文敬的妹妹宇文宛然想要许给玉翔,欧阳家却是来给小莫提亲。难怪宇文萧萧会和他们走在一起。 玉翔和青翼的事还一团乱,宇文家也来搀和一脚,但是这还不是令小卿惊讶的,他惊讶的是欧阳家的提亲,忍不住道:“可是,据在下所知,欧阳前辈并无女儿啊?” “哦,是老朽没有说清楚。欧阳婉儿乃是欧阳家的义女。”谢百鸣解释道:“虽然是义女,也被欧阳兄夫妻两人奉若掌珠,与亲生女儿无二啊。” “欧阳婉儿?”小卿从未听说过欧阳家还有这样一个义女,但是谢百鸣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略沉吟了一下:“谢谷主,这可是欧阳前辈婉托前辈来提亲的吗?” “哦,这是欧阳夫人所托。”谢百鸣笑道。 小莫脸色一变。谢百鸣已经接道:“这虽非欧阳兄亲口所托,但是既然是欧阳夫人所托,想必也是欧阳家的意思。傅少侠就不必介怀了吧。” 王宇冲忍不住道:“宇文家与欧阳家的两位姑娘无论是容貌还是家世,都不至于委屈了令师弟吧。” 这家伙真不会说话。玉翔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王宇冲正好看过来,见玉翔瞪他,已经怒目喝问:“你敢对老夫不敬?” 玉翎打伤恒山七剑中的三剑之事传到王宇冲耳中后,他气得暴跳如雷,一方面将三个师弟暴打一顿,怪他们学艺不精,弱了恒山派的名头,另一方面就想立刻下山去找傅家替师弟门讨回点颜面,但当时恒山的掌门还是他的师父,老掌门却认为是自己门下理亏在先,而且江湖争斗本就有输有赢,故此将此事揭过。(此故事见《傅家金龙传奇之斩花宫》) 王宇冲碍于师命,只得将这口闷气吞下,此事虽已过去半年有余,但是他依然耿耿不能释怀。知道小卿等是傅家弟子后,早一心想寻他们的晦气,但是自己如今已是堂堂掌门身份,总不好直翻旧帐,如今被他逮到机会,哪肯放过。 第一卷 雨霖绫 第十七章 兰若之约(四) “要受人尊敬就该说让人尊敬的话。”玉翔踏前一步。 “玉翔少侠,王掌门也是一番好意。”谢百鸣连忙息事宁人。只是王宇冲这番好意说出的话,让人听着似乎有责怪小卿不识抬举之意。 “王掌门的说话方式果真有些特别。”小莫也冷冷地道。 “老夫说话一向如此。怎么,以老夫的身份,这些话说不得吗?”王宇冲立刻将矛头对准小莫。 小卿微微一笑,王宇冲的性情虽然冲动,不过玉翔和小莫也的确有些对长辈不敬,轻声喝止道:“小莫。”小莫和玉翔看了看老大脸色,不敢在说。 “我真的很奇怪,以王掌门的性格居然还能活到现在。”燕月早就看王宇冲不顺眼,他可容不得王宇冲这样嚣张。 王宇冲看了燕月一眼,冷笑一声,“你想找死。” “那就看看是谁死。”燕月踏前一步,右手微抬。 “燕少侠。”小卿略皱了下眉头。燕月微微一笑:“怎么?傅兄可是想继续为小弟拿主意吗?” 小卿刚才为堵谢百鸣之口,曾说过燕月的事情他已不能做主,如今燕月想要教训王宇冲,故此,才用此话来回小卿。 小卿早知燕月个性,想要做的事情宁可被打个皮开肉绽也要先做了再说。只是此刻,不是多事之时。微摇了下头,笑道:“小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燕少侠能否暂待一时,大家都是为给欧阳前辈祝寿而来,谢谷主与王掌门又是受托而来,做客人的在主人的地面上先起争执,只怕于礼不合吧。” 谢百鸣更是拉着王宇冲劝道:“王掌门,怎可与后生晚辈做如此意气之争,也不怕传出去让江湖同道看笑话。” 王宇冲虽然自恃武功,未必就怕了燕月,但是燕月露的那手豆腐斩旗杆的工夫,也让他心有余悸,他虽狂妄,也是爱惜羽毛之人,毕竟见过大风浪,冷哼一声:“老夫就看在谢谷主与欧阳先生的面上,暂不计较,你若再敢对老夫不敬,老夫一定好好教训于你。” 燕月还想说,小卿已经笑道:“难得王掌门雅量。燕少侠请退过一边吧。”燕月看出老大心意,也不敢真的触怒老大,微微一笑,退后不语。 “对了,谈正事要紧。”谢百鸣忙又看向小卿:“傅少侠,这提亲之事,不知意下如何?” 小卿欠身一礼:“多谢两位费心,只是我这两个师弟年少,江湖阅历尚浅,还需多加历练,儿女之事,还是稍后再议,还请两位上复宇文与欧阳两位前辈,就说小莫与玉翔敬谢垂爱,但是不敢高攀。”又对宇文萧萧一抱拳道:“还请代为多谢令尊美意。” 宇文萧萧连忙回礼。 “哦,哦。”谢百鸣干笑两声:“傅少侠既然另有考虑,在下也不便强人所难。少侠的意思,老朽与王掌门自然如实回复。只是这男婚女配之事,也是人生重要阅历之一,傅少侠不妨与两位师弟再商量商量。” 客气话说完了,谢百鸣与王宇冲抱拳告辞,宇文萧萧犹豫一下,道:“两位伯伯先请回去,我还有些事情,一会自会回去。” 谢百鸣笑着嘱咐宇文萧萧两句,与脸色不佳的王宇冲,匆匆翻山而去。 “燕月兄。”宇文萧萧对燕月抱了抱拳,燕月笑道:“你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今日小弟曾有幸一睹兄台身手,十分敬佩,小弟不材,想请燕月兄指教一二。”说着话,脸色又红。他就是客栈中与中年人与美妇在一起的那个英俊少年。而那中年人自然就是索肠剑宇文敬,那美妇就是宇文萧萧与宇文宛然的生母,慕容芸。 燕月笑了笑,看了看老大。 小卿微微一笑:“距离三更还有些时间,你们切磋下也好。” 宇文萧萧虽然用剑,但是其剑术却并非乃父所传。因为宇文敬之剑重在剑气,需要较高的内力修为,而他幼年时曾有奇遇,故此虽只有四十左右,但是内力修为极高。宇文萧萧年纪尚轻,自然谈不上什么高深的内力修为,故此不适合习练索肠剑。 宇文萧萧起手亮剑,已经颇具功力。燕月依旧赤手空拳:“该用剑时我自然会用。”燕月笑的自负。 宇文萧萧知道燕月是自恃武功,故此空手应对自己,他也是颇自负的年轻人,心里有气,出手却更加谨慎,我一定会逼你亮剑的。宇文萧萧心里憋着气,一剑快似一剑。 小卿看着两人在月下相互拆招,不由暗暗有些心惊,想不到宇文萧萧年纪虽轻,剑术的确不弱,而且这剑法似乎有些眼熟。 燕月潇洒自如地化解宇文萧萧的凌厉攻击。他终于发现他为何会看着这小子顺眼了,原来他长得竟与小和有些相像。燕月虽然自幼与小和等一起长大,但是最近三年一直在关外武家做事,再次见到小和,小和已经恢复女装,如今才想起来,小和若还是男装相扮,现在看起来自然也该和这个宇文萧萧有些相似。 如此说来,这宇文萧萧果真是个俊秀的少年。想起小和害自己被老大罚跪,却还没有机会报复,燕月忽起促狭之心,拧身欺近,在宇文萧萧脸上重重拧了一下,哈,这小子皮肤果真滑嫩无比,爽。 “你……”宇文萧萧不由一楞,剑也停了下来。 “你不会是女扮男装吧?”燕月忽然想起,有这个可能。其实宇文萧萧虽然长得俊俏,但确实是个男子。眉毛粗重,下颌上已隐见胡碴,只是他年纪尚轻,又是宇文家独子,自小与一大堆表姐表妹一起长大,有些缺少阳刚之气罢了。 听了燕月的戏谑之言,不由觉得大受侮辱:“本少爷哪里像女子了?”燕月觉得宇文萧萧发怒的样子似乎也有些娇嗔的感觉,不由对小莫、玉翔笑道:“你们两个看看,他不会是像某人那样女扮男装吧。” 小莫摇头一笑,玉翔却觉得有这个可能,小和师兄,不对,小和师姐不就是吗,也露出一丝怀疑之色。 “你们……”宇文萧萧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不知该如何辩解才好。 “别闹了。”小卿看着宇文萧萧满脸通红的样子,笑斥燕月道:“你干什么,这么多师弟你还欺负不够,连宇文少侠也要戏弄吗?” 燕月看宇文萧萧的样子,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过分,大概伤了他稚嫩的心,笑道:“好了,小兄弟,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一看,就知道你是个男子汉嘛。”燕月其实正好比萧萧大两岁。 宇文萧萧看着这个温柔来哄自己的男人,想起白天时,那光洁柔软的豆腐在燕月手中变得如此威力巨大,当时自己的心忽然就砰砰跳起来了。想到这里,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在干什么。 “燕……大哥,武功果然高强,日后,小弟必定再来领教。”宇文萧萧抱拳团团一礼,急忙告退。 第一卷 雨霖绫 第十七章 兰若之约(五) 三更天。 青碧宫的人还未到。玉翔已经很紧张了。 “老大。小弟应该和青前辈说些什么?”玉翔一脸求助神色。 小卿看着玉翔淡淡笑道:“我不是已经吩咐过了吗?除了不能答应招赘,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对了,也不许对青碧宫主无礼。” “是。”青碧宫主是一定要求女婿“招赘”的,如此说来,岂不是没的谈了吗。玉翔的心里更加没底。 燕月坐在石凳上,一枚铜钱似会飞般,悬浮于他身前一步左右空中,“燕月师兄。”玉翔拽拽燕月衣角:“不如你来和青前辈说说可好。” 铜钱一闪而没,燕月收了铜钱,手法极快:“你先说说看,我将铜钱放到了哪里。” 玉翔想着心事,根本没有注意,笑道:“放到……”却抬眼去看小莫,小莫眨了下眼睛。 “在这里。”玉翔手一动,从自己的左肩上拿下铜钱,燕月手一晃,将铜钱收了,笑道:“你心里如何想的,便如何对青前辈说,有什么为难的。” 伸手拍拍玉翔肩膀:“你记住,三步之内必有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 “是,师兄。”玉翔并不是十分懂,长长的睫毛闪动着,有一丝迷惑。 “小莫师兄。”玉翔走到小莫身边。小莫依旧在擦剑。小莫的剑很普通,不太好。可是小莫却很看重,他总是随身带一块柔软的鹿皮,将这柄精钢剑擦得很亮,很干净。 小莫看了看似乎在观赏月色的小卿老大,收起长剑:“青前辈是个通情达理的人,青翼姑娘兰心惠质,对你一网情深,你要好好处理。” 玉翔点了点头。小卿既然已经命玉翔自己处理此事,小莫和燕月当然不敢说的太多。 三更一刻。青碧宫的人到了。 青碧的脸色很不好。青翼的眼圈还有些红,想来是哭过了。容家三个姐妹更是一脸怒气。 “看着你一副老实忠厚的模样,原来是扮猪吃老虎!”容秀方上前就是一拳。 玉翔有些奇怪。 小卿却知道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以青碧宫主之尊,不可能不准时赴约。 青碧喝止了容秀方。却自己亮出了长剑:“赵玉翔!别说我这做前辈的欺负晚辈,是你自己该死。” “娘啊,我们是不是给玉翔一个解释的机会。”青翼拽着娘的手,眼圈又红:“玉翔,他不是这样的人。” 玉翔抱拳道:“青前辈,晚辈与青翼之间是清白的。” “清白?你果真见异思迁。”青翼手中长剑直刺玉翔咽喉。除了青翼,容家三个姐妹,青翼的四个婢女,一起攻向玉翔。 “青前辈请冷静,我都说过了与青翼间是清白的。”玉翔躲闪几招,只得将阔剑也亮了出来,一边躲避青碧攻击,一边试图澄清。 “清白,你分明是得了便宜卖乖,如今想反悔不认帐,又要去寻别处快活去了。”青碧脸色发青:“我非把你这无耻之徒,见异思迁的小人杀了不可。”青碧的武功本就要比玉翔高上几分,如今含怒出手,威力更大。 “青翼,你快来劝劝你娘。”玉翔看青翼在旁边只低着头,不说话,有些奇怪。怎么,青翼似乎也很生气的样子。 燕月看看小卿,“老大,青前辈似乎真要取玉翔性命。”小卿仍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是啊。” “见异思迁?难道青前辈如此盛怒是知道了宇文家提亲之事?”小莫似乎在自然自语。 小卿冷冷地看了小莫一眼,小莫忙欠身,不再说话。 玉翔这才恍然,为何如今青碧比在客栈时还要暴怒,自己与青翼之间是否已经有了什么越矩之事,这个干材烈火的也不是什么死罪,但是若是自己脚踩两只船,始乱终弃,青碧自然要将自己碎尸万段。 “青前辈请停手。容晚辈向您解释一下。”玉翔虚晃一剑,忽然跃到燕月身后。 “有什么遗言你死后再说吧。”青碧长剑已经刺空。 “宇文家的确是来提亲。”玉翔躲在燕月身后,探头说道。 青碧看了玉翔模样,几乎要气晕了头,想不到玉翔看起来懵懵懂懂的,武功也还不弱,自己等这许多人一起围攻他,他居然还是想逃就逃。 “让开。”青碧长剑直刺燕月面门。 “青前辈,还是听玉翔把话说完吧。”燕月微笑着,两个指头已经夹住了青碧的剑锋。 青碧一时惊呆了。燕月竟然只用双指就夹住了自己的剑,这姿势,这笑容…… “放开。”青碧怒喝。 “玉翔想说什么,还不快说。”燕月微侧了头,看着身后的玉翔。 “是。”玉翔忙对青碧欠身道:“宇文家来提亲的事情晚辈事前根本不知,而且晚辈也从未与那个宇文宛然说过话,婚事师兄已经拒绝了。” “真的吗?”青翼忍不住跑过来:“玉翔,你没有答应啊。” 燕月笑着,放下手。往旁边一退。 “我还没有娶你,怎么会去娶别人。”玉翔笑的自然。 “难道你娶了翼儿,就可以再去娶别人了吗?”青碧的怒火又上来。 “娘啊,男子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嘛。”青翼笑的更自然。 有了这种女儿,青碧真想吐血。 “这么说来,你还是想娶翼儿为妻了?”青碧勉强压下怒气,没法子,女大不中留啊。 “只要前辈答应不让玉翔招赘。”玉翔欠身道。 “你!”青碧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窜了起来。 “要想和青翼成亲,必须招赘!”青碧的长剑又提了起来,大有你不答应,我便一剑刺死你的意思。 “娘啊,你是要逼死女儿啊。”青翼泪眼朦胧:“现在就已经有了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人家了。他却只愿意娶我,娘还这么固执。这世上有几个好男人愿意招赘到女家啊,娘你干脆一辈子将我关到东海老死算了。” “你这个丫头,我……”青碧扬起了手。 “翼儿,不许对你娘这么不敬。”玉翔正色对青翼道:“你娘是因为舍不得你才会这样。”转对青碧宫主道:“晚辈有一个主意,您看可好?” 这么难办的事情,玉翔居然这么快就有了主意,小莫、燕月都很好奇,小卿也有些意外。 “不如,您和青翼一起嫁过来可好?”玉翔口齿清晰,略有得意的道。 燕月差点没摔倒,小莫忍不住笑了一下。小卿有些无可奈何。青翼也一时找不到词来替玉翔开脱。 “你这个小畜生!我劈了你!”青碧暴喝一声,脸色立刻发青,一抬手向玉翔脸上打去。 “青前辈。”玉翔不及躲闪,只好一出手,用手腕挡住了青碧的手:“晚辈是一片真心。” 青碧右手再挥,玉翔倏然后退,青碧的这一掌又落空。 “玉翔,站着。”小卿终于冷冷地开口了。 “啪”地一声,青碧的第三掌终于打到玉翔脸上,打得玉翔头一歪。 “啪”,青碧的手又轮回来,反着又给了玉翔一个耳光。 玉翔半边脸立刻有些肿。燕月皱了下眉。青碧又一掌挥了出去。 “娘啊,你要打死他吗?”青翼双手一拦,挡在玉翔面前。 玉翔被打得好痛,嘴唇也磕破了:“青前辈,晚辈一时口误,您别放在心上,晚辈只是希望翼儿嫁过来后,您不用一个人住在青海,所以才想在府里给您单建一处庭院,晚辈父母早亡,定会将您当亲娘一样侍奉的。您若是不喜欢,晚辈也不敢勉强的。” 玉翔挨了两巴掌,终于反映过来自己错在哪里,连忙解释。青翼原本也有些生气,听了玉翔的话,高兴地道:“玉翔,你真好。”看着玉翔的脸心疼万分,对青碧道:“娘,你看你,上哪里去找愿意接丈母娘一起过日子的好女婿呢。”说到女婿两字,有些娇羞。 青碧听了玉翔解释,心里也有几分受用,看着玉翔的脸,怒火渐熄:“什么好话,也给你说成这个样子,翼儿怎么会看上你。” “青前辈,玉翔秉性淳厚,端正善良,只是因为上面师兄太多,对他爱护过甚,他难免缺少阅历,言语不周之处,青前辈尽管责罚。”小卿欠身道。 “玉翔,跪下。”小卿冷冷地道:“向青前辈请责。” 玉翔应声跪下:“青前辈,晚辈言语有失,冒犯前辈,愿领前辈责罚。” “玉翔。”青翼忙陪在玉翔旁边跪下:“娘,你要罚就罚我。” 青碧看着铁了心的非玉翔不嫁的女儿,再看看被自己打肿了脸,依旧恭敬地玉翔,心中的火气终于消散,叹了一口气:“女大不中留。你们的事情,我也不想管了。替青碧宫去西峰后,你们一起回青碧宫一趟吧。” “谢谢娘。”青翼高兴地道。 “傅少侠,翼儿这孩子没什么心眼,一心只在令师弟身上。以后,还请令师弟善待翼儿。”青碧嘱咐完毕,带着容家三姐妹回东海去了,容家三姐妹万般想留在这里,可是宫主之命又不能违抗,只好洒泪而别。 天色已亮。 “去兰若村简单收拾一下,也该去觐见欧阳前辈了。”小卿目光扫过小莫,又看向燕月:“燕少侠。小兄还有几句话,可说得吗?” “老大。”燕月急忙屈下一膝:“老大切莫如此称呼,小弟知错了。小弟听凭老大吩咐。” 第二卷 江南行 第一章 初遇苹果 从兰若亭西下,翻过兰若峰,过了兰若溪,就是兰若村,出兰若村三十里,便是西峰。 兰若村是一个不大的小村落。如今已是寅时,太阳虽然升得不高,天色晴朗,微风轻拂,一片广阔的稻田,阡陌上开满灿烂的野花。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江南景色,风光旖旎,让人心生舒畅。 小小的客栈,虽然只有六七间房,却是干净整洁,篱笆小院,院中花红柳绿,微敞的雕花轩窗,直透过房间那侧摇曳的风景。 小莫洗了热水澡,换上一件合身的淡兰色长袍,桌上的一面古铜镜里,映出他年轻英俊略带忧虑的脸庞。 他盘膝坐在床上,默默调息。这些天来日夜兼程的赶路,琐事不断,幸好有师门独特心法,静静调息一个时辰,抵得过一夜睡眠。 但是小莫此时,却迟迟无法平稳心绪。 欧阳佩赫,这个名字离他很遥远,可是却从不曾离开他。娘苍白的面庞,滑过他脸上的冰凉的手,小莫刻骨难忘。“我欧阳权再没你这个儿子。” “这个小畜生,死有余辜。”“你娘偷人。”……混乱的画面让小莫的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小莫原名欧阳佩赫,是欧阳权与渔家女丁红烛所生。佩赫六岁上,随母亲找到欧阳家。欧阳权发妻阮丁丁污蔑丁红烛不守妇道,丁红烛被家法处死。佩赫也被逐出家门,几乎死在阮丁丁之子欧阳佩显手上,后被路过的小卿所救,带回傅家。(此故事详见《傅家金龙传奇之斩花宫》) 欧阳权早不认小莫为子,十年来,从未有过半分音信。小莫在江南孙家处理金龙木令一事时,巧遇欧阳佩显,欧阳佩显并未认出小莫,却误认为小莫与孙剑兰有染,想要暗算两人,结果被小莫所伤。小莫回傅家后,因此事还被小卿重责。 随后不到半个月,欧阳权致信大明湖傅家家主傅龙城,诚邀傅家九月金秋到西峰一行。傅龙城决定借此机会,让小莫重返欧阳家。小莫心中也早已不认欧阳权为父,一直以母姓“丁”为姓,根本不想再和欧阳家扯上一点关系。 奈何师命难违。小莫只得违心前往西峰,原打算应付了事。谁知小卿老大似乎受了师父严命,此行不能出一点差错,竟然一同前往,小莫即便想动些心思,也不可能。 丁红烛在死前,曾严命儿子不准报仇,因为欧阳权与阮丁丁到底是小莫的爹爹和大娘,可是小莫看着娘惨死,却无法报仇的痛苦,谁又能体会呢?既然身为人子,实在莫可奈何。 小莫勉强稳定心神,叹了一口气,走到窗边,透过轩窗向远处望去。 不远的山坡上,是一大片枝繁叶茂的柿子树,红红的柿子如一盏盏的灯笼,又可爱,又让人垂涎欲滴。 “今天一定要爬上去,娃娃,为我加油吧!”苹果的脸红红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再次爬了起来。一条可爱的鹿娃犬正将鼻子探到一个已经落在地上的柿子上仔细地闻着,根本没理会苹果的豪言壮语。 “使劲,用力,加油,苹果你一定行的。”苹果一点一点地移动着身体,踩住树干,“好了,好了。”她够到了一棵树杈。一用力,终于将自己荡了上去。 “成功了!”苹果高兴地喊道,树下的小鹿娃犬开始仰头冲着苹果叫。 “向更高的目标去吧!”苹果摩拳擦掌,小心地站起来,又攀上了一个更高的树杈,再上一个,再上一个,“娃娃,看我厉害吧。”苹果得意地道,用手摘了一个又红又大的柿子,放在自己的背篓里,再一个,再一个。小背篓越来越满了,也越来越沉了。 边上有个好的,好红啊,苹果掂起脚尖,用手拉下树杈,用力,用力,摘到了。背上的小背篓一滑,向树下掉去,哎呀,苹果连忙伸手去抓,“喀嚓”树杈断了。 “啊!”苹果尖叫一声,要摔下去了。苹果闭紧了眼睛。 好半天,苹果不敢睁开眼睛。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温和的好听的声音响起。 苹果睁开眼睛,一张英俊无比的面庞映入眼帘。 小莫看着这个怀中的女孩子微微一笑:“树那么高,应该要小心些啊。”小莫左手环着苹果,右手拿着小背篓,狗狗娃娃正挤在小莫脚边,不停地晃动着小尾巴,表示友好。 “谢谢你。”苹果的脸像苹果那样红了。接过小背篓:“我叫苹果。” 小莫点了点头:“你还需要很多吗?我帮你摘。” “不用了,不用了。”苹果摇着手,“这些已经够了,婆婆吃不了许多的。”原来苹果是在帮婆婆摘做柿饼的柿子。 苹果将小背篓背到身上:“谢谢公子相救。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我叫丁小莫。”小莫也有些局促:“姑娘既然没事,在下先告辞了。” “哦,公子再见。” 小莫微欠了下身,他得走了,老大说过,只休息一个时辰,如今到了该出发的时间了。 “公子。”苹果双手捧着一个又大又红的柿子,递到小莫跟前。清秀的面庞上,一丝红晕淡淡地。 小莫笑了笑,接过柿子,蹲下身子,低下头去,用手摸了摸狗狗的头,小狗似乎很喜欢小莫,一个劲的对小莫摇晃着小尾巴。“这是我的狗狗,娃娃。”苹果也低下头,抱起狗狗。 小莫走了很远,回过头去,俏丽的身影依旧抱着狗狗在挂满红灯笼的柿子树下,对着自己摇手。 …………………………………………………… “别动!”宇文宛然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在玉翔的咽喉上。 “宇文姑娘。”玉翔有些想笑,又觉得此时好像不是笑得时候。 玉翔刚刚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宇文宛然便从敞开的轩窗内跳了进来。 “我受伤了。”宇文宛然几乎倒进玉翔怀里。玉翔自然扶助了她,然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赵玉翔。”宇文宛然仔细看着玉翔,脸几乎贴在玉翔脸上,“你有什么了不起,竟然敢拒绝本姑娘的婚事?” 宇文宛然身体前倾,窈窕身体的某个突出部位自然也顶在玉翔的胸上。玉翔只觉胸前软软地很舒服,宛然清秀的面庞与青翼圆圆可爱的小脸也有些不同。 “不是我拒绝的。是师兄的意思。”玉翔并不想惹宛然生气,毕竟脖子上还有柄匕首。而且,老大也说过,宇文宛然是小和的妹妹,也是一家人嘛。 “你师兄的意思。”宛然又往前凑了凑,忽然有所察觉,连忙后退,玉翔已经将宛然的匕首拿了过来。 “还给我。”宛然脸色有些红。 玉翔将匕首递了过去。宛然接过来,看看玉翔:“你倒是听话。” 玉翔笑道:“你可是不生气了吗?” 宛然看着玉翔,心里微微一动:“若是嫁给个好欺负的夫君,也应该不错。”抬眼看看玉翔,果真俊逸。脸色不由红了。 “喂,姓赵的。”宛然说话依旧不客气,可是语气却温柔多了:“我问你,你与青翼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玉翔知道宛然曾在客栈听到过青翼说过与自己“上床”之事,这事很叫玉翔郁闷,几个师兄都不听他解释,如今有人提起,玉翔总算有了辩白的机会。 “青翼床上的纱幔掉下来,所以你只好上床去帮她挂上?就只是这样?”宛然差点笑出声来。 玉翔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冤枉死我了。” “这样说,你和青翼没什么?”宛然心里高兴,看到桌上正好有盘红红的柿子,拿起一个,放到嘴边。 “绝对没有什么。”玉翔也走到桌边,拿起一个柿子。 “你骗我!一定是有什么,不然你的脸怎么会被打成这个样子?难道不是在兰若亭被青翼她娘打的?” 玉翔的脸虽然已经不太肿,但是唇边被磕破的地方依旧明显。玉翔叹了口气:“你不信就算了。”唉,青翼又温柔又乖巧,为何她娘那么凶悍! 早知道青翼她娘这么厉害,自己实在不该答应青翼的求婚。如今是木已成舟,真是没法子了。 宛然看玉翔的神情委屈,不由笑道:“我相信你了。”心里却想到,青翼一定也是看这家伙好欺负,所以“霸王硬上弓”,一心想嫁给他,她既然已捷足先登,自己是吃了亏了。 想归想,红红的柿子却已放到嘴边,一口咬了下去。“哎呀。”红红的柿子汁立刻飞溅出去,不仅弄了宛然一手一脸,也有几滴洒到玉翔新换的蓝色长衫上。 “你干什么突然走过来。”宛然顾不得嘴角和手上的柿子汁,先说玉翔,玉翔将旁边的毛巾递给宛然,笑道:“这种柿子不是这样吃的。” 说着话,拿起一个,轻轻咬破一个洞,然后用力吸允,给宛然作样子。宛然笑了笑,接过毛巾,擦干净手和脸,想了想,到玉翔跟前,帮他擦了擦衣衫。 虽然洒上不多,但是红红的颜色在兰色的长衫上依旧很明显。“我会买新衣服给你。”宛然丢了手里毛巾,拿起柿子,学玉翔的样子将嘴放到柿子上吸允起来。 “不用,我新衣服还有一些。”玉翔将腰间的一方玉坠往前拽了拽,“挡上了,看不明显。” “玉翔,我要进来了。”门外,青翼小声道。 “是青翼。”玉翔看看宛然,不由有些慌张。 “你慌什么?”宛然笑道:“怕她吃了你?” 玉翔忙拽着宛然的手,将她拉到窗前,示意宛然先跳出去。 宛然被玉翔拉着手,心里正有奇怪的感觉,见玉翔竟是将自己送往窗外,不由噘了嘴,忽然挣开玉翔的手,跑到门前。 青翼正好推门而入。门板当地一下,撞到宛然头上。 “啊!”宛然捂头叫道。“啊!”青翼想不到玉翔房中居然还有个女子,也叫了一声。 玉翔早已飞身过来,拽过青翼,把房门快速掩上,将背靠着房门,对两个女孩子笑道:“真巧,你们还不认识吧。” 第二卷 江南行 第二章 欧阳世家(一) “小女宇文宛然,见过玉翔的各位师兄。” 两个女孩子将整个客栈弄得一团乱,从玉翔的房间开始,桌凳杯盏门全部打碎,一直到院子中,碰倒了花架,打破了门上悬挂的灯笼。 直到燕月不得已出手,将两人的剑都夺了下来。青翼和宛然才结束了这场战斗。两个女孩子的武功居然七七八八,正是敌手。 宛然的额头还有些红,刚才与青翼打架时也是毫不示弱,如今盈盈福下身子行礼的模样,总算看起来有几分名门大家女儿的端庄和风采。 小卿等人一边回礼,一边看都看向玉翔。玉翔有些尴尬,却是一脸无奈。 西峰本是个小镇,欧阳世家在此兴建宅院后,西峰渐渐出了名,也日渐繁华。 今日便是西峰欧阳世家家主欧阳权的不惑之贺。三十而立,四十不惑。这算不得大寿,但是江湖人过着刀尖嗜血的日子,年过四十已经可贺,况且此番前来祝寿之人皆是应邀而来,欧阳家自然张灯结彩,早早搭起十里迎客长棚,彰显隆重。 “小人欧三,是府里的管家。”一个无须中年人喜气洋洋地迎出大门,团团作揖。 欧阳世家。小莫望着门楣上的匾额,心里百味杂陈。 穿过陌生而又熟悉地庭院,小莫不自觉轻轻咬着嘴唇。十年了,又回来了。自己将如何面对欧阳家的每个人呢? 欧阳家特意腾出整个西侧院落作为迎宾之所,欧三客气周到,安排了相邻的三个房间,供几人休息。青翼和宛然虽然彼此仍不说话,却也没填什么麻烦,难得安静地一前一后回房间休息。 众人入房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欧三来请小卿、小莫去欧阳权书房说话。 书房内只有欧阳权在。 场面很冷,也很尴尬。小卿寒暄叙礼,就告退出去,留下这多年未见的父子说话。 小卿退出房去,小莫已经一拜而起,仍旧没有称呼。 欧阳权脸色更冷:“你连一点身为人子的规矩都不知吗?” 小莫低下头没有说话。 欧阳权压了心中怒气:“你回去好好准备,今日寿宴上,我会将你引荐给武林同道。作为欧阳世家的二公子,你以后还要学很多规矩。” “你大娘去烧香还愿,一会回来,你先给她见礼,向她赔情请罪。”欧阳权吩咐完毕,挥了挥手,示意小莫退下。 向阮丁丁赔情请罪?小莫勉强压下心中怒气:“小莫何错之有?” “你打伤佩显之事,这么快就忘了吗?” 欧阳佩显是你的儿子,难道我不是吗?小莫真的感觉不到与欧阳权之间哪怕一点点的父子之情。 “让小莫认错可以,但是欧阳佩显要先给我娘认错。” “不要提那个女人!”欧阳权怒喝道。 那个女人?小莫冷肃地道:“那个女人是我娘!” “怎么,你还因为你娘的事情耿耿于怀?”欧阳权逼视小莫。 “娘冤枉。”小莫勉强克制住自己的语气:“当年阮丁丁诬陷我娘,欧阳佩显也是知道的。” “住口!”欧阳权喝道:“你这个逆子,你怎敢直呼大娘名讳。” 小莫直视欧阳权:“我娘也是你的妻子,你不给她辩驳的机会,就将她入罪致死,这么多年,你没为此觉得歉疚吗?” “是你娘不守妇道,她死有余辜。” “是阮丁丁诬陷我娘!不守妇道的人是她!”小莫如今已长大,很多事情也明白,那日在花园中,阮丁丁与一个男人所做的事情。真正给欧阳权戴绿帽子的人是阮丁丁,阮丁丁却嫁祸给丁红烛,一方面隐藏自己的丑行,一方面除掉小莫母子。 “放肆!”欧阳权恼羞成怒,一掌向小莫打来。 小莫不费吹灰之力躲开这一掌:“想让我重返欧阳家,除非,你将我娘的灵位堂堂正正地迎进欧阳家。” 欧阳权望着小莫傲然离去的背影,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忽然,他又冷冷地笑了。 “少爷呢?”阮丁丁踢开欧阳佩显的房门,房间是空的。 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道:“少爷,还没回来。” 阮丁丁哼了一声:“阮钢,你去把少爷给我请回来。”她身后一个青衣人欠身而退。 “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阮丁丁恨恨地道。 独门独户的小院,清幽而整洁,一个白衣胜雪的美丽女子站在窗前。“欧阳公子,今日不是令尊的生日吗,你还是早些回去吧,不然你娘又要教训你了。”柔嫩的声音,有一种淡淡的落寞。 “我带你一起回去。”说话的正是欧阳佩显。 “带我回去又能怎样呢?”女子的声音让人心生怜惜:“你与孙家大小姐的喜期将近了吧。” “听香,你放心,大婚过后,我会立刻娶你过门的。“欧阳佩显信誓旦旦:“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听香,原来这个女子就是杭州听香苑的花魁听香。 “想将我们姑娘明媒正娶的大户人家不知有多少,你让我们姑娘给你做妾,还说不委屈。”旁边的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冷哼道。 “官儿,不要说了。”听香微蹙了眉。 “姑娘,你听信了这个欧阳公子的话,好好的花魁不当,跑来西峰这里,还要躲着人过日子,这份罪,婢子心疼啊。”官儿伶牙俐齿。 “听香,我这就回去跟我爹说,我不娶孙剑兰,我只娶你。”欧阳佩显站了起来。 “你别听官儿乱说。”听香颇识大体:“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你先回家去吧,今日总是你爹爹的生日。” “公子。”门外有人敲门。 “看来欧阳夫人连这里也知道了。”官儿冷笑道,过去开了门,正是阮丁丁派来的下人阮钢。 欧阳佩显脸色一变。 “公子,夫人请公子立刻回去。”阮钢将目光在听香、官儿的面上扫过。 官儿关了门,回到听香旁边:“陈姐姐,看来欧阳佩显好像真被姐姐迷住了。” 听香竟然就是陈玄衣。官儿正是原来明家的那个小丫鬟。 “将这里收拾干净,一会,咱们还得去给欧阳权好好过个生日呢。”陈玄衣微微一笑。 第二卷 江南行 第二章 欧阳世家(二) “看来,这欧阳家的大少爷,你是不打算当了。”阮丁丁看着欧阳佩显冷冷地说道。 “娘明知孙剑兰不守妇道,还未成婚就……”欧阳佩显的话还没说完,已被阮丁丁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欧阳佩显捂着脸,“娘既然那么喜欢这个丫头,儿娶她就是。”他当然知道娘的厉害。 自小到大,爹爹欧阳权对他疼爱有加,从未动过他一个手指头,堪称慈父,娘虽然对自己也很疼爱,但若是惹怒了娘,娘的巴掌也是照打不误。 “你不仅要娶她,还要疼她、爱她,这辈子你只能有她这一个媳妇。”阮丁丁怎能不知欧阳佩显的心思:“剑兰进门后,你若敢让她受一丝委屈,我必给你十倍好看。” 欧阳佩显别过头,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我说的话你没听见。”阮丁丁喝问。 “儿听见了。”欧阳佩显心不甘情不愿的回道。 “听见了也要记在心里。”阮丁丁心里叹了口气,为剑兰有些担忧,难道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吗,若是欧阳佩显如小莫一样,自己也不必如此担忧了。 转念过来,佩显这个样子,却也都是自己没有教好,怨得谁来。 “欧阳佩赫回来了。”阮丁丁换了话题。 “那个小贱种?”欧阳佩显脸色铁青:“难道爹爹还打算让他重返欧阳家吗?” “那是你爹的意思。”阮丁丁点了点头。 “他也配!爹难道老糊涂了?娘怎么不拦着爹?”欧阳佩显转身就想走。 “等等。”阮丁丁站起身来:“你急什么。” “娘有什么计策?” …………………………………………………………………… 欧阳佩显的房间,一片狼藉。 “佩显兄,你这是发的什么虎威啊。”一个白衣矮胖少年走了进来。他叫唐一鹤,是蜀中唐门的人。 “一鹤兄。”欧阳佩显一边示意几个丫环退下去,一边笑道:“我正想去请一鹤兄呢。” “我娘喜欢孙剑兰那个丫头远胜于我,我有什么法子。”欧阳佩显气愤难平。 “其实那位孙姑娘也称得上一个美人,虽不如听香那般风情,也别有一番清纯滋味。佩显兄真是艳福不浅。”唐一鹤白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怎么,一鹤兄也见到孙剑兰了?” “就在府内。”唐一鹤笑道:“怎么,佩显兄还未见过。” “就在府内?”欧阳佩显冷笑一声,计上心来。“一鹤兄,有件对你我都大有好处的事情,不知一鹤兄可感兴趣。”“小女欧阳婉儿见过傅少侠。”一个十六七岁,容貌秀丽的女子在阮丁丁地引荐下,半垂着头给小卿见礼。小卿仍旧认出,她正是在兰若亭中,与罗兰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 “这是老夫义女。”欧阳权一边请小卿喝茶,一边笑道:“这孩子十分怕羞,傅少侠不要在意。” 小卿微微一笑:“恭喜欧阳前辈和夫人。晚辈曾听谢谷主提到此事。” 欧阳权看了看阮丁丁,阮丁丁笑道:“因我并不知道小莫就是红烛妹妹之子,故此曾婉托医仙谷的谢谷主前去提亲,却为傅少侠婉言谢绝了。” 小卿知道阮丁丁满嘴谎话,只是一笑道:“辜负了夫人好意,还请夫人见谅。” 欧阳权叹了一口气道:“男人在世,难保妻不贤、子不孝,小莫生母之事,乃是老夫的一块心病,故此不愿提起。”挥了挥手,道:“婉儿,你下退下去吧。” 欧阳婉儿乖巧的行礼告退下去。临走之时,路过小卿身边,有意无意地侧了下脸。 当年丁红烛死时,还是小卿等帮着埋葬,还为此与欧阳权有过冲突,欧阳权曾想将小莫杀死,多亏傅龙城及时赶到。 “欧阳前辈。”小卿抱拳,庄容道:“请容晚辈动问一句,当年之事,前辈可有确凿证据吗?” 欧阳权再次看了看阮丁丁,阮丁丁面带愁容,却没说话。 欧阳权虽觉面上无光,依旧说出,当年丁红烛趁欧阳权外出之机,竟将一名男子约到府中后园,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苟且之事,并被府中的两个丫环与一个老妈子看到。 欧阳权无奈之下,只好动用欧阳家家法,将丁红烛活活打死。小莫,也就是欧阳佩赫,因为母亲之死,对欧阳权十分愤恨,并出言顶撞,欧阳权本想教训他一下而已,想不到,小莫竟然离家。 “当年之事,小莫心里必定不能介怀,但是他毕竟是老爷亲子,他娘之错,也不该由他承担,故此,老爷才想让他重返欧阳家,哪知这孩子十分倔强,定要老爷将他母亲灵位迎回欧阳家。” 阮丁丁适时接道:“当年红烛妹妹一时糊涂,做下错事,虽然已经被家规所惩,但是此事,族中长辈也是知道的,就算老爷能够原谅,但是这被逐之妇的灵位如何能再进家门呢。” 欧阳权与阮丁丁同时长叹一声。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必定会为两人的一片良苦用心所感动。 小卿也在心里赞道,这两人果真是绝配,说起瞎话来眼睛都不眨。“欧阳前辈,不知您说的那两个丫环与那个仆妇如今可都还在府中吗?” 可真巧,两个丫环嫁人了,那个仆妇也辞了工回老家去了。 “晚辈听说,当年似乎令公子也曾看到此事,是吗?”小卿当然不会忘记在丁红烛坟前,欧阳佩显曾说过的话。 “佩显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他能记住什么。”阮丁丁笑道。 “傅少侠,老夫请你来,是有一事相托。”欧阳劝干咳一声,转变了话题。 “亏他说得出口。”燕月冷哼一声:“阮丁丁那样的女人,也生得出小莫这样的儿子吗?”原来欧阳权竟是打算在众宾客前,让小莫假做也出自阮丁丁膝下,失散多年后又回到欧阳家。 小卿脸色一冷:“小心你说话的内容。” 燕月欠了欠身:“老大不会答应了吧。”小莫脸色发白,看着小卿。 小卿轻摇了摇头。 小莫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寿筵过后,便是欧阳家与孙家的大婚,咱们自然会在欧阳家多盘桓几天。”小卿微微笑道:“小莫,你很久没回欧阳家,应该在府内多走走。” 午时,寿筵开席。岭南孙家、蜀中唐门、阮家、青碧宫、宇文家、慕容家、医仙谷、衡山、华山、武当各大门派几乎都有人到贺,关外武家牧场也有人到贺。 傅龙城行走江湖之时,以金龙令号令武林,知道他是大明湖傅家家主的人却并不多。小卿、小莫、玉翔品貌出众,当然引来不少人的注意。但是更令大家关注他们的原因,却是因为燕月。 武家牧场算不得武林中的大门派,但是此番代表关外武家牧场的道贺之人,却让众人大为惊讶。 燕月的武功,在座的大部分人都见识过,这个刚出道的英俊少年,无疑成为众人心中仔细掂量的人物。故此,看到燕月对小卿的恭敬态度,不免都有些猜测。 青翼见了孙剑兰,很是热络。剑兰有无限心事,看着成熟许多。 宇文宛然看见了爹娘和慕容嫣然也很高兴。宇文萧萧对燕月遥遥抱拳,没有说话。 小莫却将目光放到了宇文敬身上。宇文敬看起来三十多岁,英俊潇洒,与那夜在月下黑巾蒙面的冷肃大不相同。 孙二夫人却是看着小莫,脸上阴情不定,而谢百鸣竟然也时时将目光落在小莫身上。 欧阳佩显陪在父亲身边,也是一表人才。他目光扫过小莫,故意装得不屑。 丫环仆妇川流不息,开始上菜敬酒。随着一阵悠扬的琴瑟之声,几个身姿曼妙的舞者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欧阳家的却不同凡响,请来本州的官妓表演呢。”有知道的人忙着透露消息。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伴着清脆悠扬的歌声,一个白色罗衣的美女已经舞到台前来。 欧阳佩显离得最近,看了唱歌的女子,不由脸色一变。 阮丁丁也面容一变。 慕容芸也面容一变。 小卿原本淡淡的笑容,也变得更冷了。 第二卷 江南行 第二章 欧阳世家(三) 燕月指间轻弹,二枚铜钱飞了出去。 铜钱去势之快,待众人发觉,两枚铜钱已将八盏琴、六张筝、四个横笛,两个排萧悉数斩断。琴瑟之声立断。 众人一惊之间,第三枚铜钱再次飞出划向歌者的咽喉。 宇文敬弹出一指,落空。欧阳权伸手一探,落空。一个白衣矮胖子手中飞出一颗金珠,直追铜钱。 铜钱正好贴在歌者的咽喉处,而金珠也正好击在铜钱上,歌者吐出一口鲜血,惊讶地看向燕月,旋即将目光锁定小卿身上。 “听香,你没事吧。”欧阳佩显忙过去扶助她。小卿已认出这个听香就是曾化名荷花去傅家暗算五叔傅龙星却被自己用计生擒的陈玄衣。 听香脸色苍白,摇了摇头,有些站立不稳,倒在欧阳佩显的怀里。 阮丁丁和孙二夫人均是勃然变色。 欧阳权脸色更沉:“今日是老夫宴客,燕少侠此举何意?” “这得问慕容姑娘了。”燕月冷冷地,淡淡地,看向慕容嫣然。“慕容姑娘花了多少银子让她演唱此曲?” 慕容嫣然脸色一红。 “三十两。”陈玄衣勉强说道,又咳嗽几声:“小女并不知道这曲子会让客人如此动怒。” “是你出手伤了听香,这关慕容姑娘要听何首曲子何事?燕少侠似乎太不懂得做客的道理了。即便你如何不喜欢这首曲子,也不该在欧阳伯父的筵席上滋事。”说话的,正是刚才弹出金珠的那个白衣胖子旁边的略小也略年轻的白衣胖子。 白衣小胖子是唐一鹤,白衣大胖子是他的爹爹,如今蜀中唐门门主的胞弟唐停。金珠追魂唐停,别看长得白白胖胖,貌不惊人,但是其暗器手法之高,在唐门仅在其兄唐动之下。而且他擅长于打造暗器,一双巧手可以打造出你想象得到的任何暗器。 燕月一笑,没理唐一鹤。唐停已经喝道:“一鹤,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唐停心中暗道惭愧,方才燕月铜钱正好贴在听香咽喉处,力道、方位无懈可击,但是他的金珠收力不足,才会撞到铜钱上,确切说来,听香其实是伤在他的金珠下。 欧阳权皱眉道:“燕少侠……” 欧阳佩显忽然一声惊呼:“听香,你……”听香手中匕首已经点在了他的咽喉上。 “金缕衣交换令公子的性命。”听香简单说明了来意。 “金缕衣竟在欧阳权手上。”大厅内一时鸦雀无声。金缕衣乃是汉朝出土的一件用玉与金丝穿成的护甲,据说人穿在身上,可以增进功力,而且玉片上还刻有极高深的武功秘籍。 “什么金缕衣?”欧阳权又气又怒:“老夫何来此物。” “欧阳公子,你还说令尊十分疼你,看来,你的性命在你爹爹眼中,并比不上一个金缕衣。”听香微微摇了摇头,手中匕首微用力,鲜血顺着欧阳佩显脖子流下。 “爹爹。”欧阳佩显看向欧阳权。 孙二夫人已经冲了过来:“有话好说,你不要伤害佩显。”焦急神色虽慈母也不过如此。 “妹妹不必过急。”阮丁丁拦住孙二夫人,孙二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往后站了站。在座的都知道孙剑兰与欧阳佩显婚配之事,丈母娘担心女婿,也是人之常情。只有谢百鸣似乎略有所思。 “你从哪里听到的传言,老夫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此物,你快快将佩显放了。”欧阳权几次想要出手,但是听香的姿势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陈姑娘。”小卿微笑着站了起来。“也许该称你为听香。” “你别过来。你若再敢踏前一步,我就杀了他。”听香当然知道小卿武功厉害。将欧阳佩显往身前一带。 “你若杀了他,还会生离此地吗?”小卿依然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听香挟着欧阳佩显往后退,却是退了两步就再无可退。 小卿已经停下脚步:“是什么人派你来欧阳世家?” 听香目光一动,又看向小卿:“没有什么人。” 小卿淡然一笑:“姑娘还是这个性格。小莫,将她擒下,交给欧阳前辈发落。” 听香刚想冷笑,小卿手一翻,听香什么也没看清,手中匕首已经到了小卿手里,小卿手一带,已把欧阳佩显推向孙二夫人。 听香再想去抓欧阳佩显。一柄长剑已经刺到她的腕部,她一咬牙,只得将手后退,小莫长剑平伸,没有动。 听香冷哼一声,心里暗骂自己又上了小卿的当。右手已将弯刀掣出。 听香武功很高。弯刀闪烁间,与小莫你来我往,很快已打斗上千招。 小莫剑术高超,宇文敬早已知道,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小莫的每一个动作。 欧阳权心中更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小莫武功似乎还在自己之上,喜的是,他如果认自己为父,欧阳家的势力必定大增。 孙剑兰看着小莫,俊逸潇洒的样子,心里的喜爱难以言表,但是越是喜爱,又越感绝望。 另一个芳心大动的人,是一直默默立在一边的欧阳婉儿。她依旧微垂着头,却用余光将小莫的一举一动全映在心底。“小莫。”她心中反复地念着,两只手放在袖子中,反复摩挲着一个精致的翡翠小瓶。 第二卷 江南行 第二章 欧阳世家(四) “先将她压入府中地牢。”欧阳权含笑看着小莫,他果真未让自己失望,将听香生擒。 “你的身手不错。”欧阳权微笑着点头夸奖。小莫欠身后退。欧阳佩显脸色极其难看。 听香左臂献血淋漓,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不关她们的事情”,听香指着那些早都吓得堆坐一团的歌舞女子,“堂堂欧阳世家,不会迁怒无辜吧。” 欧阳权看看其他女子,不自觉将目光向小卿看去,小卿微微一笑:“这位听香姑娘的话,多不可信。” 听香狠狠瞪了小卿一样。 欧阳权已经挥手道:“先都关起来,查明真相后,若是众位无辜,欧阳家必定奉赠百金予以赔偿。” 接下来的筵席,大家都有些索然无味,直到席散欧阳权谢酒后再宣布了一件喜事,气氛才又热烈一些。 “三日后,是小犬欧阳佩显与岭南孙家掌珠孙剑兰文定之喜,在座诸位均是欧阳家至交,还请多盘桓几日,喝杯喜酒在走不迟。” “听香,名字不错,人也很美,老大以前就认识?”燕月未曾见过陈玄衣,但是能让老大亲自出手对付的人并不多,所以他倍感兴趣。 小卿瞪了他一眼:“谁许你今天擅自出手。” 燕月笑道:“小弟还不是想讨老大的欢心,老大不是极不喜欢那曲子。” “让你查的事情如何?”小卿并不是真的责怪燕月,笑着转了话题。 “西侧院落共有十六间客房。 共住有二十位客人。除了,今日在喜筵上见到的这些人,与咱们隔着花廊相对的院落里,还有慈航净斋的四个人。” “慈航净斋也有人来吗?”玉翔忙问:“是谁来啦?小清小白来了没?” “除了两个淄衣师太,的确还有两个带发的小姑娘,一个叫清一,一个叫白一,是不是你说的小清小白,我就不知道了。”燕月笑道。 “那一定是她们没错。”玉翔有些喜出望外:“小莫师兄,真是她们两个啊,咱们总有六七年未见她们了。” 小莫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微微一笑。 “唐家父子与欧阳家似乎私交甚笃,并不在西院居住,而是住在东院客房。谢百鸣也在东院,与唐家父子相邻。衡山派似乎有什么变故,王宇冲刚刚已经匆匆告辞。” “还有呢。”小卿对燕月的禀告十分不满。 “还有一件很重要也很奇怪的事情。”燕月笑道:“欧阳权夫妇的义女欧阳婉儿,竟是三天前,由欧阳权的夫人阮丁丁才收到膝下的。” “而且,这位欧阳婉儿姑娘的武功,据说还在欧阳权夫妇之上。并且,她还为欧阳家带来了十多位神秘高手。” “欧阳婉儿果真有些不寻常。那些神秘高手都是些什么人?”小卿对这个欧阳婉儿有了一丝兴趣。 “这个小弟还没有细查,老大恕罪。”燕月欠身回道。 小卿去见过欧阳权夫妇后,再回客房,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不安之感,总觉得欧阳世家中似乎要有什么变故。 尤其是欧阳权夫妇对欧阳婉儿的态度,让小卿感觉欧阳权夫妇竟似乎对欧阳婉儿十分忌惮。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虽然欧阳婉儿说话不多,看起来也很柔顺,但小卿的确有这种感觉,关键是小卿的感觉一向都很准。 所以他一回来,立刻让燕月默察府中情况。利用喜筵前的半个时辰时间,燕月能查到这些,其实已经不错了。 “没有细查,今晚就去查清楚。”小卿淡淡道。 燕月欠身应是。看来今天夜里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欧阳婉儿的武功如何?”燕月在兰若亭曾与她和罗兰交过手。 “三招之内。”燕月并没有炫耀之意。 “三招?你若与欧阳前辈对敌,可有把握三招之内取胜?” 燕月一笑,却有些冷:“欧阳婉儿,看来今夜我该好好会会她。” 既然据说欧阳婉儿的武功在欧阳权夫妇之上,在兰若亭燕月不可能三招之内,将她与罗兰全都制住。 “小莫,这位欧阳姑娘,你可认识吗?”小卿转向小莫。 小莫摇了摇头:“小弟也是在兰若亭第一次见她,当时罗兰曾说她叫可可儿。” “可可儿,那不就是与孙剑寒在一起的苏可儿的妹妹,她原本是姊妹宫的人,月冷师兄曾在皇宫中见过她。可可儿的左脸上有一道刀疤,让她本来清秀的容颜变得十分可怕。” 玉翔有些遗憾:“可惜她没用过三叔调制的玉凝露,不然就可以去除那道疤痕,她也不用年纪轻轻地却每日都要带着面纱过日子了。” “师兄。”小莫微欠了欠身:“听玉翔一说,小弟到想起来了,欧阳婉儿可能是小弟从前曾遇到的一个人。” “芝麻?就是请查良前辈抓走地鼠门掌门又在地鼠门卧底的那个芝麻?”这事情,小莫曾详细向小卿禀告过,也曾提起芝麻是易容而来,后来小莫作主将她放走。 “因为她宁肯死也不愿意让小弟看到她的真面容,小弟猜测她大概是容貌有失。恰巧当时小弟手中正好有一瓶玉凝露。”小莫说到这里有些忐忑。 他放芝麻走时,曾将装有玉凝露的翡翠小瓶弹到她的手中。小莫武功之高,这一动作神不知鬼不觉,当时虽然孙剑兰和崔红莲都在场,却并无人发觉。 “你将玉凝露送给了她?”小卿微微一笑:“你倒是大方的很。” 小莫不知老大是喜是怒,欠了身,却没敢回话。 “如果她就是芝麻,兰若亭的事情也许比较好解释。”小卿笑了笑:“今夜之事,就换小莫去吧。” 燕月对小莫一笑:“你在欧阳世家行动,还需更加谨慎。” 小莫当然明白,抱拳笑道:“多谢师兄提醒。” “燕月,你去办另一件事。”小卿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对面花廊后面,也有三间客房,正是宇文一家与慕容嫣然的住处。 “师兄,那我呢。”玉翔也很想帮忙。 “你过来。”小卿招了招手。 玉翔踏前一步,小卿左手已打到玉翔胸前。这一掌落实,不重可也不太轻。玉翔挨了一掌,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老大为何会打自己。 “金缕衣呢?”小卿脸色一寒:“你又没穿在身上?” 第二卷 江南行 第二章 欧阳世家(五) “你是从何人那里听说,金缕衣在我欧阳家手上?”欧阳权看着牢中的听香,心里暗暗惊讶,这女孩子果真长得美艳动人。“又是何人指使你来欧阳家闹事?” 听香心里恨死了小卿。 “欧阳权,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以你欧阳家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与我们对抗。这次若非傅小卿在场,你们父子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你不为自己留条后路吗?他们总不可能呆在欧阳家一辈子。” 欧阳权这才感觉当初未杀死小莫,也是正确的。不由得意一笑:“你这丫头果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事到如今,居然还敢如此恐吓老夫。”他早知听香必不会说,已经让人准备了刑具。 听香看看那些血迹斑斑的铁签子,心里也很哆嗦,但是小莫的点穴手法很奇特,她用尽办法也无法冲开穴道。 “也许过一会,你会改变心意。”欧阳权挥了挥手,两个家丁已经对面牢笼中的官儿拽了出来,按在了凳子上。 官儿吓得面色惨白,想不到欧阳权竟会挑中自己先来受刑。 “铁签子扎入指甲的滋味,你们可知道吗?”欧阳权残酷地冷笑着。 “想不到欧阳世家的人这么卑鄙,竟敢使用如此酷刑。”听香看着官儿,一时却也无计可施。 “不说?”欧阳权再次喝问一声。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大老爷放过我吧。”官儿可不是假哭,手被两个家丁死死按住,带血的铁签子都已经抵到了指甲上,眼泪早都掉的希里哗啦了。 “我说了。”听香高喊道:“你放开她。”听香再怎样也不能眼看着官儿受刑。 “老爷在审问犯人呢,怎么也不喊妾身一声。”阮丁丁在欧阳佩显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欧阳佩显脖子上缠着纱布,神情颇沮丧。 喜筵刚一结束,他就被娘和孙二夫人带到了内堂,两人对他今日的表现极其不满。听香虽然貌美无双,又曾得过花魁,但是妓毕竟是妓,名门世家弟子可流连风月之所,但是绝对不会让其登堂入室。 天下武林都知孙家与欧阳家的婚事,欧阳佩显居然当着未过门妻子的面将听香揽入怀中。这传将出去,不止是欧阳家,最重要的是对孙家颜面大大的有损。 令欧阳佩显大为吃惊的是,先把巴掌打到他脸上的居然是一向比娘都疼他的孙二夫人。他被打楞了,若不是阮丁丁及时拦住,孙二夫人的第二掌也落了下来。 “蓝姨。”欧阳佩显分外委屈。 “住口,你还敢开口。”孙二夫人怒道,随即转对阮丁丁道:“姐姐你虽疼他,也不能如此放纵他胡闹,这该另剑兰多么委屈。” 欧阳佩显心里简直怒火中烧,孙剑兰这个死丫头,自己娘疼她已经过甚,如今蓝姨也怕自己委屈那丫头而责打自己,若是日后真成了婚,只怕不但报复不了她,还会被她压得死死的。这婚是万万不能成。看来今天夜里一定要尽快执行计划。 他心里这样计划着,脸上不自觉就流露出狠毒神色来,看得孙二夫人心里大为痛心,又觉得愧对阮丁丁。 阮丁丁虽然也为剑兰担忧,还是好言劝慰了孙二夫人一番。 “妹妹,如今他已有伤在身,相信他也得了教训,妹妹这次就饶过他吧。” 孙二夫人看看低头认错的欧阳佩显叹了口气,让阮丁丁一定好好教训他,才回房去。 阮丁丁看看欧阳佩显伤势,虽然流了些血,却并不重,吩咐人给他包了,又命他换了干净衣服,便带他一起去见欧阳权:“金缕衣的事情,你爹爹也该给咱们娘两一个交代。” 可是欧阳权已经先他们一步,去地牢审问犯人去了。阮丁丁忙带着欧阳佩显过来。 欧阳权只好含笑埋怨阮丁丁应该带着佩显多休息,这种事情就不必她过问了。 阮丁丁笑道:“老爷这话说的,金缕衣这么大的事情,妾身怎么能不过问。若是欧阳家没有此宝,这个丫头如此做必定有什么阴谋,换句话说,若是此宝真在欧阳家,妾身可要给老爷道喜了。” 欧阳权不乐道:“夫人这话是何意,我手里若有金缕衣,岂能瞒着你和佩显,夫人不要中了这丫头挑拨离间之际。” 阮丁丁看了看两个家丁手里的铁签子笑着点了点头:“我当然相信老爷的话。不过俗话说匹夫无罪,怀壁自罪,这丫头今日当着众位宾客如此一说,欧阳家怕不成为众矢之的了。” 欧阳权与阮丁丁自然想的一样,但是此时欧阳权并不担心于此,他更关心的是听香如何知道金缕衣的事情,换句话说,那个给听香消息的人也许知道金缕衣更多的事情。 “老夫问你的话,你可想好了。若是不答,可要动刑了。” “欧阳公子,你帮小婢求个情吧,这件事情真的不关小婢的事情。”官儿眼泪汪汪地求道。 欧阳佩显犹豫了一下,道:“爹爹,一定要用此刑吗?他们都是女孩子,这刑罚是不是太重了。” 阮丁丁瞪了儿子一眼:“妇人之仁,你忘了你脖子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欧阳佩显看看听香,不再说话,退过一边。 “你也别想着编什么瞎话来骗我们。如果那样”,阮丁丁冷笑着用手一指官儿,又指向对面牢中那些女子:“不只是她,你们所有的这些人都会生不如死。” 听香叹了口气:“放了她们吧,我什么都说了。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阮丁丁拿起一根铁签子:“我看不给你点苦头吃吃,你也不会老实。” 官儿眼看着一脸狞笑的阮丁丁掰开了自己的手掌,几乎要吓晕过去了。 “娘。您何必动那么大火气呢。”一声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婉儿啊。”欧阳权干笑道:“你来的正好,这个丫头她什么也不肯说。” 欧阳婉儿端庄地行了过来,欠身道:“爹爹,娘,大哥。” 佩显笑道:“婉儿,你不是说有些不舒服回房了吗?怎么还过来,这地牢湿气重,你不要多待。” 欧阳婉儿笑着道了声是,然后用眼睛扫过听香,眸中闪过一丝神采:“娘,咱们就听听这位听香姑娘的条件再做决定吧。” 第二卷 江南行 第三章 真假莫辩(上) “因为天气太热了,所以小弟没有穿。”玉翔小声答道。 “穿着玉衣会热吗?”小卿本来都要生气了,可是又压了下来,这都不是玉翔的错,是玉麒的错,玉麒太纵容他了。如今在自己身边正好教他。 “因为传说金缕衣刀枪不入,所以玉翔和玉翎决定用阔剑砍来看看,结果金缕衣上有四片玉碎掉了,所以将残缺的玉片拿到玉器店去修补。金缕衣也放在傅家未带来。” 小卿到现在都觉得玉翔好像在开玩笑。但是,小莫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 “小弟确实知道此事。”小莫欠身说道。他现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为何那日自己要去见玉麒师兄呢,师兄是没见到,却看到了拿着碎玉片的玉翔和玉翎,自然被迫成了同谋。 “金缕衣的事情可能就是这样泄露出去的。”燕月分析道:“玉器店的老板凑巧发现了玉片上的梵文。”他看看一脸无奈地小莫,也觉他有些怨枉:“玉翔和玉翎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出啊。” 金缕衣和阔剑都算得上是武林中人眼中的珍宝,为什么在玉翔眼中就成了玩具。小卿开始有点同情玉麒,这些年每每自己见到玉翔和玉翎都会有些不小的意外,那玉麒不是总会“惊喜不断”。 “傅少侠,小人欧三求见。”欧三来的很及时,让小莫、玉翔暂时从老大手下逃过一劫。 小卿挥手命小莫、玉翔先站过一边。他对这个叫欧三的管家很客气,让燕月将人请了进来。 欧三有些受宠若惊。“小人是受几位客人之命来送口信的。” 小卿笑着点了点头,“欧管家来的正好。在下有一事正想请教。” 欧三略迟疑了一下,笑道:“傅少侠,小人正好也有事情禀告,可否与您单独说上几句话。” 小卿将欧三引到里屋,不一会行了出来。 “老爷请二公子过去吃晚饭。谢百鸣谢大爷请傅少侠前往一叙。宇文敬宇文大爷也请傅少侠带这位玉翔公子过去共进晚餐。” 又转对燕月欠身道:“慈航静斋的两位师太请燕公子方便的时候过去一下。” 玉翔有些奇怪,为何慈航静斋的人不见自己与小莫,却要先见燕月。 小卿微笑道:“就这些了吗?” “是。小人的话已经全都带到,至于是否接受邀请,还请傅少侠示下。” “小莫去欧阳前辈那里。燕月去宇文敬那里。”小莫笑道:“请欧管家回复慈航静斋的两位师太,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上午我会让小莫过去与两位师太见礼。” 欧三欠身应命,小卿又笑道:“请欧管家去拿些笔墨纸砚过来。” 玉翔坐在桌子前发呆,笔墨纸砚具备,他提笔在纸上悬了一会,又放下去,叹了口气。 “在发什么呆?”人影一闪,宇文宛然推开半掩的纱窗跳了进来。这妮子似乎不知道有敲门这种事情。 玉翔并不在意,青翼去了剑兰那里,也没人会与宛然打起来。 “为什么不去赴约?我娘亲自邀请,你居然敢回绝,是不是不把我宇文家放在眼里?”宛然手中匕首指向玉翔。 玉翔闷闷不乐地道:“师兄不许去,让我写悔过书呢。” “写什么悔过书?”宛然有些好奇,可是白纸上并无半点墨痕。 “我还没写出来。”玉翔叹了口气,“不过明日一早,老大就要检查的。要写满5000字。” “5000字?”宛然吐了吐舌头:“你到底做错什么?” “你写悔过书的水平怎样?”玉翔直觉上这妮子想必也有过不少写悔过书的经验。 宛然得意道:“算你问对人了。” “欧阳前辈、夫人。”小莫欠身为礼。桌上的酒菜还算丰富,室内灯火通明,欧阳权面带笑容,阮丁丁也脸色开阔,看起来,确有一家人其乐融融之意。 唯一与这场面不协调的是欧阳佩显的脸,已经快青了。 “小莫,你与佩显怎么说也是亲兄弟,你们中间可能有些误会,就不要再提了。来,一起喝杯酒吧。”欧阳权招呼大家入座。 “是啊,小莫,佩显他到底是你的哥哥,他就算有不对的地方……” “娘,你为什么也向着这个小贱种说话。”欧阳佩显打断了阮丁丁的话。 小莫脸色一变,“佩显!”欧阳权喝道:“你干什么?小莫是你的弟弟。” “弟弟?”欧阳权冷笑道:“弟弟会带着我欧阳佩显未过门的妻子逃到京城……” “住口!”阮丁丁喝道。 “怎么,娘怕我说出来?”欧阳佩显早等着今天这个机会了:“爹爹可以不计较他娘红杏……” 欧阳佩显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小莫长剑已经抵到了他的咽喉:“你再敢对我娘有半分不敬,我就杀了你。”小莫冷冽的话语,让欧阳佩显不由打了个冷战,他还是第一次见小莫的神情如此冷酷。 “小莫,你干什么?快放下剑。”欧阳权喝道:“你怎敢对兄长如此不敬。” 小莫长剑一抖,欧阳佩显只觉头皮一凉,一缕断发飘了下来:“别再有下次。”小莫长剑入鞘,欧阳佩显的冷汗已经湿透衣衫,他不由恼羞成怒,虎吼一声,一掌向小莫打去。 小莫一侧步,一沉肩,挥手一抓,将欧阳佩显手腕抓住,“住手!”欧阳权大喝一声,一掌也打向小莫,小莫一转身,避开欧阳权一掌,手一拽一脱,咔嚓一声,欧阳佩显肘部关节已被错开,然后抖手将他摔了出去,哐当,砸翻了满桌酒席。 欧阳权恼羞成怒比欧阳佩显更甚:“小莫,你太放肆了。” “爹爹,看来你想认人为子,人家未必认你为父。”欧阳佩显用手托着自己胳膊,咬牙道。 “小莫,你怎能如此忤逆?若是红烛妹妹泉下有知……” “欧阳夫人!”小莫猛地看向阮丁丁:“你还有面目提起我娘吗?” 阮丁丁被小莫的目光看得心中一凛,剩余的话竟说不出来。 “我杀了你这个不孝的畜生!”欧阳权大喝道,一掌拍了上来,小莫不及躲闪,只得回身硬接一掌,嘭的一声,他摇晃了一下。欧阳权想不到小莫果真敢还手,不由更怒:“看来你果然不认我为父。” “佩显快去帮你爹。”阮丁丁已经把欧阳佩显按上了关节,欧阳权已经与小莫在院中打了起来。 欧阳权想不到小莫的身手不仅能与自己抗衡,单论招式精妙,仍在自己之上。他一方面虽然心内赞许,另一方面,更觉怒不可遏,显然,小莫自恃武功,果真未将他这个爹爹放在眼中。 “傅少侠,请坐请坐。”谢百鸣准备了酒菜,与小卿小酌。 “谢谷主似乎有事要问。”小卿推谢了谢百鸣之酒。 “是,在下只是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一段武林秘闻,不知傅少侠可曾听过?”谢百鸣自斟自饮,神色自若地道。 “二十年前?”小卿依旧淡笑:“虽然那时小可尚未出生,不过武林秘闻也听过一些,不知谢谷主所指何事? “燕狂杀的事情,傅少侠可有耳闻吗?谢百鸣看向小卿,目光中的精芒一闪而没。 “燕狂杀!”小卿不由一楞:“难道真有此人?” 第二卷 江南行 第三章 真假莫辨(下) 二十年前,血屠燕狂杀之名,是武林的一个梦魇。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见过他的人都已是死人,而且支离破碎,死状极惨。他来无影、去无踪,在武林中短短三月时间,狂杀万余人,血案千余起,但是竟无一个活口。最奇的是他今日还在江南屠戮,相隔不过一夜,漠北就添冤魂。 燕狂杀每次屠戮之后,血迹斑斑地现场就会留下血淋淋的杀字。因为第一桩血案发生在邵阳,为古之燕地,故此,大家就将这魔头称为燕狂杀。但是他的真实面目,无人见过。腥风血雨的三个月后,燕狂杀销声匿迹。武林各派几乎都有好手损伤。 随后,不到一年时间,斩花宫现身江湖,风传所谓燕狂杀不过是斩花宫血洗江湖的一种手段,燕狂杀之名就再无人提起。 谢百鸣笑道:“不仅确有此人,老夫只怕还是唯一见过此人之人。”说到此处,谢百鸣不由打个冷战。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让他惊恐难忘的夜晚。 燕月看着宇文敬,宇文敬也看着他。燕月心里真的很不耐烦。“在下话已带到,两位有什么事情,对我说也是一样。若是无他,在下就先告辞了。” “燕少侠何必急于一时。”慕容芸起身,指着屋内备好的酒席,笑道:“既然来了,不妨留下吃个便饭。我们本就是准备请了傅少侠与玉翔公子来用餐的。既然燕少侠代他而来,不妨坐下,边吃边谈。” 燕月略皱了眉头,奇怪宇文敬夫妇搞什么鬼。他奉了老大之命来婉拒邀约,这似乎本在宇文敬夫妇意料之中,如今两夫妇屏退了宛然,却非要留下他吃饭。不由有些别扭。 不过小卿出门时,已经和欧三说过,他们兄弟的晚饭不必送了。燕月也的确未曾用餐。反正这里的饭菜都是欧阳家准备,在哪里吃还不是一样。燕月正准备答应入席。 “燕月大哥,你来了。”宇文萧萧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今日他一身蓝衫,越发清逸出尘。燕月身材颀长伟岸,面容英俊,在萧萧看来,很有男罡之气,不自觉地便想学着燕月的样子,连衣衫风格,也与往昔锦缎绫罗,色彩鲜艳大不相同。 与其与这对阴阳怪气地宇文夫妇吃饭,倒不如去逗逗这个世家少年公子来的有意思,燕月笑道:“多谢宇文前辈盛意,晚辈怎敢打扰。晚辈还是与令公子一道用餐的好些。若是两位有事,不妨现在吩咐。”见了宇文萧萧,燕月不自觉地对宇文夫妇也客气起来,改称晚辈了。 宇文敬略摇了摇头,慕容芸笑道:“没什么紧要的事。你们去吧。”宇文萧萧大喜过望:“小弟正想与大哥小酌。”对父母告罪一声,引着燕月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哥哥,你受伤了。不要紧吧。”欧阳婉儿端庄地来看欧阳佩显。欧阳佩显换了衣服正想出去,听说婉儿来了,慌忙扯了一件衣服,想要盖在自己身上,已来不及。 欧阳婉儿已经看到了他外衣下的一身黑色劲装:“哥哥要出去?” “妹子。你可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让一个人的功力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欧阳佩显将手中的衣服狠狠扔在地上,今日他被小莫一招摔到桌子上,愤恨难平。 欧阳婉儿叹了口气:“小妹的确知道一个法子。只是,你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若是强拧了这规律,当然会有些不好的作用。哥哥还应慎重考虑。况且二哥他……” “他不是你二哥!”欧阳佩显斩钉截铁地道:“欧阳家的公子只能有一个。” “哥哥不后悔?” 欧阳佩显冷笑了数声:“我欧阳佩显从不做后悔的事情。更不会允许什么事情让我后悔终身!” 欧阳婉儿叹了一口气。“哥哥办完事,就去我的挽香阁吧。”她没问欧阳佩显要去做何事,也不打算问。但是在自己家中依旧一身夜行人的装扮,用胳膊想也知必不是什么好事。 “唐兄。”欧阳佩显看了看同样一身黑衣的唐一鹤,“令尊没有发现你出来吧。” “欧阳兄,此事是否还需慎重考虑一下,你娘自不必说了。单是孙二夫人若是发现此事是你我所做,怕就得吃了咱们。” 欧阳佩显扬了嘴角,轻蔑笑道:“唐兄,大丈夫一言既出,别让小弟看轻了你。” 唐一鹤脸一白,随即下了决心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认了。” 欧阳佩显这才竖起大拇指,道:“唐兄放心,这事只有唐兄的好处,小弟一辈子铭记在心。” “佩显兄见外。”唐一鹤笑道:“你确定此时孙夫人不在吗?” “在与不在,唐兄的‘碎金寒’也不会失了效用吧。”欧阳佩显冷冷一笑:“早些做完此事,我还另有要事呢。” 欧阳佩显拽着唐一鹤,从窗户翻了出去。 欧三慌张来报,二少爷与老爷一家打起来的时候,小卿还有些不尽信,若是小莫换成是燕月,或是玉翔,都是有可能的。 燕月心中,历来不知规矩为何物。玉翔年少,家里长辈均怜他惜他,他虽看着乖顺,却有些如被宠溺的孩子,脾气上来,也是任性的很。 但是小莫不会。从小莫入傅家时起,就在小卿跟前。小卿虽只大他两岁,他敬小卿如兄如父。傅家的规矩,就是小卿的规矩,小卿的规矩谁敢轻易触犯。燕月和玉翔虽是傅家弟子,并未经常跟在小卿身边,总有喘息的余地,小莫没有。 小卿微笑着随着欧三进入院内,里面的战斗仍未停息。 “小莫。”小卿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小莫骇得心头狂跳。他立刻收手,退后一步,跪了下去。 欧阳权几乎暴跳如雷:“傅少侠,这就是你傅家教养的弟子?打伤兄长,威胁母亲,忤逆父亲?” 小莫随在师兄身后,心头狂跳。小卿师兄面对欧阳权的斥责,只是淡淡地欠了欠身:“欧阳前辈,晚辈会让他得到教训。” 这么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小莫当时就吓白了脸。他知道老大这次是真的要罚自己了。 四年前,虚岁刚满15的小莫随小卿办事路过新安。新安正与邻县龙泉因为开渠取水之事大动干戈。 新安原来的水源干涸,五十里外的汜水成为最近的水源。新安若另僻新渠,需没龙泉百亩良田。因为新安之举,将有改龙泉风水,龙泉百姓坚决不允。并且修高汜水堤坝,日夜防守,甚至将原有的一道明渠也全部堵死,竟要断了新安取水之道。 几番协商不成,新安与龙泉势成水火。新安多次派人前去强行炸堤放渠,都受阻截,无功而返。 小莫偷偷瞒了小卿,孤身一人,上了汜水堤坝。见到了杨浩威。他就是挫败新安几十位高手的杨家护堤之人。 杨家历代征战沙场,无论朝代怎么变迁,杨家人的忠烈节孝都倍受人景仰。先皇流落民间,以傅家弟子名分闯荡江湖时,曾与杨家子嗣交从甚密。先皇登基后,曾亲书“忠孝节义”四字,以示褒奖。 如今杨家声名最盛之人,就是这个翩翩少年杨浩威,与小莫年纪相仿,却早已声名远播。九岁上,中了解元,十岁上,中了会元。若非母丧,想必必定是个状元之才。 十二岁上,就将熊耳山上为恶数十年的三座山寨尽都铲平。十三岁上,千里追杀江湖杀手暗影门主。十四岁上,剑败王屋、太行两位掌门,平定王屋太行百年争端。杨家麒麟杨浩威,是河南府的骄傲。 小莫是除玉翎和五叔龙星外,初见如此俊逸的少年。锦缎长衫,玉面朱唇,长眉入鬓,孤傲不凡。 浩威也想不到,会遇到小莫这样英俊淡雅的少年。汜水河边,高高的堤坝上,漫天散落的樱花都将成为两个少年心中永远的记忆。 战了一天,两人不仅全无仇恨,反而惺惺相惜。 “浩威奉父命,不能退。”杨浩威何尝不想解新安之急。但是族中长老所决定之事,爹爹尚要执行,自己又能如何?汜水杨家与新安龙家本就是百年的死对头。尤其是水渠之争,当年汜水大旱,龙家霸了新安渠,不肯放水施救,如今情势逆转,杨家正要报仇。 何况,小莫不过是过路之人。但是当小莫领着浩威看新安百姓全家老幼往返百里挑水灌地,甚至稚龄童子也捧瓢运水的情景,浩威明白了小莫的坚决。 家族仇恨,地方之争,苦的是黎民百姓。庄稼是百姓的命,水是庄稼的命,如今大旱年头,若无渠水,不是要断百姓活路。 浩威与小莫山中饮酒入夜。新安终于炸堤成功。 浩威与小莫作别,淡笑中,竟有生离死别之痛。 杨家祠堂。浩威几乎死在爹爹的家法之下,小莫抢出了浑身血污、奄奄一息的浩威。 浩威摇头劝小莫离去,他违抗父命,愿意领死,小莫看着玉离满身鞭痕,激怒之下,居然想劈下悬挂于杨家祠堂的那块牌匾。浩威的父亲,杨荣晨,出剑拦住了小莫。 小莫早从浩威的身手上,知道他爹爹的厉害,不过他不怕,就算他打不过杨荣晨,他也有把握带着浩威逃离这里。 不过,杨荣晨并没有与他动手,只是寒着脸吩咐了下人一句:“去请傅少侠过来。”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四章 重罚小莫(上) 原来老大昨日说要去拜访的故交,便是杨荣晨。 那一次,玉离是活了,小莫却差点死在小卿的家法之下。 小卿老大看了看在杨家祠堂中的小莫,也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杨大哥,小弟会让他得到教训。” 那是第一次,小莫在老大凌厉的皮鞭下,痛哭求饶。那种漫无边际的疼痛,让他现在想起都不寒而栗。经过那一次,小莫才知道,老大平时的责罚是多么温和与不值一提。 “把事情的经过说一说。”小卿坐在那里,并不像有多么的生气。 小莫笔直地跪在地上,压着心中的恐惧,如实作答。 “你是因为已经找到确实证据证明当年丁夫人是受人陷害,所以今日沉不住气了。” “欧阳权明明已经知道事情真相,却不肯为娘洗刷冤屈。”小莫心中对欧阳权有无尽的失望。如果当年他是因为听信谗言,冤错了娘,如今已经知道真相,为何仍不肯还娘的清白。 “欧阳权!”小卿重复了一遍,嘴角带着笑,目光中却闪过一丝寒芒,“看来,你是真的不打算认他为父了。”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小卿站了起来,“小莫,你一向最规矩知礼,可是今天行事,最基本的规矩你都忘了。” “小莫不敢忘。百善孝为先。”小莫咬了嘴唇,他不想再触怒老大,可是却更不想俯首认错:“当年是他冤死我娘,又将我逐出欧阳家,如今更不辨是非,偏袒欧阳佩显,他真的配为人父吗。” 如意料般一样,师兄的耳光狠狠掴到了小莫的脸上。“长辈们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评断。你身为人子,不只有娘,更有爹,你是欧阳前辈的儿子,你连为人子的基本都做不到吗?” 小莫嘴边的血已经淌下来,他没有再说话。 “你去寻了鞭子藤棍来权充家法。”小卿淡淡地吩咐。 “家法”两字,再次让小莫心头狂跳。自己今日果真难逃一劫,欠身应了,站起来,退了出去。 这里不是傅家,师兄想罚自己,也没有合适的工具。小莫有些想笑,却很苦涩。自己得去寻了鞭子棒子,让师兄教训自己。 出了院门,欧三站在一栋花廊下,看了小莫,神情有些不自然,干咳一声道:“二少爷。” 小莫有些奇怪,他在这里做什么。“是老爷,咳,咳,老爷吩咐小人来看看。”欧三一脸尴尬。 小莫恍然,原来是欧阳权还特意派人来看看师兄是如何罚自己的。他心里一痛。“那就劳欧管家去找鞭子或棒子来吧。”小莫淡笑道。 “二公子要这些东西何用?”欧三故意装作不解,但是触到小莫的目光,忙又轻咳着,进行掩饰:“是,是,请二公子稍候。” 小莫看着手里乌黑的藤棍,不由笑了笑。欧三几乎只是转身的功夫就将藤棍递了过来。看来是早都准备好了的。 小莫真想问问一脸尴尬的欧管家,可要跟过去看看师兄是如何罚自己的。转念却没再理会他,回身去了。何必和一个下人为难。 况且因了剑兰的事情,师兄那里早都记了自己的板子,只是因为要来贺寿,所以才暂时免了。如今也该是秋后算帐的时候。今日欧阳权给自己定的罪名,就更重了。对兄不恭,对父母不敬,师兄也许今日活活将自己打死也说不定。 玉翔跪在地上,不敢看小卿的脸色,双手将写好的悔过书递了过去。刚老大带着小莫师兄回来,玉翔过来问安,老大却挥手命他先回房去,他已经感觉气氛不秒。自己也是待罪之身,可要小心了。 “你自己念了。”小卿未接。 应了一声,玉翔念了起来,将自己这一路来所做的事情深深反省一番,倒是俱都说到了。 玉翔念完,看看老大:“小弟知错了,以后断不敢再做些鲁莽荒唐的事情。” 小卿看看玉翔。玉翔自小聪明伶俐,教他学的东西,让他去做的事情,他必定办得干净漂亮,惟一令人头疼的便是他的性情,他太过温和,没有主见,有时候做的事情说的话幼稚荒唐的让人难以想象。 小卿正想教训他,小莫在门外轻声道:“小弟回来复命。” 玉翔看着小莫师兄手里拿着长长的黑漆藤棍,脸色一下变得惨白,难道师兄还要打自己的棍子吗。 小莫已跪在地上,将藤棍双手奉给师兄:“小弟恭领师兄责罚。” 玉翔心里松了口气,马上又转为替师兄的担心。 小卿看了玉翔道:“你跪到一边,仔细看着。”玉翔颤抖着声音应了,膝行几步,退了开去。 “你可知我为何要罚你。”小卿冷了声音,问小莫。 小莫低了头。 “说!”小卿的喝声让玉翔也骇得一哆嗦。 “小莫顶撞师兄。”小莫的声音里透着委屈,清晰明亮的双眸看向小卿。 小卿嘴边绽出一抹微笑:“杨大哥说你看似温和,实则心性极高,凡事自己总有个尺度,过了那个尺度,想让你屈服,怕是比登天都难,这话倒是没说冤了你。” 小莫心里哆嗦一下。当年正是在杨家祠堂,自己第一次被师兄打得生不如死。 小卿接了棍子,“外衫腿了。”小莫脸上一红,“师兄。” 目触师兄脸上的威严之色,小莫只得屈从。长衫落地,露出背部结实光滑紧致的肌肤。小莫身材不胖不瘦,猿臂蜂腰,健美非常。 玉翔第一次看老大罚人,要腿去衣衫。府中弟子受责,从不需此。 虽然府中弟子经常受责,但是小莫腿去外衫,在师弟面前受责,还是第一次。一种难言的委屈与羞辱在心中蔓延。同时,也在心里咬紧牙关,今日就是死也决不认错求饶。 小卿走到小莫身后,小莫结实的背部散着少年人特有的细腻光泽。但是细看去,仍有条条浅淡的疤痕。 手中的藤棍轻轻敲了敲小莫的脊背:“看来四年前的教训,你也忘得差不多了。” 小莫的身躯起了一阵战栗。小莫咬了唇:“师兄的教训,小莫不敢忘。” “不敢?”小卿手中的藤棍忽然抡起,毫无征兆地抽在小莫的背上。随着清脆的声音,小莫背上立刻起了一道渗血的檩子。一棍下去,皮开肉绽。 突如其来的疼痛,几乎让小莫喊出声来,总算及时咽了回去。小卿手中的棍子已如暴风般打了下来。藤棍打在肉上清脆的声音和瞬间灼热的剧痛,让小莫再次想起了杨家祠堂,漫天飘落的樱花,和那根狰狞地撕咬着自己的藤棍。 玉翔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他吓得几乎有些跪不稳了。小卿老大的每一下抽打,几乎立刻会带出一道血痕,小莫的背上如今已经几乎再无完好肌肤。 屋内除了藤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渐渐混合了小莫痛苦而粗重的喘息。小卿依旧不说话,不问,不怒,也没有责骂,只是手中藤棍的力道不仅不减,反而更大。 玉翔忍了又忍,忽然哭喊道:“师兄,你别打小莫师兄了。都是玉翔的错,你打玉翔吧。”玉翔心中无限惊恐,他不知小莫师兄犯了何错,但是他宁愿代小莫受罚。 小卿略皱了眉,停了手中藤棍,用棍稍抬起玉翔的脸,玉翔精制的五官依旧那么俊俏,只是白皙的面庞上全是泪痕,清澈的眼睛有些红肿。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四章 重罚小莫(下) 玉翔哆嗦了一下,藤棍上的血是小莫师兄的吗,棍子似乎都浸红了。“你哭什么?”小卿冷了语气:“做错事自然会受罚,既然敢做了,就得受着。你哭哭啼啼地是什么规矩?”啪地一声,小卿已经一掌打在玉翔脸上,玉翔扑倒在地。 “跪好。”小卿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怜惜。 玉翔忙重新跪直,小莫勉强跪直了身子,背部的疼痛让他觉得似乎吸气也会疼痛。 啪地一声,藤棍又狠狠地落在小莫背上,刚刚舒缓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藤棍渐渐下移,开始重重落在小莫的屁股上,腿上,小莫的泪水,几乎要忍不住流出眼眶,但是他依旧一声不吭。 “你知错了吗?”小卿终于停了手里的棍子。小莫唇边已经鲜血淋漓。 “小莫,不该顶撞师兄。”小莫就是不认对欧阳权的不敬之罪。 小卿抖了抖棍子,“抬起头来。” 小莫仰了头迎上师兄的目光。眼中因疼痛而有惧意,更多的仍是委屈和不服。 小莫幼时,受了重伤,师父傅龙城为他疗伤。七八岁的孩子,浑身经脉俱断,就是大人也要疼死了。小莫昏厥几日,却依旧醒了过来,除了昏迷时无意识的叫喊疼痛,只要他清醒着,就宁可将手咬得鲜血淋漓,也不喊痛。由着三叔龙晴为他接筋续脉,小卿看着都暗自佩服。 半年前,小莫奉自己之命去京城宋玉楼调查男风之事,小莫有胆有谋,很快查出幕后主使之人,并巧妙破获了一个专门拐卖人口的地下组织。并将京城潜伏的金人奸细三十余人,一网成擒。连金国十大高手之一的完颜拓也心悦诚服败在小莫手中。 宋玉楼老板宋玉,逃往莲花湖,小莫为擒他,一人血战莲花湖三千贼寇,终将宋玉捉拿归案。但是,却又被宋玉凄惨身世所打动,将威震当朝的大理寺卿当街打落马下,抖出其当年为保头上乌纱,违心草率结案,致使宋玉一家因被诬陷叛国投敌,三百余口满门抄斩,七岁的宋玉被卖入青楼为娈童。 并顺便着将京城府尹勾结奸商,贩卖私盐牟利一事,公布于众。 小莫在京城百姓心中,几乎幻化为神,闹了个天翻地覆。 但是小莫却因与完颜拓惺惺相惜,私自放了他离京。而更是为了宋玉被处斩立决之事,直闯刑部,为之求情。幸亏小卿接报的早,及时召回了小莫,不然他不定还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小卿为了这两件事罚他,小莫的目光也如今天一样,既不辩驳,也不认错。 小卿也知小莫的委屈。但是自古不孝与悖逆是有亏大德之事,欧阳权纵有千般不是,小莫这个做儿子的依旧要守儿子的本分。“纵要他枉死,他也得认了。”师父傅龙城的话又在耳边想起。 小莫是什么道理规矩都明白的,只是行事依旧脱不了少年轻狂,剑走偏锋。他的骨头是极硬的,想用藤棍撬开他的嘴,只怕就是活活打死他,也不可能。 “玉翔,你去请欧阳前辈、阮夫人、欧阳公子过来。”小卿冷冷地吩咐道。 “师兄。”小莫一阵慌乱。他可以被师兄如此责打,可是他不愿意让欧阳权看到他的这副模样,尤其是欧阳佩显看到。 玉翔也一惊,应了是,又不敢问。 “师兄。”小莫伸手拽住了小卿的衣角,“师兄……饶过小莫。”小莫的眼泪掉了下来。 “放手。”小卿冷冷地道:“你知错了吗?” 小莫松了手。 小卿冷冷地道:“掌嘴,你自己打,不认错,不许停。” 随即喝玉翔道:“还不过去请欧阳前辈。”玉翔不敢在迟疑,忙想站起,却是跪的太久,腿上无力,又跌了下去,慌乱地再次站起。 小莫已经俯首道:“师兄,小莫知错了,小莫不该对欧阳……前辈……不敬。”小莫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可以被师兄打死,但是决不能让欧阳家的人看着他跪地掌嘴。小莫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小卿心中难受无比。他示意玉翔跪回去。才走道小莫跟前:“收声,抬起头来。” 小莫的目光中全是痛苦和屈辱。 “再说一遍,你错在何处?” “小莫不该对欧阳前辈不敬。” “欧阳前辈?”小卿冷喝道,手里的藤棍狠狠落到小莫已经凝血的背部,刚刚凝血的伤口再次被撕裂,小莫痛得几乎呻吟出声。 “小莫不该对爹爹不敬。”小莫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心里疼得几乎想昏过去。 小卿的藤棍依旧未停。“大声说。” “小莫不该对爹爹不敬。”小莫口中的鲜血呛了出来。 小卿将棍子扔到了小莫面前。“跪到院子里去,思过。” “师兄。”小莫惊慌失措。小卿的面容很冷。小莫知道师兄心意已决。 “你若怕羞,就记得这次教训。”小卿的声音虽然冷,却也透着一丝无奈:“这世上有几人能由着性子做自己的事?” “多谢师兄教训。”小莫不再哀求,勉强叩了头,站起来,往院子里走去。 四年前那次责打比这次轻不了多少,但是小莫终究忍不住哭喊:“小莫知错了。”如今越大了,到是越来越坚韧了。小卿不由在心中有些嘉许,又有些无奈,却也越来越难管教了。 玉翔将地上的藤棍双手举过头顶,脸色煞白,颤抖着声音道:“师兄,可是轮到要打玉翔了吗?” 小卿并未想打他,看他竟有些发抖的样子,接过藤棍,训斥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何总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是。师兄教训的是。”玉翔竭力想忍住眼泪:“只是翔儿害怕。请师兄轻些打。” 一声翔儿,让小卿心中一软。玉翔满16岁后,就不肯再自称翔儿了,也恳请师兄们不要再喊乳名,以示他已长大成人。如今不自觉地说了一句翔儿,小卿不由想起小时候,玉翔做错事,撒娇求饶的情景。 “你记着,忠孝节义是傅家弟子最基本的规矩。若你也犯了这些,师兄决不会轻饶你。” 屋内的窗户对着空旷的院子。小莫笔直地跪在院子当中,背部的斑驳伤痕隐映在月光下。身上的长裤上也是血迹斑斑。 小莫只觉有无穷无尽地委屈,身上的痛却不如心中的痛了。 同样满身伤痕的小莫与浩威,并肩跪在杨家院中高大的樱花树下。三月的风依旧刺骨,樱花如雨般漫天飘落。 小莫的脸红得似乎要燃烧般。除了疼痛,更多的是羞愤。他自小未曾被师兄如此打过,如今都已十五六岁,居然还要腿衣受责。 床前,浩威给小莫端药:“你发烧了,昏了三天了。” 浩威的伤比自己重呢,怎么能让他端药,小莫挣扎而起。 “你躺着吧。”浩威笑道:“是浩威亏欠你。” 小莫笑道:“是我连累你受责。怎么你却道歉起来。” “若非你跑来救我……” 小莫摇头笑了笑:“做错了事,师兄原本就会罚。” “你师兄原本罚你,未必会如杨家的规矩这般。”浩威的眼泪就那样滴了下来:“羞辱比棍子要更痛。” 第二卷 江南行 第五章 各逞心机(上) 燕月回来时,月已西沉。燕月看了跪在院中的小莫,原本带着淡淡笑容的脸一下凝住了。 “师兄。小莫他所犯何错?”燕月泯着嘴唇,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卿负手立在窗边,正好看见院中小莫的身影。 “现在什么时辰了?”小卿的声音虽不冷,却让燕月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燕月撩衣跪地。 傅家规矩,弟子未奉命,人定未归,是为犯禁,应杖五十。若是另有错处,加倍责罚。(人定,即人静时分,相当于今日的夜里23点到1点。) “燕月之错,愿意领责。”燕月的视线落到院中的小莫身上,心里忽然哆嗦了一下,老大罚人比以往又重许多了。“小莫做错何事,惹到老大?” “为何晚归?”小卿对燕月的话不置可否。语气里隐隐已经有了不耐。 燕月心中凛然。若是没有好的理由为自己开脱,老大先就要打自己的板子,自身都难保的话,如何再去为小莫求情。 “小弟奉命去见宇文敬夫妇,他们虽然并未说是何事要见老大,却很对小弟说了些客气话。”燕月斟酌着语句:“随后,宇文敬夫妇邀请小弟用饭。小弟正准备应允时,宇文萧萧来请小弟。” 燕月说到这里,有些心虚:“随后小弟与宇文萧萧一同用饭,然后又切磋了一下武功。” 燕月可不敢说出他其实是应了宇文萧萧之请饮酒的事情。 “未满十八,不得随意饮酒。”这是傅家的规矩。 燕月在关外时,当地牧民多善饮,常无酒不欢。他碍了家里的规矩,初时总是推拒。但是终究年少气盛,经不得人激,有了几次,也放胆去喝,慢慢地竟喜欢上了。而且他还发现自己天生就有一副好酒量,再烈的酒在他来说,不过如茶般,浓而不醉,只是从不敢多喝。 燕月与宇文萧萧在房中饮酒。酒居然是上等的是好酒,柳阳西凤。“开坛香十里,隔壁醉三家。” 燕月笑道:“原来萧儿你也好酒。 宇文萧萧脸色微红:“燕大哥,其实我娘也很少喊我萧儿的,今日……” 燕月不由伸手抬起宇文萧萧的脸,奇怪道:“你为何像个女子般,皮薄。” 宇文萧萧将头扭了一下,挣脱了燕月的手:“大哥为何总说小弟似女子。” 燕月在喝一杯,笑道:“既然你奉了如此好酒,今日便放过你了。”他自从回了傅家,再到西峰这一路来,随着老大,酒字都不敢提。如今自然喝个痛快。 “大哥真在关外武家做事?” 燕月笑着点了点头,塞外天高地阔,雄奇壮丽,与江南的婉约大为不同。 宇文萧萧有些为燕月不值,“也是武修……场主吩咐大哥听那位傅少侠之命。”堂堂宇文家公子又如何会将一个牧场场主放在眼中,只是因了燕月的关系,不得已尊一声场主。 “燕大哥,良禽择木而栖。”宇文萧萧并不太能喝,所饮不足燕月一分,已经有些醉意。 燕月再去倒酒,酒坛已空,三坛西凤酒均已见底。 “这话是你要问的。”燕月有些意犹未尽,可看看时辰,也不敢在多耽误,站起身来。 “是娘让问的。”宇文萧萧也摇晃着站起来:“不过我也希望大哥能留在江南,萧儿就可以常向大哥请教。”打了个咯,又道:“塞外虽好,总是风霜凛冽了一些,大哥若是自由身,可随意纵横,岂非更妙。” “自由身。”燕月自嘲地笑了笑:“世上有几人能肆意逍遥快乐!” 宇文萧萧还真是第一次喝酒,已经倒在桌上睡熟了。燕月抱将他放到床上,萧萧身上竟有香味传来,燕月嗅了嗅,心里暗笑,毕竟是世家的公子哥,竟然连衣服都是熏了香了。 燕月给萧萧盖了被子,又起身去关窗户,格着绰约的花廊,竟有人影晃动。 “小弟与宇文萧萧随便切磋几招之后,本想告辞。却正好看到欧阳佩显和唐一鹤,他们抓走了孙剑兰和青翼。”燕月禀告道。 欧阳佩显这个混蛋,请唐一鹤帮忙,原想将孙剑兰用迷药迷了,带到镇上客栈中,再骗小莫去客栈与孙剑兰相会,他去来个抓奸。这样,孙家与欧阳家的婚事自然就泡了汤。 而唐一鹤得到的好处就是可以对昏迷的孙剑兰为所欲为,还有百两黄金。 狼狈为奸的两个人潜到孙剑兰住的屋子窗下,将唐门秘制的迷药“碎金寒”吹了进去。屋内的人不到盏茶的功夫就会熟睡如猪。两人待时机成熟后,跳进屋内,才发现除了孙剑兰外,青碧宫的小宫主青翼也在屋内。 两人一不做二不休,一人抱了一个,窜出房来,正准备溜走,就被燕月发现。 “人呢?”小卿看了看燕月。 “那两位姑娘仍在屋里,估计醒来后不会发现什么。”燕月避重就轻。 “欧阳佩显和唐一鹤呢?”小卿忽然有些担忧,依燕月的性情,不会将两人直接杀了吧。 “活着。”燕月忍不住唇边的笑意。 小卿暗中摇了摇头,看燕月的笑容,这两人大概也是生不如死了。 “去院子里跪着。”小卿淡淡吩咐。 “老大,燕月愿意受罚。只是可否免了小莫。”燕月看老大站在窗前似乎很欣赏院子里有人跪着。 “想挨了板子再去跪?”小卿的声音又冷了下来。 燕月不敢再求情,站了起来,还是忍不住再欠身说道:“夜凉露重,请老大许燕月为小莫加衣。” 小莫那袭淡青色的长衫,就搭在小卿手边的椅子上。 小卿未置可否。 燕月轻轻将长衫盖到小莫肩上,小莫苦笑道:“燕月师兄……” “老大许了的。”燕月轻轻按住小莫欲推拒的肩膀。 小莫肩部、背部的伤痕,让燕月心里直吸凉气:“你也是长本事了,怎么能惹到老大如此动怒。”燕月帮小小莫将长衫扣好,勉强笑道。 燕月把目光挪开,撩起长衫,与小莫跪个并排:“我因了晚归,要在这里陪你了。” 小莫因伸手入衣这几下简单动作,又撕裂了伤口,疼痛更剧,他看看燕月,心里似乎有无限委屈,却又咽回腹中:“多谢燕月师兄,为我求情。” “欧阳权毕竟是你老子。你不给他面子,等于是不给老大面子,你也是该罚。”燕月又露出那桀骜的笑容:“棍子虽然不在欧阳权手里,但他只要到老大那里告你一句忤逆,就能让老大扒了你的皮。这道理你也不知吗。” “亲爱我,孝何难;亲憎我,孝方贤。”燕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小莫听。 欧阳权听了欧三的回报,脸上阴晴不定。挥手命欧三退下去,忽然长叹了一口气。 “老爷这是心疼他了。”阮丁丁脸上带着冷笑:“今天他对老爷如此顶撞,这府里上上下下还有这许多客人可是都看在眼里。” 欧阳权冷哼了一声。 “老爷还得靠了外人的手去教训他,我这做大娘的有没有脸的也就罢了,毕竟不是自己的种,亏你还是个当爹的。”阮丁丁的声音满是嘲讽。 “住口!”欧阳权恼羞成怒地喝道。 “老爷这是喝我?”阮丁丁阴沉了脸:“自己没本事被个渔家女戴了绿帽子,还养个孽种准备让他给你养老送终吗?” 欧阳权脸色阵白阵红,用手指了阮丁丁半天,忽然冷笑道:“你以为那两个丫鬟真被你的人灭了口吗?| 阮丁丁脸色一变,随即冷笑道:“老爷这是气糊涂了?什么丫鬟灭口的。” 欧阳权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摔了过去:“当年你逼迫那两个丫鬟和仆妇冤枉红烛偷人,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我实话告诉你,那三个人至今都还好好活着。并都被小莫找了来,领到我面前,这就是她们画了押的口供。” 阮丁丁看也不看,拣起纸来一把撕了:“这些下贱人的话,也能信得?给了百十两银子,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下贱人的话?那佩显呢?”欧阳权冷冷看着阮丁丁,“佩显在红烛坟前亲口承认是你让他说谎诬陷。” 当年在丁红烛坟前,小卿逼迫欧阳佩显说了真话,当时欧阳权就在附近的树后面。他立刻赶回家里,阮丁丁正安排了人将她用钱买通,诬陷红烛的三个仆从杀了灭口。 阮丁丁听了,却并不慌张,反而冷笑地质问道:“这么说来,救了那三个贱人的就是老爷了。” 欧阳权摇了摇头:“是傅龙城。” 阮丁丁脸色一变。 这真是应了那句古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傅龙城正在欧阳权身后,他不想欧阳权难堪,故此,没有现身。但是却抢先一步,在河边救下那三个仆人带走安置。 “若不是我顾了你的脸面,绝情将佩赫赶出欧阳家,如何会有今天的局面。” “顾了我的脸面?”阮丁丁毫不领情:“怕是老爷自己的脸面更重要吧。” 欧阳权看看阮丁丁,这个女人,无论何时似乎都会压他一头,他偏就无可奈何。 “老爷,别气了。”阮丁丁见好就收,过去扶了欧阳权坐下:“我知道老爷如今是怜惜小莫的一身好功夫,其实老爷也不必如此,如今婉儿已拜入你我膝下,什么事情,也不必太过操心的不是。” “我就怕这个丫头不那么简单。”欧阳权当然见过欧阳婉儿的功夫。 “只要咱们能让小莫娶她,她什么事情都会答应做的。”阮丁丁得意地笑道:“所以,小莫这个儿子,老爷还是应该认的。只是老爷得记住,这家中,跟老爷一条心的,也只有佩显这一个儿子。” 第二卷 江南行 第五章 各逞心机(下) 挽香阁。 氤氲的薰香在镂空的金鼎中袅袅升起,黄梨木雕凤的椅子上,欧阳婉儿与听香隔案而坐。几案上,精致的兔毫碗内,琥珀色的茶温度正佳。 婉儿手中依旧摩挲着那翠绿可爱雕有明花的翡翠小瓶。 “姐姐喝茶。”婉儿轻笑道。 “妹妹到真像个大家闺秀了。”听香看着婉儿,眼中既有笑意,也有不屑之色。 “姐姐何必夸我,姐姐也是扮什么像什么的。”婉儿仍旧低眉顺眼,语调轻柔。这话听到听香耳边,却分外刺耳。听香如今所扮乃是官妓。 听香哼了一声。 “姐姐可是怪我今日去的有些晚了。”欧阳婉儿终于抬头对听香笑道。 “苏可可,你自己心里清楚。”听香冷然道:“官儿虽然后拜在夫人门下,可也是我陈玄衣的人,你若是不给她脸,也就是不把我放在眼中了。” 欧阳婉儿果真是苏可可所扮。 “如今苏可可的名字,小妹已不再用。姐姐还是叫一声婉儿吧。”欧阳婉儿脸色变冷,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姐姐何必动怒。不过就是铁签子穿指甲这类的小把戏,若是官儿连这也挺不过,如何能为夫人办事。” 旁边侍立的一个丫环忍不住笑道:“两位姐姐这是干什么,谁不知道两位姐姐都是出了名的伶牙俐齿,这斗在一起,可还有个胜负吗?”这丫环打扮的人,正是罗兰。 听香和欧阳婉儿都沉默了一下。罗兰虽比二人年轻,看着也不起眼,但是二人似乎都对她有所忌惮。 罗兰又为两人填了茶,笑道:“婉儿姐姐虽去晚了些,不过官儿也未真的受刑不是。而且如今欧阳权已经答应合作,两位姐姐也是功不可没,以后还需亲密合作才是啊。” 听香端了茶,笑道:“罗兰,我看这些姐妹中,倒是你最会说话了,难怪夫人特别宠你。” 婉儿笑了笑,转移话题道:“金缕衣难道真的不在欧阳权手里。” 听香微微一笑:“妹妹在欧阳家这些时日,可曾查出了什么?我看欧阳权夫妇对妹妹很是看重。” 婉儿笑道:“我也想问姐姐呢,姐姐在欧阳佩显身上花的功夫也不少,也没探听出什么吗?” “两位姐姐又来了。”罗兰笑道:“小妹都不知怎么劝了。” 欧阳佩显此时的感觉的确生不如死。 几乎完全赤裸的身体上沾满了猪粪和泥汤,仰躺在欧阳家最偏院的猪圈里,脑袋上便是一只肥的屁股,猪尾巴正不停地扫着他的嘴。 昨天晚上,他和唐一鹤刚刚抗着孙剑兰和青翼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张让他铭记终身的脸。最令他难以忍受地是,这是一张俊逸非凡的脸。 他一向自诩也是个翩翩少年,在听香苑也是那些姑娘争相倒贴、为之争风吃醋的帅小伙,但是,当他见到燕月带着笑容的那张面庞时,不自觉地希望那要是自己的脸多好。 燕月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可与唐一鹤联手,居然仍被燕月一招就点了穴道动弹不得时,他仍是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恐惧。 “在干什么?”燕月带着笑,轻声问。 看着燕月的笑容,有那么一刻,欧阳佩显怨恨上天为何未将他生作女子。随后,他就开始怨恨上天为何让他见到燕月。 燕月轻轻在他和唐一鹤身上点了一指。他痛得几乎想吃了自己,他想喊叫,他想翻滚,他甚至想撞墙去死,但是什么也动不了,只能彻底品味那种痛彻骨髓、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知道唐一鹤也是如此,因为他看到了唐一鹤扭曲的脸,他虽然痛的有些糊涂,仍是被吓了一跳,原来人的五官还可以扭成那种程度。 当燕月笑着问第二句,“在干什么”的时候,他立刻把他所有的念头全都说了出来,一个字也没有隐瞒。 燕月在月色下,就像一尊神,欧阳佩显和唐一鹤蜷缩在他的脚下,等着他的裁决。 “猪圈在哪里?”这是燕月的第三句话。 欧阳佩显没有半丝犹豫地,连滚带爬地领燕月到了这里。燕月飞起一脚,将他踢进了猪圈,同时也封闭了他身上的穴道。他只能保持着躺进来的姿势倒在那里。唐一鹤被踢进了相邻的猪圈。 他当时只觉屈辱,咬牙切齿地在心中想象将来有一天,让燕月生不如死。但是,当那些猪开始撕咬他身上的衣物时,他陷入了一种无法解脱地深深恐惧之中。 十多只肥胖的猪哼哼着,它们撕扯他的衣服,吞入腹中,在他的头上、身上、肚子上踩来挤去,甚至肆无忌惮地大小便。欧阳佩显陷入一种深深的难以名状的恐惧中,有几次,那只最壮的公猪曾仔细在欧阳佩显的脸上嗅舔,并试图撕咬他的耳朵。 那肥大的坚硬的臭气熏天的厚唇蹭过他脸上的感觉,让他在后半生会经常在噩梦中尖叫着惊醒。但是当那只公猪将鼻子从他脸上拿开,慢慢嗅到他两腿之间的时候,他终于昏了过去。 他是在一阵疼痛中惊醒的,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吃他的肉。他虎吼着,猛然跳了起来,一拳将正撕咬他大腿的那只猪打飞了出去。他踉跄着跌出了猪圈,在地上翻滚。穴道终于解开了。 欧阳佩显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以致于向他跑来叫喊的家丁,在他眼中都成了无声的画面。 对面猪圈里,唐一鹤的脸只剩下一半,一只肥大的母猪仍在撕舔着唐一鹤的脑髓,他胖鼓鼓的肚子几乎已经被掏光,仍有一根肠子耷拉在外面,大腿上血肉模糊。 他不自觉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腿,与唐一鹤一样,血肉模糊, 欧阳佩显昏了过去。 晨曦滑过天际。 新的一天开始了。看晴朗的天空,应该是个好天气。 小莫从热气氤氲的木桶中,将头扬出水面,水里香甜的气息,让人闻起来心情舒畅。 这是第五桶水了。水中,放有紫莲露,对外伤尤其是创伤是有最好的效用的。能排血化脓,促进伤口的收敛愈合。武林人士治创伤的药很多,傅家的这种药也有六七种,以紫莲露最为珍贵,效果最好。 可是,玉翔自小到大,除了三年前,被老大强命涂抹过一次外,是无论如何不敢用的。因为,它也会让伤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比挨板子的痛尤甚。 “老大命师兄整饬洁净后去见他。”玉翔手里拿着紫莲露,“师兄……” 燕月笑了笑,接了过来,将手中的玉凝露放到案上:“看来,你私自将玉凝露送与那个欧阳婉儿的事情,也惹到老大。” 玉凝露功效与紫莲露最是相近,但是却因为玉凝露的配方中需要极稀少和珍贵的龙鳞香,故而所配极少。正是因为龙鳞香的妙用,才会让玉凝露涂在伤处,不仅不痛,还会缓解疼痛。 小卿知道燕月那里也有一瓶。 所以玉翔奉命去传话时,他叫住了玉翔,将紫莲露给了玉翔。虽然没有别的吩咐,但是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小莫叹了口气,看来,老大的气似乎并未消。他对玉翔点了点头。玉翔将手中的紫莲露滴入水中。 小莫踏入水中时,清澈的水立刻涌起鲜红的血丝,这是他腿部伤痕处的淤血与凝血,立刻被紫莲露霸道的药性吸了出来。小莫的脸色煞白,他一声不吭,没有丝毫犹豫,全身坐到了水里。 整桶水,立刻红了起来。小莫的嘴唇再次渗出了血。他从水里站起时,燕月扶助了他,小莫几乎是全身倒进了燕月的怀里。燕月的眼中心疼之色表露无疑,嘴里却不肯说出安慰的话来,只是笑道:“这回长记性了吧?看你还敢拧了老大的意思。” 玉翔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燕月略一皱眉,他忙又收了回去,“你干什么?”燕月仍旧训斥道:“怎么一点没个男子汉样,小莫都未曾掉泪,你哭个什么劲。若是下次再给我看到你哭啼的样子,必要狠狠揍你。” 玉翔吓得忙应是,手脚麻利地帮着小莫重新换了水来。 “缓一缓吧。”燕月劝道。 小莫勉强一笑:“我可不敢让老大等急了,他本就未曾消气。” 直到第五桶水,小莫身上的伤口似乎都收敛了,肿胀的地方也慢慢平复。脸上的肿也消散,只是唇边的伤依旧明显。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六章 扑朔迷离 “抬起头来。”小卿依旧站在窗前,似乎一夜未动。 小莫一袭洁净的蓝色长衫,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背部依旧如标枪般笔直,头发还略有些潮湿,散发着紫莲露独特的清香。 “思过了吗?”小卿没有回头。 小莫略抬了头,应了声是,缓缓地道:“亲憎我,孝方贤。”语气中有些许无奈。 小卿转过身来,“起来吧。和我去欧阳前辈那里。” 小莫当然知道老大是要带着他去赔罪,就算心中有一万个不愿,也不敢不应。 “傅少侠,傅少侠。”管家欧三再没有了往日的团团和气笑容,而是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老爷请您带着两位少爷过大厅去呢。”看看旁边垂手站立的燕月:“请,请您带燕公子也过去。”他竟似乎害怕燕月,看了一眼马上挪开目光。 小卿笑了笑:“欧管家什么事情如此慌张?” “唐一鹤唐公子死了。我家大公子也吓得半疯了。”欧三答道,再偷瞧瞧燕月:“唐老爷已经哭死过去了,我家夫人和孙二夫人也哭得不行,这大厅上都乱成一团了。小人还要去请其他客人过去,少陪,少陪。” 有客人死在欧阳家,整个这院子里的人自然都有嫌疑。所有人也都该去大厅看个究竟。 小卿把目光转到了燕月身上。昨夜里,燕月曾说过欧阳佩显和唐一鹤都活着。 “老大。小弟只是将他们两个点了穴道丢到了猪圈里而已。”燕月也有些奇怪。 小卿淡然一笑:“是吗?” “小弟绝不敢欺瞒老大,也绝不会做了不认。”燕月说得斩钉截铁,但是心里却有些郁闷。难道那不是猪圈?怎么欧阳佩显和唐一鹤会变成这个结果。不论什么原因,如果这两人真是一死一疯,处置不当的罪名也足以让老大将自己打得屁股开花。 “玉翔怎么收拾这么久还未出来。”小卿有些皱眉。 燕月忙欠身,去找玉翔。“玉翔,你不想活了,让老大等你。”燕月推开玉翔房门,故意吓他。 玉翔手里拿着剑鞘,忙转过身来,果真面色惨白,眼圈似乎红了。 “不会吓成这样吧。”燕月心里好笑。 “师兄救我。”玉翔忽然扑通一下跪到燕月身前:“这回定要给老大打死了。” 剑鞘是空的,阔剑不见了。 武者丢了兵器,犹如做官的丢了官印。尤其是这阔剑本就是玉翔爹爹的遗物,玉翔十岁上,师父傅龙城亲手交给玉翔。 燕月看着玉翔,半天才道:“不论老大如何罚你,我也定要将你结实揍上一顿。” 虽然说了狠话,不过目前的确不是火上浇油的时候。燕月正好看见老大打人的那条黑色藤棍立在墙角,过去拿了装到剑鞘中。藤棍一米半长左右,放入剑鞘中刚刚正好。外面包上绸缎的剑套,让玉翔背在背上不细看,也可遮掩一二。 “我虽帮你瞒了老大,只是怕老大盛怒之下打废了你。一定要尽快将剑找回来,再向老大请罪。”燕月有些无可奈何,他一向以为这家里能闯祸的也就是自己和玉翎两人,想不到原来玉翔也如此“出彩”,这就是所谓的人外有人吧。 玉翔吓的腿都发抖,早知道自己为何巴巴地非要跟到江南来呢?在家的时候,但凡有什么错处,总有他三哥玉翎挑头顶着,如今没了玉翎领导,玉翔发现自己也很有闯祸的天分。从青翼拦路开始,自己已经屡屡触了老大的规矩,好在都算是擦边球,这回可是实实在在地撞个正着了。惨了。 小卿已经带了小莫在院子等候,见燕月带玉翔来了,也未责问,往欧阳家的正院大厅走去。 大厅内果真热闹非凡。而且还臭气熏天。 一头乱发满是污物的欧阳佩显正咆哮着在厅内疯跑:“猪!猪!”他衣服上被批了件外套,只是腿上脚上依旧污浊不堪。孙二夫人与阮夫人均是哭红了眼睛四处拦着欧阳佩显,却也舍不得伤了他,反倒被欧阳佩显推得厅内桌椅翻飞。 唐一鹤的尸体也放在大厅之上,上面盖着一层白布,隐约露出血迹。他的爹爹唐停眼睛红肿,跪坐于地,谢百鸣摇头叹息。 宇文敬夫妇端坐在一旁,宇文萧萧和宇文宛然、慕容嫣然并排坐在旁边。对着他们而坐的是四个女人,两老两少,正是慈航静斋的人。奇怪地是,却没见青翼和孙剑兰。 宇文敬一脸沉痛,摇头叹息。 小卿等四人入内,整个大厅内似乎突然间阳光普照。 “傅少侠,你来的正好。”欧阳权招呼道:“府中发生了一件怪事。” 小卿看了看地上的白布,燕月已经过去将白布拿开,看了唐一鹤的死状,皱了皱眉。 宇文宛然和慕容嫣然都吓白了脸。 玉翔忽然踏到宇文宛然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东西还我。”吓得宛然差点惊叫出声。 慕容芸脸色一沉:“玉少侠?” 玉翔猛然想起,老大还在这里,强压了火,松了手,退后一步。 宛然嘟了嘟嘴,低下头去。 “你怎么说?”小卿问燕月。众人都将目光放到燕月身上,奇怪为何小卿会如此问。 “小弟只是将他与欧阳佩显点了穴道扔进猪圈而已,扔进去时,绝对是活的。”燕月忍了气,欠身恭敬地回道。老大这么问,摆明是不相信他。 “什么?”燕月此言一出,屋内的人每个人的表情都起了变化。 孙二夫人长袖一展,就对燕月打了过来:“是你将佩显害得如此!我杀了你。”唐停也站了起来,唐家暗器就要出手。 燕月身形一转,阮丁丁一击落空。手中铜钱一闪,唐停正摸向腰间的手腕一阵,手里的两枚黑色乌丸掉到了地上,随着嘶嘶地响声,将木质的地板腐蚀出一个深洞来。 “大家先别急,事情调查清楚了再动手也不迟。”谢百鸣忙出来打圆场。 欧阳权咳了一声,他是主人,不能不说话。“敢问燕少侠何以要如此对犬子与一鹤贤侄?” 此时,欧阳佩显已被阮丁丁点了穴道,按坐在一张椅子上。 “欧阳前辈去问令郎不是更好些。”燕月淡淡地笑道。 欧阳权脸色一变。 小卿微抱拳道:“欧阳前辈,令郎只是受了些惊吓,阻了经脉,若是前辈允许,可让小莫一试,令郎可立刻恢复神智。” 阮丁丁冷冷笑道:“不敢劳动令师弟。佩显变成这个样子,虽然疯癫,但总有命在,假以时日,细加调养,总会康复,若是令师弟有个失误,岂非让佩显白白赔了性命。” 燕月略扬了嘴角,本想驳斥她几句,又觉得与一妇人口舌相争,会失了身份,便笑了下作罢。 “若欧阳少兄暂时不便言明事情经过,就请燕少侠奉告吧,此事必定关乎唐少兄的生命。”谢百鸣再次提议道。 燕月懒得理谢百鸣,转对小卿欠身道:“小弟动手治好欧阳佩显如何?”他若想动手,这厅内并无人能拦了他,只是他可怕老大再寻他个“自作主张”的错处。 “不劳这位少侠了,家兄的病,小女也医得。”欧阳婉儿带着两个使女从门外走了进来。目光飞快地扫过小莫,然后蹲身给欧阳权见礼。又对屋内其他人见了礼,又到唐停跟前致了哀,再对唐一鹤的尸体做了礼,才回到阮丁丁身边,道:“娘,您放心,大哥的病很快就好的。” 婉儿礼貌周全,端庄可人,果真一副大家风范。 小卿含着淡笑,在谢百鸣旁边的椅上上坐了,等着看婉儿的表演。 玉翔犹豫了一下,仍规矩地走到小卿旁边,垂手侍立。他对这屋内的热闹视而不见,却一直盯着宇文宛然看。 宇文宛然心虚地不敢抬头,脖子都快垂断了。 “你把的我剑拿哪里去了?”玉翔实在忍不住传音问道:“你若不快些还我,师兄知道,会打死我的。” 宇文宛然低了头,闭了眼睛就装没听见,可是手心里全都是汗。 刷刷刷刷,镜头回放: 昨天夜里,房间内只有玉翔一人,宛然翻窗而入,指点了玉翔写悔过书。5000字的悔过书好不容易写好,宛然从怀里掏出了两个苹果,“你还没吃晚饭吧。” 玉翔正是饿着,可是老大罚了他饿饭,他也不敢吃,宛然笑道:“那你帮我洗了去,我有些饿了。” 宛然刚帮了自己写悔过书,这点小忙当然要帮,玉翔拿着苹果出了房门,阔剑就放在床上。 宛然惦着脚尖,来到床头,将阔剑抽出来,因为太沉,差点掉到地上,她运足了内力,将剑用床上的一块布包了,走到窗前,跳了出去。 第二卷 江南行 第七章 规矩道理 欧阳婉儿从丫环手中接过一个漆金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两根带玉钮的金针,谢百鸣面上露出惊讶之色。 “谢谷主向有神医美誉,对欧阳公子的病症有什么高见?”小卿淡淡地问,语气中丝毫没有嘲弄之意。 “傅少侠有所不知。”谢百鸣神色丝毫未见窘迫,“在下有个多年养成的习惯,每月有三日时间,绝不看诊问病,今日正是第三日。” “事关唐一鹤生死,谢谷主也不肯破例,到真是个信人。”燕月淡淡地道。 唐停则似乎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无法自拔,他只是呆坐在儿子身边,对众人的话置若罔闻。 “大哥的周身经脉似乎被一种奇怪的指力所伤。”欧阳婉儿已将一枚金针扎入欧阳佩显枕后,纤纤玉指不避污秽地搭在欧阳佩显的脉上。 “搜神指。”燕月毫不在意地道。 屋内人,脸色均一变。 “阿弥陀佛。”慈航静斋的两位年长同时宣了一声佛号。两个小姑娘抬头飞快扫过燕月,仍低下头去。 欧阳权额头上青筋直跳:“燕少侠,不知犬子到底所作何事,你要如此对他?” 阮丁丁却狠狠地瞪着垂手立在小卿身边的小莫,痛心疾首地道:“丁公子,佩显再有不是,毕竟是你的亲兄长。你可以对他不敬,但是也不能如此要他的命啊。” 这歹毒的女人!玉翔忍不住在心里骂道:“昨日小莫师兄都被打成了那般模样,今日你还在老大面前挑拨栽赃。” 唐停站了起来,阴沉了脸道:“你们父子兄弟之争,缘何会连累到鹤儿丧命。此事,唐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燕月正被阮丁丁的刻薄之言弄得心烦,听了唐停的话,冷声道:“人既然死了,疯了,谁想报仇,直接找燕某就是,哪那么多废话。” 小卿略皱了下眉。唐停已气得发抖,正想不顾一切冲上来,谢百鸣连忙劝道:“唐兄何必急于一时,还应查清贤侄死因真相再做打算。” 孙二夫人冷笑道:“人说年少轻狂,这话不假,只是,你也未免轻狂的有些过了头,一点规矩也没有,也不看看,这里也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吗?” 燕月傲然一笑:“若是在座诸位有人能胜了燕某,再来谈什么规矩也不迟。” 这句话一出口,连一直面无表情的宇文敬也皱起了眉,与慕容芸对着望了一眼。 小卿早知燕月狂傲,师父也没少教训,奈何就是屡教不改。如今当了这么多武林前辈如此叫嚣,不说别人,孙二夫人绝对会修书一封向师父声讨。自己必也难逃管教不严之罪。“傅小卿!”孙二夫人果然已忍不住冲小卿发难:“你这当师兄的就是这么纵容他如此狂妄无礼吗?这也是你们师父许了的?” “孙夫人暂且息怒。”小卿淡笑着起身:“燕月是晚辈,言语不周之处,还请各位前辈海涵。待欧阳公子说明事情真相后,但凡燕月的错处,小卿绝不护短。” 侧头看了燕月一眼道:“你就是想讨打,也不急于这一时,再敢口出狂言,小心家法无情。” 燕月看得出老大确是隐含怒意,可别惹了他当众扒了自己裤子打板子,那可是什么脸面都没了,吓得诺诺连声,垂手站立不语。 “原来燕少侠果真也是傅家弟子,傅少侠瞒得老夫好苦。”谢百鸣道。众人见了燕月对小卿的恭敬态度,早都有此猜测,只是都未出口。 小卿笑道:“在下比他虚长几岁,故此认了这么个兄弟,只是他这倔犟的脾气,实在令人操心的很。” 小卿不想承认燕月傅家弟子的身份。 欧阳婉儿第二针已经落了下去,手掌悬在金针上,缓缓运功。欧阳佩显头一歪,昏了过去。 孙二夫人呼道:“佩显,佩显。”阮丁丁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欧阳佩显忽然大喝一声,醒了过来,目光中仍有惧意,已经看到了孙二夫人和阮丁丁:“娘,蓝姨。” “佩显,你怎么了,吓死娘和你蓝姨了。”阮丁丁以袖拭泪。 “娘,唐一赫被猪吃了。”欧阳佩显抓着娘的胳膊,依旧心有余悸。 “胡说!”阮丁丁斥道:“猪怎么会吃人?难道不是他杀的吗?”说着话,用手一指燕月:“你也是死里逃生啊。” “佩显,我问你,鹤儿,鹤儿可是他杀死的?”唐停强忍了激动,拽着欧阳佩显来到唐一鹤的尸体前,用手指了燕月喝问。 欧阳佩显看了一眼燕月,吓得连忙移开目光:“……,是,是猪咬死了一鹤兄。”他怕足了燕月,又刚刚缓过神来,一时并不能体会他娘的眼神。 “你这孩子,有什么可害怕的,这里有你爹在,还有这许多武林前辈,难道还不能为你做主吗?”阮丁丁有些不悦,暗示着欧阳佩显。 “不过,若非是他将我与一鹤兄点了穴道扔到猪圈里,一鹤兄也绝不会死。”欧阳佩显胆气一状,言语上又流利起来,仍是暗自庆幸,自己掉的这边幸好是公猪圈。也听说人传言过,母猪吃人的事情,想不到竟是真的。 “燕月为何会将你们扔进猪圈?”小卿淡淡地问。 欧阳佩显有些心虚,看看爹,又看看娘,最后看看眼睛依旧有些红的孙二夫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燕月冷冷地看着欧阳佩显:“你不说吗?” 这简单地一句话,差点将欧阳佩显吓跪了下去。 “傅少侠为何不问问小莫或是燕公子。”阮丁丁拉过欧阳佩显:“昨日佩显与小莫起了些冲突,小莫又出言顶撞了老爷,他也因此被傅少侠重责。可是巧的很,随后,佩显和一鹤就遭了毒手,还得燕公子用搜神指相待,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看着唐一鹤的惨状,欧阳佩显居然掉了几滴眼泪:“我不过是约了唐兄一起饮酒,随后遇见了燕月,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一鹤兄若不是为了帮我,也不会死得如此之惨。” 阮丁丁拍了欧阳佩显的臂膀道,叹息道:“这也不能全怪你,一鹤这孩子性情耿直,可惜就因为几句替人抱屈的话,年纪轻轻就遭此横祸,死得确实冤枉。” 唐停已经激动难耐,挣脱了谢百鸣的阻拦,指着燕月喝道:“你难道就因为鹤儿在寿筵上,指责了你几句,你就下此毒手吗。” 燕月冷哼一声,忽然闪身而过,擒了欧阳佩显的手腕,略一用力,欧阳佩显疼得脸色一白,几乎跪倒。欧阳权喝道:“放手!”出拳打向燕月,孙二夫人、阮丁丁也同时出手。燕月身形一转,避开两个女人的攻击,硬接了欧阳权一掌,身形纹丝未晃。 “燕公子请放了家兄说话。”随着话音,一根金钗直刺燕月双目,方位之精巧,招式之奇妙,看得宇文敬和小卿,同时眸中一亮。 燕月右手一封,金钗角度再变,燕月微哼了一声,带着欧阳佩显横移一步,右手已经攻向婉儿面门。转眼间,二人已经拆解了十几招。众人对燕月武功早都有所见识,如今见了欧阳婉儿的身手,又是一阵惊奇。 欧阳婉儿心里更是惊骇,想不到夫人特意赐授的绝学,竟也奈何不了燕月,想要成事,恐怕难如登天。 “燕月,退回来。”小卿冷冷地道。 燕月虽不情愿,却仍是放了手,身形一转,退回小卿身侧,欠身道:“老大恕罪。” “怎么,燕少侠还想对佩显再用搜神指不成?”阮丁丁扶起脸上冷汗涔涔地欧阳佩显,冷哼道:“当着这许多武林前辈的面,你还想来个屈打成招。” 欧阳佩显记起了昨夜自己所受的折磨,加上刚才的羞辱,狠了心道:“燕月,我得罪你的兄弟,你为难我,我技不如人,也没脸说什么,唐兄不过质问过你一句,你却害死了他,我就算明知打不过你,也要为一鹤报仇。” 燕月听了,嘴边却漾出一丝笑意:“你说这番话出来,差点让我以为你是个有骨气的人了。” 欧阳佩显恨不能立刻去将燕月撕成碎片。可是,狠话说了,他的确不敢贸然动手。 欧阳权及时喝道:“佩显,退下去。”欧阳佩显忙借着机会退了开去。 “傅少侠。”欧阳权冷冷地道:“佩显自不量力,惹怒了燕公子,受了教训也可以不提,但是唐贤侄之死却毕竟与他脱不了干系。傅少侠打算如何交代。” 小莫看看燕月,露出一丝苦笑,在这种场合,他实在不愿与欧阳家的人说话,可是为了燕月清白也不能不说:“大人,小莫昨日被师兄重责之事,燕月师兄将他二人扔入猪圈时并不知晓。”(古语中“大人”也可指称父亲。) “住口!”欧阳权冷喝道:“这里也有你说话的地方吗?没一点规矩。” 小莫待他咆哮完了,依旧淡然道:“唐公子若是受邀饮酒,为何身穿夜行衣?此中只怕另有缘故。”欧阳佩显身上的衣服几乎被猪吃光,但是唐一鹤剩下的身体上,依旧留有大片衣物。 阮丁丁冷哼道:“你这是想包庇你的师兄,到来怀疑你的兄长说谎不成?” 小莫对阮丁丁地话置若罔闻。依旧不急不缓地道:“唐一鹤已死,大家已听了欧阳公子之词,也该给燕月师兄一句说话的机会,如此先行指责,不嫌稍过武断吗?” 欧阳权看着小莫,脸上青红相间,甚是恼怒。但是小莫说的话却又句句在理。 “你这是在指责老爷了?”阮丁丁毫不掩饰地摆出一副晚娘面孔:“几次三番地出言顶撞老爷,你这眼里可还有一点规矩吗?” “小莫师兄讲的是道理,和规矩有什么关系?”玉翔自然而然地接道。 “若是没有道理,当然要拿规矩压人。”燕月嘲弄地笑道:“你以为这世上的笑话都是如何来的。” 小莫和玉翔相视一笑。 “你们三个都长了本事了。”小卿淡然笑着,站起身来:“规矩若是成了笑话,我这个老大只好也不讲道理了。”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八章 兄逼弟反(一) 燕月、小莫、玉翔三人长跪在小卿面前,三张英俊的脸上都有些红肿。 燕月的最重,唇边已经磕破,渗出血珠来。他轻轻抿了一下唇,脸上火辣辣地痛,心里却奇怪,为何老大每次打人耳光都用如此大的劲道,他的手都不会痛吗。 大厅上忽然变得沉静,心里不由都有些感叹傅家规矩的确森严。小卿只是站起身来,扫了他们三人一眼,三人已经不约而同跪到了他面前。 小卿带着淡淡笑容,一人给了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三人别说动,就是被打完了,连摸都不敢摸,尤其是燕月,那么狂妄的一个年轻高手,在小卿面前,连一句话也不敢辩驳。 欧阳佩显眼里更是不自觉地露出看好戏的神情,祈祷着小卿能多扇燕月几个耳光。 小卿停了手,淡然道:“这回舒服了?非迫得我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教训你们吗?” 三人忙一起垂首道:“多谢老大教训。” “小莫。”小卿冷冷地道:“你是越大越不长记性了,昨日才挨的棍子,今日还敢对欧阳前辈不敬,看来到是打得轻了。” 小莫被老大训得满面通红,又不敢辩驳,只能诺诺应是:“小莫愿领师兄重责。” 慕容芸微微有些皱眉,她想不到小卿居然会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如此斥责小莫,一点情面也不留。 燕月当然知道小莫窘迫,欠身道:“这都是燕月的错,老大要骂就骂我吧。” “你也知道错吗?”小卿把目光放到了燕月身上。 燕月垂首不语。老大今日竟似吃了火药,虽然老大一向严厉,但是却一直顾及这些师弟的脸面,如此在众人面前没鼻子没脸地斥责,还真是第一次。 “你因了为小莫不平,恃强凌弱,害了唐一鹤惨死,可知失德吗?” 燕月恭声道:“小弟的确为小莫不平,不过唐一鹤和欧阳佩显这两个淫贱之人,都是死有余辜。小弟并不觉做错了什么。” 唐停忍不住大怒道:“一鹤已死,你还冤枉他。唐某……” 燕月冷然瞧了他一眼,目光中森冷之气,让唐停不觉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啪地一声脆响,小卿的巴掌又狠狠落在燕月脸上,打得燕月身形一晃,唇边立刻流出血来。 “不服?”小卿冷冷地问。 “燕月不敢。”燕月无限委屈,却不敢再说。 “说?你有何不服?”小卿却根本未饶过他,又是一掌打在燕月脸上。 “唐一鹤与欧阳佩显对孙剑兰和青翼使用‘碎金寒’意图不轨。”燕月抬头看着小卿,“这事昨夜小弟已禀明老大,老大既然不信,小弟无话可说。” 燕月的话,令屋内众人瞠目结舌,唐停和欧阳权都知自己儿子秉性,这事绝对做得出来,但是又绝对不能认。 阮丁丁和孙二夫人对望一眼,孙二夫人这脸上不由羞愧难当,阮丁丁眼中就起了怒火。 “你,你……”欧阳佩显想要抵赖,但是看着他娘和孙二夫人的脸色,却未说出来。 孙二夫人早上听说欧阳佩显出了事情,匆忙赶了来,以为孙剑兰只是贪睡,并未放在心上。 “难怪未看到孙姑娘和青姑娘。”谢百鸣略有所思地道:“听闻唐家‘碎金寒’与一般迷药不同,初时无色无味,时长则有淡淡酒香,中了此迷药的人,脸如金纸,遇醋方醒。”说着话,将目光落到唐停脸上,又看向欧阳佩显。 众人来到孙剑兰与青翼房中,两个丫头果真面如金纸,依旧熟睡,呼之不醒。室内有淡淡酒香。窗户纸上被捅了一个小洞。 待拿了醋来淋到两个姑娘脸上,她们才醒过来,见了这屋内一大堆人,都十分吃惊,不知发生何事。 “畜牲!畜牲!”欧阳权愤声痛骂。阮丁丁面色发白,看着孙剑兰虽然毫发无损,却日渐消瘦的面庞,心里疼的哆嗦。“这两个丫头的确中了‘碎金寒’”,她苍白了脸色道:“也许,是有人从唐一鹤那里拿走了迷药再反咬一口也说不定。” 欧阳权看看夫人,只觉眼眶一热,这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都这时候了,她仍为欧阳佩显遮掩。 令众人想不到,出面为燕月说话的竟然是宇文萧萧。宇文萧萧将昨夜与燕月饮酒畅谈之事说了出来。 “送燕月兄走时,我亲见一身黑衣的唐一鹤与欧阳佩显带着孙剑兰和青翼从房中出来,燕月大哥才教训他们的。” 原来他竟未醉倒。燕月的目光含了笑意看向宇文萧萧,宇文萧萧在燕月的目光下,不由又有些心跳。 慕容芸脸色一变:“萧儿。你爹不是吩咐过,不许插手别人家的事情。” “燕大哥只是将他们丢到了猪圈里,唐一鹤之死只是罪有应得。”宇文萧萧根本不理他娘的阻拦,继续说道。 万恶“淫”为首。利用迷药作奸犯科,乃是死罪。 孙二夫人先就一耳光将欧阳佩显打了一个趔趄:“你这个畜牲,为何如此对剑兰?” 欧阳佩显索性豁了出去:“孙剑兰她曾与小莫私奔,佩显宁愿死也不原意娶个红杏出墙的女子。” “你。”孙二夫人再一掌打了下来,欧阳佩显却用手挡住了:“蓝姨为何一直责我,有空就该多管教管教那个不知羞耻的丫头。” 啪地一声,欧阳佩显被一个大耳光扇倒在地,打他的正是阮丁丁:“你犯了如此大错,还敢争辩。”喝了人,将欧阳佩显绑了,押到祠堂发落。 欧阳佩显想要反抗,看看眼前形势,也只得任由着下人将他绑了。临走时,看燕月和小莫的目光,简直要喷火。 小卿对面上不知是啥颜色的唐停微抱拳道:“唐大侠。令郎之死,在下虽然十分遗憾,想来也是天意。若是唐家依旧要寻燕月的梁子,在下等随时恭候。” 众人皆散,谢百鸣却走到小卿跟前,笑道:“适才言语冒犯之处,还请恕罪恕罪。” 小卿也与他客气几句。谢百鸣看燕月脸上依旧红肿地厉害,不由笑道:“傅少侠的火气也是大了些,早该给燕少侠个说话机会,这次,确是委屈了燕少侠,受这场无妄之灾。” 小卿淡然笑道:“谢谷主不必为他说话,总是他自己处置失当,过于狂妄,受了教训也是活该,只是不知他能记到几时。”回头看看燕月,似乎仍有不服之色,又板了脸喝问道:“怎么,说屈了你吗?” 燕月就欠了身道:“师兄教训的是,小弟不敢不服。” 小卿脸色更沉道:“不敢不服,就是还不服了。”说着话,又扬起手来,谢百鸣忙拉住小卿,让小卿去与自己饮酒。 “你们三个都给我回院子里跪着,没我的话,不准起来。”小卿坳不过谢百鸣,随了他去,临走时,依旧冷冷地罚了三个师弟。 燕月、小莫和玉翔也不敢再辩驳,欠身领罚走了。 “傅少侠很威风。”慕容芸带着宇文宛然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看了两人过来,慕容芸冷冷地开了口。 谢百鸣忙知趣地避了开去。 “宇文夫人。”小卿微笑道:“在下管教师弟,倒让夫人见笑了。” 慕容芸冷哼道:“你如何管教弟子那是你家的规矩,只是妾身想提醒傅少侠一句,人有脸树有皮,兄友才能弟恭,你如此不顾他们的脸面,不怕来个兄逼弟反吗?” 小卿看了看慕容芸,毫不在意地笑道:“多谢宇文夫人提醒,只是夫人太多虑了,我怎么看不出他们有那么大的胆子。” 慕容芸哼了一声:“你家的事情,外人也不便多言。拦住傅少侠,是奉命来传个口讯:今夜三更,请傅少侠准时赶往兰若客栈。” 小卿笑了笑:“多谢夫人传讯。不知夫人是代何人传讯?到兰若客栈又所为何事呢?” “你去了自然知道。”慕容芸转身想走,又停下脚步:“今夜三更,妾身恭候。” 小卿笑道:“夫人恐怕不知在下有一个习惯,就是从不赴不明不白的邀请。” “是吗?依我看,这次傅少侠是一定会去的。”慕容芸笑道:“至于原因嘛,相信令师弟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临转身,又笑道:“傅少侠千万勿要爽约,否则令师弟,就再也见不到那件东西了。”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八章 兄逼弟反(二) 小卿与谢百鸣再次饮酒,话题却转到了小莫身上。 “昨日小莫冒犯欧阳兄,听说傅少侠将他打得遍体鳞伤,还在院中罚跪了一夜。” 小卿笑了笑:“舍弟年轻莽撞,谢谷主见笑。” “年轻人谁不气盛?况且小莫身世凄苦,也难归他会对欧阳兄有所不满。”谢百鸣颇为同情小莫:“这位欧阳夫人也是个极难缠的主,小莫吃苦的日子还在后面呢。”他似乎有了几分醉意,言辞间也随便起来。 “谢谷主对欧阳前辈的家事,似乎知之甚详。”小卿依旧品着茶。 “知道少兄爱茶,特意寻了建溪花茶来。”谢百鸣笑道。 “轻裘骏马成都花,冰瓯雪碗建溪茶。”小卿笑道:“谢谷主费心了。” “这位欧阳姑娘,傅少侠也见了,端庄有礼,武功高强,若是与令弟小莫结缘,确是一桩美事。”谢百鸣又提起做媒之事。 “谢谷主依旧为欧阳夫人作说客吗?” 谢百鸣摇了摇头:“这次,可是欧阳兄亲自拜托的。” 燕月、小莫、玉翔并排跪在院子里,午时的阳光依旧灼热。 小莫背部衣衫隐隐透出血迹。他的嘴唇有些干,头也有些昏,身上的痛楚也似乎越来越强。 玉翔脸色发白,心里焦灼无比。老大本就盛怒,若是发现了自己丢剑之事,不知要如何痛扁自己。 燕月跪在那里,纹丝不动。嘴角却略过一丝笑意,忍不住微抬了头。院外花廊的花架下,一身白衣的宇文萧萧正望着燕月等住的院子发呆。 “宇文公子。”一声轻唤,让宇文萧萧一惊,欧阳婉儿一身白衣,站在回廊那里,微笑道:“宇文公子好雅兴,大中午的也来赏花吗?” 宇文萧萧冷然道:“在下什么时候赏花,不碍欧阳姑娘的事吧。” 欧阳婉儿眸中闪过一丝寒光,依旧带着笑道:“宇文公子误会了。小妹只是有些好奇,令尊令堂已带着令妹与令表妹离去,宇文公子怎么还留在欧阳家呢?莫非有什么事情割舍不下?” 宇文萧萧脸色一冷,看着欧阳婉儿:“欧阳姑娘管好自己的事情吧。”说罢,转身离去。 欧阳婉儿的脸上这才浮现一个笑容。“让你对本姑娘不敬,今晚上,看你怎么死。”欧阳婉儿冷哼道。 “小妹是奉了爹爹之命,来见傅少侠的。”欧阳婉儿进了院中,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三人,有些窘迫。 “老大去了谢谷主那里, 你若是愿等,就进屋稍候,燕月兄弟等受责在身,不能招呼欧阳姑娘了。”燕月依旧平视前方,言语上到也客气。 欧阳婉儿的目光克制不住地落在小莫身上,才微福了福身子:“今日冒犯燕公子之处,燕公子勿怪。” 燕月淡然一笑。 欧阳婉儿又深深福了一礼道:“今日的事情,本错在家兄,反倒连累燕公子被令兄责罚,小妹十分过意不去,故此备了一份礼物,请燕公子笑纳。” 燕月不由微皱了眉头,不知欧阳婉儿到底打什么主意。 “欧阳姑娘。”玉翔忍不住开口道:“不知欧阳姑娘可否方便将宇文姑娘请过来一下,我有事情问她。” “宇文姑娘已经随着宇文前辈一家告辞离去了。”欧阳婉儿看了看玉翔,今日玉翔在大厅内曾在众人面前与宇文宛然拉扯,大家都看在眼里。 “赵公子有什么事情,小妹愿意代为效劳。” 玉翔听说宛然走了,半天竟答不上话来。“师兄,这如何是好?”他忙去问燕月。 燕月不由也叹了口气。 “出了什么事情?”小莫忍不住问道。 “一件会让你我屁股开花的事情。”燕月自嘲地笑了笑:“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欧阳婉儿看了看三人谈论,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忍不住轻咳了一下,道:“燕公子,小妹正准备送您一件礼物。” 燕月、小莫和玉翔忽然都微垂了头,不约而同地挺了挺本就笔直的腰杆,然后恭声道:“老大。” 小卿带着淡淡笑容,走了进来。 “傅少侠。”欧阳婉儿忽然有些心跳,“家父派小女过来代家兄向傅少侠致歉。” 小卿对欧阳婉儿代父转达的歉意和请小卿莫在为难几个弟弟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欧阳婉儿在小卿面前也颇局促,但仍是拿出一个绸缎包裹的盒子,说是送给燕月的礼物:“只是一件武器,也许燕少侠会用着合手。” “你们三个进来。”小卿拿着那个盒子笑了笑,走进屋去。 四敞的轩窗内,射入几缕阳光,午时过后,气温又清爽宜人。 小卿坐在藤椅上,看着面前跪着的三个师弟,微笑着道:“你们做了什么错事瞒我?” 玉翔的脸刷地一下白了。莫非老大发现了吗。 “老大,小弟等奉了老大之命,一直跪在院中思过,并没有做什么事情。”燕月镇静地答道。 “是吗?”小卿淡淡地道。 “是。”燕月立刻回道。既然已经瞒了,索性就瞒到底。 “你们也知道我的规矩。”小卿目光扫过三人:“做错了事,罚了也就算了。若是明知错了,还故意欺瞒,我可是要动‘极刑’的。” 小卿的话一出口,燕月也吓白了脸,却仍是道了声是。 “小莫,你怎么说。” “小弟不知。”小莫心里也扑通扑通地跳。 “玉翔。你呢?” 玉翔腿都直哆嗦,半天不敢说话。 “好。你们果真是长了本事了。都不认是吗?”小卿的脸色渐渐冷了起来:“玉翔,你去将昨天的棍子拿来。”这一句话,差点将玉翔的魂吓出来。 那根藤棍,就放在他手边的剑套中。 “还不去?”小卿略皱了眉。 “老大,这事都是燕月的主意。”燕月心里叹了口气,“玉翔给我。”玉翔哆嗦着将剑套递给燕月。 燕月抽出藤棍,双手奉过头顶:“玉翔的阔剑昨夜不见了,他原本要告诉老大,是小弟怕老大动怒,做主瞒下了。” 小莫看着老大嘴边的笑意,不由心惊肉跳:“老大请息怒,都是小莫昨日触怒老大,燕月师兄是怕说了此事,会火上浇油。” “是宇文宛然昨夜来将剑拿走的,小弟一定会尽快将剑找回来的。”玉翔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小卿淡淡地道:“玉翔,你的主意也长了。我上次罚你的时候是如何说的?” 玉翔当然还记得因为自己用桃木剑放在剑鞘中被老大发现后,自己挨了板子不说,还双手举着剑,在院子里跪了一夜,别说膝盖跟要折了一般,两只胳膊到了第二天晚上还连筷子也拿不起来呢。 “阔剑再不许离手。”第二日早上,老大许他起来时,曾吩咐过。 玉翔低了头。自己不仅离了手,居然还弄丢了。还让一个小丫头从房间偷走了,然后又放了藤棍在剑鞘里瞒了老大。屡教不改,欺瞒师兄,这罪过自然就大了,难怪老大如此生气了。 “玉翔不敢欺瞒师兄,放了棍子在剑鞘里都是小弟的主意。”燕月看了老大的目光,心里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忘了玉翔有过用假剑蒙混的前科呢,居然来个故技重施,难归老大气恨了:“这欺瞒师兄的罪过,老大记在燕月身上吧。” 小卿看了看燕月:“你的主意一向最正,这三年离家,别的本事看不出来,倒学会了教唆师弟,瞒骗师兄了。”说着话,走上前几步,接过燕月手中的棍子。 燕月暗吸了口气,等待棍子上身。小卿的棍子却没落下,只是冷峻地看着他,燕月想起昨夜小莫曾褪衣受罚,难道老大也想如此对自己吗。 咬了下牙,燕月解开长衫,放于地上。 小卿笑了笑:“离家三年,规矩都忘了?”燕月心中一惊,老大曾说要动“极刑”,难道还要似小时那样,将裤子也褪了吗。 “老大罚我吧。”玉翔看着燕月羞愤的脸色,心里惊惧。 小卿冷冷地道:“好,我就先罚你,狡言饰过,欺瞒尊长,应如何受罚,你就先作给他看。” 玉翔一边应是,一边膝行几步,跪行到燕月和小莫前面,跪得直直地,然后将身上长衫褪了下来,随后手颤抖着解开了腰间的束带。 “老大,燕月等已满十六,还要如此受责吗?”燕月忍不住委屈地低声道。 “年满十六?”小卿冷笑道:“就是年满六十,你也是我的师弟,长兄如父,我要如何罚你,你也只能受着。”说完话,看玉翔停了动作,喝道:“还不快点。” 吓得玉翔再不敢迟疑,手一褪,裤子便滑到了腿弯处。玉翔便直直地跪在那里,光滑的背部,结实的臀胫毫无遮掩地裸露在空气中。 燕月和小莫已然窘迫的满脸通红。 玉翔更是怕得都有些喘不上气去。自小他是最怕痛的。隔了衣服打在身上的板子虽然也痛,但是总觉还能承受,没有一下就痛得入了骨髓。可最怕的就是老大这“极刑。”那是要脱了衣服直接打在肉上的,那疼痛自不必说,单是那份屈辱,就让人心寒。 小卿已经拿了棍子,走上前去,狠狠一棍落了下去。玉翔被打得浑身一颤,屁股上立刻起了一道紫粗的檩子,随后绽出血珠来,在白净的皮肤上分外耀目。 小卿的棍子已如狂风般轮了下去。玉翔原本光滑的皮肤上,渐渐布满了狰狞的棍痕。玉翔也逐渐由压抑地喘息转为呻吟,直至忍不住哭求道:“翔儿错了。老大饶了翔儿吧。” 小卿罚人是不许求饶的,越是求饶打得越重,玉翔虽明知此点,被打的苦了,只觉自己便要挨不过去,忍了又忍,仍是忍不住棍子在离开身体的那一瞬,哭泣求饶,想着也许老大的棍子可能就停了。 可惜,小卿手中的藤棍依旧不停地重重落在他身上,他被打得渐渐伏趴下去,从肩到背再到臀胫上已布满了青紫血痕。 “跪好。”小卿喝道。 玉翔勉强重新跪直了身子,仍小声啜泣道:“翔儿再不敢了。师兄就绕过翔儿这次吧。” “老大。”燕月终于忍不住膝行一步,托住了小卿的手:“师兄,玉翔他承不住了,您打燕月吧。” 小卿看了看燕月的手,燕月慌忙缩手,小卿已抬掌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燕月微垂了头,“玉翔阔剑被偷,老大罚他这般也够了。是燕月做主欺瞒老大,老大要如何罚,燕月都愿承受。” 燕月的肌肤虽然也光洁无比,却不如玉翔地白皙,三年塞外生活磨砺,他的肌肤闪烁着古铜色的光泽。他的背部宽阔,肌肉紧凑,依旧可见道道明显的疤痕。 小卿手中的藤棍上还染着玉翔的血,他用棍子划过燕月身上的伤痕,这是燕月刚回府时,因为大闹千佛寺,小卿奉师命用鞭子打的。 “你这伤还没大好呢,就忘了教训。”小卿冷冷地道。 燕月微垂了头:“燕月犯错,师兄只管教训。如是小弟长了记性,老大的棍子给谁立规矩去。” 小卿笑了一笑:“小月儿,师兄今日就好好给你立立规矩。” 这声“小月儿”叫了出来,小莫和玉翔都知道燕月这次是彻底没救了,老大若不将他打得半年起不了床,只怕不会停手,也没准就活活打死了他。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八章 兄逼弟反(三) 燕月幼时,虽然桀骜,但是聪慧乖巧,文能过目不忘,武能触类旁通。小卿对这个只比自己小三岁的师弟十分喜爱。 可是燕月每每做事犯了规矩,小卿的板子也决不轻饶。偏燕月的性子又极烈,虽被打得皮开肉绽,也总不肯低头认错。 好在燕月的屁股并非是铁打的,被小卿着实教训几回后,那彻夜难眠,能跪不能坐的痛苦也让燕月慢慢学了乖巧,并不敢再在老大气头上再卖乖顶撞。但是毕竟是秉性难移,有时候性子上来,嘴上依旧是不肯服软的。 小卿岂能容他如此乖张,每每一句“小月儿”喝了过来,就是一顿死打,有几次,若非师弟们去偷偷请了师父师叔发话,小卿将燕月打得几次昏厥也不停手的。燕月每每经过这一番劫难,也总能规矩上一段时日。 “小月儿”原本是燕月小时的乳名,师父和师叔偶尔会叫的,但是同样的三个字若是从小卿口里说了出来,燕月可是不寒而栗,那下场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的。 这三年,燕月去关外武家牧场做事,小卿虽然不说什么,毕竟疼惜他,偶尔回家来,但凡有什么差错,小卿并不重责,如今这句“小月儿”出口,可见老大心中想必是气怒已极。 燕月也怕。不过,话已说出,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老大也不会许他收回。心里就思度着:“师兄总不能真将我打死了吧。” 欧阳家祠堂。 欧阳佩显终于冲洗干净了,但是仍然觉得有一种猪屎的气味萦绕不散。他跪坐在一个蒲团上,恶狠狠地咒骂着燕月、小莫,偶尔还会骂几句孙剑兰。完全不顾头上,几百张欧阳家的祖先灵位对他的注视。 听到厚重大门被开启的声音,欧阳佩显勉强直了直身子。欧阳权阴沉着脸走了进来。欧阳佩显看是爹爹,又跪坐了下去。 “佩显。”欧阳权喊了一声,见儿子垂头丧气没有搭理,有些心疼,“显儿。”欧阳权将手搭上了儿子的肩膀:“你这个孩子,唉。” “爹爹。”欧阳佩显抱住了欧阳权的腿:“儿子差点被人害死了。” “有爹爹在,没人敢对你如何的。”欧阳权坐到儿子身边:“只是这次你做得实在太过分了。爹都无法为你开脱。孙剑兰好歹也是欧阳家未过门的媳妇,你怎么能和唐一鹤如此乱来?” “什么欧阳家的媳妇。爹,你明知她与那小贱种私通,难道和娘一样也要逼着儿子当个活王八吗。”欧阳佩显推开父亲,冷着脸道:“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若是爹还想着要和孙家联姻,就等着给儿子收尸吧。” 欧阳权眼里闪过一丝凶光,小莫,你将我的显儿害到如此地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显儿,你这是什么话。”欧阳权搂过儿子:“爹怎么舍得逼死你呢。” “那爹就是答应了。”欧阳佩显很高兴。 “这事,还得和你娘商量一下。”欧阳权沉吟着。 “爹不是不知道,娘的眼里孙剑兰那个贱人比儿子还重要,若是和她商量,儿子还有活路吗?” “你是说,我要逼死你吗?”阮丁丁寒着脸,出现在门口。 欧阳佩显吓得忙藏到父亲身后:“这里是祠堂重地,夫人……”欧阳权的话没说完,阮丁丁已经走到了他们父子跟前。 “两天后,你必须按约定与剑兰完婚。”阮丁丁瞪着欧阳佩显:“你再敢耍什么花样,我就先打死了你,你也不用威胁你爹爹了。” 欧阳佩显想起刚才娘一个耳光把自己打倒在地的情景,吓得哪还敢说话。 欧阳权挡在儿子跟前:“夫人,就算佩显愿意迎娶,只怕孙家那边也不会同意吧。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妾身知道老爷疼儿子。”阮丁丁冷笑着看着欧阳权:“不过,我这也是为了你儿子好。况且这件事情,也是婉儿的意思。” “妹妹觉得欧阳家与孙家的联姻真的会对夫人的大业有什么帮助吗?”听香与欧阳婉儿依旧端坐了隔着桌子说话。 “兰若的事情,姐姐安排的怎么样了。”欧阳婉儿手里摩挲着翡翠瓶子,没理听香的话。 听香心里冷哼道:“谁不知你是为了那个什么丁小莫,还是欧阳小莫。不过,你这主意也是白打。” “今夜之战,小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欧阳婉儿的眼中的确有些忧虑。 “妹妹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今夜,傅小卿必去赴约,我就不信这几十名好手,加上宇文敬,还杀不了他。况且,尊使可能也会前去。”提到小卿,听香有些心跳。 “小妹就怕他不是一人赴约。” 听香冷笑了一下:“这个你放心,即便燕月、小莫和玉翔未被他活活打死,也多半被打得直不起腰来,十成武功也就剩下一成,还不是只有乖乖等着就戮的份。” 婉儿叹了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瓶子。“傅小卿并不是个简单的人,如此危机环伺的处境,他真会下重手处置师弟吗? “明家一战过后,我看他们似乎认为已风平浪静了呢。否则,也不会来欧阳家处理这种家事。” 婉儿笑了笑:“傅小卿这个人,年纪虽轻,却颇能服众,傅家弟子皆以其马首是瞻,更是傅龙城的左膀右臂,武功也深不可测,难怪夫人必要除之而后快了。” “服众?”听香冷笑道:“还不是仗了傅家首徒的身份,靠着手里握着家法,动辄将师弟们打得半死立了威。”她因了曾被小卿抓到差点严刑逼供,对小卿很是忌恨。 “这次芸姨的计划真的很周密。杀了唐停的儿子给唐动示警,又让唐家与傅家结了怨。还让傅小卿在大厅之上,就忍不住对师弟们问责。”听香想起唐一鹤的死状,仍觉恐怖。 “这个叫燕月的人,武功之高,只怕还在尊使之上。一个小莫已经能与宇文敬相抗,多了这么个绝顶高手,难怪尊使忌惮。好在芸姨早看出他的性格,才定下这借刀杀人之计,让小卿的家法去处置他。”婉儿站了起来,走到窗前,“那边的屋内,此时怕是血雨腥风呢吧。” “他也的确够胆色,果真和玉翔将丢剑之事瞒了未报。小卿能轻饶了他吗?若是由了师弟欺瞒,以后还怎么立得住规矩。我倒是希望,这傅小卿干脆发了狠,将他三个师弟一并都打死了,更省咱们的事。”听香狠狠地道。 婉儿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问道:“不过是燕月与玉翔的错,傅小卿不会连小莫也一并迁怒吧。” 听香看了看婉儿,笑道:“妹妹是不了解傅小卿的性情呢,还是不了解小莫的性情。小卿若是下了死手打燕月和玉翔,小莫哪有看着的道理。” 微笑着坐回椅子,听香好整以暇地道:“可怜这个小莫昨日已被打得遍体鳞伤,今日再被连累着挨上一顿,怕是比那两人死得还快些呢。” 欧阳婉儿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轻轻咬了嘴唇,过了半天,才笑道:“我听说陈姐姐曾被傅小卿抓到过,也差点挨了鞭子,今夜这剁下他首级的事情,就姐姐去办好了。” 听香原本一直带着嘲弄的笑容,看着欧阳婉儿的背影,听了这几句话,脸上的笑容突然就凝住了。 “陈玄衣,想跟本姑娘甩嘴皮子,你还嫩点。”欧阳婉儿心中冷笑道。 燕月性子再傲,也是血肉之躯,他相信自己绝对能做到如关云长般即便是刮骨疗伤,也可谈笑风生,但是估计关云长在老大的藤棍下,也未必能如自己挺的时间这般长。 刮骨疗伤也不过就痛那一条胳膊,刮得再慢,也总有停的时候,可是老大如旋风般打落的棍子,却让他从肩到背再到臀胫和腿,都痛得入了骨髓,入了心肺。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会不会停。这种无休止的痛和恐惧才是让燕月最受折磨的。唇边的血一直滴落,他似乎也能感觉到背部的血也不停地滴落。 “傅少侠。”院子内传来谢百鸣的声音。 燕月一惊,不自觉地便想用手去提裤子,手刚伸到身后,老大的棍子已经狠狠落了下来,他痛得差点呼出声来。 “老实跪着。”小卿冷着声音,将棍子扔到地上。行了出去。 燕月在心里呼出一口气。 “谢谷主。”小卿微抱拳道:“有什么指教。”小卿迎出房门,对谢百鸣淡笑道,并没有让客之意。 谢百鸣看看小卿手上沾染的鲜血,叹了口气:“傅少侠,你可是又在刑责师弟吗?” 小卿笑了笑:“在下的确有些事情,倒是不方便请谢谷主入内奉茶了。” “年轻人谁不气盛?行差踏错也是难免。令师弟都是人中之龙,少年俊杰,更是少有的年轻高手,傅少侠还是该宽仁为怀,勿太苛责了。况且,就算傅少侠不怜惜师弟,自己的身体气坏了也是万万不值的。”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八章 兄逼弟反(四) 送走谢百鸣,小卿笑了一下。 回到屋内,燕月、小莫和玉翔依旧老实跪在那里。 小卿确实有些累了。他走到椅子上坐了。看着面前燕月。 燕月不自觉就想弯了腰。 “跪好。”小卿喝道。 燕月不敢反抗,跪直了身子,却低下了头。 “抬起头来。”小卿冷冷地吩咐。 燕月涨红了脸,忍着羞愤看向老大。 “小莫,我昨日是如何说的。”小卿看着燕月,喝问小莫。 小莫骇了一跳,低声道:“若是怕羞,就该记着教训。” “你记下了?”小卿看着燕月。 燕月忍了又忍,还是脱口道:“小弟就是六十岁,也还会被师兄教训,有什么怕羞的。” 小莫和玉翔心里同时又吓了一跳。 小卿嘴边就含了笑。 燕月当然知道老大这笑容的含意,捡起地上的藤棍,再次奉给老大,虽然身上的伤似乎因为害怕更加痛了起来,但是燕月仍旧为自己这句话成功气到老大而有一丝得意。 当然这得意是极短暂的。当已经被血浸软了藤棍再次呼啸着打在他早已无完好皮肤的身上时。燕月才知道自己为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将承受多大的后果。 “啪”地一声,三指粗的藤棍居然从中断成两截,飞了出去。 燕月虽然痛得要死,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乐了一下:“棍子折了。老大的脸色一定很有趣。这里毕竟不是大明湖,老大还好意思再去借根‘家法’来吗?看来自己有救了。” 这些念头还没转完,小卿已经飞起一脚,将燕月踢飞了出去:“你好大的胆子。” 小卿误以为是他刚才出去时,燕月在藤棍上动了手脚。 燕月正好砸到旁边的茶几,哗啦一声,那个绸缎包的盒子也掉在了地上,散了开来。 盒子里掉出的东西,让燕月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小莫和玉翔看到了盒内的东西,也吓得禀住了呼吸。 小卿微微一笑:“这位欧阳姑娘,倒是会送礼物。”盒子里掉出来的正是一根雕金手柄的九曲蛇皮鞭子。 鞭子抽到身上,比棍子尤甚,燕月的呻吟声已无法控制。 小卿却并不似先前那样一个劲的狠打。抽了几下,便停下,只是用鞭子划过燕月身上一道道的血痕:“知道错了吗?” 燕月的眼中满是屈辱,咬着嘴唇。 “老大,燕月师兄已受了教训,老大饶过他吧。”小莫终于忍不住再次求情。刚才他曾试图求情,已被老大顺手赏了几十棍子,如今再次开口,老大的脸色果然更冷了。 “你也将裤子腿了。”小卿拿着鞭子,点着小莫。 “老大,丢剑的事情,小莫并不知道。”燕月急忙为小莫求情。小莫本已伤重,岂能再添新伤。 “他若知情,也必会帮着你隐瞒。”这就是小卿的理由。 “师兄。燕月知错了。”燕月看着摇摇晃晃地小莫,终于屈服了。 小卿又继续抽了小莫几鞭,才走到叩首的燕月旁边,“真知错了吗?” “是。燕月不该教唆师弟狡言饰过,欺瞒师兄,屡教不改。”燕月哽咽了声音:“师兄要如何教训都是应该的,师兄教训的对。” “现在知道错了,刚才为何一直不认?是棍子打得你不疼?”小卿的鞭子再次狠狠抽在燕月的臀胫上:“非等着站不得坐不得时才肯认错?” 燕月即便如何忍着,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小弟错了。” 小卿站直了腰,抖了抖手里的鞭子:“你既知道错了,还不跪好等着受罚。” 刚才那些责打,不过是逼了燕月低头,既然低头认错,当然还要再罚。 燕月心底就透过一丝凉气。 “傅少侠,傅少侠。”院门外,又传来管家欧三的声音。 小卿略皱了眉,将鞭子扔到燕月跟前:“举着它。”然后走了出去,临出去前,又整了整衣裳。 “让小莫也一同过去吗?”原来是欧阳权请小卿和小莫去赴宴。如今已到了昏时了。 小卿回到屋子,屋内已有一种淡淡地血腥气。他冷冷地道:“小莫,给你半个时辰,整饬干净了,去欧阳前辈那里。” 小莫应了一声是。 小卿又转向燕月:“等我回来,再重重修理你们。” “欧管家,烦您请几个伶俐的下人过来,将屋子稍微收拾一下。”小卿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是。是。”欧管家一面叠声答应着一面道:“其实小人原本也是为您住的那院子安排了仆役的,但是燕少侠说不必了,所以……”欧管家的声音渐渐模糊,已随着小卿走远了。 燕月抿了抿嘴唇,将手里的鞭子顺手扔了出去,砸到墙上,只听隔壁屋内哗啦一声,有清脆的玉器摔碎的声音。玉翔和小莫望着燕月又白了脸。 “不会,是老大最喜欢的那套翡翠茶具吧?”燕月喃喃地道。 欧阳权和阮丁丁设宴款待,孙二夫人也在座,慈航静斋的两位年长师太,欧阳婉儿也在末座相陪。 “这两位是慈航静斋的天清大师和天白大师。”欧阳权对两位师太极尊重。小卿的目光落到两位师太身上,抱拳道:“在下傅小卿。怎么不见两位的高足?” 天清和天白对望一眼,天清端容道:“清一和白一乃是晚辈,这里并无她们的座位。” 小卿笑道:“她们两个若是晚辈……”其他的话住口不说,随着众人入席。 “小莫呢?怎么未到?”阮丁丁板着脸,“不愿意来赴老爷的宴席?” “他晚一会会来给欧阳前辈和夫人请罪。”小卿笑道。 “请罪?那可不敢当。”阮丁丁冷笑道:“这么有本事的儿子哪还会把父母放在眼里。” “娘,您消消气吧,小卿公子和蓝姨,都是一家人,可是毕竟还有两位大师在呢,娘多少留些情面吧。”欧阳婉儿一边布菜,一边柔声劝慰。 阮丁丁这才缓了脸色,对两位师太举杯道:“我阮丁丁就是这个脾气,并不能容人的。” 小卿感觉自己似乎来了欧阳家后,并不能吃上几顿消停饭。这满桌酒菜虽好,只怕依旧不能饱餐。 果真,阮丁丁才放下手里酒杯,孙二夫人已经冷冷地开口道:“傅少侠,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孙二夫人客气了,不知是什么事情需要在下效劳。”小卿只好停了手中的筷子。 “想委屈令弟小莫,这两日暂时负责剑兰的安全。”今日众人离去后,孙剑兰又大闹一场,誓死不嫁给欧阳佩显这个禽兽。 孙二夫人也觉佩显作得过分,但是却指责孙剑兰是借题发挥,是因为对小莫不能忘情。镇压了孙剑兰的反抗,孙二夫人又怕孙剑兰再想出什么花样,所以想了个绝妙的主意。 在孙剑兰与欧阳佩显成亲之前,将孙剑兰暂时关到欧阳家的后院,让小莫负责她的安全,反正还有两日的时间,等孙无击来后,两个孩子成了亲,也就好了。 “小莫是佩显的弟弟,这保护未来大嫂几日,也是应该的吧。”阮丁丁冷冷地道:“况且,等两日后,剑兰平平安安地嫁给了佩显,那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亏这两个死女人想出的这主意。小卿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欧阳权一脸尴尬,直说“惭愧。”也不知他到底知道不知道惭愧两字如何写。 “小莫有些不舒服。”小卿想婉拒。 “不舒服?那没关系,到了这会,谢谷主也可以不用守他那三天不医人的规矩了。请他过去看看,定会药到病除的。” 小卿转回院中,院子里透着亮光。“傅公子回来了。”两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迎了上来,一起跪地行礼。 欧阳家必定是大世家,单是这两个小厮,也是颀长身材,英武不凡。虽是下人装扮,看着也是玉树临风般地舒服。但是往脸上看去,却让人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两人都是普通的方脸,十分普通,让人感叹那么好的身材竟会有如此普通的面庞。 小卿理也没理,走进屋内。正屋内收拾得整洁干净,有种淡淡地果香。是玉凝露的味道。新换的桌子上,放着那条雕金手柄的九曲鞭子。 “叫什么名字?”小卿在椅子上坐了,淡淡地问道。 “小人欧四。”“小人欧五。”两个小厮竟似对小卿十分畏惧,恭敬地回答。 “人呢?”小卿淡淡地问。 “不关小的们的事。”欧四、欧五连忙跪下:“小莫公子就在隔壁安睡。燕月公子和那位小公子出去办事了。” “出去办事了?”小卿笑了笑,转回自己的房间。 “啊。”看着地上的翡翠碎片,小卿简直不敢相信,这可是当世仅存的一套由晏子雕琢的茶具啊。 “不关小的们的事。”隔着墙的欧四、欧五再次跪倒在地:“小的们来时就这样了。” 小卿在屋内好不容易按下了怒气,淡淡地道:“没你们的事,还跪什么,去看小莫去吧。”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八章 兄逼弟反(五) 小莫的脸红扑扑的,长长地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年轻英俊的脸上,眉峰略蹙,似乎有些淡淡的忧愁。 “傅公子。”欧四、欧五的确是伶俐的人,见了小卿进来,立刻趋前一步,小声跪地请安。 小莫已经睁开了眼睛,“师兄。”小莫看到小卿有些慌乱。背部的血迹已经透了衣衫。 背部有伤,却平躺在床上。小卿略皱了眉。 “是小弟坚持这样的。”小莫垂头道。 水汽氤氲。滴了紫莲露的水泛着甜甜的果香。 “小莫过来。”小卿淡淡地招呼道:“衣服不必脱了。”小莫身上的衣衫必然已与血凝在了身上,若是强脱,怕会很痛。 小莫整个人坐入水中,水立刻又红了起来。小莫的脸很苍白,唇边又渗出血珠。 第二桶水已经准备好了,小莫却似乎并没有站起来的力量。 欧四正犹豫是否要去搀扶。小卿已经伸手抱起了小莫,将小莫轻轻放到旁边的桶中。身上洁白的衣衫被水殷湿了。 到欧四、欧五换了第九桶水时,小卿示意不用再添水了。他将小莫抱出水中,走到床边的三步里,已用内力烤干了小莫的衣服。 新换的床单散发着芬芳,小卿想放下小莫时,小莫轻轻地道:“多谢师兄。” “不许躺着。趴着。欧四过来上药。”小卿的声音又冷了起来。 小莫趴在床上,任由欧四在他身上涂上傅家的金创药,凉凉地,带着刺痛。 欧五拿着大团的白布过来时,小莫轻轻摇了摇头。 “有伤的地方都要缠好,若让血迹渗透了衣裳,可仔细了。”小卿虽然在厅堂,却似乎长了透视的眼睛。 “是。傅公子。”欧四、欧五忙齐声应了,然后看看小莫。 小莫叹了口气。 欧四、欧五便细致地将小莫绑成了个木乃伊般。 小莫连走路抬手都似乎有些僵硬了。 两人一边给小莫穿上洁净的蓝色长衫,一边对着小莫直作揖。 小卿也换了淡蓝色长衫。 “吃了。”小卿将瓶内的金麟丹放到小莫嘴边。 “小弟已经无碍了,不如留给师兄吧。”小莫轻声道。 小卿的手没动。小莫只好张了嘴。 “调息一个时辰,三更出发。” 小卿和小莫并肩盘膝坐在床上。小莫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看师兄。 “不好好用功,干什么?”小卿闭着眼睛斥责小莫。 小莫吓了一跳,忙闭上了眼睛。 “你想问什么?”小卿淡淡地问。 “老大,小弟一定要留在欧阳家吗?”小莫轻轻地问。 小卿睁开眼睛,看着小莫。 小莫起了身,跪到床下。 “你若听我的吩咐,我也许可以考虑带你回傅家。” 小莫惊讶地抬了头:“小弟都听老大的吩咐的。”心里的惊喜让小莫几乎想去亲老大一口。 垂手立在床边的欧四、欧五不由也同时露出了笑容。 “那就过来好好调息。”小卿又闭上了眼睛。 小莫深深地叩下头去:“多谢师兄。”起身到小卿旁边盘膝而坐,认真调息起来。 小卿心里有些埋怨自己:“大老远地送来了,再带回去,师父那里肯定少不了一顿‘家法伺候’了。” 夜下的兰若美丽而宁静。 兰若客栈。 仅有的八间客房都被一个娇俏的小姑娘给包下来了。老板甚至连自己家里人住的两间房子也让了出来,套了辆马车,将媳妇和一个瘫痪的爹爹,抱病的弟弟,都带走了。 “你们尽管住着,小人在这村里另有两间房呢。您要是住不下,那两间房也可以让给姑娘啊。”遇到这样豪爽大方的主顾,还不需人伺候,老板心里的确是高兴。 小姑娘将钱袋扔给了老板:“这些房间足够了。明日下午咱们退房走人,这客栈什么也不会少的。” “官儿,都准备好了吗?”屋内,一身黑衣的听香秀色可餐。 “好了,听香姐姐。”官儿轻掩了房门,走到听香跟前:“陈姐姐,咱们这次来了这么多人准备,到底是要对付什么厉害的仇家啊?” “傅小卿。”听香喃喃地道。 “小卿少爷?”官儿差点失声惊呼,忙用手捂了嘴:“姐姐,你想死吗?”官儿紧张地拉着听香。 “咱们趁着小卿少爷还没到,先逃了吧。”官儿就想去收拾衣服。 “官儿。”听香忍不住拽住了她:“你怕什么?今夜,不仅几位‘驸马’会来,尊使也会来,说不定夫人也会来呢。我看这次要死的是他了。” 官儿楞了半响:“姐姐难道真希望小卿少爷死?” 宇文宛然掂着脚尖,手里小心地拿着一个长条包裹,开了房门,走过过厅,准备向大门走去。 “宛然。”慕容芸出现在门口。 “哐当”一声,宛然手里的包裹掉在了地上。 “你想把剑还回去?”慕容芸过来将包裹中的剑拿出来。剑很重,闪着幽寒的光芒。 “娘,你不是说拿了他的阔剑只是吓他一下的吗,若是再不还回去,他可能被他师兄打死了。”宇文宛然有些后悔。本来是气玉翔拒婚想整他一下的,没想到他会被他师兄打的那么惨。 “你怎么知道玉翔被他师兄打了?”慕容芸审视着女儿。 “刚才谢谷主来和您和爹爹说话,女儿都听到了。”宇文宛然眼圈有点红:“早知道他那个师兄那么凶狠,我就不开这种玩笑了。” 慕容芸看了看女儿,笑道:“你这丫头,想必也没听几句吧。” 宛然点了点头,她一听谢百鸣说燕月、玉翔因为丢剑的事情被罚,就忙着去拿阔剑了。 “你现在回去也找不到玉翔了。”慕容芸过去拉过女儿的手。 “他,他难道被他师兄打死了不成?他这个笨蛋,他难道不会跑吗?”宇文宛然的眼泪就急得掉了下来。 “哭什么?”慕容芸摇了摇头:“他没死,已经和燕月跑了。” “真的吗?”宇文宛然破涕为笑:“我都说过他了,小杖受之,大杖避之嘛。” “娘,你知道不知道他跑去哪里?” “没人知道。”慕容芸若有所思:“傅小卿去赴欧阳权的晚宴,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回到房中,燕月和玉翔就不见了。府里的管家欧三也不见了。许是他们两个花了银子雇了欧三带他们逃跑吧。” “那怎么能不知道呢?娘没派人去查?” “查是查了。不过去查的人都没了消息。”慕容芸露出担忧之色。 “我知道他们跑去哪里。”宇文宛然笑道:“他们一定是想方设法逃回家去了。”看着娘惊讶地目光,宛然笑道:“他们虽害怕师兄,不愿被活活打死,可一定又不敢背叛师门,所以先回家去找师父告状了,若是将来小卿回去再寻他们的错处,也有师父师叔能护着了。” 慕容芸不由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 慕容家和宇文家都是大家族,家中长辈很多。有时宇文宛然随了长辈出去办事,惹怒了长辈,便会先溜回家中,找了宇文家或慕容家的大家长,也就是她的爷爷或是太外祖父那里先去认错,再诽谤那些和她有了争执的长辈一番,待那些长辈回来想要罚她,她多半已在大家长的护佑下了,那些长辈也就只好不了了之,没准反倒被罚了。 慕容芸笑着女儿,却也想这就应该是最大的可能。燕月和玉翔若真敢和小卿来个“大杖避之”,在傅家弟子中也算是胆大的了。其他弟子怕是被活活打死也未必有这个胆量。 欧阳婉儿站在窗前,罗兰一身黑色劲装,站在她的旁边。 “傅小卿会带着丁小莫一起来。” “嗯。傅小卿拒绝了孙二夫人的提议。”欧阳婉儿脸上的神色很迷茫。 “可可儿。他如今都未正面和你说过一句话吧。”罗兰忍不住皱眉,“咱们是最要好的姐妹,当妹妹的得提醒你一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欧阳婉儿依旧没有说话,握着翡翠玉瓶的手按到了胸前。 罗兰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气:“夫人已知道了你那个小瓶的来历。” 欧阳婉儿猛地回来看向罗兰。 罗兰神色自若地笑道:“姐姐不必猜,的确是我告诉夫人的。因为今夜,夫人也会来。姐姐该如何做呢?”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八章 兄逼弟反(六) 兰若虽小,也有香水行。(宋代公共洗浴事业及其发达,称为香水行。取“沐浴香汤”之意。高档香水行之奢华比杨贵妃的华清池也不差几何。) 兰若村西,靠近兰若溪边,一排红砖碧瓦的院落,庭院内草木精致,花红柳绿。最右一间乃是上房,房内罗汉床,雕花椅,镶金桌,隔着垂苏的苏绣锦帘,内间是仿宫廷的一间高档单人香水间。 大理石的池内,清澈的水中,氤氲着香气,池边四个白汉玉雕琢的光滑龙口内,正喷吐着热腾腾的清水。 池内水位不高,玉翔双手扶着池边的玉枕,伏趴在水中,修长的身体正好全掩映在水中,带着玫瑰花瓣的水轻轻漾在他的肩膀。只是从肩开始到小腿部分的肌肤上,青青紫紫的伤痕与他胸前光洁的肌肤映对起来分外触目惊心。 燕月趴在他旁边的玉枕上,也伸直了腿,将身体浸在水中。他身上的伤痕却比玉翔密了很多,也重了很多,尤其是道道鞭伤,在热水的浸泡下,似乎因为流血过多,略有些苍白地翻卷着。 “干什么?”燕月推了推玉翔,玉翔没有抬头:“对不起,师兄。” 燕月笑了笑:“你最好在我动手揍你之前,把眼泪收回去。” “师兄,”一名清秀男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师兄,你怎么还没上来,你身上那许多撕开的伤口不能泡太久的。” “站住。”燕月看了进来的人,从玉枕上哗地滑落水中,只抬头叫道:“谁许你进来的,还不出去。”因为动作大了,身上好几处伤口同时渗出血丝,又快速地消散在水中,随着其他的水花往池尾的出水口散去。 玉翔的慌张也不比燕月差多少。也将身子全放到水中:“小和师姐,我和师兄都没有穿衣服。” 小和也有些窘迫,站在原地,却不愿意退出去:“是老大命我来给你们治伤,你们若是不愿意,和老大说去。” 玉翔忙道:“我们不是不愿意,只是这个男女有别的。” 小和啐道:“你也敢和我这么说话,你小时,每次被老大打了屁股开花,还不是师兄我帮你上药的。” 玉翔被水呛得直咳嗽:“那时,你是玉翔的师兄啊。” “你先退出去,让龙池进来。”燕月只好端起师兄的架子。 小和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玉翔换好了蓝色长衫,趴在罗汉床上暗暗吸着凉气,浸过玉凝露的伤处本已缓解了疼痛,但是在涂上小和带来的紫金药后,所有的伤痕又丝丝疼痛起来。 紫金药乃是碧落十二宫的疗伤圣药,可以让人的外伤快速复原,止血化瘀。碧落十二宫本是杀手组合,规戒森样,弟子稍有差错,常有严刑峻罚,故此他们的棒伤药也神奇无比。甚至将几位当世名医,禁锢于十二宫地牢,作为医者。 傅家接手十二宫后,傅龙晴对其秘制的几种独特药物进行了研究改良,使药性更加神奇。 玉翔暗自忍着疼痛,燕月师兄受了自己连累,比自己挨的打更重,想必也比自己更痛,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自己可不能让师兄笑话。 燕月一袭蓝色长衫,站在窗前。 “燕大哥。”龙池端着热汤递给燕月。 玉翔接过擎羊递过来的汤碗说了声谢谢。擎羊话很少,有些像小井,但是比小井要冷上很多。可是玉翔却还是觉得他应该是个不错的朋友。 “你该好好管管小和。”燕月瞪了龙池一眼。小和抬了老大的命令,虽然没亲自动手给燕月和玉翔上药,却也是全程在旁边监督指点龙池和擎羊。弄得四个男人都说不出的难受。 “这是什么,这么难喝。”燕月不喜欢喝甜的东西。 小和笑着走进来:“这个能化瘀散热的。师兄每半个时辰要喝一碗。” 燕月略皱了下眉,小和就笑道:“师兄别为难小和,若是日后老大问起这次的差使,小和可是不敢欺瞒老大的。” 小和的差使就是照顾受伤的燕月和玉翔。 小和拿着空碗满意地出去了。“龙池,一会去摘些柿子叶来,我要入药。” 龙池应了声是。看燕月瞪他,龙池窘迫笑道:“我听说碧落天大人都拿她没办法,小弟就更没法子了。” 燕月颇有些同情龙池:“大丈夫,哪能被个女子总压在身下。等这边事了,我一定帮你想个法子让小和吃些苦头。” 月色西沉,三更将至。 燕月依旧站在窗前,玉翔趴在罗汉床上似乎睡熟了。 “谢谷主。”燕月淡淡地道。 “燕少侠好耳力。”谢百鸣一身黑衣,跃落院中,推门而入。看了看盖着锦被的玉翔,有些犹豫。 “他睡得很沉。”燕月头也不回地道:“谢谷主有话直说。” “傅少侠,三更要来兰若。” 燕月禁不住身上一颤,猛地回头,看着谢百鸣。 谢百鸣只觉一股杀气逼迫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燕少侠不要误会,他并非是前来抓你的。” “谢百鸣。”燕月冷冷地道:“你若不想死,最好别耍什么花样。若是你出卖我,我绝对有能力在他抓我之前,先要了你的命。” “是,是。”谢百鸣干笑道:“燕少侠的武功,老朽是相当佩服的。正因为如此,老朽才不忍心燕少侠如此少年英雄,屈死在令兄的家法之下,这才肯请欧三管家带着你们兄弟暂时避一避,待令兄气消了,再回去认错求饶也不迟。” 燕月哼了一声:“看来,我倒还要谢谢你了。”话音未落,忽然一掌拍中谢百鸣胸前。 谢百鸣正以为我命休矣,燕月忽然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也摇晃了一下。 这一掌虽打得他气血翻涌,却无生命之险。谢百鸣手捂着胸口退后几步,道:“燕少侠可是后悔听了老夫之劝?” 燕月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谢百鸣叹了口气道:“老朽知道燕少侠是怕傅少侠不原谅你的‘逃刑’之举。只是,老朽实在想不明白,燕少侠对傅少侠礼敬有加,为何傅少侠对你却非打即骂,半分情面也不留……” “长兄如父。我既认他为兄,他教训我也是应该的。”燕月沉默一下,叹息道。 “他既为兄不友,燕少侠又何苦如此委屈自己呢。” “住口!”燕月冷喝道。 谢百鸣住口不言,心里却有些得意道:“看来芸儿的计策果真有用,燕月既然敢迈出“逃刑”的第一步,想必已有了反心,只是一时还难以下定决心而已。老夫就帮你一把。” “这是神医谷最好的伤药。”谢百鸣掏出一个瓶子,放到几案上。 “小莫如何了?”燕月和玉翔与欧三一起逃走,小莫却坚持留下。因为他毕竟是傅家弟子,若是逃刑,回到傅家也是死罪。 “燕兄本非傅家弟子,也许师兄气消了,就不会再为难燕兄。玉翔他年幼,又最得师父宠爱,也许也不会再责他。但是小莫不敢走。”谢百鸣当然记得自己与欧三劝浑身是血的三兄弟逃走时,小莫说的这些话。 谢百鸣摇了摇头:“这个老朽也不清楚。咱们四人出了西峰后,燕少侠坚持带着玉翔与老朽和欧管家分开走,欧三竟然将老朽带迷了路,在一座峡谷内转了许久才出来。老朽一出来,便立刻四处打听燕少侠的下落。” “谢谷主很费心。”燕月冷冷地道:“是想燕某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当然不是。”谢百鸣忙道:“燕少侠误会。老朽只是看看燕少侠等可还安好。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 “不劳费心。”燕月犹豫了一下:“他来兰若做什么?” 谢百鸣知道燕月的这个“他”字,当然是问傅小卿。 “听说是来拿阔剑的。” “拿阔剑?”燕月一楞:“阔剑找到了?” “是。其实在傅少侠责罚你们之前,宇文宛然已经交代了拿走阔剑的事情。”谢百鸣摇了摇头:“唉,傅少侠的脾气真是十分奇怪,明明已经知道了阔剑的下落,还要借这个因由将你们打得生不如死。” 燕月的脸色越发白了。 “燕少侠。”谢百鸣犹豫道:“老朽说句不该说的话,所谓官逼民反……若是燕少侠愿意,老朽十分欢迎谢少侠去神医谷住些日子。” 燕月楞了半天,冷然道:“不去。” “燕少侠何必把话说的那么绝。”谢百鸣笑道:“有一件事情,老朽相信燕少侠一定会有兴趣。” 燕月冷冷地看着谢百鸣:“你以为我如今杀不了你吗?” 谢百鸣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随即笑道:“燕少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第二卷 江南行 第九章 杀卿计划(上) 孙剑兰和青翼对着看看,眼中都是惊惧地目光。想不到慈航静斋的两位师太居然会点了她们两个的穴道。 这是一张大床,舒适而柔软,室内有淡淡香气。两人都被包在馨香的锦被中。这是哪里? “两个丫头醒了吗?”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随着轻柔的脚步声,一个长发披肩,穿着黑色绣龙长衫的男子走到床前。 一张俊逸的带着邪气的面庞。英俊的五官,含笑的眼睛,刀削般的鼻子与嘴唇。没有束发,及肩的长发轻轻地飘着。 “你是谁?”孙剑兰终于能发出声音,手脚也能活动了。与此同时,青翼也惊呼一声,两人不约而同地靠紧了。两人居然同样未着寸缕。 “你想干什么?”孙剑兰和青翼一样惊骇的浑身发抖。“别过来。”她死死抓住被角,而青翼却紧紧地抱住她,将头埋了下去。 “我是你们两个的爹爹。”男子笑道:“原本想做的事情,只好不做了。”声音中带着无限惋惜。 “爹爹?”青翼抬起了头。她无数次哭闹着问过娘,爹爹是谁,可是娘每次百般劝慰,却从不告诉她,她多少次在梦中仿佛看过爹爹的背影。 这个俊逸又带着邪气的男人,是自己的爹爹吗? “你胡说!”孙剑兰又羞又愤,不知如何是好。 “我也同样有些失望。”男子笑道:“可惜了如此娇嫩的身体,却不能享用。”语气中果真带着淡淡遗憾。 “我荆家的女人,右乳之上都会有泪滴的胎痣。我已经仔细验过了,你们两个的胎痣都是如假包换。” 孙剑兰和青翼同时有些不知所措。她们当然清楚自己身体上的那个红色泪滴胎痣。 男子轻轻挥挥手,包裹两人的锦被刷地一下飞到男子手中。青翼和孙剑兰不由再惊呼一声,就那样赤裸着呈现在男子面前。同时,也都看到了对方右乳上的红色泪滴胎痣。 “想不到我荆轲居然有了这么一对娇媚的女儿。”男子轻笑着,“先穿了衣服吧。” 孙剑兰和青翼的衣服,散落在床边的榻椅上。 “被爹爹看了有什么可羞的。”男子淡淡笑着,却转了身:“爹爹的名字叫荆轲。” 孙剑兰和青翼胡乱穿好了衣服,青翼已经有些泣不成声。孙剑兰也是脸色发白,恍如在梦中。 “来人。”荆轲淡淡地吩咐。 “尊使大人。”慈航静斋的天清、天白一起进来行礼。 “这两个就是斋主的徒弟清一、白一吗?”荆轲依旧带着笑。 “尊使大人开恩。”天清、天白慌忙跪地:“尊使大人开恩。” “你们两个被看破了易容,所以那两个小丫头跑了。你们就抓了她们两个来顶替,是吗?”天清、天白只是磕头如捣蒜。 “这本来是死罪。”荆轲笑着:“不过,你们也算是立了大功。功过相抵,就饶你们一死。” “一人要一只胳膊吧。自己去厨房拿刀剁了。”荆轲笑着吩咐。 “尊使大人,您念在婢子曾为您暖床,饶过婢子这次吧。”天清哭求道。 荆轲抬起了天清的脸,天清已从脸上撕下一个人皮面具来,清秀的面容看起来比孙剑兰还要小上一些。 荆轲的目光有些茫然,随即笑道:“为我暖床的女人就更不该骗我。”手指轻轻滑下,攥紧了天清白嫩的颈部。慢慢地用力,天清惊惧的眼泪掉了下来。 “别让你的泪脏了我的手。”荆轲皱了眉,松手将天清摔倒在地。天清咳嗽起来。 “去吧,一人剁一只胳膊去吧。”荆轲掏出一块洁白的方巾,擦了擦手。 “叫什么名字?”荆轲看着面如土色的孙剑兰和青翼:“也许,我可以请你们的娘来叙叙旧。” “傅公子,兰若客栈到了。”欧四、欧五停了马车,恭敬地掀开车帘。 小卿含着淡淡笑容,看看兰若客栈内那一排亮着灯的房间:“这客栈的生意看来不错。” “傅公子。小弟宇文萧萧代母迎客。”宇文萧萧一身白衣,抱拳为礼:“欧阳兄。” 小莫被他叫得发了一下楞:“宇文兄还是喊我丁兄,听着舒服些。” “丁兄?真是笑话,堂堂欧阳家的二公子姓丁,这传出去不是笑话。”阮丁丁刻薄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宇文夫人,欧阳夫人。”小卿抱拳为礼:“不知今夜邀约在下的是哪位?” “傅小卿,你果然敢来。”听香一身黑衣带着官儿走了进来。 小卿微笑道:“陈姑娘?看来你与欧阳夫人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 阮丁丁冷哼了一声:“金缕衣本已为你傅家所得,你却散布谣言,说已将此物作为贺礼交由小莫送给了老爷,傅少侠这是安的什么心?” “陈姑娘从何处听到的谣言?”小卿看向听香,也就是陈玄衣。 陈玄衣脸上一红:“我从哪里知道,你不必管,总之,你害我几次受辱,此仇我一定要报。” “在下听这要报仇之言,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次,不知陈姑娘有何依仗?” 陈玄衣不由万分恼怒:“不用你得意,今日本姑娘一定让你跪地求饶。”小卿笑了笑:“宇文夫人,令媛拿了舍弟一件东西,不知可否还了来。” 慕容芸想不到小卿忽然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微一错愕,道:“阔剑的确在我手上。” “小莫,去取回来。”小卿截了慕容芸的话,吩咐道。 小莫对慕容芸微一欠身:“宇文夫人。” 阮丁丁冷笑道:“傅少侠果真好气魄,到了此时还在发号施令。” 小卿略皱了眉:“欧阳夫人来到这里,可是欧阳前辈的意思吗?” 宇文芸脸色一寒:“傅少侠还责燕少侠年少轻狂,我看傅少侠似乎犹要狂上几分。” 小卿微笑道:“三位,看来是站在同一战线了。” 三个女人对望一眼:“不错,今日邀你的就是我们三个。” “比武?”小卿嘴角含了淡淡笑意,看过三人,这三人居然想和自己比武。陈玄衣的心头又是一顿狂跳,每当小卿露出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情,都是迷死了人。 “只是在下说句轻狂的话,只怕三位联手,仍非我之敌。”小卿果真说出了一句令陈玄衣想死的话。 陈玄衣收起对小卿英俊面容的遐想,恨恨道:“不错,我们三个可能非你之敌,但是你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这次,我们请了极厉害的人来对付你,你就等着我给你收尸吧。” 慕容芸冷哼一声,接道:“宛然拿了令师弟的剑,也是他罪有应得,谁让他朝三暮四,明明已和青翼有了婚约,偏又来招惹宛然。你这当师兄的还一味地包庇他。我这当娘的自然要替女儿出头。” 小卿笑了笑:“在下还以为,宇文夫人是为了上此宇文家与慕容家袖箭相约,小卿爽约的事情。” 慕容芸脸色一红:“宛然和嫣然两个丫头胡闹之事,我并不清楚。” 小卿又看了看阮丁丁,阮丁丁也先冷哼一声,又狠狠瞪了小莫一眼,才对小卿道:“在兰若亭我没杀死小莫,至今仍觉遗憾。今日,你若是输了,就立刻带着他离开西峰,永远不能再提欧阳二公子之名。” 小莫微微一笑:“谁会去争什么欧阳二公子之名。” 小卿扫了小莫一眼,小莫微一欠身,退后几步。 “三位看来对请来的帮手很有信心。”小卿微笑道:“不过,若是在下侥幸赢了,也有几件事情要三位帮忙。” 阮丁丁、听香一起望向慕容芸。她们根本不是想设什么赌局,只是迷惑小卿而已,她们真正的计划就是除掉小卿。这个计划,就叫“杀卿计划。”是慕容芸亲自策划的。如此说,不过是想消除小卿的戒备之心而已。在他们看来,小卿一定会死。 “好,傅少侠说来听听。”慕容芸微微一笑,故作大度地说。 “宇文夫人将阔剑还回来,陈姑娘和欧阳夫人吗,只回我一句话就行了。”小卿的要求很简单。 “若是我们杀不死你,别说一句话,就是一万句,也不敢不答你。”陈玄衣心中想道,随后,连忙啐自己:“如此精妙的计划,怎么可能杀不死他。自己不是被他吓怕了吧。” 第二卷 江南行 第九章 杀卿计划(中) 院内灯火明亮。小卿负手而立。三个黑衣人缓缓走了过来。黑衣黑裤,黑巾蒙面。两人拿剑,一人用刀。 小莫看了其中一人身形,微微一楞,中间那用剑的人身形很熟悉,脑中忽然一闪:索肠剑宇文敬。小莫心中不禁微微惊讶,以宇文敬的身份,竟然会同人联手对付师兄,实在有些奇怪。 小卿一抱拳。三个黑衣人同时亮出兵刃。小卿微微一笑。手一抖,唰地一声,展开金折扇,折扇上翡翠的雕花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金折扇!”慕容芸忍不住轻呼一声。 陈玄衣见小卿起手就亮出武器,不由对小卿又是佩服,又是嫉恨。小卿行事谨慎,目光敏锐,看来已发现这三人武功必定极强,却不托大轻狂,直接亮出兵器准备。若是这次仍是杀他不死,他必定仍是不把自己放在眼中。 陈玄衣一向自负武功、容貌与智慧,可是几次三番却都失手在小卿手里,而小卿对她,一如对待任何一个和他作对的人,不赶尽杀绝,也不心慈手软。这明明是公平的,可是陈玄衣反而更加难受:难道我陈玄衣不值得你另眼相看吗? 场中小卿已与三个黑衣人战在一起。剑影刀影扇影在月光下翻飞舞动。小卿灵动飘逸的身姿,看得慕容芸怦然心动。慕容家祭祖大典,三个漂亮的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躲在山头向下张望。 “慕容太疯!快看,慕容太疯”慕容莲指着下面被大家跪拜的人:“他就是慕容家的神话哦,好帅啊。”慕容芸看着那个俊逸非凡,狂傲不羁的人:“那就是慕容太疯吗?他要是我的就好了。” “容容,你怎么不看?”慕容莲推着慕容容。“有什么可看?”慕容容高傲地回答道。 “慕容容,你总是说一套做一套。”慕容芸看着小卿的身影:“还说有什么可看,结果连儿子都和他生下来了。你儿子想接管我慕容世家,有我慕容芸在一天,你就别想。” 慕容芸哼了一声。小莫看到了慕容芸眼中那嫉妒愤愤的目光,有些奇怪。 “索肠剑宇文敬。”小卿折扇一闪,避开一剑一刀,翻身一挡,迫退近身的一刀一剑,“恒山一剑王宇冲。”再次攻出一扇:“岭南孙家孙无击。” 小卿淡淡地叫出了三个人的名号。三人恍若未闻,继续攻击。小卿微怔。有些不寻常。这么三个知名的武林前辈不可能被叫破名号后,还能厚着脸皮联手攻击他这样一个晚辈。 “傅少侠的武功果真出人意料。”阮丁丁冷冷地道:“既然如此,老爷也出来吧。” 欧阳权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小卿有一丝犹豫。他忘了他面对的是三个顶尖的高手。就是这一瞬的功夫,三人两剑一刀同时攻到。小卿挡住致命一刀,但是肩上和腿上同时中剑。 “师兄。”小莫长剑出手,铛地一声,正好荡开欧阳权刺向小卿后心的一剑。小莫只觉虎口一麻。背部鞭伤几乎同时崩裂,痛得他脸色一白。想不到欧阳权内力如此精纯。 “果真是个逆子。”阮丁丁冷哼道:“专门会和自己的爹爹过不去。” 小莫和小卿并肩而立。对面四人也站到了一处。 “不可伤了欧阳前辈。”小卿话未说完,对面四人已经展开凌厉的攻击。 小卿已发现,这四位高手,都被蒙了心智,可能受人暗中控制。 其他三人虽然蒙着面,但是露出的双目的神色却与欧阳权一模一样:呆滞、凶狠。而且在欧阳权进院子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微的铃声。 战斗再起,场内局势已对小卿这方明显不利。他自己两处受伤,尤其是肩上那一剑,乃是索肠剑宇文敬所伤,入肉极深,几已见骨。 而小莫因被他连着两日责罚,早就重伤,手腿都不灵活,换成一般人,早都躺床不起了。 而这四名高手,都以内力见长,出招之间刚猛有力,小莫身上伤痕,估计都被镇得再度裂开,鲜血淋漓了。只是因为绷带缠得紧,才不至于血透衣裳。但是那种疼痛,已令小莫冷汗涔涔。可是小莫一声不吭。 而最大的不利之处,就是两人面对着欧阳权处处受制。小卿有时对欧阳权的攻击还可连消带打。小莫因了师兄在跟前,很怕再落一个对父不敬的罪名,对欧阳权的攻击全都以避闪为主,而欧阳权武功明显与小莫在伯仲之间,如此一来,小莫更加被动。 几十招后,小莫又中了两剑,肩上和胳膊上鲜血淋漓。 听香终于得意地道:“怎么,想不到傅少侠也有今天。要不要弃扇求饶呢。” 小卿微笑道:“不知是哪位的主意,迷了这四人的心智,让他们为几位效劳。” “你还笑得出来。”听香恶狠狠地道:“你若能保了性命,再来问问题也不迟。” “看来,这并不是比武那么简单了。”小卿微微一笑:“在下要找些帮手来,想必也不算坏了规矩。” “傅少侠尽管请便。”慕容芸冷冷笑道:“就是不知你们兄弟两个能否等到那个时候。”轻轻拍了拍手,二十几名黑衣人涌进院内。 “不如咱们也联手向傅少侠讨教讨教。”阮丁丁阴险地笑道:“否则等他们变成了肉泥,砍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了。”小卿一个不妨,忽然被欧阳权拍中一掌,喷出一口鲜血。 “小莫,退。”小卿折扇一挥,扇内金针扑扑扑扑,射倒面前的四人,一带小莫,往西边逃去。 “傅小卿,你也有当丧家犬的时候。”慕容芸冷笑道:“追。” 小卿和小莫跳出西边院墙,才发现墙边竟有七八个手持钢弩的黑衣人的尸体。看来居然有人暗中帮忙。小卿对着小莫笑了一笑。 小卿一抖手,一道烟花升空而去,在空中散成一个耀目的圆形。两人急闪而去。 燕月仰头看着天上的红色烟花,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 谢百鸣当然也看见了这道烟花:“是傅小卿的烟花?” “不错。看到此烟花的傅家弟子,应火速前往,否则视为抗命,罪可致死。”烟花消散,但是燕月依旧仰头:“必定是极厉害的敌人。” “燕少侠想去?”谢百鸣叹息道:“可惜燕少侠如此重伤在身,去了只怕也是徒伤性命。 燕月冷冷地看着谢百鸣,谢百鸣不自觉又退了一步,心中有些暗骂自己胆小:“如今的燕月不过是个没牙的老虎,自己还怕他做甚?若不是尊使大人希望能将他收归夫人手下,早就在欧阳家将他杀了。” “老朽绝没有嘲讽燕少侠贪生怕死之意,只是,想提醒燕少侠,要看看是否值得。”谢百鸣干咳道:“况且,燕少侠不是还想查证自己的身世之谜吗?如此枉死了,可就可惜了。” 燕月终于走回屋内。 谢百鸣的脸上就笑开了花:“芸儿,我终于为你办成一件大事。” 退无可退。小卿依旧带着笑。 小卿手中的金折扇似乎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他略皱了皱眉,自己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身上的衣衫几乎被汗湿透,满身的血迹,有些是自己的,有些是小莫的,这也还罢了,偏有些是那些悍不畏死的黑衣剑手的。不知道名字,就是死了也没有声音。 遍地尸体。活人也都带伤。只有欧阳权除外。 阮丁丁的肩上也中了一剑。她恨得牙都痒痒:“丁小莫,我怎么也是你的大娘,你居然敢伤我。” 她中的这一剑,乃是混战之中,小莫磕飞了一名剑手的剑,正好刺到她的肩头。她自己可以一剑一剑地往小莫要害招呼,小莫伤了她一剑,她却气愤难平。 “欧阳夫人,混战之中,难免误伤。”小卿看着阮丁丁果真气愤委屈的模样,有些好笑:“不如夫人暂时收手,待欧阳前辈神智恢复之时,再让小莫为两位赔罪。” 阮丁丁冷哼道:“赔罪倒不必,你们若是死了,才能保我欧阳家大小平安。” “还有气力再战吗?”听香的胳膊上被小卿打了一下,虽然未断,也是痛得弯刀都拿不住了。此时,看着小卿,眼里简直要喷火。 小卿微笑道:“小卿有把握,在我们兄弟倒下之前,这里最少有四个人要先倒下去。” 此话一出,三个女人都有些变了脸色。 “别听他危言耸听。”听香先道:“血战了这一个多时辰,就是铁打的人气力也该耗尽了,何况还是跟着这几个数一数二的高手相斗。” 慕容芸笑道:“不错。想不到傅少侠死到临头,还这么狂妄。” 看小卿淡定的笑容,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来,傅少侠好像还在等着帮手到来啊。也是,若是燕月和玉翔两个也在,相信傅少侠可能还有一搏的机会。” 小卿淡淡一笑:“也许他们两个在附近也不一定。” “就算在又如何?他们还会来帮你吗?”慕容芸有些得意:“我已经劝过傅少侠,兄弟大了,不能不给脸面,怕要兄逼弟反。可是傅少侠并不放在心上。” “他们敢。”小卿依旧淡然:“不过是打了一顿,我就是活活打死他们,他们也不敢不从。” “是吗?”慕容芸忍不住冷笑道:“傅少侠快别说笑话了。除了这个小莫还死心塌地地跟着你,怎么不见燕月和玉翔呢?还不是被你给打跑了。也真可惜了,若是小莫未被你打的如此重伤,只怕我们更讨不了什么便宜去了。” 听香也冷冷地道:“一点不错。就算他们还愿意帮你,可是人都被你打个半死了,来了也不过是枉送性命而已。” 小卿的面上终于起了一丝变化,似乎有些悔意。 “你自己死也就死了,还让小莫陪着你一起死,你这个师兄当的可真好。”阮丁丁恶狠狠地道。 小莫依旧站在小卿旁边,一声不吭。 “小莫。”小卿轻轻唤道。 “师兄请吩咐。”小莫恭敬地欠身应道。他这一欠身,身上不知多少处伤痕都会丝丝疼痛呢。 小卿笑了笑:“师兄给你道免罪符,一会再次厮杀,什么人,都可杀无赦。” 小莫欠身应是。 “小卿,你和小莫死就死,你还想害小莫死了也背个大逆不道的罪名不成?”阮丁丁的心思有些让人猜不透,这句话,虽然说的难听,但似乎却是为了小莫好。 “他们没什么机会大逆不道了。”一个好听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 “参见尊使大人。”慕容芸等一起拜礼下去。 小卿微微一笑,看着缓步走来的如夜魅般的黑衣男子。 第二卷 江南行 第九章 杀卿计划(下) “我叫荆轲。”黑衣男子看着小卿。宇文萧萧就恭敬地跟在荆轲身后。 “尊使大人?”小卿笑道:“有何指教?” “提亲。”荆轲依旧带着笑意,指了指小莫:“我的女儿要嫁给他。他得负责。” 小卿也看向小莫。小莫有些慌乱:“小弟完全不知这位荆先生说什么。” “是吗?”小卿直觉上这个叫荆轲的男人不会开玩笑,也不会撒谎。 “不知令嫒是哪一位?”小卿虽然觉得此时似乎不是谈论这种事情的时候,仍旧有礼貌地问了一句。 “孙剑兰,阮丁丁的女儿。” 荆轲的女儿叫孙剑兰,还是欧阳夫人阮丁丁的女儿。 小卿费了一点功夫,维持住了礼貌:“婚姻大事,还是从长计议。” 阮丁丁脸色苍白地就险些晕了过去。这个男人,自己已有十七年未见了。 “我的女儿,你凭什么将她许给别人。”阮丁丁看着荆轲,这个与自己春风一度,就消失无踪的男人。 “丁丁想将她许给佩显是吗?”荆轲自然地环住了阮丁丁的肩膀,看她的伤,脸上就略过一抹疼惜之色:“但是佩显也是我的儿子,兄妹成婚总不那么太好。” 慕容芸和听香也白了脸,好在欧阳权、孙无击被迷了心智,不然非吐血晕过去不可。 “尊使的风流债倒是不少。”慕容芸咬着牙。 “芸儿,萧萧和宛然又多了三个兄妹,你说多好。”荆轲看了看听香:“你这丫头,看见爹爹也不问安吗?” “佩显被你的人抓走了。”阮丁丁先恢复了神智。 “是婉儿那个丫头干的。”荆轲笑了笑:“这些年没能教导他武功,让他在欧阳权这个废物手里糟蹋了。” “住口!”小莫虽不愿认欧阳权为父,但是却也不能认人当面辱骂自己的父亲。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血浓于水。 荆轲忽然一抬手,一股强劲的掌风喷涌而出。小卿折扇一扬,退后一步,嘴边流出血来,想不到荆轲的武功如此之高。小卿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荆先生,小莫与令嫒的婚事,在下现在就能答复你。”小卿阻止小莫的动作,微笑道。 “你拒绝,就会死。”荆轲依旧笑着,他与小卿这点上很有几分相像,唇边总是带着笑容。 “他不会死。”荆轲指了指小莫:“我会迷了他的心智,让他和剑兰成亲,做一辈子的傀儡丈夫。” 小卿淡然一笑:“荆先生可以试试。” “现在和你动手,我实在觉得有些胜之不武。”荆轲淡淡笑着,一道金芒已经攻向小卿。 小卿的金折扇唰地一展,翩然的样子,让荆轲看得神色一动:可惜这个翩翩少年了。 百招已过,荆轲一掌拍中小卿肩头,第二掌在拍下来时,小莫已经一剑三式迫得荆轲后退半步。 荆轲眼中有一抹惊奇,更有浓重的杀机:“很漂亮的剑法,是谁教你的。” 这剑法正是傅龙星所创。 “可惜,你遇到的人是荆轲。”荆轲长笑一声,忽然欺进,小莫挽起的朵朵剑花全部落空。忽然剑花一断,小莫踉跄后退,手中精钢剑竟被荆轲夺到手中。 荆轲的黑色风衣上有一道裂缝,露出里面纯白的衣服。他侧头看了看:“可惜力道差了一点点。” 小莫失剑。脸色变得很苍白,半天忽然转身跪在小卿面前:“小弟失剑,请老大重责。” 小卿微笑道:“荆前辈不过开个玩笑,想看看你的剑而已。”踏上一步,伸手道:“将舍弟的剑还来。” 荆轲一笑,还未说话,小卿已经近身,切腕,手一抖,将青钢剑拿了回来。 所有的人,包括荆轲在内,等小卿拿了剑回去,才回过神来。 “收好了。”小卿倒转剑柄,将剑递给小莫:“若剑再离手,必有重责。” 小莫接了剑,一拜而起。 荆轲好半天才笑道:“果真英雄出少年,难怪姐姐必要将你除之而后快。” 小卿心里却暗暗佩服五叔龙星,还以为这一招只是教自己去对付慕容太狂的,想不到果真大有用场。 “不知令姐是哪位?和在下有什么仇怨吗?” “和你是没有,不过和令师有。”荆轲笑了笑。 “师父的债做徒弟的还,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小卿笑道:“如果令姐有这个本事的话。” “傅小卿,不愧是慕容太疯的儿子,慕容太狂的弟弟,都到这会了,还是又疯又狂。”一个美丽的白衣女子,婷婷地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一身黑衣的欧阳婉儿和罗兰。 “休夫人?”小卿笑问。 “慕容小卿。”休夫人淡淡地回道。 “晚辈姓傅。”小卿淡淡地道:“夫人就是绿萝吧。当年斩红颜随身三婢之一的翠微绿罗?” 休夫人半天没说话,随即笑道:“看来你参悟透了那画像上的秘密了。” “其实也没什么秘密可言。绿罗原本擅长药物易容。但是易容总有泄密的一天,所以不如换容。” “你果真是个奇才。这也能给你想到。”绿罗不由有一丝得意:“我经过十年的研究,如今已能轻易将一个人的容貌改变,也能轻易将一个人的面皮放到另一个人的面上去。”(详细过程请参看美国故事片《变脸》。) “看来夫人虽然换了一张脸,但是还念念不忘自己旧时的容貌,所以很看重那张画像。” 绿罗没有否认。 只是有些叹息:“可惜你的资质,你的武功,你的智慧,你的俊逸了。”为何小卿不是我斩花宫的弟子呢。 “斩花宫想东山再起?”小卿问。 “是姊妹宫。”绿罗微微笑道:“姊妹宫很快就会崛起江湖,号令天下。” 小卿就笑了一笑。 “虽然很舍不得杀你,但是更不能养虎为患。”绿罗踏前一步:“也许,你可以交代几句遗言。” 小卿笑道:“在下的确是有两件事情,只是不知她们肯不肯说。” 绿罗笑道:“你问就是,她们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 “荆夫人。”小卿对阮丁丁一抱拳。口齿噏动,众人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在下冒昧了。您只要答是与不是就可以了。” 阮丁丁脸色一红,沉吟了一下,道:“是。这件事,我也想不明白。”说到这里,看了看小莫。 小卿又转对陈玄衣道:“陈姑娘,我还是要问原来的问题,金缕衣的事情,你是从谁那里听到?” “是燕杰。”陈玄衣涨红了脸:“你非逼我当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干什么,如今你死都要死了,还想回去责罚燕杰吗?” “陈姑娘所言在下可以信吗?”陈玄衣的信誉在小卿这里不怎么好。 “是燕杰告诉灵犀,灵犀又告诉我的,怎么,你都要死的人了,我还会骗你不成。”陈玄衣说到后面两句,心中忽然有些疼痛。 小卿冷哼了一声。随即一抬手,一道响箭射向天空,在天空中绽出一个漂亮的渔网烟花。 “你还备有人手?”绿罗有些惊讶,但是并不在意。 “傅公子,您传唤小的们吗?”两条青色人影,快速行了过来,到了小卿身前跪地请安。 “欧四,你过来。”欧四应了一声,不知小卿喊他何事,膝行两步,抬头道:“傅公子有何吩咐。” 小卿抬了手,“啪”地一声,重重给了他一个耳光。欧四身形晃了一下,颤声道:“傅公子。” “你们先站过一边,一会再收拾你们。”小卿冷冷地道。 欧四、欧五应了,才站起来,恭敬地立在小莫身后,小莫摇了摇头。 绿罗笑道:“傅公子好兴致,都这功夫了,还管教下人。” 小卿淡淡一笑。忽然,绿罗变了脸色。两条蓝色人影又闪到了面前。一身蓝色衣衫的燕月,带着玉翔,已经跪到小卿身前:“老大。” “燕月,你过来。”小卿淡淡地道。 燕月用余光看看欧四、欧五,心里叹了口气,膝行两步,到了小卿跟前,抬头道:“老大有何吩咐。” 待遇和欧四一样,“啪”又是一个耳光,只是更重些,燕月的唇边立刻就渗出血来,可怜燕月性感的唇上,本来已有几处破损,这回又添一处。 “站过一边。”小卿冷冷地道。 绿罗忍不住把目光在燕月身上转来转去:“燕少侠。” 燕月微微一笑:“我想知道的,谢百鸣都已告诉了我,只是他实在令人讨厌,所以我宁肯受老大的责罚,也一掌将他杀了。” 小卿看了燕月一眼,燕月收了笑容,欠身道:“老大放心,老大交办的差事都已办好。” 慕容芸忍不住道:“你,你居然用苦肉计。” 小卿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将计就计罢了。燕月和玉翔本就该罚。只是欧阳姑娘送的礼物提醒了我,谢百鸣又来的那么及时,所以我很想知道,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慕容芸冷哼一声:“目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你更容易。” “杀卿计划”早在小卿等未出大明湖时,就已经开始。可惜,一直没有很好的机会下手。燕月高强武功和小莫精妙的剑法,另外同样不可小觑的玉翔,令这个计划一拖再拖。 所以,要想除掉小卿,一定要让他落单。所以一开始的偷剑计划,目的不过是调开小卿身边的人手,好方便下手。但是当天夜里,小卿用家法严惩小莫之事,让慕容芸有了更好的主意。 “既然你傅家的家法能将人打得生不如死,不如,就借你的手,一面可以为我们除去几个劲敌,另一面,也让你知道众叛亲离,自己将自己送上绝路的痛苦。”慕容芸狠狠地道。慕容芸和明夫人原本就是很好的朋友,杀死小卿,也是为明夫人报仇。 “可惜的是,燕少侠和玉翔还有小莫太令我们失望了。居然宁可被你打死也不愿意背弃你。”慕容芸指着小卿:“不过,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救不了你。都受了那么重的伤,就算回到你身边,也不过是陪你一起死。”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章 将计就计(上) 画面回放: 谢百鸣再次提起欧阳婉儿与小莫的婚事,并说明此次提亲是欧阳权亲自拜托的。 “其实欧阳兄也有苦衷啊。欧阳佩显与孙剑兰的婚事,是天下皆知的。但是孙剑兰却与小莫过从甚密,这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自然难免议论。”谢百鸣虽是自斟自饮,依旧喝得有些高了。 小卿一笑。 “既然欧阳姑娘与令师弟已经两情相悦,傅少侠为何不成人之美呢。”谢百鸣打着酒嗝劝道。 小卿不知道谢百鸣这“两情相悦”的话,是从何提起。 谢百鸣笑道:“那位欧阳姑娘时常握在手中的翡翠瓶子,难道不是令弟相赠吗?” 又喋喋不休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早些定了心事,也可早些收心。你看令弟玉翔,既然已有青翼姑娘,依旧与宛然姑娘交好。” “还有燕少侠,说句傅少侠莫怪的话,那么年轻英俊,武功高强,别说慕容嫣然姑娘和宇文萧萧公子念念不忘,就是老朽看着,也是怦然心动啊!都是风流情种啊……” 谢百鸣喝多了,说完这些已经趴在桌上起不来了。 不管谢百鸣是真醉还是假醉,说的这些话是有心还是无心。小卿立刻就决定回去狠狠教训三人一顿了。 在他将三个师弟斥回院子罚跪时,本就有了教训之意,而谢百鸣这一席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况且小卿又想起了四年前五叔龙星被师父打棍子的事情了。 傅龙星不过十六岁上,一位王知县为自己的独生女儿向傅龙星提亲。傅龙城婉言谢绝后,那位王姑娘还一度要上吊寻死。此事,令师父大为动怒。 前面刚送走了王知县,师父已经喝了五叔来,让二叔龙壁狠狠地打了五叔一顿棍子,并在院中罚跪。 那时正是隆冬,天气极冷,还下着鹅毛大雪。福伯替五叔冤枉,前来求情,师父却仍命五叔跪到第二天早上才许起。 说到五叔的错处,师父只沉着脸说了一句:“君子观其行,不重则不威。” 过了几日,师父拜兄白霆来家中做客,听了此事,劝师父不要生气。 “爱美之心,女子比男子同心嘛。似你家龙星这般‘一笑倾城’之姿,难怪会让女孩子‘投怀送抱’、‘舍生忘死。’日后还会有不少女子‘闻风而动’呢,” 看见自己在旁侍立,又指着自己道:“看小卿这眉眼,分明也是‘面带桃花’之煞,不知日后要迷死多少女子。” 师父当时的脸色就已很沉。可是白师伯谈性很浓,又提起如今无论是官宦,亦是商贾还是江湖,都颇盛“男风。” 还劝师父要管教好家中弟子,教导他们‘束身自修’:“你们傅家儿郎虽是人中翘楚,更有‘沉鱼落雁’之姿,可是如今狂蜂浪蝶很是不少,若是有心纠缠,依旧难保有人做出什么‘有伤风雅’的事情来。” 白师伯如此这般那般尽兴笑谈一番后,扬长而去。 可苦了府中这些弟子。师父二话不说,先是将还未养好伤的五叔抓来,又是一顿狠打。然后命自二叔以下的所有弟子跪在院中,顶着大雪在寒风中默诵《论语》,以自省吾身。 这顿含着“警戒”意味的责罚,直到第二日一早,福伯和喜伯双双跪地求情才告结束。所有人都莫名承受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过了几日,明家三小姐明儿来看龙星,绣了一条粉色的绢帕送给五叔,偏巧又给师父看到。男子居然用了粉色手帕,不由分说就立刻给了五叔一个耳光,斥责五叔轻浮。 五叔觉得委屈,小声争辩了一句。这下惹怒了师父,喝了掌嘴,险些没将五叔的脸打烂了,然后又在院中,亲自拿了鞭子一顿狠抽。 就是福伯求情,也未应允,直到五叔昏死过去。 谁也不知为何师父会发那么大的脾气。(这故事日后会在《傅家金龙传奇之傅龙星》中叙述。) 好在三叔医术高超,傅家的灵药仙丹不少,养了半个多月,五叔那张“一笑倾城”的脸,总算完好如初。而身上的伤,却又养了大半个月,才能行动自如。 后来二叔龙壁曾对自己说起这事。师父的意思是认为好端端的女孩子为何会主动提亲,总是五叔行为举止有失庄重,让那个姑娘起了误会,纵有千般道理,也难逃瓜田李下之嫌。 如今世风日下,男子娶妻重“德”,女子选夫反而求“色”。魏晋南北朝以来,男子不再注重德才,反以容貌为重,充斥轻浮之风。 人之淫欲,如洪水猛兽,稍加放纵,就会将你吞噬得渣滓也不剩。 况且自古就有不少这样的教训,明是须眉男子,也有经纬之论,最后却为“色”所累,身后除了骂名再无其他。这些事情以前朝武氏皇帝及其几位宠臣的故事为最。 白霆白堡主的话虽多是玩笑,却也说到了师父的隐忧。 随着府内弟子年长,已开始初涉红尘。而此时姊妹宫再现江湖,又起红颜之祸。这“情色”二字上的差错,最易使血气方刚的少年俊杰泥足深陷,无法自拔,而一步行差踏错,足可令十几年的教诲付之东流,让原本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身败名裂。 师父一向推崇的是孔孟“克己复礼”之道,强调“君子从宽、小人从严”、“君子慎其独,不可须臾离”的处世之道。 故此,若是师父认为弟子在“大节”上有所偏差,那处罚自然是极严厉的。傅家弟子除谨尊“忠孝节义”四字外,更该“洁身自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就是玉麒、玉麟、玉翔等奉命去依红楼做事,也不能与风月场里的姑娘同席而坐,更不能饮酒放纵。 而傅家弟子未奉命若是胆敢出入“声乐”之所,莫说妓院青楼,就是声名不好的“勾栏瓦肆”也会受极重的处罚。 小卿当然明白师父“爱之深、责之切”的道理,所以不自觉地对师弟们的要求也更加严苛起来,处罚也更严厉。 “必须‘防微杜渐’,让弟子不敢‘以恶小而为之’,而一旦犯错,必定给他的教训让他足以铭记终身,其他弟子也必引以为戒。” 这是结拜大哥杨荣晨说过的话,小卿深以为是。 他怀疑杨大哥是不是也对师父说过这些话,但是他却明显感觉到师父自从见了杨大哥后,对弟子的责罚常是“不罚则已,一罚铭心”了。 况且小卿心中早想教训燕月、玉翔和小莫了。从离家往江南这一路来,几乎没有一日安宁。 从青翼拦路求婚开始,再到小和与龙池的私自定情,接着小莫与孙剑兰藕断丝连,然后宇文宛然提亲,这桩桩件件,若是搁在家中,他早请了家法来打他们个半死了。 只是考虑如今出门在外做客,应该给三个师弟多留些情面;而且二叔龙壁临出门时,也曾提到让自己对三个师弟莫要求全责备。所以小卿一直是隐而不发。 今日是无论如何不能饶过他们了。方才宇文宛然在慕容芸身后,口齿噏动,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小卿还是读懂了她的唇语:“对不起,我拿了玉翔的阔剑。” 慕容芸自然是以此相威胁让自己去赴什么兰若之会。没准就是慕容太狂设下的计谋。自己到西峰有些时日了,慕容太狂居然仍未露面找麻烦,原本还觉得纳闷,却是用了这招狠的。 玉翔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阔剑丢了,还敢装着没事人一样,拿着剑鞘在自己面前招摇。想起早上出门时的情景,一定是他发现阔剑丢失,让了燕月帮着隐瞒。 提到燕月,简直就是该打。先不说今日在大厅上口出狂言,违了师父谦虚谨慎的教诲,单是昨夜之错,自己就该把他打个皮开肉绽。 明明是与宇文萧萧深夜纵酒犯禁,却还说什么“用饭,切磋武功”。看来这三年关外磨练,燕月这胆子又长了,居然还敢对自己说谎瞒错。 所以他才会命三人回院子里跪着思过。 至于方才谢百鸣胡说什么宇文萧萧对燕月“念念不忘”的话,就更是令人啼笑皆非了。 宇文萧萧不顾父母的阻拦,替燕月作证开脱之时,燕月曾对宇文萧萧一笑,笑的确实有些奇怪。而燕月月宇文萧萧相见不过数面,昨夜居然也与之饮酒言欢,的确不似燕月平日冷傲的性格。 但即便如此,小卿也绝不相信谢百鸣话中含沙射影之意。 燕月绝不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有悖伦常之事。但是既然遭人诟病,定然也是犯了“观其行,不重则不威”的错误,五叔尚且被师父罚得如此,自己就更不能轻饶了他了。 等小卿走进院子,看见欧阳婉儿捧着盒子与被罚的三个师弟聊天时,火气就更大了。看燕月那副恬淡的表情,哪有半分悔过认错的模样。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章 将计就计(中) 小卿打玉翔时,手下还是留了力道的。玉翔虽然犯错,但是胆子极小,又怕痛,每次没等棍子上身,就已经开始认错求饶。所以玉麒很少罚他。小卿这次是想给他个教训,才会打了他那许多下。 等打到燕月那里,小卿可是加了力道。他与师父傅龙城一样,打人时很少斥责。若是到了动家法的时候,必定是大错。这错要由犯了错的人自己认,自己说。 既读圣贤书,当知荣辱。但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所以也许你犯错,但是犯错就要受罚,罚得狠了,才能让你时刻警醒,少犯错或不敢犯错。但若是犯错还不知错,那就是大错了,更要罚。 燕月也知错,“这欺瞒师兄的罪过,老大就记在燕月身上吧。”这哪里是认错,分明是在替玉翔抗旗。小卿想饶过他都难。 小卿便也发了狠,这次定要给足燕月教训,哪怕打折他的腿,在到师父那里认一个“矫枉过正”之罪,也绝不轻饶他。 但是当谢百鸣特意过来为燕月等求情时,小卿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谢百鸣对此事太过关心了,而且先前既说了那些火上浇油的话,如今又巴巴地过来求情,尤其是一双眼睛,哪有醉酒刚醒的模样,反倒有种奸计得逞的得意。 小卿忽然觉得今夜兰若之约应该不是自己想象那样简单。他略皱了下眉,他吩咐欧三去办的事情,怎么还未回报。 似乎有花影轻轻动了一下。有人暗中窥伺,这是小卿的直觉,但是这直觉,一向都很准。 他再回到屋中,目光就落到了欧阳婉儿送来的盒子上。 他坐在椅子上问燕月话时,却已经传音在问小莫,是否曾瞒着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小莫就低了头。欧阳婉儿确实曾给小莫传音了一句话:“我有确切证据,证明你并非欧阳权之子。今夜三更,西峰客栈相会,再详细告之。” 小莫果然也有事情相瞒。 “小弟是想现在离三更还早,等师兄气小一些再禀告的。是小莫之错。” 小卿相信小莫的解释,他也知道“并非欧阳权之子。”这句话,不仅对小莫,对自己也有着不小的诱惑。自己这几日不正是在暗暗调查此事吗。 “正好也是今夜三更。”小卿看看燕月和玉翔。若是按自己原来的打算,打得燕月直不起腰来才算。那么玉翔就应该留下照顾燕月。 小莫极可能很想去赴欧阳婉儿之约。自己也一定会许他之请。所以兰若之约,自己必定单刀赴会。 单刀赴会,想到这个词,小卿感觉似乎有些事情就想得通了。所以,他微用了力,震断了那根结实无比的藤棍,并将燕月正好踢飞摔倒压碎了那个盒子。 雕金手柄的九曲蛇皮鞭子。 欧阳婉儿选择这件礼物的时候,很费了些心思。如果小卿提早打开盒子,他可能会领悟到什么,但是夫人不会因此怀疑自己因私废公。 如果他没有打开盒子,自己日后对小莫时,也可说:“我是提醒了另师兄的。”唉,小莫,我全全为你的心思,你可会放在心里吗? 小卿立刻想到了一个计策。小卿拿过燕月奉过的鞭子抽到他身上时,这头三鞭子可是下了狠手。这个计策,极可能就便宜了燕月。可是燕月似乎仍未打算屈服。 燕月本都做好了被活活打死的准备,小莫已经再次开口求情。 小莫一方面的确是担心燕月伤得太重,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自己瞒了欧阳婉儿传话的事情按规矩是该挨鞭子的。 虽然他并非真的想瞒报,但总是在老大问起后才说,只能算是坦白从宽,算不得自首从免了。 小卿当然想罚小莫,鞭子打在小莫身上的时候,燕月终于忍不住低头认错。 但是燕月说的那句“师兄如何教训都是应该的”,又触怒了小卿,燕月果真还觉得委屈,自己真该把他吊起来打才是,看来还是打得他轻了。 欧三回来的正是时候。“师兄所料不错,无莲师太果真是应了慕容芸之请,现在人已到了兰若村。”欧三对小卿传音道。 他叫小卿师兄?没错。今日中午起,原本真的欧三就被点了睡穴,三五天也不会醒的。 小卿已经知道自己所料八九不离十 “请师兄饶过燕月、小莫吧。”欧三欠身道。 “燕杰、玉翎到了吗?”小卿冷冷地看了欧三一眼,玉麒什么时候都很知道疼惜师弟。 “是。”欧三正是玉麒所扮。“他们两个昼夜疾驰,如今已到庄外。” “欧三虽早已被谢百鸣收买,但是手中似乎却握有谢百鸣的把柄,你要小心处理,别露出破绽。” 小卿已经想好了一条“将计就计”之策。 “这次的错事,师兄可以饶你一次。”小卿回到屋内,再看满身伤痕,举着鞭子燕月时,心中也掠过一丝疼惜,传音道:“给你个差事,许你将功折罪。” “你们都听欧三的吩咐办事。”小卿给燕月、小莫和玉翔都传音了同一句话。 临出门时,小卿又传给燕月一句话:“待我走远了,你就可将那鞭子扔了。” 当然小卿没想到的是,燕月遵命扔出的鞭子,正好会将墙那侧他最宝贝的翡翠茶具都震掉到地上,摔碎了。 管家欧三又招了两个新的下人。两个年轻小伙子,身材那是没说的,虽然穿着下人的短卦,依旧给人玉树临风的感觉,总算是容貌普普通通,不然得让其他下人嫉妒死了。 “欧四、欧五,”管家欧三吩咐着:“你们两个立刻去傅少侠住的院子伺候去,伶俐些,傅少侠的脾气可是大的很。” 谢百鸣已经在门外冲欧三招手了。 “老夫有事要请欧管家帮忙。”谢百鸣笑道:“听说傅少侠被欧阳兄请去赴宴了?” 欧三点了点头,一面请谢百鸣坐,一面小声道:“谢大爷,你说这傅少侠的脾气也真大,他的几个师弟也真惨,刚才我去请他的时候,往屋内那么一看,真是吓了一跳,三个人都被打得伤痕累累地,让人看着都心疼啊。” 谢百鸣点了点头,“听说这傅家的规矩大的很呢,你说傅少侠这么个打法,就不怕师弟们造反吗?” “造反倒未必,”欧三笑道:“不过,我看他们多半也是挺不住了。听傅少侠说,一会赴宴回去后,还要打他们呢。小人慢了一步走时,看见那位燕少侠气得将鞭子都扔了。” “哦?”谢百鸣眼睛一亮:“欧管家没有看错?” “不会错。别人不说,这燕少侠恐怕……” 一辆马车悄悄地驶出了欧阳府。车内,正是浑身血污的燕月和玉翔。驾车的正是欧三和谢百鸣。 “欧管家,你们家的下人也太不会办事了吧,怎么能把两个刚受伤的人就放到水中呢。”谢百鸣埋怨道。 燕月和玉翔浑身的血污和苍白的脸色吓得谢百鸣不轻:“你说,他们不会伤重死了吧。” 欧三也装作慌张的样子:“想不到傅少侠下手如此之狠,我看他们二人也似乎活不长了。” “停车。”车内的燕月忽然出声道。 “燕少侠。”谢百鸣忙打开车帘。 “你们两个下去。”燕月冷冷地道。 “燕……”谢百鸣的话就说不来,一枚铜钱已经划过他的咽喉,一道血痕,立刻滚出血珠来。 燕月嫁着马车扬长而去。 “你怎么能点我的穴道。”谢百鸣埋怨道。 “我这穴道不是也点了吗。”欧三有些尴尬:“你也知道我是很怕死的。燕少侠说了我若不点了你的穴道,他的铜钱可是要割断我的喉咙的啊。” “你没看他都伤成那个样子了。他那不过是吓唬你,你也真听话,二话不说就点了我的穴道,然后再自点穴道。真是个奴才命。” 欧三干笑了几声,就不说话。 燕月驾的马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老夫一时情急,言语上多有得罪了。”谢百鸣见欧三似乎有些恼怒,连忙打圆场。 “没事,谢大爷太客气了。您不必担心。这条道正通兰若村,而我正好知道这里有一条近路,可能会在燕少侠到达兰若村前追上他也不一定。” 月亮爬上房顶的时候,欧三终于带着谢百鸣赶到了兰若村。那条近路因为山洪爆发成了死路,他们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那断崖底下爬上来。谢百鸣的郁闷当然无以言表。 “小人这就告辞了。”欧三找了一辆马车回欧阳家:“那位燕少侠很不好伺候,小人还是不去招惹的好。” 谢百鸣也巴不得快点离开他。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兰若客栈走去。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章 将计就计(下) “两个重伤的人能去哪里?”慕容芸的脸色有些沉。 “都是小兄办事不力。”谢百鸣看着慕容芸微沉的脸,有些忐忑。 “谢兄说的哪里话。”慕容芸换了一张笑脸:“谢兄能成功离间他们兄弟,并劝燕月、玉翔离开傅小卿已是大功一件了。况且小妹派出去的那些人不是也都没了音信。” 谢百鸣看着慕容芸的笑容,有些痴了:“芸儿,你与十六年前还是一模一样。” 慕容芸笑着任谢百鸣握了自己的手:“谢兄,如今我已是人妇了。”宇文敬冷然坐着,对面前的两人仿佛未见。 “人妇”二字,不仅没有令谢百鸣松手,似乎反而激起了他的欲火,房外传来一丝响动。 慕容芸轻轻一晃,借此脱身:“你就不怕他一剑杀了你。”说着,指了指依旧面无表情的宇文敬。 “他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谢百鸣轻蔑地道。 “是宛然那个丫头。”慕容芸皱了皱眉,整理下衣衫,推门而出。不一会功夫,拿着阔剑走了进来。 阔剑很重,慕容芸有些吃力地双手捧着。谢百鸣连忙接过来,放于桌上,连连赞叹:“好剑,万年玄铁所铸,果真是个宝贝。” 剑身上的龙纹,与剑柄处的金蝎琥珀,彰显着此剑的华贵。 “金蝎!”谢百鸣的眼睛里放着光芒,几乎将眼睛贴到了剑柄处的琥珀上。 褐色的琥珀内,一只铜钱大小的金色蝎子完整地包裹在琥珀中,几乎如活的一般。 慕容芸笑了笑:“谢兄,你医仙谷的银蝎据说是天下至毒之物,蝎尾之毒能克百毒,不知比这金蝎如何?” 想不到,想不到,这天下万毒之首的金蝎,居然会在玉翔手中,居然会镶嵌在这阔剑之上,做个装饰!暴殄天物啊。 谢百鸣掏出匕首,便想去剜下那枚琥珀。 慕容芸的纤纤素手按在了谢百鸣的手上。 “找回来燕月和玉翔,这琥珀自然是你的。” “怎么,夫人也想将玉翔收入麾下吗?”谢百鸣看着琥珀,心中起疑,难道夫人想将这剑依旧还给玉翔?又笑道:“还是芸儿依旧想做他的丈母娘。” 慕容芸笑了笑:“能当上平阳王的丈母娘,有什么不好。” “芸姨。”门外传来敲门声。 “原来是婉儿啊。”慕容芸看着欧阳婉儿:“怎么,有了燕月、玉翔的下落了。” 谢百鸣既然知道了燕月和玉翔的下落,虽然极舍不得离开芸儿,依旧还得去办事,只要为芸儿办妥了事,芸儿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你说萧儿去救慕容莲?”慕容芸看了看欧阳婉儿。 欧阳婉儿点了点头:“我知道芸姨还念着姐妹之情,同夫之谊,所以还未曾对慕容莲用药。侄女也能体谅。但是令公子却杀死看守,意图将慕容莲带走,好在侄女发现的早,才没出什么大乱子。” “萧儿人呢?”慕容芸并不打算领欧阳婉儿的情。 “侄女怕令公子再有什么闪失,所以将他带过来啦。”说着话,轻轻拍了拍手,门外,一身黑衣的罗兰将宇文萧萧带了进来,欧阳婉儿挥手解开他受封的穴道。 宇文萧萧看着欧眼婉儿,冷哼一声:“你居然敢暗算我。” “萧儿。”慕容芸看了看儿子:“你怎么又不听话。” “婉儿,阿姨多谢你对萧儿的照顾。只是慕容莲那边可不能有什么闪失,你还是和兰儿快回去吧。” 欧阳婉儿和罗兰笑着福了一福,欠身而退。 慕容芸的笑容,待房门关了,已经凝结在脸上,她忽然走到桌前,狠狠一掌打在宇文敬的脸上。 啪地一声,宇文敬的半边脸上多了清晰的五个指印。但是宇文敬只是抬头看了看慕容芸,没有任何反应。 “宇文夫人,你不嫌手痛吗?他反正是没有感觉。”宇文萧萧有些厌恶地看着慕容芸。 慕容芸看了看儿子:“若非他从小将你惯得这么没有规矩,你今日如何敢对娘如此说话。” 宇文萧萧叹了口气:“娘,你对他的报复已经足够了吧。” “不够!”慕容芸咬着牙:“当年他背信弃义,对我始乱终弃,还娶了慕容莲为妻。等我怀了你,不得已找到他时,他又信誓旦旦地说,会将我扶正,结果呢,他那狗屁老子一句话,他连哼都不敢哼,就让我做小。” “你给他戴了十八年的绿帽子难道还不够?”宇文萧萧冷冷截住慕容芸的话:“他最起码相信了你,娶了你。总比那个让你怀了我,又消失无踪的人强一些吧。” “他没有消失无踪。”慕容芸顿了一下,对儿子道。 “没错,两年后,他又回来过,所以就有了宛然不是吗。”宇文萧萧笑了笑:“我得提醒宇文夫人一句,您若是想再给宇文家添个姓谢的种,你就再也见不到我宇文萧萧了。” 慕容芸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燕月看着天上的圆形烟花。心里不免有些着急。这是老大催办差事的信号。 “救出无莲师太。”这是欧三,也是玉麒师兄交办的差事,自然也是奉老大的命令。但是无莲师太在哪里呢。 谢百鸣这个人真是让燕月讨厌得几乎忍不住出手杀他。但是现在还不能杀。燕月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 “燕少侠不好奇傅小卿到底遇到了什么对手吗?”谢百鸣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燕月没理他,走到床边,看了看玉翔,玉翔的头有些烫。 “其实是宇文夫人找来的人。”谢百鸣只好自己接了下去:“都是高手。这次傅少侠恐怕是遇到劲敌了。” “高手?”燕月冷笑了一下:“什么高手只怕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他的武功也许我都未必是敌手。” “燕少侠过谦了。”谢百鸣笑道:“据夫人之见,燕少侠武功之高,只怕所谓的什么江湖十大高手,也在你手下走不过百招。” 任何人听了这种恭维之话,都难免开心,何况燕月这种少年高手:“尊夫人之言未免太夸张了。况且什么十大高手,不过是些沽名钓誉之徒。” 谢百鸣笑了笑,燕月这话听着似乎是谦虚,其实心中果真为将什么江湖十大高手放在眼中。 “燕少侠误会了。老朽所说的夫人并非指拙荆,而是一位无论武功还是智慧都冠绝人寰的奇女子。这声夫人乃是尊称而已。” “什么夫人让谢谷主如此推崇?而且这江湖上似乎并没有听说过什么武功高强的女子,”燕月果真很好奇,也有些不信。 “姊妹宫江南分舵舵主,玫瑰宫的修夫人。” 燕月略皱了眉头:“你也是姊妹宫的人?” 谢百鸣摇了摇头,道:“姊妹宫中多是奇女子,男子就少了一些。 燕月毫不掩饰目光中的鄙夷之色:“像谢谷主这般人品、武功想必还没资格加入姊妹宫吧。” 能在姊妹宫占有一席之地的男人必定会在武功上有些能令人称道之处,就像那个什么天下第三剑鱼肠剑柳三变。 想到这里,燕月忽然想到了索肠剑宇文敬。然后就想起了宇文萧萧。 谢百鸣对燕月的讥讽之言,根本不放在心上,笑道:“老朽这三脚猫的武功当然不会入了燕少侠的眼。但是燕少侠的武功,修夫人可是仰慕的紧。否则,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想要结识燕少侠。” 谢百鸣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燕月冷冷地看着谢百鸣。 “燕少侠请别动怒。老朽如今可都是为你打算。你既然先逃刑到此,又未奉傅小卿烟花之召,只怕再不能见容于傅家。一不做二不休,燕少侠何不另做打算?” 燕月沉吟着没有说话。 “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燕少侠应该很明白。以修夫人对你的看重,只要燕少侠肯加入姊妹宫,立刻将被尊为‘尊使’大人,地位与修夫人相齐。” “尊使大人之职,整个姊妹宫不过两人,加上燕少侠不过三人。不仅地位尊崇,权力及重,而且不必受一般宫规约束,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佳酿美人,是多少人挣扎一辈子而不可得的啊。” “听起来很诱人。”燕月笑了笑,“我也许可以考虑答应。” 谢百鸣大喜过望。 “只要燕少侠办妥一事,夫人将亲自为您送上尊使令牌。您可持此令牌,号令姊妹宫的人作任何事情。” “果然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我说应了就能成。”燕月仰起头,傲然笑道:“是什么事情?” “杀一个人。”谢百鸣阴森森地笑道:“只要燕少侠能杀死此人,夫人就会彻底相信燕少侠的投诚之心。” 燕月看着谢百鸣:“如果修夫人想让我去杀他,那这条件就不必谈了。” 燕月自与谢百鸣逃到此地后,再不提傅小卿之名,只以“他”字代替。谢百鸣当然知道。 “燕少侠多虑了。要傅小卿命的事情自然有别人去办。燕少侠要杀的人是另有其人,就是不知道燕少侠能否下得去手。” 燕月低头看了看玉翔,冷冷地道:“我不喜欢太饶舌的人。” 谢百鸣在心中咒骂燕月一声,脸上却堆着笑容:“是,是。燕少侠请随我来。”看了看玉翔:“这位玉公子?” 燕月淡淡地道:“我已点了他的昏穴。谢谷主放心。他既然肯跟着我逃走,自然也会听我的吩咐。” 谢百鸣笑道:“是。是。这位玉翔公子的事情,夫人交待过,全听燕少侠的吩咐。”心里却冷哼道:“若是玉翔听话则已,若是不听话,芸儿一定会让他服药,迷了心智,变成‘傀儡人’的。”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一章 真假无莲 院子不大,可是干净整洁。 室内灯火明亮。 “燕少侠。”欧阳婉儿和罗兰一起蹲身行礼。她身后,二十名黑衣男子持剑而立。 “要杀的人是她吗?”燕月问谢百鸣。 “当然不是。”谢百鸣赔笑道:“是屋内的人。” 燕月径直走了过去,推开房门。 “是谁敢如此无礼?”一个身穿白衣的小姑娘轻斥道。 看了燕月,不由脸上一红,又有几分惊喜:“是燕公子。” 燕月看了看小姑娘,笑道:“妙语?”那么,在里间内的人就是慕容莲,小和的母亲,宇文敬的发妻,老大尊之如母的无莲师太了。 燕月的笑容在这一瞬间想必相当迷人,因为妙语的脸立刻红了。 “晚辈见过无莲师太。”燕月欠身为礼。 无莲仍是出家人打扮:“燕公子。” “原来两位还是旧时。”谢百鸣也走了进来。 燕月的铜钱已经飞向谢百鸣咽喉,谢百鸣急退,出手,将铜钱握于手内。一缕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流了下来。 “燕少侠这是何意?”谢百鸣心里略有些得意:“燕月果然伤得很重,否则,自己绝接不下他的铜钱。” 燕月似乎也想不到自己例无虚发的铜钱会被谢百鸣接住。 欧阳婉儿已经带着人涌入屋内。 “燕公子。”妙语有些紧张地靠近燕月。 无莲师太叹息一声:“燕公子,你伤重在身,不必管我了,带着妙语逃命去吧。” “师父。”妙语眼圈一红。 “晚辈的伤不碍的。”燕月笑了笑,目光扫过欧阳婉儿。这屋内惟一的劲敌就该是这个丫头了。 “燕公子不妨再重新考虑考虑。”谢百鸣往欧阳婉儿身后侧了侧:“只要你杀了无莲师太,就可以平步青云,再不用在武家牧场做什么家丁,或是再受傅小卿的支使了。” 燕月看了看无莲。 “晚辈虽然想帮前辈脱身。”燕月苦笑了下:“只是前辈也知道,晚辈如今怕没有这个能力。” “燕公子,我可以体谅你的难处。卿儿将你打得伤成这个地步,你难免连我也心存忌恨了。” 燕月笑道:“多谢前辈体谅。不如前辈就再成全晚辈一次。” 无莲脸色一变:“怎么,你真想杀我?” “燕公子,不可以。”妙语挡在师父身前。 “我若不杀师太,只怕这些人也不会放过师太吧。”燕月看了看严阵戒备的欧阳婉儿等人。 “燕少侠果真识时务。”谢百鸣赞道:“若是燕少侠不杀无莲,只怕今日要死在这间屋内的便不止无莲师太一人了。” “你,你竟贪生怕死,连师父也要杀吗?”妙语难以置信地看着燕月:“你不怕小卿少爷知道了会杀了你?” “别怪他。”无莲叹了口气:“对于一个少年英雄来说,姊妹宫的尊使之职的确是个不小的诱惑。权力、财富、声名,只要杀了我,顷刻之间就会拥有。”无莲的话,却是仿佛在劝燕月杀死自己一样。 “既然师太如此看得开,燕月就多谢师太了。”燕月起手一掌,对无莲师太当头拍去。 这一掌,极快极猛,似乎想将无莲一掌毙命。 妙语惊呼一声,几乎不敢再看。 欧阳婉儿神情一变,几乎忍不住出手相拦。 眼看燕月一掌就要落实之际,无莲忽然暴退,起掌相迎,“嘭”地一声,燕月倒退七步,几乎跌到门外,无莲师太身体退了一步,就已站稳。 想不到无莲师太武功如此之高。屋内众人齐变了神色。妙语也难掩又惊又喜之情:“师父,您,您的武功……” 燕月轻轻拭去嘴角血迹:“你不是慕容莲。” 无莲师太笑了笑:“燕少侠好深厚的内力。”转身过去,再转身回来,已经变成一个端庄的中年女子。 “夫人。”欧阳婉儿、罗兰、谢百鸣一起跪倒在地,拜礼下去。 “休夫人?”燕月笑了一笑:“武功的确不弱。” “姊妹宫内刚刚研究出来一种极神奇的药物,不仅对人体毫无损害,还能加速助长人的功力,武功越高者,效果越明显。”休夫人笑道:“若是燕少侠成为自己人,那么相信普天之下只怕再没有人是燕少侠的敌手。”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成为天下无双的高手,是每一个习武之人的梦想。休夫人的话自然极具诱惑力。 燕月笑道:“这些稍后可以再议。在下只是想听夫人说说我的身世。” 休夫人笑道:“这件事情不急。只要燕少侠去杀了无莲,在庆功宴过后,妾身自当奉告。” “燕月,你这个卑鄙小人。”妙语还想再骂,已被燕月点了穴道。 “妾身等着燕少侠的好消息。”休夫人对谢百鸣点了点头。 欧阳婉儿用目光看看休夫人。 休夫人笑道:“婉儿,这里你就不用管了。以燕少侠的武功,就是十个无莲也杀得了,咱们不如去你义父那边看看。” 兰若香水行。 原来无莲就关在这里。与燕月住的那间屋子不过隔了三间。 “燕月?你怎么会来这里?小卿呢?”无莲看到燕月进来,皱了皱眉,随即看到燕月手中推着的妙语:“还不把妙语放开。” “是。”燕月欠身一礼,解开了妙语的穴道。 谢百鸣笑道:“燕少侠,何必那么麻烦,两个一起杀了,夫人还等着回话。” 无莲冷哼一声:“燕月,你敢杀我?” “燕月不敢。”燕月慌忙欠身。 谢百鸣看燕月的神色不像在开玩笑,忽然觉得背部似乎变得冰凉。 “你?”谢百鸣忽然冷哼道:“看来,老朽是上了你的当了。” 燕月笑了一下:“你真令人讨厌。”忽然一抬手,飞出一枚铜钱。 谢百鸣心里得意一笑:“老夫就再接你一次。”他一伸手,然后,他看见了自己伸出去的手变成了两截,四个指头连着从手掌上掉了下去,他想喊:“我的手。”却没有发出声音,忽然感觉到脖子上似乎在漏风,就用手去捂了一下,喷涌而出的血被按住了,然后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彭地一声,摔倒在地上。 妙语惊了一声。无莲皱了皱眉:“你杀的是什么人?为什么杀人?” 燕月笑道:“无莲师太,这些,容晚辈寻个别人来解释好吗?” “你就是龙池?”无莲审视着这个跪在她身前的年轻人。果真是好相貌。 “我娘在和你说话。”小和依旧是男装,亲密的挽着无莲的胳膊。 “是。夫人。”龙池有些窘迫。 “娘啊,你快让他起来吧。他给师兄打的鞭子还没好呢。”小和看着龙池,难得地有些脸红。 “老大请您暂时在青天楼住上一段时日。”燕月和玉翔将无莲师太送上了马车。妙语和小和也进了车内。 “宋北,小心些。”龙池吩咐道。他身上有伤,不宜驾车,特意寻了宋北这个车夫。他坐的马车则由擎羊驾驶,二辆马车,一同趁着月色,离开兰若。 “师兄是你点了我的穴道?”玉翔靠在燕月身边。 燕月嗯了一声:“也没什么事,让你歇会。”抬手摸摸玉翔的额头:“你这烧怎么还没退。” “师兄怎么知道第一个无莲师太是假冒的?”玉翔很好奇,刚才妙语已经向大家说过此事。 “休夫人假扮的无莲师太见到我丝毫不惊讶,还提起我被老大责罚一事,更说出什么尊使的事情,所以,我就怀疑她可能是假冒的了。”燕月笑道:“尤其是她居然还叫小卿老大为‘卿儿’。这称呼,连师父都不叫的。” 玉翔笑道:“师兄说的正是。咱们在庵堂拜见无莲师太时,她也是都喊老大‘小卿’的。” 燕月笑着点了点头。其实除了这些,还有一个原因,燕月没敢说。无莲师太的脾气他是见过的,初次见面便罚了自己、小莫和玉翔擦地板,也是个厉害的女人,哪会像休夫人假扮的那样温柔。 天空中忽然一亮,绽开了一朵渔网状的烟花。 “老大在召唤咱们了。”燕月一笑,无莲师太终于安全救出,自己总算是将功折罪了。 将功折罪是一回事,但是为何一见老大,先就被赏了这一巴掌? 燕月轻轻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似乎自己又有什么地方惹到老大了。难道是因为那套翡翠茶具? 休夫人,也就是绿罗,看了看慕容芸,笑道:“芸儿,他们既然愿意死在一起,咱们就成全了他们吧。” 小卿看了看对面这些人,却有些踌躇:“这欧阳权、宇文敬、孙无击和王宇冲,虽被迷了心智,总是知名的武林前辈,而且声名不弱,与傅家多少有些关系,自然不好下杀手。” 在看看阮丁丁、慕容芸似乎也不好就取了她们的性命。 休夫人和荆轲自然是不能放过。至于其他人,师父既然不许多造杀孽,也可以放过。 休夫人见小卿沉吟不语,却误以为小卿已经自认不敌了。但是,她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一拍手,道:“还是让‘四大金刚’先打头阵吧。” 一阵清脆的铃响。欧阳权等四人忽然齐喝一声,提剑扬刀扑了过来。 燕月轻轻扬了扬手,四枚金色的铜钱应手而出,扑扑扑扑声响,这四人几乎同时摔倒在地。 不仅休夫人,连一直面带笑容的荆轲都变了脸色。 “好功夫。”荆轲笑着踏前一步:“果真是少年出英雄。”回头看看宇文萧萧:“你说的燕大哥就是他?” 宇文萧萧点了点头。 “我若杀了他,你就改口叫我爹爹。”荆轲笑问宇文萧萧。 宇文萧萧犹豫了一下,又看看燕月:“只要师父能赢了燕大哥即可。”原来宇文萧萧的师父,就是荆轲。只是在刚刚,他娘才告诉他,他的师父也就是他的亲生爹爹。 “但是燕大哥如今有伤在身。”宇文萧萧接着说道。他对师父的武功一向钦佩,虽然燕大哥的武功也很高强,可是若真死在师父手下,那该如何是好? 宇文萧萧有些后悔,其实叫爹爹叫师父还不是一样。他不该在刚才如此负气。 “宇文萧萧难道是这个人的儿子?”燕月看了看荆轲。一个很俊逸的男人,只是望着似乎有些邪恶。 “荆轲知你负伤。”荆轲笑道:“但,这正是杀你的好机会,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燕月笑了一下,心中却对荆轲升起一丝好感,这荆轲也算得是光明磊落的汉子,最起码不会满口谎话的,故作虚伪。他到很想和他一战。 燕月望向老大。 小卿点了点头,同时吩咐道:“小莫,你去将欧阳婉儿抓了来。”欧阳婉儿似乎知道小莫身世,今夜就决不能放走。 “傅公子,这种事情,不如让小的们去做吧。”欧四、欧五一起欠身道。 休夫人望着欧四、欧五,忽然心里一惊,萌生退意。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二章 兰若之战 小卿看了看欧四、欧五:“想将功折罪?那就看着这院子中的人,若是没我的命令,走脱任何一人,你们都等着挨板子吧。” 欧四、欧五忙恭声应了。 荆轲已经与燕月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 小莫对欧阳婉儿一抱拳:“欧阳姑娘请。” 欧阳婉儿看了看休夫人。休夫人对小卿笑道:“傅少侠何必如此着急?还是先等他们分出胜负吧。” 小卿哪有那许多好心情陪着休夫人在这里吹夜风。小莫见老大不语,便对欧阳婉儿道声得罪,长剑已经刺了过去。 荆轲难怪会被奉为“尊使”一责,他的武功的确高强,变化无常,高深莫测,与燕月正是棋逢对手。 两人在月下很快交手数千招。燕月蓝衣,荆轲黑衣,都是衣袂飘飘,身形潇洒。再过百招,两人依旧不分胜负。 如此时间越长,对燕月就越发不利。荆轲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在一番强攻狠攻均未奏效的情况下,他反倒静下心来,出招虽然缓慢,但是掌风越来越厉,似乎想借强劲的内力来取胜。 燕月虽年轻,本身功力却决不输与荆轲。但是毕竟伤重,此时与下午那番狂风暴雨的狠打不过四五个时辰,功力自然大打折扣,如今与荆轲这等高手相博,丝毫的疏忽都会令对方发出致命一击。 他能一举制住欧阳权等四大高手,是因为四人被迷了心智,身手难免有失灵活,暗器本就取巧,故此能一击奏效。 燕月的背部衣衫几乎已被血湿透。小卿看着燕月身形,当然也明白此点。他也更知燕月性格,他是宁可战死也决不会认输停手的。 荆轲的身法武功同样令小卿吃惊不小。看他的年纪以及与阮丁丁等的关系,他在十几二十年前,应该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之人才对,他到底是谁呢? “师兄!”玉翔忽然轻呼一声。 场中人影乍分,燕月左胸上鲜血淋漓,竟然被划出一道极长的口子。 荆轲笑道:“燕兄武功果然高强,迫得在下只好用兵器了。”长笑又道:“这杆枪,也有二十年未见天日了。” 他手中,果真握着一根似乎黑铁铸成的短枪。枪头、枪身、枪尾俱全,只是枪身极短,整杆枪的长度与普通判官笔相似。 小卿看着这兵器,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来,难怪自己想不起来,武林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位人物,原来却是他。 燕月笑道:“既然荆兄用了兵器,在下也当奉陪。”他不气荆轲伤他,反而与之称兄道弟起来。燕月手一抖,一柄金色软剑迎手而起,被罡气灌注,发出清脆的龙吟声。 这武器当然传自龙星。连玉翎还要借助断水剑才能发挥寒心剑的威力,而燕月,已能用软剑出招了,其功力自然也在玉翎之上。 “你伤重,还用软剑。”荆轲笑道:“为兄这便宜可是占了十足。”话音未落,手中乌枪已经直刺燕月眉心。 欧阳婉儿今日之功力与其假扮芝麻初见小莫时的武功,简直有天渊之别。手中一根金针,舞动起来,耀目生辉,小莫与她激战千余招,又被她伤了一剑,终于将她点了穴道。 其实有几次,他本可以用剑直接伤了欧阳婉儿的。但是,若是那样,欧阳婉儿就会变成没了胳膊、少了腿或丢了鼻子的女人了。 所以小莫三次都将剑荡了开去,终于用左臂上的一剑,换了欧阳婉儿的疏忽,点了她的穴道。 小莫欠身向老大复命时,老大的笑容让他不寒而栗。战场对敌,存妇人之仁,反伤自己,老大那里必定难逃斥责。 休夫人已决定退走。她身形还未动,欧四已经行了过来:“你不是想跑了吧?” 休夫人冷笑道:“跑?如果我想走,我还看不出这里有谁能留下我。” 休夫人突然出手。不是对着欧四,手中一道寒芒,直射燕月。 欧五手一扬,清泓一闪,那道寒芒就不见了踪影。 休夫人身后的罗兰忽然出手一刀砍向欧四,欧四手中飞出一道金光,将罗兰的弯刀挡住。 “原来真是你们两个。燕杰、玉翎。”休夫人当然知道他们两人的武功,只怕不在燕月之下。 欧四、欧五正是燕杰、玉翎所扮。 “你们未去蜀中?”听香忍不住道。按夫人的计划,逐星和灵犀应将他们骗去蜀中才对。 燕杰、玉翎便将手上的易容面具拿了下来。这两张面具是他们自己所做,实在有些粗糙,看起来眉眼怪怪地。好在因为是下人,没人注意他们,否则早就露馅。 场内的人,不由都把目光放到了燕杰、玉翎身上。慕容芸、阮丁丁、欧阳婉儿是第一次见到两人,不由都有一瞬间的错愕,原来这世上英俊的男人都长在傅家。 有其是玉翎,月色下的玉翎,俊逸的面庞几乎令人失去了自制的能力,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想靠近他。 休夫人早见过燕杰和玉翎,但也仍禁不住一阵眩晕。燕杰的脸上还有些微红,是小卿刚才打的。官儿看得忍不住想去帮他揉一下。 “怎么办?”听香拽了拽官儿的衣服。官儿不知她怎么突然好像要找地缝钻进去的样子。忽然想起燕杰为何会挨小卿少爷一巴掌了。当日明夫人死后,陈玄衣、官儿、灵犀、逐星等流落街头,是燕杰将她们收容,租了房子,让她们住,并给她们买饭。还因为偷了家中的药材卖钱而被他大哥责罚。 陈玄衣和妹妹因为无法完成刺杀傅龙星的任务,也有家归不得,陈紫衣便提起,若是能找到她娘一直想得到的金缕衣,也许还有返回家门的希望。 逐星便说,曾听人说过,这宝贝藏在少林寺,大家决定去抢。 燕杰劝她们不要去少林寺冒险,少林哪是那么易与的地方。大家却都不听。最后燕杰只得说出,其实金缕衣已被傅家所得,并非像逐星所说那样在少林。 但是燕杰却一再告诫这些女子,这事情千万不可让人知道是他说的。虽然傅家并不怕什么人来抢,但是小卿老大那里必定会问个口封不严之罪。 “我们老大最讨厌人大嘴巴,乱说话了,有其是男子,必须慎于言。若是给老大知道我将这事情讲了给你们听,一定不会轻饶我的。” 大家本就受着燕杰的接济,而且燕杰说出来也是不想她们去少林无辜犯险,自然是一片好意,她们哪能去害燕杰受责。 官儿先就举手发誓说,绝不将此事透露半句。陈玄衣、灵犀、逐星等也都保证不说。 谁知道,小卿偏就问听香,也就是陈玄衣这事,陈玄衣被小卿一激之下,就供出了燕杰。 难怪小卿见了欧四、欧五,先就打了欧四一巴掌,这欧四是燕杰所扮。 陈玄衣是很爱说谎,但是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的确作的不多,此时看见了燕杰,又心虚,又惭愧,总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尤其是妹妹紫衣,已经说过非燕杰不嫁的话,自己要是害了他受重罚,紫衣那里想必也会与自己吵闹不休的。 官儿也觉有些愧对燕杰。当日本是说过,再不替姊妹宫做事的,如今自己等不仅重返,而且还明显打着如意算盘要置小卿等于死地的。 燕月与荆轲刷地一下,再次分开。 荆轲的肩上立刻被血染红了。他黑色披风原本被小莫的剑划破,露出里面白衣。如今燕月这一剑,依旧划在同一位置,只是,却令荆轲伤重血涌,白衣立刻浸红了。 荆轲朗然一笑:“燕月兄好功夫。” 燕月轻轻一抖金剑:“来而不往,岂非礼也。” “燕月,退回来。”小卿及时喝止。 燕月有一丝犹豫,仍是遵命后退。 荆轲难掩面上失望之色,却将目光放到燕杰和玉翎身上,深深地看了几眼。心里也赞叹不已。 “杨荣曦!”小卿忽然冷冷地喝道。 休夫人、荆轲同时变色。 荆轲的面上再也没有那丝笑容,脸色苍白至极。 小卿手一扬,一面小巧的木制令牌啪地一声丢到荆轲面前。 荆轲看着那令牌竟然吓得退后三步。 “见了忠字令牌,还不跪下。”小卿冷冷地道:“难怪你敢背弃祖训,投入姊妹宫为恶。” 荆轲咬了咬牙,对着令牌跪了下去。 休夫人手一探,就欲去抓那块令牌,燕杰手中金环已追了上去。休夫人知道不除去燕杰和玉翎,自己只怕也难脱身,回掌相迎,彭地一声,燕杰不由退了三步。 休夫人手一杨,一蓬钨砂当头撒出。玉翎断水剑已经扫了过来。燕杰一错步间,已和玉翎一起攻向休夫人。 休夫人的武功的确如谢百鸣所说,高深莫测。她的剑法很怪,内力极强。燕杰、玉翎两人联手,正好与休夫人打个平手。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三章 身世之迷(上) 慕容芸已经踏前一步,去扶荆轲:“你既已改名荆轲,还跪什么杨家的令牌。” 荆轲看了慕容芸,迟疑了一下。 “萧儿,过来。”慕容芸看看前面立着的小卿和燕月,忽然放柔了声音,呼唤宇文萧萧。 “芸儿不可。”荆轲似乎已经猜到了慕容芸的打算。 宇文萧萧在荆轲伤了燕月时,脸色就很苍白,等燕月再伤了荆轲,脸色就更白了。他不愿意燕月伤,却也不愿意师父败。 等荆轲对着令牌跪下去时,他却十分震惊,师父为人,最厌恶俗礼,尤其是这跪拜之礼。虽然与他师徒之尊,却从不让自己跪拜。 就是自己有什么差错要罚,也多是罚了一遍遍地练功、站桩,绝不曾罚跪,更不用说鞭责了。 在师父身边十年。但是与师父相处的时间却不多。即便传授武功,也是丢了画好的招式剑谱来,除了伺候自己的丫环、仆妇,见的最多的反是师父的字或画。 就是见了,对话也往往就是那几句:“会了吗?”“练!”“不对,接着练。” “我不练了。”终于有一次,宇文萧萧发了脾气,将剑扔到了地上。师父皱了眉。缓缓地走了过来。自己当时很怕,以为师父定要发怒责罚。 可是师父走到自己跟前,那笑容就又绽开了:“不喜欢练,不想练,就不练好了。是谁规定男人就一定要练武,练武就一定要练好。萧儿果真是我的好徒弟。” 这就是师父,比宇文敬尤要宠着自己。 “萧儿,过来。”面对慕容芸的召唤,宇文萧萧略迟疑了一下,仍走了过去。不管她有什么不对,终究是自己的娘,何必在这许多人面前给她难堪。 荆轲一句“芸儿,不可”的话音还没落,宇文萧萧已被慕容芸扣住脉门,并一剑刺在他的胸前:“你若仍认那块令牌,就别再认我们母子。” 宇文萧萧只觉胸口一痛,娘的剑已经刺进又抽出,鲜血就喷了出来。他咬了牙,没有说话。 慕容芸已把长剑抵住了宇文萧萧的颈部:“不只是萧儿,还有宛然,孙剑兰,欧阳佩显,我都会杀了他们,然后再死。” “芸儿!”阮丁丁知道慕容芸说的出,就做得到。 荆轲看着慕容芸,忽然喷出一口鲜血,苍白的脸上终于又绽出了笑容:“芸儿,你知道,就是我死千万次,也舍不得你死。” 叫杨荣曦也好,叫荆轲也罢,是杨家的麒麟也好,是姊妹宫的尊使也罢,慕容芸,都是这个男人命里注定的克星。 小卿想起杨大哥将令牌交给自己时,曾问过一句话:“一个男人看重一个女人的生死,尤重过自己的祖宗,自己的责任,自己的血脉,他还是男人吗?” 小卿不敢回答。 因为师父辈分极高,小卿的辈分自然也长,他虽与杨荣晨辈属兄弟,却从不敢以平辈自居。 “若是你见了那个畜牲,就废了他!”杨大哥说出此话时,想必十分心痛。杨荣曦若非为了一个女人而被逐出杨家,今日小卿见了他早就跪拜行礼,又岂敢命他跪下。 (杨荣曦与慕容芸的故事必定是极好的番外。小妖有机会一定好好写写。) 此时不走,还待何时?休夫人忽然清啸一声,手中钨砂再扬,荆轲终于长身而起,手中长剑向小卿刺到。 听香、官儿、罗兰、阮丁丁、慕容芸合力攻向燕月。欧阳婉儿本被小莫封了穴道,没有再战之能,却张开双手,向小莫合身抱去。所有这些人的举动,不过是为了帮休夫人脱逃。 休夫人既然想走,就不耽误,双手用足十成功力,打向燕杰和玉翎。燕月封了穴道倒在地上的四人,也忽然一跃而起,如僵尸般,直着双腿,扑向燕杰和玉翎。 燕杰和玉翎以二敌五,随着一震刀剑相鸣,拳掌相撞的声音,荆轲身如龙腾,硬受了小卿一剑,燕月一掌,带着一溜血花飞身到休夫人身边,用身体挡住燕杰和玉翎的攻击,拼全力推开了休夫人,休夫人借势而起,消失在月色中。 荆轲摔倒在地,听香、宇文萧萧一起喊了声爹,扑了过来。慕容芸哼了一声,转身纵走。燕杰想拦,小卿伸手阻拦。 “你若杀了我们,整个兰若村的人会陪我们。”听香拦在荆轲面前。 众人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宽阔的场院,周围有错落的民房,却毫无人声。 “陈姑娘将这村里所有的人都迷晕放在兰若祠堂内,再过两个时辰,天色放亮,他们就都会醒过来了。”随俊朗的声音响起,玉麒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八名黑衣剑手。 “老大。兰若客栈那里小弟已经收拾停当。”玉麒欠身道。 小卿看看场内众人,将目光落到阮丁丁身上:“欧阳夫人,晚辈还要请教几个问题。” 阮丁丁冷哼一声:“不用这么客气。如今我们既然落入你的手中,你随意处置就是。” 小卿微笑道:“都带到兰若客栈。” 晨曦划过天际,天色有些沉,多日的好天气似乎已经过去,不一会时间,便下起雨来。 小卿已经沐浴更衣,重又洁净如新。盘膝于床上调息。微开的轩窗,穿来淅沥的雨声,雨虽不大,下得时间却绵长,仿佛会一直下下去一样。远处的柿子树林,红红的柿子,翠绿的叶子,在雨水的洗刷下,显得娇艳欲滴。 小卿睁开眼睛,走到窗边,看了一会雨,走到桌边坐下。 “师兄。”门外传来玉麒的声音。随着小卿的许进,玉麒端着茶具走了进来。 “师兄,喝茶。”玉麒微笑着为小卿添茶。握着精致的金毫盏,小卿不由怀念起自己那套精致的翡翠茶具来。 “荆轲的伤势如何?”小卿对玉麒的办事能力是很放心的。这三个时辰时间,想必该做的事情他都会做的很好。他有些担心荆轲,他为了救休夫人逃脱,屡受重创。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内腑伤势极重,只怕日后只能作个平常人了。”玉麒有些遗憾。 “让他做个平常人,还不如让他去死。”随着话音,一身淡蓝色长杉的燕月走了进来,欠身行礼。“老大,小弟想去看看荆兄。” “你自己的伤好了?”小卿冷冷地问。 燕月垂了头不说话。 “你回房去,看看玉翔和小莫。”玉麒吩咐道。 燕月退出去,玉麒才微笑道:“师兄,你的伤虽然不重,但是肩上那一剑仍伤了筋脉,不宜太过劳累。” 小卿淡淡笑道:“如今你在这里,我自然不用劳累。” 玉麒就是笑着,不再说话。 “欧阳权等四位前辈,可醒了吗?”小卿问。 玉麒摇了摇头:“小弟已经问过陈玄衣和欧阳婉儿,他们只知道这四人是服用了一种很奇怪的毒药。服用这种毒药后,人便会失去自主意识,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对周围的事情全无反映,但是武功却在,一般三天后就会醒来,但是对那三天的事情再无印象。” “而且这种药服用的次数越多,人就会越来越迟钝,到最后完全失去意识,变成一个只会杀人的工具。”据欧阳婉儿所说,似乎宇文敬服药的次数非常多,最近就是醒时,也经常如在梦中,变得对外界的反映十分迟钝。 “去请欧阳夫人过来。”小卿吩咐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有个极简单的办法可以证明。”阮丁丁看着小卿:“聪明如傅少侠,不会不知道我所指何事吧。” 小卿微笑道:“多谢夫人提醒。” “其实傅少侠想必早都想到此事,不过是不想担个对长辈不敬的罪名就是了。”阮丁丁冷笑道。 小卿只能苦笑。阮丁丁的确是个厉害女人。 滴血认亲。小莫到底是不是欧阳权之子,这个法子最是简单可行。 “在我生下佩显后,不到半年,欧阳权突然患了疾病。不举之症。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让人知道,否则欧阳世家还有何脸面立于江湖。只能偷偷治疗,各种方法,无所不用起极。”阮丁丁叹了口气:“直到遇到谢百鸣。” 当时谢百鸣只是神医谷内一名普通的弟子。在他的精心努力下,居然治好了欧阳权的难言之隐。欧阳权大喜过望,虽然已有欧阳佩显一子,但是仍想着能多子多福,再填几个麟儿。 可是半年过去了,阮丁丁依旧未再传喜讯。欧阳权为给欧阳家开枝散叶,又特意寻了不少女子辛勤耕耘,又是半年过去了,仍是毫无所获。 经谢百鸣再次诊治,只能遗憾告诉欧阳权,虽然不举之症已经治好,但是若想再有子嗣,除非借他人之种。欧阳权虽然伤心难过,但是好在已有佩显寥以安慰,除了疼惜过甚之外,对为欧阳家产下血脉的阮丁丁越发骄纵。 他与丁红烛原本不过是逢场作戏。想不到的是,丁红烛居然会带着小莫找到欧阳家,并声称小莫是欧阳权之子。欧阳权原本想将丁红烛母子拒之门外。 但是谢百鸣却劝欧阳权认下小莫母子:“欧阳兄正直壮年,怎能只有一个麟儿?” 欧阳权不知是否听了谢百鸣之劝,还是出于什么别的目的,认下了小莫母子。 “他认下小莫母子后,慢慢地却对小莫母子越来越好。”阮丁丁脸上浮起一片迷茫之色:“反对佩显极其厌恶。正当我准备除去她们母子时,欧阳权突然又对我们母子好了起来。” “那日,我本在花园散心,忽然发现丁红烛正在花园的假山附近寻找什么。一个男人忽然从假山后转了出来,蒙着面,然后不见了。”阮丁丁看着小卿道:“不知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回到大厅时,不过有些怀疑地和欧阳权提到此事。可是不过半个时辰,我就听下人来报,我的丫鬟举报了二夫人在花园私会男人。” “等我赶到大堂之上,丁红烛已被打得鲜血淋漓。却仍坚持自己冤枉。她以为是我陷害她,浑身是血爬到我跟前,吓坏了佩显。既然到了如此地步,如若放过她,她日后必定会对我和佩显不利,我索性认了下来,还让佩显做证。给了欧阳权理由,将她活活打死。” “我知小莫恨我。她娘也算死在我的手上。我既然不是她的大娘,他想要报仇,尽可以来杀我。”阮丁丁犹豫了一下:“但是请他不要伤害剑兰和佩显。” “欧阳夫人可知欧阳全本是双生之事?”小卿看着阮丁丁:“夫人和他夫妻之亲,难道从未有过怀疑,欧阳权实际上是两个人?” 阮丁丁目露惊讶之色,半天才脸色微红地道:“傅少侠果真知道得不少。不错,我是隐瞒了一些事,但是我相信这些事情和小莫的身世毫无关系。” 小卿笑了笑:“在下再请问夫人一件事:欧阳前辈所中之毒,可是夫人所下?” 阮丁丁摇了摇头:“昨夜宴席之上,你拒绝了蓝秀竹请小莫保护孙剑兰安全的要求后,我送蓝秀竹回房休息。等我回到卧室,欧阳权虽然端坐在屋内,却是两眼发直,一动不动。桌上有个铃铛,有张纸条,说是已将佩显抓走,若想保佩显安全,欧阳权性命无虞,就要按照纸条上的命令行事。” 小卿接过阮丁丁递过来的纸条和一个精致的银铃铛:“还得再委屈夫人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我可以去看看荆轲吗?”阮丁丁似乎对荆轲的关心尤要超过欧阳权。 “欧阳夫人也许还是该先去看看欧阳前辈。”小卿淡淡笑道。 “把欧阳婉儿带过来。”小卿吩咐玉麒。 玉麒欠身应了,正准备开门而出,小卿又问道:“燕杰、玉翎呢?” “他们两个因为让休夫人逃脱,一直跪在院子里等着挨老大的板子呢。”玉麒笑着推开了前面的窗户。 客栈院内,燕杰和玉翎并肩长跪在空地上,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浸透了。 “你以为这样,我就饶了他们了?”小卿看看玉麒:“你的胆子也不小,燕杰犯了那么大的错,你也敢和燕文瞒着我。” “老大。”玉麒撩衣跪地:“燕杰确实该罚,燕文所罚是轻了些,但这都是小弟的错,小弟因为受了逐星之骗,准备让燕杰和玉翎去蜀中办事的。” “燕文轻罚燕杰该是燕月的主意吧。”小卿淡淡笑道:“你抢着认什么错。” “是……老大英明。”玉麒无奈道:“不过老大就饶过玉翎吧。” “你可知玉翎为何受罚?”小卿冷哼了一声:“他和玉翔两个用阔剑砍金缕衣的事情,你可知道吗?” 玉麒心里叹了口气:“小弟失察。” “去把欧阳婉儿带过来吧。”小卿知道这事也怪不了玉麒:“传宋南来侍奉吧,你去看看玉翔,烧还没退的话,就要吃药。再让红鸾给他作些吃的。” “是。”玉麒走出房门,对门廊处垂手侍立的两个黑衣人传达了老大的吩咐,随后往玉翔住的房间走去。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三章 身世之谜(中) 玉翔的确在发烧。他侧趴在床上,盖着一层薄被,脸上有些红。没有睡,燕月坐在床边的锦凳上,正轻轻抚着他的头,缓缓地输送着内力。 小莫穿了一袭黑色长衫,更显英挺,他站在后窗前,看着窗外的那片柿子林。 “师兄。”小莫欠身为礼。 玉麒摆手示意玉翔不必起来,也摸了摸玉翔额头,果真有些烫。小莫为玉麒搬过椅子。玉麒坐了,为玉翔把脉。 玉翔很乖地任师兄为自己察看,将头轻轻地枕到燕月的胳膊上。 “嗯,有些头晕。”玉翔轻声回答玉麒的问话。 “虽然脉息平稳,但是头怎么这么烫呢。”玉麒帮玉翔将胳膊放回被子里,给他盖好。 “老大吩咐给你煎药呢。”玉麒笑道。 “煎药?”玉翔吓得差点就爬起来:“师兄,其实我已经好很多了。只要再睡一会儿就没关系了。” “是该吃些药。”燕月笑道:“一个练武之人,挨了几下板子居然会发烧,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玉翔微侧了脸,恳求地望着玉麒:“师兄,我真的已经好了,还是不用吃药了吧。你也知道,玉翔最怕吃药了。” 随着门声轻叩,一身黑色劲装的红鸾走了进来,蹲身行礼道:“玉麒少爷,大人请您和小莫大人过去。” 玉麒嘱咐红鸾给玉翔做些吃的,又吩咐燕月道:“未得吩咐,你不许踏出这屋子半步,知道吗?” 燕月笑道:“师兄,小弟若是内急……” “那也给我憋着。”玉麒轻斥道,也忍不住笑:“老大最近的火气似乎不小,你最好别再惹了他。”这才带着小莫去见老大。 “小莫。”玉麒看看小莫握剑的手:“你的剑握得太紧了。” 小莫看看玉麒,轻轻松了一下手:“多谢师兄教诲。” “我教诲你什么,你听不听的也随了你去,可是老大的教诲,你最好放在心上。”玉麒瞪了小莫一眼。 小莫和玉麒一向最为交好。来西峰前,玉麒曾特别嘱咐过小莫,别因为别人的过错被老大打了你的板子。小莫当然明白这话中的含意,也答应玉麒会尽量对欧阳权和欧阳佩显忍让。结果,还是被欧阳权抓到把柄,在老大那里问了个“不敬”之罪。 “小弟不敢。”小莫微垂了头。 “你是否私自去探过欧阳婉儿?”玉麒看着小莫。 “师兄。”小莫不由有些紧张。他的确去找过欧阳婉儿。关于自己的身世,欧阳婉儿似乎知道些什么。 “敢私探人犯。”玉麒冷冷地道:“你们碧落宫里犯了这个规矩要如何处罚?” “老大知道了?”小莫想起龙池因为私探天禧,被老大罚了一百鞭子的事,不由心跳加速。 “这会知道怕了?”玉麒忍不住笑他:“刚才老大传了欧阳婉儿问话,你说会不会知道?” “小弟下次不敢了。师兄帮小莫求情。”小莫忙对玉麒躬身,又连连作揖。 玉麒屈起食指,敲了小莫脑袋一下:“还敢有下次,这次都不知道老大能否轻饶了你。” 两人走过回廊,正好看见宋南带着欧阳婉儿走了过来。欧阳婉儿看了两人一眼,又看了看小莫:“令师兄答应让我离开。” “你是芝麻?”小莫不由仔细看了下欧阳婉儿。 欧阳婉儿脸上一红,微侧了头:“原来这里有一道疤。”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腮边。 “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了傅少侠。”欧阳婉儿对着小莫,颇为留恋:“多谢你今日剑下留情。” 小莫看着迎窗而立的小卿,心里竟有些慌张,欧阳婉儿到底和师兄说了什么呢?自己虽然去见婉儿,但是婉儿却什么也不肯说。自己也不敢多耽误,只得离开了。 “你去找过欧阳婉儿了?”小卿淡淡地问道。 “是。”小莫已经撩衣跪地。就知道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老大。 “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小卿的语气依旧很淡。 “是。”在老大面前,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师兄,身为人子,小莫此举也是人之常情。”玉麒欠身求情。 “无论你的爹娘是谁,你都是小莫,是我傅小卿的师弟,你记住了。”小卿看着小莫:“这次,我饶你一次,下次再敢自作主张,你可仔细了。” 小莫心里大石总算落了地,忙诺诺称是。 “玉翔怎么样,烧退了吗?”想不到玉翔会发烧不退,小卿也有些担心。 “没有。而且似乎越来越热了。”玉翔很少得病的,从小到大也没发过几次烧。本来练武之人,体质强健,抵抗力和恢复力都异于常人的。 “给他煎药了?” “是。”玉麒忍不住笑道:“玉翔还和小时一样,害怕吃药。” 小卿笑了一下,想起小时候,因为要喂玉翔吃药,差点将三叔的寒壁楼给烧了。 “去看看荆轲。”小卿等出了房门,走过回廊,看了看依旧跪在雨中的燕杰和玉翎,“让他们去换身干净衣服,到屋子里侯着。” 小莫看看燕杰和玉翎,不由有些同情。 荆轲面色很白,嘴边依旧残留着血迹。听香和宇文萧萧都坐在他的床边。听香正拿了手帕替他擦拭唇边的血迹。 宇文萧萧的伤已经包扎止血。洁白的锦袍上,还沾有点点血迹。 “你们若想杀我的爹爹,就先杀我。”听香看到小卿等人进来,抢前一步,拦在荆轲床前。 “怎么没封了她的穴道。”小卿略皱了皱眉。 “师兄恕罪。”玉麒欠了欠身。 “你伤我爹爹,我先杀了你。”听香十分恼怒,为何在小卿眼里,自己从没有半分不同。 “听香,怎么对傅兄弟无礼。”荆轲依旧带了笑。 听香知道自己武功与面前这三人,一对一地也许能打上一阵,但是最终还是自取其辱。哼了一声,退到一边。 “为什么荆兄的子女,竟没有一个与你同姓?”小卿看着荆轲,冷冷地语气很是伤人。 “傅兄看不惯?”荆轲丝毫不以为意。 “都退出去。”小卿冷冷地吩咐。听香十分不想听小卿的吩咐,可是看看玉麒和小莫,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出去。宇文萧萧却是一声不吭,直接走了出去。 小卿坐在桌边,“你的伤很重,如果不及时治疗,即便好了,也会武功尽失。” “你会医治我?”荆轲笑着,又咳出了一口鲜血。 “不会。如果你的武功未失,我也会废了你的武功。”小卿看着荆轲,心里有些难受:“你本可以做个受小卿尊敬的人。” 荆轲笑了笑:“你可知我为何取名荆轲?”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为了一个女人,宁可做个被逐出家门的不孝子。你这名字,不怕辱没先贤?”小卿无法理解。 “既然你已经背弃了杨家,为何又不肯娶了慕容芸好好的生活?还要在江湖上处处留情,生出这许多孩子来?最后居然加入姊妹宫,做了什么尊使。”这都是小卿想问的,却没有问出口。 “你做了姊妹宫的尊使,有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为处置我,找理由?”荆轲笑着:“淫奔之罪,足以让荆轲粉身碎骨了。”(古代男女未奉父母之命私自成亲,视为“淫奔。”) “是想找个不用处置你的理由。”小卿淡淡笑道。 荆轲看了小卿半响,终于叹息一声。 小卿的脸色,随着荆轲的陈述,也越来越冷。荆轲的陈述很简单:时间,地点,人命几条。一一叙述,枉死在他手下之人竟有数百人之多。 “够了!”小卿站了起来。 “荆轲早就想死。”荆轲笑了笑。 小卿站了一会,“你会死。”话音一落,转身欲走。 “傅兄请留步。”荆轲又咳出一口鲜血:“就算我满身罪孽,可是他们没有罪。” 宇文萧萧,是荆轲和慕容芸所生。慕容芸怀着萧萧嫁给了宇文敬。那时,江湖还很平静,就是斩花宫也还未出江湖。荆轲不明白慕容芸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慕容芸会嫁给一个连家门也没有的男人吗?让我的儿子和你过颠沛流离的日子?死后也做孤魂野鬼?”慕容芸说的无情而坚决。似乎完全忘了荆轲是因为谁,才落到这种地步。 荆轲想,也许这就是报应。他浪迹江湖,借酒浇愁。在一个酒醉的日子里,在漫天的红色叶片上,他邂逅了一个美丽端庄的女子,她也喝得酩酊大醉,似乎也有满腹伤痛。于是两个同样酒醉的人,同样悲伤的心,碰撞在了一起。 一夜缠绵。天亮时,连分别似乎都有些多余。荆轲甚至以为那不过是南柯一梦。直到,他看见青翼,那眉眼,竟像极了月下那醉得疯狂的女人。 他又去找慕容芸。慕容芸依旧不知是爱他还是不爱他:“这么多天没见你,还以为你已经醉死在什么地方,被野狗吃了。”然后是吃吃地笑。 慕容芸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轻而易举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我想要个女孩儿。可是,不想要宇文敬的种。” 宇文世家的二小姐,宇文宛然出生了。大喜事,搭起百里喜棚,认识不认识的,只要说句吉利话,就可在流水席上喝到吐血。 荆轲就喝吐了血。 慕容芸将女儿抱给荆轲:“看看,是你的种呢。”孩子稚嫩的肌肤上,有颗红色的泪痣。 来贺的宾客中,阮丁丁的姿色令无数男人垂涎欲滴。她却看上了荆轲。 破庙中,荆轲在阮丁丁的怀里痛哭失声:“芸儿。” 阮丁丁已经挥手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我叫阮丁丁。你个没种的懦夫。”阮丁丁收拾好衣物,扬长而去。 那一刻,荆轲想到了死。他用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你不能死。再过几年,我会让萧萧拜你为师。你要教他武功。你若是死了,他就成了没爹地孩子了。”慕容芸看着荆轲,用手抚过他的眉:“知道我把萧萧惯成什么样子了吧。若是再留在宇文家,宇文家的家法多半会要了他的命。” “如果你要是透漏了咱们的关系,死的就是萧儿了。”慕容芸走了很久,荆轲还能闻到身上的香气。 三年前,慕容芸将荆轲领到休夫人身边:“这是我师父。” 从那时起,荆轲加入了姊妹宫,并凭借高强的武功,逐渐脱颖而出,屡立战功,最后荣升“尊使”之职。 休夫人,也就是绿罗,是慕容芸的师父。 “青翼、孙剑兰、宇文宛然,都是我的女儿。”荆轲笑了,“也许我该拜托你照顾她们。” 阮丁丁与荆轲春风一度,就怀了女儿。但是欧阳权当时已被确诊不能再生育。所以,阮丁丁将女儿送给了孙家二夫人,蓝秀竹。取名孙剑兰。 “欧阳佩显不也是你的儿子吗?”小卿记得荆轲曾说过孙剑兰和欧阳佩显是兄妹,不能成亲的事情。 荆轲笑着摇了摇头:“蓝秀竹以为是。其实,欧阳佩显的确是欧阳世家的血脉。如果,你能答应剑兰和小莫的婚事,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欧阳世家的秘密。” “这些事情,不用你说,我也可以查得出来。”小卿,是从不与人谈条件的。当然,也许也有例外的时候。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三章 身世之谜(下) “你先放在那边,我一会喝。”玉翔把头埋在被子里。 红鸾端着药,有些好笑。“玉翔少爷。你快些吧。这药要是凉了,就更苦了。” “红鸾姐姐,就当我已经喝过了不行吗?”玉翔哀求道。 “只是一碗药,你到底在干什么。”燕月觉得玉翔这样,自己似乎都有些没面子。 他把被子掀开,露出玉翔的脑袋:“快来喝了它。” “燕月师兄,喝了这药我会死的。”玉翔把头死死顶住枕头,声音含混地道。 “你不喝才会死。”燕月威胁他。 玉翔叹了口气,只好把头稍微抬离了枕头:“那燕月师兄,你喂我喝。” 燕月看看红鸾,露出一丝尴尬笑容。 红鸾恭敬地将药碗双手递给燕月。 燕月拿了,用手敲敲玉翔的脑袋:“你要趴着喝吗?” 玉翔用手揉了揉头,勉强抬起头来,侧了下身子:“啊。”他夸张地叫。 “你又怎么了?”燕月忍住脾气。 “师兄,碰到伤口了,很痛,我想我可能不能起来了,要不,过一会再喝。” “现在,马上喝。”燕月板了脸。 玉翔苦眉苦脸地侧靠到燕月身上,看着燕月手中那黑乎乎的药汤。 “啊!”玉翔又叫。 “你是想先挨揍,然后再喝?”燕月瞪着玉翔。 “这药的味道很怪。”玉翔看着红鸾:“红鸾姐姐,这药里不会放了什么特别苦的东西吧。” “玉翔少爷放心,这就是按古方调的退烧药。”红鸾强忍住笑:“里面有些柳树的叶子。” 燕月的手刚将碗放到玉翔嘴边,玉翔忽然往后一躲,头嘭地一下磕到燕月的下巴上,“啊”两人同时啊了一声,燕月手中的碗啪地掉到了地上。 “你干什么?”燕月用手揉了揉下巴。玉翔也用手揉了揉头:“师兄,我不能喝,我对柳树叶过敏。” “我怎么不知道你对柳树叶过敏。”小卿带着小莫缓步走了进来,看看地上的药碗,不用猜也知道玉翔在玩什么花样。 “老大。”玉翔吓得直接跪在了床上。 “再去煎一碗来。”小卿瞪了燕月一眼,怎么这点事都办不好。 红鸾应了一声,去拣地上的碗。 “小莫去拣。”小卿吩咐道:“你去帮红鸾煎药。” 小莫应了一声,过去将地上的碗拣了起来,红鸾立在那里,脸有些红。 “煎药去吧。”燕月看看红鸾,其实这个女孩子真的很不错。做得一手好菜,又很顽强独立,不知道老大是否真的打算将她给了小莫。 “燕月。”小卿淡淡笑道:“燕杰和玉翎犯了错,你去代我责罚。” “是。”燕月知道老大是故意的。“要如何罚他们,还请老大示下。” “你去审审,看他们都错在何处,然后自己看着罚吧。” “不许放纵,也不许徇私。”小卿走到燕月身边:“去吧。你是他们师兄,也该经常管教他们。” “躺下吧。”小卿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了,吩咐玉翔。 “老大,小弟能不能趴着啊。”玉翔看老大居然没有责骂自己,胆子也大了起来。 “背上还有那么痛?” “没有那么痛了。”玉翔乖乖地躺好,小卿替他盖上了被子。 玉翔的额头很烫,小卿替他把了把脉。 “手伸出来。”小卿吩咐道。 玉翔依言把手伸到老大跟前。小卿仔细看了看他的手心,又看了看他的指甲。 玉翔的手修长而光洁,指甲修得整齐干净。手心微温而干燥。 忽然手心一痛,玉翔略皱了下眉,见老大看他,马上换上一副笑脸:“不痛。” 小卿用匕首在玉翔手心上扎破了皮肤,一滴血珠滚了出来。 小卿看了看,略沉吟了一下。 “老大,小弟感觉好多了。”玉翔还是不想喝药,却不敢跟老大说。 “喝药就那么难?”小卿简直不能理解:“你六岁,还是十岁?十六岁的大人了,还会怕吃药?” “不是小弟怕吃药,是不能吃。”玉翔看着老大的脸色,小声申辩:“老大不知道药有多苦,会把小弟苦死的。” 看着红鸾又端过来的药,玉翔已经觉得胃里都返苦水了。 小卿只好硬起心肠道:“你快点自己喝了,否则我就命人,每天给你煮上十碗黄连水,看你喝到什么时候会被苦死。” 玉翔知道老大是说的出做得到的。他只好接过药碗,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仿佛要壮烈牺牲般,将碗放到了嘴边。 “算了。”小卿叹了口气,伸手接过玉翔手中的碗。“你不愿意喝,就躺着吧。” 玉翔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大,那十碗黄连水……” “许你不喝了,还那么多废话。”小卿摇了摇头,将药递给红鸾:“再去拿两床被过来,给他捂着吧。” “师兄。”玉麒进来复命:“小弟已经问过听香,她说她与欧阳婉儿都是最近才拜在荆轲膝下,是义女。” “我记得她好像说过她娘叫绿罗。”这个听香,向来满嘴谎话,她的话多不可信。 “欧阳前辈等人,再过两个时辰就会醒过来了。师兄准备如何处理?” “先点了穴道吧,除了欧阳前辈。吩咐人看着,他一醒来,立刻来禀我。”小卿微笑了一下。 “燕杰,你非要往老大的刀尖上凑吗?一个男人,这么爱传话。我都想揍你一顿了。”燕月瞪着燕杰。 “惨了,惨了。”燕杰垂了头:“想不到陈玄衣居然会出卖我。” “谁知道那个陈玄衣会来欧阳家找什么金缕衣啊。”玉翎也觉倒霉,自己和玉翔砍金缕衣的事情怎么也被老大知道了。加上放走了主犯休夫人,难怪老大会让自己和燕杰在雨里一跪就是四五个时辰了。 燕月看看两人,摆出师兄的威严,喝道:“跪好!” 燕杰和玉翎吓了一跳,又挺了挺腰。燕杰忍不住道:“师兄,我们跪得很直了。” 燕月笑斥道:“挨罚的人还敢顶嘴。看来实在未把我这师兄放在眼中。” 燕杰看看燕月手里的鞭子:“师兄真要打我们吗?” “不打你们,老大就要打我。而且打了我后,还会加倍打你们,能怎么办?”燕月颇有些无奈。 “而且,你们也的确该打。”燕月板了脸,用鞭子点了点燕杰:“从你开始,一人五十。衣服褪了。” 小莫见师兄为自己采血,已经猜到了几分,是要滴血认亲。 “老大,如果……”小莫如果了一下,却没往下说。 “去吧。”小卿吩咐玉麒:“顺便帮听香、宇文萧萧和荆轲也查验下。”玉麒微笑着欠身而退。 “小莫,我和你说些事情,你只听着,不许插话,也不许提问。”小卿冷冷地看着小莫。 “是。”小莫的心忽然一颤,躬身下去。 欧阳世家每代的主人均由长子接任。大凡世家贵族,都是以嫡长子为世袭。 但是到了欧阳权这代,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欧阳权是遗腹子。而且是剖腹产的遗腹子,并且是双生儿。另一个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双生兄弟,就叫欧阳无。 这种双生儿,按照世家的规矩,只能留下一个。而且接生的稳婆也多半会杀了灭口。 但是为欧阳老夫人做这个手术的人,是神医谷的人。所以这个人没有死,只是发下毒誓,保守秘密。 那年,管家欧三还只是老管家欧三的儿子,才六岁。但是他的爹爹却从被窝里将他拖了出来,告诉了他这个事情:“欧阳家要乱了。你以后要侍候的是两个主子。” 没有人知道欧阳无的存在。除了欧阳老夫人和老管家欧三以及新管家欧三。 欧阳无与欧阳权一起长大了。但是,他们只能有一个人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另一个人应该是不存在的。他们娶了同一个妻子,阮丁丁。 小莫心里惊讶万分,隐隐好像猜到了什么,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一个人当欧阳权,另一个人就得去当欧阳无,藏在欧阳家的密室里。但是随着两个人年纪越来越长,他们都不愿意在回到密室里。他们都想当欧阳权,不愿意再当欧阳无。 直到有一天。两个人发生了争执,可能很严重。武功好的那个将武功差的那个打伤了。所以武功好的那个便当起了欧阳权。武功差的那个只能当欧阳无,并且逃跑了。遇到了一个渔家女。丁红烛。 小莫的身体有些颤抖了。 欧阳权和欧阳无之间无休止的争斗开始了。他们不仅自己想当独一无二的欧阳世家主人,他们也为他们的儿子能接任第二代欧阳世家主人而争斗。 毫无疑问。后来欧阳权在这场战斗中取得了胜利。他打死了丁红烛,驱逐了丁红烛的儿子。但是欧阳无依旧没有死。 尚溪客栈里,来见小莫的就是欧阳无。他来提醒小莫别遭了阮丁丁的毒手。 这个欧阳无又回来了。但是此时欧阳权已经不能容忍欧阳无的存在了。 “玉麒在欧三的马车箱底发现了一具头部被砍烂的尸体。”小卿轻叹了口气:“昨日我发现,被迷了心智的欧阳权,与告你‘不敬’的欧阳权有很多不同,原以为他可能是姊妹宫的人易容假扮,所以才会给你免罪符。” “看来,他应该是原本一直处于下风的欧阳权。”这个人,毫无疑问,可能是小莫的亲生爹爹。阮丁丁当然也会发现枕边人的不同,所以才会说出如果杀了欧阳权就是大逆不道的话来。 “如果,他是你的爹爹。你还要认他。如果他不是你的爹爹,你也不能杀他。”小卿看看小莫:”人唯一不能选择的,就是父母。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愿意与否,你身上都流着他的血脉。” 小莫感觉自己的手心里,似乎都是冷汗。 “师兄。”玉麒看看小莫,又看看小卿:“这位欧阳前辈,果真是小莫的爹爹。” 小莫只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上剜了一下,很痛,却又无法抚摸。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四章 小雨初晴(上) “师父,您好些了吗?”慕容芸焦急地看着休夫人。 休夫人脸色苍白,正在调息。她睁开眼睛,忍了又忍,还是吐出一口血来。 “燕杰和玉翎这两个小子,果真可恶,几乎毁了老夫的半世修为。”休夫人难得露出了狰狞面目。 “师父放心,芸儿一定帮师父报仇的。”慕容芸心惊肉跳地看着师父,眼泪滚滚而下。 “芸儿过来。”休夫人伸手抱住慕容芸,在她身上轻轻抚摸道:“芸儿,没有受伤吧。” 慕容芸脸色苍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都是芸儿办事不力。请师父责罚。” 休夫人笑了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然这次咱们失败了,但是不到最后结束,谁也不能轻言胜败。” “那几个丫头呢?”慕容芸的领口处已被休夫人的手,扯开了。休夫人的手就放在慕容芸的胸前。 “都关在后面房中。”慕容芸痛得有些哆嗦,却一动也不敢动。 “你把萧儿也留下了,实在是个错误。”休夫人的脸色有些转冷。 “师父。”慕容芸强忍着胸前被撕扯的疼痛,颤声道:“芸儿也是没法子。师父饶了芸儿这次。芸儿一定会想办法将功折罪的。” 休夫人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擦去慕容芸头上的汗珠:“芸儿,师父也舍不得罚你。只是这次咱们损失的人手不少。师父也没法向宫主交代。” “是。”慕容芸的冷汗没有少,反而越来越多。 “你去把宛然那个丫头叫过来。”休夫人终于放开慕容芸。 “师父,你怎么罚芸儿都好,可是宛然她……”慕容芸扑通跪在休夫人跟前。声音颤抖着,再说不出话来。 “你看你。”休夫人走过来,抬起慕容芸的脸:“芸儿,如今师父伤重,能对宛然做些什么呢。” “师父开恩。”慕容芸只是叩头。 “那你带嫣然过来吧。让宛然看着就是。”休夫人冷冷地道:“这已是师父格外开恩了。” 玉麒站在回廊里,呼吸着雨后略带泥土芬芳的空气。小雨初晴。 院里的红砖被洗刷得分外洁净,砖缝内的小草似乎更加青绿。院子内,处处花墙也碧绿青翠,点缀的朵朵姹紫嫣红的花儿,分外赏心悦目。 叶片上,花瓣上偶尔还有水珠滚落。蜻蜓、蝴蝶又已翩翩起舞。天色已经放亮,阳光似乎也经过了一夜雨水的洗涤,闪耀着清澈的光辉。 他长吸了几口气,沿着回廊转过两个弯,就看见了小莫。 小莫仍是那样的姿势,腰杆挺得笔直,目光平视,垂手侍立在在门前的回廊处。 “师兄。”小莫趋前一步行礼。 因为是请早,小莫按习惯,行了大礼。 玉麒过去扶起了他。昨夜三更,欧阳权醒来后,便与小卿在房中谈话。小卿吩咐玉麒去休息,留下小莫在门外等候吩咐。想不到到这个时辰,依旧没有谈完。 燕月也走了过来,看见玉麒,轻声笑道:“师兄早。” “你跟我过来。”玉麒看了看燕月,压低声音吩咐道。 燕月跟着玉麒进了房间,玉麒已经命他跪下。燕月只好撩衣跪地,却十分委屈,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谁许你为荆轲疗伤?”玉麒恨不得给燕月一巴掌:“我不是说过,荆轲之事,让你置身事外。” 早上,玉麒照例巡视被关的犯人。意外发现,荆轲内腑伤势竟然大有好转。玉麒连忙封了荆轲的几处穴道。 荆轲伤势之重,换了内力稍微差一些的人,早已归西。而且这种内伤,需要内力极其高强之人,运用本身功力为其疗伤,才能获救。 而有如此高强内力之人,却并不多。休夫人虽然逃走,却因为硬受了燕杰和玉翎的掌力,本身已受内伤,根本无法为荆轲治疗。荆轲就是回去,也会伤重而死。 所以慕容芸不顾他而去。任他自生自灭了。 但是,小卿、燕月,却也有这份功力。小卿自然不会救他,那么救他的人,就只能是燕月了。 玉麒发现荆轲伤势好转时,心中真是又惊又怒。燕月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这等于是直接违反了老大的命令。 燕月微垂了头:“荆轲伤势,师兄也知道,若非用内力逼出他体内淤血,只怕他真会功力尽失的。” “你真想让老大活活打死了你。”玉麒看着燕月:“你轻罚燕杰、玉翎之事,老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那么算了。这次你打算如何?你以为你真是铁打的不成?” 燕月低垂了头:“反正已经作了。老大要罚,燕月受着就是。” “你受着就是?”玉麒拿起桌上的鸡毛掸子,狠狠抽了燕月一下。心里气恨,燕月实在有些不懂事。 休夫人逃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孙剑兰、青翼也还在姊妹宫手中。宇文家,慕容家,欧阳家,岭南孙家,这几个大家族以及衡山派,都被姊妹宫暗中所趁,都将有极大的变化发生。 江南看似平静,其实已经风起云涌,江湖动荡。“如今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非得让老大打得你下不了床吗?”玉麒又抽了燕月一下,冷声喝问。 燕月何尝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只是,宇文萧萧跪在他面前求他救荆轲一命时,他实在不忍心拒绝。 “谁让燕大哥喝过你的酒,就当还你的人情好了。”燕月笑着,扶起了宇文萧萧。 燕月忍不住用手揉了揉被玉麒抽过的胳膊:“小弟也知道这些。可是做也做了,也瞒不过老大去。就请师兄在老大面前多多求情,暂且先记下这顿打,等办完这边的差事再罚吧。” 欧阳权和小卿说了很多。 “老夫就是欧阳无,不过,从今时起,老夫就是独一无二的欧阳权了。” 小卿查证得基本离事实真相不远。惟一有差错的,就是欧阳佩显的身世。 “佩显也是老夫之子。”欧阳权的话让小卿颇为震惊。 “我与欧阳权本是双生。我娘也不知我们谁为长些。而且我们两人长得极其相像,娘也总将我们弄混。” 欧阳权叹了口气:“唯一能分辨出我们的,就是我们的武功。虽然我们练同一种武功,修同一种心法,但是他的武功却略高于我。” 两兄弟本是一人当一天一夜的欧阳权的。 “可是有一次,在我们应该换身份的时候,他却点了我的穴道。” 那时,欧阳老夫人还在,所以老夫人制止了这种不公正的行为。直到他们成亲。成亲后,欧阳权极喜欢阮丁丁。他甚至圈禁了欧阳无,不许他接近阮丁丁。 “那时,娘突然死去。我又打不过他,只好忍辱偷生。” 其实欧阳无的心中,也有一个自己喜欢的美丽女子,蓝秀竹。蓝秀竹迷恋这个英俊体贴的男人,即便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甚至,为了这个不知名的男人,想与孙家悔婚。 蓝秀竹想和欧阳无私奔,因为腹内已有了欧阳无的骨肉。欧阳无拒绝了,他不能让蓝秀竹和自己亡命天涯。他也舍不得放弃欧阳权的名誉和地位。 但是欧阳无想出了一个主意。 阮丁丁虽与欧阳权欢好,却一直没有子嗣。 蓝秀竹在欧阳无的暗示下,与阮丁丁计划起来。阮丁丁假装怀孕。随后,蓝秀竹之子被送到了阮丁丁房中。 “恭喜老爷,夫人生了个小少爷。”欧阳佩显就这样被欣喜若狂地欧阳权抱在了怀中。 “欧阳权早没有了生育能力。”欧阳无冷冷地道:“我看他可以霸占欧阳家的家主地位到几时。”欧阳无早在欧阳权成亲之日,就给他下了不育之药。 欧阳无苦练武功,想取代欧阳权,在欧阳佩显三岁之时,他终于出手,可惜,却再次被欧阳权打得惨败。 郁闷的欧阳无在偏远的江南小镇,遇到了丁红烛。或许,曾有某个时刻,他真的很想和丁红烛就那样相守在小渔村一辈子。 可是他不能,离开数月,他更怀念成为一方霸主所享受到的权力、财富和尊崇。他离开了丁红烛,隐迹深山,苦练武功。 六年后,欧阳再次回到欧阳家。令他想不到的是,丁红烛竟然带着他的骨血找到欧阳家。欧阳无大喜过望,恳求欧阳权认下他们母子。 欧阳权看着多年不见的兄弟,答应了他。但是却开始怀疑欧阳佩显不是自己的儿子。因为他发现,他怎么也不可能对丁红烛的儿子似对自己的儿子那般疼爱。 他故意给了欧阳无一个月时间来当欧阳权,说自己要闭关练武。 “我当然知道他是在试探我。所以,在那一个月里,我故意表现出对佩显的反感和冷淡。”欧阳无得意地道。 这对兄弟之间,真是彼此用尽心机。 “因为我们是同胞双生。滴血认亲也查验不出来欧阳佩显是否是他的骨血。”欧阳无得意地笑道:“他只是怀疑佩显是我和阮丁丁所生。根本未想到佩显的出生另大有文章。” 但是欧阳无还是低估了欧阳权。在一天夜里,欧阳权在认定欧阳佩显是自己亲生之后,又将欧阳无关了起来。 “他杀了丁红烛,将佩赫逐离了欧阳世家。”欧阳无永远也不能忘记,欧阳权带着阴险笑容告诉自己这些时,自己心中的那种仇恨。 若非是傅龙城及时相救,佩赫早已死去,就不会有今日的小莫了。 “他当然也不会放过我。可是我福大命大,在生死关头,居然得遇贵人,将我救了。这注定了,我才是欧阳家的真正主人!” 欧阳无更加刻苦修炼武功,就等着有一天,重返欧阳家,再作欧阳权。机会,终于来了。 在尚溪,他故意以欧阳权的身份去看小莫和小卿。 欧阳权知道欧阳无居然又回到西峰,当然无限惊恐。可是却不知从哪里去找。 所以他找小莫的麻烦,让小卿狠责小莫,也许,欧阳无会心痛儿子而露面。 “我怎么会上他这种奸计。”欧阳无冷冷地道:“莫说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打死小莫,即便小莫真的死了,我还有欧阳佩显这个儿子。” 小卿心里有些寒冷。 “我终于等他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一举将他杀死。”欧阳无嘴角含着冷笑。“可惜,刚回到屋里,就被他收的那个义女用迷药迷倒了。” “以后,这世上就只有我欧阳权一个人了。再也没有什么欧阳无。傅少侠,欧阳家的事情,老夫相信,你一定会保密的。” 名门世家这种弱肉强食,兄弟相残的争斗,小卿不会管当然也没心情去管。若非牵扯小莫的身世,小卿更是连问也不会问,听也不会听。 “傅少侠,可知当日是何人救了老夫?”欧阳权笑问。 不用他说,小卿也知道,救他的人,正是师父傅龙城。 “令师救过我们父子二人,对欧阳家恩同再造。小莫这个孩子,就归你傅家差役。虽然他也是欧阳家的血脉,老夫并不打算让他认祖归宗。免得日后与佩显相残。” “不过,佩显这孩子,无论是机智还是武功,并不杰出,想要保住欧阳家在江湖上的地位,还得傅少侠多多帮衬。老夫先谢过了。” 小卿看着面前这个阴险狠毒城府极深的老狐狸,心里不由为小莫难过。小莫怎么会有这样的爹爹。 欧阳权这话说得漂亮,不让小莫认祖归宗,实际上是不给小莫作为欧阳家二公子的权利和地位,但是小莫的血脉依旧是他欧阳家的,必定也该为欧阳家的事情尽一份心力。 最主要的,是小莫太过优秀,欧阳权担心优秀的儿子会让他这个当爹的没有了地位。连亲生儿子也要算计和防范的人,当然会不择手段地除去自己的兄弟。 虽然,欧阳权和欧阳无,这兄弟两人本来就没一个好饼。 “欧阳前辈客气。”小卿淡淡笑道。 “老夫还请傅少侠多多约束小莫,这孩子狂放任性,不知尊重长辈。”欧阳权已经摆出了当爹爹的架势。 “欧阳世家是名门大家,你们傅家弟子更是有规矩的,阮丁丁是欧阳家明媒正娶的夫人,终归是他的大娘,岂能容他不敬。”欧阳权略皱了眉。 居然有人说小莫狂放任性。小卿只能在心中苦笑:“是。前辈请放心。小卿以后会约束他的。”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四章 小雨初晴(下) “小莫进来。”师兄的声音响起。小莫叹气一笑。轻轻推开房门。 “小莫,你以后仍叫小莫,不必改回佩赫这个名字。”欧阳权端坐在椅子上,威严地吩咐着。 “也不必喊我爹爹,与你师兄一样,喊我一声伯父即可。” 小莫抬头往师兄看去。小卿略点了点头。 “没规矩!”欧阳权斥道:“父亲与你说话,你连诺也不应吗?” “是。”小莫轻声应道。 欧阳权嗯了一声,表示了对小莫的原谅。 “你娘的死,的确是冤枉的。”欧阳权叹了口气:“找个机会,我会将她的灵位迎进欧阳世家。” “是。”小莫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甚至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他虽然一直想为娘洗刷冤屈,但是娘的死,原来却是豪门世家兄弟相轧的牺牲品。这种毫无亲情的家,回不回有什么意义呢。 欧阳权略皱了皱眉,暗骂了一句,不知好歹的东西。 “你最好注意些分寸。你师兄和你说的话,你记在心里就是。若是传扬出去半句,都小心你的脑袋。”欧阳权冷冷地喝道。俨然已找到了名门世家家主对弟子生杀予夺的气势和口吻。 欧阳权等着小莫应是。但是小莫只是微垂着头。 “怎么不回话?”欧阳权怒喝。 “晚辈想不出欧阳世家有什么事情,值得晚辈出去传说。”小莫淡然道。 “放肆!”欧阳权腾了站了起来:“你这是跟尊长说话的态度?” “小莫。”小卿喊小莫的名字。 小莫听了老大的语气,虽然心里无限委屈,仍然退后一步,撩衣跪地。 欧阳权冷哼了一声,重又坐了下去:“你该好好学学为人子嗣的规矩。” “是。”小莫想起燕月师兄的话:“板子虽然不在欧阳权的手里……” 欧阳权兴之所至,洋洋洒洒地谈论了一番为人子应如何的道理。 “多读读《二十四孝》。”欧阳权终于结束了训话。 欧阳权带着阮丁丁告辞先离去。他与阮丁丁谈了不过茶盏的功夫,已经相携而出。夫人老爷的,仿佛是恩爱一世的夫妻。 “当年你娘的事情,你大娘也是受害者,总算元凶已经伏诛。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欧阳权看着小莫。 “当年你娘的死虽然和我也有些关系。不过是大人间的事情,况且你已经刺了我一剑,就算两清了。”阮丁丁难得地对小莫露出了歉意的笑容。 欧阳权却勃然变色,想不到小莫竟然敢打伤尊长。反是阮丁丁笑着劝道:“老爷,都说过过去的事情不提了,我这也伤得不重,就算了。” 欧阳权这才指着小莫训斥道:“若是再敢对你大娘有半分不敬,一定将你押入欧阳家祠堂,请家法治你。” 既然我还是丁小莫,你凭什么就用欧阳家的家法治我。小莫在心里哼着,但是看看老大的神色,只是应了个是字。 小卿已经斥了小莫回房去跪着。 送走了欧阳权和阮丁丁。小卿看看晴朗的天色,微闭了眼睛,再睁开,脸上终于带了一丝笑意。 “起来吧。”小卿看看小莫,竟然走过来,亲自扶起了小莫,替小莫平整了腰间的玉佩。 “师兄。”小莫忽然觉得无限委屈,眼泪就掉了下来。而且越掉越多。 “哭什么?”小卿斥道:“又想讨打。” “师兄想打,就再打一顿好了。”小莫双膝落地,哽咽道。 “谁想打你来着。”小卿用手摸了摸小莫的头。 小莫伸手抱住了小卿的腿:“是小莫该打。” “看来这回是打疼你了。”小卿轻轻地摸着小莫的头。 “是小莫自己讨打的。”小莫鼻涕眼泪地蹭在老大洁净的长袍上。 小莫不由想起因为自己私闯杨家祠堂而被师兄重责的事情。自己昏迷了三天后,师兄来看自己。当时,也是穿着一袭如雪的长袍,坐在床边,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当时自己也是如今日般哭得一塌糊涂。 “看来这回是打疼你了。”师兄也是那样说。 小莫知道师兄罚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插手杨龙两家水渠之争,而是因为自己眼里没有规矩,居然敢对先皇所赐的“忠孝节义”的牌匾不敬。 “师兄知你是为了救浩威性命。”师兄抚摸着自己的头:“但是规矩就是规矩,破坏了就要受罚。这次挨打就是让你记住,如果你认为是对的事情,就该想个不破坏规矩的方法。” 小莫虽然记得师兄的话,可是却很难做到这一点,他发现,有时候不破坏规矩,根本无法去做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 “可是小莫做不到啊。”小莫委屈地道。 “那就还有一种方法。”师兄淡淡地道:“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然后等着挨板子。” “那真做对了也要罚吗?”小莫看着老大:“浩威没有做错什么啊。” “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对与错呢。”小卿抚摸着小莫的头:“等你当了父亲,也许就知道了。” 明明是对的事情,可是做了就要挨板子,明知道会挨板子,可还是做了。 燕月也是这样。燕月双手奉着鞭子,跪在小卿面前。老大这才几个时辰的功夫,已经又换了一身黑色锦袍,锦袍上暗隐的龙纹,在明亮的日光中,流动着光彩。 不换不行,小卿的衣服被小莫当成了擦脸布了。 小卿看了看燕月手中的鞭子。欧阳婉儿送的这东西的确很合用。最起码有燕月、燕杰和玉翎在身边,鞭子使用的频率应该十分高。 小卿把鞭子接过来:“你又怎么了。”小卿想起玉麒说过,自己肩上的这处伤伤了筋脉,似乎不宜用力过大。 荆轲,这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小卿沉吟不语。放了他,肯定是不行。杀了他,自己好像也做不到。还有他既然是孙剑兰和青翼的父亲。这青翼已经与玉翔有了婚约。难道将他送回杨家?那多半是有死无生了。 燕月见老大只是负手看着窗外不说话,心里可是忐忑不已。不知这即将到来的惩罚会有多么的严厉。 “老大。”小莫轻叩了门,居然未等老大许进,已经推门而入,单膝跪地禀道:“玉翔似乎有些不妥。” 玉翔的脸如喝醉酒般,成了酡红色。手却冰凉,嘴唇微微发紫。 “老大,我不要紧。”玉翔还想坐起来。 小卿侧坐在床上,扶起了玉翔。将手贴在他的背部,玉翔的心脉依旧很正常。 小卿的脸色很冷。“燕月。玉翔这一路来,都是和你在一起吗?” “是。”燕月长跪于地:“都是燕月没有照顾好玉翔。请老大重责。” 小莫忙跟着燕月一起跪下。 “你以为你这顿鞭子能躲得了吗?”小卿隐含着怒气:“谢百鸣可曾接近过玉翔。” “没有。”燕月摇头。 “师兄,小弟已经给玉翔服下了金鳞丹。”玉麒欠身道:“但是玉翔的烧依旧未退。” “阔剑依旧未找到吗?”小卿把目光转到玉麒身上。 玉麒摇了摇头。玉翔听师兄提到阔剑,又有些害怕:“师兄,小弟知错了,下次绝不会让人再将剑偷走了。” 小卿看着玉翔惊慌的样子,心里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能把玉翔打得这么重。 “趴下,师兄看看你的伤。” 玉翔乖乖地趴在床上,小卿轻轻将他的长袍撩了上去,看到玉翔背部纵横的青紫的檩子和血痕。虽然都已消肿,但是红红紫紫的,衬在肌肤上,依旧狰狞。 这些伤都是无碍的,没有发炎,也没有化脓。不应该会引起玉翔莫名其妙的发烧的。 小卿给玉翔整理好衣裳,吩咐小莫让燕杰、玉翎过来回话。 燕杰和玉翎仍在屋子里跪着。听了小莫的吩咐,魂都要吓飞了。 “看来这顿鞭子是躲不过去了。”燕杰和玉翎同时在心里惨呼。 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求了燕月师兄,免了五十鞭子,改为罚跪十个时辰,眼看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刑满,想不到老大依旧不曾绕过。 两人几乎是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看到燕月师兄跪在地上,心里就更慌了,忙跪到燕月旁边。 “玉翎,你过来。”小卿没理燕杰,吩咐玉翎。 玉翎膝行到床边,看来老大要先罚自己了,不由心里惊惧。 “凝神。”小卿吩咐道,又对玉麒道:“将翡翠盏拿来。” 翡翠盏是一个精致的翡翠碗状腰佩,是玉麒最喜欢的饰物。 玉麒应了,将翡翠盏摘了下来。他已经明白老大的意思。 “师兄,翔儿还是喝药吧。”玉翔看着玉翎,有些歉疚。 玉翎对玉翔一笑。已经平伸了手,掌心向下,放到翡翠盏上。不一会,一滴血滴进了盏中,滴了六七滴,小卿道:“行了。” 玉翎收手后退,脸色有些白。玉翎与三叔傅龙晴一样,体内有麒麟精血,能抗百毒。 小卿将翡翠盏递给玉翔。玉翔只好接过来,将翡翠盏小心地放到唇边,一仰头,翡翠盏内的血一丝都不剩地全被倒入玉翔口中。这就是翡翠盏的妙用,杯壁上,绝不会沾挂一丝血迹。 让玉翔躺好。小卿才对地上跪着的人道:“玉翎起来吧。燕月和燕杰跪到院子里候着。” 玉麒忙欠身道:“老大,请您暂时饶了他们两个吧。” “大人。”天狼宋南在门外恭声禀告:“有位姑娘送来一封信,是给燕月大人的。” 小卿略皱了皱眉:“小莫去看看。”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五章 焚心之咒(上) 穿过院子,走过二门,走过一道花廊,大门前,一个粉色衣服的少女亭亭而立。 “这位姑娘。”小莫微抱拳。少女转过身来,秀气的眉眼,似曾相识。 “是丁公子?我是苹果啊。”苹果想不到门内出来的这个俊逸少年竟然是小莫。 兰若客栈从前日起,已经在大门外挂了谢客的牌子。兰若客栈本是某个大户的私宅改建,庭院深深,谁也不知这客栈内发生何事。门口竟有了佩剑的黑衣人把守。 但是兰若村的人,并无人想生事。左右挨着武林世家,对江湖中的恩怨仇杀是司空见惯的,也知道,这种仇杀基本上不会累及无辜百姓的。如果不是自己多事的话。 苹果难道是姊妹宫的人?小莫总觉不像。 “丁公子,你是武林人,你能告诉我这村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苹果和婆婆住在兰若溪边离村子最远的地方。今日她去打水时,有人给了她一锭银子和一封信。“您认识燕月公子吗?有人让我给他送这封信。” 小莫告诉苹果燕月是自己的师兄,另外大师兄也在这里。并安慰苹果道:“也没什么事情,这里很快会恢复得和原来一样,只是这几天,先不要来村子里了。” 苹果笑了笑,知道江湖上的事情,自己也不明白。便将信递给小莫。 小莫请苹果进里面等候一下:“也许师兄会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答就行了。” “娃娃?”苹果这才发现原本在墙边闻来嗅去自己玩的狗狗不见了。 “两位大哥看到一只狗狗了吗?这么大,身上的毛是黄色的,尾巴很短。” 门前的两个剑手一起摇了摇头。 苹果往院内看去。小莫微笑着看了苹果:“也许跑里面去了。我帮你看看。” 苹果等在一门的花廊里,看小莫颀长的身影走进了二门。 小卿接过信来看了看,脸色就冷了下去:“送信来的是什么人?” “是一位叫苹果的姑娘,与婆婆两人住在兰若溪边。早上的时候,有个中年女子给了她一锭银子和这封信,说是交给兰若客栈的燕月公子。”小莫欠身禀道,想不到苹果会被无辜卷到这种江湖仇杀里。 “这话是她说的?还是你说的?”小卿的声音很冷。 “师兄恕罪。”小莫慌忙屈膝跪地,将自己曾在柿子林里见过苹果的事情说了一遍:“她不会武功的。小弟直觉上她不会撒谎。” “直觉?”小卿重复了小莫的一句话。 小莫惶恐地垂下头去:“小弟失言。小弟知罪。”轻信人言,自以为是,可是犯了老大的忌讳。小莫因为相信苹果,语气上自然流露出来。 “人呢?”小卿看了看已经熟睡的玉翔,淡淡地问。 小莫心里暗自吸了口气,自己接过信时,的确曾打算让苹果离开,一转念间,想起老大可能会问,才请苹果留下。 “汪,汪。”门外传来清脆的小狗叫声。一只金黄色毛的小狗已经从敞开的门处跑了进来,直扑到小莫腿边,摇头晃尾的讨好。 “是苹果的狗狗,叫娃娃。”小莫不自觉地伸了手去摸娃娃地头。 小卿看着可爱的狗狗,嘴边不由浮起一丝笑意。这狗狗的品种,与家中虎儿大不相同,还不如普通的家猫大小,不过六七斤的模样,尾巴短短地。小脸但是眼睛很大,小巧的鼻子,立立的耳朵,很干净,很精神,金黄色的毛闪着光泽。 小莫当然知道老大是极爱狗的人:“刚才狗狗跑丢了,小弟说要帮她看看,请苹果等在大门处呢。” 小卿将信交给玉麒,吩咐小莫带苹果进来。 苹果听小莫说狗狗在里面很高兴,忙随着小莫进去。小莫笑道:“我大师兄有些严厉,正罚另两位师兄呢,你不用害怕。” 苹果笑着应了。转过二门,见院子内长跪着两个英俊的年轻人。苹果的脸色就红了,跟在小莫身后,头也不敢抬。 “你就是苹果姑娘。”苹果虽然听小莫介绍了他的师兄,但是想必他师兄定然是个极厉害的老者,故此,恭敬地福了礼,头也未敢抬。等到这声清朗的声音入耳,苹果才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去。 炫目的阳光中,一身黑衣的俊逸少年沉稳地立在那里。明亮的眼睛,温和的笑容,俊逸的五官,让面前这个男人,看起来有一种淡雅的王者之气。 苹果迎上小卿目光的那一刻,就只能听见自己心怦怦跳的声音。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梦里,梦里遇见你,甜蜜,笑得多甜蜜,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苹果姑娘?”小卿和煦的声音终于扯回来苹果那甜蜜浪漫的歌声遐想。苹果的脸就如苹果般红晕了。 小卿的问话,她也就没有听清。 “苹果,你一直住在兰若村吗?”小莫看着苹果似乎有些神情恍惚,在旁重复了一遍老大的问题。 “是。”苹果有些慌乱:“啊?哦,不是。我是随了婆婆才搬到这里不久的。” “娃娃,你在这里啊。”苹果终于注意到了在自己脚边蹭来蹭去的宝贝狗狗。伸手抱起了狗狗,苹果略垂了头,开始认真回答小卿的问题:“我是个孤儿,自小就跟着婆婆的。” 苹果忽然将目光望向里屋,轻轻松了手,娃娃就跳落地上。“傅公子,你们这屋里似乎有些不妥。” 小卿笑道:“有何不妥?” 苹果的一句话,险些没让小莫笑出声来。 苹果认真而凝重地道:“有妖气。” 小卿瞪了小莫一眼,微笑道:“多谢苹果姑娘前来送信。”示意小莫将苹果带出去。 苹果看了小卿和小莫的神情,就知道二人想的什么,忙道:“是真的。虽然我跟着婆婆修炼的时间尚短,可是这屋内的妖气十分重,被妖气缠上之人,只怕已经十分危险了。” 小卿略皱了下眉头,还未说话。 屋内忽然传来嘭地一声响动,竟似是玉翔掉下床的的声音。小卿已经闪进房内。苹果只觉有三道轻风从面前吹过,眼前的人均已没了踪影。 苹果定了下神,忙跟了进去。 玉翔已经被玉翎抱回了床上,面上似被烧着了一般,红的怕人,嘴里还不停地嚷着:“热,热死了。” “对不起老大。小弟只是想为他输些内力,想不到玉翔会忽然跳下床去……”玉翎连忙请罪。 玉翔见了几位师兄进来,勉强坐起来道:“不是三哥的错,是刚才翔儿忽然太热了,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小卿阻止了玉翔的话,让玉翔躺下。给他盖了被。玉翔此时只觉浑身似乎要燃烧了一般,却咬着牙不吭声。 狗狗娃娃也冲了进来,立刻对床上的玉翔汪汪叫了起来。 苹果则一眼看到了单膝跪在小卿面前的玉翎,虽然只是个侧面,依旧有些发呆:“这么英俊的男人。” 小卿一面命玉翎先起来,一边用责备的目光扫过小莫。 小莫忙对苹果道:“苹果姑娘,我送你出去吧。” 苹果这才把目光移到玉翔身上,惊叫道:“他被人下了焚心咒,已经命在旦夕了。” 苹果的话还未说完,小卿已经如风一样掠到她跟前,出手抓住了苹果的手腕,但是又极快的放开了,退了回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小卿冷冷地道:“就算你没有武功,如果说谎,我一样杀了你。” 苹果看着小卿的冷肃,吓得半天忘了回答。 信里只有寥寥数字。“玉翔所中焚心咒已命在旦夕,请燕月公子今夜三更,一人来兰若溪边相会,妾自当奉告救命之法。若燕月公子不曾赴约,或多带一人,则妾只能忍见玉翔殒命。”署名是慕容芸。 苹果居然知道焚心咒,那么她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善良柔弱。 “婆婆会做法除妖,我们祖孙二人就是以此为生。”苹果的眼泪在眼圈中打转:“我功力虽然浅显,可是从不骗人害人。这位公子所中焚心咒已进内腑,所以这屋内才会妖气横生。” “你看过信?”小卿缓和了语气又问。 苹果摇了摇头,有些受辱的委屈:“苹果既然帮人送信,怎能私看信中内容,不义不信。” 小卿示意玉麒将信递给苹果,苹果看了,反倒释然:“你看,这信中分明也说这位公子是中了焚心咒,你为何又不信我呢?” 小卿不知她是真傻还是装傻,冷道:“我是怀疑你就是对敝师弟下毒之人,不然如何会说出焚心咒来。” 苹果气道:“我怎么会给人下这么歹毒的符咒。我们是治人的,不是害人的。”顿了一下,又道:“这不是毒,是符咒。”又沉思道:“会下焚心咒的人并不多,这个慕容芸应该是个高手呢,也许婆婆会知道她。” 小卿看苹果模样,如果不是装作,那就是一个极具演戏天分的高人。 “你不说实话,就是自己讨打。”小卿冷冷地去命小莫去折树枝来。小莫虽然觉得苹果不似说谎,可是事关玉翔的安危,只好折了个树枝来。 苹果看着小莫手中树枝道:“你们江湖人都是这样不讲道理吗?敢滥用私刑?” 苹果刚想逃就被小莫点了穴道,动也动不得,又害怕又委屈:“我说的都是真话。你还要我说什么。” “为什么下毒?什么时候下的毒?受谁的指使?这毒怎么解?”小卿冷冷地逼视着苹果。 “这符咒真不是我下的。因为要下焚心咒,必得有一样本主身上的同命之物才可以。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的师弟,怎么会拿到那种东西呢,就是想做法害他也不行啊。”苹果看见小莫手里的一米多长的树枝,声音都抖了起来。 “而且。这不是毒,是符咒。”苹果委屈地大叫。 “什么是同命之物?”小莫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果真,老大的目光已经冷冷地瞄了过来。 “师兄,小弟是说,也许,也许……”小莫有些胆战心惊。 “做法除妖。”这四字听在小卿耳中,是分外不屑的。师父傅龙城最是不喜这种神鬼之说。 小莫此语,自然是相信了苹果说的什么符咒之类的荒唐之言。 小卿给了小莫一个待会再收拾你的眼神,对苹果喝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说还是不说?” “老大。玉翔如果真是中毒,服用了金鳞丹也不该没有效果。不如姑且听听这位苹果姑娘的解释吧。”玉麒见玉翔的脸上似乎都要渗出血来,明知这话可能会引了老大动怒,依旧小心说出。 小卿略沉吟了一下。 苹果抱了娃娃已经十分委屈地道:“不管你信不信法术,这位公子的焚心咒已经挺不了多久了。我虽然功力尚浅,不能解法,但是婆婆一定可以解的。你们将婆婆请了来就知道了。” “啊,你要不信的话,可以问问令师弟,可曾不见什么随身之物,这物件最好是什么常年佩戴之物,什么金锁片、玉佩一类。”苹果十分有把握地道:“若是想下焚心咒,一定要用这种东西。” 玉翔听了苹果的话,不自觉地就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目光看向老大。 “除了阔剑,你还有丢的东西吗?”小卿看着玉翔惊慌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怒意。 玉翔忙在床上跪了下去。 玉翔将自己从小佩戴的,也是师父傅龙城在他百日时送的那个雕凰的玉坠送给了青翼。 小卿负手而立,并没有立刻动怒。 玉翔更觉心里忐忑,老大不会再打自己一顿鞭子吧?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五章 焚心之咒(中) 玉翎落后三步远,小心翼翼地跟着小莫。小卿老大虽然没有全信苹果的话,可是仍将苹果暂时先关了起来,而命玉翎和小莫去兰若溪边“请婆婆过来”。 阳光明媚,草木繁盛,景色一片大好。 “玉翎。”小莫停下脚步喊师弟。 “师兄有何吩咐?”玉翎忙停了脚步,欠身相应,仍离小莫三步远。 小莫看玉翎胆战心惊的样子,笑着叹了口气:“你干什么?难道我会吃了你?过来师兄身边。” 玉翎只好迈开脚步,蹭到小莫身边:“师兄,要教训翎儿吗?” 小莫无奈地笑笑:“你又没有犯错,师兄为什么要教训你。” 玉翎看看小莫,还是有些忐忑:“师兄不是说过,师兄教训师弟不需要什么理由吗。” 小莫知道是一年前的事情还让玉翎心有余悸,不由笑道:“师兄现在心情很好,你不犯错的话,就不教训你了。” 玉翎这才放下心来,欠身道:“多谢师兄。” “苹果说过婆婆性情有些古怪,一会你可不许轻举妄动,若是办砸了差事,师兄可要教训你。”小莫温和地道。 玉翎忙诺诺称是。看着玉翎诚惶诚恐的样子,小莫心里也忍不住笑。 小莫很少生气发怒,对师弟们最是温和,可是玉翎却因为犯到过小莫手里一次,被小莫狠狠教训过,故此,这些师兄当中,除了小卿老大,就最怕小莫了。 “若是遇到孜妹宫的人,翎儿可不可以将他们都杀了?”玉翎请示小莫。 “为什么想杀人?”小莫不喜杀戮。 “不是想杀。不是说除恶勿尽吗。小杰好心帮那几个女人的忙,结果她们不但重返孜妹宫为恶,还害他要被教训。” 玉翎有些担心燕杰。自己和小莫师兄奉命出来后,老大该去罚燕月师兄和小杰了吧。 小莫叹了口气。 玉翎看了师兄脸色,有些害怕,嗫嚅道:“翎儿说错了吗?” 其实玉翎所说也算不得错。不过除去被孜妹宫胁迫、迷魂的人外,从苏可儿,欧阳婉儿,到逐月、听香,甚至到荆轲、宇文萧萧,这些人似乎都有可死之处,但是要杀了他们吗?小莫总觉于心不忍。是自己太过妇人之仁吗? “上天有好生之德。”小莫叹了口气:“人在江湖,煞气已重,多些慈悲胸怀吧。” 玉翎就笑:“师兄的口气越来越似千佛大师了。” 小莫瞪了玉翎一眼:“小杰收容官儿等人,虽是好意,但是他不该偷了家中的药材去卖钱,只此一项罪过,老大就不能轻饶他。”说到这里,忽然抬手打了玉翎后脑勺一巴掌:“小杰向关北捐赠白银一百万两之事,你可知道?” 玉翎吓了一跳,忙道:“翎儿也是近日才知的。这事可和翎儿一点关系也没有。” 小莫看了玉翎慌张的样子,笑斥道:“这件事虽然你没有参与,但是知情不报之罪总也有的吧?你当老大不知道。” 玉翎忙拽着师兄衣袖道:“师兄,翎儿真的冤枉。都是小杰做好之后,才告诉翎儿的。”又有些奇怪:“老大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小莫笑了笑道:“你该知道陈留是谁的地盘?” “是丐帮上官鹰的地盘,老大好象和上官鹰有些交情。” 小莫点了点头:“老大特意在那边停留了三天,其中有一天,就是去拜会上官鹰。” “难道是上官鹰告密?小杰的事情被丐帮知道了?上官鹰不是这么不讲究吧。”玉翎难以相信堂堂一个丐帮之主,会到老大跟前打小杰的小报告。 “小心你说话的内容。”小莫警告地看了师弟一眼,又忍不住笑道:“其实这也怪不得上官帮主。” 京畿之地,有一富户,家财千万,但是为富不仁,周围佃户恨之入骨,称之为程扒皮。他不学无术,却爱敷充风雅,曾到小井打理的花卉店铺去买人高的慧兰,被小井教训了一顿。程扒皮虽然理亏,仍是找到当地商会大闹,后来小卿赔偿三百两了结此事,却罚了小井三千两。 程扒皮依旧觉得心中恶气难消,悬赏万两白银招募打手,意图去砸了小井的店铺。他女儿程美丽知道后,当然也要帮着爹爹出气。他虽娇纵跋扈,却对惟一的女儿甚为宠爱,奉若掌珠。因为美丽喜爱习武,就花了重金将女儿送到千佛庵千佛师太那里。 美丽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练武不过是为了好玩。但是往往越是如此的大小姐,就越加不可一世。知道爹爹招募打手,有些嗤之以鼻,决定亲自去教训小井。 但是小井没看到,正好看到替小井去做事的燕杰。她当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倾倒”在燕杰脚下。程大小姐一怒之下,亲自悬赏高手为她出气,终于引狼入室。 江湖上颇富盛名的采花高手之一的小蜜蜂就盯上了程家这块肥肉。小蜜蜂年轻英俊,加上刻意讨好,很快赢得了程美丽父女两人的信任。 程美丽很快选了良辰吉日,带着小蜜蜂去教训燕杰。燕杰挥了挥手,轻而易举地让小蜜蜂也“倾倒”在自己脚下。 小蜜蜂虽然不是燕杰的对手,但是对付程美丽父女两个却是绰绰有余。在程美丽用不太礼貌的词汇请他离开时,他立刻劫持了程美丽,将她关在阁楼上,并开口要一百万两的赎金。 这一百万两对程扒皮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为保护女儿安全,立刻奉上了白银。 但是小蜜蜂看着轻易到手的白银,也好象忽然明白了什么:若是当了程扒皮的女婿,不是比那一百万两更为实惠。所以立刻改了要求,三日内与程美丽成亲,而且“自愿”招赘到程家为婿。 程扒皮可不能将女儿送入狼口,他立刻悬赏三百万两求贤。三日内能救出女儿之人,不仅能得到三百万两,而且能成为程扒皮的乘龙快婿。 燕杰正好需要银子,过去揭了榜文,却只有一个要求,救人可以,赏金也只收一百万两,但是婚事免谈。 小蜜蜂已经绑了程美丽躲到了点苍派的副掌门他的舅父那里。燕杰也不管那许多,竟入点仓派,打伤点仓派百多名弟子,将小蜜蜂抓了出来,丢进大牢,放了程美丽回去。 燕杰去程扒皮那里拿了一百万的赏金,分文未动直接捐给了正在为关北地火而募捐的当地慈善团体。 燕杰可不敢直接露面,而是将这一百万的银票通过一个小乞丐之手捐出。以为这事就做的天衣无缝了。可是巧的是这个小乞丐刚好不是普通的乞丐,正是丐帮正在体验生活的少帮主上官荭大人。 少帮主就深深记下了燕杰的模样,并请人按她的描述画了一副像,随身携带,期望能找到这位慷慨善良、武功高强的英俊侠少。 更巧的是,少帮主竟然将画像拿到了小卿跟前:“小卿哥,您帮我查查这个人好吗?” “这个人?他怎么了?” “他是个大大的英雄呢。一人独闯点仓派,勇斗小蜜蜂,救出程美丽,捐赠百万不留名。”少帮主崇拜得眼睛都放着光。丐帮的眼线遍天下,这些近来发生的事情,很快就汇报到少帮主耳中。 “可是,他却好象突然消失了一样,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师承,他的来历。我怀疑他已经去了别的地方。小卿哥哥,你帮我找到他吧。” 上官荭展开手帕,里面有一个已经干了的鸡腿,回忆起众多人闹哄哄地挤在捐款缸前,不过一两、三两的散碎银子丢进去,偶尔一张百两的银票就会引来众人的鼓掌欢呼,而扔银票的人则硬撑着一张其实已经十分得意却故做谦虚的脸。 这时,她抬头,看见一个一身白衣的俊逸少年,舒服地坐在对面二楼的楼顶,琉璃的瓦面,影射的绚目阳光,让这个神一样的少年,更显高不可攀。他仰首望天,手中精制的青花瓷酒壶中,一鸿美酒正倒入他迷人性感的口中。他的手边,放着一盘油汪汪的烤鸡。他明亮透彻的双眸扫过下面这些碌碌的人潮时,嘴边露出嘲弄的笑容。他忽然看见了上官荭。他笑了一下,洁白整齐的牙齿让人备感亲切。 一条鸡腿和一捆银票忽然掉到了上官荭的身边:“这是一百万两,替我捐了它。鸡腿就送给你。”如天籁般的男音在上官荭的耳边响起。 上官荭似被吹眠般,将那一大捆银票仍进了捐款用的大缸内。当她回头去看那少年时,少年轻鸿一闪,就没了踪迹,绝顶的轻功啊。上官荭正想去追,尖叫的人群已将上官荭围了起来:“天啊,一个乞丐居然捐了一百万两啊。” “这是真正的大爱无言啊。”立刻,京城日报、晚报、生活报的大小记者以及其他媒体已经将上官荭围在中间,请她畅谈捐款感言。 想起当时的混乱和恐怖,以及自己终于从众人脚下爬出来的惨状,上官荭仍然心有余悸。 小卿看着上官荭迷离的眼神,笑道:“他真有这么神气?” 上官荭用力地点了点她的小脑袋:“你是没有看到,那潇洒的身形,踞傲的神色,还有那举杯邀夕阳的模样有多帅。” 小卿微微笑道:“荭儿,你会崇拜一个屁股开花的大英雄吗?” “老大从陈留出发,已经迫不及待想抓燕杰去教训了。”小莫叹了口气,却忍不住笑容。 “小杰这次是真的惨了。”玉翎叹了口气。上官荭最后总结的几句话,在老大耳中听来就是:肆意妄为,举止乖张,饮酒放纵了。若是老大心情不好,再治他个仗技欺人,乘人之危的罪名,那小杰的屁股就是铁打的,也被老大打成八瓣了。 “其实小杰救程美丽是没错。不过他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将点仓派的副掌门打伤,还接了那一百万两的赏金,虽然他分文未留,总也难脱施恩图报、乘人之危之嫌。”小莫所想与玉翎一样。 况且这么大的事,燕杰敢自做主张,隐瞒不报,目无尊长的罪名也足够老大海扁他一顿了。 “就怕燕杰还不知老大已经知悉此事,若是再辩上两句……”小莫叹了口气。想起这几天老大的火气,心里不由打个冷战。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五章 焚心之咒(下) 兰若溪更像是一个流动的湖泊,清澈的水似乎能看到水底的游鱼,宽阔的水面波光粼粼。 一个木制的水车,带起水花,不停地转动。清水倾泻在这一小片青翠的稻田里。一左带着三间耳房的小院子,收拾得整洁而干净。巨大的簸箕上,晾赛着草药。 小莫点了点头。玉翎走上前几步,再院门外求见。可是屋内并无声响。 玉翎感觉到窗户后面似乎有人影闪动。用目光看看小莫,得到小莫许可,推开院门,穿过院子,举手叩门。 “屋内没人。”沉闷而呆板的女声传了出来。 小莫也走了过来:“请问苹果婆婆在吗?我们是苹果的朋友。请婆婆去帮忙的。” 屋内没了声息。 玉翎身形一转,忽然破门而入。 “玉翎。”小莫拦之不及,只得直追进去。 屋内很黑。居然伸手不见五指。小莫心中顿生警觉。现在正是午时,阳光正亮,屋内怎能如此之黑。 前面忽然有了一丝光亮,小莫隐约见一个长发女子坐在那里,肩膀一耸一耸的,似乎正在哭泣。那背影,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小莫的心几乎都颤抖起来,那不是娘吗?原来娘没有死,娘还在这里啊。 小莫忍不住就想过去,扶助娘,劝慰娘,不要哭了,有佩赫在啊。小莫惊讶地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想法,自己已经这么做了,手正要搭在那个女人的身上。 就在这一瞬间,小莫忽生警兆,身体猛然后撤,一道寒光几乎贴着他的胸前穿过。小莫忽然闭了眼睛,手中青钢剑猛然出鞘,丁冬一声,青钢剑闪出耀目的青芒。 “青霜剑。”随着一声惊呼,小莫长剑一斩,一道血花飞落,眼前景象一变,屋内亮了起来。玉翎正站在自己三步远的地方,手中断水剑点在一个面罩黑纱的女子咽喉上。 自己前方地上,另一个面罩黑纱的女子跌坐在地上,左手臂上有一道血痕。而玉翎剑下的女子,正用手捂住左手臂,那里正有鲜血汩汩而出。 小莫微抱拳道:“多有得罪。请问两位中,哪位是苹果婆婆?” “我就是。”两个人居然同时说道。 玉翎冷哼一声:“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手中长剑一动,就像女子面上黑纱斩去。 “不可。”两个女子与小莫同时出声阻拦。 玉翎的剑虽然及时收住,但是剑气荡处,仍将黑纱一分为二。 “啊”随着一声惨呼,玉翎剑下的女子忽然冒出团团白气来,小莫身边的女子也同时啊地一声,从面纱后冒出团团白气来。小莫一拽玉翎,忽然冲破屋顶飞了出去。砰地一声响,那两个女子同时炸裂开来。碎衣物纷飞。 小莫带着玉翎跃落院中,叹了口气。 “师兄?”玉翎看着小莫有些忐忑。 小莫微笑道:“苹果婆婆的法力果真很强。”手中青钢剑上,忽然闪现出一个青色的人影来。 玉翎忽有警觉,随手一点,砰地一声,空中忽然掉落出一个女子来。 “苹果婆婆?”小莫笑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来请婆婆帮忙的。” 地上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面容阴鸷,声音沙哑:“老身从不给人帮忙。” “苹果姑娘的忙,你也不帮吗?”玉翎颇好奇地打量这个婆婆。 “什么苹果香蕉的,老身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老妇弹弹身上灰尘,似什么也未发生一样,走到那晾赛着草药的架子前,翻弄草药,一股草药的味道传了过来。 “能不能麻烦婆婆你不要去翻那些药草,味道很怪啊。”玉翎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皱眉。 老妇惊讶地看着玉翎和小莫。两人依旧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 “那么婆婆可知道焚心咒的事情吗?”小莫依旧客气地问。 “焚心咒?”老妇惊讶地问:“你说有人中了焚心咒吗?” 小莫刚要回答,忽然出剑一拦道:“婆婆小心。” 一溜血光,一个黑衣人扑通一声落到地上。 “这些人到现在还不放过老身。”老妇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忽然将手中的草药丢到了尸体身上。只听嘶嘶声响,地上的尸体忽然越变越小,越变越小,连衣服也与尸体同时变小了。 玉翎看得十分惊讶。 顷刻间,那尸体已经变成布娃娃大小,玉翎这才发现,那小人竟是用秸杆编成,四肢具全,脑袋上画了眉眼,十分逼真。 老妇已经抓了起来,忽然手中指缝内出现一根银针,猛地扎到小人身上。 忽听唉呦一声惨呼,又一个黑衣人忽然掉到了地上,蹬蹬腿死掉了。老妇冷哼一声:“跟我用李代逃僵之术,你们还嫩点。” 手中草药一挥,忽然迎风而着,立刻涌出极浓重的红烟来,老妇对嘴一吹,红烟立刻飘散开去。 院外的空地上,忽然对了二十名身穿黑衣头罩黑巾的黑衣人,每人手中拎着一柄弯刀。 “今天不是你石榴死,就是我橘子亡。”一声呼啸,一个同样黑衣的老妇已经带头杀了过来。 原来苹果的婆婆就叫石榴。 石榴微笑了一下:“今日死的人,只能是你橘子了。”小莫的剑已经挡住了刺向石榴的兵器。 玉翎的剑也列出。 “想不到,你还请了帮手。”橘子冷笑道。 “不是帮手,他们不过有求于我。”石榴笑道,露出嘴里的豁牙:“给我将他们尽数杀了,我便立刻随你们去解那中了焚心咒的人。” “你好象好了很多。”小卿看着荆轲。 荆轲的面色虽然苍白,但是气息已经顺畅,已能下地行走。 “请代我多谢燕月兄。”荆轲笑道:“傅兄不会一怒之下已将他杀了吧。” “你想替他求情?”小卿看着荆轲。 “非也。”荆轲笑道:“傅兄即便不杀他,也该给他些教训,对敌人心慈手软,只是妇人之仁。杀虎不死,反被虎伤的事情,古往今来,教训不少啊。”扬扬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好。”小卿干净利落地答道。说完,转身就走。 “傅兄。”荆轲笑了笑,“傅兄打算一直将我关在这里?” 小卿没有说话。 “傅兄何必着急去教训燕月。”荆轲嘲弄地道:“傅兄若不杀我,只怕也会被人狠狠教训吧。如此,小兄还真有些不忍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卿笑着转了头:“荆兄放心。小弟不杀荆兄,不过是在等一个人的到来。小弟认为,还是将荆兄交由他来发落比较妥当。” 荆轲脸色刷地变白了。 “荆兄尽管安心养伤。这几日小弟都不会来打扰了。” “傅兄请留步。”荆轲看着小卿就要离去,终于叹息一声,道:“小兄求傅兄帮忙。” “我帮不了你。自作孽,不可活。”小卿冷冷地道。 荆轲惨笑了一下:“傅兄误会。小兄只是想请傅兄放过萧萧。” 小卿略皱了眉:“放过?让他回宇文世家?再回慕容芸身边?” “小兄想请燕月兄代为照顾萧萧。”荆轲看着小卿。 “他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如何还去照顾别人。”小卿冷哼了一声:“萧萧和听香,我都会交给杨大哥处置。你还是好好想想,见了杨大哥该如何说吧。” 临要出门,小卿又回头淡笑道:“荆兄自许壮士,该有些担当,不会作出什么让小弟汗颜之事吧?” 荆轲笑了笑:“傅兄放心。自古艰难惟一死。荆轲实在也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小卿这才笑了笑,走了出去。 穿过回廊,就听到前面房间内传来孙无击暴怒的声音:“你竟敢点了老夫的穴道,对老夫如此不敬,老夫必定活拆了你。” 小卿摇头笑了笑,推门而入:“孙前辈。” 屋内一片狼籍。孙无击坐在仅存的一张椅子上,动弹不得,但是却虎目圆睁,正在骂玉麒。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六章 美女和猪 玉麒给孙无击解开穴道后,孙无击对自己因何会在这里,已经毫无记忆。只是记得自己似乎是赶往欧阳家,在客栈中投宿而已。看到玉麒分外惊讶。 玉麒才解释一句,孙前辈中了迷药,孙无击已经暴怒出掌,玉麒躲闪之下,这屋内大部分物品就糟了毒手,无奈之下,只好再次点了他的穴道。 “师兄。”玉麒忙给师兄见礼。 孙无击已经暴喝道:“傅小卿,你敢如此对老夫?” 小卿送走了孙无击,再回到屋内,玉麒已经命人收拾停当,正在重新安放椅子。 “师兄,这位孙前辈的脾气果真大的很。”玉麒笑道。 小卿笑了笑:“孙前辈首徒罗飞虎和他的侄儿孙剑寒都是都是粗中带细的伶俐之人,若是能陪他前来,他也不会在客栈中轻易就被人下了迷药。” 可惜罗飞虎和孙剑寒因为苏可儿的事情,被孙二夫人蓝秀竹得了口实,让孙无击将两人暴打一顿,以至孙无击出门之时,两人无法陪同前来。 “孙剑寒因为苏可儿之事,只怕不能见容于孙二夫人了。”玉麒想到欧阳佩显,心里替孙剑寒难过。以孙二夫人的性情,若是触怒了她,只怕亲生儿子也不会容情,何况孙剑寒不过是先房之子。 小卿想起在傅家时,孙二夫人狠毒踢打孙剑寒的模样,也略摇了摇头。若非是剑兰相救,苏可儿以及腹内胎儿只怕早已不在人间。 “孙前辈知道苏可儿为孙家填了男丁,如何说?”玉麒笑问。 红鸾此次奉命前来,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苏可儿已于日前产下一子,乳名慕儿。 孙无击听了这个消息后,忽然一掌将屋内仅存的一张椅子也拍了个稀碎:“孙剑寒,你这个畜生!看老子回去不扒了你的皮!” 玉麒看看小卿,半天才笑道:“老大恕罪。” 小卿当然知道玉麒虽未说出口,想来也是对孙无击此举颇有腹诽,笑了笑,让玉麒带王宇冲过来。 王宇冲醒来之后,看看小卿和玉麒却没有说话,脸色依旧阴沉。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掌门不必放在心上。”小卿淡淡地道。 王宇冲犹豫半天,忽然一抱拳,转身离去。 “这回王宇冲受的教训可不小。”玉麒对这个人也没什么好感。 小卿笑了笑:“恒山派百年基业,堪危啊。” 宇文敬手里握着剑,对面前的两人没有任何反映。 小卿手里拿着阮丁丁给他的铃铛,轻轻一晃,叮地一声。宇文敬腾地站起,手中长剑已刺向玉麒,玉麒慌忙移步,哗地一声,长袍被宇文敬剑气所裂,玉麒身形一转,已回到宇文敬身后,那一指却没点下去。 宇文敬一剑刺空,已经收手,又端坐下去,如泥塑木雕。 小卿含着笑看着玉麒。玉麒方才被宇文敬凌厉一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看到老大笑容,刚退下去的冷汗呼地又出了一身。 “老大。”玉麒单膝点地:“玉麒知错了。” 小卿淡淡地道:“你越来越散漫了。” 这一剑,若是再快一分,玉麒不死也会重伤。 “要想活得长一些,必须时刻保持警觉。”这是江湖人的常识。 听香在厨房里,正在和一个土豆搏斗。最终,土豆成功地摆脱了被削皮的危险,逃到了地上。听香气得飞起一脚,将土豆踢起,然后用铲子啪地将它分尸在空中。 红鸾看着听香,只是笑。听香撒了气,只好去拿另一个土豆,地上,几百个土豆等着听香。 “你们大人想折磨死我吗?”听香感觉手腕都快折了。 “这是虐待犯人。”听香抱怨着,将几乎被削没了土豆扔进水桶内,里面已经有了一堆削好皮的土豆,当然,每个土豆都剩下不大的一小块。 “若是你能将每个土豆只削掉皮,或是少削掉些,有这三四十个也够了。”红鸾忍不住为那些浪费的土豆感到可惜。 “能削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听香看着手里的土豆就生气:“本小姐长这么大,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 “恐怕你一会还要去做一件你从未做过的事情。”红鸾也有些同情听香:“大人吩咐,喂猪喂鸡的事情也由听香姑娘去做。” “什么?”听香终于忍不住怒喝道:“让他杀了我算了。这种事情,我死也不做。” 听香满头大汗,双手摇动着巨大的勺子,在一口很夸张的大锅里,搅动着那些被她带着皮的土豆部分。 “难怪他看我故意将土豆削掉这么多,也没为难自己,原来这些果真不会浪费,可以煮了给猪吃。”听香在心中咬牙切齿地骂着小卿:“傅小卿,你让本姑娘煮这么多东西,是想累死我啊,还是想撑死猪啊?” 开客栈就开客栈嘛,为什么要养猪啊鸡啊?听香恼怒非常。 “我可以煮它们的食物,也可以喂鸡喂鸭,但是我绝对不会去喂猪,猪是会吃人的。”听香提着巨大的猪食桶越往猪圈走,越害怕。听说唐一鹤被猪吃了之后,做了好几天噩梦。 天狼宋南这辈子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手里拿着棍子,威胁一个女人去喂猪。他保持面上的冷肃。堂堂的金牌杀手,居然做这种事,被同行知道一定会笑死自己的。也许该把眼前这个女人杀了灭口。 听香看看这个年轻英俊却一脸肃杀的男子,再看看他手中的那根棍子,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然后露出最甜美的笑容:“宋大哥,你通融一次吧。我真的不敢去喂猪。就当喂过了不行吗?” 宋南冷冷地摇了摇头:“听香姑娘,大人的命令,在下不敢违背。而且大人还等着在下去复命,听香姑娘还是速度些吧,别让在下为难。” 听香看看宋南手中的棍子,知道傅小卿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咬着牙,走到猪圈边。又被因为要开饭而欢呼雀跃的猪门热情的哼哼声,吓得腿都软了。 她一边用勺舀了猪食,狠狠地顿在猪食槽内,一边在心中骂道:“傅小卿,总有一天,本姑娘让你好看。喂猪,喂猪,你是猪的亲戚吗?一天不喂,猪会死吗?”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七章 屈打成招(上) 小卿手里拿着一张宣纸,正在细看,上面写满蝇头小字。这是驿站刚刚八百里加急送到的。 小卿看完,才笑着对宋南道:“说吧。” 宋南应了一声:“听香已经遵从老大的命令喂过鸡、鸭、猪。如今在厨房等老大的吩咐。”宋南犹豫一下,停住不说。 “她还说什么了,你直说就是。”小卿很奇怪听香果真做了这些事情,看来棍子的力量还是强大的。 “是。”宋南看看碧落天大人的脸色,忐忑道:“听香说,让属下请示大人,用不用她过来……喂大人。”这句话说完,宋南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小卿微微一笑:“让她吃饭吧。” “是。”宋南暗中舒了口气,大人看来并未动怒。 “宇文萧萧听话吗?”小卿当然不会忘了另一个犯人。 “宇文萧萧劈的柴,只劈了不到三分之一。”宋南禀告道。 “只劈了那么多吗?”小卿略收了笑容。 “老大,小弟去看过宇文萧萧,柴火虽然劈得不多,但是都按老大的要求一丝不差,而且这两个时辰都没有休息过。”玉麒对宇文萧萧的印象不错。他胸前有伤,又被封了内力,以这样一个大少爷来说,能做到这些已经不错了。他手上都被斧子磨出了血泡。 “柴不劈完,不许休息,也不许吃饭。”小卿冷冷地道。 宋南领命而去。 当然,没有饭吃的除了宇文萧萧,还有院子中快跪成化石的燕月和燕杰。 燕杰几次看见老大和玉麒师兄从前面的回廊走过,都会吓得心跳停上半天。这顿好打虽是躲不过去,但是却总盼着来慢一些吧。 小卿终于带着玉麒走了过来。燕杰即便微垂了头,也看见了玉麒手中那根尺长的九曲蛇鞭。不自觉地就绷紧了背上的肌肉。 “老大,燕杰之错,都是燕月之错,请老大罚我就是。”燕月微垂了头,替燕杰求情。 “错在何处?”小卿看着燕月,声音温和。 “燕杰偷家里的药材去卖,燕月没有严加管教,反而替他开脱,隐瞒未报,纵容师弟之错,愿领老大重罚。”燕月声音有些颤抖。 欺瞒尊长,这罪认了,老大必定会像上次一样狠打自己。上次虽然受罚,总在屋内,自己师兄弟面前,都是一起受罚长大,虽觉羞愤,也尚能忍受。 如今老大的意思,分明是要在这院子中刑罚自己。可是这客栈内最少也有二三十人,除去碧落宫的杀手、宇文萧萧、荆轲等男人之外,另有听香、红鸾等女人,想到这里,燕月怕得身上都哆嗦起来。“师兄,是燕月之错,燕月愿意认罚。只是想求老大开恩,能将这顿打暂且记下,等回到傅家,哪怕加倍再罚,小弟也绝无怨言。”燕月叩头哀求,满面通红。 小卿将慕容芸的信扔给燕月:“慕容芸为何要见你?” 燕月惊得浑身一颤,却没有说话。 “你可有还瞒着我的事?”小卿的声音已经冷了。 燕月垂了头。难道老大已经知道了休夫人对自己所说之事? 小卿看着燕月:“看来,上次还是打得轻了。” 玉麒拿着鞭子站在燕月身后,燕月已经褪去长袍,却恳求地望着老大。 “裤子也褪了。”小卿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玉麒踏前一步,一用力,将燕月的裤子猛地拽到了腿弯。燕月之觉脑袋轰地一热,背上已经传来一阵剧痛,玉麒的鞭子已经轮圆了打了下来。 每一鞭似乎都带起一道血花,燕月痛得直吸冷气,心里却对玉麒有种感激。玉麒为他留了底裤在身上。 小卿没有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 燕月背部旧有的鞭痕、棍痕依旧狰狞,尚未愈合。一鞭下去,肌肤上立刻绽开翻裂的血槽。背部很快就血红的一片。 燕杰跪在旁边,听着鞭子落在师兄身上的响声,强忍了泪没有掉下来。虽然鞭子尚未抽到自己身上,但是师兄忍忍的呻吟声,已经让燕杰似乎感觉到了那剧烈、无法忍受,却只能忍受的疼痛。 老大没有发话,玉麒当然不敢停。只是燕月背部似乎已经找不到着鞭的地方,鞭子只得落到了燕月的臀胫之上,鞭子过去,棉质的底裤立刻开裂,燕月终于忍不住道:“师兄,燕月说了。” “休夫人曾说,知道燕月的身世。”燕月抬头看向老大,眼中全是恳求之色:“老大饶过小弟这次吧。小弟不敢打听自己的身世,但是如她能救玉翔,小弟还请老大许燕月赴约。” 小卿走近燕月,一掌打得燕月扑倒在地。燕月忙重新跪好,脸上已经高高肿起。 小卿已经接过玉麒手中的鞭子,一脚踢在燕月背上,将他踢得趴伏于地,鞭子扬起,又狠狠打在燕月的臀胫之上,力道之大,打得燕月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呼,身子前倾,几乎摔倒。 “跪好!”小卿冷冷地喝道。燕月双手撑地,勉强承受老大越来越重的力道。鲜血已经顺着胳膊滴落地上。 鞭子带着呼啸地风声,密集地打在燕月的臀胫上和腿上。 燕月咬了嘴唇,再不出声,只当自己已经死了,随老大去打。 “傅兄果真在教训燕月兄。”一身白衣的荆轲忽然出现在院中。身后追过来的宋南已经吓得跪伏于地:“属下该死。” 小卿停了手里的鞭子,看着荆轲:“荆兄是来观刑?” 荆轲已经走到燕月身边,看着浑身血污的燕月,眼中全是疼惜,他跪坐在燕月身边,叹了口气:“傅兄打起人来,竟与我哥一模一样。” 燕月抬起满是冷汗而苍白的脸,对荆轲笑了一下:“荆兄还是请回吧。我是挨打挨惯的。” 荆轲用手扶了一下燕月已经被汗湿透的发梢。 “傅兄,荆轲不敢求傅兄放过燕月兄。只是容他休息一刻可好?总得容他喘过来气,你再打他,总不能一下打死了,也没了乐趣。” 小卿对荆轲的讥讽之言毫不在意,喝道:“燕月,跪好。” 燕月随着师兄的喝声,挺直了腰。 “你是因为想知道自己身世,所以对玉翔被下毒之事详做不知?”小卿用鞭子抬起燕月的脸,让他仰视自己。 “燕月不敢,也不会这样做。”燕月因为师兄的怀疑而感到心痛。 小卿的鞭子已经啪地一声,抽在燕月脸上,一道血槽立刻映在燕月那未被打肿的半边脸上,随后,鞭痕两侧的皮肤,立刻肿胀起来。 “你真的没做吗?”小卿再次用鞭子抬起了燕月的脸。 “燕月没做。”燕月看着老大,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 “玉麒,过来掌嘴!他不说实话,就不许停。”小卿终于收回了鞭子,却冷冷地吩咐道。 玉麒应了,走到燕月身边,燕月微闭了眼睛:“就是师兄打死燕月,燕月也是没做。” 随着啪啪地响声,燕月的脸已经肿胀得几乎变了形,鼻子和嘴里的血不停滴落。声音也有些含混,但是燕月仍只是四个字:“燕月没做。” “傅兄看来是想逼死燕月兄了。”荆轲再也忍耐不住,在燕月再次被一个耳光打倒在地后,按住了燕月,不让他再起来。 “师兄。”玉麒也忍不住跪地叩头:“燕月他再糊涂,绝不会做出背叛师门之事,请老大饶过他这次吧。” 燕月已经勉强推开了荆轲,重新跪好,微仰了头道:“燕月没做。” 小卿冷冷的地道:“你没做那是最好,若是日后被我查出你有任何背叛师门之事,我都活活打死了你。” 燕月恭应道:“是,燕月记住了。” “跪到一边思过。”小卿终于暂时放过了燕月。 燕杰已经将自己近来所有做过可能有违老大吩咐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老大喊他名字的时候,虽然准备了这许久,仍是吓得燕杰一哆嗦:“是,老大。” 不等老大再问下句,燕杰已经叩首认错,自己偷拿家中药材之罪,口风不言之错,以及救了程美丽,拿了一百万两纹银之事,全都供述出来。 “是燕杰的错,请老大重责。”燕杰哆嗦着。 “一百万两?”小卿看着燕杰。 “小杰不敢欺瞒老大。虽然榜文上是三百万两,但是小弟只收了一百万两。而且分文未留,全部捐了出去。” “还有呢?”小卿轻轻抖了抖手中的鞭子。 燕杰不知老大还问什么,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燕杰,你也长本事了。”小卿将鞭子点到燕杰背上,没有说话。 燕杰当然知道规矩,有几次大哥发怒打他,就是扒光了吊到抱龙山庄后面院里的树上,拿着鞭子狠抽。那种滋味,燕杰想起来都哆嗦的。 小卿老大手中的鞭子打在身上,绝对不比大哥打得轻。燕杰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老大,小杰真的没隐瞒什么了。老大饶了小杰吧。”燕杰哽咽地道。心里仍在拼命考虑,自己到底还有什么错事没想起来呢。 小卿听了燕杰哭闹,手中的鞭子反而更重了,又抽了几十鞭,才停了手,喝问道:“可想起来,还做过什么错事?” 燕杰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老大:“小杰都痛糊涂了,实在想不来。请老大明示,小杰一定痛改前非的。” “跪好!”小卿再次抽了燕杰一鞭子,走到他身前,“把手伸出来。” 燕杰哆嗦着将双手平伸了出去。小卿手中的鞭子狠狠落在他的掌心上。 “啪”地一声,两只手心上同时出现了一道指粗的鞭痕,痛得燕杰双手都往下一沉,忙又举好。 “你真长了本事了,居然敢偷家里的药材去卖?越大越不知规矩了。这手就是让你长了做错事的吗?”小卿很少打人时责骂弟子,这次燕杰将他气得不轻。 随着斥责,手里的鞭子可是一下下打在燕杰的手上,燕杰的手心很快肿得如馒头般,热辣辣地痛得燕杰两条胳膊直哆嗦,却不敢动,还要尽力的平伸着。 小卿再打一鞭,燕杰终于忍不住团了一下手指,小卿第二鞭,没打在手上,而是挥在了燕杰胳膊上:“大胆!” 燕杰哭求道:“老大别打小杰手了,要被打碎了,还是打燕杰的屁股吧。”燕杰只觉这手痛要比身上的鞭痛痛多了。 “你还敢求饶。”玉麒终于忍不住提醒燕杰:“你捐款之时,竟敢饮酒放纵,还不向老大认错。” 小卿冷冷看了玉麒一眼,手中的鞭子已经抽到玉麒身上。 “老大。”燕杰用颤抖的手去拽老大的袍子,又痛得赶快松了手:“老大屈打了小杰了。小杰怎么敢饮酒放纵呢。” “屈打了你?”小卿停止抽打玉麒,看向燕杰:“你知道狡言诿过要如何罚吗?” 燕杰委屈地哭道:“老大请相信小杰,小杰真的没有喝酒。若是小杰真的喝了,绝对不敢不认的。” 小卿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燕杰。 燕杰伏低了身子,带血的手刚一触地,痛得他立刻抬了起来,又咬牙放了下去:“老大,小杰真的没有。” 小卿的鞭子已经打在燕杰的臀胫上,鞭鞭见血,燕杰的身体随着小卿的落鞭一颤一颤,已经痛得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老大,饶了小杰吧。小杰认错了。是小杰的错。”燕杰终于忍不住了。 “你喝酒了?”小卿终于停了手。 “是。小杰私自饮酒,老大教训的是。”燕杰的头埋在两个胳膊之间,声音委屈地抽噎着。 “未经允许,饮酒放纵,应该如何处罚?”小卿的声音依旧冰冷。 “鞭责五十。”燕杰的声音带着哭腔,听着令人心酸。 “明知故犯,抗刑诿过呢?” “该再加五十。”燕杰抬头起头,哀求道:“老大,小杰真的痛得不行了,这一百鞭子,容小杰缓缓,明日再打吧。” “收声!”小卿冷斥道:“做的时候可想到今日了。” 玉麒拿着鞭子,看着燕杰从背到腿,鞭痕累累,哪里还下得手去。 可是老大的神情,根本没有缓和余地。 “燕杰,你再忍忍吧。”玉麒咬了牙,一鞭抽了下去。 燕杰痛得啊地一声,叫了起来:“老大,师兄,别打了,小杰要痛死了。”喊归喊,可是人却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师兄。”玉麒手里的鞭子忽然被人托住。 燕月松开玉麒手中的鞭子,对小卿道:“师兄不是答应让燕月代燕杰受罚吗。这一百鞭子,就赏了燕月吧。” 燕杰哪能再让燕月替自己受罚,忙缓了气道:“燕月师兄,小杰没事的,还是打小杰吧,你前天的伤还没好呢。” 燕月斥道:“住口!你真想让老大打死了你。” 燕杰看着师兄神色,也不敢说。 老大罚人时,最不喜人求情,若是自己再多说一句,只怕自己和燕月师兄都要再获重责。 小卿冷冷道:“燕杰如今敢谎言瞒上,你的责任的确不小。这一百鞭子,就许你代罚。” “多谢师兄教训。”燕月叩首下去。 玉麒的鞭子再落到燕月身上,荆轲已经不忍再看,踉跄着走了。 “师兄,小莫和玉翎回来复命。”小莫和玉翎带着苹果的婆婆石榴进到院中时,看着浑身是血的燕月和燕杰,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小卿示意玉麒先停了鞭子,对石榴抱拳道:“有劳婆婆了。” 石榴依旧阴沉着脸,目光却落在燕月和燕杰身上:“打得好。棍棒底下出孝子,年轻人不挨鞭子长不了出息。” 小卿淡然笑着,请石榴进屋。 石榴想要迈步进屋时,对小卿道:“我做法时,不喜欢吵闹。” 小卿微笑了一下,对燕月和燕杰道:“这次先饶了你们,滚回屋子去吧。”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七章 屈打成招(下) 燕杰趴在床上,止不住地仍在掉眼泪,不时轻声喊痛。 玉翎在帮他上药,可是往往手刚要落上去,燕杰就拼命喊疼。 玉翎忍不住骂他道:“小杰,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又不是女孩子,还让不让我给你上药了。” “都要疼死了,还上药做什么?你让我疼死得了。”燕杰压低了声音抽噎着。 玉翎只好手更轻柔一些,哄他道:“怎么就能疼死你,我上次不也是给小莫师兄打成这样,不也好好地过来了。” “那不一样。”燕杰的泪掉得更多。 “你还敢哭。”玉翎小心地听了听动静:“若是老大听到,可真打死你了。” “让他打死我算了。”燕杰不小心动了一下手,又疼得连连叫唤。 玉翎终于给他上完了药,坐到床边,看着燕杰的泪把枕头似乎都弄湿了,眼圈也红红地。 “小杰,你真在哭啊?”玉翎抬起燕杰的脑袋。 燕杰扭了头,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年轻而英俊的面庞上无限地委屈。 “怎么?真像老大说的?越大越不知道规矩了?老大扒了裤子打你,你记仇了?”玉翎十分惊讶地又搬过燕杰的脑袋。 “我怎么敢记老大的仇。”燕杰的泪越发汹涌:“他是老大,就是打死了我,我不也只能受着。” “那你哭什么?”玉翎忍不住笑道:“我被打时,也没哭成你这个样子吧。” 燕杰不说话。 “行了。老大也不在这里,文师兄也不在,你哭了又给谁看?再说现在打也打完了。”玉翎很没有耐心地劝道:“谁让你敢目无尊长,饮酒放纵了。你也是该打。” “我没有饮酒放纵。”燕杰的声音因为委屈大了一些,又连忙压低声音:“师兄这次真是冤枉我了。” “你还不认错?”玉翎摇了摇头:“你知道老大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吗?” 玉翎将从小莫那里听到的事情和燕杰学了一遍,然后才道:“上官荭为什么要冤枉你?她是因为崇拜你,才和老大说的。你是不是自找?”玉翎忍不住笑:“说你,举着精致的酒壶举酒邀夕阳呢。呵呵,老大估计当时就等着打你屁股了呢。” “那个小乞丐是上官荭?”燕杰惊讶地道,随即恨道:“这个死丫头,我那酒壶里装的是水啊。” 燕杰真想攥了拳头,可是痛,手心痛,他只得拿头撞了一下枕头:“用酒壶喝水不行吗?” ………………………………………………………………………… 苹果见到婆婆来,十分高兴。石榴婆婆对苹果笑了一下,难得的慈爱之情,随后又换上了一副极阴沉的脸。 玉翔感觉石榴婆婆很像故事写的那种狼外婆,一双眼睛似乎要吃了自己一般。 “别动!”石榴婆婆忽然抓住了玉翔的胳膊。 玉翔想也不想,手一翻,刷地闪开了。石榴婆婆吓了一跳,怒道:“你想不想让我给你破咒。” 小卿看了玉翔一眼,玉翔只好又乖乖地站回婆婆身边。 “晚辈等才疏学浅,对舍弟所中焚心咒更是从未听闻,婆婆真的有办法破除吗?”小卿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 若是对了,能救得玉翔性命那是最好,若是这石榴与苹果都是江湖骗子,不仅耽误了玉翔,自己在师父那里也必定会挨上很重的一顿板子。 …………………………………………………………………… 燕月仍旧是一袭洁净的蓝色锦袍,立在窗前,望着天上的圆月。 “师兄。”小莫端着药走了进来。 燕月接过来,一饮而尽。 “玉翔怎么样了?”他依旧有些担心玉翔。如今已过一更天了。 “石榴婆婆果真是这方面的高手。”小莫也不知该怎样形容:“玉翔已经完全好了,烧也退了。但是婆婆因为消耗的功力太大,已经昏迷了。苹果正在照顾她。” “玉翔真的已经好了?”燕月心中终于放下一块大石,若是玉翔真有三长两短,自己如何能够苟活。 “虽然焚心咒的毒是解了,可是却不太好。” 小卿和婆婆确认过玉翔完全无碍后,立刻斥了玉翔去院子里跪着。 小莫微笑了一下。想起今日自己与玉翎去接婆婆前,玉翔偷偷拉住自己说,能不能让那个什么婆婆慢些解了玉翔中的这个什么咒啊。 看来玉翔倒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自己好了,老大一定不会放过的。 “老大本想打他一顿鞭子的,多亏了苹果姑娘求情了。”小莫微叹了口气,老大能听得进去的求情并不多。 “玉翔无碍了就好。”燕月笑了一下:“那看来,慕容芸的三更之约,老大是准备置之不理了。” “你那么想去?”小卿走了进来。 “老大。”燕月屈膝跪地。小莫也忙在旁边跪下。 “有伤怎么不在床上休息。”小卿的话冷冷地,坐到椅子上,看着燕月。 “师兄担心玉翔。”小莫在旁接了一句,看了老大的目光,忙住口不说。 “不过是皮肉伤……”燕月轻声道。 “你这是嫌我打你打得轻了是吗?”小卿逼视着燕月。 “燕月不敢。”燕月垂下了头。 “小莫出去吧。”小卿吩咐道。 小莫告退出去,心里十分担心燕月再言语上再触怒老大。 过了好一会,小卿才道:“你起来吧。” 燕月应了一声,垂手站在一边。 “怎么不说话?因为我罚了你,你心里记恨吗?” 燕月立刻又屈膝跪了下去。 “把衣服腿了。”小卿冷冷地吩咐。 燕月只当老大仍想责罚自己,不由心里苦笑了一下,的确,今天替燕杰受的那一百鞭子不过才打了二十几下。 长袍褪去,燕月在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罩衫,罩衫再褪去,便是一件白色棉布的坎肩,坎肩很厚,隐隐地已经透了血迹。燕月轻轻吸了口气,将坎肩也腿了下来。 背部纵横的鞭痕立刻呈现在小卿面前。淡淡地紫凝露的香气,仍掩盖不住丝丝血腥气。纵横翻滚的血檩子仍在渗着血丝。 小卿看了一下,抿了一下嘴唇,燕月等了一下,想起老大似乎未带着鞭子过来,“燕月去请家法。”燕月想站起来。 小卿按住了他。小卿的手很凉,燕月的肩头也是鞭痕密布,小卿感觉到燕月因为自己的按触,肌肤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小卿收起了手:“你的身世,师父是知道的。这次回去,我会像师父为你求情。若是你再违了师父的吩咐,自己乱加猜测打探,师兄的鞭子只会更重。” 燕月回头看了看小卿,忙又转过头来:“多谢老大。燕月记住老大的教训了。”迟疑了一下:”老大,休夫人的确曾以燕月身世为饵,劝说燕月,但是燕月没有答应。玉翔中毒之事,燕月真的毫不知情,否则,燕月宁肯中毒的是自己。”说到此处,燕月的眼泪不由掉了下来。 “收声!”小卿冷道。 燕月吓得一哆嗦,屏住呼吸。 “若你真做了这些,师兄早就活活打死了你,还放你在这里委屈得跟个姑娘似的擦眼泪。”小卿终于带了一丝笑,斥责道。 “我知你会一种内功心法,可以加速伤处愈合,你运功疗伤吧。”小卿出门时,淡淡地吩咐。 “燕月可以吗?”燕月简直不敢相信老大的话。 “只此一次。”小卿停了步,看了看燕月:“起来吧。你的膝盖是铁打的吗?” ………………………………………………………………………… “燕杰,真的对不起。”听香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燕杰床前:“你也知道你们老大的,我的谎话从来瞒不过他,只好说实话了。” 听香端着一碗粥,低声下气地哄着燕杰:“我特意拜托红鸾做了粥给你。” 燕杰趴在床上,拿被盖了头。一声不吭。 “燕杰,燕杰。”听香还叫:“我知道你给你们老大打得很惨,手也肿得端不了碗了。让我将功折罪吧。” “出去。”燕杰恨恨地道:“大嘴巴没信用的女人。女人一个都不可信。” “喂,你骂我就骂我,干嘛骂女人。”听香不乐意地道,随即笑道:“你是不是因为被小卿脱了裤子打屁股怕羞不敢见人啊。” “就是,行了吧。出去。”燕杰又有些委屈。 “行了行了,谁家的孩子没被打过屁股啊,有什么可怕羞的。来吃粥吧,一会凉了。”听香把头凑近燕杰的床。 “烦死了。”燕杰对这个听香无可奈何:“你放那吧,我自己吃。” “我喂你吃。”听香看燕杰有所缓和,笑道,然后动手将燕杰的被往下拉了拉,露出燕杰的头来,看见燕杰趴在枕头上,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只觉十分可人疼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燕杰的脸:“小杰乖,姐姐喂你吃。” 燕杰看着听香,半天才反映过来:“你干什么?想让我的胃给你的粥倒地方?” 听香忙笑道:“你可不能吐,现在都是我在收拾屋子,洗东洗西的,快要累死了。” “听说,你还在喂猪啊。”燕杰看着听香,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堂堂听香苑的花魁,还做这种事啊。” “还不是你们老大那个魔鬼,说是不许犯人吃闲饭。萧萧现在还在劈柴,没吃上饭呢。”听香抱怨道,又连忙回头往门口看去。 “快来,我喂你吃了,还要去喂猪呢。”听香端了碗,拿了小勺,用力地舀起一勺来。 “陈姐姐,我可不是猪。”燕杰看着听香那姿势,忽然什么胃口都没了。 ……………………………………………………………………………… “用酒壶喝水?”小卿看着玉翎。 玉翎点头道:“是啊。师兄。” “去年过年时,小杰偷着喝了一杯酒,然后就醉了,被燕文狠狠教训了一顿。小杰怎么敢再去喝酒呢。”玉翎很相信小杰的话。当时小杰躺在床上,也是自己给他上药,燕杰后悔得什么似的:“酒辣辣地,喝到胃里难受死了,头也晕的,还被大哥打成这样,说什么也不会再喝酒了。” 小卿点了点头:“他还哭呢?” 玉翎脸色通红,不敢不答老大的问话,又不想小杰受罚,只得嗫嚅道:“是,哭了。不过现在不哭了,陈玄衣,嗯,听香煮了粥给他。” 燕杰和燕月都是一天没吃东西了。 小卿把目光放到小莫身上。 “小弟给燕月兄也送过饭了。”小莫忙欠身答道。 “你去看看玉麒。”小卿想起,今日玉麒为燕杰说情,自己曾抽了他十几鞭子,不由有些后悔。 …………………………………………………… 燕杰的头依旧蒙在被子里。 听香拿了一碗粥,强压着火气道:“喂,这碗可是最后一碗了,我又给你热了热,你若是再打翻了,真不管你了。” 燕杰还是两个字:“出去。” 刚才两个人好不容易谈得差不多,听香准备喂燕杰喝粥,哪里知道听香的一句话,又让燕杰翻了脸。 “年方少,勿饮酒,事虽小,勿擅为。弟子规你都没背过,难怪会被打。” “出去。”燕杰用缠了白布的手轻松地推翻了听香手中的碗。又把头埋了起来。 “你和谁赌气啊?在这样,我告你们老大去,让他再打你一顿板子。”听香威胁道。 “傅小卿。”听香惊叫道。 小卿微笑了一下,接过听香手里的粥。 “你不用和小翎串通了来骗我。”燕杰的头虽然蒙在被子里,依旧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告诉老大我也不怕,我连不吃东西的权利都没有吗?” “陈姑娘请出去吧。”小卿微笑道。 “难得你这么温柔地叫我出去。”听香将碗给了小卿,安静地退出房去,到了房门外,才想起自己似乎有些笑得白痴,不是准备看了他狠狠骂他一顿,让他自己去喂猪的吗。 “真是老大,要死了,要死了。”燕杰一边在心中暗骂自己反应迟钝,一面小心地将头伸了出来。 “老大。”燕杰想下床请罪。 “你侧躺着就好。”小卿看燕杰的眼圈果真还有些红,心里有些疼。 其实燕杰比玉翔还小上几天,只是燕杰 在抱龙山庄义父周棋手下,早早就顶了成人做事,而大哥燕文,更是管教严厉,所以燕杰虽然顽皮但是性格坚强,很有主意。让小卿常常忘记,其实燕杰不过还是个未满16的孩子。 燕杰动了一下,身上痛得要命,手也帮不上忙。 小卿半坐上床,抱起燕杰,让他倚靠在自己怀中。 燕杰的眼泪立刻掉落下来。 “用酒壶喝水?亏你想得出来。”小卿替燕杰擦了擦眼泪:“委屈了?” “燕杰是做错。老大教训的也是。但是小杰的确没有喝酒。”“打也打完你了,鞭子也回不去了。”小卿端了粥喂燕杰:“这次多打的鞭子,师兄给你记下。下次犯了小错,师兄可以免罚你一次。” “什么小错,可以免罚?”燕杰差点两眼放光。 “你每天就等着犯错吗?”小卿拍了燕杰屁股一巴掌,虽然不重,可是燕杰的屁股现在可是伤痕累累的,痛得燕杰直咧嘴:“小弟失言,师兄别放在心上。” “师兄,对不起。”燕杰喝完粥,又趴躺在床上:“都是我和玉翎太大意了,让休夫人逃了。” 小卿笑了笑:“她如果不逃走,咱们怎么能将她们一网打尽呢。” “师兄的意思是说?”燕杰就很奇怪,那天自己和玉翎本应该能将休夫人拦下的,可是正好老大出了一剑,他和玉翎只好后退。 “休夫人回去后,会重新部署召集全部力量,准备与咱们一决胜负。所以,你也该快些养伤,否则,这热闹就凑不上了。”小卿难得温和地回答师弟门的问题。 “老大,是不是大哥也来了?”燕杰忽然福至心灵。 小卿笑了一下:“本来想等你大哥来揍你的。” “老大,您一定要不许大哥再打我了。不然小杰真的起不来了。”燕杰听说大哥来了就害怕,自己在大哥那里还记着板子呢。 小卿一边帮燕杰整理被子,一边笑斥:“你这话若是燕文听了,先就打你了。” “老大也不用以后免小杰的罚了,就这次用在大哥这里吧。”燕杰央求着小卿。 小卿看燕杰确实是吓得汗都出来了,有些奇怪,又坐下问:“燕杰,你还有做错的事吗?”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八章 月色温柔 宇文萧萧将最后一根木头正好劈成八份之后,再也坚持不住,跪坐在地。手里的斧子也掉在了地上。 宋南冷冷地道:“你可以回房休息了。只是如今已过酉时,今日的饭就不许吃了。” 宇文萧萧一声不吭, 勉强站起来,回过头去,却见燕月一袭蓝色锦袍,站在月色下,看着自己。 宋南欠身告退下去。 宇文萧萧不自觉地将手放于身后,低垂了头,不说话。 燕月走过来,坐在一个长凳上,对萧萧招了招手。 宇文萧萧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在燕月旁边坐下。 “砍这些木头用了一天时间?”燕月笑道:“难怪老大罚你饿饭。” “你们老大,真是魔鬼。”宇文萧萧忽然咬牙切齿地道。 燕月冷冷地看着他,忽然拽过萧萧,将他按在自己腿上,似打小孩子般狠狠地在他屁股上打了两巴掌。 宇文萧萧痛得忍不住低呼一声,又连忙忍住。 燕月扳起宇文萧萧的脸,发现宇文萧萧脸上已经挂了泪珠。 “老大打你屁股了?”燕月忍着笑意。 宇文萧萧既窘迫,又懊恼:“你今日不是也被他打了。” “我看看。”燕月去扒宇文萧萧的裤子。 吓得宇文萧萧差点摔倒在地,用力捂住自己的长袍:“不要。” 燕月笑了笑,拉着宇文萧萧过来:“我是给老大打惯的,也不怎么痛了。你挨了打,还坐得下去,也不容易了。” 宇文萧萧心想,你知道为了刚才坐那一下,本少爷有多么辛苦。 “我这是为了你好。”燕月笑着看萧萧:“我们老大是惹不得的,你言语上最好小心些,别平白去讨了打。” “他凭什么打我?”宇文萧萧颇为不服:“我长这么大,连师父都未曾打过我。”想起这两日受的委屈,眼泪又掉了下来。 “谁让你落到老大手里。”燕月看他掉泪,知道宇文萧萧一定是受了不少委屈。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宇文萧萧扬起了头。 “是吗?”燕月冷冷地看着宇文萧萧。 宇文萧萧心里一惊,转身想跑,已经晚了,燕月已经又一把抓了他来,按在了腿上,噼里啪啦地打了几掌:“居然敢对我们老大不敬,是想讨打吗?” 宇文萧萧用力挣扎了半天,可是却不能动弹分毫。屁股上疼痛难忍,嘴里却不肯认输,道:“我就是不服,你和那个傅小卿一样是魔鬼。” 燕月听了,反而笑了,松了手。宇文萧萧忙争脱着退后几步,脸上带着泪瞪着燕月。 燕月看他那副气恨难平的模样不由又笑起来:“你打也不打不过,跑也跑不了,还敢这样拧着,果真是没挨过打。” 宇文萧萧再次想跑,燕月已经一把抓住了他,轻松地将他按在长凳上,随手拿起一根尺长的木棍,对着宇文萧萧的屁股用力打了下去。 宇文萧萧挣扎不过,又不敢大声呼喊,若是被人见了,自己岂非更没面子。咬着牙挺了一会,已觉疼痛非常了。他从小也未受过这打。 今日一早,宋南将他带到这里,傅小卿给了他一把斧头,让他劈柴。他接了斧头,顺手就扔出去。 傅小卿只是微笑了一下:“你想劈柴的时候就说。” 宇文萧萧正想说,少爷我死也不会去劈柴的时候,小卿已经将他按在了这长凳上,拽下了他的裤子,用一根藤棍狠狠地打在了他的屁股上。 有那么一瞬间,宇文萧萧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是在做噩梦。但是清晨寒冷的空气,以及臀胫上难以忍受的疼痛终于让他认清了这一点。他刚想咒骂。 傅小卿冷冷地道:“你若敢出言不逊,我就将你拖到客栈门口去打。” 宇文萧萧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脆弱和怕疼的。 “我愿意劈柴。”这话说出口的时候,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眼泪也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但是他很快又咽了回去。 这一天,他忍了疼痛,坐也不敢坐,歇也不敢歇,惊怒羞愤中,却一点也不敢怠慢地在劈柴。 “若是他不听吩咐,就拖到门口去打。”傅小卿冷冷地吩咐,让宇文萧萧毛骨悚然。 被封了功力,宇文萧萧才知道武功是多么有用的东西。同时暗自后悔,如果自己从前练武再勤奋一些,努力一些,最起码能逃出这里,不用受这种折磨。 “还敢对老大不敬吗?”燕月终于停了手。 宇文萧萧因为忍着眼泪,忍着哭喊,加上疼痛,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 燕月拿棍子点了点他的腰。吓得宇文萧萧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看来我该扒了你的裤子来打。”燕月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听得宇文萧萧心惊胆寒。 “我不敢了。”宇文萧萧终于哽咽出声。 “说清楚些。”燕月蹲下身子,去抬宇文萧萧的脑袋。 宇文萧萧强忍着委屈,道:“我不敢说你门老大是魔鬼了。” 燕月叹了口气:“我说一句,你学一句,错一个字,就再打十下。” “萧儿错了。”燕月带着笑,看着宇文萧萧。 “萧儿错了。”宇文萧萧满面通红。 “燕大哥教训的是,以后萧儿不敢对老大和燕大哥不敬了。” 宇文萧萧咬着嘴唇,抗拒着。 啪,燕月手中的棍子又重重落在宇文萧萧的屁股上。痛得他一哆嗦。 “燕大哥教训的是,以后萧儿不敢对老大和燕大哥不敬了。”宇文萧萧带着哭腔,终于说了出来。 “行了,念你是初犯,这次燕大哥就饶你一次。若是还有下次,一定狠狠打你。”燕月看着宇文萧萧,扔了手里的木棍。 宇文萧萧想忍住眼泪,可就是忍不住。如今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了。 焉月看宇文萧萧还趴在那里,用脚踢了踢他的腿道:“干什么还趴着,不是挨了这几下,就站不起来了吧。” 宇文萧萧抽着冷气,勉强站了起来。却不看燕月,只是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 燕月笑道:“这下,你是坐不了了。” 宇文萧萧想狠狠瞪他一眼,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既然站着,就好好站着,没个规矩。”燕月发现自己训起萧萧来,很有老大的感觉。 宇文萧萧勉强并拢了腿,挺直了腰。 燕月笑了笑,将个馒头递入宇文萧萧手里:“大哥我特意省了个馒头给你。” 宇文萧萧推了燕月的手,哼道:“我饿不死。”其实宇文萧萧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见了馒头真想一口都吞进去。但是自己刚被燕月打完,怎么能吃他的东西,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吗?当我是五岁的孩子? 燕月就笑,仍是将馒头放到宇文萧萧手中:“大哥可是冒着挨板子的危险来的。” 宇文萧萧听了燕月的话,想起他因为救了父亲触怒老大的事情,有些歉疚。小卿那个魔鬼不定怎么打的燕大哥呢:“对不起,因为救了我爹爹,连累你被傅……你们老大罚了吧。” 燕月笑了笑:“其实救了你爹爹,对你爹爹来说,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事。” 宇文萧萧忍不住哼了一声。 燕月也没与他计较,将馒头送到宇文萧萧嘴边:“自己拿着吃,还是让大哥我帮你塞进去。” 宇文萧萧只得接过了馒头,看看斜着眼看他的燕月,只得将馒头放在嘴边。可是馒头的香味终于战胜了自尊心,他再也忍不住,接过馒头狠狠咬了一口,看看燕月,慢慢地吃了起来。 心里却想到:今天你被打得那么重,多半也有了擅自给爹爹疗伤的原因在里面,所以,你今天打本少爷的那些下,本少爷就不与你计较了。 清冷的夜风中,燕月身上传来淡淡地果香。 “燕大哥擦得什么,味道真好。”宇文萧萧心里想着,他自己也是喜欢熏香的。 “过来。”燕月看宇文萧萧吃完了馒头,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宇文萧萧犹豫了一下,来到燕月跟前。燕月拽起他的手来。 宇文萧萧往后缩了缩,略皱了眉。双手上,布满了亮晶晶的水泡。 燕月的手轻轻抚过,痛得萧萧直缩手。 “劈柴很辛苦吗?”燕月掏出一个翡翠的瓶子,在宇文萧萧手上,轻轻倒了一滴。 “啊!”宇文萧萧忽觉一种钻心的疼痛,差点跳起来,直想甩手,手却被燕月紧紧的握住。 “很疼?”燕月看着萧萧:“这是紫凝露,给你这手上这点伤,有些糟蹋了。” 宇文萧萧扭了脸,强忍着手上的疼痛。 燕月拿出一快白色的棉布,将宇文萧萧两个手掌用力缠了起来:“明天还会有这么多活要干,不弄好了手,又会没饭吃。” 宇文萧萧看了看两只手,苦笑了一下:“听人说,大丈夫常为三斗米而折腰,我还嗤笑,原来饿饭的滋味,果真是易让人低头。” “你饿得,荆兄饿不得。”燕月笑道:“况且,你也挨不过老大的棍子去。” 若是宇文萧萧和听香不听小卿的命令干活,三个人都要没饭吃。荆轲正是伤重未愈,可是饿不得。当然,小卿大人的吩咐,更不能违背。 “这个拿着,滴在热水中,洗涤伤口。”燕月将翡翠小瓶放到宇文萧萧的怀里。 “一定要用,不然明天大哥会亲自给你上药。”燕月把目光看向宇文萧萧的臀部,月色下,长袍上已经隐隐透了血迹。 月光温柔地照在两人的身上。 第二卷 江南行 第十九章 天色微明 玉翎打量着荆轲,荆轲也看着玉翎。 玉翎有一个极大的疑问,但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这个男人,会不会也是自己的爹爹呢。听了荆轲那传奇的生儿育女的经历后,玉翎忽然想起了自己。 “你……”玉翎面色凝重,手一抖,一副画像展开在荆轲面前。画上,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女顾盼神飞。 “你可见过这个女人吗?”玉翎的语气也很平缓,但是年轻的心其实已经紧张的快跳出来了。 荆轲笑着摇了摇头。 玉翎暗舒一口气,几分失望拌着几许庆幸,复杂的滋味说不清。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荆轲一本正经道。 玉翎这才知道荆轲故意捉弄自己。脸色一沉。 “我被封了穴道。”荆轲已经及时接道,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玉翎。 “你若是能打得过我,我便回答你的问题。虽然我现在受了些伤。”荆轲轻轻晃了晃头:“我是你们老大的囚犯,可不是你的。” 玉翎看着荆轲冷冷一笑,手一抬,解开了荆轲的穴道。 “你有伤在身,我也只用三成功力。”玉翎摆了个请的姿势。 “狂妄。”荆轲冷哼了一声,抬手打向玉翎。 …………………………………………………… “婆婆好些了吗?” 小卿走进屋时,苹果刚扶着婆婆躺下。 “好很多了,谢谢傅公子。” “是在下该好好谢谢婆婆。”小卿放了一叠银票:“不成敬意。” 苹果看了那些银票,脸上有些红。 “拿走。”石榴婆婆没有睁开眼睛,声音也很冷:“这不过是个交易,你们帮我杀了追我的人,我救你师弟一命,两不相欠。” “橘子婆婆已经死了?”苹果有些吃惊,也有些黯然伤神。 “怎么,你难过了?她不死,就是我死,你希望我死?”石榴婆婆说的刻薄,语气却和缓。 “苹果当然不希望婆婆死。可是您和橘子婆婆已经是门中仅存的两位长老了。”叹了口气,苹果又笑道:“既然橘子婆婆死了,那婆婆就可以回玄心宗去了吗。” “回不去了。”石榴婆婆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抹悲哀:“橘子带来的门中四十名弟子,全部死了。” 苹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都死了?婆婆?为什么?他们不过是被橘子婆婆威胁利用的啊。” “傅公子请回吧。”石榴婆婆冷冷地道:“咱们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 ……………………………………………………………… 小卿回到房中,小莫端正地长跪在书案前。 “杀了多少人?”小卿冷冷地看着小莫。 “四十一人。”小莫想起今日为了将石榴婆婆带回客栈,他和玉翎不得已在兰若溪边大开杀界。 小卿略皱了下眉:“都是玉翎杀的?” “是小弟和玉翎联手。”小莫心中叹了口气。 橘子婆婆为了投效孜妹宫,逼着石榴让出宗主的位置给她。玉翔所中焚心咒也是她所下。 令她想不到的是,石榴婆婆会带着苹果躲到兰若溪来。 小卿并不认为杀人是件坏事,但是也绝不许师弟们妄开杀戒,滥杀无辜。 “是小莫的错。” 兰若溪边,那些诡异的黑衣人,忽隐忽现,扔出的暗器中,竟然还混有人的肢体部位,小莫心里既厌恶,又有些恐惧。 对于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情,每个人都会有一种恐惧吧。想到玉翔毫无征兆的发烧,甚至可能会被活活烧死,小莫的心中就涌起强烈的愤怒。 他的剑锋一转,已有两人头身分离。 玉翎见师兄开了杀戒,再不迟疑,断水剑递出,一招横扫千军,威力却十分惊人,断水剑荡出的剑气中,将对面的十几名黑衣人全部斩成两截。 杀戮已不可避免。 “你罚玉翎了?”小卿看了看小莫。 “是小莫先开杀戒。”小莫垂了头。 小卿微微一笑:“这次免罚了。你下去休息吧。” 他心里最讨厌这种做法下咒的门派,透着说不出的邪气。若非正好有这么巧,会遇到苹果和石榴婆婆,玉翔岂非要受孜妹宫的威胁和摆布。 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吩咐玉翎过来。”小卿相信小莫杀人,一定是有理由,但是玉翎杀人,却未必。 ……………………………………………………………… 三百招后,荆轲被玉翎封了穴道,竟然还就是和玉麒封的穴道一样。 玉翎笑着看着他:“如何?” 荆轲看着俊逸的玉翎,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笑道:“年纪轻轻,成就如此,荆轲佩服。” 玉翎再次将画像一展:“可见过这个女人吗?” 荆轲摇头笑道:“我虽没见过她,但是却知她是谁。” 然后笑着看玉翎:“若是如你相像般那样,你如此对我,可不怕小卿教训你吗?” 玉翎脸色一红,冷哼道:“若你敢将此事说给第二人听,我绝不饶你。” 荆轲看玉翎的模样果真是气恼,可仍忍不住道:“你敢对我如何?” 玉翎手一挥,一掌拍向荆轲面部,手掌即将挨上荆轲之时,刷地收回:“即便会受重罚,我也先要你好看。” 荆轲叹了口气,玉翎这性格到有些像了燕月,自己还是莫惹他为妙,否则让个小孩子打了,可是在死前自取其辱了。 “我不说就是。”荆轲自然而然地接道。 玉翎见荆轲转变如此之快,倒有些意外。随即心里冷哼道,果真没有骨气。难怪会受制于女人。 “其实这件事情,你大可去问问小卿。”荆轲仍是那副悠然自得的神情。 玉翎一收画卷:“该怎么处理,不用你教。” 其实他要是敢问小卿,何必还拿着画卷来问荆轲呢。 ………………………………………………………………… “玉翎见过师兄。”玉翎心虚得头上都冒出冷汗来,难道老大知道了自己去问荆轲的事情。 “请家法过来。”小卿将手里的一册《颜氏家训》翻完,才淡淡地吩咐。 玉翎抬头看去,旁边桌子上,放着一根一米多长的藤棍。这是老大吩咐宋南去村里购买的。 玉翎很郁闷,如兰若这样小的村子,居然也买得到嘉兴藤棍。 嘉兴藤根,多被世家用作责罚弟子之用,柔韧而结实耐用。 今天罚过燕月和燕杰,小卿曾将那浸了血的鞭子折断了手柄。待玉翔所中焚心咒解除,想罚玉翔时,手边又没了合手的工具。所以才会听了苹果的劝,暂时免了玉翔的打。 当然最主要原因是石榴婆婆说过,她听不了吵闹。话虽说得无情,其实也有不让小卿罚玉翔的意思。 “三十下。若是出声,板子加倍。”小卿接过玉翎手里的棍子,示意玉翎跪好。 玉翎咬了唇,乖乖地受了这三十下。 “知道为什么打你?”小卿放了棍子,重新坐了下去。 “玉翎该打。”玉翎小心地道。 玉翎心性冷冽,出手对敌,几乎不留余地。 小卿十二岁时,第一次见玉翎杀人。 “师兄,这就是官府悬赏的那五名贼人,拐卖小孩的败类。”玉翎怕脏,若无其事地用了根长棍挑着五颗血淋淋的人头。 那年,玉翎才八岁。 首犯一人,从犯四人,玉翎全部诛杀。 玉翎双手举着藤棍,跪在小卿面前,稚嫩却俊逸的如天使般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师兄,翎儿杀的都是坏人,为什么要受罚?” 小小年纪,心狠手辣至此,视人命如草芥,心中无半分宽仁之心,若不教训,日后不知要添多少杀孽。 这是教书的孔先生对师父说的。所以,那次玉翎杀了坏人,解救出十几名被拐卖的小孩,最后换来的却是一顿结结实实的好打。 原来是因为今日自己在兰若溪边大开杀戒的事情,玉翎暗舒了口气,难怪只这轻描淡写的三十下。 “打你这几下,是让你记住,为求自保,不得已伤了人命,虽情有可原,毕竟有违天和,也应心中恻然,存有悔念。” “是,玉翎多谢老大教训。”玉翎一边恭敬地回话,一边看着老大手边那厚厚的几册《颜氏家训》,心里十分忐忑,难道老大还想罚自己抄书。 “你将这些誉写一遍。” 小卿交给玉翎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桌子上已经备齐了笔墨纸砚。 “认真抄写好了,不许出错。”小卿叮嘱玉翎。 笔是湖笔善琏,纸是澄心宣纸,徽墨端砚,俱是极品。 “起来,坐着写。”小卿示意玉翎坐在旁边的一个椅子上。 “是。”玉翎站起来,垂手走到椅子边,轻轻地坐了下去。屁股火辣辣地疼痛,让他差点跳起来。 玉翎提起笔来,展开纸,工整地誉写下去。 “等等,这字小了一些。”小卿提起纸来,看了看。 玉翎忙立到一边,垂手听老大吩咐。 “再略大一分。”小卿又看看研好的墨,“这墨的颜色也换换, 再清淡一些。” 玉翎看这纸上所写不过是一些江湖记事,不知老大要呈给何人,会谨慎如此。难道是要呈给师父看吗。玉翎心中猜测,恭敬地对老大的吩咐点头称是。 “你坐吧,好好抄写。”小卿说完了所有要求,吩咐玉翎动笔。 玉翎精心地用小篆誉写着。这一定不是给师父看的了。因为师父看文最不喜小篆。 小卿一直坐在玉翎对面,拿起另一册《颜氏家训》仔细翻看。 一个时辰后,玉翎终于誉写完毕。 玉翎将写好的五叶纸,恭敬地递给老大。 小卿扫过一遍,想了想。吩咐道:“换了普通宣纸,重新写。” 玉翎答应一声,心里却有些纳闷,澄心堂的宣纸是最好的宣纸了,为何不用了呢。 “不用小篆,依旧换行楷吧。”小卿沉吟了一下,又改了主意。 “是。”玉翎恭声应了,重新研墨。 “难道老大是在罚自己吗?屁股打肿了,还要端坐着润笔。”玉翎有些委屈。 玉翎将写好的字再次奉给老大,小卿仔细看了一遍,才略为满意。 此时,天色微明。 第二卷 江南行 第二十章 平沙落雁(上) 玉麒、燕月、小莫、玉翎、燕杰,长身玉立在小卿房外的院子里,屏息凝气,恭敬地等着给小卿请早。 小卿换了身淡蓝色的衣服,走了出来。看了众位师弟规矩地跪下行礼,笑了笑,吩咐他们起来。 玉麒面如冠玉,气色平和。 燕月的脸虽然已经退肿,但是鞭痕宛然,让燕月本就轮廓分明的脸更显冷俊,他略上扬的唇角,彰显着他的桀骜。 小卿略皱了眉,走到燕月跟前,用两根手指夹了燕月的下颌,左右板动。 燕月被小卿的举动弄得有些心慌,难道自己这英俊非凡的脸又惹到老大。 “这伤上药了没?”小卿问。 “又不重。”燕月不喜欢在脸上抹紫凝露,实在太香了。 小卿冷了脸:“不是吩咐你运功疗伤,脸上怎么还是这副模样?是想让人看了,说我这当老大的虐待师弟?” “你本来就是虐待师弟。”燕月在心里嘀咕道,却忙低眉顺眼地垂了头 :“燕月不敢。燕月稍后就会上药。” 小卿放过了他,将目光放在小莫身上。小莫的心里就忐忑起来。 “〈颜氏家训〉兄弟篇,背!”小卿看着小莫。 小莫心里奇怪,老大怎么忽然考这个。〈颜氏家训〉小莫从七八岁时已背得很熟。也没少跪在院子里被罚抄这洋洋洒洒四万余字的〈颜氏家训〉。 恭敬地应了一声,小莫朗声背诵:“夫有人民而后有夫妇,有夫妇而后有父子,有父子而后有兄弟,一家之亲,此三而已矣。自兹以往,至於九族,皆本於三亲焉,故於人伦为重者也,不可不笃……” 小卿点了点头,就知道小莫一定是没问题。挥手打断小莫的背诵,训示道:“这几日,你们将这家训背熟,若是杨大哥考教起来,谁出了问题,我一定重重责罚。” “杨大哥要来?”小莫忽然觉得天上似乎有乌云飘了过来。 “大概这两日会到。”小卿瞪了小莫一眼,小莫忙收起那副世界末日要来的神情,言不由衷地道:“小弟也是十分想念杨大哥的。”心里却琢磨怎么找个适当的理由能从这里消失。 小卿冷冷地扫了几个师弟一眼,冷肃地道:“我敬杨大哥如兄如父,师父对杨大哥也赞许有加,若是你们敢在杨大哥面前失了礼数,就等着被吊到树上挨鞭子吧。” 看着几位师弟恭敬应诺的样子,小卿缓了语气道:“你们这几日,都没少受教训,最好记在心里。谨言慎行,谦恭自律。” 这件事吩咐完毕,小卿命玉麒带玉翎去查看休夫人的动静,“兰若客栈周围百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呈报。” 随后又吩咐小莫,命他处理碧落十二宫的事情。 “让宇文萧萧将前十章背下来,”小卿指了桌上放的〈颜氏家训〉,“晚上带他过来回话,错一个字,打一下板子。” “那萧萧不用再劈柴了吧?”燕月心里替萧萧高兴,在屋里背文,总好过饿着肚子劈柴吧,再说,大凡世家弟子,又有几个不会背这颜老头的家训的,看来老大也是不想再继续为难萧萧了。 “柴还是要劈。”小卿道:“他劈柴,你在旁念了给他听,自己也好好温习一下。” 燕月楞了一下,才苦着脸道:“老大这是罚他还是罚我?” “你不该罚吗?”小卿看着燕月:“还想讨了更重的罚去?” “燕月不敢,燕月这就去办。”燕月觉得自己目前的身体好象不宜再因为自己这不会“讨巧”的嘴再受连累了。 “若你再敢私自给宇文萧萧送了吃的去,连你的饭索性师兄也省了。”小卿笑斥燕月。 燕月就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瞒不过老大去的。 众人都被小卿谴走,只留下燕杰恭敬地肃立一侧。 “燕杰,昨夜你可用功调息了?” 鞭棒这种皮肉伤,虽然痛在肌肤,但是不伤内息。学武之人均是内外兼修。虽受鞭笞,不宜外练筋骨,但是却不影响调息内力,而且内力调息,虽不能减轻疼痛,却十分有助于伤势恢复。 但是调息之时,需盘膝而坐,那受了鞭笞的屁股自然疼痛非常,所以燕杰便偷了懒,趴着睡了一夜。 如今听了师兄的问话,背上的冷汗就下来了,燕杰屈膝跪地道:“小杰该罚,小杰昨夜偷懒没有练功。”又讨饶道:“请师兄原谅小杰这一回,实在是昨日屁股疼得厉害,小杰连翻身都痛,就更不敢坐着了。” 小卿就知道燕杰必定会有这番借口,却也没责怪他,只是命他回去调息,不许再趴着养着了。 待燕杰站起,小卿又命他将手伸出来。 燕杰的手依旧肿着,渗着血丝的鞭痕条条密布。 小卿拿了紫凝露出来,“若是上了紫凝露,这肿早也消了。” 燕杰可是怕紫凝露滴在手上的疼痛,所以只求着玉翎给他在手上涂了普通的伤药。 紫凝露滴到燕杰手心,燕杰痛得脸都白了,眼泪也掉了下来。 小卿握着燕杰的手,看着燕杰额头的冷汗,心里很是心疼,脸上却依旧冷漠。 “现在知道疼了,以后做事就小心。”为燕杰仔细冲洗过手,又为他点上伤药:“再挨打时,不许蜷手,手掌被打不过是痛过就算了,若是伤了指头筋骨,那可有得养了。” 燕杰只是点头称是,待小卿都为他处理好了,才用手背擦了眼泪,怯懦地道:“老大,小杰昨日和老大说的话,老大可不可以忘掉。” 小卿看燕杰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怎么,告了燕文的状,现在后悔了?” …………………………………………………………………… 玉翎站在玉麒身边,衣角在山风中轻扬。两人站在一座半山腰上,看着下面山凹里的兰若客栈。 兰若客栈掩映在一片花木中,分外静谧。四围的大院落,黑漆的大门,若非门楣上“客栈”两个大字悬挂,真易让人误认是什么大户人家的私宅了。 往左望去,约十里左右,是散落着人家的小村子。再远处,青山连绵处,是一望无际的阡陌纵横。 “老大既然知道休夫人的落脚之处,为何不主动出击?反而要在这里等?”玉翎一面随着玉麒飘然下山,一面问。 “你说呢?”玉麒笑了笑。平坦的官道上,偶有驿马飞驰。平静而祥和的景色一如既往。阡陌间,劳作的人们虽然汗流浃背,却因为丰收在即,而充满收获的喜悦。 “小弟不知,所以才请教师兄。”玉翎带着笑,恭敬地回答。 玉麒含着笑看了他一眼:“真若蠢得如此,师兄可就拿板子打你了。” 玉翎忙道:“小弟知了,是因为青翼、孙剑兰还在休夫人手中,所以老大投鼠忌器。” 玉麒瞪了玉翎一眼,笑斥道:“小心你说话的内容,投鼠忌器的词,也敢用到老大身上?” 玉翎应了错,却忍不住道:“这个荆轲到是惯会四处留情,竟生了这么一大堆儿女出来。” 玉麒敛了笑容,斥玉翎道:“你是越来越放肆了,这话要是老大听到,必定掌你的嘴。” 玉翎心里不服,却垂头应了声:“是,小弟失言。”其实心里却想着,我又没有说错,孙剑兰、青翼、宇文宛然、宇文萧萧,证实的了就有四个了。 又问道:“早上老大提到的杨大哥便是荆轲的嫡亲大哥吗?” 玉麒点了点头:“荆轲本名叫杨荣曦,是杨荣晨大哥的胞弟。只是十六年前叛出杨家。”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次杨大哥来,只怕是来清理门户的。” 玉翎不以为然地道:“荆轲这种人寡廉少耻,贪生怕死,没有骨头,死不足惜。” 玉麒冷了脸斥道:“没有规矩。” 玉翎见师兄似乎真有几分生气,觉得为了荆轲这样人,平白地挨师兄教训也不值得,就垂了头不再多说。 玉麒驻足在路边,看着地里正在忙碌的一家人,一只黄毛狗懒洋洋地趴在田埂上,看了玉麒、玉翎,抬了抬头,又躺了下去,继续舒适地晒着肚皮。 看着齐腰高的稻子随风起伏,玉翎不由笑了笑:“不知是否上次给小莫师兄打得狠了,如今见到这种稻浪起伏的场景,便隐隐地屁股会痛。” 玉麒想起那次老大以“一文钱”的租金,将玉翎、燕杰租给佃农帮忙秋收的事情来,回头嗔怪地看了看玉翎:“都是我平日对你太过放纵,才会让你那么没有规矩,怨不得小莫教训你。” 玉翎应了声是,心怨自己多嘴,为什么提起这件事来,偷眼去瞧师兄,师兄果真有些冷了脸,心中奇怪玉麒师兄似乎也越来越严厉了,不由十分没趣。看师兄又向前走去,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玉麒又停了脚步。玉翎忙也停下,一脸慌张地问:“师兄,小弟又做错什么了?” 玉麒原本想教训玉翎两句,看玉翎紧张模样,不由笑道:“师兄是想提醒你,杨大哥来时,你言辞更要谨慎,免得再挨教训。” 玉翎奇怪道:“杨大哥不是来教训荆轲的,难道还会寻咱们的不是吗?” 玉麒警告地看了玉翎一眼:“总之你小心为妙。” 说话间,前面已经到了兰若溪边,再无人烟,溪水清澈,潺潺流淌。 玉翎身上断水剑忽然发出一声龙吟。断水剑乃前古神兵,遇敌示警之事,还是头次发生。 玉麒和玉翎不由同时停步凝神。 附近有高手,而且杀气极重。 第二卷 江南行 第二十章 平沙落雁(中) 一个美丽的如同梦境的女子从溪水中冉冉而起,秀发飘逸,裙裾飘扬,她含着媚人的微笑,悬停在清澈的溪水上,水中荡漾着她如真似幻的倒影。 “逐月!”玉麒忍不住惊呼出声。 “师兄小心。”玉翎手中断水剑青泓一闪,叮地一声,一粒晶莹的水珠正撞中断水剑的剑身。 玉麒心中一凛。逐月的目光于他,看似缠绵悱恻,深处却是杀机密布。 逐月微微笑了一下,似乎有种叹息。缓缓抬手,一柄薄如蝉翼,似水流动的长刀,横在胸前。 一股强大的杀气迎面袭来,玉麒在不迟疑,起手一掌,先劈了出去。 逐月身形一晃,手中长刀映着日光,几乎已斩到玉麒身前。 玉翎手中断水剑划出一道弧线,快速斩向逐月脚边。 逐月一拧身,避了开去,舍了玉麒,看向玉翎:“公子,是要伤月儿吗?” 玉翎只一招间,就已发现,逐月的武功较之当日逃出抱龙山庄之时,犹胜十分。 “玉翎,退回来。”玉麒当然也感觉到了今日的逐月已与往昔大不相同。 逐月似乎与自己已经全无情意。刚才竟趁自己恍惚之际,暗下杀手,若非玉翎及时出剑,自己只怕已伤在那滴水珠之下。 逐月强劲内力弹的水珠,怕比一般兵刃之利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麒凛然而立。 逐月微微笑了一下:“玉麒,你是玉麒。”话温柔,笑甜蜜,手中长刀却直斩玉麒。 人影翻飞中,逐月巧笑嫣然,如飞天起舞,曼妙身姿里,招招夺命。 玉翎目注两人身手,用心探寻逐月武功路数。 十二名身穿白衣的女子,襟佩白色玫瑰,剑气森森,直袭玉翎。这些女子身法武功,与夜袭抱龙山庄的那些女子相似,功力却要高上几倍。 玉麒与逐月却是越打越心惊,忽然后悔当日在抱龙山庄之时,没有听从周棋的建议,废去逐月武功。随即又为这种想法有些脸红。 小卿就绝不会为做过的事情后悔。 刀锋划过,玉麒肩上见血。 逐月手中长刀,居然滴血不沾。 “果真是好刀,蝉翼刀。”逐月轻笑着,如一个少女得了宝贝般欣喜。 蝉翼刀乃洛阳苏家家传宝刀,向有刀在人在,刀失人亡之说。 玉麒心里一惊,逐月已又造杀孽。随即心里一痛,逐月杀人,自己为何心痛? 第二刀,划过玉麒小腿,鲜血再现。 “你这个负心的人。”逐月笑的凄迷:“我若不斩你千刀,心里的痛如何能散去?” 玉翎断水剑送出,一名女子惨呼一声,左臂齐肩而断。鲜血淋漓的断臂,仍包裹着精美的罗纱,掉落在洁净石子的地上,触目惊心。 “公子,真是不懂怜香惜玉。”逐月轻笑一声,右手长刀依旧斩向玉麒,左手却抖出一窜晶莹水珠,打向玉翎。 而那断了左臂的女子,用右臂点了止血,又重新加入战斗。 玉麒避开逐月长刀,一掌打中逐月肩头,待要运力,逐月已经痛呼一声。玉麒的掌劲不自觉地缩了回来。 逐月一笑,长刀划破玉麒长袍,带出一溜血花。 两名女剑手的长剑也攻到玉麒身边。 玉翎借了这个机会,断水剑向逐月攻去。 “当”地一声脆响,刀剑相交,两人一触即分。逐月温润的脸色有些苍白。 玉翎也是气血翻涌,但是依旧神色未变。 逐月的眸中精芒一闪,第二刀带着雷霆之势再劈玉翎。 “当”,刀剑再交,逐月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玉翎脸色苍白,嘴边也渗出血迹来。 “公子好狠的心,竟是想跟月儿同归于尽了。”逐月目露哀怨,看着玉翎。 “有这气力,还是用在刀上吧。”玉翎冷冷地道。逐月本是出自小蜀山门下,红颜媚情剑心法想来借助异兽内丹之力,已经突破极限。但是这种魅惑心智的武功,对玉翎丝毫不起作用。 但是玉麒听在耳中,却颇心惊。 玉翎,原本白皙的脸,隐隐透着红晕,让他看起来更叫俊逸出尘。玉麒却知玉翎必定也受了极重的内伤。只是玉翎像不认输,又是个极端冷傲的人,想来必定是将吐出的鲜血强咽了回去。 玉麒心一冷,手中掌力一涌,将身边的两个女子打飞了出去,掉落在地。他虽未震断两人的心脉,已足以令两人失去再战之能。 这些女孩子不过都十六七的年纪,品貌皎皎,玉麒实在难以骤下杀手。 “玉翎,退回来。”玉麒吩咐道。他不能让玉翎有危险。 玉翎虽然应命,脚下却很迟缓,手中断水剑依旧微杨。如今自己都无必胜把握,若是师兄伤在逐月手中,那该如何? “请师兄许小弟再与她过上一招吧。”玉翎一咬牙,第三剑刺向逐月。 “当”地一响,逐月身形几乎被荡开一丈开外,嘴里连吐两口鲜血。 玉翎踉跄后退,手中断水剑几乎脱手而飞,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几乎倒地。 玉麒已经飞起身形,带过玉翎,同时起掌将一个打向玉翎的白衣女子踢飞了出去。 玉翎长剑回转,长剑穿透一名白衣女子胸口。白衣女子不过十六七岁,惨呼一声,当场气绝。 玉翎看那女孩子似乎与自己年纪差不多,死前的哀怨和恐惧写在那稚嫩年轻的脸上,不由一呆。 他年纪虽轻,杀戮不少。但是此番还是第一次杀死女子,还是如此年轻的女孩子。 “姐姐!”女剑手中,一个脸庞秀气的女孩子,一声悲呼,泪流满面,手中长剑已到。 玉翎略犹豫了一下,断水剑横扫出去,剑风凛冽处,迎面冲过来的四名女子全被拦腰斩断。 血雾飞溅。 “你们再不停手,她们就是例子。”玉翎冷冽地道。 剩下的几名女子惊惧地站在原地,一时被眼前的惨象惊呆了。 玉麒也有些惊愕。玉翎浑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气,让玉麒的心也微微颤抖起来。这还是那个在自己面前虽然调皮却恭顺的小翎吗? 逐月的气息渐渐平稳,脸色又变得红润:“谁敢退?宫规严惩。” 那几名女孩子虽然面露惊惧,却都咬了咬牙,冲了过来。 “玉翎!”玉麒想要阻拦,已为时过晚,玉翎长剑扫处,一片惨呼过后,剩余的这几名女子皆被斩杀于地,鲜血处处,汩汩的血流中,片片白色的玫瑰花瓣分外触目。 “好一招平沙落雁。”一个美丽的宫装女子,轻轻鼓着掌,缓步走了过来。“如此普通的剑招,到了玉翎公子手里,却变成了催命的符咒。” “休夫人。”玉麒上前一步,与玉翎并肩而站。 “原来是麒儿也来了。”休夫人微笑道。 玉翎听她称呼师兄为麒儿,不由一笑。一笑倾城!看得对面的这几名女子,不由都恍惚了一下。 美女一笑固能令男子倾城;美男一笑,女子也不能幸免。 “前辈这话从何说起?”玉麒目光扫过休夫人身后的几名女子。孙剑兰、青翼同样一身白衣,垂手侍立在休夫人身后,衣襟上也别着摇曳生姿的白色玫瑰。 而一名紫衣女子,星眸闪烁,正是逐星。 “月儿,来,到娘身边来。”休夫人慈爱地招手。 逐月婷婷地走了过来,蹲身行礼:“娘,女儿该死,未能完成娘的命令。” “若知这里来的是你表哥,娘怎么会命你杀他呢。”休夫人扶起逐月。逐星等一起蹲身行礼道:“大宫主!” “玉麒并无休夫人这样的舅母。”玉麒笑笑,他不太喜欢与休夫人之间虚与委蛇。 “你这孩子,连亲戚也不认了吗?”休夫人伸手扶了一下发梢,叹了口气。 “男人活到你这种地步,果真厚颜无耻已极!”玉翎终于忍不住冷斥道。 除了玉麒略皱眉头,逐月和逐星不动声色外,孙剑兰和青翼都忍不住目光中的惊讶神色,看看玉翎,再看看休夫人,忙又垂下头去。 休夫人轻盈一笑,端庄地问:“玉翎公子这话是骂老夫吗?” 休夫人自承“老夫”,逐月眼中精芒一闪,随即隐没。 “看来休夫人似乎有杀死在下等的把握了。” “不是有没有把握的事情。”休夫人眯了眼睛,笑道:“堪破老夫身份的人,都要死。” “那她们也要死吗?”玉麒依旧含笑问,却把目光扫到逐月和逐星身上。 逐月依旧浅笑着,似乎玉麒说的话与她无关。 逐星脸色一变,不自觉地想要退后,却又生生刹住了步子。 “她们是老夫的女儿。”休夫人笑了笑:“虎毒不食子。” “你的女儿?”玉翎冷笑道:“不知夫人你是她们的娘,还是爹?” 休夫人看了看玉翎,脸上抹过一丝红晕:“你这品貌,老夫心仪已久。”舔了舔舌头:“玉翎,光是你的名字,已让老夫垂涎欲滴了。” 玉翎手中断水剑已经如龙般,刺到休夫人跟前。休夫人就是想逼怒玉翎。 玉翎长剑刺到,而休夫人,逐月、逐星三大高手合力一击,玉翎武功再高,还能如何。 玉麒想也不想,翻掌直拍休夫人胸前。 休夫人身形一晃,躲开玉麒一掌,手里寒芒一闪,“当”地一声,与玉翎手中断水剑交叠在一起。玉翎一惊,断水剑已被牢牢锁住。 逐月、逐星两柄长刀,借此机会一起斩向玉翎。 玉翎如果要退,就要弃剑。但是让玉翎弃剑,等于让他去死。 玉麒想也不想,回身一掌拍中逐月,身形再转,逐星手中向玉翎胸前要害的弯刀,没入玉麒肋下。 玉翎手中断水剑终于冲破休夫人内力,刷地收回,顺势一撩,修夫人的发髻刷地掉落。 休夫人一惊,喝了声:“退。”抱起逐月,与逐星凌空而去。 孙剑兰和青翼则借此机会,跑向玉翎和玉麒身边。 玉麒身上鲜血泉涌,玉翎一把抱住玉麒,但是却被玉麒带的几乎摔倒在地,手中断水剑堪堪支柱,已经也忍耐不住,一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来。 “师兄!玉翎!”小莫带着十名黑衣剑手,匆匆赶到。 “小莫。”孙剑兰看着小莫,眼泪模糊了双眼,就想扑到小莫怀中。 小莫已经抱起了玉麒。玉麒脸色苍白,昏死过去。 玉翎急道:“刀上有毒。” 小莫手中金鳞丹迅速投入玉麒口中。探过玉麒心脉,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师兄伤得极重。” 玉翎听了,只觉喉头一甜,再喷出一口鲜血来,小莫已经收了泪,喝道:“先回去再说。” 抱起玉麒,如烟般往兰若客栈而去。玉翎紧随其后。 孙剑兰见小莫全神贯注地只在玉麒身上,对自己竟然一眼未望,心里的酸楚和委屈,忽然间变成了深深的寒意。 第二卷 江南行 第二十章 平沙落雁(下) “没读过?真没读过吗?”燕月拿着《颜氏家训》,难以置信地看着宇文萧萧。 “这大概是你大伯最喜欢的书了,老大吩咐你要一字不差的背了来呢。” 宇文萧萧不接话,轮起斧头,用力将一根原木劈成两瓣,对好,又劈成四瓣,再劈成八瓣。认认真真,一丝不苟。虽然内力全失,但是准头还是有的。 “错背一字,就要打一板子。”燕月奇怪宇文萧萧还能沉得住气,老大是说的出,做的到的,这四万多字的《家训》,足够把宇文萧萧的屁股打成八瓣了。 “我大伯?是我师父的哥哥?”宇文萧萧看燕月着急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 燕月很奇怪,萧萧明知师父就是爹爹,却总不肯痛快地去叫。 “你爹爹是龙泉杨家的人。”燕月简单地告诉了宇文萧萧,多了的他也并不清楚。 “我们老大似乎与你大伯父十分交好。”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你是老大的侄儿,老大教训起你来,更加不会手软。你若真背不下这书来,等着被老大活活打死吧。” 其实,在被抓来的第一天,荆轲已经郑重吩咐过宇文萧萧:“傅小卿论辈分还是你的叔叔,你若不想害死爹爹,就不要违逆了他的吩咐。” 师父就只说了这么一句。宇文萧萧原来仇恨小卿将师父打伤,将自己等抓来的。可是师父却似乎毫不记恨的样子。不过在心底里,萧萧仍旧对傅小卿存着敌意。 燕月除外。即便燕月刺了荆轲一剑,宇文萧萧依旧对他恨不起来。这就如同他被小卿按了打板子的时候,虽然不敢反抗,心里不知幻想将小卿杀死几个来回。 但是燕月打他时,他除了委屈,就还是委屈了。燕月居然就因为自己说了几句冒犯傅小卿的话,而打自己。 “死又如何?”宇文萧萧愤愤然:“有本事就打死了我,免得再受折辱。” 话音未落,燕月已经一脚踢了他的腿,险些将萧萧踢倒:“这时候了,还嘴硬。你若死了,谁给你爹爹求情去?” 宇文萧萧站稳了身子,才委屈地道:“你那眼里,除了你们老大,恐怕再也没有别人,还管我的死活做什么。” 燕月看了宇文萧萧的模样,却忍不住笑出来:“你这口气,是在吃醋吗?” 宇文萧萧气得拧了身,只是劈柴,再不理燕月。 燕月过去,用手胡噜了宇文萧萧的脑袋:“燕大哥若是不在意你的死活,还跟你在这里罗嗦什么?” 宇文萧萧这才觉得心理好受些,嘴里却道:“我还以为,你一心的就只想完成你们老大交代的任务。” “叫傅叔叔,什么‘你们老大’、‘他们老大’的,听着别扭。” 宇文萧萧迟疑了一下,才问道:“燕大哥,你的意思是不是,那个杨……大伯来了,是来为难师父的?” 宇文萧萧用了为难两个字,但是言语中却很忐忑。 “听说你大伯家家规十分严厉,他若来了,依荆兄所为,只怕死多生少。”燕月直言不讳,又笑道:“我看连老大都是惴惴然的呢。”想起早上老大慎重其事的吩咐,燕月用膝盖想也知道这杨荣晨是个何等样人。 “不用想那么多了。先将这《家训》背了要紧。”燕月叹了口气,站直身子,展开书页:“我念给你听,尽快地记熟吧。”上下打量下宇文萧萧:“你自小到大,有没有听人夸过是是聪明伶俐的孩子?” 宇文萧萧白了燕月一眼,燕月明显是在怀疑自己的智商嘛。 ……………………………………………………………………………… “燕杰,来背我。小师兄快死过去了。”玉翔跪坐在地上,吩咐燕杰。 燕杰强忍住笑:“小师兄,你不过就是跪了这七八个时辰而已,没有那么夸张吧。” “师兄吩咐你来背就背,那么多废话。”玉翔伸了手等着。 “用不用我来背你。”小卿带着笑,走了过来。 “小弟不敢让老大背。”玉翔垂了头。 “自己起来!”小卿笑斥道:“也知道自己是燕杰的师兄吗。” 玉翔生日比燕杰和随风大上几日,是他们两个的小师兄。可是,却比他们两个还要不成熟,相比起来,却是他们两个照顾玉翔的时候多一些。 玉翔只好自己试着起来,可惜,跪的时间太久,实在是站不起来。 “老大,容玉翔再缓会起来吧。”玉翔用手揉着膝盖。 小卿笑了笑,过去抱起玉翔:“石榴婆婆就要走了,你怎么也得去谢过救命之恩。” 燕杰跟在老大身后,看玉翔将头埋在老大肩膀上,不由微微一笑,想起自己挨了大哥的责打后,也往往会找出借口来,期望大哥能将自己抱在怀里哄慰。 想起大哥,燕杰不由一阵心慌,不知老大会怎么罚大哥呢。 况且若是大哥知道是自己在老大面前告状,不定要怎么责罚自己呢。 想来想去,都怪自己,不该只想着自己能逃过一劫,而将大哥和丽儿姐姐的事情说出来。 …………………………………………………………………… 小莫手持长剑,对宋南点了点头。宋南轻轻一晃手中铜铃。 宇文敬原本迷茫的目光忽然变得锋利,手中长剑刷地刺向小莫。去势又狠又快。 小莫连忙封挡。刷,刷,刷,三剑刺空,宇文敬又坐了回去,一动不动。 小莫的额头上已经微微见汗。 “大人,如今已过了两个时辰,不如先歇息一下吧。”宋南欠身道。 吃了早饭,他就和小莫奉命来这里试探宇文敬的反映。他只负责摇铃,两个时辰下来,手腕已经有些酸疼,小莫却要一直应对宇文敬凌厉的攻击,却只能破解,不能躲闪,更不能伤了宇文敬,只怕早已身心俱疲了吧。 小莫微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歇着,可是老大有命,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摸清宇文敬所有的武功招式。如今两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毫无头绪,老大的耐心可是不怎么好的。 宋南无法,只好瞪了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喝着茶的听香:“听香姑娘,请你再看仔细一些,这个宇文敬的武功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同。” “剑法就没有什么不同。”听香站起身来,笑道:“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个宇文敬的内力似乎不如两年前了,是不是服药太久的缘故我也不敢说了。” 小莫也感觉的出,宇文敬的索肠剑既以内力取胜,内力之强应有独到之处才是正理。 “大人,总坛的东西送到了。”门外,红鸾恭声禀道。 “早这样,不是省了这许多麻烦。”听香抱怨道。 一个精致的木通中,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封得严实的木盒,盒内一个翡翠碗,碗上带着寒气,里面装有两块万年寒冰,寒冰中间嵌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小管,里面有红色的血液。 滴血认亲。 小莫有些想笑,看来自己应该改行去做仵做,这几日,滴血认亲的事情做了七八回了。 听香看了看小莫,试探地道:“小莫,好象两日前,我也曾被取血……” “听香姑娘并非荆轲先生的骨血。”小莫看了看听香,她非要自认荆轲骨血留在这里,还任劳任怨地去做喂猪喂鸡的事情,到底想干什么。 “我是尊使大人收养的女儿,养育之恩大于天,不行吗。”听香冷了面色,拧身出了房门。 “搞什么滴血认亲,愚昧,庸俗!”听香的声音远远地,依旧清晰地传了过来。 ……………………………………………………………… “老大果真料事如神。”小莫欠身恭维老大。等了这许久才来回话,小莫心里有些忐忑。先给老大戴顶高帽子总不会错。 小卿只是恩了一声:“这假扮宇文敬之人,总也该是他身边极熟悉的人,或就该是宇文世家的人,否则,那剑法如何能模仿的一丝不差。” “老大英明。”小莫再欠了欠身。老大的确英明,从那夜自己与宇文敬交手,小卿就已怀疑宇文敬已经被人掉了包。如今用小和的血认过,这个宇文敬果真是别人假扮。但是偏脸上看不出任何易容痕迹。 “不是用药物,也非是人皮面具,也许是休夫人的杰作,整容手术而已。”小卿淡淡地道,心里却有了一丝隐忧:休夫人这一技术十分恐怖,若是能将人任意改成别人的容貌,那天下必定大乱。 “玉麒和玉翎怎么还未回来。”小卿略皱了眉。 “小弟立刻去查看。”小莫看老大的心情似乎突然又不好起来,连忙脱身。 “小翎一定是借机溜出去玩了。等他回来,老大打他的板子吧。”燕杰这次被罚的很重,玉翎却取笑他,心里很不平衡,最好让老大也打他一顿才好。 “燕杰,你那一万句‘小翎’还没叫完?”小卿看了看燕杰。 燕杰点了点头:“一天就是要叫十次,还可以叫两年多呢吧。”何况他还省着叫呢,准备多叫个几年。 “从这会起,还是叫师兄。”小卿笑了吩咐:“等杨大哥走后,再叫‘小翎’不迟。” “是。”燕杰恭敬地应了。 ………………………………………………………… “老大!”小莫抱着一身是血的玉麒冲进小卿的房间:“玉麒师兄伤重。” 小卿接过玉麒,放到床上,去触玉麒心脉,随即打开玉麒长衫,肋骨处一道极长的血口,血肉翻滚,鲜血依旧汩汩而出。 挥手点了玉麒穴道,又一指点向玉麒心脉,玉麒醒了过来,看看小卿,又闭上了眼睛。 小卿拿出一个淡黄色的翡翠瓶来,轻轻将里面的白色药末倒在玉麒的伤口处。伤口处传来的剧烈疼痛,让玉麒的身躯微微颤抖。 “拿针,清水,干净的布来。煮人参汤来。”小卿淡然吩咐着。 小卿的内力缓缓输入玉麒体内:“保持清醒。” 玉麒忽然吐出一口黑血。 小卿将怀中最后一颗金鳞丹喂玉麒服下。 小卿轻轻翻开已经止住血的伤口,看看里面的脏器,长舒一口气,引了棉线,将血口处整齐而迅速地缝了起来。 每一次落针,玉麒似乎都会疼出一身冷汗。但是他却依旧闭着眼,一声不吭。 小卿终于缝完。玉麒几乎已经虚脱。 温润的人参汤端了过来。这是傅龙晴的密制配方,最能提气补血,固本还原。 一碗参汤喝尽,玉麒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小卿轻轻为玉麒盖上被子。 玉麒虚弱地道:“对不起,老大。” 小卿淡淡笑道:“躺在这里卖的什么乖,还是快些养好了,等着挨板子吧。” 抬头看看跪在门口的玉翎:“自己请了家法,院子里侯着去。” 玉翎心里一哆嗦,应了声是。膝行着退了出去。 第三卷 逆水寒 第一章 心如刀割(上) “师兄。”玉麒虚弱地喊住了正要迈步出门的小卿。 “不怪玉翎,是小弟判断失误。”玉麒低声道。 “判断失误?”小卿笑了一笑:“给我滚起来。” 玉麒咬了唇,哆嗦着挣扎下地,腿却不听使唤,肋骨处的疼痛更是让他冷汗直流,他跌落地上,伤口撕裂般疼痛。他勉强跪直了身子,却抑制不住身上的颤抖。 小卿看看玉麒,微叹了口气:“你想讨打,也不急于这一时。”冷了口气,又道:“你的错,我会加倍处罚,玉翎的错,任谁也求不了情去。” 小卿走出门去,才道:“起来吧。” 小莫将玉麒扶回床上,却跪在床前:“师兄。” 玉麒微笑了下:“小心些。” 小卿接过玉翎手中的藤棍,淡淡地道:“自己都错哪了。” 玉翎垂了双手,微垂头道:“对敌不力,害师兄伤重。” 小卿没说话,等了一会,问道:“见休夫人来时,玉麒可曾命你出手?” 玉翎背部冷汗直流。 休夫人出现时,玉麒传音给玉翎:“不得轻举妄动。” 但是玉翎怎能忍受徐夫人的言词侮辱。 “是玉翎擅自出手。玉翎知错,请老大重责。” “还有呢?”小卿问。 玉翎犹豫了一下,老大曾说过:“如遇强敌,不可随意出手,及时回报即可。” “小弟是有违老大吩咐,只是,只是玉翎觉得既然碰面,怎能不战而逃,况且休夫人的功力不过尔耳,若非小弟……” 他是宁可挨板子,也不愿意直接退走的。只是没想到休夫人在被自己和燕杰打伤后,这么快就恢复了功力,以至害玉麒受伤。实在太过大意了。 小卿看玉翎的目光中,已经有了寒意。 玉翎避重就轻的认错,惹怒了小卿。 玉翎天资聪慧,根骨异于常人。早在一年前,武功之高,在傅家已可排入前五之列。除了傅龙城、傅龙星,傅龙羽,就是三叔龙晴与玉翎也不过是平手之局。 玉翎年纪轻轻,有此成就,难免自骄。接二连三地在江湖上惹了不大不小的事出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傅龙城严命玉麒训诫玉翎,不可仗技而骄。 玉麒也给了玉翎一些教训。但是玉麒性情温和,对玉翎的责罚都很轻,玉翎根本不放在心上。 直到因为红色珊瑚树的事情,玉翎折辱了武当雷震子一事,小卿对玉麒放纵玉麟、玉翎之事,十分生气,定了板子数目让玉麒刑责,并禀请师父,封了玉翎五成功力,以示惩戒。 因为小卿的命令,玉麒只好打了玉麟和玉翎各一百大板,可是手下却留了力道。 小卿本以为,这次玉麟和玉翎会记住教训,哪知看了玉翎,还是那副模样。玉翎竟然不顾危险与玉麒的命令,以一敌三,以身犯险,若非玉麒及时出手,小命堪忧。 “若非你功力被封,区区一个休夫人如何还会令玉麒受伤。这倒是我的错误了。”小卿依旧带笑接了玉翎的话,笑容里已经隐透强压的怒气。 “师兄,是翎儿轻敌,自视过高。请师兄饶过翎儿这一次。”玉翎反映过来,已经太迟。 小卿手中的棍子已经呼啸一声,重重打在玉翎背上。 玉翎心头一震,扑倒在地,随后背上才传来灼烧般的疼痛。老大罚人的狠辣他是知道的,但是似今日这般的力道仍让玉翎惊心。 “师兄。”玉翎爬起跪好:“翎儿下次不敢了。” 玉翎最擅闯祸,却也最怕疼痛。平日里看到家法藤棍,背上都会觉得隐隐的疼痛。 藤杖已如暴风急雨般砸在玉翎背上,玉翎知道老大不喜欢人讨饶,他咬紧牙关,默默承受。 自己害了玉麒师兄重伤,本也该罚。 但是越来越重的责打,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疼痛,让玉翎心里再想如何坚忍,可呻吟声却不由自主地渐渐由小变大。 藤仗的力道丝毫不减。燕杰和玉翔站在一侧,吓得面无血色。 玉翎的呻吟声听燕杰心如刀割。想起那日自己受罚,玉翎的疼痛他当然感同身受。燕杰原还开玩笑说,让老大打玉翎一顿板子,想不到玉翎真会被罚。而且还被罚得如此之重。 玉翎的眼泪止不住如背上的血一样,滴滴掉落。他紧紧咬住下唇,控制着自己欲开口求饶的念头。 那么冷傲的一个人,如今已经痛得眼泪滴落。可是小卿手里的藤棍并无停息之意。 小莫站在旁边,几次想要开口求情,看了老大愠怒的脸色,却不敢开口。倒不是怕老大气了再顺手赏自己几棍,只怕有人求情,老大要加倍处罚玉翎。 ……………………………………………… 兰若客栈本有八间上房,加上客栈老板自己住的两间上房,不过十间。如今这里住的人可不少。 荆轲自己单独一间。听香和红鸾一间。宇文萧萧和宋南一间。碧落十二宫的杀手占了两间。苹果和石榴婆婆占了一间。 小卿单独占了一间带厅堂的正室。玉麒与小莫同住一间。燕月与玉翔一间。玉翎与燕杰同住一间。 孙剑兰和青翼来了后,再没有多余房间。 玉麒负伤,小卿要责罚玉翎。所以对孙剑兰和青翼倒是疏于款待,只是让红鸾引着两人先去她与听香的房里。 但是如今孙剑兰和青翼却站在荆轲面前。 荆轲犹豫了一下,仍是笑道:“我现在内力被封,即便想逃也没有那个本事。” 青翼笑了笑:“只要尊使大人愿意,婢子一定会设法解开大人穴道,将大人救离此处。芸姨和休夫人还在等您。” 提到慕容芸,荆轲有些动心。芸儿也受了伤,不知道现在如何了,还有宛然和青翼,都在休夫人手上。 “灵犀,你的易容术虽然精妙,可是未必能瞒过傅小卿的眼睛。也许,不止我逃不了,你也会被困于此。” 青翼竟然是灵犀假扮。 灵犀也知道这一点,不过并不担心,她的手一直扣住孙剑兰的脉门,一刻也不敢松懈。 即便荆轲受了重伤,又被封了功力,可是她仍不敢大意。 “多谢大人对属下关心。”灵犀带着孙剑兰,又微微后退一步:“只要能救出尊使大人,婢子就是牺牲于此,也不会有一丝抱怨。” 孙剑兰一直微垂了头,不说话,连看也不看荆轲一眼。 “兰儿,你在想什么?”荆轲对这个女儿说不上有什么当父亲的疼爱,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血,看着孙剑兰略显苍白的脸,和消瘦的身形,心底里也略过一丝疼惜。 “欧阳伯母,她,真是我娘?”孙剑兰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这几日的变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更让她惴惴不安。难道自己不是什么孙家大小姐,却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 虽然阮丁丁一直疼她,她被蓝秀竹逼婚时,也曾想过,若是阮丁丁是自己的娘,她一定不会逼迫自己的。但是,想不到,阮丁丁真是自己的娘。 看荆轲肯定地点了点头,孙剑兰仍觉一阵眩晕:“她,她们一直都知道?” 难怪欧阳伯母和娘一定让自己嫁给欧阳佩显。 荆轲看了孙剑兰哀伤的模样,心里也叹了口气,当日自己认下这些儿女,坦承陈年旧事,原以为是胜券在握。想不到,生出这许多变数。 灵犀笑道:“尊使大人,待咱们离开这里,您再与几位千金叙话不迟。” 荆轲看灵犀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也动了心思。大哥这几日就会到来,自己必然没有命活。自己一死还不打紧,芸儿岂非要难过死。 ……………………………………………… 休夫人调息结束,站了起来,依旧端庄,可是眼中的恶毒神色,让侍立一旁的逐星暗暗戒备。 逐月站在那里,一只手轻轻地抚过一片花叶,窗外的阳光映照在她如玉凝脂的肌肤上,长长的睫毛垂下,美得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玉麒,你可死了没有?”逐月心中的呢喃,似嗔还怨。 “月儿,你中的那一掌可无碍吗?”休夫人脸上漾着慈爱的光。 “谢爹爹挂心,女儿无碍的。”逐月的神色、姿势依旧未动,似乎这动听的声音不是发自逐月的口中。 “啪”,休夫人一掌,打在逐星脸上,逐星跌倒在地,又连忙蹲身而跪:“师父恕罪。” “星儿,你太让师父失望了。”休夫人的话音还是那么温柔,只有眼中露出的是一种吃人的光芒。 “到现在也没找到慕容芸那个贱人吗?”休夫人提起慕容芸,脸色终于变得铁青。 慕容芸带着宇文宛然和慕容嫣然,不知去向。 休夫人想不到慕容芸居然胆敢背叛自己。他本下令让她带慕容嫣然过来惩罚,两个时辰后,他才发现了慕容芸的背叛。 “师父,请再给星儿一点时间,我想大师姐……”话音未落,休夫人的耳光已经又掴到了她的脸上。 “徒儿失言。”逐星半边姣好的脸庞已经高高的肿胀起来,嘴边也流出一丝鲜血,不过她依旧恭顺地请罪:“是徒儿没用,谢师父责罚。” 逐月走过来,蹲下身子,看了看逐星的脸:“星儿,爹爹一向最疼爱的人背叛了他,他心里的火气自然是大一些的。你不要怨恨爹爹。” “星儿没有怨恨师父。”逐星连忙表白忠心:“星儿一身所学都是师父所赐,莫说师父责罚星儿,就是要星儿去死,星儿也绝无怨言。” 休夫人笑了笑,过去扶起逐星,用手替她擦了唇边的血:“这丫头,嘴最是乖巧。你有什么话说吧,师父不怪罪你了。” 逐星谢了师父不罪之恩,才解释了办事不力的原因。 慕容芸带着宇文宛然和慕容嫣然逃跑时,在休夫人的药里下了迷药。所以赢得了两个时辰的逃跑时间,但是也不会跑得太远,应该还在兰若山附近。 只是这山里林木繁密,又担心惊动了兰若客栈中的人,故此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搜捕。 休夫人知道逐星这些话也不过是废话,却也不责怪她,命她下去休息。 逐月也要告退,休夫人笑道:“月儿何必急得走,难得咱们父女相认,不如你陪娘……”顿了一下,接道:“陪爹爹饮上几杯吧。” 逐月看着端庄高贵的休夫人,只觉得十分可笑。休夫人在心里早将自己当成了女人,所以才会脱口而出那个“娘”字。这样一个男人,年轻时也是极英俊的,极有野心的。 江湖第一剑,断肠剑上官无双,出身西楚上官家,十六岁成名江湖,二十七岁被誉为江湖第一剑,他英俊潇洒,风流成性,与宇文敬、柳三变合称“江湖三大剑少”。 待宇文敬联姻慕容世家,柳三变因爱成恨绝迹江湖,上官无双也经历他人生的一个极大转折。 他死心塌地、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人。一个拥有绝世姿容,却心如蛇蝎的人。 这个人,永远不可能和上官无双喜结连理,白头到老,这个人即便上官世家的家主疯了,傻了,也不会允许上官无双将她娶入家门。 这个人,就是十年前血洗江湖的斩花宫宫主,展红颜。 上官无双爱展红颜,如痴如醉。他千方百计想留在展红颜的身边。可是展红颜身边的男人,必须是女人。 “当年,是我对不起阮玲玲。”休夫人叹息:“只是,想不到,她竟然会生下你。” 上官无双做为男人的最后一夜,他灌醉并强暴了一个受展红颜宠爱的女人,阮玲玲。 随后,江湖第一剑,断肠剑上官无双也忽然绝迹江湖,再也不曾出现,而展红颜身边,多了一个叫休夫人的女人。 为了变得尽可能地端庄、娇媚,本就擅长药物的上官无双甚至提炼了一种药物,吃了这种药物,可以让男人越来越似女人,而女人吃了却越来越似男人。 逐月终于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妖娆,笑得身形直颤,笑得心如刀割,却又笑出了眼泪。她转身而去。 出生是一个错误,活着一个悲剧,如今,看着已经做了十六年女人的爹爹,却又变成了一场闹剧。 斩花宫横出江湖之时,逐月已经六岁,她只是一个受娘虐待的小女孩,一个想离开家远远地小女孩。她在那一年,遇到了玉麒。 那一年,江湖上风起云涌,斩花宫血洗江湖,展红颜身边最得力的手下,最忠心的手下,总在远处含情脉脉看着展红颜的休夫人,原来就是自己的爹爹。 第三卷 逆水寒 第二章 心如刀割(中) 苹果看着石榴婆婆将香炉摆在桌子上,燃香叩拜,想劝又不敢劝,只是怀里抱着狗狗娃娃,抿着嘴唇看。 石榴婆婆拜毕,抽出一柄桃木剑,舞动一阵,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洒在桃木剑上呲呲作响,站起来,在桌子上画了个圈,从怀里桃出一个纸扎的小人来。 纸人面上画着五官,竟与小卿有几分相象。苹果看着纸人,目光中流露出不舍。 石榴婆婆瞪了苹果一眼,两根手指拈了根金针,向纸人的左臂扎落。 随后又向纸人的右臂扎落。 苹果似乎不忍心在看,转过头去。 石榴婆婆带着狞笑一针向纸人的心口扎去。 “蓬”地一声,纸人的胸口竟似有一种强大的推力,将石榴婆婆镇倒在地。 “婆婆。”苹果一声惊呼,放了娃娃,去扶婆婆。 石榴婆婆面色苍白,嘴边流出血迹,惊恐地看向纸人。 纸人依旧平躺在那里,双臂上的金针依旧颤抖,只是她刚才用来插入胸口的那枚金针已经折为两截,掉落于地。 石榴婆婆心有不甘,推开苹果,盘膝而坐,重新运功,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再拈一根金针,缓缓运力,再吐一口鲜血,喷在金针上。 “婆婆不要。”苹果一声惊呼。 石榴婆婆忽然双目一睁,猛地将带血的金针扎向纸人的胸口。 ……………………………………………… 红鸾面如金纸躺在床上。听香看着易容为青翼的灵犀:“青翼呢?” 灵犀笑道:“陈姐姐到底是心疼妹妹。” 听香冷哼一声:“青翼毕竟是尊使大人的女儿,你不过是个奴婢,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 灵犀的脸上带有易容面具,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变化,不过眼眸中那缕寒光,看得孙剑兰心中一惊。 “多谢姐姐提醒,灵犀不敢忘了身份。”灵犀的笑容如花绽放:“青翼姑娘好的很,夫人还想留她牵制青碧宫主,自然不会为难她。” 听香看了看孙剑兰,孙剑兰点了点头。 但是孙剑兰苍白的脸色让听香有些担心:“孙姑娘,你不舒服?” 灵犀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陈姐姐放心,灵犀可不敢为难孙姑娘。”灵犀心里道,她不过是心凉了而已。 孙剑兰对灵犀的话只做未闻。 “夫人希望尊使大人的女儿,孙剑兰姑娘,待这边事情结束,立刻就与欧阳家的大公子欧阳佩显成婚。”灵犀笑着恭喜孙剑兰:“孙姑娘,欧阳公子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相信在下个月江南五大世家的比武大会上,一定会名动天下的。” 听香略蹙了眉,问:“怎么,江南五大世家的比武大会,还要照常举行吗?” 灵犀笑道:“陈姐姐这话问的,灵犀不过是个奴婢身份,也知道夫人希望借着江南五大世家十年一度的比武大会,将江南的武林势力一网打尽,姐姐还来问我吗。” 听香笑了笑:“夫人的心思我怎么猜得透,当然不若灵犀你冰雪聪明,对夫人的事情了如指掌。” 灵犀心里暗骂听香口舌伶俐,却忙低眉顺眼地道:“陈姐姐恕罪,灵犀妄揣上意,愿领失言之罪。” “不是妄揣,不过是泄密而已。”听香笑着,看着灵犀眼中闪过的惊慌之意,心里冷冷一笑。 灵犀早听说过陈玄衣与苏可可儿的厉害,这两个女子都极得休夫人的喜爱,逐星曾提醒过她,不要锋芒太露,也不要和她们两个起了冲突,还应隐隐。毕竟现在还是在休夫人的手下。 灵犀垂了头,蹲身道:“请姐姐原谅灵犀这回吧。灵犀得罪姐姐的地方,姐姐尽管责罚。这泄密之罪,灵犀可担待不起。” 听香微笑着扶起了灵犀:“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姐姐又怎能真和妹妹计较。我知道妹妹是宫主极疼爱的人,日后在宫主面前还需妹妹多照应呢。” 灵犀笑道:“看姐姐说的。姐姐对妹妹的好,妹妹自然记着。” 孙剑兰看着刚才还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如今手拉手的亲热样,心里的寒意更重。孙剑兰,你若与她们在一起,只怕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孙剑兰忽然怀念起自己在家的日子,那时自己还是无忧无虑的孙家大小姐。娘虽然待人苛刻,对自己却是疼爱有加,大伯父,大伯母也疼自己,欧阳伯母也疼自己。 自己在绸缎庄里顺着手的将一捆捆的绸缎点了,然后对孙老掌柜的喊:“小莫呢,让他帮我送回府里去。” 小莫,如果你我无缘,为何你会在我心里如此之深。 初见小莫,自己从惊马上摔进了那个温暖的怀里,仰头处,看到了一双温和而充满关爱的明眸,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子,温润的唇,就在那一刻,心中已有决断,此生此身此心,非他莫属。 再见小莫,自己第一次在大伯母的勉强下,穿上了世家贵族小姐最流行的及地长裙,从轿子里端庄而出,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第三步跨过绸缎庄高高的门槛时,踩到了裙边,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已经作好了狼狈的摔倒在地的准备。可是,柔弱的身躯却再次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仰头处,依旧是那双温和而充满关爱的明眸。小莫,还是小莫。 夜探乌龙寺,掉进漆黑的地下时,依旧是小莫温暖的怀抱,让自小就怕黑的她战胜了恐惧。 大明湖傅家花圃,依旧是小莫温暖的怀抱,让她第一次离家的委屈全化为喜悦。 尚溪客栈里,奔波多日的惶助无依,也是在小莫怀里的那一瞬间,有了新的依靠。 而那一次温柔的相拥,却成了记忆中最后的永恒。 他将自己送回了娘的身边,明知道娘是要将自己送到欧阳家去成亲。 欧阳家,不过隔着两重院落,却如隔万水千山,无论是喜宴还是在厅堂,小莫竟似乎不见自己的存在。 兰若溪边重逢,自己是怎样的悲喜交加,可是小莫却如一潭静水,眼中所见都是他的师兄师弟,自己又算了什么? 休夫人说的没错,男人都是薄情寡义之徒,女人如他们不过是衣服和摆设。 “想得到男人不难,关键是看你的心够不够狠。”休夫人递过来一个小瓶:“将这个给他喝了,从今而后,他的眼里心里便只有你一个人。 “他对你无情,你还对他有意。”休夫人叹道:“你又何苦为难自己。只要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人,你还在乎什么手段。” 休夫人将小瓶放到了桌上,人走远了,声音依旧清晰:“痛苦的思念还是快乐的相伴,应该在女人的手里掌握,而不是男人。” 剑兰握紧了手里的瓶子。小莫,小莫。剑兰的心,忽如刀割。 ……………………………………………………………… 燕月帮玉麒缓缓输送内力。玉麒的脸色依旧苍白。 那一刀,从肋下直到腰间,几乎将玉麒的身躯撕裂。刀上有毒,毒入内腹。 小莫几乎遍点玉麒周身穴道,才将他的流血止住。 好在及时服下金鳞丹,毒性解除,一路上小莫以内力护住玉麒心脉,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小卿身边。 小卿为玉麒洒在伤口处的黄色粉末,乃是金鳞所食的灵芝和金鳞当时身上掉下的唯一一块鳞片研磨调配而成,是傅家最珍贵的救命之物,只有那么一小瓶,傅龙城都让小卿带在身上。 小卿初见玉麒的伤口,心中自然也无限惊慌,但是却强自镇定,先为玉麒护住心脉,查看内腹毒伤,都已无碍,立刻缝合伤口。 但是小卿对玉麒一面疼惜,一面自然也恼怒非常,想不到玉麒居然敢给他受这么重的伤回来。若是手边没有金鳞粉,只怕玉麒性命堪优。 傅家本有极好的麻醉药,小卿不仅不用,反而解开玉麒受封穴道,生生为玉麒缝了二十三针,玉麒险些疼死过去,却知道师兄这也是在惩罚自己,不敢开口呻吟。 若非玉麒伤的极重,小卿早将他按倒在地,重重惩戒了。傅家对于江湖上的撕杀,规矩很特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傅龙城总认为江湖撕杀虽不可避免,但是若为了这种事情,损伤自己,既不智,亦不孝。 若是沙场对敌,则许胜不许败,无论什么原因,沙场失利,轻也鞭责一百,重则处死。 只是近来国泰民安,宋室边陲虽然偶有烽火,但是尚不需傅家弟子出征。故此,这些弟子中,倒没有血战沙场的经历。 玉麒当然知道,待自己伤口无碍,师兄那顿天地变色的板子,是决躲不过去的。自己伤成这样,师兄定然是极心疼的。他若心疼,自己必定会皮痛。 燕月内力精纯,为玉麒输送了足有一盏茶的时刻,依旧气息平稳。 玉麒睁开眼睛,唇上已经见了些血色。示意燕月停了吧。 燕月笑道:“小弟无碍。”再过了一刻钟,才收回手来,扶玉麒躺下。 院子内,藤棍的劈啪声,清晰传来,偶有玉翎忍耐不住的失声惨呼。 燕月看了看玉麒,才想迈步,玉麒已经道:“你给我站着。” 燕月只好收回脚步,却屈膝跪在玉麒床前道:“玉麒师兄,还是让老大打燕月吧。一会玉翎怕是要死了。” 玉麒瞪了燕月一眼,心想,你若出去求情,只怕不仅救不了玉翎,还得白搭上一个。 “玉翎哪那么容易死。”玉麒当然知道老大决不会打死了玉翎,可是这次这顿打,只怕也会让玉翎一辈子难以忘怀。都是自己以前太放纵玉翎,玉翎才会眼高于顶,狂傲不羁,出言放肆,惹怒老大。 “老大因为玉翎与燕杰比武之事,早想教训两人了。只是因为小莫和燕文已将两人打了个半死,所以才暂时放过。这次正好又落到老大手里,哪还能放过。”玉麒摇了摇头:“燕月,你也仔细了。犯了‘恭默’二字,可是犯了老大的禁忌。” 燕月听了,忍不住嘀咕道:“什么恭默二字,还不是孙老夫子那一套,不过是说‘夹起尾巴做人’而已。” 抬头看玉麒正在瞪自己,笑了一下,有些心虚。 玉麒却没理他。又闭上了眼睛。 燕月帮玉麒又掩了掩被,心里叹道,玉麒师兄果真是好脾气,刚才若换做是老大,必定会命自己掌嘴,不把自己打成猪头模样,决不会许停的。 第三卷 逆水寒 第三章 心如刀割(下) “师兄。”玉翎不敢求师兄饶过自己,却又实在忍不住疼痛,开口求道:“翎儿真的知错了,求师兄打轻些吧。” 小卿手里的棍子停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心口一痛。玉翎委屈哽咽的声音与云儿是那么的相似。 “师兄。”小莫上前一步,跪到小卿旁边:“饶过玉翎这一回吧,他已经受了教训了。” 玉翔和燕杰也同时跪倒在地。 他看看玉翎,玉翎从背到臀到腿,几乎已经没有完好的肌肤了,鲜血从青紫肿胀的伤口中,丝丝渗出,勉强跪直的身躯不停地颤抖。 小卿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玉翎不该仗技而骄,以身犯险,连累师兄受伤,都是翎儿的错。”玉翎哭道:“翎儿有错该罚,不敢求师兄饶过。只是,只是翎儿实在痛的受不住了,师兄许翎儿歇过一晚,明日再罚吧。” 小卿心中的疼痛因为玉翎的话,反而更重。左肩上的伤本已伤及筋脉,可是却一直未曾好好修养,如今持鞭的右臂也酸痛无比。 “师兄,云儿真的痛得受不了,师兄许云儿歇过一晚,明日再罚吧。” 六岁的玉云,跪在雪地上,双手撑地,回头求着小卿。眼泪顺着清秀的面庞不停滴落。 小卿手里拿着紫竹的戒尺,站在玉云身后。 玉云粉嫩的小屁股上,有三道青紫的檩子。 才打了三下。小卿看着可怜兮兮的玉云,剩余的七下板子,却是打不下去。 “师兄,云儿太冷了。”玉云的腿在雪地上颤抖着,却不敢动。 玉云见小卿没有说话,胆子越发大起来,索性扭过身来,抱住小卿拿着戒尺的胳膊:“师兄,云儿知错了。不敢求师兄饶过。可是师兄刚罚了翎师兄,胳膊也该酸了。就明日再打云儿吧。” 小卿看看旁边跪着的玉翎,玉翎跪得直直的,小屁股已经红肿一片,十条檩子交错纵横,有些部位微微渗着血丝。 “师兄……”玉云看小卿不说话,眼泪又掉下来,轻轻放开手,回身跪好:“师兄轻些打。” 小卿举了板子,依旧打不下去。只好训道:“下次在做这么无聊的事,师兄一定加倍罚你们。” 玉翎应了声是。玉云也应了一声。 “跪一个时辰思过。”小卿转身走回屋内。 玉云听得师兄的脚步声走远,回手轻轻提上裤子,舒了口气。转头看看玉翎:“翎师兄,答应了云儿的事情,不能反悔。” 玉翎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谢谢师兄。”云儿笑着,“翎师兄痛吗?云儿帮你。”玉翎忙道:“云儿,你敢。”话未说完,屁股上火辣辣地疼痛已经渐渐消失,原本那些青紫的檩子,慢慢地腿掉,皮肤又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玉云笑道:“翎师兄也是,为什么不和大师兄求情,师兄最是心软,你只要似我般掉几滴眼泪,他一定舍不得罚你了。” “是吗?”小卿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玉翎忙垂头,玉云也吓了一跳,垂下头不知该如何办。 “你起来吧。”小卿命玉翎。 玉云已经垂头认错道:“师兄,云儿错了。” 小卿不理玉云,命玉翎请来了家法。 “你去打玉云。”小卿冷冷地吩咐玉翎:“二十下,重重地打。” 玉云趴在床上,腮边还挂着泪珠,偶尔还抽噎一下,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嘴唇有些干涩,脸蛋却红扑扑的。 小卿走进屋内,玉云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小卿走到床边,轻轻掀开玉云身上的被子,玉云并没有穿衣服,臀上、腿上青紫的檩子分外明显。他又轻轻将被子盖上。 “云儿错了,不敢在侍宠生骄了。”云儿终于睁开了眼睛,眼泪汪汪地看着小卿。 小卿笑了笑,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还有呢?” 玉云拿脑袋蹭了蹭小卿的手:“不敢不听师兄的吩咐了。” 小卿看着玉云:“谁许你给玉翎疗伤了?” “云儿看翎师兄很痛,翎师兄说了不许的。是云儿的错。”玉云低声道。 “你既然有这个本事,怎么不给自己疗伤,还这样硬挺着。” 玉云抬眼睛看看小卿:“师兄不生云儿的气了?云儿可以疗伤吗?” 小卿笑了笑:“今日不许,你若不痛过,下次哪里还有记性。” 玉云应了一声:“可是云儿真的很痛,师兄在这里看着云儿吧,若是云儿睡着了,可能不自觉地就疗好了伤,师兄看了不是又要重新罚过。还会对云儿生气。” “今日与玉翎比赛默书,是你的主意?”小卿轻抚摸着玉云的头。 玉云点了点头:“玉麟师兄说翎师兄能过目不忘,其实云儿也可以的。”玉云有些骄傲。 五百册书,他与玉翎每人看了半天。然后玉麟随便翻开一页,念一个字,然后由他与玉翎接。居然翻了数百本也不分胜负。 终于在小卿进来的时候,玉翎因为忽见师兄被吓到,默错一字,让玉云赢了。 小卿沉默不语。 玉云有些担心地看看小卿:“师兄还生气吗?” 小卿笑了一下:“云儿,师兄有没有说过,不许你在人前炫耀。” 玉云听了老大的口气,不由害怕,眼圈一红,眼泪又掉了下来:“云儿错了。师兄罚我吧。” “云儿,你聪慧,师兄自然喜欢。如今在家里,都是自己兄弟,自然也没什么,若是等你长大了,还如此炫才露智,总会惹人嫉恨,凭空地惹来杀身之祸,即便你武功再高,人再聪明,也是防不胜防的。” 小卿九岁,玉云六岁。 “还记得师兄是怎么救下你的?”小卿看着玉云。 玉云的父母虽然出身书香门第,却非大富大贵之家,略有薄产度日,偏生出玉云这样粉雕玉琢的孩子。 五岁时,家里的佣工进山砍柴,不小心掉下了悬崖,摔断了腿回来。乡亲们帮着将人送了回来,又请了大夫,可是鲜血淋漓的断骨,让大夫只能摇头叹息。 玉云却在奶娘的怀里钻了出来,用着粉嫩的小手在那断骨上轻轻划过,那骨头居然奇迹般地愈合了,破损的皮肉也重新合好如初。 玉云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想不到,受伤的佣工却用见了鬼的眼神看他,随后晕了过去。屋内的众人也似遇了鬼般,四下逃去。 当夜,父亲母亲抱着他躲在马车中连夜逃走,可是却被手持火把的村民抓住,指他为妖孽。将他们一家三口绑到柱子上,准备烧死。 小卿救了玉云出来,他的父亲母亲只求小卿将玉云带走。 玉云的眼泪越掉越多,娘将他推到师兄怀里时,颤抖的手,颤抖的身体,颤抖的呜咽,常让玉云在梦中惊醒。每次惊醒,都会有小卿温暖的手抚过他的头:“睡吧。” “云儿再不敢了。”玉云用两只手抱住小卿:“师兄不会不要云儿吧。” 小卿笑着,托起玉云的小脑袋:“师兄怎么会不要你。” “要是云儿做错了事呢?”玉云小心翼翼地问。 “那,就看你做了什么事了。”小卿笑道。 “师兄,无论云儿做错了什么事,师兄就是打死云儿,也不要不管云儿,行吗?”玉云看着小卿,等着小卿的回答。 小卿点了点头。 玉云的笑容就带着泪珠绽放在脸上。 “今年过了生日,云儿就满七岁了。”玉云坐在小卿旁边写字:“师兄要送什么礼物给云儿。” 小卿笑道:“离你生日还有好几个月呢,现在就想要礼物了吗?” “师兄,云儿的生日可不可以提前几月过啊。”玉云伸手去拽小卿的胳膊。 “过了生日就长了一岁,师兄打你的板子可要更重了,你不怕?”小卿笑他。 “师兄,云儿想快点长大。” “为什么?” “云儿长大了,就不会总惹师兄生气了。”云儿笑道。 玉云迫不及待地想长大了。 “云儿长大了,也会像师父那般玉树临风,俊逸非凡吧。”玉云坐在桌边,手里的筷子心不在焉地啪啦着米饭,一点胃口也没有。 小卿笑了笑:“你不想吃,就算了。” “师兄。”玉云放了碗,跪到小卿脚边,伸手扯着小卿衣襟:“师兄许云儿与三叔一道去吧。云儿保证乖乖地,保证听三叔的话,一定不会惹麻烦的。” 小卿轻斥道:“放手。” 玉云松了手,仍不甘心:“师兄,再过几个月就是云儿生日了。云儿也不要礼物了,这次许了云儿去,就当是云儿十六岁的生日礼物好不好。” 六岁上,玉云便开始惦记十六岁时可以许的那个愿望。 玉云穿着雪白的袍子,披着雪白的披风,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云儿拜别师兄。过几日回来,再给师兄请安。” 可是如今已过十年,玉云却没有回来给自己请安。明日,如果玉云活着,该满16了。 “若是云儿16了,师兄就不会打云儿的屁股了吧。”云儿乌黑的眼珠,那么讨人喜欢地看着自己。 小卿心中痛着,再看玉翎,冷冷地吩咐道:“掌嘴。” 玉翎忍着身上疼痛,抬手啪地一下,打在自己脸上,力道很重。 小卿只是淡然地看着。 玉翎咬了牙,噼里啪啦地打着自己,鼻子和嘴边的血汩汩而下, “知道为什么罚你?”小卿终于示意玉翎停手。 玉翎双脸早已青肿不堪,可是清澈明亮的眼睛,依旧俊逸非凡:“翎儿该罚。”玉翎的声音有些含混,眼泪已经汹涌而出:“老大打死翎儿吧。” “你不知轻重,擅自出手,连累玉麒。若是玉麒像云儿一样,不用你说,我也必定会活活打死了你。”小卿声音里的冷厉,让玉翎心里一哆嗦。 玉云。这个名字,已经成了小卿的一个禁忌,十年了,小卿再次说出玉云这个名字,忽然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终于飞了出去,疼痛难忍。 小卿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小莫、玉翔、燕杰一起惊呼一声:“老大。” 房内的玉麒也睁开了眼睛。燕月咬了咬嘴唇,迈步走出了房门。 玉翎看着小卿吐出的鲜血,呆了半响,只觉心如刀割。 “云儿,你和翎儿不要过来。”英俊的少年叮嘱着两个玉琢般漂亮的两个小童。 “这洞里,难道真是传说中的辟火麒麟。”玉翎看着黝黑的山洞,侧耳细听,果真似乎有什么动静传来。 这是一座参天的高峰,冰天雪地,一片苍茫。 巨大的石洞仿佛顶天立地,站在石洞跟前的玉翎与玉云仿佛是两个小小的黑点。 “三叔。”玉翎叫了一声。 傅龙晴来这里寻找忘忧雪莲,玉翎和玉云也跟了来。据说这种雪莲花一定要十岁以下的孩童才能采摘。 雪莲花果真找到了,却遇到了神秘的雪人。在打斗中,发生了雪崩,一整片山崖掉下去后,出现了这个神秘的洞口。洞内的咆哮声让傅龙晴怀疑,这可能就是传说中,天山上的辟火麒麟。 洞内忽然出来了搏斗声。 “云儿,你不要过去。”玉翎吩咐玉云,他可想看看麒麟是什么样子的。 “三叔也不让你去。”玉云抓了玉翎的斗篷。 “三叔是怕麒麟厉害,伤了你。我自然是不怕。”玉翎弹了玉云的手,身形一晃,直奔洞口。 一股热浪袭来。玉翎忙腾起。眼前的景象让他一呆。 一只如山大小的晃动着的金黄色的头颅,与两只巨大锋利的爪子,正在与三叔打斗,喷射而出的火苗打到岩石上,便是一道乌黑。 头颅上有双角,如两柄金色三角戟,熠熠生辉。那龙后的地方,是一道若有若无的散发着刺眼光芒的虚无,似云彩,又似棉絮,隐约可见这怪兽巨大的身躯似乎想从那片耀眼的光芒中挣脱,却又被吸着无法挣开。 “翎儿小心。”三叔傅龙晴左臂一带,将玉翎抱离飞起。 怪兽的尖爪将玉翎立足的地方带出一条深沟。 “这就是麒麟吗?”玉云惊喜的声音。 “云儿。”傅龙晴可是服了这两个小家伙,再一转身,将玉云也带了过来。 辟火麒麟嘶吼一声,射出如房高的冰箭,封住了洞口。 “它想吃了我们。”玉翎哼了一声,手里断水剑一展,切向麒麟的爪子。 “翎儿不可。”傅龙晴的喝声已晚,麒麟的左爪猛地后撤,玉翎的身形已经飞了过去。断水剑堪堪要斩到麒麟爪上的同时,玉翎忽然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自己往麒麟身后那边云雾中吸去。 他猛地推出一掌,傅龙晴也双掌齐发,推向那团云雾,彭地一声,玉翎终于接着反弹之力,越回到洞口地面。 那团云雾看着似乎软绵绵的,想不到自己与三叔两人的内力,也无法将之冲散一点。 忽然,那团云雾的光芒更盛,似乎正在往前移动。 傅龙晴手中长剑一扫,将洞口的冰柱尽数扫断:“云儿,翎儿,快退。” 翎儿犹豫了一下。麒麟的巨爪忽然拍到身前。翎儿低头挑剑,长剑扑地一声,扎入麒麟爪心。 麒麟昂声嘶叫。爪子带着断水剑和玉翎一起往那团云雾中撤去。 “翎儿松手。”傅龙晴长剑过去,斩向麒麟头上尖角。 麒麟不顾爪上疼痛,往头上拍去。 玉翎怎舍得将断水剑丢弃,他凝神运力,用力回带。玉云当然帮忙,一掌拍向麒麟爪部。原以为借着麒麟后退之力,让玉翎将剑拔出。 可是,那剑就如卡入麒麟掌中,无法拽到分毫。 麒麟又向身后的那团云影中撤了回去。 傅龙晴只好用尽全力打向麒麟的爪部。嘭地一声,断水剑终于拔出,一团绿色的血猛地喷出,玉翎和傅龙晴被那股绿血喷个正着。 绿血竟似有生命般,直渗入到两人的皮肤里去了。 麒麟昂声再起,身后的光团再盛,强大的吸力将玉翎猛地吸了进去。 傅龙晴双腿勾住洞口的一块冰柱,一手一个拽住了玉云和玉翎。 “一起用力打过去。”傅龙晴吩咐。 玉云和玉翎看了一眼,同时运起内力,打向那团光影。 彭地一声反震,玉翎感觉吸力一小,傅龙晴用力一带,眼看就可以脱离那团光影的吸附,那光影内忽然飞出一条跳动的闪光的绳带,缠住了玉翎手中的断水剑,猛地往光影里拖去。 “翎师兄。”玉云喊了一声,忽然跃了过来,抓住那条跳动闪光的绳带,用力一推,将玉翎推向傅龙晴怀中,自己却刷地一下,被吞噬到光影中。 傅龙晴一惊,用力将玉翎甩向洞外,自己去抓那团光影,刷地一闪,光影和麒麟全都消失不见。 洞里四壁寒冷,放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玉云就这样消失了。 山洞摇晃,洞顶的冰柱不断砸下,随着山崩地裂的响动,傅龙晴只好抱起玉翎,飞身而出。 随着震天的巨响,与漫天的冰雪,山洞消失在白色苍茫之中。 傅龙晴和玉翎回到傅家,比原定日期晚了一个月。去时三人,回来一双。 因为是跟着三叔出去,玉云的失踪,玉翎并没有受到什么责罚。 傅龙晴虽然是两人的师叔,其实也不过是十二岁的少年,在那种情况下,也无法顾到两个孩子的安全。即便如此,却被傅龙城严厉重责,打得奄奄一息,多亏太后回到府里求情。 玉翎也愧疚难安,又受了惊吓,病了一个多月,才好。 小卿本是最疼玉云的。却没有多说,甚至连眼泪也没有掉。人已经没了,哭泣又有什么用呢。 十年转瞬过,儿时的伤痛慢慢被时间掩埋。 今日小卿的一口鲜血,让玉翎知道了老大心里的疼痛。 玉云的忌日,玉翎从未忘过,只是他不记得,这几日便是玉云的生日。 玉云最喜欢过生日,每到过生日的前三天,便会开始缠着小卿:“师兄,师兄,再过三日便是云儿的生日了。” “师兄,师兄,再过两日便是云儿的生日了。”…… “翎儿该死。”玉翎叩下头去。 “老大若还想罚玉翎,就许燕月替罚吧。”燕月跪到玉翎身边。 难怪这几日老大的脾气如此暴戾。玉云若活着,明日就满16了。当年老大抱着玉云回傅家,带在自己身边,那份宠溺,让小和嫉妒得将巴豆放在玉云的饭里。 因为玉云的爹娘当着玉云的面,将他推给了小卿,小卿从那时起,就发誓要保护云儿一辈子的,可是,云儿,偏偏就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老大罚翎儿吧,如何罚,翎儿都不敢求饶了。”玉翎的泪落得比挨打时还要汹涌:“若是可能,翎儿宁愿当日死去的是翎儿。”玉翎哽咽着,几不可闻。 小卿脸色变了变,喝道:“抬起头来。” 玉翎略仰了头,看向师兄。 啪~~~~ 一记沉重的耳光打在玉翎脸上,玉翎早看到老大扬起的手,硬挺着受了这一掌,身子摇晃一下,却没有摔倒。 脸部的胀痛,让玉翎几乎喘不上气来。 “若是云儿跪在这里,我罚他,会和罚你一样重。” 小卿的话很冷,但是玉翎听了,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师兄。” 小卿言词尖刻,并不让人。因为这毛病,没少挨师父的打。但是小卿从不会说谎。 “收声。”小卿冷冷地:“滚回房里跪着去。玉麒什么时候起来,你什么时候起来。” 第三卷 逆水寒 第四章 假亦真时(上) “求傅公子大发慈悲,救救婆婆吧。”苹果满脸是泪,来求小卿。 石榴婆婆面色惨白,躺在床上,鲜血顺着嘴边不停地滴落。右手里仍旧死死攥着那个纸扎的小人。纸人已经被血污了一半。 苹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当婆婆用沾血的银针刺向纸人胸口的时候,苹果以为院中的小卿会凶多吉少。可是,摔倒在地,口吐鲜血的却是石榴婆婆。 “青霜剑,玄心玉,一定是了。”婆婆昏迷中一直念着。 苹果将婆婆手中的纸人拿了过来,递给小卿,又惭愧,又有些不安。 小卿展开看了看,上面是自己的生辰八字。嘴边就荡出一丝笑意:“我可以救她,但是你要说真话。” “我是叫苹果,不过,我姓慕容。”苹果的脸色有些白。 慕容苹果和慕容石榴,是慕容家二老爷慕容太悲的人。慕容太悲的大哥,也就是慕容世家的家主,慕容太狂。竟然失踪了。 “慕容太狂失踪了?”小卿略蹙了眉。难怪这老头一直未露面。好好地人,当然不会失踪。 慕容太悲是玄心门的掌门。 “若不想慕容太狂死,就用傅小卿来换。”一张纸里,卷着一缕半灰半黑半白的胡子。 这是慕容太狂爱愈性命的珍贵山羊胡。别人认不得,慕容太悲认得。 “玉翔的焚心咒呢?” 苹果脸红:“是我所下。” 镜头回放: 兰若客栈内,青翼将玉翔的玉坠拿在手中把玩时,好像有人敲门。 她将玉坠随手放在桌上,开了门,门外没人。 正想关门,却听玉翔的房间内似乎有女人的声音传来。 她过去敲门:“玉翔,我是青翼。” 屋内,玉翔正想将宇文宛然送出窗外。 苹果闪进了青翼的屋内,拿走了玉坠。 “令弟体魄强健,外邪难以入侵,几次做法,都告失败。”苹果叹了口气,直到玉翔与燕月到了兰若的香水行。燕月被谢百鸣带走,临走前,点了玉翔睡穴。 镜头回放: 兰若香水行内,苹果走进昏睡的玉翔,从玉翔头上取走头发,又将红色药粉洒在玉翔的鼻孔处。 小卿微皱了眉。燕月与谢百鸣出去,燕杰和玉翎应该在附近才是,怎会让苹果有机可乘。 镜头回放: 易容成欧四、欧五的燕杰和玉翎,送了小卿和小莫进了兰若客栈后,就离开了客栈,似乎是驾着马车返回西峰,其实,在半路上,由两个碧落十二宫的杀手将马车赶了回去,两人则似两缕青烟,返回到兰若附近。 兰若香水行内,谢百鸣正带着燕月去杀假的慕容莲。 燕杰留下在远处看着玉翔,而玉翎则追在燕月和谢百鸣身后而去。 燕杰正盯着玉翔的院子,忽然听见旁边的一所民房内传来轻轻地叹息声,这声音,竟然是灵犀。 …… “送给燕月的信,真是慕容芸所写吗?”小卿淡淡地问。 苹果点了点头:“邀请燕公子的信的确是慕容阿姨给我的。” 送信是真,给玉翔解毒是假。 桔子婆婆本来是保护石榴婆婆的,他们本想将去接石榴婆婆的小莫和玉翎杀死,瓦解小卿这方的力量,想不到那些人却全部被杀。 所以苹果和石榴只好将计就计,救了玉翔,骗取小卿的信任,在小卿身边寻找时机做法。 “因为小莫有青霜剑,石榴婆婆的法术很难生效,必定要趁小卿的防备最弱的时候做法。” 小卿责罚玉翎,暴戾之气最重,正气弱,戾气升,正是做法的大好时机。只是想不到小卿竟然有法器护身,石榴婆婆强攻之下,反伤自身。 “现在只有玄心玉能救婆婆了。”苹果哭道:“傅公子无论如何救救婆婆吧,毕竟婆婆是真为玉翔解了咒的。” “玄心玉?”小卿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忽然想起,自己的扇子中间,似乎有片玉有些不同。 他从怀内撤出扇子,刷地展开。扇面正中,一夺玉雕的梅花,果真与众不同,红色的玉如血如泣,隐有光晕流动。 这把扇子是慕容太疯,他的爹爹所给,难道这朵梅花就是玄心玉。 小卿微笑着,轻轻摇了摇扇子:“你知道如何用玄心玉去救?” “只要在玄心玉上滴入一滴傅公子的血,再将这玉放在婆婆头顶即可。”苹果拜谢着小卿:“傅公子只需一滴血就可救婆婆一命。” 小卿笑了笑,“燕月,你认为苹果姑娘所言如何?” 燕月难得一声不出地乖乖地侍立在老大身后,见老大忽然问话,不由笑了一下。 “笑什么,回话。”小卿不用回头,似乎都知燕月在做什么。 “是。”燕月恭敬地欠身道:“若是依小弟的意思,请老大许小弟直接将苹果姑娘杀了。” ……………………………………………………………………………… 红鸾有些头晕,她一边喝了听香递过来的水,一边问道:“奇怪,我怎么竟睡着了。” 听香笑道:“这几日红鸾姐姐很累了。睡着一会也没什么了不起。”“孙姑娘和青姑娘呢?”红鸾笑了笑。 “孙姑娘去见小莫了。”听香看着红鸾。红鸾轻嗯了一声,并无什么表情。 听香心里哼了一声,脸上依旧带着笑:“青姑娘当然是去看玉翔了。” 红鸾站了起来:“今日吃饭的人更多了,咱们早些去准备。” 听香跟红鸾一起走出房门,沿着回廊走向后院厨房。 “这位青姑娘,这次看起来,似乎成熟了一些呢。”红鸾不经意地道。 听香微笑道:“是啊,人逢大变,总会有些不一样吧。” “红鸾姐姐。”听香一边盖上巨大的饭锅,一边笑道:“宇文敬昏昏沉沉地,为何还要顿顿给他送饭,不吃,他也不会饿的。” 红鸾笑道:“宇文前辈因为受制过久,所以有些失忆,不过,这两日夜里,碧落天大人都有派燕月公子去为他疗伤,如今已大有好转,似乎能记起一些事情来了。” “他能想起什么?”听香很奇怪。 “碧落天大人的事情,我不敢问。不过,我倒是听大人提过,再过几日,待宇文前辈养息一段时间,就送回宇文世家,他毕竟是宇文世家的家主。” 听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傅小卿不是说过,这人并非是真的宇文敬吗?怎么还要送回宇文世家。” “江南五大世家一向势力均衡,大人估计是不愿意宇文世家发生什么变故吧。况且碧落天大人行事一向虚虚实实,我也不敢妄猜。” 话说到这里,红鸾有些脸红:“听香姑娘,你可不要将这些话向人提起,若是大人知道我胡乱说话,一定会重罚我的。” 听香笑道:“我怎么会去和傅小卿说,你放心了。”提起一桶猪食来,去喂猪了。 可是猪们注定今晚要饿饭了。 听香将猪食放到了后墙边上,却闪身进了荆轲的房间。 荆轲的房间并无人看守。 “这个宇文敬到底是什么人?”听香等着荆轲的回答。 荆轲摇了摇头:“他绝对不是宇文敬。” 宇文敬在女儿宇文宛然百日喜宴上,发现妻子居然带着女儿去了一座破庙,对一个已经喝得醉了东倒西歪的男人说:“看看,是你的种呢。” 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这种侮辱,尤其这种侮辱还发生在天下第二剑,索肠剑宇文敬身上。他立刻拔剑相向。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这个似乎已经醉得东倒西歪的男人武功居然还那么高。 “你杀了他?”听香看着荆轲。 荆轲摇了摇头。 宇文敬中了一剑,但是还没有死。 慕容芸放下了女儿,拣起了一根打狗的粗棒子,宇文敬胸口滴着血,他抬头想骂慕容芸时,那棒子已经砸在了他的头上。 血花四溅。 他想躲,想跑,可是慕容芸手中那催命的棒子,已经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重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荆轲现在似乎还记得那个场面,鲜血和脑浆在四下飞溅,宇文敬顶着那如烂西瓜一样的脑袋,在地上爬,一溜血迹。东倒西歪。 “宛然乖,娘给你唱曲啊。”慕容芸瞪着荆轲:“女儿哭了,你也不知哄吗?”她哼着小曲,手里的棒子一下一下砸在宇文敬的脑袋上。 听香想吐,但是没吐出来,她有些毛骨悚然:“芸姨,你是说芸姨……” 荆轲叹了口气:“宛然百日喜宴后不及,就传出了宇文敬抱恙谢客的消息。” 三个月后,人们看见宇文敬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游湖。 荆轲即便醉得再厉害,也知道那日在破庙中看到的绝不是幻象。 第三卷 逆水寒 第五章 假亦真时(中) 满树的花朵让山里的空气中弥漫着甜香,遍野的山花摇曳,人走过,纷纷飘落的花瓣轻轻飞舞。 眼前的美景,最让女人心动,即便是三个逃命的女人。 慕容芸一直在咳血。嫣然和宛然的身上也狼狈不堪。 雨夜中的仓皇逃命,三日来深深的恐惧,已让她们精疲力尽。 “娘。”宛然扶着慕容芸靠到一棵花树上,落英缤纷。 慕容芸笑了笑,很痛。 追杀她们的人,已经悉数被杀。宛然这一辈子杀的人,也不如这三天中杀的人多。 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三人死。宛然和嫣然绝对不会手软。 嫣然忍不住跪在慕容芸旁边,痛哭失声。 “是嫣然拖累了姨妈。” 慕容芸笑道:“这是什么话,你跟着姨妈出来,姨妈当然要将你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宛然在一旁挖坑。 “你想将阔剑埋在这里?”慕容芸看着女儿,心里无限疼惜。 宛然喘着气道:“是啊,娘,这剑太沉了,即便再锋利,娘还是不要用了,消耗体力。” 慕容芸拉过女儿:“你真的喜欢玉翔那小子?” 宛然脸色有些红,还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自己即便喜欢玉翔又如何,娘一心想要他师兄的性命,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理自己的。 慕容芸哼了一声:“既然喜欢,还摇什么头。我慕容芸的女儿喜欢他,是他的福气。” “娘,宛然只要娘安全,一直陪在宛然身边就好。”宛然轻轻为娘擦拭着额头上的汗。 慕容嫣然痴痴地看着她们母女两个。自己只有姨娘,没有娘。而自己的爹爹已经三年没有见我到。 “你放心,”慕容芸笑着安慰女儿:“这件事,娘会为你做主的。”勉强站了起来:“转过这片花谷,咱们就安全了。” 轻轻一声叹息传来。慕容芸冷笑了一下。 一个美丽的少女缓步走了过来。 慕容嫣然和宇文宛然和慕容芸并肩而立。 “逐星。”慕容芸笑道:“看来师父很疼你。” 逐星的半边脸依旧红肿,却甜美地微笑道:“娘也一直很疼师姐。” “娘?”慕容芸轻声笑道:“师妹到了现在还在自欺欺人。” 逐星神色不变,轻轻挥了挥手,她身后的十几名女剑手一齐后退。 “小妹想跟姐姐说几句体己话。” 慕容芸往左边走去。慕容嫣然和宇文宛然看着逐星,退过一边。逐星点头笑了笑,走向慕容芸身边。“你不怕师父杀了你。”慕容芸笑道。 “怕。”逐星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是眼睛中却一片怨毒之色:“既然一定要分个生死,我当然希望活下来的那个人,是自己。” “他是上官无双。”慕容芸收起了笑容,脸色铁青:“我慕容芸这一生的不幸,都是拜他所赐。” 慕容芸原本是定了亲的。上官家的二公子,上官无双。世家之间的联姻再平常不过。 可是上官无双逃家,悔婚。 慕容芸不爱上官无双,但是这叫她颜面何存?她找到上官无双,想杀了他。她当然打不过上官无双。 上官无双也没有杀她,只是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褪去全部衣衫,站在她面前。 慕容芸十六岁。她带着羞辱回到慕容家,本想找那个她爱的男人倾诉。可是,那个男人却披红骑马,来迎娶姐姐慕容莲。 宇文敬,那个在河边树林里夺去她贞操的男人,做了她的姐夫。 慕容芸想到了死。 她跳崖时,落入了一个英俊的少年的怀抱:“我叫杨荣曦。” 如果当年慕容太狂不是将自己许婚给上官家二公子,而是许给杨家二公子,那该多好。 如果她情窦初开时,遇到的不是宇文敬,而是杨荣曦,那该多好。 你为什么来的这么迟?杨荣曦,我恨你! 慕容芸的爱和恨,在上官无伤那丑陋的躯体面前,在宇文敬穿着喜服笑盈盈地喊她一声芸儿妹妹的时候,扭曲了。 这十八年来,慕容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上官无双早知道我是慕容芸。”慕容芸笑得冷厉:“我又何尝不知道他知道。” “姐姐下的毒,他的确无法破解。”逐星叹了口气:“所以,他要不惜一切抓到姐姐。” “我当然不会为难姐姐。”逐星若无其事地在手中碾碎一朵花瓣,看着红色的汁液在手心里干涸:“我想知道的事情,姐姐会告诉我吧。” 慕容芸带着宛然和嫣然转过山谷。 逐星依旧站在花树下,将掉落的花朵接到手中,又碾碎。 “星儿。”那些退在三丈以外的剑手中,终于走过来一个女子。 走近逐星旁边,她惊讶地发现,逐星居然在掉泪,晶莹的泪珠挂在逐星光洁的脸庞上。 逐星抬了头,虽然眼泪在掉,神色却并不哀伤,反而带着笑容:“小童,你不是说过,我和逐月姐姐长的很像吗。” 小童点了点头。 “我一直以为逐月姐姐很可怜,以为她不过是宫主的一枚棋子,以为她无父无母,以为我叫她姐姐是在怜悯她。”逐星的笑声越来越响:“原来无父无母,很可怜的那个人是我。” ………………………………………… “孙姑娘,你受伤了吗?”小莫站在离孙剑兰三步远的地方,孙剑兰苍白的脸色让小莫有些担心。 你还关心我吗?孙剑兰望着小莫,你怎么能面对我还如此的坦然。 “令慈一切安好,如今也该得到孙姑娘平安的信息。”小莫犹豫了一下,仍是道:“欧阳公子应该就快到了。” “令慈?”孙剑兰在心中冷笑,是哪一个令慈,阮丁丁,还是蓝秀竹?欧阳公子又是哪一个欧阳公子,你不也是欧阳公子?我孙剑兰在你心中,当不如你的血脉,你的师门半分重要。 孙剑兰的脸色更白,晶莹的泪珠掉落,身子也颤抖起来。 小莫叹息之声未落。孙剑兰身子一晃,往地上摔去。 她知道一定会有一个温暖的胸膛接住自己。 小莫已经将孙剑兰抱在怀中。 “孙姑娘?”小莫想扶孙剑兰站起。孙剑兰的双臂已经牢牢地抱住了小莫。 泪,滴在小莫胸前。手里的瓶子握得很紧:“如果小莫不推开我……”孙剑兰心中的念头未转完,小莫已经轻轻地推开了孙剑兰:“对不起。” “是你逼我。”孙剑兰的心陡地一寒。她坐在地上,左手扬起匕首,直扎向自己的咽喉。 “孙姑娘不可。”小莫出手拽住孙剑兰的匕首,孙剑兰右手一指点中小莫的肋下。 小莫苦笑了一下,孙剑兰居然会偷袭自己。他半跪在地,孙剑兰一手扶住小莫的肩膀,跪坐而起,一手却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瓶。 “是你逼我。”孙剑兰看着不能动弹的小莫,将小瓶上的软赛拔掉:“对不起,小莫,我不能没有你,也不能失去你。” 颤抖着的手,举着瓶子缓缓放到小莫的嘴边。 小莫很为难。穴道受制,无法反抗。 可是若要呼救,嘴张开了,可能瓶子里的东西就灌进来了,会生不如死;而且目前自己的这个姿势呼救,只怕给老大见了,自己依旧生不如死。 孙剑兰也很为难。 这瓶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若是害死了小莫,那该如何? “小莫,若是让我嫁给欧阳佩显,我会死的。”孙剑兰坚定着决心:“喝了这个,我们两个就能在一起了。” 小莫在心里连叹了三口气。“你嫁给我,我也会死的。”最重要的是,小莫发现,他其实并不想为了孙剑兰去死。最难消受美人恩。小莫忽然想起六叔龙夜曾说过的话。 孙剑兰对小莫的情意,小莫一直记在心里,他对孙剑兰总有一丝莫名的愧疚,也不知为了什么。在这一刻,小莫终于明白了,因为他知道,孙剑兰的这片痴心,他到最后,也是无法接受的。 “师兄。”小莫终于张口喊道,这一声喊出,俊逸白皙的脸,一下涨得通红。 孙剑兰也不再犹豫,扳了小莫的下巴,就想将瓶中的药水强行灌入。 可是忽然感到手上一痛,手中的瓶子已经不翼而飞。 “孙姑娘,你起来说话吧。”小卿淡淡地声音。 孙剑兰苍白的脸色更苍白了。她不发一言,默默站起。 啪地一声脆响。 小莫原本就红的脸立刻变得更红了,随后青紫一片。他身子一歪,穴道解开了。 暗自叹了口气,小莫跪直了身体。 “宋南。”小卿冷声吩咐道:“将孙姑娘请回房去。” 孙剑兰什么话也不说,跟着宋南离去。 “小莫大意,愿受师兄责罚。”小莫欠身请责。 小卿看了小莫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笑:“起来吧。” 第三卷 逆水寒 第六章 假亦真时(下) 玉翔看着青翼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我叫灵犀。”灵犀又过去在玉翔身上仔细地补了几指,感觉自己知道的穴道似乎都已点遍了,才住了手。 “青翼好的很,等着给你做新娘子呢。”灵犀用匕首比了比玉翔的颈部,“所以,你不要乱动,乖乖地配合一下,你不想让青翼和宛然未曾嫁夫先守寡吧。” 玉翔眨了眨眼睛。 灵犀笑了一下,解开玉翔的哑穴:“想说什么?” “我是燕杰的师兄。”玉翔微笑道。 听到燕杰的名字,灵犀心里跳了一下,瞪了玉翔一眼,“你即便是他老子,我也不会放你。” 玉翔的脸有些红,想不到灵犀会说出这么粗鲁的话来:“灵犀姑娘误会了。”他听玉翎说过,燕杰似乎对姊妹宫的一个叫灵犀的女孩子情有独钟。 灵犀看玉翔的脸红了,不由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一指点了玉翔昏穴,然后掏出一个精致的人皮面具来。轻轻覆在玉翔脸上。 …………………………………… “师兄,你好些了没有。”燕杰扶着玉麒,喂入参汤。 玉麒微笑道:“好了很多,不过这两日还不打算起来。” 燕杰忍不住笑道:“我不是来求师兄早些起来的。” 小卿命了玉翎回房罚跪,说过只有玉麒起来,才准他起来。 燕杰这话,到是不打自招了。 玉麒靠床坐着,他并不担心玉翎,老大再气,打得再狠,手下还是有分寸的,不过也是皮肉之伤,以玉翎的体质和傅家的疗伤圣药,明日大概依旧能站得笔直地在老大跟前伺候了。 在府里时,上面有师父师叔,老大即便对师弟有所责罚,也是先行禀请,况且为免师父劳神,一般的过错,老大也就申斥几句,打上几十板子也就算了。 但是一旦离家在外,牵扯到江湖上的是非,老大的家法、规矩就分外严厉。 因为弟子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傅家;一言一行的差错,付出的代价可能就是性命。 小卿对江湖上的尔虞我诈,最是厌倦,却又不能不打起精神应对。他是师兄,这些师弟哪个有了闪失,不用说在师父面前无法交代,先是自己的内心就无法释怀。 玉云死后,小卿在心中暗暗发誓,决不许任何师弟,再有意外。 所以这次老大重罚玉翎,在玉麒被逐星的弯刀所伤之时,就已经猜到了。他也知道玉翎是不会也不敢向老大隐瞒事情经过的。 虽然自己受伤的确是因为要救玉翎,那么玉翎害自己受伤被老大重责也是必然的了。所以自己还是应该早些起来才能救玉翎,但是杨大哥就要来了,自己还是该躺着的好。 想到这里,玉麒忍不住笑了。 他有些担心老大。按时间推算,杨荣晨应该快到了。杨荣晨杨大哥,玉麒自然也见过。先不说荆轲的事情他要如何弄得惊天动地,只怕玉云的事情,杨大哥也依然会提起。这里首当其冲要被责的也许到是小卿老大了。 玉麒这边正吩咐燕杰去看玉翎,小卿在燕月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小莫垂着头跟在身后。 问过玉麒伤势,小卿在椅子上坐了,才对小莫道:“你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小莫自进屋给玉麒见过礼后,就一声不吭地垂首跪在一边。听了老大问话,小莫只觉脸上不仅挨打的地方热辣辣地痛,其他地方也似乎也热的要命。 听了燕月精彩地情景再现,玉麒几乎忍不住笑容,燕杰自然不敢笑出来,可是故作严肃的绷着脸也很辛苦。 在心里拼命地叹了几口气,小莫才窘迫地低声道:“对不起,老大。” 小卿命燕月将从孙剑兰手中夺下的瓶子交给燕杰看看,燕杰强忍住笑,将瓶子放在鼻子下嗅了一嗅。还未说话,燕月已经伸手拿过瓶子,顺便给了燕杰一巴掌。 “你还敢闻,干脆倒嘴里尝尝算了。”燕月笑斥道:“这个若是五更香,你现在已经倒在地上了。” 燕月脸色一红,道:“师兄教训的是。”可是心里却有些不服气:“这个若是似五更香般嗅一嗅就会被迷倒,那孙剑兰还非要给小莫师兄喝下去做什么。”想归这样想,可是老大在跟前,他却不敢跟燕月辩驳。 “去给玉翎看看,这是什么药。”燕月将瓶子再次递给燕杰。 “直接问问孙剑兰不是更好。”燕杰心里这样想,却依旧恭敬地接过瓶子,欠身告退出去。 “孙剑兰如今是荆轲的女儿。”小卿笑了笑,看了看小莫,没有再说。 小莫不由背心一凉,暗自庆幸,幸好杨大哥未曾看见今日的场面。 …………………………………………………… 石榴婆婆回头看看磨磨蹭蹭地苹果,“干什么,还不快走。” 苹果低着头,抱着狗狗,一步一挪,兰若客栈在身后越来越远,这里将成为自己记忆中一辈子不能忘记的地方了。苹果忍不住又回头看看。透过大门和院落,仿佛又看到那个嘴边绽放着迷人微笑的英俊少年。 傅小卿。念着这个名字,心里似乎就有一丝甜蜜。 石榴看着苹果脸上漾出的微笑,不由摇了摇头,这妮子,任务失败,被人识破骗局,给灰溜溜地赶了出来,还能笑得如此惬意,是不是被吓糊涂了。 “慕容苹果,你是不是傻了?”石榴婆婆忍不住过去敲了苹果一下。 苹果揉着头,笑了笑:“婆婆,苹果知道婆婆很疼苹果,就再帮苹果一次吧。” 石榴婆婆听了苹果的请求后,不由勃然变色:“慕容苹果,我看你是真的傻了。你这样做,若是水果知道了,她一定会扒了你的皮。” “婆婆。”苹果将怀里的狗狗放到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石榴,“苹果只求婆婆这一次了。婆婆不是答应过娘要照顾苹果的吗。” 石榴看了看苹果坚决的眼神,怒道:“慕容苹果,这是最后一次,若是你再提你娘,不用你求我,我一掌拍碎了你。” “彭”地一掌,随着石榴婆婆的话音,她已经一掌重重地拍在了苹果的胸口上,苹果啊地一声,摔了出去。 狗狗娃娃立刻对着石榴狂吠起来。石榴一探手,拎起了狗狗,一丢,摔到苹果身边,然后快速地跑开了。 狗狗还想去追婆婆,却被苹果拽住了小后腿。“去那里边找人救我。”苹果指了指身后的兰若客栈,然后晕了过去。 门开处,天狼宋南带着两名剑手走了过来。 狗狗娃娃立刻冲着三人旺旺地叫起来,绕着苹果,准备誓死保卫主人。 宋南笑了笑,伸手捞起娃娃,娃娃太小了,根本没有任何的威胁,小小的牙齿咬到宋南的手上,几乎将小牙咯掉。 两名剑手,已经拿出一个网兜,熟练而迅速地将苹果抬往兰若客栈内。 …………………………………………………………………… 灵犀刚给玉翔的脸上贴好易容面具,已经有人敲门道:“小师兄。老大请你过去呢。” 燕杰的声音让灵犀一呆。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听香难道没按计划行事》灵犀心里有些紧张。 “小师兄,燕杰要进来了。”燕杰准备推门而入。 灵犀一咬牙,回身扑到床上玉翔身边,抱起玉翔往里一滚,让玉翔压到了自己身上。 燕杰推门而入,正看到玉翔压在青翼身上。他吓了一跳,慌忙转身出去,回手带上房门。 “小师兄在干什么?”燕杰差点笑出声:“看来老大又要打人了。” “老大吩咐小师兄去呢。燕杰先过去了。”燕杰说完,连忙溜走,到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听了燕杰脚步声远去,灵犀才舒了一口气,忽然想起玉翔还压在自己身上,忙把他推过一边,又觉自己十分吃亏,挥了一掌在玉翔脸上。 心里却暗暗觉得好笑。 玉翔此时更是郁闷非常。 咚咚咚,房门轻叩,“玉翔,我来找青翼的。” 灵犀暗哼了一声,听香总算没有让自己失望。 “计划有变。”听香将荆轲的衣服递给灵犀:“孙剑兰的行动失败了,已被红鸾看起来了。” “早知道她是个笨蛋。便宜丁小莫了。”灵犀哼了一声:“姐姐不用替孙大小姐担心,傅小卿看在阮丁丁和蓝秀竹的份上,总也不会对她怎样。姐姐和尊使逃出去要紧。” 听香点了点头,帮灵犀将荆轲的衣服给玉翔套上。 “若不想让青翼那个丫头满脸被划花,你最好能配合一些。”灵犀看着玉翔:“若是今晚我们不能平安地离开兰若客栈,青翼小宫主可就生不如死了。” 玉翔眨了眨眼睛。 “你对那个丫头到还有几分情意。”灵犀也不知是褒是贬,和听香使个眼色,解开玉翔腿部穴道和肩部穴道,却一直用匕首点住玉翔后心。 听香和灵犀一人带着一个荆轲小心地沿着回廊往兰若客栈地后门走去。 当然,其中一个荆轲是玉翔被易容而成。只是夜色之中,很难分辨哪个是荆轲,哪个是玉翔。 “几位准备不告而别吗?”小卿带着淡淡笑容,出现在后门回廊处,身后,燕杰和小莫垂手而立。 “灵犀,是你。”燕杰忍不住脱口而呼,又连忙收声垂头。 灵犀看了看面前三人,用匕首逼紧了玉翔的脖子:“想留下四具尸体吗?” 虽然小卿的脸色已经有些沉,燕杰还是忍不住出声道:“灵犀,你不要冲动。” “燕杰,对不起。”灵犀轻叹了一口气,眼眸中似乎有泪光闪烁:“在兰若香水行时,我虽然答应过你不再为姊妹宫做事,可是,我没有做到。” 兰若香水行。小卿看了看燕杰:“你不要告诉我,在玉翔被下咒毒的那一晚,你见过她。” 燕杰脸色一白,“老大,我……” “啪”地一声,小卿扬手狠狠给了燕杰一个耳光。 “跪下。”小卿喝道。 燕杰应声屈膝跪地。心中虽然无限惶恐,也觉得十分委屈。自己在灵犀面前被老大责打,真是什么脸面也没有了。 “看来傅小卿很在乎你的生死。”灵犀的匕首依旧不离玉翔的咽喉。 傅小卿终于答应放四人离去,但是却让小莫跟着,要求灵犀在行出百里后,放回玉翔。 灵犀想了想,也就表示同意。因为虽然荆轲伤重,但是加上自己和听香,对付小莫一人,实在是绰绰有余的。看来傅小卿和燕月一样,都是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的家伙,以为自己就天下无敌了吗。 “因为燕杰偷了家里药材卖钱救济咱们一事,他已经被傅小卿打个半死了,你刚才那番话,又足够傅小卿将他打个皮开肉绽了。”听香看着灵犀,十分不满:“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灵犀冷哼了一声:“这是他的事情,与我何干。”又换上笑脸道:“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效忠休夫人,效忠宫主。” “今晚,的确是一举歼灭他们的大好时机。”荆轲笑了笑:“休夫人果真是神机妙算。” 玉翔被点了哑穴,不能说话,但是却一直很配合,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抗。而小莫就远远地跟在后面,等着百里之后,接回玉翔。 灵犀回头看了看远处跟随的小莫,轻蔑地笑道:“真是蠢得可以。” 听香也笑了一下:“的确很蠢。” 荆轲微微一笑:“灵犀,你是想将小莫直接带到休夫人的落脚之处吗?” “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了,焉有不收之礼。”灵犀笑道:“这样一来,兰若客栈里剩下的人,就更好对付了。” 第三卷 逆水寒 第七章 摇花碎影(上) 月色清明。微风轻拂,摇花碎影。 燕杰虽然跪得笔直,可是背后已全是冷汗。 自己刚挨过一顿狠打的。如今背部依旧是鞭痕宛然。这两日原本就是忍着疼痛在老大身边侍奉。如今背部的疼痛似乎更加清晰起来。 老大是不会介意自己伤上加伤的。燕杰有些担心,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挺过老大的责罚,如果他在老大责打时昏过去,再被老大治一个不敬的罪名……唉,到年底之前,自己可能都要趴在床上养伤了。 大好青春啊。 “燕杰。”小卿的声音温和,却仍是让燕杰吓得一哆嗦:“是小弟的错,凭师兄责罚。” “你和灵犀动过手。你如果全力施为,多少招内能将她生擒?”燕杰与灵犀交过两次手,第二次交手时,燕杰曾为灵犀所伤。 “七十招。”燕杰惴惴不安地回答,心里叫惨,老大是想要将自己故意输给灵犀那次的帐一起算吧。他想解释很多,就是不敢开口。 “如果是听香呢,你需要多少招?” “九十到一百招。”燕杰更加忐忑,老大想干什么? “五十招。”小卿淡淡地道:“五十招内,你摆平灵犀和听香,救下玉翔,这次的板子我就免了你。”挥了挥手,小卿离开。 燕杰微楞了一下。 “你再不快点行动,可就追不上他们了。”小卿的声音里,似乎有一声叹息。 燕杰的身形已经如风般飞了出去。 转过回廊,红鸾、宋南一身黑色劲装,身后十名剑手无声无息地侍立在那里。见小卿过来,众人一起跪下施礼,小卿点了点头。 玉麒看老大进来,不由笑道:“老大,小弟真的伤得很重。” 小卿只是笑了一下,玉麒已经起身下床:“小弟这就去吩咐玉翎过来。” 燕月忍不住笑容,又怕老大寻自己的麻烦,忙低下头。 “你打中逐月一掌?”小卿看看玉麒:“她与玉翎过招时,伤重?” 玉麒略犹豫了一下:“她的伤还未重到避不开那一掌。” 小卿微微一笑:“去吧。” 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玉翎原本肿胀变形的脸已经完全消肿,虽然依旧有些青紫颜色,嘴边依旧有些破损,但是倾城倾国的俊美面容已然恢复八九。 即便是跪在那里,依旧是玉树临风,赏心悦目。 看见玉麒进来,玉翎眼圈一红,眼泪竟掉了下来:“师兄,对不起。” 玉麒微笑道:“还有什么对不起,老大打你可比我挨那一刀要痛许多了。” 玉翎脸色一红,更加委屈,却硬将眼泪收了回去:“玉翎该打。” “你先起吧,老大吩咐你过去呢。”玉麒的话一出口,玉翎就吓白了脸,难道老大还要再打。 玉麒见玉翎惊吓的模样,心里不由十分疼惜,可是老大若是要罚,谁又能躲得过去。 玉翎连头都不敢抬,一进门,就低头跪了下去。 小卿却吩咐他跪到自己跟前来。玉翎的心怦怦直跳,只是垂头看着老大滚着暗黑金边的青色锦袍下摆。 “抬头。”小卿笑着看了看玉翎的脸,又看看一边燕月的脸,微微一笑:“你恢复得倒快。” 玉翎只能诺诺应是。小卿吩咐燕月:“将玉翎穴道解了。” 玉翎不由又吓又惊,老大竟然恢复自己被封的功力。 “谢师兄。”玉翎这一句话,还未说完,脸上已经挨了小卿一掌。 玉翎吓得立刻噤声。 “我并不想这么快就结束对你的惩罚,只是不希望你今晚上误了我的事。”小卿冷冷地道。 燕月已经喜上眉梢。老大既然恢复玉翎功力,想必是有强敌到来。 小卿看燕月那毫不掩饰的兴奋之意,也不说话,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燕月挨了打,忙低头跪下。 看了看面前并排跪着的燕月和玉翎,小卿笑道:“两位对自己的武功似乎都很自信。” “小弟不敢轻敌。”燕月、玉翎一起应道。 “不敢最好。”小卿淡笑道:“你们两个最好仔细些,无论哪个有了闪失,两人都要重责。” “是。”燕月、玉翎再次应是。同时也暗暗心惊,老大如此慎重的吩咐,难道敌人武功真的强到令老大担心的地步。 燕月和玉翎虽然尽量克制,但是眼中那种见猎心喜,准备大展拳脚的光芒又怎逃得过小卿的眼睛。 “今晚上进了这客栈的人,一个不准走脱。”小卿心里叹了口气,这两个家伙,真该好好教训。 “老大所说的一个不准走脱,可是许小弟等开杀戒吗?”燕月笑问:“老大准备对姊妹宫彻底清洗?” 小卿微微一笑:“除了逐月不能杀,冷家的人还是老规矩外,其他的人,你们自己看着办。” “冷家的人?”燕月和玉翎同时一惊:“为什么会有冷家的人?” “我想,除了冷家,温家,唐家应该也有人来,或许还有什么其他人来。”小卿难得很温和:“这些人也许是来看热闹的,也许是来杀人的。你们自己看着分辨。我不会太过苛责你们。” “是。”燕月和玉翎一起应是,玉翎还是不敢吭声,燕月的脸上已经有了苦笑。“不会太苛责”的意思就是可能会很苛责。 “走脱一个,每人赏五十鞭子,死了一个,每人赏十鞭子。”小卿淡笑:“整个兰若客栈就交给你们两个。我希望,你们能在我回来时结束战斗,而且向我禀告事情经过时,我不会太生气。” “是。”这个是字应出来,燕月和玉翎都已经苦了脸,老大这吩咐,分明就是说今晚无论两人如何做,挨打都是一定的,但是打多打少,打重打轻就看两人的表现了。 “都起来准备吧。”小卿带着玉麒和宋南、红鸾等大队人马走时,终于想起来两人若是一直跪着,大概对敌可能不太方便。 燕月对着玉翎苦笑:“我怎么觉得老大似乎故意在整咱们两个。” 玉翎笑,可是却一句关于老大的评论也不敢说。 傅家与冷家的关系比与杨家的关系似乎还要微妙一些。 傅家弟子不得与冷家弟子动手相博,违者鞭二十,伤了冷家的人鞭四十,杀了冷家的人,不论原因对错,先鞭责一百,然后论罪。 这就是对冷家的老规矩。 “看来,休夫人这段时间想必满世界的找外援去了。”燕月将手里的铜钱轻轻抛出,又轻轻接回手中。 玉翎笑:“听说师兄曾在尚溪用豆腐斩断旗杆?可惜小弟未曾得见。” 燕月笑斥:“这件事情,在老大跟前千万不要提,老大已经觉得我很招摇了。只要想起,巴掌就会过来的。” …………………………………………………………………… 慕容芸还没有死,不过她希望自己已经死了。 她觉得可笑,自己这辈子唯一信任的一个人,居然会出卖自己。 “转过这片花谷,咱们就安全了。”慕容芸说这话时,心里是一片柔软。 果真转过花谷,走进尽花谷时,她看到了一身白衣的慕容英。她的笑容还绽放在脸上,就看到了慕容英身后的休夫人,或者说,是上官无双。 “你出卖我?”慕容芸虽然明知,仍忍不住问道。她不敢相信。慕容英,如果不是我,你早已死去,而且你是我慕容芸唯一的亲妹妹。 慕容英点了点头,泪流满面:“我恨你。” “恨我?”慕容芸笑了:“我以为你忘了,原来忘的那个人,倒是我。” 慕容英至今没有成亲,如果她成亲,应该嫁的是杨家的二公子,杨荣曦。 休夫人叹息一声。荆轲,你果真是个风流情种。 “嫣然是你的女儿。”慕容芸微笑着,“我拼了命要保护的人,其实是你的女儿。” 慕容英一惊。 “她该叫上官嫣然吧。”休夫人微笑道:“原来是嫂子和大哥的女儿。那就是我的侄女了。” 慕容嫣然忍了又忍,终于喷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娘,姐姐。”宇文宛然抱着慕容嫣然,惊慌地看着娘。 “娘要是死了,你和嫣然一起死。”慕容芸冷冷地对女儿吩咐道。 “给我解药,谁也不用死。”休夫人端庄地笑道:“而且没有任何人会受到伤害,除了你。” 所以,即便慕容芸现在宁可自己是死了,也还没有死,只不过是受到了一些让她宁肯死也不敢想象的伤害。 “你要是死了。”休夫人笑:“也许我会去找宛然的麻烦。” 慕容嫣然如今是他侄女,宛然反而变得无足轻重了。 不过慕容芸不在乎这个威胁:“宛然是荆轲的孩子。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 休夫人的笑就凝在脸上:“你这个贱人!” 慕容芸的身体上再填无数血痕,可是,她只是笑,笑着吐血,笑着流眼泪:“荆轲这辈子,唯一爱的人,只有我,只有我……” “娘。”逐月的头发越来越红,脸却如凝脂般白皙,美得简直像一个妖精:“尊使大人回来了。” 休夫人停了手里的鞭子,轻轻拢了拢头发。 慕容芸翻滚的身体也停了下来,她的笑声依旧,只是有些嘶哑。 “嗯。”休夫人端庄浅笑:“出迎。” 尽花谷。四处是褐色的岩石,不要说花,连树木都欠奉。十几坐石头房子,丑陋而阴森。 宇文宛然依旧和慕容嫣然坐在一起,离得很近。不过是慕容嫣然抱着宛然,宛然的泪似乎都已经流尽,而嫣然的泪依旧不断滴落。 “嫣然。”慕容英离两人很远,坐在椅子上。除了这两个人,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来我也是有娘的。慕容嫣然泪眼婆娑,看着慕容英。慕容嫣然在慕容家长大。虽然也姓慕容,不过是赐姓。她的养父姓尉迟,是慕容家的外系。因为慕容芸疼她,所以才会赐姓慕容,享有慕容家小姐能享有的一切。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娘已经死了,所以芸姨才会那么疼自己。想不到的是,芸姨原来真是自己的亲姨,而且是她救了自己的命。 慕容英未婚孕女,自己要死,女儿也要死。她恨这个女儿,她将不足月的女儿活埋,自己上吊。 慕容芸救了她,将她藏到尽花谷。只是想不到那个被她活埋的女儿,也被慕容芸救活。“你别恨我,也别恨你爹,他不知道有你。”慕容英的话像针一样:“你忘了我吧,我从没想过会有女儿,也不想要,当初埋了你,母女缘分已尽。” “为什么。”嫣然看着起身走到门口的慕容英。 慕容英停了一下脚步,没有回答,开门而去。 宇文宛然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已经站了起来,虽然脸上依旧挂着泪痕,但是神情却很坚决:“我要去救我娘。” 慕容嫣然点了点头。 房门轻叩,一个女孩子推门而入。 慕容嫣然的剑已经点了过去。 “我是来帮你们的。”女孩子没有反抗,任嫣然的剑抵住咽喉:“我叫官儿。” “你们可以带走慕容芸,但是也要带青翼走。”官儿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咽喉,虽然嫣然移开了剑尖,她仍觉得有些疼痛。 “只有傅家的人,能救你们,也会救你们。”官儿的目光扫过两人。 嫣然和宛然一起点了点头。 第三卷 逆水寒 第八章 摇花碎影(下) 燕杰用一只手轻轻揉着自己的脸,痛啊。老大打人耳光的力道绝对恰到好处,痛彻心肺,又刚好不会打落牙齿。 小莫师兄的身形起起落落,如今已过百里,依旧未停。 看来老大早就猜到灵犀不会遵守百里交回玉翔的约定。 五十招内摆平灵犀和听香,燕杰觉得似乎自己勉强可以办到。也就是说,小莫师兄能接荆轲五十招而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若是加上休夫人和逐星呢?燕杰远远地看着谷口处,已经停步说话的那些熟悉的身影,更加谨慎地隐藏自己的行迹。 休夫人端庄地微笑:“尊使大人受惊了。” 灵犀依旧扣着玉翔,对逐星一笑。逐星面色恭谨,不发一言,侍立在休夫人身侧。她身后,二十名红衣佩剑的年轻女子两列侍立。 荆轲笑了笑,没看到慕容芸。忍住没问。 “萧萧呢,怎么没跟回来?”休夫人笑问。 “奴婢办事不力。宇文少爷因为一直有人看管,奴婢不敢打草惊蛇。孙剑兰小姐因为失手,也无法脱身。”灵犀恭敬地领罪。 “你还带了什么人来这里?”休夫人看着小莫藏身之处。 小莫微叹了口气,缓步走近。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休夫人笑:“你胆子不小,居然敢跟到这里来。” “晚辈不接了玉翔回去,老大面前也无法交差。”小莫淡淡一笑。 灵犀伸手拿下玉翔脸上面具,对休夫人欠身道:“请夫人示下,该如何处置这两名傅家弟子。” “尊使大人的意思呢?”休夫人看荆轲。 荆轲笑道:“这两个都可能是我的女婿,夫人这样问,荆轲还真是难以作答了。” 小莫和玉翔同时有些出汗。虽然如今的天色已经有些凉了。 休夫人笑道:“只怕尊使大人的美意,他们未必领情。” “那就杀了。”荆轲淡淡地:“男人还不有的是。” 小莫叹了口气:“诸位如果商量好了,在下就动手了。” “不知死活。”听香哼了一声,还未出手,逐星已经抢前一步:“陈姐姐,这里就交给星儿吧。” “还是灵犀来吧。”灵犀看了看逐星,眼里自然的关心。 小莫有些叹气,看来这三个女人是以为吃定了自己,现在只是再讨论谁吃的问题。 长剑一抖,“休夫人,晚辈想请教几招。”小莫直接叫阵休夫人。 休夫人微笑了一下:“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五十招。”小莫淡然而笑:“五十招内,若是夫人能迫退在下,在下任凭夫人处置。” 休夫人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她当然看过小莫的身手,虽然惊讶小莫的剑术高超,但是却对自己的功夫更有信心一些。 “五十招,我不仅迫退你,还会生擒你。”休夫人再次优雅地拢了拢头发:“你投入我姊妹宫做事。” 小莫笑:“夫人能相信晚辈?” 燕月,休夫人立刻就想起了这个名字,眼中一抹杀机:“五十招,你死。” 小莫一笑。 休夫人看了看荆轲,荆轲笑道:“我不在这里陪夫人了,先去换身衣服,一会陪夫人畅饮。” 看了荆轲一眼,休夫人微笑着对逐星道:“你先侍奉尊使大人更衣吧。” 荆轲随着逐星而去。 小莫叹了口气道:“灵犀姑娘,你可否解了玉翔穴道,让我们兄弟说几句话。” 灵犀看向休夫人。 休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你们兄弟情深,再好不过,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玉翔被解开哑穴,咳了一下,才道:“师兄,玉翔一切都好。” 小莫笑了笑:“仔细些。” 玉翔脸色一红,灵犀顺手又封了玉翔几处要穴,却未再封哑穴。 长剑一点,小莫凝神对休夫人道:“请!” 休夫人冷哼一声,长袖一甩,杀气弥漫。 灵犀押着玉翔,与听香不约而同后退一步。 “五十招!”小莫长剑如风,卷向休夫人,剑法分外凌厉。 燕杰伸手再次摸了摸还肿胀的脸颊,手中金环已经刷地直飞灵犀握剑抵住玉翔后背的右手。 ……………………………………………… 燕月看着沐浴更衣后的玉翎,忍不住有些头晕目眩。这世界上竟有如此俊逸的男子吗。 玉翎看着燕月的笑容,有些恼怒,却不敢说,只是看着院中的花影。 “也不知小莫师兄和燕杰那边如何了。”玉翎只好起个话题。 “上官无双不是易与之辈。不过也不必担心,两人加上荆轲,应该没什么问题。”燕月手中铜钱无声无息切向玉翎腿弯。 玉翎轻一晃,铜钱走空,回旋到燕月手中。 “师兄想指教小弟?”燕月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其实很想和玉翎切磋一下。这三年不见,玉翎的武功似乎一日千里了。不过,若是被老大知道,两人此时还有闲情切磋武功,只怕脸色不会好看。 玉翎何尝不想和燕月实实在在比划一番,可是,老大的板子,他实在害怕。 “也许老大不一定会知道。”燕月沉吟着。 但是也可能会知道。若是老大问一句,在遇敌之前,你们在做什么? 哗……冷汗。 玉翎呵呵笑了一下,也是不敢。 “听老大的口气,似乎今晚会有极厉害的人物。师兄猜猜是何人?” 燕月笑,舒服地坐在椅子上,那表情,爱谁谁,反正拿下就是。 “难道冷家真会有人来?”玉翎犹豫了一下:“上官家和冷家关系亲密,他们也许知道休夫人就是上官无双,所以才会派人过来。” “你怎知休夫人就是上官无双?”燕月笑看玉翎:“老大似乎未曾提过。” 玉翎犹豫一下,脸色有些红:“是荆轲告诉我的。我看过休夫人武功,本也怀疑过。” “你去找过荆轲?为什么?”燕月看着玉翎开始笑:“他还告诉你什么了?” 玉翎还未回话,忽然听见一声极细微的嗡嗡声。 “既然有客来访,就请进来一叙吧。”燕月朗声道。 客栈门本就大敞四开,院内风灯高悬,一个白衣人,中规中矩地走了进来。 “我是来杀人的。”白衣人声音清晰,“谁先死?” “你先死。”燕月笑道。 玉翎已经走到院中,白衣人看着四十左右,面目平板,一双眼睛就如鹰般锐利。长剑在手。 “我也是来杀人的。”院中人影一闪,一个紫衣人落了下来,秃头,手中拿着算盘。 燕月起身,看向紫衣人。 院内忽然变得沉寂,竟似乎连风都凝在了空中。 杀气弥漫。 ……………………………………………… “逐月姑娘呢?”听香离逐星很近,轻声问。 “出去了。”逐星笑:“陈姐姐受委屈了。” 听香脸上有些讪讪然,不是自己喂猪的事情传到这丫头耳朵里了吧。 “芸姨呢?”听香转了话题:“尊使大人回来,芸姨怎未出迎?” “师姐不太舒服。”逐星还是笑。 “我去看她。”荆轲的口气不容质疑。 “师姐刚吃了夫人给的药,正休息呢。况且夫人还准备与尊使大人对饮。”逐星笑着,婉劝:“明日,师姐也就好了。” “等到明日,芸姨怕就死了。”丫鬟打扮的官儿从一棵树后转了过来。 逐星脸色一变,听香已经出手点中逐星:“小宫主最好别动。” “我带尊使大人和陈姐姐去看芸姨吧。”逐星立刻就换了笑脸,仿佛什么也未发生。 听香犹豫了一下,逐星转对荆轲笑道:“青翼姑娘也很想念尊使大人,晚辈怕她难过,让小童一直陪她呢。”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爱人。 荆轲根本就不考虑:“去看慕容芸,若是青翼有什么不幸,你会比她更不幸。” 宛然看见娘时,已经忘了哭泣,不知道该把自己的手放在什么地方。 满身的鞭痕,衣服和皮肤碎在了一起,甚至将人沾到了地上。无声无息,甚至没有一丝起伏。 “姨妈。”嫣然咬着牙,用颤抖的手,轻轻撩开慕容芸的头发,露出苍白的脸。 “没事。”慕容芸轻笑着咳嗽:“不痛。” 荆轲看着慕容芸时,嘴边就汩汩地流下血来。 “是你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慕容芸笑,也咳着血,她故意将血蹭到荆轲的胸口。 “帮我杀了慕容英。”慕容芸在荆轲耳边吹气如兰:“再杀了上官无双。” 荆轲点头。 “还有傅小卿。”慕容芸喘着气:“慕容容的贱种,也想入主慕容家吗,她做梦。” 荆轲犹豫了一下。 “怎么,你杀不了他?”慕容芸嗤笑:“你武功不如他吗?”荆轲口中的血再涌,按住慕容芸的手掌一松,忙又按紧。 “啊。”慕容芸轻呼一声:“痛死了。” “对不起。”荆轲的内力源源不断输送到慕容芸体内,额头上冷汗涔涔,脸色也苍白。 慕容芸带血的手抚过荆轲的脸:“照顾好我的女儿。” 荆轲点头,泪滴了下来。 慕容芸笑:“你这个不忠的男人,生出那许多孽种来,还说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人。” “我只爱你一个人。”荆轲笑。 “我死了,你想起我的时候,就去杀一个女人,幸福的女人,你帮我杀了她们。”慕容芸的手缓缓地垂了下去:“如果,我生命中只有你一个人,该有多好……” 第三卷 逆水寒 第九章 非死不可 西峰驿站。 一座大厅堂,两进院落,左侧是一个整洁的马厩,里面,四匹驿马正在享用夜餐。 “马无夜草不肥。” 草是新鲜的带着夜露的青草,马儿们低头大餐,全然不顾喂马人那阴沉着的想要杀马的脸。 “宇文公子,马喂好了,就去大厅。”宋南一身黑衣,双手抱刀,站在宇文萧萧身后。 一个时辰前,劈柴劈到手要断了的时候,宋南终于送来两个馒头和简短的传达了傅小卿的命令:“一盏茶后出发。” 再看见傅小卿时,宇文萧萧不知怎么,心里就有了一丝哆嗦,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这是怕吗?宇文萧萧从心里觉得惭愧,自己连死都不怕,为何会怕他。 但是,得确是,腿肚子有些哆嗦。尤其是看见红鸾手中的那根藤棍,身体的某个部位就隐隐地开始疼痛。 傅小卿常带笑容的脸,本已够让人讨厌,他突然收起笑容,变得冷肃,更是让人心惊肉跳。 傅小卿并没理他,确切地说,是没理任何人。只是扫了一眼面前的这些人。 但是宇文萧萧却已经明白他眼中的意义:不听话的就试试看。 孙剑兰虽然脸色不好,但是并未受伤。一个叫苹果的小姑娘似乎受了内伤,怀里抱着个十分惹人喜爱的小狗。宇文萧萧不由多看了小狗几眼。 院子内准备了三顶软轿,玉麒坐了一顶,那个受了伤的小姑娘坐了一顶。傅小卿好胳膊好腿的居然也坐了一顶。 红鸾扶苹果上了软轿后,将狗狗抱了过来,按小卿的吩咐,交给了宇文萧萧。 宇文萧萧脸色铁青,自己十岁以后已经没抱过小狗了。虽然这小狗很可爱,可是,这小爪子刚抓过土吧,哎呀,还掉毛。哎呀,它居然用臭烘烘地小舌头来舔自己。 除了六个黑衣剑手抬轿,尚有四人,前面两人开路,后面两人殿后。 傅小卿的轿子在前,旁边跟着宇文萧萧,后面的轿子上是苹果,旁边跟着红鸾和孙剑兰。再后面的轿子上是玉麒,旁边跟着宋南。 师父呢?听香呢?还有其他的人呢?燕月大哥为何不跟着一起走。宇文萧萧就算满腹疑问,也不愿意开口去问小卿。 他审度了一下形势,自己若是此时逃跑,有几分胜算。玉麒受了重伤,孙剑兰应该不足为虑。宋南和红鸾的武功虽然没见过,但是也应该不会强到哪里去。 自己若是能突然出手制住傅小卿…… “你若想跑,不妨试试。”傅小卿淡淡地道:“如果不成,我也不会杀你,不过五十下板子。”宇文萧萧气血上涌,几乎就欲拔剑…… “嗯……”似乎宇文萧萧暗自运力,影响了蜷伏在他臂弯中睡香香的狗狗,狗狗抬了抬头,微侧了脑袋,小爪子软软地按在萧萧的臂弯上,又睡了过去。 冷静,冷静。宇文萧萧一身冷汗。听香似乎说过她在傅小卿手下也讨不了好去,自己若是真要一试,死不难,那五十板子可难受。 在矛盾中犹豫中不甘心中,宇文萧萧不知不觉已随众人离开兰若客栈百里,前方空旷地地界上,一座青砖壁瓦的大院落:西峰驿站。 宇文萧萧有些晕,傅小卿你也太目无王法了吧,你敢占据驿站,平民私进驿站罪同犯禁。 自古民不与官斗,你想干嘛? 看守驿站的是六名兵士,一名小官。早早地已经肃立在院中等候。 “大人。”见了傅小卿,已经齐齐拜伏于地。 傅小卿轻挥了下手。那些人再次拜礼,齐齐退了下去。 宇文萧萧的嘴角撇了起来还未撤下去,傅小卿已经吩咐宋南:“带他去喂马。” 喂马之前当然得割草。宇文萧萧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剑,镶金嵌玉,价值千金。 堂堂宇文家的少公子,要割草喂马。宇文萧萧想起卧薪尝胆、想起韩信……忍,早晚有一天,必报此仇。 “《颜氏家训》背得如何了?”宋南虽然面色依旧冷肃,问这话时,眼中还是带了一丝微笑。 宇文萧萧忽觉背上一寒。 …………………………………………………… 三招过后,玉翎惊奇地发现,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白衣人,武功犹在逐月之上。 逐月的杀气能引动断水剑的龙鸣,但是这个人虽然招招夺命,却毫无杀气。 他的武功处处只求制敌于死地,不需杀气,中剑必死。 如此高手,江湖无名。 无名的高手才是真正的高手。 玉翎轻轻一笑,可惜了,这个人注定无名。 第三十招,玉翎的断水剑斩在白衣人的剑上。一声龙吟,白衣人剑断。断水剑下压之势不减,嗤地一声,洞穿白衣人胸膛。 剑上传来的感觉有些奇怪。玉翎一念未转,白衣人左手忽然攥住断水剑,右手腕一动,一柄袖箭嗖地打向玉翎前胸。 白衣人的双手原本拢在袖中。握剑的右手并不出奇,左手上,却在每个指头上都带有一个宽宽的板指,握剑时,那些板指正好壳住剑锋。 玉翎松手,人疏忽不见,白衣人心里不由赞了一句:“好快的身法。” 袖箭射空,玉翎右脚踢碎白衣人左手,左手接剑,长剑斜滑,后退三丈。白衣人半边身子滑到了地上。鲜血喷涌。 玉翎略皱眉,他其实真的不想杀人,只是想伤他而已,但是白衣人的剑势,他不能完全控制。 院子中弥漫的杀气都是来自那个一直对着燕月的紫衣人。 紫衣人肥头大耳,手中算盘足金打造,手一动,算珠叮当作响。他浑身功力聚集右手,仿佛要爆炸一般,身上衣服猎猎作响,似乎就要发出雷霆一击。 但是,燕月只是淡淡地负手而立,翩翩公子,全身上下,却无懈可击。紫衣人竟找不出一丝破绽,能发出致命一击。 他等。 他可以等。 因为他不想死。 玉翎松剑之时,燕月微笑了一下。他以为玉翎永远不会松开手中之剑。他右手的铜钱已经准备发出。 想不到玉翎终于做出明智选择,松剑,转身,再夺剑。 有了玉云和玉麒的两次教训,玉翎终于明白有时候,松开武器,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燕月微笑。 紫衣人终于找到机会,当地一声,左手算盘忽然炸裂,百十枚算珠和炸裂的算骨全打向燕月。而致命一击,则来自他的右手,十成功力的一掌。 漫天金珠中,血红如炭的胖掌挥出,腥风扑面。血毒掌。 燕月轻挥了一下左手,漫天金光一收,右手一伸,彭地与紫衣人右掌相撞。 燕月后退一步。 紫衣人没动。他看燕月后退时,心里涌起狂喜:我将他迫退一步。但是这个念头很快被右掌的剧痛惊醒。一个拳头大的金荆棘球扎进了自己的右手。 怎么会有金荆棘球?荆棘刺竟是自己算盘上的算骨,那么这个大金球。 燕月一招手间,将炸裂的全部算珠算骨用内力糅合成一个金荆棘球,然后扔到了右手前方,然后运掌将球打入紫衣人的右手。 紫衣人的十成功力,如泥沉大海。 “筋骨俱断,居然不哼一声,倒是条汉子。”燕月赞道。 紫衣人这才如泥般,倒了下去。全身经脉骨骼在一击之间尽碎。 瞬间巨大的疼痛与恐惧让他窒息。他死了。 燕月话音落了,紫衣人已经倒了。 燕月有些讪讪然。 两具尸体,不过盏茶功夫。 “这两人死了。”燕月看了看玉翎:“他们功夫不错。” 玉翎苦笑:“师兄一定要杀了他吗?” 燕月瞪了他一眼:“你也一定要杀了他吗?” “逃脱一人,五十鞭;死一人,十鞭。”老大既然吩咐了,责罚绝对不会打折扣。 一人杀死一个,就是说两人已经在老大那里攒下了二十鞭。 “看来我的武功的确还差得很远。”玉翎和燕月对望一眼,心中同时叹气。 对手武功太高,生死都已不能控制。若想不为对方所伤,只能下重手伤敌。 所以,这两人来时,已经下了决心:不是对手死,就是自己死。 非死不可。 “这两人不知是什么人?”燕月看着两具尸体:“该不会正好姓冷那么巧吧。” 人死不能复生,人死当然不能在报姓名。 燕月重又坐回椅子里。玉翎侍立在侧。 天上繁星闪烁,三更将至。这两个不过是敲门的,武功已经不弱了,正主的功夫,就更值一看了。 燕月和玉翎都很期待,还有什么人会来呢。 第三卷 逆水寒 第十章 慕名而来(上) 灵犀骤见金环,无奈之下,只得收手后退,玉翔被推倒在地,灵犀去抓玉翔,燕杰已经含笑站在面前:“灵犀。” 灵犀心中恼怒,心里却骂傅小卿你这个王八蛋,燕杰贪图女色害你另一个师弟中毒,你居然没抽他一顿,只打了一巴掌了事吗。 手里已经撤出腰间金月劈向燕杰。 燕杰躲过金月,对灵犀劈出一掌,顺便给了地上的玉翔一脚,玉翔哎呀一声痛呼,要穴已解。 心里已经默念“第二招”。 玉翔起了,伸手解开自己另几处穴道,已经喝道:“燕杰,你找打,敢踢小师兄。” 这边灵犀似拼了命,已经一连气攻出十招,燕杰连忙化解,偷空笑道:“权宜之计,小师兄莫怪。” 小莫手中青钢剑耀目翻飞,在休夫人双掌攻击下,无懈可击。 “十招了。”小莫叹气。似乎觉得休夫人的功夫不是很够看。 休夫人冷哼一声,余光看到灵犀全力对抗燕杰,而玉翔已经站在一侧拍打身上灰尘,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看来傅小卿似乎又有准备。只是可惜,羊落虎口。” 手一翻,一柄金钗迎手挥出,迫得小莫中途变招,变“刺”为“撩”。 “天下第一剑,果真名不虚传。”小莫由衷叹道。虽然金钗短小,但是剑势惊人,这一钗如换长剑,小莫必定要后退才可化解。 休夫人脸现怒容,目露凶光:“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你们活口了。”紧逼一步,金钗直插小莫胸口。 荆轲杀慕容英,想不到慕容嫣然竟然会扑过去,挡了一剑,鲜血染透半边身体,慕容英一咬牙,推开慕容嫣然,荆轲第二剑穿胸而过。 “不必替我报仇,我早说过,当初埋了你,母女情分已尽。”慕容英死前,对女儿,仍是没有眼泪。 慕容嫣然看着慕容英,再看荆轲怀中慕容芸,终于昏倒在宇文宛然怀中。 逐星犹豫再三,依旧下令发动攻击。这二十名女剑手,年纪虽轻,练剑却都在十年以上,连击之技犹为默契。 听香与荆轲、宛然三人持剑相迎,荆轲内伤陈重,嘴边鲜血不断,却舍不得放下怀中早已芳魂断绝的慕容芸。 盏茶功夫,三人都已鲜血淋漓,只有听香伤得最轻,却因为要分神照顾昏迷在旁的慕容嫣然,护卫起荆轲和宛然来,心有余而力不足。 逐星叹息:“尊使大人,定要与夫人为敌吗?” 荆轲冷应:“必杀上官无敌。” “陈姐姐心智武功,小妹一向钦佩,难道也要糊涂吗?”逐星看听香,她总觉听香姿色似乎与自己难分兰菊,不过,在身份上却超然很多,早想有朝一日,能将她杀死,如今有了机会,却有几分犹豫。 “今晚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听香笑道:“小宫主只知道夫人布置安排人手意图今夜围杀傅家弟子,傅小卿何尝不是运筹帷幄,只待今日全歼休夫人这一宫人马呢。” 逐星沉吟。 “灵犀和夫人为何这么久了,还未回来?”听香一面与围攻而来的剑手周旋,一面对逐星说话,分神之际,腿部又中一剑,鲜血淋漓。 “宛然,当心!”一个俊逸少年,穿过重重剑阵,一掌抓住一个女子右肘部,向后一切,将刺向宛然的长剑夺到手中,一扬手,撩开另一柄长剑,站到宛然身侧。 宛然身上血迹斑斑,头发散乱,脸上也污浊不堪。 “玉翔,我娘死了。”宛然恨不能扑入玉翔怀中痛哭,玉翔轻轻抚一下宛然头发,将她带到身后,持剑而立。 “灵犀那丫头死了吗?”听香冲玉翔使个眼色,玉翔摇头道:“没有,燕杰正与他交手。一时还无法分出胜负。” 听香气苦。 逐星一笑:“既然姐姐一意追随尊使大人叛宫,小妹只好成全姐姐。”剑一挥:“格杀勿论!”剑阵再起,步步紧逼。 ………………………………………… 三更。 有人敲门。 兰若客栈大门四开。他依旧拿着拳头,站在门前,举手做敲门状:“啪啪。”口中模拟着敲门的声音。 燕月笑。 “玉翎,去看看,夜半三更,何人来访。” 玉翎应了是,跃过院子,来到门前。 一个英挺的男人站在门前。高束华冠,头发一丝不乱,冠上玉扣金绦,名贵精致。 纯金镶玉的腰带,紧系在一件滚着金边,做工极其精致的浴袍上。 玉翎不由脸上浮了笑意。居然穿着浴袍,露着毛腿,高底的靴子依旧镶金带玉,但是玉翎已经没了心情欣赏。 因为这浴袍男,正将那水一般的眸子盯在自己的脸上。 目光中,有惊叹,有迷惑,有爱慕,那种惊艳的爱慕之情一览无余。 “深夜造访,有何贵干?”玉翎语气森冷。 浴袍男这才从对玉翎的惊艳中恢复过来,一笑,很温和:“在下夜临门,麻烦小兄弟请问一声,可有一位燕月兄,住在这里?” 是找师兄的。玉翎冷冷地道:“找我师兄?” “是,请小兄弟通传一声。啊,还未请教小兄弟台甫如何?”浴袍男彬彬有礼,拱手而拜。收了那一瞬的目光,除了穿着怪异些,并不惹人讨厌。 “玉翎。”玉翎淡淡地也未回礼:“进来吧。” 院内犹有血腥。浴袍男视若不见,目不斜视,随玉翎来到回廊跟前。 “在下夜临门,阁下可是燕月兄?”夜临门看着燕月,恭谨为礼:“燕月兄英雄少年,器宇不凡,果真让人见之忘俗。”由衷地赞叹,一脸的惊艳。 燕月并不认识他。看他一身蓝色浴袍,也有些想笑:“夜兄?找燕月何事?” 夜临门温和一笑:“听闻燕月兄武功高强,夜某不才,慕名而来,特来请教。” “请教。”不是来杀人的。“慕名而来?”难道自己很出名吗? “燕月兄在尚溪之时,显露的神乎其技,实在令在下钦佩。故此冒昧前来讨教,还请燕月兄不吝赐教。”夜临门十分诚恳,再次躬身为礼。 燕月的笑有些苦。还未说话,嗖嗖声响,又跃进两个黑衣男子来。虽然身穿黑衣,却未蒙面,两人面貌相似,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得也都很端正。 两人看了看院内的人,也扫过院中尸体,左侧的男子抱拳道:“在下姑苏慕容桥,这是我兄弟慕容梁。请问哪位是燕月燕少侠?” 燕月想不到,南姑苏世家的人,也会来找自己。 “两位慕容公子,来找燕月,有何指教?” “倾慕燕月兄高艺,特来请教。”慕容桥慕容梁一起抱拳为礼,同时目光扫过玉翎,虽觉玉翎品貌惊人,但是对燕月似乎更感兴趣。 “燕月兄尚溪一手豆腐斩旗杆的手法,实在令不少人惊叹啊。” 夜临门再次夸奖,与慕容兄弟抱拳为礼,三人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 燕月感觉似乎脸上该爬过一条黑线。 尚溪时,自己一时兴起,拿了豆腐劈了旗杆,根本未放在心上,想不到却真有这许多人记在心里。 难怪老大这段日子寻了自己的错处,一顿暴削。果真是树大招风,炫技招嫉了。 师弟做了什么有违教训的事情,小卿并不训责,他只管打。你自己认错,认了哪件少了哪件,他也并不说。只是若因了别的事犯到他手中,想起你没认的错来,打的更狠些。 也许打个碗的错处,他喝你跪了,便能想起还有什么错处,他还未罚,就顺手打了,打你个半死,你招认的错处,还未必是他心中所想。所以师弟门都极怕小卿打人。 二叔傅龙壁也教训过小卿这个毛病,小卿却只是笑说,师父师叔费了这许多心思教导,如今都十几年过去了。什么道理也是知道的,何用小卿再去教导,既是犯了,想必就是讨打,小卿就只管打就是。 第三卷 逆水寒 第十一章 慕名而来(下) “这么巧,刚好都在今夜来请教吗?”燕月维持着风度,脸色却有些冷肃。 慕容兄弟对望一眼,慕容桥道:“不瞒燕月兄,我们兄弟此时过来虽是应人之约,但是能与燕月兄一教长短的确是早想做的事情。” 夜临门也点了点头:“在下也是受邀而来,不过能与燕月兄一争高下,也是心中所愿。” 燕月扫了他一眼:“讨教,你们想做到什么程度?” “生死相博,还是点到为止?”这是一个关于江湖“讨教”的重要问题。 夜临门微笑道:“本无仇怨,奈何要分生死那么严重。在下只想讨教百招,点到即可吧。” 燕月冷冷地道:“随你。不过,你若输了,最好留在这里不要乱动。” 夜临门微笑道:“自然。” 玉翎笑了笑,道:“师兄,手下留情。”夜临门看着玉翎,心中既有七分不悦,也有三分甜蜜,不悦的是听玉翎这语气,自己是必输给燕月无疑,甜蜜的是玉翎却会为自己担心,激动地竟一时呆了。 燕月当然明白玉翎话中之意。不过让燕月留意分寸,莫伤了夜临门性命,否则又会累老大多赏他们十鞭子而已。不由笑斥道:“你给我退一边去。” 玉翎含笑欠身,后退三步。 夜临门退后一步,轻轻抬手,院内立刻变得宁静。看来他是以内力见强。 燕月点了头,做了个请的姿势,他是主人,自然是客人先攻。夜临门含笑谢过,左手一掌疏忽就到燕月身前。 好功夫!玉翎难得在心中一赞,想不到这个浴袍男虽然穿着怪异,武功的确不俗。 燕月也是眼中一亮。挥掌与夜临门彭地对了一掌,两人打在一处。 坝下夜家,武功最高之人,乃是门主夜临人之弟,夜临门。 大凡世家之中,家主并非武功最高的那个,因为俗务缠身,难免对武学一道有所松懈,而不争权不夺势的那个,往往才是武功最强的那个。 夜家人丁单薄,在江湖上并没有多大的势力,但是夜家人却无人敢小觑。因为他们不是普通人。 比如说,夜临门。他最强的不是左手,不是右手,而是腹部的那只小手。 与燕月拆了七八十招后,夜临门已经惊骇燕月绵长的内力,甚至怀疑为何燕月是否驻颜有术,其实已有百年修为,不过看起来十七八岁而已。 十招内,必会伤于燕月掌下。夜临门必出绝招:腹中小手趁燕月左右手与自己相博之际,猛地正中出击,直切燕月胸口。 咔嚓一声。 燕月吐了一口血。 夜临门却被一阵剧烈疼痛及反击之力击飞,差点跌出大门之外,哐当倒地。 咔嚓声响,不是燕月胸骨碎裂,而是自己腹中小手被完全击碎,几乎被打入腹内。 燕月手下留情。 腹中小手沾到燕月衣襟上时,燕月护身罡气已经凝于那一点。若非燕月及时撤去三成功力,夜临门的腹中小手,就会被击回去洞穿夜临门的腹部,从后背飞出去。 夜临门口吐鲜血,玉翎上前一指,点了夜临门穴道,心里舒气:“还好,重伤,未亡。” 慕容桥和慕容梁脸色有些冷。但是并未退缩,他们冲燕月一抱拳:“燕月兄,请!” 果真是借着讨教的名义来找茬的。燕月笑,真心讨教的人,哪会用这种车轮战术。 不过燕月并不放在心上,笑:“规矩不多说了。死自然留下,活着,也得留下。” 慕容梁冷声道:“那就看你有没有没事留下咱们了。” 慕容桥和慕容梁的武功都很不错,难怪有胆量向燕月讨教。 不过,令玉翎欣慰的是,燕月虽然中了一剑,但是,慕容两兄弟未死。一个断了鼻骨,几条肋骨;另一个断了手臂和一条腿骨。 燕月实在手下留情。他们毕竟是姓慕容。这是看老大的面子。 “若是再有人来,还请师兄许小弟代劳一二。”玉翎欠身。 燕月没有反对。慕容桥这一剑虽然伤得不重,但是胳膊上毕竟是见了血。若是老大认为这算重伤,自己和玉翎也是有口难辨。 断水剑忽然龙吟一声。玉翎有些想叹气。 逐月已经从月色下飞了过来。美丽,难以抵挡。 地上已经受了重伤的夜临门、慕容桥、慕容梁同时目瞪口呆。他们看玉翎时大概只觉妒忌,自己为何没长成那般模样,看逐月时,想的却都是:若为此女死,做鬼也甘心。 逐月更加风情万种,对燕月、玉翎盈盈施礼:“燕月公子,玉翎公子。” 燕月还未怎样,玉翎已经移步退开。 “哟,三圣宫的白衣护法和紫衣护法居然给你们杀了。”逐月轻笑:“两位的麻烦可不小。” 三圣宫也在武当山上,与武当隔峰而立。与武当同气连枝。武当重剑,三圣宫重气。 三圣宫的护法,难怪功夫不弱,玉翎看着燕月,两人眼中一抹笑意。不是冷家人,那就是最好。 逐月目光再扫过地上的夜临门和慕容兄弟,叹了口气:“坝下夜家,姑苏南慕容,唉,居然也都得罪了。” “是姊妹宫请来的人?”燕月对逐月虽然不喜,可是如此美丽的女子实在让人难以口出恶言。 “嗯。”逐月笑:“谁知他们这么不争气,本想这时来捡个现成便宜的,可是你们两人好像损伤不大。”失望的神色一览无余。 “唐家,温家,萧家,孙家,这四家的人,怎么还未到。”逐月仰首看月。 金钗一闪,凌厉的杀气让玉翎心里微惊,为何逐月的武功似乎每一次都会如此精进。 玉翎断水剑微扬,当地一声。逐月后退,脸上也泛出惊讶之色:“你的内力怎会突然提升一倍?” 玉翎微笑:“逐月姑娘何尝不是如此。” 逐月看了看一旁的燕月,沉吟。如果自己没有把握抗衡玉翎,是不是该退。加上一个燕月,就是四家的人来了也没用。难道,这次的计划又会失败吗?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逐月神色哀婉:“明知并无胜算,月儿身为人女,也只好全力一试了。”金钗扬起,裙裾飞扬。 “逐月姑娘。”玉翎握着断水剑,却看向燕月,心里委实犯难。阮玲玲虽然生前与逐月不睦,的确是她生母,她要报杀母之仇,也是应当。 只是老大明确吩咐过,逐月不可以杀。那可以伤吗?想起玉麒师兄夜下苍凉的箫声,似乎将她伤了也不太好。 燕月轻咳了一声:“逐月姑娘。燕杰若与小莫联手,多少招可以杀死……休夫人?” 逐月脸色如常,微笑:“生死由命。月儿又能左右得什么。” 身形一转,直攻玉翎。 漫天灵动的身影,在月色下,越发引人心动,连那雷霆般的攻击,似乎都美不胜收。 逐月在夜色中,眼眸中红光更盛。逸动的月光似乎源源不断地被吸入逐月体内,她那白如凝脂的脸,似乎越来越接近月的清辉。 玉翎忽然想起,自己偷来的那个异兽的蛋,在月下,似乎隐隐也能吸收月的光辉。 逐月要成魔吗? 百招已过。逐月气息更盛!玉翎断水剑光芒更强! 燕月凝神观看,直到,一声轻的不能再轻的嗡嗡声。 一只小蜜蜂,轻轻地飞过。 “扑”,一枚铜钱应手而飞,小蜜蜂身首异处。铜钱回到燕月手中。 “啪,啪”几声巴掌声,一个红衣小姑娘刷地落进院中。 “燕少侠果真好功夫,这一下铜线斩飞虫的功夫,果真如豆腐斩旗杆一样精彩。” 小姑娘,豆蔻梢头,婀娜娉婷。“可惜,你杀的是我唐小豆的蜜蜂。” 唐门唐小豆。百年来唐门最厉害的年轻高手,掌门唐动的小师叔。 “唐一鹤就是你杀的?”唐小豆年纪不大,架子不小。 燕月笑了一下。铜钱一闪,却是扎在地上,仔细看去,一只小小的蚂蚁已经被斩成两半。 “温小宝,谁让你出手。”唐小豆一声怒喝。 墙外又跳进一个红衣小姑娘。 小姑娘,婀娜娉婷,豆蔻梢头:“谁让你又穿的与我一样。” 温家温小宝。现在温家掌门的独女。温家百年来毒功最厉害的丫头。 温小宝只说了这一句话,就将目光放到了院内打得热闹又静悄悄的逐月和玉翎身上。确切地说,是放在了玉翎身上。 “唐小豆你趁人之危。”温小宝忽然拍了自己左手,右手上多了个小瓶子,中毒。解毒。放毒。 “你活该。”唐小宝退后一步,点腿上穴道,仰头将一个小瓶内的东西倒入口中。中毒。解毒。再放毒。 燕月就像观看一场无声的闹剧。看着两个同样红色衣服同样漂亮同样厉害的两个小姑娘,一会她脸黑了,一会她脸绿了,一会你拍胳膊,一会你踢腿的,一会她喝什么液体,一会她吞什么丹丸的折腾。 “你卑鄙(无耻),居然用溶尸水(化尸单)”两个小丫头忽然同时喝骂对方,同时后退两步。 “糟了。”燕月忽然一惊,回头看地上,嘶啦啦地响声,已死的白衣人、紫衣人,受伤后不知何时死在两个小姑娘斗毒之下的夜临门和慕容兄弟,已经化成了血水。 燕月的脸色很不好看。 比燕月脸色更难看的是温小宝和唐小豆。 “你居然没事?”两人再次异口同声,对着燕月。 方才盏茶时间内,温小宝和唐小豆最起码同时布下了九九百十一种,任何一种能会让人立刻死得比小蜜蜂和小蚂蚁还难看的剧毒,两人身边的燕月,自然成了两人投毒的“介质”,也就是说燕月最少应该中了两人一百六十二种次的毒。 燕月居然没事! 玉翎和逐月就更加不受影响。两人打斗时,自然催生的护身罡气足可挡飞任何不洁的空气。 但是玉翎仍是看到了这边的惨剧:他和燕月煞费苦心留下的三条半死不活的生命,就这样葬送在了这两个小丫头手里。只化为了一摊血水。 托两位心狠手辣地小妹妹的福,在老大那里又记下了三十鞭。 所以,燕月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还有别的事情,不打扰了。”温小宝和糖小豆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两人同时说了这句话,同时往墙外逃窜。 两枚铜线,啪啪,两个小丫头同时跌落地上。用毒可以杀人于无形。若是敌人不怕毒,就只能被敌人杀于无形了。 好在燕月并未想杀她们。所以她们两个只是摔倒了一大丛刺玫瑰中…… 燕月没理会温小宝和唐小豆极其不淑女的问候,只是看了逐月一眼。逐月与玉翎绝对是性命相博,绝无一丝手软。 “唐家,温家的人都来了,还有箫家和孙家的人吧。”燕月想,这些人武功虽然不弱,可是并没有一个逐月强。休夫人找来这许多人,到底想做什么? 第三卷 逆水寒 第十二章 鹿死谁手(上) 燕杰对着灵犀,无论如何下不去手。心里也琢磨:老大也有计算失误的时候,如今只打灵犀一人,五十招将她制服,应该没有大碍。 “彭”地一声,小莫肩上中了休夫人一掌,小莫稳了身形,剑尖左划,没有后退。脸色却有些苍白。 “果真不错。”休夫人说这几字的时候,几乎咬牙切齿。已过五十招,小莫果真未后退半步。 而玉翔已经逃走,确切地说,是进入了尽花谷内。他不在此处为小莫和燕杰助威,而是进入谷中,那就是说一定是谷中有变。 难道是荆轲叛宫? 小莫趁休夫人分神的时候,也看了一眼燕杰。灵犀一脸怒色,似乎恨不能将燕杰打趴在地,但是燕杰却依旧打得缠绵。 小莫苦笑,叹气。亲爱的小杰弟弟,如果你那边很轻松写意,能否麻烦你过来看看师兄我已经满头大汗了? 休夫人决定不再与小莫耗下去。一动腰间,一柄软剑已经应手而起:“能死在天下第一剑下,也是你的福气。” 休夫人终于用剑。小莫淡然一笑:“请。” “别说是你,就是两个你,老夫也不信你再能撑过五十招。”休夫人轻轻一抖剑,凛冽的杀气,让远处的燕杰和灵犀都感到了迫人的压力。 而让燕杰冒了一身冷汗地,并不是这迫人的压力,而是休夫人的话提醒了他。 老大说两个人五十招拿下,那么如今只有灵犀一个人,那就该是二十五招拿下才对,然后小莫师兄合力对付休夫人。 为何自己看了灵犀,竟能蠢成这般模样。 “这是多少招了?”燕杰忍不住出声询问灵犀。 灵犀心中也是焦灼。她刚才已经听到了尽花谷内的哨声,那分明是逐星的示警信号。一定是谷内有变,逐星遇险。 灵犀心切逐星安危,恨不能一刀将燕杰打趴在地。如今看燕杰突然慌张,恨道:“再让你撑过十招,我就不叫灵犀。” 休夫人软剑威力非比寻常,罡风与剑风直迫小莫。 小莫终于退。一退,一剑,再退,再一剑,退第三步时,终于刺回一剑,休夫人不得不后退半步。 剑招再精妙,奈何内力不足。有几人会像燕月、玉翎那般有奇迹发生在身上,内力一年抵过他人半百。 休夫人当然会利用内力上的优势。强劲的内力混在剑中,威力抖赠三分。 燕杰一狠心,终于将腕上金环弹出,灵犀躲过一只,却被另一只击中胸口,喷了一口鲜血,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对不起。”燕杰一脸疼惜、愧疚,出指点中灵犀穴道。灵犀倒入燕杰怀中。 小莫再被休夫人打中肩头一掌,只觉嘴里一甜,一口鲜血几乎喷出,却强压了回去。转身间,正好见燕杰万分疼惜地将灵犀放在地上,又恐她姿势不舒服,轻轻帮她摆了一下头部的姿势。 小莫终于吐血。 “彭”地一声,燕杰终于及时接下了休夫人打过来的一掌,摇晃一下,退到小莫身侧。 “师兄,小弟与你联手对付这个半男不女的变态。”燕杰对小莫笑。 小莫抬腿踢了他一脚:“小心你说话的内容。”燕杰吃痛,却不敢叫,只是笑着应是,与小莫联手对休夫人打去。 ……………………………………………… 玉翔抽剑回身,看着倒下的女子,有些发呆。 听香及时拦了一剑,荡开另一个剑手的攻击。看了玉翔呆立的模样,几乎吐血。 怎么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荆轲自玉翔出现后,只是低头凝视怀中的慕容芸。玉翔如今也对一个死人发呆。 “这女子你认识?”听香忍着气问。 玉翔摇头:“素未平生。” “那你干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啊。”听香一不小心,虽然荡开三剑,仍是被一剑刺中肩头。 玉翔重又挥剑。听香压力顿渐。 “想不到,她却死在我的手中。”玉翔面露凄然。 “这不会是你第一次杀人吧?”听香不可思议地看着玉翔英俊帅气又略带稚气的面庞。 “她是第一个。”玉翔仍忍不住去看地下的女子,脸上不知是痛还是悔。 听香头晕。“我帮你打听一下她的名字?” “好,有劳听香姑娘。”玉翔叹了口气。 听香吐血。回身一带,将一女剑手一掌拍向玉翔,玉翔长剑穿胸而过。 “这个要不要也问问名字?”听香问。 “玉翔不要理她。她一向冷血的。”宛然躲在玉翔身后,探头出来:“她是在戏弄你。” 听香手中弯刀刷地出手,宛然吓得一低头。听香的弯刀扫过一个剑手的肩头又旋了回来。 “你还有功夫怜香惜玉的话,小莫和燕杰就被休夫人杀了。”听香提醒玉翔。 这句话也提醒了逐星。她转身就往谷口跑。 玉翔大急,手中长剑一甩,左手弹出指风,扑扑扑,连倒三人。 “兰心指?”荆轲抬头看了看玉翔:“你是冷家的人?” 玉翔摇头。“人死不能复生,荆轲兄还请节哀。”玉翔看了看宛然,心里全然不记得她曾偷走了阔剑害自己受责。只是觉得慕容芸死了,宛然没了娘,十分心疼。 二十具尸体,横七竖八,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这些剑手自小受训,听命而行,不死不休。 玉翔只是心里疼痛,面色有些白。 听香舒了口气:“总算,你没有吐出来。” “哗……”玉翔终于跑到一块大石头旁,呕吐。 “玉翔,你没事吧。”宛然扶着嫣然,焦急地看玉翔。 听香气得。 天下第一剑果真名不虚传。小莫和燕杰两个联手仍是处于下风。所以看着逐星跑来解开灵犀穴道,也无法阻止。 灵犀伤得不重,逐星扶她起来,她挥刀就要去刺燕杰。 小莫看了燕杰一眼。燕杰心虚。他怕伤了灵犀,只是用的普通点穴手法,若是用了傅家独门手法,逐星就是能解,也要几个时辰之后。 逐星拽了灵犀一下:“你先调息一下,以夫人的武功,收拾他们两个自然轻松。” 灵犀会意。如今夫人能否控制局面,这是个问题。如果能,自然站在夫人一边,如果不能,自然走为上策。 逐星最是谨慎。这犹豫的片刻。听香已经追了过来,远远地扬声问:“燕杰,你师兄他们何时会到?” 小莫剑势一动,同样的一招,休夫人只能再退半步。刚才就是被小莫这招迫退,如今还是无法化解。 燕杰笑道:“老大不会来,小翎应该快到了。” 听香就知道燕杰上路。这要是玉翔,一定会说:“没有人要来。 逐星一拽灵犀,两人双双飞去,消失在夜色里。 燕杰怅然若失。 听香弯刀一摆,加入战斗:“休夫人,你还芸姨的命来。” 休夫人看着灵犀和逐星逃走,冷哼了一声,对面前几人根本不惧,他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陈玄衣,你敢叛宫,可是不要你妹妹的命了?”休夫人手下攻击不弱,冷冷地对听香威胁。 “我就是要保紫衣的命,才一定要杀你。”听香冷冷地横了小莫一眼。 小莫微叹气,心里道,我也是奉老大的命令行事,你瞪他就是。 玉翔终于也到。荆轲也终于将怀中的慕容芸交给了宛然。 五人对着休夫人。 休夫人冷笑:“怎么,想以多胜少?” “以多胜少,虽胜之不武,总比给你跑了的好。”燕杰笑,抢先攻了上去。 荆轲对这几个少年不由刮目相看。年纪轻轻,颇知进退,实在难得。 “是老大教育的好。”燕杰等看了荆轲赞叹的目光,心中答道。 “对待凶狠的敌人,团结对敌最重要,以最少的损失换取最大的胜利。谁敢提什么个人英雄主义?打你个半死……” 第三卷 逆水寒 第十三章 鹿死谁手(中) 宇文萧萧和宋南转过院子,就看见两个黑衣剑手正挥着板子轮番地打跪伏在地上的一个人。 啪啪地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分外惊心。 刑具可是标准的板子,想必是驿站中用的。 宇文萧萧的腿就有些软,进了厅内,看见傅小卿时,底气明显不足。 垂首站了半天,宇文萧萧没有说话。想起初见时,傅小卿还是很客气地称呼自己为宇文公子,他也客气喊一声傅大哥的,如今沦为阶下囚的身份,倒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站这来。”傅小卿依旧含笑,指了指自己的椅子旁边。 宇文萧萧过去站了。 傅小卿问宋南:“挨打的那个你可认识?” 宋南屈下一膝:“他叫箫三,原是七杀宫的弟子,三个月前,调归属下管理。随后一直奉派在尚溪做事。这次大人既命江南一带弟子前来听令,属下也命他前来。” 顿了一下:“都是属下管教不严,请大人降责。箫三之错,属下稍后定当重责。” 小卿微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奉茶时少了些规矩。这五十板子给他长个记性也就算了。” 宇文萧萧心里冷哼,傅小卿果真是狠毒,不是什么大事,还要打五十板子,果真当人都不是肉做的。 “箫三谢大人赐罚。”门外的板子已经结束,箫三跪在门前谢罚。 小卿微笑了一下,看来箫三的功夫不弱,五十板子挨了,气息上丝毫不弱。 傅小卿挥手命宋南退出去:“今晚就让箫三在这里侍奉吧。” 箫三走进屋内,对着傅小卿敛眉低目垂首而跪。 “你叫箫三,可有名字?”傅小卿似乎对这个箫三格外青睐。 箫三抬起头来,又连忙低下头去:“回大人。属下的名字就叫箫三。” 宇文萧萧趁他抬头之机,已瞧清了他的容貌,看来三十左右,长得英挺。正是来时,在前面探路的两个黑衣剑手之一。 “可是浣花箫家的人?”傅小卿喝着茶。 “属下是北地人。” “委屈你了。”傅小卿放下茶盏,淡然笑道。 箫三身形微僵:“属下愚钝,不知大人此言何指?” 小卿指着桌上的一张纸,吩咐道:“念。” 宇文萧萧四顾无人,只得忍气吞声过去拿了起来,念道:“浣花箫家家主箫长秋第三子箫三笑,庶出,长于剑,五年前失踪。” 念完,箫三没有反映。宇文萧萧将纸重又放于桌上。 箫三沉默了一下:“属下箫三笑,浣花萧家第三子。” “隐瞒身世,图谋不轨。什么罪?”小卿笑问。 “属下的确隐瞒身世,但没有图谋不轨。请大人明鉴。”箫三声音依旧不慌不忙。 “身为姊妹宫玫瑰宫尊使之暗使,隐瞒身份在碧落宫中屈就为剑手,不是图谋不轨吗?”小卿说的云淡风轻,没有一丝怒容。 宇文萧萧一惊。休夫人这一宫有两位尊使大人,一明使,一暗使。明使即为荆轲,暗使是谁,只有休夫人知道。因为暗使是宫主大人亲派,地位还在休夫人之上。 这个箫三笑,竟会是暗使? 箫三笑起身:“傅小卿,难怪宫主必除你而后快!” 傅小卿笑:“为了贵宫主之命,暗使大人不惜屈就碧落宫杀手,对在下跪拜恭敬,还领了板子,倒是忠心的很。” 箫三笑脸色铁青,肚子几乎气炸。 随众人离开兰若客栈,路上时,箫三笑第一次想要动手,可是坐在轿子上的小卿,却淡淡地提醒宇文萧萧“想逃走,尽管试试”,宇文萧萧没有十足把握,没敢动。箫三笑也没敢动。 进了驿站,宋南被派去监督宇文萧萧喂马,小卿一人在厅内,命人奉茶。箫三笑端茶进屋,小卿居然手摇金折扇,站在窗前。箫三笑见小卿武器在手,犹豫了一下。 机会转瞬即逝。小卿已经因他不恭,命了人打他五十板子。 “还以为你会立即出手。”小卿笑的可恶:“想不到暗使大人宁可忍一时之辱,也不曾轻举妄动,这份定力实在令在下佩服。” 箫三笑又羞又怒,犹自忍耐。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他不会轻易出手,既然已经忍忍,何不再忍一刻。 小卿也未出手,也未列出武器,淡然而坐。 箫三笑越发犹豫,不敢出手。 傅小卿难道有恃无恐?以他的审慎,为何会将武功最好的玉翎和燕月留在兰若客栈,而小莫、燕杰、玉翔也都不在身边,他只带着伤重的玉麒和几个女子,孤身来到这里,而且想必早已发现自己身份,却到此时才予揭穿,他有什么计划? 箫三笑越想,越觉得小卿深不可测。几次想要出手,都半途而废。难道傅小卿的武功比其他人都高吗? 宇文萧萧却有些忍耐不住。早听说暗使武功在休夫人之上,自己在从旁协助,定能一举杀了傅小卿。 他忍不住将手放到剑柄上。 “让你背的书如何了?” 小卿淡淡的问话,差点让宇文萧萧咬了舌头,“是,是。” 这时候,傅小卿还想得起来让自己默书。宇文萧萧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三更三刻。 箫三笑忽然暴喝一声,出手。 箫三笑在江湖上没有名号。虽然浣花萧家在武林中名望不低,但是行走江湖的弟子并不多。 但是箫三笑的武功的确很高。不过他是庶出,而箫长秋的夫人也出身武林世家,所以庶出的孩子在箫家更没有地位,何况箫三笑的生母不过是一名丫鬟。 箫三笑受压迫受歧视长大,甚至箫家最厉害的浣花剑他也没资格学到。不过,他是一个自强不息的孩子。什么也没有,就自己去争取。他苦练,狠练,武功,能让他出人头地。 可惜,江湖上世家比武盛会,他连参加的资格也没有。即便他二十岁上,就打败了号称箫家最杰出的青年才俊箫一笑。 箫一笑是长子嫡孙。箫三笑以为打赢了大哥,也许父亲会对他另眼相看。可惜,打败箫一笑换来的却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毒打。 箫三笑终于明白,并不是努力就能改变一切。他离开箫家。去闯荡自己的天地。 现实的残酷再次打碎他的梦想。没有身份背景,没有钱,寸步难行。 直到,他遇到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从此吃得饱,穿得暖,有女人,有美酒,一呼百应。他的武功在她的指点下,更上层楼。 所以箫三笑更谨慎。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能放弃,所以杀傅小卿,必须一击而成,这是死任务。不杀傅小卿,自己就要死,即使逃回她的身边,一样要宫规处死。 箫三笑不能再等,拼了。也不用再等,他等的人到了。 孙无庸。孙家庶出。孙家家主孙无击之弟。掌孙家刑堂。不过,他自认武功人品才能都在孙无击之上,只不过是庶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子嫡孙的孙无击成为家主。 不甘心的人,有抱负的人。孙无庸和箫三笑很像。 “杀了傅小卿,姊妹宫助你成为孙家家主。”多好的条件,值得冒险。 三更三刻,孙无庸准时到达西峰驿站。 两柄长剑,同时攻向傅小卿。 傅小卿武功的确不弱,但是显然不是两人敌手。 宇文萧萧没有帮忙,不是不想,而是插不上手。高手过招,差点的人根本无法近前。 宇文萧萧的自负和骄傲在此时一扫而空。与眼前的三人比起来,自己也不过是“三字经”的阶段罢了。第一次对自己的武功有了清醒的认识,宇文萧萧觉得灰心丧气,难受憋气,却无可奈何。 院子中,人影翻飞,小卿的金折扇内共装有四百多枚暗器,如今只余不过三十枚。盯在孙无庸和箫三笑身上的不过十几枚。而且都是无毒的。 师父严命不许用喂毒的暗器。但是如果浸些麻药也许不会重罚。小卿考虑这个可能性。 第八十招。 血花一闪,小卿胳膊被划了一道,不重,但是伤口不小。 箫三笑和孙无庸都有些心惊,想不到小卿武功如此之高。不过,两人联手,相信他撑不过百招。 小卿心里叹了口气。 这两个蠢东西,不会真还守在客栈吧。 第三卷 逆水寒 第十四章 鹿死谁手(下) 逐月和玉翎打的很尽兴。确切地说,她很尽兴。百招过后,她发现玉翎想要杀她完全可以在一百以外的任何一招。 可是玉翎不。不仅不杀,似乎连伤她也不愿意。 好。什么叫有恃无恐?看逐月攻击玉翎的招法就能看出来。不妨不守,全是凌厉攻击。就好比是一个刚入门的骄纵的徒弟知道自己师父是全天下武功第一,所以恨不得吃奶的劲都使出来,只将师父当成无害的沙袋那般随意出招。 不过逐月可不是刚入门的徒弟,她的武功实在已经强煞。所以玉翎更加被动。 燕月皱眉。 他想一个问题。 自己对逐月虽不如玉翎这般轻松,顺便哼上一声,难道玉翎的武功真的已经超过自己?找个合适的时机一定要与他好好切磋。 自己如遇逐月,能保全身而退。玉翎当然更不用说。老大呢?也不好说。老大似乎什么时候都不曾吃亏,似乎也不用担心。 若是玉翔呢?玉麒师兄呢?其他师兄呢。 玉麒师兄与逐月的恩怨他是知道的。可是逐月武功太高,而且性格似乎不太稳定。如果她真想为阮玲玲报仇…… 燕月郁闷。即便他是一个非常护短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以逐月的武功如果与玉麒等单打独斗,是很容易得手的。 要保兄弟安全,只能先除强敌。 杀逐月。 虽然自己与逐月无仇,但是女人和兄弟,当然是选兄弟。 玉麒师兄若是知道逐月被自己所杀,想必也是伤心的,不过总比伤身伤命的要强。 虽然老大说不过不许杀,可是万一自己不小心杀了,老大又能如何?总不成杀了自己。既然没有性命之忧,要打要罚的也随他去了。好过用师兄师弟的命去赌。 燕月主意已定,杀气顿生。 逐月和玉翎同时感觉到杀气。 逐月退三步,看燕月:“你想杀我。” “杀你。”燕月踏前三步,与玉翎并立。 玉翎看了师兄一眼,“老大的吩咐……”玉翎当然知道燕月为何要杀逐月。他其实也想杀,不过,老大的吩咐,他实在不敢有半分违背。 “是我的主意,你听命就是。”燕月知道玉翎将老大的话奉为神谕,一丝不敢有违。 逐月眼珠转了一下,想逃。 燕月腕上软剑直刺逐月咽喉。下手丝毫不留余地。 逐月冷哼一声:“我还真怕了你不成。”金钗一晃,身形电转,不退反进,玉石俱焚。 果真强悍。燕月虽想杀了逐月,可是也犯不上赔上自己,这招落实,逐月必死,燕月也必伤。 违了老大吩咐,杀了逐月,老大想必已经恼怒,自己再伤重,估计玉翎先就倒霉了。 燕月变招。 第二招,仍是雷霆万钧之击,逐月咬牙硬接,一口鲜血。 燕月立了杀心,招招夺命。 玉翎站在一旁,拦也不敢拦,劝也不敢劝。 第十招,逐月再吐一口鲜血。 玉翎下了决心,燕月金剑再挥时,玉翎踏前一步,一掌拍向逐月。逐月肩头中掌,借力腾空而起。燕月的金剑只得硬收,剑气过处,哗啦一声,客栈的青砖围墙塌了一大片。 逐月消失在夜色里。 玉翎暗自舒了口气。 不用看,也知道现在燕月师兄脸色不会好看。 玉翎屈膝跪地:“师兄罚玉翎吧。”他这话说得没有半分诚意。他知道,燕月是绝对不会罚他的。 燕月与逐月的这十一招,比前面那些人加起来还累。殚精竭虑的十一招,原本能将逐月毙于剑下,想不到,还是让玉翎放跑。 “起来吧,我罚你干什么,等老大的罚还不够吗?” 玉翎心里后悔,自己怎么笨了,就算不杀她,也该抓了留下才是,怎么能就这么放了呢。 忽然想起刚才好像有两个人被师兄扔到了墙下的刺玫瑰花丛中,如今那面墙倒了,也没听见什么声息。 玉翎忙冲到墙边,还好,没死。两个红衣的小姑娘正努力地爬出来。 两人满头满身的灰尘,石块,想必砸的不轻,还好头上无伤,看起来胳膊腿的也没断。 玉翎奇怪,这两个人为何没有哀叫呼痛。 燕月看玉翎一手一个拎了两个人来,也没理,只是默默调息。 玉翎将两人仍到地上,两人同时“啊”了一声,然后才开始哀哀地叫唤起来,院子里立刻又响起一片不太文雅的词汇。 燕月手一动,两人立刻又没了声音。 原来刚才燕月就点了她们的哑穴。 “温小宝,唐小豆是吧。”燕月微笑:“问什么答什么,废话的话,一个字打一板子。” 玉翎差点笑出来。燕月师兄一定是因为被老大打疼了,才以为板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效的刑讯工具吧。 温小宝看着唐小豆,唐小豆也看温小宝。两人虽然被解了穴道,但是果真都一声未吭。 两人都是同样的心思,不知燕月所说是真是假,但是万一是真的,谁也不肯先说话吃了这个亏。 燕月看了看两人,没什么耐性地道:“三个数,如果不说,每人先打五十板子。”瞪了玉翎一眼,“去折树枝来。” “我说了。”唐小豆忙举手:“你想问什么?” 燕月看着她乌黑的眼珠转来转去,小脸虽然沾了灰尘,但是,依旧秀气可爱。笑道:“你想说什么?” 温小宝想不到燕月会把第一个微笑送给唐小豆,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为什么又给唐小豆抢了先呢。 “哇……”温小宝忽然大哭起来:“唐小豆,你又跟我抢。” 三更三刻。 偌大的客栈里,除了温小宝的哭声,分外静谧。 燕月看了看玉翎:“你说箫家和孙家的人会在哪里?” ……………………………………………… 燕杰觉得要是五个人联手还能让休夫人走出五十招的话,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所以在第四十九招上,他忽然出手,却是从玉翔手里夺了剑来,就那样直接一剑,刺向休夫人。 休夫人也看到了来剑,但是那剑就像活的一般,忽然就长长了三倍,就那样在他眼皮底下,一剑刺进了他的心窝。甚至鲜血喷出来时,他仍不敢相信。 那是怎样的一剑。 荆轲第二剑已经削掉了休夫人的脑袋。咕噜噜滚落地上的脑袋,面容上仍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燕杰收剑,剑上居然无血。 荆轲惊诧地看着燕杰。 其实,剑还是普通的剑,是燕杰催生的剑气让人产生了错觉。 燕杰吐出一口鲜血,轻轻一拭,却回头看了小莫一眼:“师兄。”语音中,颇有几分忐忑。 “燕杰,师兄不是吩咐过,不到生死关头,不许你用剑。”玉翔瞪燕杰,“尤其你还用这招。” “伤得不重。”燕杰笑。 小莫过来拿剑柄拍了燕杰后背一下,燕杰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 小莫叹气:“还说不重。你若是强咽了鲜血,只怕伤势更重。”掏出伤药递给燕杰。 “好在还算完成老大的命令。”燕杰也不再硬撑,乖乖吃了伤药。 宛然挖出了埋着的阔剑,玉翔见佩剑失而复得,十分高兴,但是看着在慕容芸墓前垂泪的宛然,却也面露凄然。 慕容嫣然对着慕容芸的坟拜了拜,忽然回身刺了荆轲一剑。 剑伤虽重,却无性命之忧。 “怎么,她也是我娘。”慕容嫣然看着宛然,想起被草草埋葬在谷内的慕容英,泪又落了下来。 小莫叹了口气:“荆轲兄,老大还在等候。” 第三卷 逆水寒 第十五章 大局已定(上) 四更天。 箫三笑和孙无庸几乎要发疯。 二百招已过,傅小卿依旧活蹦乱跳。虽然挨了孙无庸一掌,又被两人刺了三剑,可是这些伤对江湖人来说,不过和蚊子咬了没什么区别。 傅小卿依旧面带笑容,偶尔称赞:“两位武功果令人佩服。” 这话听在两人耳中,几乎要被气得吐血。 箫三笑终于吐了一口血,他楞了。怎么最先吐血的会是自己?内力难继,体力不支,怎么也应该是被两人苦苦围攻的傅小卿先吧。 二十招后,孙无庸也吐血。而且几乎摔倒。 傅小卿退开一丈。看着以剑支地的两人,仍是笑:“实在有些胜之不武。” 箫三笑手中的剑当啷落地。一个高手连剑也握不住,只能等死了。他奇怪,为何会有这种脱力到要虚脱的感觉,似乎身上都麻木了。 “板子上有麻药。五十板子怎么也见了血吧。”小卿解释了原因。 箫三笑差点吐血而亡。 “你居然在暗器上喂毒?”孙无庸勉强用剑支地,摇晃着问。 摇头。傅小卿心里叹气。若是暗器中有毒,一枚就让你卧倒,何苦浪费这几十枚。 箫三笑和孙无庸这等高手,普通暗器焉能奏效。小卿扇中暗器原本十分霸道,是剧毒的梅花针,专破真气,见血封喉。 傅龙城那样的人,又怎会许小卿使用如此歹毒的暗器。命小卿换了最普通的十字钉,不过是退敌之用。这种钉即便入打入人体内,不过嵌入肉中,不会顺着血脉流转,毫无生命之忧。 而这种十字钉对于箫三笑和孙无庸这样的高手来说,简直还不如被蜜蜂蛰到有威胁。护身罡气即便不能全数震落,入肉不过一分,根本不痛不痒。 最初时,两人见小卿扇中暗器是十分戒备的,腾挪躲闪,但是这扇子机关设计巧妙,小卿发射暗器的角度刁钻难以预测,两人都被打中。 但是被打中后,反而放心下来,这暗器根本无害嘛。到后来,两人几乎不在刻意躲避飞来的暗器,有时是本能的闪避,避不开也不放在心上。 “是麻药。两位内力精纯,若是普通人,早已昏迷不醒,但是两位却能支撑这许多时候,的确不易。”小卿的笑容豪无挪揄之意,但是孙无庸和箫三笑仍是大口地吐了几口血。 宇文萧萧庆幸,好在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宋南请示是否将两人拿下。 小卿摇头:“所有的人都退入屋内。” 即便心中奇怪,可是小卿的命令无人敢质疑。宋南领着众人退入大厅。傅小卿看看天色:“也该来了。” 他又想收拾谁?宇文萧萧看着院中的小卿,忽然感觉不论是谁想要和傅小卿作对,都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箫三笑和孙无庸的体会可能更深一些。 “傅小卿,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委婉的声音,在夜色中轻柔而飘忽。 一个绿衣宫装女子宛如一朵盛开的莲花,轻盈地落在院中。 看身形,看背影都极似休夫人,只是她手中,握着一柄拂尘。 转过身来,秋水般的双眸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高贵而端庄的女人,举手投足间,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仪。 箫三笑屈膝而拜:“属下恭迎宫主。” 孙无庸弯腰:“绿罗宫主。” 她就是绿罗。 小卿踏前一步,恭敬地执晚辈之礼,深深一揖:“小卿见过贵妃娘娘。” 贵妃?她是贵妃?宇文萧萧惊奇,现在的皇上刚刚大婚,只有一位皇后,而且年纪也不对,即便这女子秀美的容颜上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但是能让人感觉出其早已芳华不在。 绿罗看着傅小卿,微笑:“怎么,一句高估了你,让你心生不服,故意给我难堪吗?” “小卿怎敢。”小卿抬头微笑:“既然贵妃娘娘不喜这个称呼,小卿尊您一声前辈就是。前辈屈尊莅临,小卿难免心生惶恐。言词不周之处,还请前辈恕罪。” 绿罗实在忍不住笑:“果真是傅龙城的得意高徒,连这番话也与你师父当年见我时所言相差无几。只是你师父所言,字字真诚,不似你这般,没有半分诚意。” 小卿笑道:“前辈来取晚辈性命,晚辈如此恭敬有礼,已觉十分委屈,这言词间的诚意自然就少了几分,前辈何必在意。” “若非你步步紧逼,我如何会来取你性命。”绿罗叹了口气。 “的确是晚辈的不是。”小卿笑。 “自然是你的不是。”绿罗轻抬了抬手:“这十年来,我久居深宫,训练了几个不争气的徒弟,本想让他们在江湖上露些脸面,却被你弄得死的死,叛的叛,散的散,我实在早想来教训教训你。做人何必赶尽杀绝?” “徒弟不争气,所以当师父的替他们出面,前辈也算师出有名了。”小卿并不打算与绿罗辩驳。 “看来,我杀了你,你也不会怨我以大欺小了。”绿罗一个杀字出口,整个人似乎都变得冷厉。 “既入江湖,生死由命,何来怨不怨的。”小卿依然淡定。 “不错,你虽尊我一声前辈,但是若我杀不了你,反被你所杀,自然也怨不得人。”绿罗悠然地看着小卿:“所以我才说高估了你,你武功虽然不弱,不过我要杀你,仍是易如反掌,你为何也敢以身犯险,这般有恃无恐?” “的确是小卿大意。小卿其实不能完全肯定宫主会亲自前来教训晚辈。实在该多留几个帮手在身边的。” “那我该多谢你了。这个大好机会,我更不能浪费。也多谢你的提点,对付你们傅家弟子,还是该逐个击破才是最佳方案。”绿罗缓缓抬手。 “前辈。”小卿再次施礼。 绿罗犹豫了一下,仍是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前辈杀了晚辈,晚辈只怪自己学艺不精,调度失策,可是与晚辈在一起的还有几位姑娘,请前辈饶了她们性命吧。” 难得傅小卿也有求饶的时候,绿罗芳心大悦:“好,我可以不杀她们。” “那就是准备让贵属下动手了?”小卿苦笑:“看来这个要求晚辈实在不该提。” “傅小卿,精明如你,也有今日,我这心里实在有说不出的高兴。”绿罗终于忍不住满面笑容和一脸得意:“真是可惜,若你是我姊妹宫的弟子,那该多么令人欣慰。” “的确可惜。”傅小卿笑。 “你故意拖延时间?”绿罗忽有所警觉。 远处已经传来兵器相撞的声音,嗖嗖,四条人影落于院内。 燕月和玉翎终于赶到。两人顺手将手里的人扔到一边。可怜的温小宝和唐小豆再次和土地亲密接触。 “老大。”燕月和玉翎身上都有血,但是气息还很平稳。 绿罗脸上掠过一抹恨意:“你这两个师弟果真好本事,居然能过我姊妹宫七十二地煞阵。” “这两个蠢东西,总算没太让我失望。”小卿嘴边含了微笑。 燕月和玉翎看了老大笑容,心里终于暗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做错。 绿罗看向小卿,又带了笑容:“即便他们两个来了,结局依旧不会有什么变化。”手中拂尘一抖,尘须如剑锐利:“我就送你们师兄弟三人一起上路。” 傅家二代弟子中不能说是武功最强的三大高手,也得说是差不多最强的三大高手,一起领教绿罗宫主的指教,这场面的确很难一见。 绿罗手中拂尘扬起万千剑丝,全力紧迫燕月。 燕月的武功的确令她有些在意。在姊妹宫收集的情报中,燕月的武功和休夫人只在伯仲之间。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情报收集的失误。这个最年轻最英俊的玉翎才是三人当中武功最强的一个。 而手中断水剑更是神兵利器,借助主人高强的武功,分显威力。 她竟有些舍不得对玉翎下手。这个男子,实在美得让人心疼。绿罗心里叹息,这么俊逸的人,小卿怎么舍得下手重责。 玉翎虽然身穿黑衣,可是肩背之上,隐隐地透出斑斑血迹,毕竟小卿的棍子力道相当地重。如今身上被打裂的伤口该已经重新裂开了吧。 绿罗叹息:“小卿,你实在不够谨慎,既知大战当前,奈何先伤了师弟?” 小卿依旧含笑:“错就当罚。”若是免他一次,他岂非总敢在大敌当前之时做出些出格地举动,这习惯还能惯得?明知大战在即,你还敢给我犯错,更要重罚。 绿罗想不到在自己这铺天盖地的攻击之下,小卿居然还能保持笑容。这笑容岂非是对自己的巨大侮辱。 十年苦练,居然连这三个孙子辈的小子也收拾不了吗。 绿罗轻啸一声,拂尘似乎炸出万道银光,每一根尘丝如利剑般分攻三人。 燕月和玉翎硬接,小卿退半步。 绿罗已经改变策略,三人行,先攻其弱。手中拂尘全往小卿身上招呼。 小卿气得,唉,看来自己以后实在该在武功上多下些功夫。他全力防守,不给绿罗一丝机会。 三百招。 绿罗渐渐焦躁,如此下去,自己非被这三个小子活活拖死不可。她忽然长啸一声。 几十名黑衣人跃入院中。 这些人,燕月和玉翎来时曾在路上遇到。七十二地煞,本就守在驿站外,将驿站困成一座孤城。 不过燕月和玉翎杀了进来。 “杀傅小卿。”一声令下,院子中立刻寒风凛冽。七十二柄剑和一柄最要命的拂尘一定要置傅小卿于死地。 小卿这一瞬间,差点生出骄傲的情绪来。这是什么时候了,动用绿罗的全部力量就是为了杀他。 不过,这种骄傲的情绪很快就被郁闷所代替。他发现绿罗的确很精明。 燕月和玉翎是不会让小卿有一丝损伤的。所以他们对绿罗的攻击几乎减弱,转为全力以赴维护小卿的安全。 场内形势立变。 原来三人围攻绿罗,还是个圆形,力道分散,杀不死她也能拖死她。如今变成锥形,所有的力道都集中到小卿这一点上,燕月和玉翎即便两侧帮忙,依旧是压力越来越重。 手忙脚乱。 小卿恨不得立刻找了鞭子抽燕月和玉翎一顿。绿罗是什么人,她的武功有多高?三人合力攻她不过是个不败之局,如今她那面加上七十二个单拎一个就可随便和哪个掌门打个平手的冷血剑手,那威力如何,你们两个蠢东西居然还只围着我打转。 人家都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你们两个不知?我就算中了几剑那又如何?你们不会指着我毫发无伤,而你们还能杀了绿罗吧。 小卿看燕月和玉翎没有固守客栈,而是及时现身在他身前的那一瞬间时,的确有些欣慰,果真知道思考了,知道轻重了,知道取舍了。 到底还是两个蠢东西。 难怪姊妹宫一心想杀了我而后快,大概就是认为除了我之外,剩下的弟子白长了那个让人赏心悦目的脑袋,一点思考能力也没有啊。 小卿咬着牙,等事情结束了,看我如何收拾你们。 第三卷 逆水寒 第十六章 大局已定(中) 最先发现小卿脸色变得冷肃的是玉翎。他也知道是为了什么让老大突然变得不快。不过,知道是一回事,改变是另一回事。在他心里,老大的一根头发都比千百个绿罗都来得重要,如何能用老大去冒险。虽然现在的确是自己和燕月合力诛杀绿罗的大好机会。 燕月又何尝不知,他舍弃对绿罗的攻击,让她得以恢复元气是很危险的。但是他又如何能让舍了玉翎和老大。 七十二地煞若是单论武功比三人自然差得很远,不过他们练得就是合击之术。十人一组,两人为翼,以十二人的力量接下燕月和玉翎的攻击,一时间,燕月和玉翎倒也无法在剑阵中打开缺口。 “十年间,你居然又凑出了七十二地煞,想也花了不少心血。”淡淡地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膜。 绿罗的脸立刻白了。 小卿心中一宽,又微叹了口气。燕月和玉翎更是又惊又喜。 “五叔。” 傅龙星。一袭黑衣,身材颀长,面如朗月,星眸清澈。嘴角抿着一丝冷笑:“你们三个打过百招,居然未伤一人,倒都是善良的很。” “师叔直接说我们无能好了。”玉翎脸色一红,心里腹诽,却不敢说。不过老大在眼前,谁敢大开杀戒,若他心情不顺,定你个心狠手辣之罪,岂非冤枉。 龙星对玉翎最是青睐,所以要求也最是严苛。玉翎与五叔感情也是最好。 绿罗当机立断:“退。”这一声退,就是命所有人保护“宫主”退。宫主退,其他人才能退,敢自行逃命,一定会死得凄惨无比。 七十二煞的剑和绿罗的拂尘同时攻向傅龙星,只要傅龙星退半步,绿罗就有机会脱逃。 可惜,她仍是低估了傅龙星。 十年前,傅龙星不过十岁的孩子,绿罗训养十年的七十二地煞阵就毁在傅龙星和傅龙羽的手中。 如今的傅龙星,武功比十年前不知精进几何。 一剑。傅龙星手中的金剑如龙啸天。整个天际似乎划过一道金光,这金光,对于七十二地煞来说,更是催命的符咒。 “天地无用。”傅龙星想要杀人,永远用最快最迅速最狠辣地一招。 浓烈的血腥气几乎让人窒息。 遍地碎尸。剑气荡处,没有一具完整尸身。 院子里静寂无声。 宇文萧萧不觉间,已经跪坐于地。即便是冷血杀手出身的宋南,也强忍着要呕吐的冲动,双腿发抖。 这种恐惧。对生命瞬息无常的恐惧,对傅龙星那不似人类的威力的恐惧。 绿罗面色苍白,嘴角血迹斑斑。她勉强躲过一击,但是手中拂尘已经只存手柄,尘丝尽断。手上鲜血淋漓。 她孤身站在那里,周围一地碎尸。 死亡的恐惧,笼罩着她。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原来死真的这么容易。 什么江湖恩卷,仇恨,权力,荣华,都抵不过一个“死”字。 傅龙星略蹙了下眉。 绿罗居然还站在那里。唉,若不是自己有伤在身,这一剑的角度偏了半分,哪会让绿罗逃脱这比杀一击。 “你不能杀我。”绿罗哆嗦道:“我怎么也是你师叔的侍妾。傅家弟子不可忤逆犯上。” 绿罗的身份的确特殊。当年子庭之父,先皇赵恒,(傅青恒,由傅老爷子傅怀养大,是傅龙城父亲傅青书的二弟)与傅青容婚配后,绿罗奉斩花宫展红颜之命,乔装设计傅青恒。 当时绿罗竟怀了傅青恒骨肉,傅青恒在傅怀逼迫下,只得封绿罗为妃。后被傅龙城查出绿罗真实身份,绿罗逃回斩花宫。走前,重伤了傅青恒,其后不到二年,傅青恒英年早逝。 这也是为何在斩花宫被覆灭之时,傅龙城放过绿罗的原因。 (这故事小妖准备写在《傅家金龙传奇之展倾城》里。) 傅龙星笑了一下。 绿罗当然知道傅龙星不是傅龙城,她不过是想做最后的挣扎而已。不过看了傅龙星冷肃的笑容,她已经知道,今天自己可能真要命丧于此了。 傅龙星的剑轻扬。 “那个孩子没死。”绿罗忽然叫道。 当年绿罗的确怀了傅青恒的骨肉。不过,她回斩花宫后不久,就命人送给傅怀一个锦盒,里面是一个被砍成两截的新出生的男婴。 还有一张纸条:也许,你该等孩子生下后,再拆穿我的身份…… 纸条是给傅龙城的。 那年傅龙城十岁,傅龙星不到三岁。但是傅龙星依旧记得大哥那苍白的脸色。 虽然傅青恒不断地安慰侄儿,这不是你的错。但是傅龙城无法释怀,那个血淋淋的断成两截的婴儿尸身,成为了他一辈子最愧疚最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 从那以后,傅龙城变得宽忍,不再咄咄逼人,做事都留三分余地,即便经常因为这样,被结拜大哥白霆笑为妇人之仁。 “傅青恒的孩子没有死。”这句话,成功让龙星改变了杀死绿罗的主意。 “我生下的那个孩子,还好好地活着。”绿罗喘了一口气,她终于感觉不到龙星的杀气:“送去的尸体,不过是买来的死孩子尸体。” 至于那可怜的婴儿是被买来的,还是抢来的,是本来就死的,还是后来被绿罗杀死的,都已无法挽回。为了打击和报复一个十岁的孩子,绿罗才不在乎死的是什么人。 即便如此,八年后,依旧是傅龙城,剿灭了斩花宫,却再次放了绿罗一条生路。今天,因为那个孩子,傅龙星同样饶了绿罗。 “孩子呢?”或者该称呼师弟,龙星微笑。自己这算否大功一件,总可平息下大哥的怒火。 绿罗迟疑了一下。 傅龙星并不着急。 绿罗嘴唇噏动,传音入密。 傅龙星点了点头:“你最好没有骗我。” 绿罗说的倒是真话,她相信,如果傅龙星真想杀她,她只有一个法子能够躲过,那就是自杀。傅龙星是不会跟一个死人为难的。 傅龙星废了绿罗的武功,挥手放了她。 ……………………………………………… 傅龙星总的来说,心情不错。 即便如此,小卿还是挨了两个耳光,虽然打得不重,不过脸还是有些肿。 “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傅龙星负手而立,看着小卿:“用自己当饵,孤身犯险,若是燕月和玉翎到的再晚一些,你岂非已让人给吞了。” 小卿跪得笔直,诺诺应错,半句不敢辩驳。 整个傅家,他最怕的就是五叔。确切地说,是最怕有错犯到五叔手里。 师父傅龙城,小卿也是怕的。不过师父很少动手打他,二叔龙壁虽然也严厉,最多是将你扔在那里,跪上一天反省。三叔龙晴最是温和,很少动怒,怒了也只是罚你抄书,还许你坐着抄。 四叔龙羽人虽然冷,却从不责罚弟子。至于六叔龙夜和七叔龙裳,自来只有受罚的份,更不知罚人是何事。 只有五叔傅龙星。整个傅家,除了自己,最爱打人耳光的就是五叔。而且用鞭子打起人来,那力道绝对会让你痛得找不着北。 所以小卿害怕。 所以他对自己挨的这两下丝毫不以为意。只怕挨得更多。 “你用自己冒险也倒罢了,还带着玉麒。”傅龙星说到这里,还真有些生气。 所以他再抬手,给了小卿一巴掌。 “是侄儿的错。”小卿动也不敢动。 不带着伤重的玉麒,加上宇文萧萧及孙剑兰这几个累赘,再借箫三笑之口,将自己严命燕月和玉翎留守兰若客栈的信息传出去,绿罗哪能那么容易上当。 既然做戏当然要做得十足。 小卿这样想,可是也只是想,他可不会将这话对五叔辩驳。这些话不用说,五叔也是明白的。只是若非五叔能及时赶到,自己的确很危险,难怪五叔生气,挨几巴掌就挨几巴掌吧。 傅龙星说到这里,又想起了玉麒,这笨的,居然被几个女人伤成这个样子。走过去,再给玉麒一个响亮的耳光,玉麒痛得,心里道:“五叔,侄儿的伤还很重呢,没看跪在这里都是一头的冷汗呢。” 看看旁边噤若寒蝉的燕月和玉翎,每人顺手再赏了两掌。 一时,这偌大的厅堂内,清脆的噼啪声倒是响个不停。 “你们两个蠢东西。一点脑子也不长吗?”龙星训燕月和玉翎。“本就来得晚了,就该速战速绝,先杀绿罗,而不是给她喘息之机,改变战略。” 以绿罗的骄傲,的确是想凭一己之力送小卿等三人上路的。 傅龙星最不能理解的还是后面那场混战:“七十二地煞阵,根本就不是什么奇妙的阵法,先攻两翼,再斩前锋,就算不能快剑斩了绿罗,也该先斩了前锋才是,反倒让人家将你们两个迫得手忙脚乱的。” 小卿心里道,五叔再多打他们几下好了。这两个的确是不长脑子的。 燕月和玉翎跪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得,这罪名又加一条。延误战机在前,对敌失利在后,等着被老大活活打死吧。 第三卷 逆水寒 第十七章 大局已定(下) 对老大当时的吩咐,燕月也有些疑虑。以老大的性格,怎会留下他们两人在客栈与人做胜负之争? 况且从一开始,姊妹宫的人想杀的就是老大,即便后来似乎变成了一场混战,但若是老大落单,姊妹宫岂有不趁机下手之理。 逐月那句话也提醒了燕月,温家和唐家再厉害不过是毒药暗器,用来对付自己和玉翎这样的高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当然,说自己是高手的这想法千万不能给老大知道。 箫家和孙家的剑法还是值得一看的,迟迟不见来人,燕月当时就似乎感觉到了不妥。 只是这是老大的吩咐,如果怀疑老大的吩咐,岂非是说老大错了?老大似乎一贯正确,从未出错过。 但是这世上有从不犯错的人吗? 如果,假如是如果,姊妹宫的人不是想除去自己和玉翎这种高手,而是想除去龙头呢?老大当然就是龙头。 燕月愁。真是两难的选择。 如果离开客栈,去找老大,老大没事,违了老大的吩咐,擅自更改老大命令要罚;老大真的有事,那就是自己怀疑老大调度失策,即便老大真是调度失策,你怀疑老大的英明决断,老大仍是要罚。 唉,没有不受罚的选择呢。 不过受罚和老大的安危比起来,孰轻孰重? 所以,三更三刻,燕月终于决定去寻老大。玉翎虽犹豫了一下,但是立刻同意。 如今想老大果真是设计的圈套来引君入瓮,不过老大也的确是冒了极大的危险。小卿用自己的命来赌燕月和玉翎的正确决断。 如果燕月和玉翎仍死守客栈呢? 小卿还是谨慎的。他还准备了后援,而且绝对是超强的后援。五叔傅龙星。但是他还是在冒险,五叔傅龙星能在短短地一天时间内,及时赶到西峰驿站吗? 能。看来五叔的确是超人类。 “侄儿对五叔的功力有十足的信心。”小卿微笑。 傅龙星想到这里更气,自己这次真是累得不轻,十二个时辰提足十成功力的狂奔。真真的千里不留痕。就为了这小子的两个字的飞鸽传书:“救命。” “啪”,抬手又一个耳光,打得小卿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傅龙星看着小卿委屈的模样,真有些想笑。难得小卿犯到自己手里,自该多教训他几下。 “千错万错都是侄儿的错。”小卿垂头:“好在终于彻底瓦解了绿罗这一宫,否则江南五大世家的比武盛会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傅龙星的唇边终于忍不住笑意。绿罗的孩子未死,当年绿罗所生的是一个女孩,如今已经十八姑娘一朵花了。也就是说二叔又多了一位公主,自己兄弟又多了一个妹妹,最重要的是,大哥终于可以放下心里的负疚,真是一举多得。 一个人心里太高兴的话,那罚人的念头自然会弱了很多。 傅龙星又教训了几句,命小卿起身。因为他很急着将这位小师妹的事情禀告给大哥知道。 另外听小卿禀报了荆轲的事情,傅龙星也不愿意多留。按时间推算,也许几个时辰之后,杨荣晨就会赶到。傅龙星对这个年纪一把的侄儿没什么好印象。 所以他再不多耽误,带了玉麒就走。玉麒的伤还是回傅家细加调养才是。 西峰驿站后面的山坡上,原本因为经常被割草喂食驿马,生态环境受到了一定影响,草也越长越稀。可是从那一夜后,年年的青草那个青翠,那个疯长。 因为下面埋了七十二具零碎的尸体。 这场惨烈的屠杀过后,唐小豆和温小宝都受到了极大的心里伤害,所以暂时不能离开,即便小卿已经说过对她们受人雇佣前来寻找燕月麻烦的事情既往不咎,她们两个仍然愿意为此付出代价,要跟着燕月做牛做马。 小卿对这两个伶俐多变又不太稳定的小孩给与了较大的耐心和包容。他只是建议两个小姑娘暂时先离开一段时间,因为他们还要回兰若客栈去处理一些事情,过几日江南五大世家比武盛会时再让两人过来执役。 唐小豆和温小宝考虑到燕月冷肃的脸色,和小卿似乎对燕月要绝对的影响力这一点,同意了暂时的分离。 但随后两人又因为是该在西峰等候燕月还是先到比武盛会举办之地的芙蓉山等候而再次吵闹起来。 唐小豆冷笑着鄙薄了一下温家的家教。温小宝当然立刻反唇相讥了一下唐家的家教。 两人互相吵闹不休的时候,听香正好随着小莫等人赶到,突然看见小卿身边多了两个年轻漂亮的丫头,先就生了气,再听了两人的争吵,忍不住冷哼道:“我看该检讨的应该是慕容家的家教。” 唐小豆和温小宝立刻都闭上了嘴。 唐小豆的娘叫慕容春,温小宝的娘叫慕容天。 慕容春和慕容天是双胞胎,慕容春天是她们的爹爹。慕容春天是慕容太狂唯一的儿子。 那么唐小豆和温小宝应该是小卿的亲戚,不远,五服之内。当然这辈分吗,可能复杂一点。 不过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评论慕容家的家教的。 所以虽然温小宝和唐小豆终于结束了争吵,同时离开,还了大家一片宁静,小卿还是对听香的刻薄有些不满。 所以他决定默许温小宝和唐小豆对燕月的纠缠。 当然在以后的很多日子里,当温小宝和唐小豆闹得鸡犬不宁的时候,小卿都深深地检讨过自己年轻时因为一时意气犯下的这个错误决定。 ………………………………………… 再回兰若客栈,房子还是那个房子,院子还是那个院子,破损的围墙在宋南的指挥下很快就修缮完毕。 天色大亮。 小卿对玉翔的阔剑失而复得只是冷哼了一声,对慕容芸和休夫人的死也认为是在意料之中,对灵犀和逐星的逃走也没放在心上。 总算是对青翼的安全归来表示了些许的满意。但是这种满意持续的时间极短,他已经因为荆轲的伤而蹙眉。 荆轲的内伤本就沉重,在燕月的帮助下,总算是起死回生,这次居然因了慕容芸的死,让他伤痛之下,旧伤复发,而且又被慕容嫣然刺了一剑。 伤上加伤。荆轲似乎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难道自己真的不能保他一命。虽然荆轲可能是死有余辜。 他去看荆轲。 荆轲依旧咳血。 “我留着这一口气,不过是想死在家兄手里。”荆轲依旧笑,仿佛谈论别人的生死:“他气了这许多年,若是不让他打个痛快,我这当弟弟的,也实在太不孝了。” 小卿想,你是什么都明白的啊。其实若是荆轲不是哀伤过度引发旧伤,以他的根基,加上自己的婉转求情,也许能撑过杨大哥的责罚。 人算不如天算。况且荆轲愿为慕容芸如此。 “自作孽,不可活。”小卿看了荆轲面色,已经知道他是在劫难逃。 宇文萧萧和慕容宛然已经换了素服,宇文萧萧脸上泪痕未干。他正想去找傅小卿,他要到她娘的坟前祭拜。 小卿沉吟了一下,宇文萧萧的请求自然在情理之中。 “令堂已逝,令尊犹在。”傅小卿看了眼荆轲:“也许,你们该和令尊一起见过你们大伯,在做打算。” 他尽量说的委婉。若是杨荣晨直接打死了荆轲,你们正好可以将二人合葬,当然如果你们能求得你们大伯允许的话。另外,你们在这里若是好好求情,也许,你们大伯未必会打死你们的爹爹也说不定。 当然,小卿更想见到的是后面这种情况。 “紫衣呢?”听香来找傅小卿,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都做到了,是不是该将我妹妹还来。 “令妹很安全。”小卿微笑:“而且我认为令妹在那里会比跟着你更安全。” 听香怒。她当然知道小卿说的是实话。可是这种赤裸裸的真话。还是令她抓狂。 陈紫衣武功差,人也不够精明,所以被姊妹宫抓去做人质威胁陈玄衣去扮听香,去替姊妹宫做事。 小卿也觉得是个好法子。居然让小莫也抓了陈紫衣,用另一个人易容为陈紫衣留在姊妹宫,而将真的陈紫衣抓到了碧落宫的总坛,威胁陈玄衣做了双重间谍。 听香又气又郁闷又无可奈何。她知道小卿不会真的对陈紫衣怎样,可是她还是愿意受小卿的威胁为他做事。 可是看着小卿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她就更气。 “脸肿得如猪一般,还能笑得这么写意,听香真是有些钦佩傅公子。”听香冷冷地看着小卿。 小卿用手摸了摸脸,对听香的讽刺并不在意,不过他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做。 “你可以去看看令妹。”小卿忽然觉得在杨大哥到来的折断时间里,留着听香在这里似乎不太合适。 听香其实不想走。不过,她也不想真的触怒傅小卿。所以还是乖乖地和宋南、红鸾及其他碧落宫的杀手一同走了。 孙二夫人蓝秀竹亲自来接孙剑兰。不过她没有踏进客栈大门一步,连马车也没下。 青翼回来后,对玉翔也爱理不理,却趴在孙剑兰的肩头好一顿哭泣。所以青翼想与孙剑兰一起走的时候,玉翔没有反对,小卿更不会反对。 小卿还请孙夫人将苹果带到欧阳家照顾。苹果抱着狗狗十分不愿意,却还是乖顺地点了头。 看看天色。小卿想按杨大哥的脾气,应该是午时会到,现在还有几个时辰,应该好好洗个澡,调息一下。 看看偌大而安静的院落,小卿终于觉得心情舒畅了一些。 第三卷 逆水寒 第十八章 乾坤心法 小卿换了淡蓝色的长衫,端坐在椅子上,品着茶。 院内,燕月、玉翎、燕杰笔直地跪了一排。 三人站着差不多高,跪着也很整齐,年轻英俊的脸,的确赏心悦目。 若是时时刻刻都能如此时般乖顺,小卿就更觉满意了。 “杨大哥就要到了,真打得他们爬不起来,似乎有些不太合适。”看了看旁边桌上的藤棍。棍子打人虽痛,总比鞭子强些,不会一下一道血痕那么容易见伤。 “便宜你们这回。”小卿心里哼道。 小卿拎着棍子走过来的时候,燕月他们已经在清冷的晨风中跪了近两个时辰了。 阳光普照,阳光明媚。天气不错。 三人虽然都不敢动,却都忍不住将目光扫向老大手里的棍子,也都能想象得出一会自己要忍受的痛苦。 “你们三个……”小卿笑得叹气:“是不是都不怕痛?” 怕。 三人冤得。老大这话是从何说起。 看着三人畏惧的目光,小卿斥:“知道怕,为何还犯规矩?当家法是摆设?” “我们错了。”三人一起垂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燕月想:“昨晚上的事情明明就是你故意整我和玉翎。”腹诽。 “我已经很小心很小心了,在老大您身边话都不敢多说半句,走路都提心吊胆,依旧还有错处。我也是无能为力了。”玉翎最觉委屈:“我长这么大也没有似这几天这么乖啊。” “灵犀,为了你,即便是屁股开花,我也甘之如饴。只是,你在老大面前故意揭发我,让我很心痛。当然一会肉更痛。老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打轻点吧。”燕杰眼眸中已经带了哀求神色,偷偷看眼老大,忙又垂首。 小卿看三人垂头不语,似乎都在沉痛思过的模样,有些许满意:这三个,哪一个不是惯会闯祸的。不过在自己身边总算都还老实。 这当然得归功于自己这几天的未雨绸缪。有事没事、大事小事地先狠狠教训一顿,让他们心生畏惧。一个人站着痛,躺着痛的时候,闯祸的精神总会弱一些。 燕月看老大的脸色,并不见多怒,壮着胆子委婉建议道:“老大,鞭背比打其他地方要痛多了,师兄许燕月只褪了长衫吧。” 小卿看着燕月难得用如此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差点没心软,不过还是冷冷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你的其他地方跟鞭背一样痛。” 燕月郁闷,早知如此,不如不求。 小卿果然没有食言,第一棍子打下来,燕月痛得差点咬到了舌头。 “不许出声,也不许咬着嘴唇。” 燕月脸上鞭子的印迹已经很淡,小卿可不想让燕月的脸上再见任何伤痕。当然,他亲自动手打的除外。 小卿的心情看来的确不错,只打了一百下。可是这一百下可是十成十的力道。 燕月痛得。 小卿停手。 燕月还在品味身上那无以复加的痛。 “怎么,嫌打的少?”小卿扬了眉。 “谢老大宽责,谢老大教训。”燕月忍气吞声。 小卿感觉燕月挨了这几次打后,倔强的脾气果真似乎收敛了一些,心里又填几分满意。 把棍子扔给旁边侍立的小莫:“玉翎的你来罚吧。照着燕月的打。” 小莫暗叹了口气。 玉翎的脸色已经发白。 衣衫褪去,身上青黑的伤痕密布,很多地方依旧渗着血迹。 小卿看了看玉翎,玉翎脸上完美无瑕,他抬手给了玉翎一个耳光。接着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玉翎不敢躲也不敢动,脑袋嗡嗡地响,脸也麻木得发胀。 “老大息怒。”燕月小心翼翼地开口:“玉翎的乾坤心法已至八重。” 小卿轻哦了一声。回手给了燕月一个耳光:让你多嘴,玉翎自己不知道说吗。 “玉翎未奉老大吩咐,怎敢私自疗伤。”玉翎无限委屈,我哪敢说啊。 傅家弟子都习练乾坤心法,这是一种奇怪的心法。 这种心法与内功心法不同,更像是一种辅助心法,或者说是内功心法的助推器。 傅家内功心法本就独步天下,乾坤心法的修炼,让傅家内功心法如虎添翼。它能成倍数的提升内功心法的成效。 这也是为何傅家弟子年纪虽轻,但是十年内力修习却能抵过他人百年之功的缘故。 这种心法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更有一个绝妙的用处,就是它能加速伤势的好转,促进伤口的愈合,能催生人体潜能,生生不息。 练过五重,人体机能大异于常人,身体有了神奇的自愈能力,常人需一年方愈的伤口,练有乾坤心法的人只需一月。练过七重,则这种能力就更强,则只需十天。 当然,这种心法是极其难练的。每到一重关口,都会停滞不前,也可能是永远停滞。 小卿只练到五重。玉麒和含烟也是五重。大多数弟子都是五重。 燕月最先练到七重。 不过重数越高,这种心法的进境和你的资质、潜能的关系就越小,再往上,只能靠缘分。 这种心法的好处虽然显而易见,但是燕月也为此多吃了不少苦头。 小卿曾重责燕月和含烟,打得两人都无法起身。三天不到,小卿又发现了两人的另一个错处,再拎过来时,两人从背到臀到腿,已经没有什么完好的地方。 小卿非打不可,还要重责。 打了一会,两人都昏了过去。 冷水泼醒了继续。 小卿发现燕月比含烟耐打。忽然想到了乾坤心法。 他命燕月运功疗伤。三个时辰后,将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地燕月再次按倒,打了个天昏地暗。 可以运功疗伤,不等于鞭子打了会不痛。那时候,燕月恨得,自己为何能将这鬼心法练到七重呢?因为这项成就,他至少比含烟多挨了三百以上的鞭子。 等老大终于打够了,扔他们两个跪在院子中反省。一向冷漠从不开玩笑的含烟忍不住道:“谢谢你,燕月,能者多劳。”顿了一顿:“多亏你练到了七重。” 燕月气得。是啊,就因为自己的乾坤心法比含烟多练了两重,就多承担了老大三分之二的怒气呢。 而到了八重乾坤心法,则无须刻意运功疗伤,它已经能自动感应伤势,自动疗伤。 当然这种自动的疗伤作用是缓慢的,不如刻意运功疗伤来得迅速,但是既便如此,些许表皮的伤痕,几个时辰已经完全能不药而愈。尤其是头脸部的伤痕。 玉翎身上伤势教重,他不敢运功疗伤,但是挨了那么重的打,如今看起来,似乎已过了四五天的样子,其实不过才七八个时辰而已。 而被打肿的脸部,早已经消肿平於痕,看不出来了。 玉翎去年练到了七重,想不到短短半年时间,已经达到八重了。 傅龙城、傅龙晴和傅龙星都是八重。 八重乾坤心法,已经是人类的极限。 而据记载,这种心法其实可以练到十一重,到了顶峰,能自动活血生肌,人自然就长生不老,永存天地之间。 但是练到十一重的人,没有记载。 小卿听了很是高兴,玉翎的成就果真不可限量。 高兴归高兴。 小卿仍是再给了玉翎两个耳光:武功有所进境,为何不报? 既然玉翎已经练过八重,打他就更不用手软。 吩咐小莫:“照死了打。” 小莫哪敢容情,棍子带起风声,一下一下打在玉翎身上,玉翎痛得几乎不能呼吸:看来燕月师兄说的对,真是能者多挨打啊。 忍,忍,忍,实在忍不住,玉翎终于还是掉泪了。 这世上唯一能让玉翎落泪的想必就是老大的板子了。 燕杰这个哆嗦。听着板子打在燕月师兄和小翎身上,燕杰几乎感同身受。 小卿终于赦了玉翎。 玉翎垂首:“谢师兄教训。” 小卿看了看燕杰,燕杰几乎全身都已绷紧。 “你的板子,我让燕文去罚吧。”小卿竟然饶了燕杰。 燕杰的脸刷地就白了。 大哥才不会管你的乾坤心法练到几重,燕杰怕得,大哥知道了自己因为擅离职守害玉翔被人下咒,一定会当自己已经练足了十一重乾坤心法去罚的。 “老大,你为什么不罚我。”燕杰委屈,却不敢求。想挨罚是吗?好。老大一定会重重的罚上你一顿,不过是教训你不听老大吩咐,回去,大哥燕文的罚还得继续。 “是。燕杰见到大哥一定会请罚的。”燕杰眼泪汪汪地垂头。 小卿看了看天色:“看在杨大哥要来的份上,就破一回规矩,不用跪着思过了。都去整饬干净,等着奉客吧。” 第三卷 逆水寒 第十九章 冷家小袄 人也吃东西,我也吃东西,为什么他们都好好的,我会拉肚子? 唯一比拉肚子更让人烦恼的事情是刚好出门在外拉肚子。 唯一比刚好出门在外拉肚子更让人烦恼的事情是刚好出门在外有极重要的事情。 唯一比综上所述更让人烦恼的事情是刚好这个拉肚子的人还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还很年轻。 还很漂亮。 而这些还不是最最烦恼的事情,令冷小袄几乎郁闷至死的是刚好这边还没有厕所。 所以冷小袄只能春光外泄。 所以冷小袄一边蹲在那里解决那件让她十分十分十分烦恼的事情,一边用眼睛四处逡巡。 绝对冷冽的眼神,杀人的眼神。 一只小青蛙在月色下爬上岸边,在草丛里跳高。虽然成年的老青蛙曾经告诉过他这是件危险的事情,不过它是只年轻的青蛙,它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并不能听进多少老年人的劝告。直到,它用生命体验到了老青蛙的至理名言。 冷小袄指风轻动,一枚银针穿过了小青蛙的脖子。小青蛙没有任何痛苦的倒地而亡。 银针上的毒药,就是狮子沾上一点,也会倒地毙命的,何况是一只小青蛙。 冷小袄严肃的面容上挂着一丝冷笑:“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也许,这是一只男青蛙……” 冷小袄站起来,理了理衣裳,皱了皱眉,手一挥,一片青草倒下,掩盖了冷小袄解决的事情。 天上只有星星和月亮,但是冷小袄还是有些脸红。心里却恨恨地将这笔帐记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宇文萧萧,你给我等着。 冷小袄正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忽然听到一丝声响:有身手极高的人过来。 冷小袄心中一动:什么人,武功这么高。按照江湖经验,她应该隐藏身形,静观其变。 但是来人武功极高,几乎只在冷小袄一转念间,来人已经刷地跃过她的头顶,如飞鸿般掠过。 冷小袄的好奇心刚上来,刷地一声,那个人已经又掠了过来,几乎撞到正准备掠起的冷小袄头上。 惊呼,后退。冷小袄脚下一软,定格,脸色苍白。 一张含笑的俊逸非凡的脸:“姑娘你好,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很不安全啊。” 冷小袄咬牙。居然是一个这么年轻还这么帅的男人。 “我叫燕杰,不知姑娘芳名?” 冷小袄再咬牙。这么帅的男人难道是登徒浪子。 “真奇怪,我怎么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姑娘。” 冷小袄几乎将牙咬碎。这个登徒浪子居然用这么老套的招数。 “姑娘,你脸色不好?” 冷小袄吸气,不能动。 “奇怪,姑娘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 冷小袄连气也不敢吸了。 “哦,是我多虑了,如今看来,姑娘的脸色红润多了。” 冷小袄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昏过去。 “可惜在下有要事在身,必须先行一步。姑娘,咱们有缘再见吧。” 冷小袄看着那张帅脸消失在夜色中,她终于长舒一口气,道:“……”(省略,曾有人将这经典的三个字称为国骂。) 她冷静了一下,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轻轻地抬脚,将脚离开那一小片土地。离开那堆不久前还属于她的东西。 “燕杰,是吧。”冷小袄咬牙切齿:“我冷小袄这辈子跟你没完。” 后来,在她成亲的时候,温小宝和唐小豆曾一定让她讲讲恋爱史,已经喝得醉熏熏的冷小袄眼角含笑道: “在那个轻风微拂的月圆之夜,因为他的出现,我这辈子第一次踩到了屎,而且还不是狗屎,是人屎,还是我……”她还没说完,温小宝和唐小豆已经吐得稀里哗啦了。 熏香沐浴焕然一新的冷小袄赶到兰若客栈时,已是四个时辰之后了,阳光明媚,秋高气爽。 好天气不一定有好心情。 冷小袄沉肃的脸,盯着兰若客栈黑漆的大门。 晕啊,晚了四个时辰才到。宇文萧萧不是已经让人给宰了吧?那自己岂非太没面子了。 冷小袄刚要砸门,八个大字映入眼帘:客栈易主,长期歇业! 开玩笑! 举手继续砸门。手刚举出,门已自动开启。 冷小袄条件反射地退后三步。 “好轻灵的身手。”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俊逸的身形。 “燕杰!”冷小袄的呼吸几乎停滞,面上的表情瞬息万变:惊讶、愤怒、喜悦、迷惑,最终定格为冷酷。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位姑娘你好。兰若客栈已经易主,长期歇业。”他身形潇洒地指了指门边上的八个大字:“姑娘若投宿,赶往西峰去吧。” 冷静。冷小袄告诫自己。这人昨夜意图与自己纠结,吐一个。今日却仿若初见,一定有诈。 “公子昨夜,似乎对小女……”冷小袄故作的柔媚,差点让自己吐了。 燕杰慌得,影随身动,一只手已经捂住了冷小袄的唇:“姑娘切莫乱说。” “唔……”冷小袄又惊又气,光天化日之下,你敢对本小袄动手,可是,一个男人的手,怎么这么玉白修长,柔韧,而且手掌的温度…… 一阵马蹄声响。 燕杰脸色再变:“姑娘,你是特意为燕杰而来,燕杰感激,只是此时此地实在不是你我叙旧之机,不若姑娘先去兰若香水行等候,在下晚些时候自当过去会晤。” 这几句话燕杰几乎贴着冷小袄耳边说出,虽然又快又急,确声音清朗,字字赤诚。 冷小袄却是又羞又愤地差点没昏过去。 他说的那是什么话,他把我当成了什么人?我冷小袄可是冷家这一带弟子中最杰出的杀手。(作者:这完全是小袄个人观点,与我无关。) 冷小袄手中银针蓄势待发,将发未发之际,两声马嘶,两人两骑已到门前官道。 燕杰刷地收手后退,身形之快,让冷小袄愕然。 两名男子一长一幼,已经下马站定。 年长男子四十许岁,身材适中,锦袍缎带,长眉入鬓,略蓄黑须,目光清冷,别具威严之色。 他身后的男子只十七八岁左右,一身玄服,身材颀长,俊逸精致的五官,虽然恭谨地站在年长者身后,但是浑身上下似乎都流动着炫目的光彩。 门内又一蓝衫少年疾步迎出,“可是龙泉杨大哥吗?” 冷小袄有些目不暇接。新迎出的男子,玉面朱唇,玉树临风,也是个罕见的俊逸少年。 “杨荣晨。”成年男子声音沉肃:“犬子,杨浩威。” 玉翔和燕杰正要过来见礼,冷小袄已经大喊一声:“原来你就是杨浩威!你把龙小趴藏哪里去了!” 杨荣晨面上一冷,看了杨浩威一眼。 杨浩威竟吓得一颤,忙垂下了头,背上冷汗已经哗地流下。 小卿、燕月、小莫和玉翎刚迎出大门,就听见“啪”地一声脆响。 小莫心里叹息一声。不自觉地用舌尖轻轻舔了舔嘴唇。 这声音,本来跟在老大身边已经听得不少,杨大哥来了后,就更得当成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伴奏了。 冷小袄吓了一跳。 早听龙小趴说过杨浩威的爹爹严厉非常,今算是见识了。杨家果真是庭训森严。 杨浩威肿着半边脸,双膝跪地:“爹爹。” 青天白云,幽幽古树,森森庭院,草长鸢飞。 “小卿恭迎来迟,杨大哥恕罪。”小卿目不斜视,抢上半步恭谨拜礼。 老大都跪了,谁还敢站着。 杨荣晨看看小卿,冷峻的脸上难得有一丝笑意。挥手命起。 小卿又吩咐众师弟给杨荣晨见礼。 燕月等忙报上姓名叩安。这些人中,只有小莫曾见过杨荣晨,其他人都是初见。 杨荣晨目光略过跪在旁边的燕杰和暂时失声的冷小袄,眉峰轻皱,却没有说话。 “还不先见过你各位叔叔。”杨荣晨看向儿子,脸色又变得冷峻。 “浩威见过小卿叔叔,燕月叔叔……”杨浩威恭声地对小卿等挨个叩头。 小卿微笑道:“浩威不必多礼,起来吧。” 杨浩威偷眼瞧过父亲,见父亲虽然面色不佳,却无不允之意,谢过小卿,站过一边。 小卿请杨荣晨先行。 众人进得院内,燕杰走在最后,对冷小袄传音道:“姑娘不必担心,再过盏茶时候,穴道自解。” 燕杰想不到这丫头随口的一句话,这杨大哥竟然问也不问,先就挥了儿子一个大耳光。 美女虽好,安全重要,多事之秋啊。燕杰考虑还是先与这丫头保持点远离为妙。 进了二重院落,杨荣晨停下脚步,小卿微笑道:“天色尚早,大哥不若先用些饭菜吧。小卿久未见大哥,也有很多事情要聆听教诲。” 杨荣晨微点了头,却吩咐道:“你跪在院子里。” 敬陪最末的杨浩威应了一声,撩衣长跪于地。 “你也跪下。”杨荣晨一指燕杰。 燕杰不由愣了一下,随后怒:我做错什么了,再说你谁啊,凭什么啊,我…… 小卿淡淡地看了燕杰一眼。 燕杰种种不忿的念头立刻一扫而光,扑通一声,用最快的速度,最挺拔的姿势跪在了杨浩威旁边。 杨荣晨举步入厅。 小莫叹气:唉,开始了。可怜的燕杰…… 第三卷 逆水寒 第二十章 三十六计(一) 杨荣晨父亲早亡,是爷爷带大。杨荣晨十岁上就随祖父征战沙场,十八岁封印挂帅。二十岁上经大小战役百余起,无往而不利,被尊为常胜将军。 他治军严谨,赏罚分明,守疆卫土,战功显赫。本人清正廉明、克己奉公,深得兵将和百姓爱戴。 他的爷爷与傅龙城的二叔先皇傅青恒是八拜之交,当年傅青恒能顺利登上皇位,与手握重兵、鼎立相助的杨家有莫大关系。 杨老令公为了护卫傅青恒而死于刺客之手后,傅青恒感念杨老令公之情,禀过师父傅怀后,追封杨家为异性王,世袭百代。 杨荣晨年龄上比傅龙城大出一轮有余。但是杨家一向家训森严,他本人更是遵规守矩,故此杨荣晨对傅龙城执子侄之礼甚恭。 傅龙城八岁上,曾与杨荣晨一起血战沙场,出生入死。虽然辈分不能逾越,但是心底却将杨荣晨当成了至交好友般,对这个统帅三军的侄儿十分敬重。 其后数年,边关平静,杨荣晨卸甲归田,荣归故里后,就本本分分地做起了乡绅,遵章守制,课捐纳赋,良善为民。决无恃宠生骄,炫功耀才之事。 待傅青恒去世时,杨荣晨为其守孝三年,礼同亲祖;杨老夫人过世时,傅家的主事人,正是傅龙城,他亲往吊唁。小卿随行。并在杨家一住月旬。 杨荣晨与傅龙城的交情可见一斑。 “你杨大哥的吩咐,一如为师的吩咐,记着了吗?”傅龙城的吩咐固然是小卿对杨荣晨分外敬畏的主要原因,而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小卿怕杨荣晨的板子。 在小卿印象中,虽然杨大哥罚自己仅有屈指可数的几次,但是每一次都是印象深刻得不能再深刻,疼得自己不能再疼。到比师父打自己要重上许多。 这其中的道理,小卿倒是想得明白的。谁让人家是哥哥,你是弟弟呢,这大概就一如师父责罚师叔,自己责罚师弟们那般,哥哥打弟弟总是要比父亲(师父)打儿子(徒弟)更重一些吧。 所以小卿对杨荣晨一来,就先“赏”燕杰跪着,丝毫不以为杵。 在门外,他已经看到燕杰旁边的那个精怪的女子,也看到了燕杰隐藏的慌张,一定是燕杰有什么事情那么巧就犯在了杨大哥手里。 “平时我不知多纵着你们呢,若非你们闹得太过出格,我何时罚过你们,这回落杨大哥手里,你们就知道老大我其实是多么温和的一个人了。” 若不是考虑到自己可能在杨大哥那里会落一个管教不力的罪名,小卿到差点希望这些家伙多出些纰漏才好。 请杨荣晨坐了,小卿亲奉了茶。 燕月等都侍立在旁,玉翔看了看院中的燕杰,有些忐忑。那个女子哪里去了?在门外还吵得厉害,居然未跟进来吗? 杨荣晨端详了一下手中的金兔毫茶盏,没有说话。 小卿已经感觉头上有些出汗,轻声道:“小卿一时不察,那套极珍贵的晏子茶具已经毁了。” “毁了?”杨荣晨声音不高,小卿已经有些紧张,腰挺得笔直,微垂头道:“是。是小卿的错,不知惜福。” 杨荣晨喝着茶,没有说话。小卿不敢动。 燕月有些看不过去了。怎么了,不就是打碎一套茶具,谁也不是故意的,至于这么严肃吗?再说也不是老大的错。 “那套茶具是燕月打碎的,老大也很心疼的。”微欠了欠身,燕月笑道:“晏子茶具虽然珍贵无比,可惜掉在地上也依然是堆玉片而已。” 小卿看了燕月一眼:谁用你多话。 杨荣晨放了茶盏,还未说话,院中已经有人啊地一声,普通一声,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啪”。 冷小袄眼看着那一大堆人就那样昂昂然地进去了大门,将她视若无物,气得。 燕杰跪在院子中郁闷。旁边的杨浩威看起来似乎与自己年纪相仿,白皙的脸上红肿的指印分外清晰。他跪得笔直,脸色严肃。 “你认识那个丫头?”燕杰对这个侄儿很好奇,忍不住传音问。 杨浩威虽然不动声色,可是仍忍不住瞄了燕杰一眼,惊奇于燕杰的大胆:“受罚居然还敢讲话,而且还是问这种话。” 燕杰看杨浩威的目中神色,似乎已猜到了几分,依旧传音道:“龙小趴是什么人,我看你爹爹好像不怎么喜欢听人提到。” 燕杰的话音未落,嗖地一声,一条人影已经飘进院来。 一抬手,十几道寒芒已到燕杰身前,燕杰想不到这丫头居然又追了进来,而且见面二话不说,就暗器伺候,仓促之下,也顾不了那许多,左手一抬,腕上金环一带,将那些寒芒尽数扫落,右手随便点了一指。 这一指正好点在冷小袄腿弯,她普通一声,膝盖落地,痛得身形一晃,啪地一声,扑倒在燕杰身前。 冷小袄勉强支撑着爬了起来,哇,好痛,手痛,头晕,忽然感觉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滴落,而且落在她的睫毛上,晴朗的天空立刻蒙了一层红雾。 “我冷小袄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冷小袄再次倒地。 “原来她叫冷小袄。”燕杰差点没笑出来。 杨浩威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冷小袄,忍不住看了一眼满脸忍不住笑容的燕杰,心中纳闷:“这种情况,你也能笑得如花似的?” “燕杰?她是什么人?”燕月奉了小卿命令,过来处理,正好看见燕杰明媚的笑容,和横扑在地的冷小袄。 燕杰看是燕月师兄过来,正中下怀:“师兄,她自称叫冷小袄,小弟也不知她是什么人。” “冷小袄?”难怪燕杰笑,怎么一个女孩子,起这么难听的名字,冷……,燕月惊讶:“难道她是冷家的人?” 燕杰已经给冷小袄把了脉,冷小袄只是有些体弱,又受了点风寒和惊吓,睡上一段时间,再吃些东西就好了。 “冷家?”燕杰差点咬了舌头。不会这么巧吧。 “许是小弟听错了,大概是姓林吧。”燕杰呵呵地笑。 伤了冷家的人,鞭责四十。这规矩可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燕月伸手拍了燕杰一下:“跪好了。” 燕杰抬起下巴,往燕月身后使了个眼色。燕月回头,看是一身白衣的宇文萧萧和宇文宛然站在回廊处。 燕月请宛然找间空房间,先将冷小袄安置一下。他带着宇文萧萧先去见杨荣晨。 “王爷。”宇文萧萧跪地问安。 杨荣晨看着这个俊逸的一身热孝的少年,眉峰紧蹙。 “该叫大伯。”燕月欠身:“这是杨二哥的儿子,杨浩萧。”燕月看宇文萧萧似乎十分别扭的模样,自动地全部包办。连名带姓,一起改了。 杨荣晨没说话,又端茶杯。 “宛然见过大伯。”宇文宛然也是白衣带孝,眼圈通红,进屋跪在哥哥旁边,一声大伯叫得极其自然。 小卿注意到杨荣晨虽然仍未说话,端着茶杯的指关节却有些发白。 这不是我的主意。小卿晕。他是打算为荆轲曲意开脱,不过还未开始呢。这谁的主意? 宇文萧萧一拜而起,转身欲走。 “哥,你干什么?”宛然伸手相拦。 “连爹爹都已不是他的弟弟,他怎会还当咱们的大伯。何必跪在这里自取其辱。”宇文萧萧话虽说得冷,颤抖的语气,却流露出一种哽咽的委屈。 “无论大伯认不认我和哥哥,我和哥哥总也是杨家的骨血。侄女给您问安。”宛然再叩一个头,站了起来。 “小卿,”杨荣晨放下茶盏:“他死了吗?” “爹还没死,不过伤重,是娘,昨夜死了。”宛然回着杨荣晨的话,眼泪噼里啪啦地掉落。 杨荣晨冷哼一声。 “燕月,带他们下去。”小卿斥燕月。 燕月应声带两人退下。临走时,宛然又回头看了一眼杨荣晨,又敬又怕,又有几分留恋之色,似乎是一个委屈的孩子看到了疼爱自己的长辈,但是长辈严厉,又不敢近前的那种神色。 杨荣晨正好抬头看到,心里不由一软。放下茶盏再看小卿时,神色已经冷了起来。 小卿叹气,既然已经有人抛砖引玉,自己总不能再假装糊涂了吧。 杨大哥看来是强压怒气,这也难怪,既然早晚都要开始,不如早些开始,也早些结束。至于结局如何,就看荆轲的造化了。 挥手命其他师弟也退下,小卿欠身道:“小卿该死,有违杨大哥训导。” “那个畜牲呢?”杨荣晨的声音里透着凌厉。 “小卿带路。” 第三卷 逆水寒 第二十一章 三十六计(二) 出了厅堂,小卿吩咐玉翎:“请杨二哥去后院书房侯着。” 后院原本是客栈老板的私宅,与一般人家格局无二,两间上房,带有一间书房兼做客厅。 杨荣晨扬声喝杨浩威“滚过来”,燕杰暗叹了口气,也只好跟着“滚过去。” “今日的事情,迟些时候再与你算账。”杨荣晨对儿子声色俱厉。“先跟着来。” 燕杰暗呼了口气,知道杨荣晨这就要去寻荆轲的麻烦,暂时没空打理冷小袄的事情。 暗暗揉了揉膝盖,燕杰有些埋怨有些委屈地看着老大,这个杨大哥真是奇怪,管教起人家子弟一点也不客气,最可恨的还是老大竟助纣为虐。 小卿似乎感觉到了燕杰的目光,回头扫了众师弟一眼,虽然没说话,但是眼中威胁之意很清晰:都给我仔细些。 荆轲长跪于地,听见门外轻微的步履声响,忽然觉得心跳停了半拍。 苦笑。都十八年了吧,自己原来还是如此怕大哥。 杨荣晨看着跪在跟前的杨荣曦,这个已经改名荆轲,叛离杨家的男人,自己唯一的亲弟弟。 荆轲抬起头来,看向杨荣晨,看大哥紧锁的双眉,越发威严的面孔,心里竟有一丝心疼。 “哥,也老了。”荆轲叹息般的一句话,终于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住口!”杨荣晨喝道:“你背弃杨家,更名背祖,还敢呼我为兄?” “荣曦知错了。”荆轲垂了头。别说过了十八年,就是八十年也一样,大哥认定的事情,依旧不能改变。 “悔婚逃家,忤逆不敬,罪该如何?”杨荣晨喝问。 “请大哥受累,打死荣曦吧。”荆轲早知如此。 小莫将一条藤棍双手递给荆轲。这棍子正是小卿令人特意买的,一早上刚用它打过燕月和玉翎。 荆轲高举过头,奉给杨荣晨。“千错万错都是荣曦的错,不敢求大哥饶过。”顿了一下:“荣曦的骨肉都尚年幼,还请大哥多多管教。” 这种场合,居然未见到萧萧和宛然。 燕月微叹了口气:“荆兄放心,为免他们两个扰了杨大哥刑责,我暂时制住了他们的穴道。” 难道燕月转了性了?小卿简直不敢相信燕月能说出如此“识大体”的话来。对了,自己责罚燕月时,似乎荆轲曾来观刑,难道他嫉恨在心里?燕月,看来你真是又欠打了。 杨荣晨接过棍子,面色冷肃:“改了名字,连杨家的规矩也忘了?” 荆轲苦笑了一下,褪去长衫,褪去下衣的时候,略犹豫了一下,但也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立刻将下衣褪过腿弯,跪伏下去。 脸上的确有些烫的慌,荆轲微闭了目:“大哥既然带小卿和燕月等这大堆人来观刑,一方面是正杨家的规矩,另一方面也是对自己的惩罚。快活了这十八年,多付些利息也是应该的。” 这屋子内的人倒是都这样被罚着长大的。并不觉得有多大惊讶,只是觉得荆轲如今儿女都有自己这般大了,依旧如此受罚,这杨荣晨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虽然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因为是练武之人,身上的肌肉和皮肤依旧健硕、光滑而紧凑。那些深浅的剑伤,刀伤,应该是这十八年来他漂泊江湖的印记。 但是最令杨荣晨刺目的还是弟弟身上那些虽然浅却依旧清晰的浅浅淡淡地鞭痕、棍伤。这些伤痕都是他留下的。 杨荣曦自小聪慧,可是性情倔强,行事常有出人意料之举,三天两头的,招得杨荣晨拿着板子教训。 可是杨荣曦再顽劣,大义大节上绝不有亏。而且杨家二爷仗义疏财、侠骨仁心、少年英杰的赞誉,让杨荣晨对这个弟弟很有几分骄傲。 杨荣晨越希望弟弟好,管教得也越严,尤其是杨荣曦渐长,家法板子的打得也越重,可是打得再狠,罚得再重,杨荣曦对大哥依旧是敬重的,大哥的吩咐,他从不敢忤逆半字,直到遇见了慕容芸。 “荣曦不娶慕容英。”杨荣晨从未想过一向听话地弟弟居然会对自己说不。杨荣曦骨子里是倔强的,偶有顶撞,最后都会屈服在杨荣晨的棍棒之下。直到那一次,弟弟第一次有决绝的坚持,甚至两条腿都被哥哥打断,也没有屈服。 “哥许我娶芸儿吧。荣曦只求大哥这一件事,日后无论大哥吩咐什么,荣曦都不敢不应的。”杨荣晨现在还记得浑身是血的杨荣曦,用颤抖的双手强撑起自己的身子,跪在他面前哀求,两条断腿就那样蜷在身下。 杨荣晨第一次震惊了,这个依赖他、敬重他的弟弟,竟然会为一个女人忤逆他。当他严厉地拒绝时,杨荣曦脸上那绝望的目光,刺得他心痛。 他甚至都不记得荣曦的腿伤是什么时候养好的。在将荣曦打断腿的第二天,他就出战边关。那是第一次,弟弟没有来送他,没有为他牵马出城。 “打断了腿好,看他还敢在我离家的时候四处厮混吗。”笔直地挺着腰,端坐在马背上,杨荣晨终于还是忍不住回望城门处,并没有那个年轻俊逸的身影。 第二天的春天,杨荣晨胜利班师回到家乡。杨荣曦给他请安,一如既往,就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这个时候,慕容芸已经下嫁给了宇文敬。杨荣晨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像每个少年人那样,弟弟也只是一时情迷,如今已经雨过天晴。所以他想该是为荣曦张罗婚事的时候了。 这亲事,早定的了,就是慕容芸的亲妹妹,慕容英。 “荣曦的事情,大哥做主就是。”杨荣曦恭顺地道。 但是,杨荣晨听那恭顺的语声里,竟似有极深的讥讽。杨荣晨毕竟年轻,他现在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发怒的,如何请来了家法,如何将弟弟按倒在地,狠狠抽打,即便棍子打断了,依旧不肯停手。 “哥,再打断我的腿吧。”打断第二根藤杖时,杨荣曦终于抵受不住,用带血的手拽了自己的衣角,哀求道。 杨荣晨至今记得自己狠狠一脚将杨荣曦踢出去的情景。杨荣曦吐血,竟是许久也无法再爬起来。他将浑身是血的弟弟抱到到怀中时,杨荣曦喊了一声“哥”,然后泪流满面。 当天夜里,杨荣曦不告而别,一晃十八年。 这十八年来,杨荣晨有多少次午夜梦回,放佛又听到了那一声呼唤“哥”。 往事历历。“是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一走十八年,是谁教你的规矩,居然敢弃祖性,更名生儿育女,我打死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杨荣晨心中的痛却被气所代替,手中的滕杖一下重似一下,豪不留情地打在弟弟的身上。 看着那光洁的皮肤渐渐青紫、血红、肿胀,直至变得乌黑狰狞。 玉翎微垂了目光,耳中棍子呼啸着打在肉上的声音让他很不舒服。 痛。这种痛荆轲很久未曾体味,如今竟似乎难以承受。 他咬紧牙关。硬挨。内伤本就沉疴,他却依旧勉强护住心脉。若是几下就给打死了,别说大哥脸上过不去,自己也觉不好意思。 荆轲脑海中回想着自己与慕容芸这一辈子的点点滴滴,分散着身上锥心的疼痛。鲜血自他口内滴滴落下。 荆轲想起小卿罚燕月时的模样,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挺足那样的时间才是。总不能让侄儿看了笑话。 想到侄儿,荆轲忍不住用余光去看站在最末的杨浩威。这个侄儿,他离家之时,还在嫂子的肚子里尚未出生。 杨浩威年纪轻轻,声名不弱。荆轲曾几次偷偷去看这个侄儿。杨家毕竟是自己的根,即便如何惧怕哥哥,如何要与杨家决裂,依旧放不下的那份血脉亲情。 打了多久了。荆轲觉得头已经昏沉,似乎无法呼吸。身子几次支撑不住趴倒在地,又强撑而起。 “啪”地又一下重击,荆轲怎样努力也无法爬起。“差不多了。荣曦实在起不来了。”他在心中默念着。 “爹。”普通一声,杨浩威双膝跪地,求情的话已经被他爹冷冽的眼神逼迫地咽入腹中。 小卿忽然觉得惭愧。想不到第一个开口为荆轲求情的人,竟然是杨浩威。自己这帮血气方刚的师弟,居然个个都能保持沉默? 会不会太没有人性了?小卿气,这挨打的可不是外人。难道杨大哥真愿意打死弟弟吗?你们就不能给杨大哥个台阶下。 一片寂静。 小卿不能再等,死就死吧。踏前半步,“杨大哥请手下留情,小卿还有下情禀告。”屈下一膝,伸手托住杨荣晨执藤棍的手臂。 “放手!”杨荣晨喝小卿。小卿哆嗦了一下,仍未松手:“请杨大哥三思。” 杨荣晨脸色一沉,一用力,挣脱了小卿的手,一扬手就往小卿身上打去。 “爹……”门哐当被踹开,宇文宛然和宇文萧萧冲了进来。 杨荣晨停下了抽向小卿的棍子,冷哼一声,“站一边去。” 小卿应了声是,心里暗舒了口气,退到一边。 “爹,爹……”扑到荆轲身上的宛然大惊失色:“死了?” 宇文宛然连忙探脉,脉息皆无。 “燕大哥,我爹怎么死了,你……”燕月连忙喝道:“你爹爹忤逆不孝,被你大伯家法处死,也是罪有应得。” 宇文宛然万分悲痛地抚着荆轲尸体,泪流满面看向杨荣晨:“大伯气恨爹爹,只管打爹爹就是,为何一定要将他打死呢。难道爹爹不是大伯亲弟弟吗?” 死了?杨荣晨忽觉心头一震。难道竟真的被自己活活打死了。“以荣曦的武功,怎么会呢?”他心中惊疑,最后一句,不自觉地问了出来。 “爹爹他受内伤极重,可是为了怕大伯担心,一直强压伤势,向大伯请罪的。”宇文宛然痛不欲生。 “爹爹就算这些年离开杨家,隐姓埋名,可是并不敢做什么数典忘祖之事,虽然名为姊妹宫尊使,实际忍辱负重,借助这个身份,掩护帮助了不少武林同道,免遭姊妹宫的毒手,大伯竟一丝辩驳的机会也不肯给爹爹。” 宛然如泣如诉,令所有人动容。 “小卿?”杨荣晨听了宛然最后几句话,的确心惊。 “是。小卿已经查证属实,这些事情还未来得及向大哥禀告。是小卿之错,害二哥含冤而亡。请大哥重责。”小卿双膝跪地,垂头请责。 老大啊。燕月郁闷。忙随着其他师弟一起跪在老大身后,却忍不住心中埋怨:老大你怎么早不说啊。釜底抽薪啊。 这人都死了,还怎么办呢? 第三卷 逆水寒 第二十二章 三十六计(三) 杨荣晨冷冷地斥小卿起来。 “杨荣曦敢私离家门,已是死罪。若是在外为非作歹,不过是罪上加罪。既死在家法之下,也是他罪有应得,何来含冤而亡之说。” 宇文萧萧腾地站起,冷笑道:“听王爷的口气,爹爹若有为非作歹之事,是不是还要拖起来鞭尸呢?” “放肆!”杨荣晨喝道:“难道杨家的规矩,他一点也不曾教导于你?” “杨家的规矩?”宇文萧萧嗤笑:“我爹爹姓荆名轲,小爷我叫宇文萧萧,学什么杨家的规矩?” 燕月差点没拍手叫好。 看着杨荣晨怒极的表情,真是痛快。 “啪”,宇文萧萧被一个耳光打倒在地,正好跌在荆轲身旁。 这准头,这响声,这力度,燕月闭着眼睛也能猜出是老大动的手。 宇文萧萧半边脸顷刻间夸张地肿了起来。他想挣扎而起,宇文宛然拽住了他。 “你爹爹见了你大伯也是跪地认错,半句不敬的话也不敢说,被你大伯活活打死,别说躲避,辩也不敢辩上半句。” 小卿看着宇文萧萧:“你爹爹死前所求,不过是让你大伯好好管教你们兄妹。难道你不知你爹爹的心意吗?” 宇文萧萧垂头不语。 “大伯,侄女代哥哥给您认错,您不要生哥哥的气。爹爹已经知道错了,他和宛然说过,只要大伯肯让爹爹重反杨家,就是被大伯打死也是无怨的。” 当年惊怒于弟弟的逃家,杨荣晨曾将弟弟逐出家门,只当杨家再无此不肖子孙。 “爹爹死得冤枉。”宇文萧萧伸手抹掉嘴边血迹:“被杨家的家法活活打死了,到底还是个孤魂野鬼。” “爹?”宇文宛然惊呼一声,原本无声无息的荆轲忽然动了一下。 杨荣晨忽然抢上一步,一把扶起弟弟,脸上冷厉的神色第一次被一种失而复得地惊喜所代替。 小卿回头看了燕月一眼,燕月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触到老大的目光,笑容不由僵在脸上。 “哥,是荣曦错了。”杨荣曦强睁开眼睛,身上的剧痛让他的头脑有一丝清醒,但是眼皮却无法睁开,眼前一阵阵发黑。 “荣曦不孝,不能再恭领哥哥教训了。”杨荣曦身体发烫,意识逐渐迷糊:“萧萧和宛然是芸儿的孩子,哥许他们姓杨吧。”杨荣曦哀求着。 杨荣晨沉吟。 “师父何必求他,姓不姓杨又能如何?”宇文萧萧叫道。 荆轲咳血,抓着杨荣晨:“是荣曦管教不力。哥别怪他。” “既知管教不力,以后,就严加管教,杨家的规矩你屡屡触犯,难怪他们不懂规矩。”杨荣晨语气冰冷,但是听在杨荣曦耳中,却有如天籁:“谢谢哥原谅荣曦。” 杨荣晨冷哼一声:“你身为杨家弟子,这些年在江湖行事,有多少触犯家法之处,自己仔细想着,该领多少板子,大哥绝不轻赦。” 杨荣曦道:“是。荣曦不敢求大哥轻饶……”终于没了声息。 杨荣晨抱着弟弟,呆立于地。杨荣曦的身体还那样温暖,难道自己再听不到那声“哥”的唤声了吗。 “荣曦,荣曦,杨家的弟子怎么能如此脆弱,挨这几下板子就死了吗?你给我活过来。” 杨荣晨再气再恨,这毕竟是自己原本最疼爱的弟弟,是自己从小带大,寄予无限期望的胞弟。 “燕杰。”小卿轻斥。 燕杰慌张地应了一声,忙过来替杨荣曦把脉。 脉象微弱,但是还平稳。 燕杰头晕,天啊,怎么昏过去的不是我呢。 “老大,老大。”燕杰磕巴,忍不住偷偷去看燕月。可怜兮兮的模样。 “杨大哥请暂收哀思。”燕杰只得硬着头皮道:“杨二哥只是昏死过去了,没有性命之忧。” 杨荣晨眼圈已红,眼泪还挂在脸上,燕杰的话,让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忽然伸手握住弟弟脉息,脸上一惊。 “原来爹爹没死。真是多谢大伯手下留情。宛然和哥以后一定会和爹爹一起孝顺大伯的。”宛然忙上前抱住爹爹。 屋内一片寂静。 良久,杨荣晨叹息一声,缓步出屋。夕阳的余晖下,杨浩威第一次感觉父亲的背影是那样孤寂。 ………………………………………… “杨大哥,这些事情,二哥一定也是不知情的。”小卿看见杨荣晨立在窗前的身影,真有些惭愧。 “小卿管教不力,这一定是燕月等的主意。”小卿垂头丧气。 杨荣晨“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看来这次的事情真的伤了杨大哥的心了。而且也太伤了杨大哥的面子。 小卿双手将一叠纸放于桌上,“这些是小卿查证的关于二哥这十八年来的一些事情。早该向大哥禀告的。” 小卿心里暗自叹气,荆轲的事情到底还是没处理好。都是这几个蠢东西自作聪明,自作主张,这下别说杨大哥生气了,师父那里谁又给自己说情去。 “小卿这就去调查清楚,一会再来领责。”小卿欠身告退出去,杨荣晨还是没动。 门被轻轻合上,杨荣晨才转过身来,竟忍不住笑了一下,虽然四下无人,这笑容还是一展即收,习惯地端着脸色,走过去,在桌边坐下。 一壶新茶飘着香气。 他拿起桌上的纸,触目温润的墨迹,端正地行楷,整洁的一丝褶皱也无的宣纸。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看了下去。 …………………………………… 大家安顿好了仍旧昏迷或者说是熟睡不醒的荆轲,退出房来。 杨浩威和宇文萧萧留下来,帮荆轲处理身上的伤。 “玉翔,我演得好不好。”宛然实在再忍不住,虽然眼圈还红肿着,还是笑了起来。 玉翔吓得,忙捂住宛然的嘴,“噤声,噤声,别给老大听了去。” 燕月也忍不住笑道:“宇文姑娘的演技,的确非凡。” 宛然借机依在玉翔身边,得意道:“我宇文宛然是谁啊。” 宇文宛然在宇文世家长大,自小乖巧伶俐,最会看人脸色,很会讨长辈欢心,莫说挨打罚跪这种事,几乎连斥责都未受过。 她委屈地道:“为了讨好你们这个杨大哥,我膝盖到现在都痛呢。玉翔你要怎么赔我?” 燕杰忍不住翻了翻眼睛,这丫头有没有搞错啊,咱们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在帮你爹爹呢。 玉翔笑:“你想要什么?” “你先答应再说。”宛然任性地撒着娇。半嘟着嘴,水汪汪地眼睛有一丝讨巧的光芒,真是很可爱。 燕杰叹气,小师兄真是,迟早被这丫头吞了。 他忍不住看了玉翎一眼。玉翎笑着点了点头。 宇文宛然与青翼不同。两人虽然都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但是青翼单纯得近乎透明,她在青碧宫中受着无微不至地呵护长大,她的那种任性是一种娇嗔,纯真自然,她喜欢玉翔,对玉翔一片赤诚。 宛然则不同。她在武林世家长大,又有慕容芸那样一个既有心机,又有手腕的娘熏染,大家族复杂的争斗她早早耳濡目染,习以为常并且能游刃有余。 这样一个女孩子,很可能把毫无心计的玉翔卖了,他犹自不知。 “把你的那块玉坠给我。”宛然伸手。 这块玉坠,玉翔曾送给青翼,后来被苹果拿去,还给了小卿,小卿又交给玉翔重新保管。 玉翔笑道:“这个玉坠,师兄不许我再随便离身。” “怎么是随便离身呢?”宛然笑得向只小狐狸:“你送了给我,和自己带着也没什么区别,因为我也会一直带着啊。” 玉翔不太明白。 “真是,因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啊。”宛然脸色红了。 “一直在我身边?”玉翔笑了,忍不住揉了揉宛然的头,翔爱抚一只小动物:“那你嫁了人也要一直待在我身边吗?” 宛然激动得:“他这是委婉地求婚吗?” “那我就嫁给你好了。”宛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等待着玉翔。 “哪有侄女嫁给叔叔的。”玉翔又揉了揉宛然的头。 宛然差点摔倒。 “侄,侄女?”宛然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你爹爹是我二哥,你和萧萧自然是我们的侄儿侄女。”玉翔理所当然地点头。 “自从知道你是杨二哥的女儿后,我就准备把你当亲侄女看待呢。”玉翔慈祥地笑:“真是想不到,我会有这么大的侄女呢。” 宛然的脸色啊。 燕杰都不忍看,肚子痛啊。小师兄,你也有很强的一面啊。 “啊!”玉翔忍不住惊呼一声,忙又捂住嘴,老大没听到吧。这大呼小叫地成何体统。 可是,宛然为什么会脸色发青的狠狠踩我一脚啊? “看够了没?”燕月挥手敲敲燕杰,再瞧瞧玉翎:“不去做事?” 玉翎和燕杰被燕月敲得很痛,连声应着是,揉着头,还是忍不住笑。 燕月看着乐不可支地燕杰和玉翎,奇怪这两个小子至于吗,玉翔总是你们兄弟吧,被宛然这丫头纠缠不清地,你们还看笑话啊。 第三卷 逆水寒 第二十三章 三十六计(四) 冷小袄还没有死,当然也不会死,只是额头上有个小伤口罢了。所以当她闻到清香的荷叶粥的味道时,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张欠扁的帅脸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燕杰?!”冷小袄挥掌就切。 燕杰躲。冷小袄追。 燕杰手里端着粥,步法灵活,跑的圈子不大,冷小袄偏是用足了吃奶的力气也追不上。 呼呼。冷小袄头晕,靠在桌边,弯腰喘气。 燕杰神清气爽地笑:“你身体有些虚弱呢,应该多休息。喝点荷叶粥吧,养胃的。” “等我吃饱了,再杀你。”冷小袄拍桌子。 燕杰会意,将粥放到桌子上,轻轻一推,滑到冷小袄手边。端着跑那么半天,居然半点也未漾出来。好功夫。 冷小袄正要张望,一章椅子正好停在她的臀部位置。 坐下,端粥,啊,温度正好。 抬头看燕杰依旧带笑。唉,可惜少年俊杰,武功也很高强,原本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你得罪我冷小袄。 冷小袄吃着粥,冷眼睨着燕杰。 “你姓冷?两点水加个令?”冷小袄点头。 “登州冷家的人?”冷小袄微笑,答对。 “我是大明湖傅家的人。”燕杰笑,眨着眼睛。 “大明湖傅家?” 真这么巧?苍天啊,你咋这么开眼呢? 冷小袄笑得嘴都歪了。好在最后一口粥已经咽了下去,不然非流出来不可。 燕杰看冷小袄笑得如白痴一般,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 “呼”又是一掌,“嗖”十几枚暗器。 这屋子虽然宽敞,但是毕竟不适合躲避暗器。 燕杰只能不进反退,一把握了冷小袄脉门,制止她的发飙:“冷姑娘,你要冷静。” 冷小袄气,见了你,我能冷静得了吗。右手再抬,燕杰只好抓住,左脚我踢,燕杰躲。 “冷姑娘,你不会不知道傅冷两家的规矩吧。咱们是不能动手的。” 冷小袄斜眼看她。 “真美,这丫头。与灵犀是不同的感觉。”燕杰心胸宽广的想。 “放开我。”冷小袄微笑道。 “切莫动手了。”燕杰微笑。 “救命!”冷小袄忽然狂叫一声。 燕杰这耳朵嗡地一声,吓得手一松,冷小袄一脚踢在燕杰腿上。 “啊”燕杰痛得叫了一声。 “你跟我动手有什么好处?”燕杰疑惑地看着冷小袄。 傅家人与冷家人动手,要挨鞭子,冷家人也要受同样的罚。 冷小袄万分得意。 燕月推门而入。 “我是登州冷家冷小袄。”冷小袄抱拳,标准地江湖姿势。 燕杰感觉头上似乎有一只乌鸦飞过。 燕月抱拳笑道:“冷姑娘。在下大明湖傅家,燕月。这是我师弟燕杰。” 冷小袄举手摸了摸头:“你师弟打伤了我。”看着燕杰白了脸,目光中难掩得意之色:“刚明知我是冷家的人,依旧与我大打出手。” “冷家人?看来燕杰是犯了规矩了。”燕月微笑。 燕杰忍不住拽住燕月:“师兄。这事情不要禀告老大了,师兄打我就是。”若是老大知道冷小袄是冷家的人,自然会将此事转给冷家。 “小弟是男子,挨那些鞭子也要痛得难忍,冷姑娘又怎能受得了。” 冷小袄听燕杰向燕月求饶,还以为是怕了打,正在嗤笑,听了燕杰后面的话,不由有些微楞。难道他是在担心我。 冷家与傅家的人相搏,也要鞭二十。但是还有个注释(嫡长女不受此刑)。 冷小袄恰恰就是冷家这代的嫡长女。 “虽然她不会受罚,但是冷掌门应该会减半去罚冷小棉吧。”燕月解释道。 冷小棉是冷小袄的哥哥,冷家的大公子。原本玉树临风、集百千宠爱于一身的冷小棉,因为有了同胞妹妹冷小袄,所以晴朗的天空经常乌云密布。 小袄打不得,冷掌门就打小棉。凡是小袄犯错,挨板子的都是小棉。 “这次因为冷家大小姐私自逃家,冷掌门将冷小棉打得惨不忍睹。”燕月笑:“若非是让冷小棉戴罪立功,出来抓冷姑娘回去,估计已经下不了床了。” “不过,这次冷小棉就是成功请了冷姑娘回去,只怕不但不能将功折过,还会因为你们两个的私自动手,让冷大公子再被打个皮开肉绽。” 埋怨燕杰:“你看你,你挨打是咎由自取,连累了冷大公子不是。” “扑……”冷小袄似乎感觉有一只乌鸦从头上飞过。 是我一直连累大哥。冷小袄低了头,惭愧。 “怎么,要把她抓回去吗?”燕杰紧张:“那若是去见老大,老大的脾气一定是将小袄绑了送给她大哥啊。” 燕月瞪燕杰,担心你自己的屁股去吧,被这丫头害得这么惨,还怜香惜玉呢。 “那个,那个,燕大哥是吗。我想起来了,我其实和燕杰一直很友好,很友好。”冷小袄笑得难看。 燕月遗憾:“可惜,你在院中动手被燕杰打伤的事情,老大已经知道。当时不知你姓冷,否则……”“我不姓冷。不姓。”冷小袄忙摆手:“偶姓林,林小袄。偶那个发音啊,不是很标准的啦。” 燕月差点喷:“你不是那个登州冷小袄吗?” “不似,不似,绝对不似。”冷小袄的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邓州,林小袄。” 强。燕杰看着小袄:“这丫头,怎么这么招人疼呢。” 房门轻叩,小莫推门而进。 “我似林小袄。”冷小袄笑得亲切。 小莫微笑还礼。看着燕月,微叹口气:“老大有请。” 小袄奇怪看着面前这三个俊逸非凡地男子,忽然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简直十分好奇! ………………………………………………………… 燕月等三人来的时候,玉翎和玉翔已经在这边跪了盏茶的功夫了。 小卿坐在一副书案后面,正在喝茶。室内一隅,支着个炭炉,上面紫砂的壶中冒着热气。旁边立着两个装满清水的碧绿竹桶。 “都跪着。”小卿说了三个字。 燕月、玉翎和小莫便一起过去跪了。 已近晚秋,室内有些凉了。尤其是粗粝的大理石地面,人一跪下,便咯得膝盖就又凉又痛。 小卿也不说话,只是命玉翔道:“磨墨。” 玉翔应了,却没敢起身,膝行两步到书案侧面,长跪着,开始研磨。 室内很静,水开的声音也分外清晰。 小卿只凝神在纸上写字。 “家法呢?”小卿头也不抬地问。 “小弟拿去洗了。”燕月回。 “洗好了?” “是。” “去拿来。” 燕月跪在小卿案前,奉过那根结实耐用的藤棍,上面果真还沾着些水珠。 小卿不接,也不看。 “谁的主意?” “是小弟的主意。”燕月面色平和:“藤棍沾了血污。” 小卿抬头,笑着看了燕月一眼。 燕月立刻心率不齐。 “今天荆轲的事情,是谁的主意?”小卿低头,继续写字。 “不知师兄何指?”燕月隐约觉得应该立刻坦白从宽,又总觉不似自己风格,总还有一丝侥幸。 小卿停了笔:“为荆轲求情,我不反对。只是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敢如此戏弄杨大哥,对尊长不敬,是不是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玉翔惊讶地看着老大,敬佩的目光难以掩饰:“果真没什么能瞒过老大。” 燕月瞪了玉翔一眼:“老大没有证据啊,小子,在诈你而已。你那副表情不是不打自招吗?” “不说话?”小卿笑,走过来。 “最后一次机会。”小卿接了燕月手里藤棍。 这是燕月的主意,燕月不说,谁先说了自然有叛徒的嫌疑,谁敢先说。 燕月有些郁闷。早知道在老大眼皮底下没那么好过关。 宛然来求玉翔,萧萧来求自己,不过都是救荆轲一命。再说老大的意思本也想帮荆轲的,否则早废了荆轲武功,也不必曲意地讨好那个杨荣晨。 自己这次所以如此大胆,无非也是因为觉得老大是想帮荆轲而已。可是老大刚才那句“如此戏弄杨大哥,是不是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可让燕月有所犹豫,这罪名不轻啊。 机会转瞬即逝。 小卿手里藤杖“啪”地一声敲到书案上。 燕月几个不约而同地哆嗦了一下。 小卿拿着藤杖点燕月、玉翎和燕杰:“你们三个,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这次倒还多了个陪绑的。” “玉翔,过来。”小卿先拿玉翔开刀,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师兄,是燕月的主意。”燕月垂头:“荆轲兄罪不至死。小弟只是想帮忙。” 看着老大已经将藤杖摆在了玉翔赤裸的背上,燕月急忙招供。 “啪”地一声,藤杖已经重重砸在玉翔背上。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剧烈的疼痛还是让玉翔忍不住“啊”了一声。沾了水的藤条一下打下去,绽放出一道血痕。 “噤声。”小卿冷冷地道。 “燕月错了,不该自作主张。”燕月急忙认错:“燕月凭老大责罚,不敢隐瞒一字。” 小卿既然已经出手,哪能轻易停手,“啪啪啪”地一连十鞭,玉翔的背部已经绽开数道血痕,脸色也由红变青,再变得苍白,痛得他小心地张着嘴吸气,却不敢叫痛。 小卿掂了掂藤杖,微靠在书案上:“说。” “小弟为了让荆轲挺过刑责,确实动了些手脚。” “说一句,认一句错。”小卿淡淡地道。 燕月的脸涨得通红。 “玉翔,跪过来。”小卿淡淡地吩咐。 玉翔吓得,脸更白了。 “是,燕月知错了。”燕月哪还敢再和老大怄气。 “燕月错了,燕月这就说。”燕月只觉心里说不出的委屈。 第三卷 逆水寒 第二十四章 三十六计(五) 燕月只是三言两语交代了计划的全过程。 “是燕月的错,欺瞒老大;是燕月的错,自作主张;是是燕月的错,对尊长不敬。” 燕月认了三大罪状,哪一条都够老大抡他们个半死。 燕月一句一认错,一句一叩首,说了这三句,心里已经堵得十分难受,就算当初决定这么做时曾想好了十二分理由,如今也说不出了。 小卿这招狠毒,不费吹灰之力,已经让燕月声泪俱下,俯首认罚。打玉翔十板子比打燕月一百还管用。 这里作者代答记者问如下:(当然聪明及富有想象力的读者可能已经大体猜到,可以略过直接看下章即可。) 问:为何荆轲会在受责过程中仿佛被活活打死一般呢? 答:受老大对付箫三笑的启发,他们将藤棍用麻药浸过。而且还撒上了特殊的药水。 这药水就是孙剑兰拿给小莫服用的那个。经玉翎和燕杰两人的研究,发现这种药水其实是一种被稀释了的蛇毒。 这种药水的妙处在于服用之后,人的喉咙和脸会迅速乌黑肿胀,如中剧毒。喉咙如果肿胀,自然会呼吸困难,仿佛就将窒息而亡。 人昏死后,几乎没有气息。但是练武之人的内息多会自动护住心脉,看着似乎已经毒发身死,其实只要割开气管,人自然会很快恢复过来。 这种药水原本是宫廷之中,一些欲私逃出宫的宫女、太监假死之用,后来,一些犯了重罪的人也常用此法脱刑。 这种方子虽然不算什么稀奇,但是剂量掌握上却很有说道,剂量太重,直接窒息而亡,剂量太轻,声息不绝,极易穿帮。 故此,倒有不少人,以此法假死,而实际上真死在这种药水之下。 但是休夫人调配出来的,自然不会存在剂量的偏差。 若是孙剑兰将此药真给小莫喝下,看着小莫忽然毒发死在自己面前(当然,孙剑兰看到的是假象。)那会发生什么后果呢? 孙剑兰可能自尽殉情;发现小莫被毒死,傅家弟子急怒之下杀了或伤了孙剑兰。 这些不是休夫人关心的,他要的结果是,荆轲与傅家弟子因此水火不容。 干嘛不直接用毒药毒死小莫?不,不,不,等小莫死而复活,小卿等发现大错已成,那多有娱乐性。 休夫人这个变态真不是普通的变态。(玉翎和燕杰的心底感慨。) 不过,可惜了休夫人设计的这出好戏。 话说回来。这个药水给了他们启发。因为这药水要是撒到身上,依然有乌黑肿胀的效果。也就是说能将受罚的伤势扩大数倍。 所以,藤棍浸完麻药之后,他们将藤棍再用稀释了的药水涂抹一遍。使荆轲的棍伤看起来比真实情况要严重几倍。 这种药水和麻药都是无色无味的。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甚至在书房的地上也洒了淡淡的一层麻药。 所以那藤棍杨荣晨用过后,燕月急着拿去洗,不过是要毁灭证据。 问:若是杨荣晨直接一掌拍死荆轲,你们不都白忙活了吗? 燕月他们当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经过周密分析,认为此等可能性不大。 若是真想一掌拍死荆轲,杨荣晨为什么还老远的亲自跑来,让小卿直接给一掌不就完了吗。 而最直接原因,是因为他们觉得按杨荣晨的性格不太像能一掌拍死荆轲那么便宜,就是处死,也是活活打死才是。(吓。可怕的杨大哥。) 为了防止杨荣晨的暴力失控,还特别准备了缓冲装置——于是,宇文宛然闪亮登场。 杨荣晨看见弟弟的女儿,心里总有一丝柔软吧。 而且在他责打弟弟时,总该留弟弟一口气让他与自己的子女话别吧。 所以燕月说“点了萧萧和宛然”的穴道,就是故意说给杨荣晨听。你想打人,尽管打去,你的侄子侄女不能来添乱;但是也不能对弟弟骤下杀手,他已经是有儿有女的人了。 这些计划本来天衣无缝。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 一是杨荣晨虽然武功不高,但是打人的力道简直直追老大。二是因为害怕麻药发作太快,引人怀疑,所以剂量很轻。三是荆轲的伤势居然比想象中要重。 这三点意料之外的结果就是未等宛然上场,荆轲人已昏迷。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本该是“打死不论”的冷血的杨荣晨居然会因为弟弟的死落泪,而且抱住了荆轲。 杨荣晨是什么人,久经沙场,惯见生死。他抱着荆轲这样一哭,迟早会发现荆轲尸身迟迟不凉。 所以燕月急中生智。借宛然引开杨荣晨和小卿视线之时,给了荆轲一指。 这一指硬将昏迷的荆轲痛醒,荆轲终于在再次“假死”前说得杨荣晨爱恨交加,当场许荆轲重返杨家。 所以,结局虽然非原先设想,但是也算皆大欢喜。 尤其是看见杨荣晨眼角含泪,随即因为弟弟的死而复生,又惊又喜,然后又发觉似乎事情有些古怪却又隐隐未问的那种表情时,又难免有一丝愧疚。 “都是燕月的主意,燕月的错。”燕月垂首:“玉翎、燕杰、玉翔都是按小弟之命行事,燕月任凭师兄责罚。”顿了一下:“小莫是冤枉的,老大饶过他吧。” 小卿看着燕月,气得:“你就避重就轻吧。” 小卿笑咪咪地问燕月:“说完了?” 燕月看老大笑得跟狼外婆似的,心里没来由地就哆嗦:“小弟愚钝,只想到这些错处,还请老大教诲!” “你就跟我装小红帽吧。”小卿用手弯了弯藤杖,微笑道:“教诲什么的谈不上。有几个问题,还想再弄得清楚些。” 屋里的人都哆嗦。老大这次明显是来个通杀。 让杨荣晨和小卿等都以为荆轲已被活活打死后,剩下的事情是什么? 诈死还生,浪迹天涯,隐姓埋名,逍遥渡过余生?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局? 那你们这么做的假设是什么? 杨荣晨丧心病狂,非将弟弟活活打死而后快? 小卿老大我不辨是非,助纣为虐,为了杨大哥的面子和杨家的门风,忍见荆轲命丧其兄手下? 小卿生气就生气在燕月会这么想杨大哥和自己! 好哇,原来老大我在你们心中就是这样一个是非不分,冷血不热的家伙是吗? 所以你们要救人,帮人,就连我一起瞒了,跟我这玩什么瞒天过海、借刀杀人、无中生有、釜底抽薪、隔岸观火、暗度陈仓、借尸还魂的把戏。 跟我这演三十六计来了! 纵得你们! “老大英明!”燕月觉得老大分析得太对了太好了太精辟了,自己做了没敢想的,想的没敢说的,老大都说出来了。 小莫等忙也一起叩首下去:“老大英明!” 小卿倒被气笑了。 “我再不英明点,没准哪天也被你们卖了。” “打死小弟等也不敢啊。”燕月诚心诚意地:“一日为师兄,终身为老大,小弟等再不顾教诲,也不敢对老大不敬。” “小弟等瞒着老大,做这些事情,一是害怕老大责罚,另一个也是怕老大在杨大哥面前难以交代。”燕月小声嘀咕。 “怕我责罚,就不怕事做完了,被秋后算账?” “老大是刀俎,师弟是鱼肉。”如今事已至此,只能是任您“鱼肉”了。 “小弟等恭领老大责罚。”燕月、小莫、玉翎、玉翔、燕杰一起请责。 小卿笑归笑,可是没忘了罚。 “行,就按燕月说的。欺瞒师兄、自作主张、不敬尊长这三项罚吧。”小卿笑,“一人二百下。有意见吗?” “是。”谁敢有意见,有意见你还不得加倍啊。 “师兄,这次的事情,小莫没有参与,是否能请师兄从轻发落。”燕月替小莫求情。 小卿先走到小莫跟前。 小莫直接叩首:“小莫有错,不敢求师兄轻责。愿意恭领师兄教训。” 看小莫这态度。小卿点了点头:“错哪了?” “妄议尊长,散播谣言,知情不报,欺瞒师兄。”小莫答得干脆。 这些弟子中,除了小卿,唯一与杨荣晨曾有过接触,并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小莫。众师兄弟当然都很好奇,这个让老大恭敬有加的人究竟是何模样? 小莫真没有说什么,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当年自己和杨浩威因为水渠之事曾惨遭毒打——妄议尊长,散播谣言。 燕月等所作所为,自然不会避讳小莫。小莫在此次事件中的确没有其他什么具体行动,但是也没有向小卿禀告——知情不报,欺瞒师兄。 小卿淡笑:“还有谁有什么意见?” “是小弟之错,愿恭领师兄教训。”一片齐诺。 第三卷 逆水寒 第二十六章 三十六计(六) 小卿板着脸酝酿了一会,还是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即便此时已月上柳梢头,仍让燕月等觉得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当我多愿意打你们呢。”小卿笑:“你们还可以三天两头地为所欲为一把,挨了板子咬了牙挺过去就好了,依旧云淡风轻的。” 这话里竟隐约地真透出一种意兴阑珊地滋味来。 燕月勉强维持自己依旧保持恭顺的面容,心里腹诽:“老大,你是没挨过板子啊,要不咱两换换,我当几天老大行吗。” “你们虽然救了杨二哥是一片好意,对我的欺瞒我也可以不计,但是对杨大哥不敬却不能不罚。”小卿看了看手中藤杖。 “燕月是师兄,就由燕月随老大去杨大哥面前领责吧。” 看燕月一副敢作敢当的架势,小卿将藤杖扔过燕月,淡笑道:“好,你举着藤杖随我去吧。” 燕月差点没咳嗽出来:“是,老大。只是……” 燕月被老大按倒打个七荤八素地也就认了,自家老大从小被打大的。可是一想到在那个神像一样的杨大哥跟前,也,太没面子了。 “小弟只是担心荆轲兄,听杨大哥的意思,似乎荆轲兄醒来后还要受责。”燕月转移话题。 小卿看燕月窘迫的模样,心里暗笑,就知你不是真心要到杨大哥跟前请责。其实小卿也不打算真让燕月去。 今天燕月几个所为,真是对杨大哥不敬,杨大哥今日明已看出端倪,却不点破,也是想彼此都留些情面,小卿当然不能再不知好歹地非去让杨大哥颜面扫地不可。 “杨大哥,抱歉,小弟管教不力,这几个弟弟怕你失手将杨二哥打死了,所以在刑具上做了些手脚。……”难道要这么说?狂汗!师父知道了,非扒了自己的皮。 “杨家有杨家的规矩,杨大哥要怎样教导弟弟,不用你们操心。这次的事情事关杨二哥生死,我也就不计较了,若是你们再私下出什么主意,定打不饶。” 小卿看这几个师弟,哪一个不是冲天的巨龙,在自己面前这么窝着翅膀,夹着尾巴的,假作乖顺,也够难为他们的了。 “是。”大家应了。 燕月见老大果真眉峰已展,忍不住道:“虽然师兄教诲的有理,不过小弟总觉荆轲兄之错,杨大哥似乎要负些责任。所以,总觉他对荆轲兄太过苛责,难免,呵呵。” 燕月难免了一下,就住口不说。老大心情刚好,别惹老大了。再说,现在是不是都过了快一个时辰了,膝盖啊,痛啊。 小卿还是看了燕月一眼:“荆轲沉迷女色,不听兄长教诲,逃离家门,流落江湖,这怎么能怪杨大哥。” 抛开其他是是非非,荆轲爱慕容芸至真,若是当初杨荣晨不是宁可打断弟弟的腿,也不许两人在一起,也许两人现在和和美美地在龙泉过日子呢。 “为什么荆轲不能娶慕容芸?慕容英和慕容芸有什么不同?到底是谁娶妻啊?”燕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辩驳道:“杨大哥就许了这门亲事不就完了。” 说到这里,燕月忍不住想起孙剑兰和小莫来。好在小莫对孙剑兰似乎没有那么强烈的爱意,若是小莫坚持,老大会否会像杨大哥一样将小莫腿打断? 会。燕月被自己的这个答案吓了一跳。老大在某些方面和那个杨大哥还是蛮像的。 小卿果真已经又冷了脸,虽然脸上仍有笑意,已经不是明媚春天,而有些秋风阵阵了。 “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荆轲的婚事,自该杨大哥做主。况且男儿立世,大义为重,儿女情长为轻。爱人不过是生命中的重点,并不是生命的全部。” 燕月等还是第一次听老大提到这个问题,都有几分好奇。听老大这口气,颇有过来人的意思,可是似乎未发现老大红鸾星动啊。是谁,谁会成为我们的大嫂? 小卿看几位师弟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有几分窘迫。他其实并非有感而发,但是看众师弟的眼光,想必各个都在心中腹诽。 “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小卿淡笑:“咱们其实可以在平等的基础上交流一下看法,以期达到共识。” 小莫叹了口气,老大又想干什么?什么平等的基础上,你坐那喝茶,我们在这里跪地板,哪有什么平等的基础。 “老大,玉翔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燕月和小莫几乎在心中叹息:“玉翔,你这个蠢东西。” 见小卿点头示意,玉翔诚恳地道:“其实是宛然让我一定要问老大。因为她今天帮了我的忙,所以我答应她可以做一件事,她就用这件事拜托我。” 小卿看着玉翔,好啊,你到提醒我了,我正有帐要和你算呢,今这屋里饶了谁,也饶不了你了。 见老大并未反对,玉翔抿了下嘴唇,才道:“宛然让我问老大:一个王爷有两个王妃行吗?” 晕。玉翎和燕杰交换了眼神:“玉翔啊,早晚被那丫头吞了。” 小卿笑看玉翔,也肯慈祥:“她的这个问题,你怎么回答的?” 玉翔忽然觉得背上被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起来,闪躲着老大的目光道:“小弟不知,请老大教诲!” 小卿微笑着,从燕月手中拿过藤杖,点着玉翔。 玉翔哆嗦着再次摆好挨打的姿势,手都有些哆嗦,不知道宛然的这句问话为何会让老大如此生气,早知这样,还不如将玉坠给了她呢。 “你可知今日,我为何先打你?”小卿用藤杖划过玉翔背上伤痕。 玉翔痛得一哆嗦,却不敢再动。 “是为了逼迫燕月师兄招供吗?”玉翔小声道。 小卿也觉此事自己做得有欠光明,不过想不到玉翔却敢说出来,行,算你勇气可嘉。 “这算得一个原因,不过最重要的原因你不知吗?” “是因为玉翔劝宛然帮忙演戏。”玉翔看老大看向自己,忙垂头:“玉翔错了,玉翔错了。”这错已经认了啊。 “你错在哪里?”小卿手里的藤杖随时都会落下来的样子。 “玉翔不该劝宛然欺瞒杨大哥。” “还有呢?” “还有……”玉翔更急了,却真的不知。 小卿手里的藤杖已经卷着风声落了下来。 不多,又是十下。 玉翔忍着痛,想自己错在哪里,可是那疼痛哪里能忍得住,忍得住不叫出声来已经用了全部的意志了,就更没法思考了。 玉翔只好可怜兮兮地看老大:“玉翔做错的事情太多,师兄想罚哪件?” 你是错的不少。我早该狠狠罚你了。 小卿将藤杖扔给燕月:“你打。” 小卿看玉翔,要不是自小就认识你,真会怀疑你是扮猪吃虎呢。 一个青翼,一个宛然,弄得团团转。 当初青翼不惜自毁名节,为了能与你一起。这才事隔几日,青翼就宁愿与孙剑兰走,也不留在你身边。 你自己说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青翼的事情了?你和青翼的婚事是你自己定下的,如今想要反悔不成?青碧宫主已将青翼托付给你,你不好好照顾,又弄个宇文宛然夹缠不清。 就算男子三妻四妾,青翼愿意,也没人反对你,但是你也该有个先来后到吧?青翼还没过门呢,宛然那已经等着做平阳王妃了。 忽然又想起玉翔对青翼所说上床之事的默认态度。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也知道谈情说爱了,你怎么就那么没脑子? 那种罔顾礼教,婚前不贞的事情是你和青翼能做的吗?你当你们两个还小啊?青翼不知轻重,你也跟着胡闹。你那是维护青翼吗? 这话传出去,你是男子也无所谓,委屈的是青翼,毁得也是青翼的名节,伤得可是青碧宫的声誉。 我罚你跪了那一路,不就是希望你能严守男女之防,远离绯闻。想不到你这膝盖不痛了,记性也不长了。 你难道看不出宛然对你的一片痴情?你不知避讳,倒能善加利用?宛然性格若是如慕容芸一样,惨了,日后,你平阳王府还有宁日?你如今让宛然误会越来越深,只怕将来难以善了。 小卿终于挥了手,燕月欠身退下。 “你还是跪着。”小卿不忘了吩咐燕月。 燕月跪下。老大让燕月打玉翔,对燕月来说实在是个苦差。打重了,舍不得,打轻了,老大看着呢。这不重不轻的力道还真不好掌握。还不如跪着呢。 小卿冷肃:“你不是错在劝宛然救父,而是错在利用宛然对你的感情。” 玉翔虽然痛得有些迷糊,但是老大说“利用感情”?我没有啊。 “啪”一个大耳光。小卿看玉翔,你还不服? 慕容芸惨死不过是昨日之事,宛然就算不恨杨荣晨,估计好感也是不多。况且宛然与荆轲这十六年来根本谈不上父女之情,还不如宇文萧萧与荆轲亲近。 依宇文宛然目前的心情和性格,就算她想救荆轲性命,多半该是给杨荣晨下毒,或是行刺,或是挡在荆轲面前,喊着“你凭什么杀我爹爹”的话,就一如今天宇文萧萧的表现,而非今日这般一口一个大伯的跪地求情,还唱作俱佳。 能让一个女孩子轻易改变自己风格和心意做事的原因虽然有很多,但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就是她喜欢的人说的话。 男子利用女子的感情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是一个男子汉该有的行为吗?若不是我亲师弟,我非揍你个鼻青脸肿不可。 既然是我亲师弟,这行为就更不能容忍,鼻青脸肿便宜你了,再打你个满脸开花,满地找牙。 “掌嘴二十!”小卿喝。 你与青翼定婚之时,并不知青翼生父就是荆轲,还有情可原。如今你明宛然辈分既是你的侄女,你竟还敢瓜田李下的胡闹? “哦,你当宛然是亲侄女,所以与她虽然走得近一些,但是不想娶她为妻?” 亲侄女?宛然能吃你这一套? “一个王爷两个王妃,宛然这话的意思你听不出来?”小卿气。 男子十岁,已经与女子避席,你还敢没事就摸宛然的头。 摆不平,还敢去招惹,弄得鸡飞狗跳地。 小卿气得,喝玉翔伸出双手,再狠狠地打了二十下。 玉翔又羞又痛,却连一声也不敢吭。举着肿得跟馒头似的手,痛得都不敢大口吸气。 “玉翔错了,再不敢了。”玉翔强忍着泪。 “这些话,你们也给我记住了。女人可以喜欢,也可以追求,也许你们三妻四妾地计划,必须尊重她们、爱护她们,绝对不许利用她们。” 微顿了一下:“最重要的是量力而行,能把握控制,若是朝三暮四、弄得鸡飞狗跳地丢男人的脸,看我如何收拾你们。”(这段话,女权主义者可以直接略过去了。) “玉翔初犯,这次就算了。以后有再犯的人,次次加倍,不怕死的,就尽管去试。” 玉翔脸颊肿得如猪一般,手肿的如熊掌一般,背上的肉青紫一片,还渗着血迹,这还只是“初犯,就这么算了。”那要是再犯,得打成什么样啊。 小卿命玉翔将阔剑举过头顶:“跪院子里去。” 又看其他人。 燕月等忙也到院子里找位置去。 “喜欢三十六计是吗?每人默诵一百遍。” 第四卷 菊花台 第一章 莫居天盟 杨荣晨的屋内依旧亮着灯。这是客栈最好最大的一间上房,安静,带着不大却整洁的天井,天井内两棵参天的梧桐树,枝繁叶茂。 小卿走进院子,就看见杨浩威笔直地跪在左近的树下。见了小卿来,欠身道:“小卿叔。” 小卿不由笑,看来这两边院子里都有人要通宵看星星了。 杨荣晨坐在桌边喝茶,并不见什么怒容。看了小卿一眼,点了点头。 小卿见桌上自己呈给杨大哥的纸笺已经整整齐齐放好,知道杨大哥已经看完。也不问,只是填茶,自己也端起一杯来:“杨大哥晚饭吃的好吗?” 杨荣晨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却对小卿办事的细密十分赞赏:“很好。”放了茶杯:“莫居的菜品的确非凡。” “这家西峰分店虽然比不得京城的总店,但是大师傅的手艺也是没话说的。” 莫居是本朝最负盛名的饭店,在全国各大城市都设有分店。莫居最大的特色就是贵。最便宜的四菜一汤,纹银一千两。这三年来,莫居声名简直如日中天。 菜品虽然极致,最重要的是服务好。莫居的店面不大,但是奢华高雅。而且最重要的是,每日只开一席。想要在莫居吃饭,提前一年预订。 慕容太狂一年前,曾在莫居预定,准备宴请江湖十五位世家的掌门共商世家条例。这些俱是人瑞,吃什么没关系,什么山珍海味,珍馐美食估计已不能让他们动容。慕容太狂只一点要求,一定要让所有客人满意。 那一次,是莫居唯一一次的例外,一日内开了两席。中午一席开在西湖湖底,而夜暮一席,则开在梅山之巅。 原本的确是只应有中午一席的,但是西湖湖底一席,竟然令十五家家主满意到不能再满意,甚至愿意以百万黄金再续一席。 即使许以千万黄金,莫居原是不肯破例的。但是慕容太狂不知搬动何方神圣,居然让莫居破例再续一席,而分文不取。 西湖美景方休,再上梅山赏月。那一日的享受让这十五位世家的家主谈论经年。 莫居声名更甚! 声名日甚,想打这个肥羊主意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可是从未听说过莫居出过一丝一毫的事故。无论是官是私,是黑是白,想与莫居作对的人,都会神秘的消失。 于是有人传说莫居的主人,其实就是当今皇上。因为京城的莫居,每年都有固定的几天只接受皇家的预定。 而也有人说,莫居的主人,其实就是天盟的盟主。因为纵横天下的天盟,一直照着莫居。 天盟是什么?没听过?千万别说,街头踢盒子的孩子都会笑话你。 天盟不是江湖帮派,而是天朝商会联盟的简称。当然,三年前,天朝有三大商会,分别是漕会、马会,商会。 漕会、马会,虽然名字叫“会”,但是“黑社会”,实际上是漕帮、马帮。这二大帮派组织严密,制度森严,都有自己沿袭百年的独特运营方式,而且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巧的是,在那一年,三大帮会同时易主,于是,天朝终于出现百年难得一遇的商业盛世。“天盟”成立。不过天盟盟主到底是莫居的幕后老板,还是另有其人,就鲜为人知了。 “这几日的饭菜都会由莫居的师傅们来调制,杨大哥有什么爱吃的菜色,尽管吩咐就是。” 杨荣晨略皱了一下眉:“不嫌太破费吗?” 小卿忙起身笑道:“怎么会破费,是小莫孝敬杨大哥的。” “难道小莫就是莫居的主人?”杨荣晨颇有些惊讶:“这件事情,傅叔可知道吗?”(杨荣晨一直尊傅龙城为傅叔。) 小卿欠身笑道:“这件事情,师父已是知道的,将小卿好一顿打。小卿是另有事情要求杨大哥。” 杨荣晨看着小卿,本想训斥他几句,可是只是道:“你这胆子越发大了。” 小卿讨好地笑道:“杨大哥,这次你一定要给小卿求情。以后龙泉的莫居,杨大哥自可随意吩咐就是。” 杨荣晨瞪了小卿一眼。 “都是小卿的错。”小卿叹道:“两年前,小卿命小莫去京城查一起命案,哪知最后,小莫带了这枚墨玉令牌回来。” 莫居主人的印信,可以调动莫居的每一个人,一草一木。 “当年莫居内部正逢巨变,莫家二个儿子为争夺莫居主人的身份,兄弟阋墙,毒父杀母,小莫不知怎么就入了莫老爷的眼,并在莫居各地居主年会上,硬逼迫得小莫宣誓当了莫居老板,接了莫居令符。” 杨荣晨皱眉,二年前,小莫才多大,不过十五六的少年。 “就是啊,小莫那个蠢东西,怎么是莫老爷的对手。莫老爷以死相逼,而且居然伪造了我的笔迹。小莫就傻乎乎地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小卿叹了口气,想起这事,又对小莫恨得心里痒痒。那次自己被师父打得,在床上趴了半个多月,才有力气去教训小莫,可惜还被三叔拦了,未让狠打。 莫居是好东西,太好的东西,眼馋的人可就太多了,明枪暗箭地几乎防不胜防。莫老爷这个老东西把一大堆烂摊子一丢,丢到小莫身上,他老人家快活去了。 这两年,为了稳住莫居,傅家真是没少费心劳力,甚至去年还请了五叔傅龙星出面,杀死了一个极厉害的东瀛高手。 “莫老爷?难道是西湖莫家的莫问人莫大侠?” “正是(那条老狐狸)。”当然,括号里的字都是小卿的腹诽,他可不敢在杨大哥面前放肆。 “莫大侠如今安好?”杨荣晨对莫问人似乎很尊重。 “去年仙逝了。”小卿想,好在没在言语上流露出对那个老狐狸的不敬。 杨荣晨嗯了一声:“二十年前,我与莫大侠和傅叔曾在漠北与敌人血战。莫大侠虽然游戏风尘,但是也是个热血男儿。” 这个小卿却并不清楚,只知道莫问人年轻时就被逐出莫家,自己闯荡江湖,即便创立了莫居,身份依旧神秘。因为小莫的关系,才知道,原来这个莫老爷就是莫问人。 杨荣晨想,难怪莫居会破例为慕容太狂连开两席,自然是傅叔的意思。 杨荣晨看见小卿虽然含笑陪自己聊莫居的事情,但是眉峰间依旧轻蹙,而且明亮的眼睛中明显带着一丝怯意,心中竟有些担心,小卿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怕成这样。 “是慕容家的事情。”小卿笑道:“杨大哥是否还记得小卿曾在信中向大哥提过此事。” 杨荣晨心里舒了一口气:“慕容世家是几大世家中,人丁最旺,分支最大,也最复杂的家族,各人难免良莠不齐,你所处置诸人,虽然有失宽仁,但是也无大错,傅叔即便训诫,想也不会重责于你。” 小卿抬眼看看杨荣晨:“若是小卿做了些事情,嗯,可能会让慕容前辈十分生气,杨大哥看师父会否震怒?” 杨荣晨略皱了下眉:“你也太不知分寸,为何会做出让慕容前辈生气的事情?”看小卿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宽慰道:“慕容前辈是前辈高人,岂会和你一般计较。” 小卿垂首道:“是。可是小卿就怕慕容前辈会闹到师父那里不依不饶,到时候,师父一生气,可能将小卿活活打死了也说不定。” 杨荣晨看小卿忐忑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沉声道:“小卿,你到底对慕容前辈做了何事?还不从实说!” “杨大哥想也听说了,慕容前辈好像在十几日前失踪了。”小卿看看杨荣晨脸色,忙低了头,在旁边的暖炉上提了热水,给杨荣晨暖茶。 杨荣晨心的心跳恢复了正常,还以为小卿将慕容太狂怎样了呢。这他失踪的错,就算牵强一个保护不周的罪名,也并不至于让傅叔如此动怒吧。 “其实小卿到知道他在哪里。”小卿看杨荣晨。 杨荣晨刚想说,那就好。可是看小卿唇角微扬,目光柔和,那副淡定的样子,忽然心中一动:“慕容前辈失踪的事情,你难道知道是谁做的?” “是玉翎和燕杰。”小卿虽然仍是装作一副诚惶诚恐地样子,可是眼睛中已实在忍不住带着笑:“是小卿吩咐的。” 那笑容,真像是刚偷吃了好东西的小狐狸,当然还是一只帅得不得了的狐狸。 杨荣晨的直接反映就是将手中的茶杯扔向小卿。 小卿伸手一带,将杯子接到手中,单膝一跪道:“若是杨大哥想打小卿一顿再去放他出来的话,估计天盟的西峰分舵也被他老人家拆得差不多了。” 第四卷 菊花台 第二章 春梦无痕(上) 玉翎和燕杰到西峰欧阳世家之前,用了一点时间去做一件说容易也不太容易说难也不太难的事情。 “请慕容太狂前辈去个安静的地方住几天。”玉麒转达了小卿老大的吩咐。 当时慕容太狂正一路狂奔,赶往西峰。欧阳权的寿筵他不在乎,他只是想在欧阳权的寿筵上去寻一个人的麻烦,哈哈,慕容太狂一想到某个原本极嚣张的人将在自己面前吃瘪,就兴奋得想放声狂吼! “傅小卿,你终于落到我慕容太狂手中!”慕容太狂兴奋得。 那个虽然带着笑容但是冷若冰霜、不可一世的臭小子。想不到竟是我慕容家的种。难怪,精明得如同只成了精的狐狸。 慕容太狂心中得意:傅龙城啊傅龙城,让你当年欺负我老头子,如今如何,你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你培养出来的最杰出人才,还不是替我慕容家作嫁衣裳。 啊,傅小卿这臭小子,对我冷冷淡淡地。想起有几次自己被傅小卿弄得吃了瘪却挑不出理的事情来。种种过往,老夫这次一起给你算个清楚! 对了,你还敢不顾我慕容家的袖箭邀约,敢不给我孙女慕容芸的面子,分明就是不把我慕容太狂放在眼中。又觉得宛然和嫣然这两个丫头做的好。正好找不到突然发飚的借口呢,好极了,你自己送过来的把柄,哈哈,正好给你个下马威。 你领着师弟这一路来大出风头是吗?见了老夫我还不是得乖乖叩头认错。 慕容太狂兴奋得脚不沾地,目不斜视,两眼放着光地往前跑,忽然一个紧急刹车,好好的驿道,硬被慕容太狂的双脚弄出个坑来。 烟尘四起。 这两个精致的人啊。 慕容太狂看得差点留下口水。 一个白衣少年,一个蓝衣少年,两人端坐在路边的两块石头上,一动不动。 太帅了。这两个少年都是极其罕见的美男子,而且身段极佳,一看,就是练武的上好材料。 慕容太狂这辈子最难过最伤心最不平最遗憾最抱怨的就是慕容家的男丁太少。全是一帮叽叽喳喳地丫头片子。当然,慕容太狂的这种遗憾可是江湖上不少世家的艳羡之处:慕容家的美女多得简直如过江之鲫。据说,你到了慕容山庄随便丢颗石头都会砸到五个以上的美女。 以致于慕容山庄的坐落地灼翼山,据说已因越来越多地来向慕容家美女“梦寐以求”的少年侠少等踩踏得比周围的几座山都矮了十几公分 美女多,其实也是一种资源,一种优势,但是显然慕容太狂前辈没有这种意识。 他就遗憾,男丁少。尤其还是这种玉树临风,貌比潘安,赛过宋玉的少年。所以,他甚至还下令,目前凡是慕容家未外嫁的女子,一律要招婿。 因为这个命令,他老人家原本就不怎么英明的英名更是被慕容家的女子和痴迷慕容家女子的男子们再次批判得惨不忍闻。 说远了些。回到正文。 哇,这两个男娃子。慕容太狂继续流口水。尤其这个一身白衣的少年,极品中的超极品,慕容太狂觉得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如此地痛恨自己,为啥这个少年不是自己的儿子。 其实以他的年纪都能当这个白衣少年的重重重祖父了。 这个白衣的不是,为啥这个蓝衣的也不是呢?为啥呢?苍天啊?为啥呢?为啥这么帅这么好的娃子都是别人的娃子呢。 随着慕容太狂悲愤欲绝的脸离两人越来越近,那个白衣少年终于刷地退开半步,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道:“我输了。” 蓝衣少年惊喜道:“哈,这可是你自己认输的。那么下个月一个月你都要听我使唤了。” 白衣少年冷道:“是。您尽管吩咐。”目光冷冷扫过慕容太狂:“你想死吗?” 慕容太狂对于两个少年对自己的无视和后来白衣少年对自己的无礼毫不在意,只是对两人的谈话很感兴趣。尤其是白衣少年那句“是,您尽管吩咐”,听得他心花怒放。 “你们可是在打赌?”慕容太狂笑得灿烂。 “不错。”蓝衣少年看起来要友好一些:“只是比谁能在最长的时间内一动不动。输的人要听赢的人吩咐。” “什么事情都可以?”慕容太狂笑。 白衣少年没说话,依旧是蓝衣少年笑道:“是。现在我赢了,就是让他立刻拜我为师,他也得答应。” 白衣少年听了,冷冷地看了蓝衣少年一眼。蓝衣少年调皮地一笑。 “我和你赌!”慕容太狂来了兴致:“若是老夫赢了你,你们两个都要拜到我慕容世家门下。” 天赐良机啊。慕容太狂心中笑得如花一样:这两个少年看起来神韵其外,光华其中,年纪轻轻,武功成就已经不弱,只是看起来纯真稚嫩,毫无江湖经验,一定是初出的江湖的雏儿,这便宜还能不捡。 况且老夫我的武功,不说天下第一,也是全武林,嗯,当然还得是第一,难道定力和内力还不如这个少年吗? “你想赌?”蓝衣少年犹豫了一下。 “怎么?怕输给我这个老人家?”慕容太狂急:“若是你能赢了老夫,老父就将整个慕容世家相送。输了,就可以拜入老夫门下,在慕容世家一人之下。机会错过就没了。” 慕容太狂笑得像只老狐狸:“而且,我看你这个少年虽然年纪轻,但是定力足,很有前途。” “如若你们不和老夫赌,就算你们两个都输了,现在就拜入我门下,也行。否则,别怪老夫欺负后辈了。” 先激将,再鼓将,最后再将将,难道你不入彀? “听前辈的口气,您在慕容世家似乎辈分尊崇?”蓝衣少年的态度更恭顺了一些。 “老夫正是慕容太狂!”慕容太狂不用摆,就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虽然身上衣服脏了点,脚上的鞋子破了点,嘴里的酒气大了点。但是丝毫不损他那副自大无比的形象。 “慕容前辈,失敬。”蓝衣少年抱拳施礼。 白衣少年也躬身为礼。 慕容太狂乐。看来老夫果真极具江湖声望。这两个少年对我老人家很崇拜的样子。 “既然前辈想赌,晚辈不敢不从命。”蓝衣少年笑:“那么晚辈就说下比赛规则。” 慕容太狂点头,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端坐在这大石之上,无论什么情况一方动了,就算输了。”蓝衣少年笑,自己坐了一块石头,看着已经在另一块石头上盘膝坐好的慕容太狂。 慕容太狂点头,道:“开始。”然后一动不动:“老夫盘膝静坐之功早已练了块七十年有余,还会比不过你一个后生晚辈。” 蓝衣少年端坐如处子,温煦儒雅。低垂双目,风云不动的样子。 白衣少年依旧站立旁边,负手而立。过了盏茶时候,二人依旧不动。 “我要出手了。”白衣少年笑,忽然一指点向慕容太狂。 慕容太狂如一尊石佛,保持着盘膝姿势,咕咚,摔下石头,跌进土里,盘膝姿势依旧不变。 蓝衣少年笑:“前辈承让。” “小翎,你这是什么点穴手法?为何慕容前辈脸色好像变得蜡黄,身子也僵硬如此?”蓝衣少年正是燕杰。 “我没点他呢。他这模样似乎是中毒发作了。”玉翎伸手探探慕容太狂的鼻息:“想必是在来的路上已经中了毒了。” 慕容太狂怒:“分明是你们两个耍诈来戏弄老夫,还敢说我是因为中毒掉下来的。” “无论如何,前辈您输了。”燕杰笑着在慕容太狂眼前挥了挥手。 “您能说话吗?认赌服输,您老人家前辈高人,不会和晚辈言而无信吧。” 慕容太狂想说:“呸。”但是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玉翎目光一动,对燕杰道:“解药来了。”两人身形一动,如两缕轻烟,刷地从慕容太狂眼前消失了。 这武功,慕容太狂虽然动不得,说不得,但是眼力还是有的。想不到这两个少年武功不弱到了这种地步。 难道自己真中了毒。慕容太狂无论如何也凝聚不出一丝内力,而且这古怪僵硬的姿势,他用了吃奶的力气也无法改变。 这两个臭小子跑去哪里,难道就将自己扔到这里不管了吗?等老夫抓到你们,看不拔了你们的皮。 正在胡思乱想。终于听到一阵马蹄声响。慕容太狂用上面的那只眼睛,看到一双藏青的薄地快靴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在自己前面六七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气息有些纷乱,似乎是在犹豫是否要过来。 也可能是看到有一个奇怪的老头用这种姿势倒在地上有些罕见古怪,所以有些迟疑。 慕容太狂在肚子中问候了差不多这人祖上三代以后,这个人终于又往前走了两步:“老爷,是您吗?儿子慕容缺给你请安。” 慕容太狂要不是浑身加五官甚至连睫毛都动不了,听了这话,一定是鼻子气歪了的跳着脚大发雷霆了。 “慕容缺,你真是缺心眼还是怎的?老子光看脚认不出你也就罢了,你站在那里端详半天连老子也认不出了?” 来人说着话,已经屈膝跪在了慕容太狂身前,飞扬的尘土弄了慕容太狂一脸。慕容太狂眼睛睁不得,嘴闭不得,在尘土飞扬中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容貌,没错,正是慕容山庄的大管事之一,也是自己的儿子慕容春缺。 慕容家虽然男丁不多,看着也都还算赏心悦目。慕容家的女子都美如天仙似的,男子太丑也丑不到哪去。唯有慕容春缺例外。 慕容春缺小时候长得就歉然,到了少年时就有些惭愧,步入中年后,就更让慕容太狂抬不起头来。慕容春缺的娘也是个美人,不然也不会被慕容太狂收了房。可是怎么偏生出慕容春缺这样的孩子来呢。 你说你像谁啊?不像妈也不像爹。这个丑啊。 “哎呀,慕容家怎么有这么丑的下人啊?”来慕容世家做客的姻亲议论。 “不是下人,据说是慕容老爷的儿子呢。是庶出,生母是个丫环。” “哟,那怎么可能呢?慕容老爷的儿子能长成这个模样,莫不是……”剩下的话,稍有点思考能力的人也猜得到。 尤其是像慕容太狂这样聪明的人听了,更是展开了丰富无比的遐想:“莫非他不是我的种?莫非他娘偷人?” 不对啊,那堂堂的慕容太狂岂非又戴了绿帽子。 “啪”,一块巨大的湖石被拍得粉碎。“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慕容春缺是慕容家的人,谁在敢猜测他是野种的事情,就如同此石。”慕容太狂在合家欢乐的赏花盛会上,公告慕容家所有人。 没有人再议论,因为大家都认为没有必要再猜测。慕容春缺一定时野种。越描越黑就是说慕容太狂这种人。 慕容春缺从来不受宠。本就是庶出,长得又丑,也不是很好地资质,武功也不突出。除了长相,在慕容家浩瀚的家人中,就没有出众的地方。所以他受人鄙视,受人欺凌,他默默地承受。 “老爷,缺儿已快到而立之年了,该给他说房媳妇了。”慕容春缺的娘,在去世前,终于有了机会抬头和慕容太狂再说上几句话。自从儿子越长越丑,这个女人的头也越来越低。 慕容太狂也几乎没在用正眼看过她。当然也从没再来过这间在慕容山庄中已经破落地不能再破落地小院子。 慕容太狂才发现这个已经有二十年没注意过的孩子已经步入了而立之年。“这么丑的孩子,生下来的孩子能好看到哪里去。”慕容太狂只看了慕容春缺一眼,就扭了头:“丑他一个行了,慕容家的后代不能再出丑八怪了。” “嗯,让他做个管事吧。”慕容太狂吩咐已经当家主事的慕容春天:“怎么也是你的弟弟,总比外人强吧。”婚事不提。慕容太狂不提,谁还会去多事。 慕容春缺就做了慕容家的管事。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没有什么功劳,也没有什么差错。 慕容太狂还是很少看到他。今天在这里看到他,很出慕容太狂的意外,但是隐约还有一丝欣喜。 但是,当看到慕容春缺那张丑陋的脸因为哭泣而变得更加惨不忍睹时,慕容太狂忍不住在心中狂骂:“……(前面的话,太粗鲁,作者直接屏蔽。)你老子我还没死呢。” 慕容春缺哭了一阵,将慕容太狂抱了起来。慕容太狂看到路边上果真停着一辆宽阔的马车。 “那两个小子哪去了?”慕容太狂被马车颠簸得头晕,但是依旧念念不忘那两个俊逸少年。想想在外边驾马车的那个自己的儿子,再想想那两个玉树临风的少年。慕容太狂感概:苍天啊,现实咋这么残酷呢。 当慕容太狂被慕容春缺抱着走近这间破落的庙宇时,慕容太狂仍在扼腕叹息中。 直到慕容春缺将他摆在了一张残破的桌子上。然后慕容春缺提过了一罐金粉,然后拿了一把刷子和一柄剪子,哭得涕泪横流地再次站到了慕容太狂跟前。 慕容太狂看着慕容春缺那哀痛的如丧考妣的尊容,忽然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第四卷 菊花台 第三章 春梦无痕(中) 慕容春缺脸上的泪珠落个不停,勉强压抑的哭声分外令人心碎。但是手上的速度却一点不慢。 他小心地剔掉了慕容太狂的满头乱发,和辛苦一辈子留下的胡子。半黑半白,让慕容太狂引以为傲、与众不同的胡子。慕容太狂在胡子离开下巴那一刻,眼泪几乎掉下来。 然后慕容春缺拿着刷子蘸着金漆,开始从慕容太狂的光头开始,认真不厌其烦地一点一点地涂抹。 “你想把老子变成金佛?等老子能动了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慕容太狂原本是怒的,但是心底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哀伤:自己中的这个毒,就是传说中的“木雕”吧。 听名字,也知道中毒的人会是何种情形。但是木雕之毒,很少人会使用。这种毒毒性太慢了。最少要连续服用一月以上时间,才会毒发。 这一个月来,想来是别有用心之人,天天在老子的饭菜里下了此毒,然后巴巴地等着老子毒发。只是想不到这个下毒之人竟然会是慕容春缺。 老子嫌你丑,不待见你,不给你娶媳妇,你就要置老子于死地?你大可一剑杀了老子,如此费尽心机,不怕辛劳地给老子下这种半死不活的毒,你恨老子入骨? 那你哭得如此伤心给谁看?哎呀,你可别哭了,看你那副丑模样,还用给老子下毒啊?看你那张脸就能把老子活活怄死了。真是丑人多作怪。 慕容太狂虽然不能动,不能说,想必此时眼睛里已经流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慕容春缺手里的刷子正好刷过慕容太狂的脸,所以当然看到了慕容太狂眼中那根本不加掩饰的厌恶。 “你,你……”慕容春缺踉跄后退几步:“我给你下毒,如今又将你弄成这般田地,你居然还只是厌恶我,居然连恨我也不肯吗?” 慕容太狂眼神中流露出分外的不屑。 慕容春缺眼睛中流着泪,用力蘸着漆,一口气地给慕容太狂浑身涂满。头脸和手部涂得极厚,细致抹上三遍后,不细看,竟真如一尊刚塑好的金佛般。 慕容春缺叹了口气,走到庙宇侧室内,不一会功夫,捧着一应物品过来。香炉,黄布,袈裟,香烛,绢花,甚至还有一篮新鲜的水果。 重新鼓动忙碌一阵后,慕容春缺虔诚地燃香,插入香炉,跪拜,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慕容太狂心里狂骂,真正哭笑不得。 人活了太久什么时候都会遇到。慕容太狂感慨,自己这辈子并不曾入庙拜过佛像,如今却被摆在这里成了一尊佛像,也不知会否太过滑稽。 如此看来,这慕容春缺果真是我慕容太狂的种啊,这种有创意的主意怎么想得出来啊呢。 木雕之毒,从毒发,到僵肺入心,要等三个时辰,你可以慢慢地体会等待死亡的痛苦。但是慕容太狂郁闷得不是将要僵硬而死,他郁闷的是眼前两个燃着的香烛。 暗咳,呛死了。自己没气死,没等僵死,竟被火烛活活呛死,老子的一世英名啊。 时间飞逝。慕容太狂度时如年。 月亮出来了,香烛终于熄灭。两根粗大的火烛依旧将这间小小的只带一间正殿的庙宇映照得温馨。 慕容太狂并没有被香烛呛死,所以当他看见两个俊美的少年飘进殿内时,差点因欣喜若狂而亡。 白衣少年和蓝衣少年。对了,一个叫玉翎,一个叫燕杰。看人家这孩子,起的名字也如此好听。 慕容太狂想起小时,自己也曾狂喜地从接生婆手中接过“二少爷”,结果,若不是自己久经风浪,几乎忍不住将那个丑陋的小东西,直接摔出去,然后就起了一个让那孩子越长越名副其实的名字:慕容春缺。 如果当初给那孩子起名慕容玉翎该多好,也许男大十八变,如今也能放到外面而不担心会妨碍景观。 燕杰仔细看面前的这尊金漆佛像,眼中全是笑意,最后脸上也终于绷不住,顾不得慕容太狂眼中威胁、愤怒的神色,笑得一个灿烂。 “你不是要饿死了吗,还笑得这么用力。”玉翎依旧冷冷地。 “又没有别人,小翎不用摆那么冷酷的造型吧。”燕杰笑,走到条桌前,拿起一个苹果,又拿了个梨子,对着上面的佛像合十一礼:“前辈不介意我和小翎吃点水果吧。” 慕容太狂:“……(粗言秽语,作者直接屏蔽)” “前辈不要着急,也不要生气。”燕杰啃着苹果:“您中的这毒,我和小翎解不得。相信给您下毒的人就快来了,您再委屈会。” 玉翎接过燕杰扔过来的梨子,却没吃,走近慕容太狂,用手中的剑鞘轻轻拍了拍,发出“当当”地声音。 玉翎终于展颜一笑:“木雕之毒,果真奇特。” 慕容太狂看着玉翎笑容,纵是定力深厚,仍是一阵目眩。 “无论如何,也要想个法子让这小子为我慕容家留个种。”慕容太狂极其恶俗地捉摸。 燕杰当然也好奇,过来曲指轻叩慕容太狂的脑袋,“当当”声响:“小翎,你说少林的十八铜人会不会其实是服用木雕之毒,然后长期服用解药,如此反复,炼就金刚不坏之身。” 玉翎道:“这个也有可能。” “不会是少林寺的人要对慕容前辈不利吧。”燕杰又拿了个苹果。 “这个也有可能。”玉翎笑。 玉翎和燕杰不由相视一笑,两人都是一般心思:“若是能去少林寺闯关想必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人来了。”燕杰和玉翎一起跃起,轻飘飘不带半丝灰尘的落于殿内屋脊的横梁上。 随着叮当声响,一个绿衣少女走了进来。她的双手小巧秀气白嫩,袖子很短,露出白白的一截胳膊。未穿长裙,身下碧绿的裤子也很短,露出白白的小腿,脚上穿着绿草鞋,露出白白的脚趾。 她站在殿门口往里看了一眼,轻笑一声,径直走到慕容太狂化身的佛像前,仔细看去,再次笑了起来,声音清脆。 随即又恐让人听了去,用手轻捂了口,眼珠还灵活地四处去瞧,样子调皮而又天真可爱。 荒山古庙,夜半佳人。 少女放下手来,却从腰间拿出一柄寒光闪闪的蛇形匕首来,轻盈地跃上供桌,站到慕容太狂跟前。 慕容太狂此时连眼珠都动不了。 少女拿着匕首在慕容太狂的脖子处比了比,笑了一下,又用匕首尖对着慕容太狂的耳朵上比了比,慕容太狂觉得自己的心不仅未僵,反倒似乎跳得更活跃了。 少女似乎下了决心,猛地将匕首照着慕容太狂的胸口用力刺下去。 即将破胸而入的一剑,终于及时停了下来,匕首尖堪堪扎破慕容太狂的袈裟而已。 少女再次掩口而笑。拿着匕首“当当”地敲敲慕容太狂的脑袋,似乎觉得很好玩,又敲了敲,边敲边笑。 燕杰忍不住看玉翎,两人苦笑。 慕容太狂心中想必对这少女还未如何记恨,只怕将自己两人骂个半死了。 “十三,你玩够了没有。”一个长发披肩的绿衣少女走了进来。头发上只带了一个珍珠发饰,是一条灵动的带着双翼的蛇。眉间点有朱砂,嘴唇微翘,娇俏动人,低胸的春衫,几乎笼不住无边春色。 “阿九,原来木雕之毒就是这个样子啊,他涂了金漆后,完全可以当佛像了。”十三笑着走到阿九旁边。 阿九摸摸十三的头发,“这个人是慕容太狂,听说武功很高。武功越高的人,中了木雕之毒后,僵硬得也越厉害,他毒发到现在已经快二个时辰了,咱们都快些将他送去谷主那里,不然他就真成了佛像了。” “听两位妹妹的口气,似乎你们谷主解得了木雕之毒了。”一个白衣少女,缓缓走了进来。 阿九和十三忙退后一步站立。 “怎么,看到姐姐没死,妹妹们吓到了。”白衣少女轻笑道:“放心,你们下的那点毒,怎么毒得死我唐宝宝。” “看唐姐姐说的,小妹们那点微末之技,当然不在姐姐眼里,那也不过是和姐姐开个玩笑。” 燕杰看到地上似乎有一条白线从唐宝宝脚下往阿九姐妹脚下蜿蜒。 阿九忽然带着十三又退后一步,退到了供桌旁。 “两位妹妹别动。”唐宝宝笑的得意:“姐姐若是连你们的尸心毒都不怕了,你们两个的武功就差得更远了。所以,这趟买卖还是让给姐姐好。” 阿九和十三脸色都有些白,十三的一只手几乎已经要放到供桌上,却还是悬在了半空。 “唐宝宝,唐宝宝,”门外传来喊声。 唐宝宝眉心一皱,他怎么来了。 “萧灼,我在这里。”唐宝宝的目光盯着阿九和十三,回应门外的喊声。 一个少年应声跃入门内:“宝宝,你在这里啊,害我担心。”少年十七八岁,年少英俊。 阿九脸色大变:“宇文萧灼!” 宇文萧灼这才把目光看向对面,脸上神色也很吃惊,随即笑道:“这么巧,佘姑娘,你也在这里。” 第四卷 菊花台 第四章 春梦无痕(下) “你认识这两个丫头?”唐宝宝的脸色刷地变了。 阿九也紧盯着宇文箫酌,不自觉地咬着嘴唇。 宇文箫酌在两个女人的目光凝视下,有些不舒服,还是笑道:“这两位佘姑娘是百毒谷方谷主的高徒,百毒谷与伯父伯母交情深厚,我自然也是认识的。” “你和唐宝宝又是什么关系?”十三指着唐宝宝喝问宇文箫酌。 “我是宇文家未过门的少奶奶,怎样?”唐宝宝一杨头,挑衅似的道,宇文箫酌有几分尴尬,却只是笑了一笑。 阿九的脸色却变得铁青,又惊又怒地看着宇文箫酌。心里不由大为怀疑。 “嗖”地一声,阿九忽然起手对宇文箫酌仍过去一件东西。宇文箫酌伸手接过,却是一只晶莹的玉镯。正惊讶间,忽然发觉手掌发麻,手中镯子“啪”地一声,掉到地上,摔成两段。 手心已经肿得老高,乌黑发亮。 “佘九儿,你敢对箫酌下毒。”唐宝宝一剑刺向阿九,佘十三挺剑替姐姐硬接一招,骂道:“你这个始乱终弃的无耻王八蛋,枉我姐姐……” 下面的话却被阿九的一声断喝所打断:“十三。”阿九面色苍白如纸,虚弱地道:“不要胡说,咱们不认识宇文公子。” 唐宝宝把目光转向宇文箫酌,看阿九的神情分明不像装作,还有地上碎裂的玉镯。 “佘姑娘,可是在下有什么地方得罪吗?”宇文箫酌已经出指点了自己臂上穴道,防止毒性蔓延,但是嘴唇依旧发白,似乎中毒不轻。 唐宝宝喂宇文箫酌服了一颗解毒丸,回头长剑指着佘家两个姐妹:“拿解药来。箫酌若是死了,你们百毒谷一个也别想活。” “唐大小姐不是用毒的行家吗?这点毒还难得倒你?”佘十三嘲笑道。 这毒若是下在唐宝宝身上,唐宝宝当然不惧,她自小毒药解药地当糖豆吃,体质自然与常人不同。 但是百毒谷的毒药对于宇文箫酌来说则是致命的,没有对症的解药,就算唐宝宝救得了他的性命,他也会元气大伤。 燕杰看着下面的三个女子打成一团,而宇文箫酌的脸色已经越来越苍白,几乎站立不稳。 看看时辰,再看看慕容太狂,燕杰心中叹道:“几位,再等一会,慕容前辈就真成了佛了。” 十三和阿九两人的武功果真比唐宝宝差了一些。若非唐宝宝担心宇文箫酌,不能全心对敌,早将两人伤于剑下。 饶是如此,十三回转不利的情况下,几乎被唐宝宝的剑刺中,唐宝宝的剑会然一偏,从她的胸前划过。吓得她一身冷汗。 玉翎瞪了燕杰一眼,刚才正是燕杰弹出指风,将唐宝宝的剑弹偏。 宇文箫酌终于嘭地一声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唐宝宝只好回身去看箫酌。 “解药,还是佛像,你选。”阿九看着昏迷的宇文箫酌,到底有一丝不忍。 唐宝宝犹豫了一下,冷哼道:“别以为你们能逃得出去。” 阿九将一个瓶子扔到给唐宝宝:“三颗,用醋配服。再过半个时辰,他就没救了。” 荒山野岭哪有醋啊。唐宝宝哼了一声,抱起宇文箫酌,疾步奔了出去。 阿九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回头看看十三,忽然吐了一口鲜血。“姐姐,你为什么放了他。” 阿九摇了摇头,泪水轻轻流下,却用手轻抚了下腹部:“总不能和他说,是娘亲手杀了你爹。” 十三跺了跺脚:“姐姐真是傻。” 阿九过去用供桌上的黄布包了慕容太狂,十三只得过来帮忙,打了个十字花结。两人折了个粗壮的长树枝,从花结下穿过去,将慕容太狂抬了出去。 燕杰笑着传音玉翎道:“唐家、宇文家、百毒谷,很热闹啊。” “慕容太狂的毒一解,就带走,其他的事情别管。”玉翎道:“老大吩咐最迟明日中午前要到达欧阳家呢。” 若是误了老大定的时辰,看老大心情好坏地也未必就狠罚,若是因此耽误了老大的事情,那就惨了。 燕杰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师兄,你都不敢去凑热闹,小杰就更不敢了。不过慕容太狂中毒这件事,到的确是大有蹊跷啊。” 两个丫头倒很能吃苦耐劳,抬着慕容太狂这么个大包裹一气跑了约有盏茶功夫,才不得不停下来。因为包裹慕容太狂的那块黄布,撕地一声,裂了一个口子,不大,正好把慕容太狂从里面掉出来。 慕容太狂又盘膝栽倒在地。阿九和十三都楞了一下,这才发现两人抬着的时候,大概离地面低了一些,又跑得快了一些,地面又有些高低不平,所以,包裹底磨漏了。 “怎么办啊,时间已经不多了。”十三有些着急,可是慕容太狂那盘膝挺腰而坐的姿势,让她们两个姑娘家如何去抱着慕容太狂,还是背着慕容太狂。 燕杰怒:那个丑八怪,给慕容太狂涂的金漆就是好漆,着色重,干得快,色泽好。为啥铺桌子的黄布,质量这么差。 他和玉翎隐身在一棵树后,也替两个小姑娘发愁。燕杰正考虑要不要现身出去,装作偶遇帮忙,却见阿九举着一个蛇形的哨子放在嘴边吹响了。 清脆而尖利的稍音,在宁静的夜色中应该能传出去很远。 又过了盏茶时刻,终于见一条白影远远地跃了过来。阿九和十三松了口气,呼道:“谷主。” 百毒谷的谷主很年轻,她跃到慕容太狂身边,将他扶起,手里一个盒子抛到阿九手中,阿九忙打开盒子,盒内整齐排列着五个不同颜色的小瓶。 百毒谷主伸手拿了一个蓝色瓶子,拔了塞子,放到他鼻下,用力一弹瓶底,然后将瓶子扔给十三,随即换了瓶子,如法炮制,将五个颜色的瓶子依次给慕容太狂嗅过,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拿出一方白色手帕轻轻擦了擦手。十三已经将瓶子重新收好,将盒子双手又奉给谷主,笑道:“幸亏谷主来的及时,否则,这五百万两的银子我和阿九可是不知去何处弄来赔给谷主呢。” 百毒谷谷主笑了笑:“银子倒是小事,若是慕容前辈真有什么闪失,咱们百毒谷岂非和慕容家结下了大梁子。” “这也是自己时运不济,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十三不服气道:“买毒的是他的亲孙女慕容芸,下毒的是他的亲儿子慕容春缺,咱们好心好意地给解了毒了,该感激咱们百毒谷才是。” 慕容太狂盘膝于地,气得一佛冲天,二佛出世。 百毒谷谷主笑道:“行了,我是谷主说一句,你们两个丫头倒说了一堆。走吧。” 对慕容太狂盈盈一礼:“慕容前辈,不敬之处,您请原谅。您木雕之毒虽解,但是这三个时辰内,依旧无法动弹分毫,您再忍忍就可一切如常了。” 看着三女走远,燕杰走到慕容太狂身边,伸掌在他身上试探一下:“就这么把人扔在这里了?”慕容太狂得确生息渐强,是解毒之兆。 马蹄声传来。燕杰和玉翎未动。 “怎么有人?”驾车的是个女子,停了马车,远远地却未过来。 “地上的那尊佛像是我们小姐要带走的东西,请两位公子行个方便,让一让好吗。 “这佛像长得极像慕容世家的慕容太狂前辈。”燕杰笑:“所以我和师兄正准备将这佛像送到慕容世家去。” 女子犹豫了一下:“那个佛像的确是慕容太狂,不过他是别人留给我们小姐的,两位公子只要离开此地,不过问此事,我们小姐愿以千两黄金相赠。” “那好,黄金换佛像。”燕杰笑。 玉翎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虽然夜色朦胧,距离也很远,他还是看出那是个年纪很轻的女孩子,而马车车厢里坐着一个年纪更轻的女孩子,两个女孩子都戴着厚厚的皮手套。 拉车的马带着耳罩包着眼睛,连四蹄上都包着薄皮直到腹部。马车内的女子似乎一直在吹什么东西,鼓着腮。 起雾了。这里是一片山洼地,草不深,零星几株树木。隐隐传来簌簌的响声,空气中飘起淡淡的腥气。 “上树去。”玉翎一把抓起慕容太狂一点脚尖,嗖地落到最近的一棵小树上。一跺足,整树的叶子尽数飘落,他将慕容太狂横放到一根树杈下,静立不语。 腥气越来越弄,令人作呕。簌簌的响声越来越大。整个洼地的草丛上似乎有波光盈动。 当然不是波光,而是数不清的蛇,一条连着一条,一落叠着一落,迅速地往这边滚来。远远望去,似乎地面都在起伏流动。 这么多的蛇。嘶嘶地吐信声,竟如骤雨落荷的声音。 玉翎从未看过如此多丑陋东西聚集在一起。 “小翎,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机会和你说。”燕杰拽拽玉翎衣角。 “什么?” “我怕蛇。”燕杰说着话,已经嗖地一下,站到了最高的树枝上。 “我也怕蛇。”玉翎心里嘟囔,脸上却神色不变:“蛇有什么可怕。”手中断水剑一扬,一片腥风差点没吧他呛吐了。那一大片蛇肉糜立刻被后来的蛇所覆盖,层层叠叠地漾了过来。 第四卷 菊花台 第五章 三山半落 蛇行的速度很快。转眼已到树下。 玉翎轻轻一抖手中断水剑,剑气荡处,群蛇皆为肉糜。而腥臭之气也越来越浓,燕杰强忍着未吐出来,但是却觉气息非常不顺,足尖原本点在一棵细嫩的树枝上,只听咔嚓一声,居然将树枝踩断。 燕杰吓了一跳,忙提气跳跃,换了一根略粗些的树枝,凝神站稳,但是却觉头昏目眩。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蛇?难道这里是传说中的蛇谷?”燕杰惊讶。 “有人役使。这里虽然不是蛇谷,但是想必离得极近。”玉翎回答。 群蛇之中,五彩纷杂,细看下去,品类繁复,但是以毒蛇居多。另有数十条颜色鲜红,双头吐黑信之蛇,在蛇群中分外醒目。 “闭住呼吸。这空气中混合的蛇毒过重。”玉翎笑看燕杰,“眼睛也闭上吧,免你日后做噩梦。” “小翎看好,别让蛇爬上来。” “你看好自己,别掉蛇堆里去就行。” 玉翎和燕杰斗着嘴,手中断水剑可是划出层层剑气,将周围三丈内的蛇皆斩为肉糜。 盏茶时间过去,肉糜竟堆置一尺左右高度,被玉翎剑气所斩的蛇不下万千,而蛇的数量依旧不见减少,仍旧前赴后继地往玉翎等处涌动。 燕杰觉得反胃,有些干呕的感觉。玉翎手中之剑一刻不停,内力延绵不绝,虽然不觉乏累,却分外无聊。只是一时也无退蛇之法。好在三人所处的这棵树乃是一棵孤树,并不繁盛,远处有几棵离的较近的树上,树干上尽是爬蛇,蛇毒之剧,竟使得满树的叶子尽枯黄掉落。 真真成了碧蛇妆成一树高,千蛇万蛇挂枝梢了。 看着就令人心悸,偏蛇是能滑翔的,成群的蛇便由那些高处向三人所在的树由空中嘶嘶地飞扑过来,虽然都被玉翎阻在气墙之外,便撞得血肉横飞,但是看起来仍是让人毛骨悚然,手脚发凉。 燕杰苦笑,伸手入怀掏了解毒的药丸吃下去,感觉似乎仍是难受。“师兄,我似乎中了蛇毒。”燕杰的话,让玉翎想起了什么,忙伸手去探慕容太狂鼻息,鼻息微弱,眼珠发白,已经晕过去多时了。 “可有解蛇毒的药?”即便有了,二人却也无法给慕容太狂喂服,他的脸部僵硬,根本无法张嘴吞咽。 玉翎分神的功夫,几条巨蛇已经吐着信子,扑入一丈以内,腥风浓烈,燕杰不及细想,手一挥,腕上金铃斩处,蛇头固然是被切下,喷出的蛇血差点没溅到玉翎身上。 玉翎一闪,蛇血落到树干上,竟发出嘶嘶的声音,树干立刻乌黑了一片。这几条蛇正是那怪异的红色的双头怪蛇,想不到毒性如此之强 玉翎和燕杰都有些心惊,这种红头怪蛇果真古怪。 燕杰再不敢用金铃,折了根树枝,以气御剑,将欺近的蛇尽数扫清。玉翎已经手按慕容太狂的背部,缓缓输入真气。 过了一会,慕容太狂虽然犹未醒转,但是气息已渐强,内息相生,已能护住心脉。 玉翎向远方望去,那马车依旧在,拉车的两匹马也早已变成累累白骨,车上的两个女子已经没了气息。但是想必身上涂有防蛇之物,故此尸体暂时倒还未曾被吃掉。 看那两个女子装扮,本该就是役蛇之人,如今反倒先丧命于此,玉翎实在有些奇怪。 山谷之中,雾气更重,而且雾气中混着蛇息,四周全是黑朦朦一片,竟似要凝成雾墙一般。忽然,传来一声似婴儿般的啼哭声。 燕杰还以为自己头晕听错了。但是那儿啼声却越来越想,而且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到了三丈左右处,停止不动。 即便已燕杰的目力,此时也无法看到两丈以外的景观。 儿啼声忽止。四周忽如刀切般,一下寂静无声。所有的蛇似乎同时停止了游动,也停止了嘶嘶的吐信。 燕杰强压着腥臭的气息,落足到玉翎所站树稍上。对玉翎传音道:“有好东西哦。” 玉翎看了燕杰一眼,伸手板过燕杰的下巴。仔细看看燕杰的眼睛,略皱眉道:“你中毒不浅。” 燕杰笑了笑:“慕容前辈比我惨多了。” 玉翎断水剑忽然一扬,两人同时觉得一种恶臭之气迎面卷来,断水剑居然一剑斩空,似乎有条极软极灵活的鞭子抽过两人停身的树枝。啪地一声,树枝折断。两人同时移位。 燕杰左掌凝足功力,向身前黑雾猛地一劈,忽地一下,黑雾猛地被冲散,月光闪现,一条火红地,带着双翼的似蛇非蛇的东西飘荡在三丈之外的草地上空。 玉翎自然也看到那个怪物,手中断水剑也全力劈了出去。 那条飞蛇倏然旋转,仍慢了一些,被剑风划过左翼,哇地嘶叫了一声,声音竟如婴儿啼哭一样。 飞蛇受伤,似乎极怒,一张嘴,口中红信居然隔着三丈远的距离转眼就到两人跟前。怪物口中红信,竟比高手手中软鞭,翻飞舞动,灵活犀利。 “嗤”地一声,红信中突然又喷出黝黑的毒汁来,这毒汁却有一种幽兰之气,燕杰禁不住吸了一下,却眼前一黑,几乎掉下树去。 玉翎一把带过燕杰,断水剑带过一道寒芒,只听一声悲鸣,飞蛇的红信居然被斩落了三寸有余。飞蛇悲叫声中,嗖地一声,似乎窜入云端,不见了踪迹。 玉翎抱着燕杰,看看慕容太狂,只得任那飞蛇逃遁,右手运力一拍燕杰,燕杰哗地一下,吐出一口黑血,幽幽醒转,看了玉翎,苦笑道:“师兄别放手,我头还晕。” 玉翎笑着敲了一下燕杰的脑袋:“蛇都跑了。”燕杰看看四周,雾气渐渐散去,天色微明,空气中却还弥漫着浓重的腥气。 一辆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行驶在官道上。车内,满身金漆的慕容太狂依旧盘膝而坐。只是怒目圆睁。木雕之毒已解,他是被点了穴道。 车辕上,燕杰和玉翎舒服地靠着车厢,正在聊天。 “难怪那些毒蛇会重重围着咱们,原来慕容前辈的身上竟有这株干将草。”燕杰摆弄着手中的一株两叶的淡黄色小花,如今花朵已蔫,但是花色仍然娇艳欲滴。 而慕容太狂身上的金漆里,则混了莫邪草汁,这两种草香混合在一起,能令蛇发狂追逐。 莫邪之草虽然珍惜,但是并不算难求,难求的是干将草。 干将草的草香,能防百虫。燕杰得了,自然非常宝贝。 玉翎也从慕容太狂身上发现了一个宝贝,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中盒中,封着一只银色的蝎子。 “想来那只会飞的蛇,就是冲这只蝎子而来。”玉翎对着阳光晃着水晶,看里面的蝎子非同一般的品相,蝎子尾上竟似绘有极美的一张女人面孔。 燕杰听了,忙接到手中去看。 “这银蝎据说是神医谷的镇谷之宝。怎么会在慕容前辈身上。” “小翎认为为慕容前辈解毒的人是百毒谷的人吗?”燕杰将水晶盒扔给玉翎:“那位谷主倒是年轻的很。 玉翎道:“那位方谷主是否百毒谷的人我不肯定,但是那两位佘姑娘就一定与岭南岑家脱不了干系。” 这株干将草,就是佘十三放入慕容太狂怀内的。她想必是闻出了慕容太狂身上的莫邪草味,故意放的。只有岑家的人才深愔役蛇之道。 那辆马车上的两个女子,应该是岑家的所谓蛇奴,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双目具盲,耳力聪敏,却能发出让蛇能听到而普通人却无法听到的“蛇语”。 但是后来的局面显然失控,可能这两个蛇奴功力尚浅,竟无法控制局面,而蛇毒太重,即便如她们常年役蛇之人,也被蛇毒毒死。 “看来她们倒像是存心要置慕容前辈于死地了。那为何还要给慕容前辈解毒呢?” “慕容前辈到底得罪了何人?”燕杰笑问:“打前辈主意的人可是不少。” 慕容芸?慕容春缺?百毒谷?唐家?宇文家?岑家? 这些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受什么人指使,有什么计划,显然因为燕杰和玉翎的介入,所有人的如意算盘都要落空了。 马车将要入城,路上热闹起来。 前面有人设卡,所有入城车辆都要盘查。而设卡的人不是官差,竟是武林中人、 路边搭着的凉棚内,几个坐着的人。几个站着的人。 燕杰看了,不由笑,竟有几张熟悉面孔。 一个美丽的少妇,面带忧色,端坐在椅子上,她身后,一个少年长身玉立,正是宇文箫酌。上首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四十许岁,腰悬宝剑,看起来温文尔雅。他身后垂首站着一名灰衣男子,正是慕容春缺。 旁边还有几个席位,坐着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个女子正是唐宝宝。而另一个女子,正是自称百毒谷的方谷主,她身后,佘九儿和佘十三垂手而立。 令有四名青衣男子端坐在凉棚一侧,年纪都不太大。除了这四人,其他人脸上都似乎有一丝焦灼神色。 “车里是什么东西?”两个家丁模样的人过来拦住马车,打量着这两个虽然容貌一般,但是身材颀长匀称的青年。 凉亭内的人,目光都看了过来。 燕杰笑道:“车上是一尊佛像,给城里许老爷家送的。” “佛像”两字,的确让凉棚内的某些人神色微动。 燕杰挑了车帘,给两个家丁看过。他们只是扫了一眼,并不在意。大户有钱人家在府内供奉佛像是很平常的事情。 “两位,请留步。”和煦的男声出自那个文雅的男子:“在下慕容春天。” 燕杰抱拳:“慕容先生有何指教?” “不敢。”慕容春天很和善,也很自谦:“两位一路来,可曾发现什么可疑之事?” “什么可疑之事?” “如果在下没有看错,想必这不是两位本来面目。”慕容春天依旧和善:“乔装易容,所为何事?” “依慕容先生推断呢?” 慕容春天看看面带笑容的这个年轻人,再看一眼一直未说话的另一个年轻人,直觉上,这两人必定身怀惊人武功,如此乔装易容,当然可疑。 “天哥。”少妇站起来,温柔地走到慕容春天身前:“咱们自己的事情要紧。” 慕容春天微微一笑:“打扰两位。” “你看我做什么?”一声怒喝,却是佘十三猛地踏前,不容分说,一掌向燕杰脸上打去。 燕杰微笑着一指点去,佘十三身形被定在当地,脸色涨得通红。“十三。”佘九儿担心妹妹,一扬手,对燕杰打出一颗黑丸,人已来到妹妹身边。 燕杰弹了一指,那黑丸被弹回,佘九忙避开。 慕容春天一拉少妇,避开黑丸。 燕杰知道有人必定先沉不住气。这些人为什么走在一起,对慕容太狂有什么图谋,他不管,他只是想让他们知道,现在慕容太狂在我手里,而且,你们动不了他。 接下来的事情,是必然的江湖套路。凉棚内的那一干人等,都被燕杰轻松加愉快地摆平。而且出手迅速,能一招克敌的绝不用两招,并不伤人。除了慕容春缺,燕杰断了他的手。其他的人惊惧莫名看着这个年轻高手,驾着马车扬扬而去。 “天哥,你说爹爹会否是被这两个人劫持。”那个少妇正是慕容春天的续弦宇文月。 慕容春天发了半天呆,摇了摇头。 “想把老夫带到哪里去?”慕容太狂冷冷地出声。 “前辈武功果真高强。”燕杰笑道:“这么快就冲开了穴道。” 慕容太狂冷哼一声,心里暗道一声惭愧。他虽然冲开了哑穴,但是身上要穴犹未冲开,否则哪里还是故作这般冷傲的模样,早冲上去大打出手了。 “请慕容前辈委屈几天,找个安静地方休养。”燕杰赶着马车进了西峰城内的一家客栈,客栈很小,但是独门独院。 “前辈身上余毒未清,而且似乎还有人欲对前辈不利。晚辈等也不敢掉以轻心。” 慕容太狂忍不住破口大骂:“……(粗言秽语,直接屏蔽)” 燕杰只好再点了慕容太狂身上穴道,心里有些感叹慕容太狂命好,似他这般的人,居然也能纵横江湖几十年,还屹立不倒,也是个奇迹了。 第四卷 菊花台 第六章 林下丰姿(上) 杨荣晨听小卿讲述完毕,脸色倒没有太大变化。 小卿又给杨荣晨添茶。杨荣晨端详了一下手中的茶杯。“那套茶杯,是慕容前辈赠与傅叔,傅叔转赐于你的吧。” 小卿微垂了头:“是。” 杨荣晨仔细打量着小卿:“你这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小卿垂头不语。 “你抬起头来。”杨荣晨喝道,随后逼视着小卿:“若是五叔没有及时赶到,燕月、玉翎也不曾及时赶到,你要如何对付绿罗?” 小卿虽然不敢再低头,却避开杨荣晨的目光,轻声道:“怎会呢。” 杨荣晨终于忍不住,一掌打在小卿脸上,怒道:“你还敢骗我。你那扇子正中的玉上,明明嵌了江南霹雳堂的玉石俱焚,你竟是因为觉得傅叔想让你回慕容家,委屈得连命也不想要了吗?” 小卿缓缓屈膝,跪到杨荣晨椅子旁边,半天才道:“小卿不敢如此不孝。” “啪”地一声,又是一记耳光打得小卿身形一晃。 小卿跪稳身子,半边脸已经如吹气般肿了起来。 “杨大哥可趁了小卿还没死,再多打几下吧。”小卿看着杨荣晨,哽咽的声音,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那双明亮的眼睛中滚落。 “你怎敢如此任性!真是找打。”杨荣晨怒,站了起来,但是却仍没打下去手。其实这若是换成浩威和荣曦胆敢如此,他早就抬脚踹过去,再寻了棍子打个半死了。 “杨大哥,小卿,这辈子,只愿姓傅。”小卿抬头看着杨荣晨,第一次,没了平时的淡然,而是如小孩子般的委屈,也透露着一种坚决:“小卿便是宁愿给师父打死,也绝不回慕容家。” “你这是要以死抗命?”杨荣晨惊怒! “小卿不敢!小卿想求杨大哥向师父进言!”小卿垂了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他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但是眼泪依旧止不住。 这个小卿。杨荣晨心里叹息一声。 慕容太狂若是想让小卿回慕容家,傅叔多半会同意。小卿到时自然不敢违抗师命,所以他先绑架慕容太狂,与之避而不见,再借与绿罗一战,故意以身涉险,不过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委屈,同时也透露一种心意:宁死不入慕容家。 而小卿所做的这两件事情,在傅龙城那里必定少不了一顿重责,小卿便是用这一顿好打,换得师父许他不回慕容家的可能。 杨荣晨看着小卿,怒道:“你倒是好心计,你就不怕傅叔活活打死了你。” 小卿当然也怕。所以他已经求了太后,求了福伯,再来拖杨大哥下水。他看杨大哥脸色,的确气得不轻,也不敢再说气话,轻声道:“杨大哥救救小卿吧。不然小卿真会给师父打死了。” 杨荣晨看看小卿,左边脸庞已经又红又肿,白皙俊秀的面容仍是那么招人喜爱。这个孩子无论什么时候,总是目光坚定,温文有礼。 而如今眼中流露出的哀求和胆怯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终于心里一软,可是口中仍是冷冷道:“打死是最好,让你敢如此目无尊长,胆大妄为。” 小卿听杨大哥的口气,分明已经同意了为自己求请,忙叩首道:“小卿断不敢有下次了。” “你若还有下次,不用傅叔动手,我便先打死了你,看你还敢玩什么玉石俱焚的把戏。”杨荣晨心里再次涌起对小卿的疼惜。这样一个好孩子,让他去慕容家受委屈,的确是可惜。 小卿恭敬地道:“是。小卿受教了。是小卿糊涂。杨大哥,小卿又连累你。”说着话,已经起身端了茶,双手奉给杨荣晨。 杨荣晨接了茶,却点了小卿的脑袋道:“你连累的又何止是我一人,只怕五叔现在已被你师父打得下不了床了。” 小卿想起五叔千里迢迢来这里帮自己,回去还要挨打,也有些不好意思,嘴里却道:“这些师弟总是连累小卿受罚,小卿自然也要找人连累才公平些。” 傅家规矩,师弟做错,师兄先要受罚。小卿自己做事兢兢业业,倒是很少出错,却没少因为师弟的错被傅龙城责罚。 杨荣晨斥道:“你还敢说,这都是你平日太放纵他们,才会惹下这许多麻烦。” 小卿听杨荣晨口气又转严厉,只好认错道:“杨大哥教训的是。不过做晚辈的也有做晚辈的难处。” 杨荣晨听了小卿的辩解,不由又是心头火起:“你还敢说难处。你自离家这十几天来,在江南武林一道可是闹得天翻地覆。不用说你对慕容前辈的大不敬,就是其他几件事情,你可有一件能逃得了你师父的板子的。” 杨荣晨看小卿垂头不语,冷道:“你是觉得心里委屈,所以这一路来,拿江南的武林人士出气来了?” “小卿不敢。” “你不敢?除了慕容前辈这件事不说。对尚溪井万两家堂主的无礼,兰若寺对青碧宫主的不尊,欧阳家对欧阳前辈和夫人的不敬,擅杀唐门的人和神医谷主谢百鸣,这桩桩件件,你违了傅叔的多少教训,你自己说。” 杨荣晨说到这里,火更大了,我还没跟你算你那些师弟干涉我管教弟弟的事呢。 “是小卿的错。”有了那些不省心的师弟,想不犯错也难啊。杨荣晨冷哼道:“怎么,说冤枉你了?这些事情即便不是你的主意,你是不是也难逃纵容师弟、管教不严之错。” 小卿当然觉得冤枉:“这一路来,从燕月到玉翔,哪个小弟也没轻教训啊。棍子、鞭子都打折了几根呢。杨大哥若是不信,小弟这就叫他们过来给您验看,他们身上的伤都不比浩威身上的伤少呢。” 杨荣晨听了小卿辩解,气得笑道:“你还敢在这里喊冤。别的不说,若是浩威敢如小莫一般不敬尊长,我早打断了他的腿,哪会如你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纵。” 小卿只笑不说话,心里却想到若是杨大哥知道我和欧阳权做了交易,不用小莫认祖归宗回欧阳家估计要连自己的腿也打断了。 想到这里,不由轻轻摸了摸脸上,痛得吸了口冷气道:“杨大哥说的是,小卿这就回去,将他们都吊到树上重新再打过。看他们还敢给我闯祸,害我被杨大哥教训。” 杨荣晨却被他气笑了道:“你这是当师兄该说的话?你已经免了他们了,还能出尔反尔?” 小卿得意笑道:“我是他们师兄,自然是想赦就赦,想罚就罚,他们哪敢有半分意见。就是没有错处,我高兴打他们一顿板子,他们也得乖乖地跪着受着。” 杨荣晨笑斥道:“你如今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任性的脾气。” 小卿总是拿自己的喜好去衡量师弟们的行为,惹他不快的,极小的错处也打得师弟们皮开肉绽;合了他的心意,便是将江湖闹得如何沸反盈天,他也不责,反倒包庇着在傅龙城跟前隐瞒。 除去小莫的事情不说,对于燕月的行为,杨荣晨也十分不满:“不用说他一贯的轻慢无礼,若非你太过纵容,他如何敢信手就杀了神医谷的谷主?” 小卿道:“这件事,小弟也罚过了。” “罚过了?一个耳光就算罚了?”杨荣晨道:“谢百鸣成名二十余载,在江湖上口碑极佳,况且贵为神医谷谷主,在武林中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就这样被燕月不诏而诛,江南武林同盟决不会对此事轻易善罢甘休。” 看小卿不以为意的样子,杨荣晨更怒道:“你知道妄自尊大,擅伤人命在傅叔那里是大错吗?” “小卿知道。” “那你还如此不知悔改!”杨荣晨差点又想动手。 “杨大哥您先别气。”小卿双手又奉了茶:“师父和杨大哥的教训小卿怎敢忘,燕月这件事虽然擅专,不过那个谢百鸣确有该死之处。” 不待杨荣晨继续发问,小卿已经笑道:“杨大哥知道阿芙蓉吗?”阿芙蓉就是罂粟,鸦片。西汉时,就已作为药材引进中国。三国时,名医华佗曾以之入药作为麻醉剂,到了唐宋时候,在蜀中等地有大面积的种植,作为药材使用,用以治疗多种疾病或作为毒药的配料。 也被制成熟鸦片,因柔软,色呈棕色或金黄色,而被称之为“软黄金”。宋时称为罂粟粟。与黄金比例1比1兑换,是上层社会的奢侈品,当时很多世家贵族以吸食阿芙蓉膏为时尚。 但是因为长期吸食阿芙蓉膏,会损伤人身体经脉,人也萎靡不振,故早为武者所不耻。朝廷也下令不许私营,更不许吸食,只能作为药用。 但是因其利润可观,神医谷竟与唐门相勾结,组织忘忧盟,秘密扩大阿芙蓉的种植面积,提炼并研制出所谓的“忘忧丸”出售,谋取暴利。因为中原管制严格,他们竟秘密私运到边关和周围国家牟利。 杨荣晨虽然也听说过江南有人走私阿芙蓉的事情,想不到幕后主使竟是唐门和神医谷的人。 “事关重大,小弟当然已掌握了确实证据。”小卿笑道:“因为忘忧盟一直利用天盟的商道进行走私,小弟为此重罚了燕月失察之罪,所以谢百鸣落到燕月手里,哪还会有命在。” “燕月,难道就是天盟的盟主吗?”杨荣晨虽然早就怀疑,但仍不敢相信。 天盟为了一统商道,当然要铲除异己,三年前,商会、马帮、槽帮重新洗牌,不知有多少人弄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小卿点了点头:“当年师父将他罚去关外,有很大的原因,也是罚他接手天盟盟主的事情。只是想不到他到关外三年,他这盟主的权势不仅有增无减,反到将天盟的势力也扩到域外去了。” 杨荣晨惊呆了片刻道:“关外这三年间,还曾出了一名极神秘的武林高手,被称为浣血游龙,莫非?” 小卿无奈地点了点头:“就是燕月这个蠢东西。” 杨荣晨一时静默无语。不知怎么,心里却想起“林下丰姿,尘外英豪”这句话来。 “浣血游龙,不用多问,光听他这称号,打他个皮开肉绽都不冤。”小卿笑着却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他好像也一不小心忘了禀告师父了。 杨荣晨沉默半响道:“燕月这孩子一身修为惊人,人也狂傲,你该严加约束,莫让他任性而为。” 小卿应了声是:“杨大哥放心。小卿从今儿起,每日打他一百鞭子,看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去。” 第四卷 菊花台 第七章 林下丰姿(中) 小卿抬头看杨大哥正瞪自己,笑道:“小卿自会严加管束他的,杨大哥放心。” 杨荣晨点头道:“严加管束自然必要,也不可冤枉了那孩子。浣血游龙在关外行事,虽然有心狠手辣之嫌,但侠名颇具,也并无其他恶评。”顿了一下道,“尤其是关北水患,天盟竟捐助一千万两之巨,你这师弟倒是颇具仁心。” 小卿听杨荣晨夸赞燕月,笑了一下,道:“既然杨大哥提到关北水患之事,小弟有件事情,也不敢不报了。” 杨荣晨看小卿似乎有些赧然的意思,不由奇怪,道:“怎么,关北水患之事,难道与燕月有关吗?” 小卿笑道:“也有些关系。不过关系最大的倒是燕杰这个蠢东西。” 燕月人在关外,天盟的很多事情自然交给燕杰这个副盟主打理。关北的漕运原本并不发达,但是关北天盟分舵主唐能却想在任上做出些成绩来。 经过不太认真细致的考察,他呈报了在关北开凿一条人工运河的计划。开凿人工运河本是好事,不仅能扩大天盟的营运,增加收入,还能扩大就业,刺激当地繁荣经济。 经过不太认真的审查,燕杰批示同意了这个计划,并令唐能全权负责此事。五个月后,一条横贯青山的人工运河顺利通航。关北大小报纸及京城日报,都详细报道了这一利国利民的盛况。 可惜,好久不长。通航后的第二月,天突降暴雨,十几日未停,运河两岸泛滥成灾,上千个村庄的万亩良田被浸泡在一米以下的水中,十数日后,水才退去。万亩良田颗粒无收。 关北水患一出,震惊朝野。也震惊了天盟上下。虽然本次水患最后定性为天灾。但是经细查,原来关北人工运河的航道有问题,这运河竟然穿在青山中从万顷良田中通过。 这一来,天盟上下实在难辞其咎。唐能自然被革职查办,天盟除为灾民捐赠一千万两外,另筹措大量银两用于运河该建,重筑堤坝。 燕杰自己也心怀愧疚,想方设法偷偷筹措了五百万两白银,捐助关北灾民。虽然这些银两都是燕杰假借他人之手捐赠,不过仍是被小卿查出。 杨荣晨这才知道原来关北水患之事竟还有这许多事情在里面。不过令他更惊讶的是,今日里乖乖陪在浩威旁边罚跪的少年如何能在短时间内筹措出五百万两之巨,捐献灾区。不由皱眉道:“他从哪里弄来如此巨款?” 小卿笑道:“他每月的月银不过十两。这五百万两来自何处,我自然要细查。如今基本已经查清,虽然称不上不义之财,不过每笔银子的来历,都够他挨上顿鞭子的了。” 杨荣晨看小卿的笑容,分明没有真责燕杰的意思,不由笑道:“你倒是对他的所为多有赞赏之意。看来他的那些鞭子,你是准备免罚了。” 小卿笑道:“小卿真是什么心思也瞒不过杨大哥。” 杨荣晨皱眉道:“燕杰身为天盟副盟主,御下不严、失职之责,你也不罚吗?” 小卿站起来道:“杨大哥说的是。燕杰的确该罚。只是小卿觉得燕杰年纪甚轻,难免考虑不周,有些事情,也不能过于求全责备。况且此事发生后,他已积极补救,小卿想给他个机会,不愿因此事让他再添愧疚。” 燕杰已经知错了,若是小卿再予以重责,只怕燕杰心里更加难过。小卿就怕燕杰会妄自菲薄,以后做事会有所束缚。 杨荣晨忍不住伸手扶了下小卿的头,却斥道:“都是我惯坏了你,你才敢如此饶舌。” “是。”小卿轻笑着,并不在意。 看着小卿只笑着去端茶,杨荣晨不由感叹,若是浩威和晨曦听了自己的斥责,早都吓得跪倒在地,一声不吭了。 “杨大哥对二哥和浩威侄儿太严厉了,若是大哥待他们如小卿一半这般宽大就好了。”小卿笑道。 杨荣晨哼了一声,又端起了脸:“你在你师父跟前也有这个本事才好。” 小卿正经八百地叹了口气:“小卿在师父面前,可就如浩威在您面前一样,纵有万般心思,又哪敢说出半分。” 又举了茶奉给杨荣晨道:“小卿还是幸运的多,最起码有杨大哥和几位师叔疼爱。” “你是想着替那两个畜生求情来了。”杨荣晨接了茶,看小卿的笑容,终于还是舍不得教训他。 “杨大哥到底因为何事对浩威动怒?小弟可能知道吗?” 杨荣晨冷肃着脸,半天才道:“龙泉杨家与新安龙家原本就有世仇。两年前因了水渠之争,杨龙两家更是不睦。可是想不到,这个不争气的畜生就偏偏又去招惹了龙家的人。” 有何招惹不得?小卿看杨荣晨神色:“莫非浩威招惹的是一个女人?” 杨荣晨又哼了一声。 龙家?江湖小字辈,美女一勺烩。唐小豆,温小宝,龙小趴,冷小袄。合称为江南四小美女,近两年来在江南地界倒是很有名气。 “龙小趴正是新安龙家的人。”小卿几乎已经明白是何事。 “大哥可为浩威定下亲事?” 杨荣晨摇头。 “那位龙小趴姑娘可有什么不妥?” 杨荣晨略皱了眉,仍摇了摇头。 小卿笑了笑:“小卿不敢说了。” 杨荣晨瞪了小卿一眼。 “其实冤家宜解不宜结。”小卿轻咳了一下:“孔老夫子也说过……”小卿咳了两声,仍是咽了回去。 杨荣晨将头看向窗外:“浩威与龙小趴之事,我原本并不知晓。” “直到龙小趴离家出走,龙家的人找到家中,指认浩威诱拐龙小趴我才知这个畜生竟背着我结识了龙家的人。” “如此大事,竟敢欺瞒于我!”杨荣晨十分震怒。 小卿笑道:“浩威他想必十分敬畏杨大哥。”这话虽然说得含蓄,言下之意,杨荣晨当然能明白。 当年荣曦之事,杨家的人都是知道的,虽然不敢在杨荣晨面前提起,但是想必浩威是心有余悸的。 杨荣晨忽然拍了下桌子。“难道,我真是一个蛮横无理之人吗?”忍了又忍,终于问小卿。话一出口,随即后悔。 小卿仔细听杨大哥的语气,似乎并不反对杨浩威与龙小趴之事,而是生气儿子把这么大的事情瞒着他。 小卿忽然想起宇文宛然和玉翔的事情来。不由考虑是否应该先行禀告一下呢。 “杨大哥,您睡下了没有?”院里忽然传来甜甜的女声。 小卿看杨荣晨的脸色变得铁青,心里叹道:“这个要命的小姑奶奶啊。” 宇文宛然进屋来,对杨荣晨和小卿福了礼:“杨大哥,傅大哥。” 宛然从未呼过小卿为叔叔,小卿还不觉怎样,但是杨荣晨自见面起,就被宛然呼为大伯,如今忽然降了一辈,不由又是恼怒又是惊诧。 “宛然想过了。虽然尊使大人极有可能是晚辈的爹爹,但是毕竟娘已经去世,也未曾和宛然交代过。宛然福薄,并不敢就入了杨家的大门。而且,尊使的女儿众多,也不少我这一个半个。” 宛然不理两人的神色,有些害羞地笑道:“况且,我与玉翔的婚事,是娘允了的,若是我低了玉翔一辈,怕是徒增困扰。所以宛然思来想去,这么做虽然唐突,但是还是说清楚了好些。” “宛然日后定会对杨大哥尊敬如常,但是这改姓杨之事,就再也不要提了。” 宛然嫣然告退。 杨荣晨看看小卿,小卿吓得立刻后退一步,道:“杨大哥这一日来辛苦了,小弟先告退。” “你给我站着!”杨荣晨怒道:“你瞒着我的事情,看来还不止一件两件吧。” “是。其实小卿正想向杨大哥禀告。”小卿心里恨道:“玉翔和荆轲就两个蠢东西,这次可被你们连累得不轻。” ……………………………………回到院子中,小卿就看到宇文宛然正坐在玉翔旁边,双手托住玉翔的手,帮他举着手里的阔剑,玉翔既尴尬,又无奈,正在推拒。 燕月等都笔直地跪在旁边,见了小卿进来,都垂下头去,但是都难掩脸上的笑意。 玉翔见了老大,身子僵在那里,分毫不敢再动。 宛然看了小卿,丝毫不惧,理直气壮道:“玉翔到底做错何事,你要将他打得这样,都是一样的师弟,缘何厚此薄彼。” 好啊,宇文宛然,你又跑这给我捣蛋来了,小卿轻轻抿了下嘴唇,刚才被杨大哥打的那记耳光仍是火辣辣地痛呢。 一抬手折了一根两指粗的树枝,小卿不理宇文宛然,却喝玉翔道:“跪过来。” 玉翔吓得心普通跳,却勉强挪着酸痛不已的双膝,跪行到小卿跟前。小卿二话不说,手中的树枝带着风声,啪地打到玉翔臀上。 玉翔疼得身形一晃,几乎摔倒。 宛然抢上一步,跪拦到玉翔身前:“不许你打他。” 小卿冷了脸,:“我要管教师弟,宇文姑娘最好回避。” 宇文宛然昂着头看小卿,表示绝不退让:“玉翔他何错之有?你打得他那般还不够。今天我倒想见识一下傅少侠是如何管教师弟的。除非你将我打昏了,我是绝对不会自己离开的。” 小卿目光略过宛然,淡然向玉翔吩咐道:“裤子腿了。” 玉翔吓得一哆嗦。 燕月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老大。 “师兄。”玉翔哆嗦着,满面通红。 “怎么,想让我将你吊大门上打去吗?”小卿淡淡地道。玉翔已经吓白了脸:“师兄息怒,玉翔愿领师兄责罚。”看了看宛然,将手放到后腰上。 宛然急道:“傅小卿,你……” “师兄。”燕月想求情。 “谁再开口求一字,我便多打他一百。” 燕月后面的话立刻咽了进去。 玉翔也不敢迟疑,只得伸手一拽,腿下裤子。小卿手中的树枝已经带着风声重重打在玉翔身上,啪地一声,分外刺耳, 宛然早转了身,听见这声响,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终于跺了脚,一溜烟地跑出了院子。 玉翔眼圈里含着泪,咬着牙等着师兄责罚。 小卿却将手中树枝扔了,冷哼道:“燕月跟我进来,其他人都滚回屋去吧。” 玉翔这才知道老大不罚了,心里松了口气,眼泪却掉了下来。 小卿进了屋,走到椅子上坐了,燕月不知道老大单独喊他来何事,但想也不是什么好事,只得在小卿跟前跪了,等小卿说话。 小卿微笑道:“你起来坐吧。” 燕月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毛病,老大居然让自己起来,“坐”,这真是太阳从东面出来了吗。 “燕月不敢。老大有何训示,燕月跪着听也是一样。” “坐吧。”小卿笑道:“我是想和天盟盟主商量点事情。” 燕月只得应了声是,站起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浣血游龙。”小卿笑道:“这名号倒还响亮。” 燕月顺着话音,已经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第四卷 菊花台 第八章 林下丰姿(下) 小莫将玉翔抱进屋里。玉翔的眼泪已经打湿了小莫的衣襟。 小莫知道他委屈,哄他道:“玉翔别哭了,师兄帮你上药。” 玉翔哽咽道:“我不要紫莲露。” 小莫强忍着笑道:“快别任性了。用了紫莲露,伤才能好得快些。”看着玉翔青紫肿胀的小脸:“你不想脸上留下疤痕吧。” 玉翔的眼泪又掉下来,咸咸的眼泪划过脸颊,刺痛难忍。 “留下疤痕也不怕。师兄别给我用紫莲露。”玉翔拽着小莫的手。 小莫叹了口气,道:“好,这次不用。不过你不要再哭了,这么大的人了,哭个没完,好看吗。” 玉翔应了声是,乖乖地趴到床上,等小莫上药。 燕杰和玉翎已经端了热水进来,小莫尽可能轻地给玉翔的背上和臀上清洗伤口,然后上药。 玉翎轻轻拽过玉翔的手来,疼得玉翔直吸气。玉翎轻轻帮他按压着胳膊上的穴道,笑道:“难怪玉翔这次这般委屈,在女人面前被老大脱了裤子打呢。” 小莫瞪了玉翎一眼,玉翎吓得一哆嗦,手上不觉带出力道,痛得玉翔啊地一声,又泪流满面。 燕杰忙道:“小师兄别哭,那个宇文宛然什么也没看到。她早早就转过身去了。” 小莫抬腿踢了燕杰一脚。燕杰忍着笑,揉着腿退到一边。 “大凡世家弟子都是褪衣受责,宇文姑娘出身世家,她想必早已见怪不怪了。玉翔不用放在心上。”小莫安慰玉翔。 “不是,”玉翔带着哭音道:“我的玉坠,刚才被宛然强拽了去了。” 玉翎、燕杰、小莫一时都楞了一下。屋子里倒突然静了下来。 玉翔忍着疼痛,回头问道:“这该怎么办呢?” 玉翎、燕杰、小莫三张年轻英俊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都因为强忍着笑,而更显得目光晶莹,神采飞扬。 ……………………………… 夜上三更。冷小袄提了剑,轻轻走出房门。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往后院蹑手蹑脚而行。 对面房顶上,燕杰正带着笑静静地注视着她。 冷小袄小心翼翼地走到地字三号房这里,轻声而又十分清晰地喊道:“宇文萧萧,宇文萧萧。” 宇文萧萧和衣躺在床上,眼睛望着房顶。心里乱得很。他担心的人并不是荆轲,而是宇文敬。据说真的宇文敬早在宛然百日时就被娘杀死了。那这个男人就是娘找来冒充的。 可是无论他是谁,在他清醒时,对自己的疼爱却是真的,甚至比荆轲还要疼爱自己。荆轲对自己虽然有授艺之恩,但是并无父子师徒间的亲情,除了燕大哥,这个他一直喊爹爹的人其实给了他最多的疼爱。 想起燕月,宇文萧萧更是辗转反侧。和燕月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让他回味三分。燕月对自己好吗,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啊,好像还打过自己,但是为什么想起对自己好的人,就会想到燕月呢。 宇文萧萧烦闷。然后他就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你是宇文萧萧吗?”冷小袄看着月色下的这个少年,恩,长得也还马马虎虎过得去,虽然没有那个燕杰精神,但是也算是个漂亮孩子。冷小袄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你谁啊?”宇文萧萧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冷淡而不耐烦地道:“你喊什么?” “我是谁,你不用管,我只是来救你的。”冷小袄也冷了脸。 “救我?就凭你吗?”宇文萧萧好像想起今天趴在燕杰脚下的那个女孩子与面前这个有点相像:“再说,我也用不着你救。” 宇文萧萧虽然留在这里并不心甘情愿,可是也并不想走。为了什么呢?宇文萧萧懒得去想。 “那可由不得你。”冷小袄踏前一步:“我冷小袄的男人,总不能成为别人的阶下囚。” 燕杰差点没从房顶上掉下来。原来这丫头已经有男人了。唉,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宇文萧萧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我宇文萧萧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男人了?难道这是个花痴?” 冷小袄看见宇文萧萧居然撇了嘴,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是冷小袄,你不会说你不知道吧。” 冷小袄?宇文萧萧想了起来,似乎娘说过,大伯已经代自己向登州冷家提亲,难道就是面前的这个丫头。宇文萧萧冷笑一声,还说什么名门世家大家闺秀,就是这个模样?幸好自己没答应。冷冷地道:“不知道。” “你……”冷小袄有些窘迫:“是你们宇文家向我爹提亲,我爹虽然答应了,我可不答应,本姑娘要嫁的是大英雄大豪杰,岂会嫁给你这样不识好歹的东西。” “那正好。”宇文萧萧道:“提亲的事情就当是个玩笑,就此作罢。” 冷小袄“镗”地一声拔剑:“就算是玩笑,也是本姑娘先开。我冷小袄现在正式通知你:你已经被我休啦。” 燕杰看得津津有味,心里高兴:好极了,如今又是窈窕淑女君子可逑了。 宇文萧萧哼了一声,懒得理她,正要回身关门。冷小袄已经喝道:“等等。私事谈完了,谈正事。” 我有什么正事与你谈啊。宇文萧萧十分不耐烦:“你还想干什么?” “你把龙小趴交出来。她是我的好姐妹。” “谁是龙小趴?”宇文萧萧不耐烦地看冷小袄,一个名字这么讨厌,另一个名字也那么奇怪。 “你还敢说不知道。”冷小袄分剑就刺:“她本来是替我来教训你的,可是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一定是被你抓起来了,你若是不交出人来,我就要你的命。” 宇文萧萧早就看冷小袄不顺眼,见冷小袄出招,也不犹豫:“我还怕了你这个疯丫头不成。” 燕杰看两人打得上下翻飞,一时倒是难以分出胜负,而且今夜月色不错,就坐在房顶上看会热闹再说。 ……………………………… 小莫和浩威并肩坐在院中的树桩上,月色轻柔地洒在两张年轻英俊的面庞上。 “小莫叔。”浩威叫得有些别扭。 “那个女孩子叫龙小趴吗?”小莫笑问浩威。 杨浩威点了点头:“其实你也见过的。” “就是四年前从树上掉下来的那个小丫头吗?”小莫还有些印象,那个鼻子扁扁的,晃落满树樱花的瘦瘦的小丫头。 浩威笑了笑,想起那个调皮又乖巧的小趴啊,似乎连跪肿的膝盖都不那么痛了。 四年前,杨浩威初见小莫,夕阳下,漫天樱花飞舞中,那个俊逸的少年。身后江水滔滔,碧波荡漾,白衣猎猎,顾盼神飞。那一刻,仿佛世间最美的景色在自己面前定格。 “啊……啪!”随着惨叫和响声,一个小巧的身体打碎了那片刻的宁静,一个鼻子红红的瘦小丫头哇地大声哭了起来:“痛死我了……” 杨浩威看了看小丫头与他与小莫间的距离,自己似乎离得更近一些,便踏前一步,扶起了小丫头:“你没事吧。” “有。我鼻子被摔扁了。长大嫁不出去了。”小丫头拽着浩威,将鼻涕和眼泪蹭到浩威洁净的衣服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的鼻子真摔扁了吗?”小莫笑问,只有在杨浩威跟前,小莫才会有这样促狭的笑容。 “是有些扁。”浩威笑:“不过当她的面千万不要说,她能追着你杀上三天三夜。” 一年前,仍是樱花飞舞的季节,浩威站在小莫曾经站过的位置,看着碧波荡漾的水面。忽然嫉妒流水的无拘无束,回头时,看见了一道今生最美的风景。 一声白衣的龙小趴,带着笑,看着他。 “我一直以为你我的相逢,才是今生最美的风景。”小莫颇有下堂妇的感叹:“想不到……” 浩威笑,又连忙压低了声音,回头看已经熄了灯的屋子,眉间就隐含了忧愁。那间屋子里的人,是能主宰他欢笑与忧愁的人,是爹爹。 小莫见他发呆,轻捶了一下浩威肩膀。浩威却痛得白了脸,苦笑了一下。 小莫叹了口气:“杨大哥似乎更严厉了。” 浩威垂头不语。 小莫看着清冷的月光,恍然又想起一个同样清冷的夜晚。 …………………………………………………… 燕月到底还是坐着,虽然坐得他如坐针毡。 面前摊开的宣纸上,老大已经列好了题目。他要按老大的要求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将下列两道题目,誉写清楚。 第一题:关外三年都做了哪些有违规矩的事情。 第二题:按第一题的回答写清该受什么样的责罚。 笔重千金。 燕月提着笔,偷眼看看面色宁静的老大,再看看浸在水中的藤杖,更是无法落笔。 香已燃了过半。 “想清楚,写明白。漏了哪项,我可加倍惩罚。”小卿极温和的提醒,在燕月听来,却是赤裸裸的威胁。 这分明是老大让我自己挖坑自己埋啊。横竖也是个死了。若是不写,那就是抗命不遵,再劳累老大一一列举罪状,到时只怕死得更惨。 眼看时间不多,燕月下了决心,运笔如飞。 小卿只是淡淡笑了笑。 不过一炷香燃尽,燕月的第一题才刚刚写完。 “小弟就是做了这些事情,老大想要怎样教训,燕月也认罚。反正想怎样罚,也是老大决定,这第二题,燕月不答也罢。”燕月跪在小卿面前,将满满的四页宣纸双手奉给小卿。 小卿并不生气,笑道:“你说的也是。”接过纸来,却并不看,笑道:“纸上都写了什么,你说给我听听。” 燕月有些郁闷,既然叫写,却又不看,只好道:“是。容小弟细禀。” 第四卷 菊花台 第九章 犹凝旧痕(上) (蕃外《浣血游龙》暂略,以后会一起放到蕃外集里。) “你在关外作的这些事情,我也不多算,一千下,你可满意?” 听到老大的宣判,燕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一千下的藤杖,是怎样的疼痛。 “是。劳师兄教训。”燕月好不容易克制住颤抖,举稳藤杖。 小卿接了藤杖,并没有立刻就打,只是审视着燕月:“你自付能承得了这一千下家法吗?” 燕月垂目:“小弟不敢不受。” 小卿哼了一声,道:“我虽然很想打满你这一千下,不过你也该到时候返回关外了,若是打得你半个月起不来床,倒是很耽误行程。所以,今儿我只打你一百下。” 老大也有如此开恩的时候?燕月心里疑惑。 “余下的,你回到关外后,自己罚,每天二十下。” 燕月就知道让老大少罚一下都不可能。垂首应是。 “二十下罚完,再多跪一个时辰算作利息。” 燕月苦笑。不在老大身边,也要每天挨板子过日了。恭敬地应是,身子跪得笔直。 “如果这样,你还有精力去掺和关外的是是非非,还敢去做什么神秘高手浣血游龙的,小兄也只能说声佩服了。” 小卿叹了口气。哎,所谓鞭长莫及啊,师父将燕月罚去关外放马,到让他享受到无拘无束地乐趣了。 “燕月不敢。” 小卿冷道:“你敢不敢的,自己掂量。记着还有秋后算账这一说就是了。”这才轮了下藤杖,道:“这一百下,你先仔细受着吧。” 燕月知道逃不过这一顿打,伸手去解长衫,小卿却用藤杖点住了他的手:“不必腿长衫了,直接腿了小衣吧。” 燕月感觉浑身的血似乎都涌上了脸颊。老大这一百下不是想都打在自己屁股上吧。 怎么,我允许你分期付打,你总得付出点利息吧。小卿用藤杖点了点自己旁边的书案,等着燕月自己摆姿势。 杖臀有特殊的姿势。需上身趴在条案或桌案上,正好翘起臀部来。当然,跪伏在地也行,只是那姿势更过难看,小卿自十五岁后,就不再那样责罚师弟们。 不过,有时候责打过程中,若是惹他打的火起,也可能随时踢趴了你打屁股,不过并不要求那么严格的姿势罢了。 燕月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老大,咬着嘴唇迟疑。 小卿将藤杖又在水中浸了一下,道:“怎么,你想跪着挨?”没等小卿的话音落下,燕月已经腾身扑在了桌子上,手一拽,裤子连着小衣全褪到了腿弯。 精致完美略带着青肿的臀部,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空气中。臀上的青肿,是早上受罚留下的印迹,有几条已经渗了血丝。 深秋的寒意,让燕月虽然感觉到身下硬木桌子带来的丝丝凉意,脸却如火烤般炙热。 燕月对自己的身材一向很满意,猿臂蜂腰,臀部的比例适当,双腿修长。所以即便他一直蒙着面,关外被他欺负或是受他恩惠的人也因着他颀长的身姿,玉树临风的背影而叫响了“浣血游龙”的称号。 谁能想到纵横关外,一骑独挡回纥八千骑兵;傲视生死,单人连挑关外七帮八派三十五位高手的“浣血游龙”,如今会乖乖地趴在这里等着挨板子。 他颀长的身子,紧贴着桌面,双手用力握紧两侧桌沿,忐忑而又认命地等待着那噬人的疼痛来临。 似乎从自己踏进这江南的地界起,这板子就总是不离身了,燕月在心里苦笑。没有几天,身上不带着伤的。分别也就是在夜里会否痛得无法成眠还是能够趴着入睡而已。 “啪”地一声,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是清晰的疼痛仍让燕月不自觉地握紧了桌沿。燕月不敢咬唇,也不敢呻吟,更不敢动,只是将疼痛品味在喉咙间,又咽回腹中,任疼痛在脑中盘旋。 “啪啪”地声音,连绵而清脆,小卿即便挥动藤杖打人时,面容上也丝毫不带凶狠和狰狞,仿佛只是在练习一种叫“责打”的武功,面色平和,从容淡定。 不知过了多久,小卿手中的藤杖终于没有再落下。燕月的头有些昏沉,浓密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上是晶莹的水珠,不知是汗还是泪,总之流进嘴中,是咸咸的。 燕月又等了一会,终于听到了藤杖被扔进旁边荷叶桶中的声音。他暗吸了一口气,勉强道:“谢师兄教训。”松了手,人滑到桌下。 臀部的疼痛让他几乎不敢吸气。仍是规矩地跪好。挺直腰杆时,自然抻到了伤口,冷汗再一次浸湿了长衫。眉峰上的水珠轻轻地滴落到地上。 按着家里的规矩,打完板子该是要罚跪的,在最疼痛时反省自己的过错,记忆才会深刻。 “回到关外后,如再敢肆意饮酒,擅伤人命,我就将你拎到垂花门下打去。”小卿轻轻拍了拍燕月的脸,抬起燕月的下颌:“小月儿,你记着了?” 燕月垂下目光,应道:“是。燕月不敢。”犹豫了一下,道:“对不起,师兄。” “滚出去吧。”小卿转过身去。 燕月应了一声,暗自吸着气,整理好衣物,又欠身行了一礼,才退出房门。 若是燕杰知道燕月师兄被老大打了屁股,不仅没有一丝反抗,还低眉顺眼地认错,一定会非常惊讶的。 ………………………………………… 宇文萧萧回剑斩向冷小袄小腿的那一剑,冷小袄原本是能避开去的。但是偏她回眸间,正见了对面屋顶上月色映照下的翩翩少年。微一恍惚间,那一剑已到腿弯。 燕杰想不到好好地会然会出这种状况,自己明看到那一剑,奈何离得远,但是仍是随着一声“小心”,人如离弦箭,射至两人跟前。 “当”地一声,宇文萧萧手中的剑几乎被击飞,冷小袄的人也才被燕月拽进怀中。险险一步,却是一枚铜钱,后发先至,救了冷小袄的腿。 燕月一身蓝衣,疏忽已到跟前。 “师兄。” “燕大哥。” 燕杰和宇文萧萧对望一眼,声音里不约而同地有些哆嗦。 难得见燕月冷着脸。宇文萧萧第一次见燕月冷肃的面孔,竟比月色还要清冷,整个人竟似透着一股寒气。 燕杰平素是很敢对这个师兄没大没小的。但若是燕月沉了面色,他也依旧是害怕得哆嗦。 “你就是这么做事的?”燕月冷冷地问燕杰。 “燕杰大意,请师兄责罚。”燕杰应声跪下。如果不是燕月及时赶到,冷小袄必定伤在宇文萧萧剑下。 “送冷姑娘回房后就回自己房间跪着。”燕月冷冷地吩咐。 燕杰恭谨地应是,站起身来,不敢看燕月,只是伸手请冷小袄回房。 “我没事的。”冷小袄看着燕月,心里也有一丝惧怕,想要为燕杰求情,竟也不敢开口。只得随燕杰去了。 宇文萧萧一时也呆在那里,半天才道:“燕大哥,对不起。”他也不知为何要道歉,只是不自觉就说了出来。 燕月却仍旧冷肃着脸道:“这位冷姑娘既然能够留下,就是傅家的客人,你竟敢伤她,眼里还有一点规矩吗?” 宇文萧萧心里没来由地气闷,那个野丫头有哪里好,就因为自己差点伤了她,燕大哥罚了燕杰还不够,还来罚自己吗。 再说,不过是一个才见面的外人,伤了又能如何?你自己还不是动辄取人性命,我不过想废她一条腿,你至于生这么大气吗?宇文萧萧也有了气,却不说话,只是抬头去看燕月。 冷小袄是不过是才见一面的丫头,可是你偏偏就伤她不得。 为什么? 就因为冷家和傅家的关系。 因为傅龙城叫冷小袄的爹爹一声表哥。虽然这两家亲戚基本不走动,但是关系还是在的。谁让傅龙城的祖姑奶奶那么巧就正好是冷小袄的太祖奶奶呢。 (傅龙城的父亲叫傅青书,傅青书的父亲叫傅怀。傅怀还有一个大他十岁的姐姐,叫傅怀玉。嫁到冷家去的,正是傅怀玉。) 当然,在当年,这段姻缘是不被傅冷两家所看好的,但是又偏偏奈何不了那两个一心一意要在一起的人。 这里最强硬的当然是傅怀的姐姐傅怀玉,既然你不认这个姐夫,我也不认你这个弟弟。而且,我再也不会踏入你傅家半步,你傅家的人也不许再来我冷家。 所以傅青书等也只是听说有这样一个姑姑,但是从未见过。可是傅怀对唯一的姐姐毕竟是记挂的,晚年时,更是后悔当初的固执,让姐姐受了委屈。 所以才会令傅家弟子对冷家人谦让,定下了傅家弟子若伤了冷家弟子必受重罚的规矩。 傅龙城也从父亲那里听说了有个嫁到冷家去的祖姑奶奶的事情。他初入江湖时,也曾想去给祖姑奶奶请安。 但是傅怀玉依旧对年轻时候的事情无法忘怀,而且火爆脾气依旧,坚决不见傅家的人,也不许傅家的人再踏入冷家山庄一步。 等傅龙城接掌了傅家门户,冷家的家主也换了冷小袄 的父亲,冷冬。 冷冬年轻时曾与傅龙城相交于江湖。对这个表弟是极其敬佩的。虽然奶奶的定的规矩不敢违背,傅冷两家并不走动,但是修书一封给傅龙城,请傅家在江南的弟子代为关照离家出走的女儿这种事情,还是很自然的。 傅龙城也是自然的义不容辞。冷小袄人还未到,傅龙城的命令已经传到了小卿手中。命小卿如果见到冷小袄,一定要细加照拂,将这丫头毫无无损地交给冷小棉。 这件差使,小卿已经吩咐给了燕月。所以燕月特别交待了燕杰,看好冷小袄。 可是冷小袄的腿却差点让人在眼皮底下断了去,而这个人还是又晚一辈的宇文萧萧。 所以,燕月气燕杰做事掉以轻心,气宇文萧萧不懂规矩。再说,他刚在老大那里挨了一顿好打,连药还没来得及上。 燕月现在心里还有些后怕,如果他晚到一步,宇文萧萧那一剑,已经斩断了冷小袄的腿。燕月简直不敢想象老大知道此事后的怒气。 宇文萧萧气闷。师父成了爹爹,他并没有太大的感触,但是认了爹爹后,这辈分一个劲的往下掉,不用说那个讨厌的傅小卿成了傅叔叔,燕大哥也得改口叫燕大叔,这个疯得花痴样的冷小袄,也成了姑姑了? 难怪宇文宛然会抢先一步声明了还是姓宇文而不愿认杨家的祖宗。 杨浩箫,想起燕月曾给自己起过的这名字,宇文萧萧就觉得脖子后面直冒凉气。 所以他顾不得燕月的怒气,诚恳而又坚决地道:“燕大哥,我不要姓杨,我还是姓宇文吧。” 第四卷 菊花台 第十章 犹凝旧痕(中) 宇文萧萧清亮的眼睛对上了燕月那漆黑而透彻着水月光辉的双眸,虽是恍然一瞬,只觉清风鉴水,明月天衣,不由呆呆地楞在那里。 燕月正想斥萧萧口无遮拦,忽见他微蹙眉头,凝着双眸,只轻轻仰首望着自己,那月色照在他年轻的脸上,竟是那么轻柔。 而萧萧微翘的双唇,半张半合,红晕而又晶莹,竟似女子般柔嫩,燕月就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两人一时到真是静静两相看,脉脉不得语。 “是燕月兄吗?”荆轲微弱的声音在静寂中倒是清晰入耳。燕月顺手敲了萧萧的头,道:“一会再收拾你。” 萧萧伸手摸了摸头,却不觉得痛,只是心跳的厉害,还有些渴,低了头,随着燕月进去荆轲的房间。 荆轲倚靠在床上,月色映照在室内,半明半暗。荆轲看萧萧手中的灯光充盈了屋子,脸上浮现出舒心的笑容。 燕月看着荆轲玉白的脸,心里微微一惊。却笑着走到床前,拽了椅子坐下:“荆兄气色不好。” “喊我杨二哥吧。”荆轲笑着,并不在意燕月的随意。 燕月伸手握住荆轲的脉搏,眉峰轻蹙。 荆轲身上一阵凉似一阵,竟连喘气都有些力不从心。忽然感觉一股暖暖的气息,从燕月的手尖传到自己的身体里,已经冰住的五脏六腑,似乎慢慢有了温度。 荆轲想笑,嘴边鲜血却流了出来,里面有殷红的碎块。 宇文萧萧惊得抢上前来,用手按向荆轲的胸膛,又按向他的脉搏。 “五脏皆毁,生机已绝,回天乏术。”荆轲笑,仿佛调侃得是别人的生死。 “为什么?”宇文萧萧只觉手脚冰凉。 荆轲喃喃笑道:“似我这般对家门不孝,对亲兄不敬,对主上不忠,对爱人不贞,对子女不慈,对兄弟不友之人,哪还有面目再活于世。” 宇文萧萧看着荆轲,不语。 荆轲伸手拉过萧萧:“其实我早知你是我的儿子。只是芸儿不想让我认,我就不认。” “我这一生里,前二十年,便只知有大哥。后二十年,便只知有芸儿。”荆轲笑,既欣慰,又心酸。 “可是偏偏这两人,都生我的气,一气也是二十年。”荆轲嘴边的血越流越多,但是神情却很安详:“如今,总是芸儿先原谅了,大哥也原谅了我。” 燕月看宇文萧萧苍白的脸,不由对荆轲有些不满:你难道不知你面前站着的这个孩子,有多孤独,虽然他装得不在乎,可你毕竟是他的爹爹。 “带我到她那里去。”荆轲笑着看燕月。“让我死在她的坟前。”荆轲还是笑着看燕月,眼光中已经有了哀求的神色。 这辈子,唯一能令荆轲哀求的,便是慕容芸。 “定是让老大罚死了我,你才甘心。”燕月的声音冷冷地,却将更强地内息源源不断催入荆轲体内。 荆轲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红晕,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宇文萧萧伸手扶助了他。 宇文萧萧看燕月。燕月心里叹了口气,到底是父子,哀求的眼神那么的相似。 “多谢燕大哥。”宇文萧萧推开房门,燕月抱起荆轲,迈步走向院中,却突然停了下来。宇文萧萧关了房门,刚想说话,声音却也卡在了喉咙里。 院子内,杨荣晨负手而立,他身后,是同样惊讶的杨浩威和小莫。 “要去哪里?”杨荣晨的声音似乎都带着森森寒意。 “师父正要去向王爷请罪。”宇文萧萧打破寂静,镇定自若地说谎。 杨荣晨听宇文萧萧说话,本就不畅快的心情更加不爽。“师父?王爷?”怒视杨荣曦:“你教导的好徒弟,好儿子!” 杨荣曦跪倒在地:“大哥息怒,是荣曦疏于管教。” 宇文萧萧还未开口,燕月已经一脚踢向他的腿弯道:“没规矩,还不给你大伯请安。” 燕月这一脚力道巧妙,宇文萧萧刚说得一句“燕大哥”,已经普通一声,被踢跪在地。 杨荣晨看看了燕月,知是他捣鬼,也不理他,冷冷对杨荣曦道:“你要做什么去?” 杨荣曦犹豫了一下,“啪”地一声,杨荣晨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将他打倒在地:“你还敢骗我。” 杨荣曦倒在地上,挣扎爬起,杨荣晨已经一脚又踹了过来,杨荣曦如个沙袋般,滚了几丈远才停了下来。却是半天也爬不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心窝里似乎都没了热气。 宇文萧萧狠狠瞪了杨荣晨一眼,过去扶起杨荣曦,却见爹爹面色发白,双目紧闭,嘴边的鲜血汩汩,已经出气多,入气少了。 杨荣晨兀自怒道:“你还敢跟我装死,这些年,你在江湖上如此厮混,杨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说着话,又要去踢打弟弟。 浩威忙跪到爹爹跟前,道:“爹爹息怒,二叔他如今禁不住这样责罚了。” “你给老子滚开!”杨荣晨一脚将浩威踢到一边:“老子教训弟弟,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杨荣曦在燕月的推拿下,终于又缓过一口气来,挣扎道:“大哥,是荣曦不肖。” 杨荣晨看弟弟面如金纸,心里也有些疼痛。可是心里却被一股怒火烧得更加难受。 杨荣曦改名荆轲在姊妹宫任尊使一职不过是这三两年的事情。姊妹宫行事虽然狠辣,但是毕竟还处于暗中活动时期,铲除异己,打压吞并江湖其他帮派势力的行为也还教为收敛,故此伤在荆轲手下的人并不多。 而且据小卿的查证,杨荣曦还利用手里的权力保存了不少良善人士。但是令杨荣晨没想到的是,杨荣曦竟然会在私生活上堕落到如此地步。 除了和慕容芸先后有了宇文萧萧和宇文宛然两个骨肉外,竟然另和孙剑兰、阮丁丁、青碧宫主均有所沾染,而且如宛然所说“尊使大人的女儿又不止一个”。 杨荣晨痛心疾首,杨家弟子居然会出了一个如此不肖之人,而这个人还是他从小就寄予厚望的唯一的弟弟。 “荣曦知道自己罪孽深重,罪不可恕。”杨荣曦叩头:“今日大哥许可荣曦重返杨家大门,如此宽饶了弟弟,荣曦实在惶恐羞愧。”杨荣曦几乎泣不成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又昏了过去。 杨荣晨恨恨地跺了跺脚,终于还是移步到弟弟跟前,看了杨荣曦的微弱气息,才惊觉,似乎弟弟可能真的要离自己而去。 燕月轻蹙眉头,内力绵绵输入杨荣曦体内。杨荣曦喷了一口鲜血,终于又睁开了眼睛。目光涣散,却似乎在寻找什么,喃喃呼道:“哥哥。” 杨荣晨心里一颤抖,可是只是握紧了拳站着。燕月心里哼了一声,忽然将杨荣曦的身体顺手推了出去。 宇文萧萧正要去扶,却被燕月拉住。杨荣晨终于在弟弟身体将落地之时,将他抱在怀中。弟弟的身子竟然是那么瘦弱,那么冰凉。惊慌间,抚上弟弟的手臂,依旧凉得迫人,脉息若有若无。 “荣曦,你……”杨荣晨看着怀中的弟弟,心一阵阵疼。 “哥,这些年荣曦未曾在哥面前侍奉,还累哥伤心失望,都是荣曦不好。这不关芸儿的事,哥不要怪她吧。” 杨荣晨看着弟弟,没有说话,如果没有那个叫慕容芸的女子…… “荣曦不孝,还想求哥答应一件事。”杨荣曦怯懦而又希翼的眼神,盯着大哥的眼睛:“让曦儿和芸儿葬在一处吧。” “不许,不许,不许……”杨荣晨抱着弟弟,心里有千万个不许,却都哽在喉咙里,无法说出。只怕自己再说一个字,弟弟就这样去了。 杨荣曦眼中希翼的光芒渐渐减弱。慢慢了垂了眼睛。 依稀的,看见芸儿站在那棵柳树下:“我叫慕容芸。你救了的性命,我日后必要你死在我的手上。” 芸儿轻轻扯落身上的衣服,用手勾起自己的下巴:“杨荣曦,为什么,你要出现,却出现的这么晚。” 华灯初上,喧嚣调笑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入耳中。四周柔软的绫罗隔着的暖房内,杨荣曦一身的血迹,满身的鞭痕,刚从家中逃出的他,脸色苍白,却不影响他将琥珀色的酒,大碗地灌入口中。 四五个花枝招展,罗裳半解的女子,依偎簇拥着他,暧昧地放肆地调笑。而他眼中,却只有坐在他前面的那个女子,半裸香肩,浓妆艳抹的慕容芸,装扮正如一个末流的官妓,弹着一只弦子,温柔地小调从她那红艳艳的唇中漾出: “心儿疼似刀剜,朝也般般,暮也般般。愁在眉端,左也攒攒,右也攒攒。梦儿成良宵短短,影儿孤长夜漫漫。人儿远地阔天宽,信儿稀雨涩云悭。病儿沉月苦风酸。” 衣裳似花瓣飘落,她缓缓地走到杨荣曦的身边,轻抚他的头,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胸膛上那渗着血丝的伤痕,喃喃地唱: “就好似你和我,散也艰难,聚也艰难。若是朝朝暮暮相伴,必不在这人间。” “芸儿,如今我终于要与你朝朝暮暮相伴。在不在人间,那有什么关系。”杨荣曦看见那柳树下,慕容芸终于转过了身,走了过来,拉起他的手:“那咱们便走吧。” 杨荣晨终于缓缓松了手,放了杨荣曦在地上,转身离去:“葬了吧。” 他终于是许杨荣曦与慕容芸葬在一起。 ……………………………………………………………………………… 宇文萧萧看着面前的新坟,里面安葬的便是他的爹娘。记忆中,娘对自己总是可有可无,不若对宛然一般的疼爱。冷淡而疏离。 对娘最后的印象,便是她为了逼迫爹爹,而刺入自己胸膛的那一剑。自己却并不恼恨。就如同爹爹不顾这几日燕月大哥如此耗费心力的替他输入功力疗伤,自顾自地就自断了全部的心脉,只是因为他如今再无牵挂。 前二年只有大哥,后二十年只有娘。娘去了,大哥也原谅他了,他便心安理得的去了。宇文萧萧苦笑:爹爹这一辈子活得倒是简单。 燕月踢了踢宇文萧萧,宇文萧萧看燕月:干嘛? “不给你爹娘叩个头?” 宇文萧萧笑:“他们不需要。” 燕月挑了挑眉毛。 宇文萧萧跪下叩头,没有诚意,只是不想惹了燕月。燕大哥为了自己没少受傅小卿的气。 “燕大哥。你要回关外去了吗?” “是啊。”燕月和宇文萧萧并肩走在月色下。 “带我去吧。”“……好。” 第四卷 菊花台 第十一章 犹凝旧痕(下) 兰若客栈左侧的这一片开阔地上,原本只是青青草木,点点繁花。如今却支起了一座一米多高的白色平台。平台上四根白玉石的细柱上,挂着四幅洁白的锦缎,将平台笼罩起来,隐隐可以看到里面人影忙碌。 洁白的锦缎在初升的阳光下,可见缎面上同样白色的刺绣,繁花图案中的大字:莫居。 四名青衣白裤的年轻人,一字排开,侍立在通向平台的白玉石阶上。 浓郁的饭香,氤氲着弥漫在清晨清新的空气中。 再好的东西,如果凉了,味道自然不然新出锅的那样香。所以莫居的引动厨房,也已天下闻名。这就是莫居人的本事,即便你在人迹罕见的雪山点餐,莫居的人同样会让你吃上刚出锅的饭菜。 所以江湖人都传说,莫居连刷碗的小工,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宇文萧萧忍不住使劲嗅了下鼻子。看着燕月,原本压抑的心情似乎舒爽了很多。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应该更好地活下去。 沐浴熏香。换了洁净长袍的宇文萧萧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不由想起燕月,心里涌上一丝甜蜜,也有一丝惊慌。这感觉,很奇怪。 走进兰若客栈的大厅时,厅内已经摆上了莫居特有的青白玉的大理石餐桌。整套钧瓷碎花的餐具,镶金嵌玉雕花的紫竹筷子和小勺。每套餐具下,依旧是上等的莫居特制的锦绣餐布。 桌上,金黄色的油条,小巧玲珑的包子,十八种不同口味和馅料的点心,洁白而松软的米糕,陪着莫居特制的十八种小菜,另有八款浓淡相宜的粥。 精致的器皿,娇艳的色泽,丰富的品类,让人食指大动。 转向左侧。杨荣晨一身白衣,沉肃着脸端坐在椅子上。身后杨浩威一身黑衣,肃立。 与杨荣晨隔几相坐的小卿,一身黑衣,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宇文萧萧,唇边依旧有笑意。 燕月、小莫、玉翎、玉翔都是一身黑衣,英气俊朗。只是玉翔的脸上还有些青肿,看起来很招人怜爱。因为一身白衣的宛然正用这种目光盯着玉翔,玉翔青肿的脸已经开始红了。 并未见冷小袄。 萧萧有些踌躇,似乎应该与这些人见礼,但是要如何称呼呢。“哥,早。”宛然对萧萧招呼,声音不大,不喜也不悲。 杨荣晨忍不住目光扫过宛然,又落到萧萧身上。这两个孩子,不过十六七岁,缘何对父母的死如此淡然。他压下心里的疼痛,冷冷地站起身,走到餐桌旁上首的位置坐下。 小卿坐了,微微示意,其他人按顺序落座。宛然最后一个坐下,最后一个端起碗筷,却乖巧地先夹了一个米糕放入玉翔的碟中,嫣然一笑。 玉翔抬起头,正看到杨荣晨冷冷地目光扫过。宛然毫无所觉,玉翔的心跳却加剧,他低了头,只是喝粥。 食不言,寝不语。青衣白裤的莫居侍者灵巧地为众人添粥布菜,侍奉周到,进退自如。 清亮的阳光洒在室内,倒是难得地温馨静谧。宛然看着面前这些因穿了白袍黑袍而更显俊逸的英俊帅哥们,幸福的感觉满满地充溢。 自己居然能和如此多的帅哥共进早餐,放眼当今武林,能有此艳福者,寥寥几人。 尤其是玉翔,我家玉翔在黑色缎袍的映照下,更显肌肤如玉,明眸皓齿,唇红齿白,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你尝尝这种小菜,是腌制的桂花呢。”宛然对玉翔不知该如何疼爱,忍不住软语出声,清脆的声音便划破了一屋的沉静。 杨荣晨怒气渐生,如今的女子都如此罔顾礼教的吗?当着一众尊长的面,如此放肆。 “玉翔,到院子里跪着去。”小卿头也未抬,淡淡地吩咐,亲自为杨荣晨添了碗粥。 桌上其他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玉翔已经垂手起立,应声是,退了出去。 宛然看着玉翔颀长的身影走向院中,无论如何压制,依旧心头火起,瞪着小卿,咬着嘴唇,却不知该如何发作。 小卿却像什么事也未发生过,依旧幽雅地享用着满桌的美食。 “为什么?”宛然的声音里饱含着不甘,愤怒,委屈等种种情绪。 小卿看了宛然一眼:“行不知矩,放肆无礼。” “行不知矩的是我,放肆无礼的也是我,你为何要罚玉翔。” 小卿淡然一笑。 宛然气得腾地站起,却没有发作,只是冷着脸向院中走去。 萧萧想不到宛然竟能忍下这种气来。他看了一眼燕月。燕月安静地吃东西,目不斜视。 ……………………………… 玉翔端正地跪在院子里,宛然双手抱膝,坐在他旁边。两人都笼罩在阳光里。 宛然手中的玉坠,再阳光下更显青翠欲滴。白嫩的手,青葱般滑嫩的手指,抚过玉坠时,煞是赏心悦目。 不过玉翔可无暇欣赏。“还我吧。”玉翔低声。 “不还。”宛然抚摸着玉坠,“你吃饱没?” “当然没有。你还是还给我吧,我送别的给你。” “不给。我去洗水果给你吧。” “不用。你将玉坠还我比什么都好。” 宛然有些恼了:“不过一个玉坠,你小气至此吗?” 玉翔苦笑:“你明知这不是普通的玉坠。” “没错。你把它当成定情信物送给青翼了嘛。也是作为你赵家平阳王妃的凭证。”宛然笑着,那笑容里却有些心酸:“难道她丢掉的东西,我也拿不得。” “偏不给你,也绝不给她。”宛然别过头去,不让玉翔看到自己受伤的神情,轻笑道:“你若有本事,就抢回去。” 玉翔叹气:“你真任性。”他不知,此时宛然倔强任性的脸庞上,晶莹的泪珠已经滚滚而落。 “你若敢抢回去,我就死给你看。”轻松玩笑的语调,宛然咬着嘴唇,泪流得更凶,却没有一丝声息。 …………………………………………………… “不准。”小卿毫不考虑,一口回绝了燕月欲带宇文萧萧去关外的请求。 “明日,你就启程回关外。不得耽搁。”小卿端了清茶,“你若想挨顿鞭子后再启程,便自己去请了家法来、” 小卿的意思很清晰,这件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 燕月无奈。总结这十多年来的经验,他对老大的任何反抗,其结果却依旧仍是老大的满意方向,而过程不过是自己枉受更多的皮肉之苦。 “对宇文公子,我另有安排。”小卿笑看宇文萧萧。 宇文萧萧脸色发青,脚长在我身上,难道我不识去关外的路吗,我就要去,你又能如何?你又是谁,凭什么安排我? “师父临终前,托燕大哥管教萧萧,萧萧自然该跟在燕大哥身前,聆听教诲。还请傅公子许诺。”为了能跟在燕月身边,萧萧不得不对小卿卑躬屈膝,委屈求全。 小卿淡笑道:“你听他的管教自是应当,不过也不必跟在他的身侧。只要听从我的吩咐就是。” 宇文萧萧脸色更难看,却没有出言反驳。他看了一眼端坐一旁的杨荣晨,眼中闪过怒火:“我不会回杨家。” “你不必回杨家,目前也不必改姓。”小卿淡淡地:“不过宇文家的家主继承人,即便不回宇文家去,也总不成到关外去牧马。” 燕月有些吃惊,想不到老大这么容易就应下宇文萧萧不回杨家的事情。他心中一动。 “我的事情,燕大哥决定就好,不敢劳傅公子操心。”宇文萧萧终于忍耐不住,倔强的道:“这几日,多承傅公子格外照料,若有机会,在下必定回报。” 傅小卿对宇文萧萧的顶撞,并未生气:“燕月的事情,都是我来决定,你的事情日后自然也是我来做主。” 宇文萧萧冷哼一声,无从反驳,却不甘心,仍道:“别的事情,我自然可以听从傅公子命令,不过到关外的事情,我心意已决。还请傅公子不要阻拦。” 杨荣晨脸色已经不好,如今听宇文萧萧越说越放肆,忍不住一顿茶杯:“放肆!” 宇文萧萧狠狠地瞪了杨荣晨一眼:“怎么,王爷对萧萧的事情也要干涉吗?不知王爷又凭的是什么?” 燕月已经在小卿略皱眉之际,一脚踢跪了宇文萧萧:“萧萧,不要无礼。道歉!” 宇文萧萧膝盖落地,一阵剧痛,却又快速站起:“我不道歉。我与他本就没有瓜葛,他凭什么要斥责我?” 燕月再一脚踢过去,宇文萧萧身形一闪,退了开去。燕月想不到他敢躲,指风一动,点中萧萧双肩穴道,再将他踢跪在地。 “他逼死我爹爹,如今燕大哥还要帮着他来逼我吗?”宇文萧萧强忍着膝盖的疼痛,扭头看向燕月,委屈得眼圈通红,却不肯落下泪来。 杨荣晨听他提到杨荣曦,心里一痛。 小卿冷冷地看燕月。燕月只得跪地请责:“是燕月管教不严。杨大哥念萧萧年幼,原谅他的放肆无礼,燕月愿代他受责。” 宇文萧萧看着燕月,委屈得要命。燕月看了他一眼,清亮的眼眸中却有无限的温暖。 第四卷 菊花台 第十二章 甘之如饴(上) “杨大哥,小卿很抱歉。”小卿和杨荣晨并肩站在一处山峰,看山坳中静寂的兰若村。 “不关你事,是荣曦自作孽,不可活。”杨荣晨叹息,也有一丝惋惜:“如果当日,我不曾如此对他逼迫,也不会弄到今日的局面。” 小卿微笑摇头:“不怪大哥,也不能全怪二哥。二哥也是受人利用。” “一个女人……”杨荣晨面上终于写满沉痛之色:“荣曦他,糊涂。” 小卿沉默良久:“二哥以死赎罪,便有再大的错,也随风散去了。” 阮丁丁和青碧虽然都承认了与杨荣曦有染,但是两人都清晰的记得,孙剑兰和青翼出生时,胸口上并无那点红色泪痕印记。只是百日之后,才发现孩子的胸口上有了那个印记,虽觉蹊跷,但是都未曾声张。 巧的就是,孙剑兰和青翼百日喜宴,都曾邀请过慕容芸参加。各大世家之间,本就有些交往。 小卿几乎可以肯定,那种红色泪痕印记是慕容芸搞的鬼。其用心不可谓不歹毒了:试想,若是天下武林听闻孙家大小姐、青碧宫的少宫主都是杨家二少爷杨荣曦的私生女,会作何反映? 杨荣晨心底叹气:这种丑闻若是传扬江湖,不要说会给杨家带来灭顶之灾,欧阳家、孙家、宇文家、慕容家,整个江南武林都会被卷入其中,届时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虽然目前看似平静的江湖,已经暗潮汹涌。一场小小的纷争,都可能带来血流成河的后果。何况是这种天大的丑闻。 所以,杨荣曦必须死。死才能无所对证。 小卿为了得到蓝秀竹和青碧宫主的亲口证实,想来大费周章。因为杨荣曦,是不会揭穿慕容芸的谎言的。当然,他也可能被慕容芸蒙在鼓里。 “荣曦为了慕容芸,至死也不肯说出事情真相。”杨荣晨再次愤怒,更多的却是失望和凄凉。自己在弟弟心里,到底还是比不过那个女人。一手教养大的弟弟,养育之恩,比不过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小卿也暗自惊叹慕容芸的能力。 一个女人如果处心积虑地想危害江湖,那么她的能量无疑是巨大的。 “她杀了真的宇文敬,却能在短短地时间内找出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宇文敬,而且一扮十七年毫无破绽。这女人却的确有几分本事。” 所以小卿也并没有去调查这个宇文敬到底是何人所扮,待他神智清醒后,依旧让他会宇文家去当他的宇文敬。就如同欧阳家、孙家还有恒山派和慕容家的事情一样,秘密依旧是秘密。 什么被迷心智,什么被人下药,什么冒名顶替,什么生死相斗这些事情,只当没有发生过。 因为即便是表面的和平,也还是该不遗余力的维护。保持各大家族的势力均衡,互相牵制,才不至于给外敌以可乘之机。无论如何,不能让江南武林分崩离析,也不能让任何一方做大。 杨荣晨又何尝不惊叹小卿的能力。换一个角度看,弟弟杨荣曦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只是他那能力似乎用错了地方。 “宛然的确是二哥骨肉。大哥要带她回去吗?”小卿转移了话题,虽然这个话题也不会让大哥舒心,但是事情一定是要解决的。 杨荣晨当然不想让弟弟唯一的骨血流落在外。可是,宛然看玉翔的眼神,宛然的一举一动,他和小卿都明白,那个心机深沉又很有主意的女孩子,如果离开玉翔,可能会变成第二个慕容芸。 “这件事情,你拿主意吧。”杨荣晨淡淡地吩咐。 “杨大哥,你也这样对小卿。”小卿惨兮兮地看着杨荣晨苦笑。 “反正,你左右逃不了一顿打去。”杨荣晨也觉此事自己处理得有些不厚道,不过,这件事若是小卿的主意,自己的心里必定会好过些。 小卿听杨大哥再提起此事,真真的就觉得自己的笑容已经苦得不能再苦:“慕容太狂前辈已于近日回到慕容山庄,听说曾派八百里加急信函发往大明湖。” 杨荣晨微笑道:“如此,傅叔的吩咐也该快到了。” 小卿对杨荣晨再次一揖到地:“杨大哥,小卿明日就转回大明湖去。” 杨荣晨苦笑,我自会全力以赴为你求情,只是不知能在傅叔那里讨下多大的面子来。 微叹了口气,杨荣晨问:“你真的确定萧萧,并非荣曦的骨血?” 小卿点了点头:“滴血认亲这种事情,认是了也还未必是,认不是那就一定不是了。” 又笑道:“不过,不论怎样,他也是二哥的徒弟,二哥的确曾托燕月和小卿予以照料。小卿今后便拿他当傅家弟子一般就是。” 宇文萧萧若是知道小卿已经宽宏大量地认了他做傅家弟子,不知会做何感想,断不会感激涕零就是,因为小卿对弟子们的严厉可会让他十分吃不消。 杨荣晨犹豫了一下:“萧萧似乎和燕月很谈得来。”杨荣晨的眼里并不容半点灰尘的。 燕月对萧萧的回护,萧萧对燕月的言听计从,都令杨荣晨有些不舒服。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反正就是别扭。 “燕月的确对萧萧有些放纵。”小卿并不很在意:“而且萧萧的确有些放肆,倒是需要费点心思管教。” 小卿虽然这样说,不过难得忙里偷闲有这大半天时间可以休息,他可不愿意再浪费自己珍贵的脑细胞了去费什么心思来管教萧萧,所以他选择简单的而且效果通常不错的方法。 未时四刻(下午二点)。吃得舒服又舒服地睡醒了午觉的小卿,吩咐小莫沏了果茶,在厅内椅子上坐了,吩咐宇文萧萧跪了。 宇文萧萧咬着嘴唇,一肚子不情愿地跪了下去。因为他看见桌上的那根藤棍,心里总是有些哆嗦。 小卿看萧萧跪好了,笑问道:“《颜氏家训》已经吩咐你看了几日,想必也差不多了。今日便来考考你。” 又对燕月道:“背书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讲给他听听。” 燕月应了一声,道:“若是背错一字,便要罚十下板子。超过十处,还要加罚十下。” 小卿回手将藤棍扔给燕月道:“他若错了,你便打。不许容情。”然后对目瞪口呆的宇文萧萧道:“背吧。” …………………………………… 玉翔走在前面,宛然落后四五步相随。玉翔停下等她,她便也止步不动。 “我去与青翼道别。你若一定要去,便过来一起走吧。”玉翔对宛然毫无办法。 宛然哼道:“道别,难道你不是想接着青翼与你一起回大明湖去吗?” 玉翔道:“我自然是想的,不过只怕青碧宫主不许,说是于理不合。” 宛然气道:“你自然是想的?你就不怕惹得我一剑杀了她。” 玉翔摇头笑道:“你这么任性地乱发脾气,我可不敢带你去了。” “我不是任性,”宛然叫道:“我知道,你去找青翼,便是想丢下我了。我自然不能如你的愿,我这就去杀了她,看你还如何想着她,如何让她做你的妻子。” 玉翔忙道:“你又说什么混话,谁说要丢下你了。” 宛然看玉翔温柔,心里有些甜蜜,却依旧不依不饶道:“我偏要说,反正被打屁股的人又不会是我。” 玉翔也并不生气,虽然现在膝盖还是紫的,屁股也还痛得慌,他拉起宛然的手道:“我知你是不会去伤害别人的。可是,你这样说话,若是老大听到,必然会不喜,他打我自然是不要紧,可要是老大认定你是个心肠狠毒的女子,那该如何是好呢。” 宛然被玉翔拉着手,听到他说完那句“那该如何是好呢”,轻轻抚摸着他手上还未消肿的三五条青紫的檩子,眼泪已经止不住掉了下来。 玉翔这段时日来,没少因为自己被他师兄责罚,这身上的伤,到多半是拜自己连累所赐。可是他不仅从未怪过自己,还在替自己考虑,怕自己在他师兄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分明是在心里将自己看得很重。 “玉翔,对不起。”宛然忽然扑到玉翔怀里:“我只是害怕。娘死了,爹也死了,哥本来也是不理我的,连嫣然姐姐如今怪爹爹杀了她娘,也不会理我了。我害怕。” 宛然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几日来的恐惧、委屈和心酸都涌上心头,化作滂沱的泪水,将头埋在玉翔胸前尽情地流淌,心里只念着,玉翔,如今这世上我便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玉翔感觉到宛然在自己怀中的抽噎和颤抖,忍不住展开双臂,将宛然紧紧抱住:“你不用怕,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他自小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依恋,望悠悠白云,青青远山,碧碧青草,玉翔感觉自己长大了。 …………………………………… 欧阳婉儿吹箫,青翼抚琴,孙剑兰弹筝,悠扬婉转的乐中,三人都有些怅然。余音袅袅,三人都未说话。 欧阳婉儿看着孙剑兰,乌黑的秀发,泻在洁白的罗裙上,晶莹的玉指依旧停在弦上,身形似乎更加瘦削了,那尖尖的下颌依旧净白如玉,让人心生怜惜。 似乎感受到了欧阳婉儿的目光,孙剑兰抬头看向欧阳婉儿。见她握着玉箫,正呆呆凝望自己,秋水般的双眸似乎含有千言万语,百般愁绪。两人相对一瞬间,心里都涌起同一个名字:小莫。 “剑兰,你和翼儿休息吧。我先告辞了。”欧阳婉儿很快恢复了神色,站了起来,曳地的罗裙衬着她细窄的腰身,步步生姿。 送走欧阳婉儿。 孙剑兰回到屋中,添了香在炉中,顺手拿起一本词选来,翻了一页,却又发呆。 青翼过去,看那一首词: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阑袖拂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一点相思几时绝。青翼念了半天,叹了口气,却拿起了桌上果盘里的柿子,咬了一口,手却蘸了杯里的凉茶,在桌上写了玉翔的名字。 孙剑兰收了自己愁思,笑青翼道:“你想玉翔吗?” 青翼脸有些红,却点头道:“自然是想的。” “那你为何还要与我一起走,当日留下不是更好。” 青翼抬了头,又低下:“我知道姐姐,你会待我好的。娘也待我好,容家三个姐姐也待我好。可是宛然她,她娘没了,她只想玉翔待她好。” 孙剑兰不由有些呆,半天才叹道:“翼儿,你这心地太善良了。”孙剑兰不过大青翼一岁多些,在青翼面前,却很有一些姐姐的样子了。 她拿了手帕替青翼擦了手:“你就不怕玉翔被宛然给带跑了。” “玉翔不会。”青翼重新绽开了笑容:“玉翔已经答应娶我。我又不反对他娶宛然,他为什么要跑。” 孙剑兰想了想道:“翼儿,你真的不介意玉翔也娶了宛然吗?” 青翼想了一下,道:“如果玉翔只娶我一个,我自然是高兴。可是他若是因为娶了宛然会更高兴,我自然也替他高兴。多一个人对玉翔好,不好吗。” “你真是傻瓜。”孙剑兰宠溺地摸摸青翼的头。 “不过我很心疼玉翔。”青翼笑眯眯的:“宛然比我会闯祸,玉翔照顾我们两个会很累。” “你真是傻死了。”孙剑兰忍不住用力敲了敲青翼的头。可是看着青翼笑眯眯的脸,心里也叹道:你还真是甘之如饴地傻。 第四卷 菊花台 第十三章 甘之如饴(中) 宇文萧萧挨第一下的时候,真是楞了几秒,然后火辣辣地疼痛告诉他,他的确是被打了,燕大哥果真没有手下留情。 第二下打下来时,他忍不住尖叫了一声,随后差点没羞死,坚决地闭上了嘴。心里无论如何想要坚强,不要屈服,可是那种疼痛他实在忍受不住。 燕月的手心里全是汗,满头大汗,全身都是汗。萧萧颤抖的身体,忍忍的呻吟声,让燕月大汗淋漓。 十下打过,萧萧仍沉浸在疼痛中。苍白的脸,嘴唇被咬得通红。背部痛的火烧火燎。 小卿略蹙了眉。这么不禁打。难怪上次自己不过打了他屁股十七八下,他就屈服了。看来杖背的疼痛他更不能忍受了。 萧萧哆嗦着再往下背时,不到三句,就又错了一字,他听小卿说出那个“打”字时,几乎想夺路而逃。 燕月已经及时按住了他,手里的棍子落到了他的臀部,“啪”地一声,虽然仍是很痛,但还算能够忍受。虽然被打屁股很丢脸,但是萧萧不得不承认,那里的肉厚些确实要比背部抗痛。 即便如此,小卿第六个“打”字出口后,萧萧已经昏迷倒地。燕月求情…… 萧萧被燕月抱回房间上药时,燕月已经忙着输送内力,萧萧自然是醒了,一醒更痛,痛得连眼睛都不愿意睁了。任由燕月抱着他将他放到床上。 可是燕月的手碰到萧萧的衣服时,他仍是用力握住了燕月的手,挣扎着不用。 燕月笑:“都这时候了,你还怕什么羞,待会衣服被血粘住了,褪下来疼死你。” 萧萧讷讷地,依旧不依。他自小到大,他娘慕容芸几乎很少责他,也很少给他定什么规矩,但是只有这一条:绝对不许他在人前宽衣。 他记得自己六岁时,有次顽皮掉进荷花池中,浑身的臭泥,侍奉他的两个老妈子和一个小丫鬟将他抱回房中,替他烧了水,又帮他脱衣服时,他娘正好进来。 当下,二话不说,一剑一个,将那三人血淋淋地杀死在他面前。“记着我的话,”慕容芸冷冷地用滴血地剑指着他:“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的身体。否则,不是你死,就是他死。” 宇文萧萧一直记着。除了那次,在客栈劈柴时,被傅小卿冷不防地腿了裤子。虽然只褪了外裤,但是那是他自六岁后,第一次,让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别人的视线里,虽然傅小卿可能根本没有去欣赏他半长的内裤下裸露的双腿。 但是,萧萧依旧惊惧,依旧害怕。他当时只一心想杀了傅小卿。当然后来打在他屁股上的疼痛让他更害怕。 “你打得我疼死了。”宇文萧萧瞪燕月,想不到你下得了这么狠的手。 “我五分力气都用得不到呢。”燕月也委屈,老大虽然默许了我这样放水,没准以后想起来还会打我顿板子呢。 “不管,反正你打得疼死我了。”宇文萧萧皱眉:“所以不让你给上药。”看着燕月那心疼的目光,宇文萧萧虽然痛得厉害,却有种报复的快感。 燕月一扬手:“好好跟你说,不听是吗?”宇文萧萧也早发现燕大哥好像是没什么耐心的人,不过还是一仰头,心里却知道他肯定不会舍得再打自己。 燕月哼了一声,忽然双手一挥,哗了一下,将萧萧的衣裳尽数撕碎,萧萧一惊,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已经全身赤裸在燕月眼前。 燕月笑道:“这下看你还怕羞吗?”萧萧条件反射地用双手去捂屁股,这一动,原本趴着身体自然翻了过去,身前一凉,人已经侧翻在床上。正要怒骂。 却见燕月惊呆地面庞,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萧萧看他使劲看着自己,顿觉吃了大亏,促狭心里上来,也顾不得身上疼痛,忽然一手拽住燕月身前长衫,用力撕了开去。 燕月惊愣间,往后躲闪,衣裳已经被萧萧扯落,萧萧看着燕月强笑道:“你敢扯本少爷的衣衫,本少爷就还以其人之道。”因为疼痛,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红,有些断续,有些吸气。 忽然见燕月身下的衣衫似乎挂在某处,还挡了腿下的部分,不顾疼痛,一把拽去,道:“你还剩了一些,不公平。” 入手处,却握了一根柔软的棒子,感觉很是怪异。 燕月终于忍不住尖叫一声。 萧萧似乎也有些奇怪,看着燕月结实的胸膛和手中奇怪的物件,有些迷惑:“燕大哥,你的身体好奇怪,竟和我的不一样。” “师兄。”门外传来燕杰的声音,似乎正要推门而入。 “别进来。”燕月大喝一声,身形如电,嗖地一下将门死死抵住,头上冷汗如水般掉落。 燕月在以后的几十年中,从未有过如此刻的凶险感觉,那一刻,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恐惧。 “任何人都不准进来。”燕月大叫:“门外十丈,都不准靠近。” 燕杰虽然奇怪,却不敢问。应了一声,道:“是。我将水和干净的衣服放在这里了。”随后快速消失。 确信小莫消失后,燕月用了今生最快的速度,将门拉开能将装水的盆拿进来却不多宽出一毫米的差距,将盆和干净衣服拿了进来,又快速地插了门,回身用桌子将门支上,才回头去看萧萧。萧萧还是紧皱着眉头用好奇惊讶又不解的眼光看着他:“燕大哥,我痛死了,你既然要帮我上药,就快来吧。” 燕月呻吟一声,“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心里后怕不已,刚才要是来的是老大,自己一定死了好几个来回了。 “燕大哥,衣服都给你撕碎了,你还不来帮我上药啊,我真要疼死了。”萧萧双手支着床,跪坐在那里,晶莹光洁的背部,白皙粉嫩的屁股上,道道红紫的伤痕,在灯光下看起来,的确是,的确是…… 燕月闭了下眼睛:“塞外男子十四就已成年娶妻。我已虚度将近十八寒暑……” “萧萧,嗯,有没有人说过,你像女子。” “燕大哥,你再开这样的玩笑,我可真生气了。” “你别生气,是我说错了,其实你本就是女子。” “你……”宇文萧萧怒极,满面通红。 “你没发现咱们两个的身体不一样吗?”燕月循序诱导:“你看你的这里,还有这里,跟我都不一样。” “……你骗我。人和人本来就是有差异的。” “……对了,宛然和冷姑娘是女子吧。” “……”宇文萧萧略有所思。 “我可什么也没说。”燕月看萧萧:“你愿意让我被老大活活打死吗?” “……” “萧萧。”燕月真觉得自己性命堪忧。 “如果……”宇文萧萧看着燕月:“那么……” “燕大哥,你愿意死在我的手里吗?” “……无论你是男还是女,”燕月肯定地道:“你都是慕容芸的种。” ………………………………………… 冷小袄很郁闷,想不到离家出走在外的人,还是会被禁足,还美其名曰保护。 不过比起某人来,她还是很幸福的。最起码她在屋内可躺可卧,吃着莫居的点心,喝着上好的苏浙果茶,开着窗子可见后山满山的秋色。 可是她门前那个就可怜了。除了吃早饭,吃午饭时候,回来后就要跪在那里,偏还一点不会偷懒,跪在那里跟桩子似的。只能看见他挺直的背影,但是即便如此,冷小袄还是忍不住从门缝里偷偷去望。 “燕杰,去帮燕月师兄照顾下宇文萧萧,宇文萧萧被老大罚了。”小莫微笑着喊燕杰。 燕杰冲小莫感激的笑笑,小莫师兄真是心疼自己。爬起来揉揉快跪断的腿,去打水和找干净衣服。 本来伤了冷小袄该罚鞭子的,不过因为上次被上官荭冤枉他喝酒的事情,老大答应免罚他一回,所以鞭子倒没挨上,只是受命要将冷小袄完好地交到冷家人手上。 可惜,自己一时大意,差点让冷小袄被宇文萧萧砍断了腿,所以被燕月师兄重罚,“站着做事不能集中精神是吗?那就跪着。跪到我满意为止。”谁让自己做事总是掉以轻心呢,活该被罚。 可是也真是惨了,除了吃饭睡觉,其他的时间都用来跪着反省了。也不知道燕月师兄什么时候会满意。可怜的膝盖啊。 冷小袄见燕杰出去,心里倒有些失落,又有些奇怪,怎么自己一会不见他,竟觉得有些想念。可是燕杰如今看自己的眼光倒不如那天夜里那样热情。 正胡思乱想着,燕杰已经又回来了,垂头丧气地,继续跪在那里当雕像。 “看来燕月师兄还是很生气啊。居然不想看到自己,让自己躲开十丈以外。”燕杰心里哭泣:“这下,师兄真生气了啊。” 两个时辰后。 燕杰正细细品味被罚的痛苦时,燕月走了过来:“起来吧。” 看来燕月师兄好像原谅自己了啊。燕杰心里惭愧,刚刚还在埋怨师兄要跪折自己的腿呢。 燕月扶起燕杰,看燕杰可怜兮兮的眼睛,勉强支撑地身体,就算知道他夸大了伤势,仍是将他抱起来道:“行了,师兄给你上药。” 冷小袄看见那个酷酷的帅哥抱走了燕杰帅哥,有一阵恍惚,如今门前空虚,正是逃走的大好机会,可是要不要逃走呢。 门吱呀一响,脸色苍白地宇文萧萧忽然推门而入,一阵甜甜的果香味让冷小袄忍不住用力嗅了嗅。 “变态吧,一个男孩子用这么好闻的熏香。”冷小袄对香气很敏感:“不知这个变态从哪里找到这么好闻的香水。” 冷小袄沉浸在对香水的追求中,完全忽略了宇文萧萧那冒着凶光的眼睛。 宇文萧萧虽然很喜欢这个甜甜的果香,但是对于一个大男人被抹上这种香甜的药水还是有些不适应,虽然燕月说过,这是傅家极其珍贵的玉凝露,药效神奇,止痛止血不留半点伤痕。 不过这清凉的滴露的确神奇,刚刚抹上不久,被打的地方真的只觉凉凉的,一点不痛了。虽然燕月又勉强他休息了一个时辰,不过他还是迫不及待地来证明一件事。 宛然正好幸运地随同玉翔外出了。 所以,作为这院子中,被大家公认的作为唯一一个能被宇文萧萧抓到的美女,经历了她人生中一个重大的挫折。 经过此事件后,虽然冷小袄依旧认为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可是若是当有人夸赞她美貌时,她也一定会大叫一声跟你翻脸。 这时,燕杰总是心疼地抱着冷小袄解释道:“对不起,她受过这方面的刺激。” 话说回来。当冷小袄研究完宇文萧萧身上的香气后,想起来问道:“你已经被我休了,又来干什么?” “你是美女吧?”宇文萧萧不答反问。 “当然是。”冷小袄正奇怪地时候,宇文萧萧已经哇地狂叫一声猛扑上来。 冷小袄吓得转身往屋里跑去,但是却不知这样正好合了宇文萧萧的意,他再次狂吼一声,顺势将冷小袄扑到床上。 冷小袄此时受惊讶过度的神经才反映过来,对了,我会武功。但可惜慢了一步,宇文萧萧也反映过来,他一指点了冷小袄的穴道,另一只手已经刷地撕开了冷小袄的衣服。 春光外泄!冷小袄的身材还是不错的。 冷小袄震惊! 宇文萧萧震惊! 刷地一下,宇文萧萧在震惊之余,已经又撕开了冷小袄的下衣。 冷小袄差点没震惊地晕过去。 宇文萧萧也是。然后他唰地一下,将自己的全部衣服撕开。 冷小袄正准备咬舌自尽,忽然发现宇文萧萧好像突然停止了呼吸,呆在原地,所以她略微慢了一下,仔细看去,不由睁大了双眼。 “我原来真是女的。”宇文萧萧喃喃地道,声音里极度迷茫,说不清是喜是忧。 冷小袄惊讶地用手指着宇文萧萧,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穴道已被解开,她不由啊啊地惊叫了几声,然后道:“原来,你也是女的。” …………………………………… 那天夜里,出去办事回来的杨荣晨带着杨浩威走进客栈的二层院落,就听见藤杖噼啪地声音。 可怜的燕月和燕杰,被小卿老大打得非常之惨烈。 隔了四五间的房子内,宇文萧萧和冷小袄都带着一丝冷笑,心里道:打得好,活该他们挨打。 燕月心里回忆起几个时辰前的种种情形,借以分散身上的疼痛,偶尔也琢磨,老大会不会想到,明日还要赶路呢,饶了燕月吧。可是这求情的话,半个字也不敢说,即便他这次是真的很想求饶。 燕杰冤枉得:我只是被师兄抱去上药的。老大,我真比窦娥还冤了。我怎么知道宇文萧萧会趁着这时间去伤害冷小袄啊。虽然心里伤害更大一些,差点被一个不知道自己是女人的女人给伤害了…… 小卿边狠狠地挥着藤杖,边在心里气恨:傅小卿,这次,你也丢大人了,亏你总是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模样,亏你总自以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模样,你丢大人了…… 第四卷 菊花台 第十四章 甘之如饴(下) 毫无疑问,宇文萧萧前十六年的生活如今看来是一无可取之处。而作为他,哦,不,她,她娘的慕容芸的心机和手段让人不能不再次产生敬服。 将宇文萧萧的性别一瞒十六年,甚至连本人也深信自己是“堂堂男子”。这其中,慕容芸到底花费了多大的功夫与心血。 当年,慕容芸与慕容莲先后生产,慕容芸因产下男丁而得以入主宇文家,而慕容莲虽名为长,实弃之。而这男丁不过是慕容芸偷龙转凤的一着棋而已。 小和自幼便知自己是女子,为了能拜入傅家门下,当然也是因为慕容莲意欲保护女儿,才不得不将女儿,女扮男装,十年一日。 而萧萧,则是慕容芸用来成就自己的一枚棋子。萧萧想起慕容芸对自己的放纵,在别人眼中何尝不是一种宠溺,然则不过是她良心上的愧疚而已。 好好的女儿被她养成了人妖。萧萧自六岁起,便常吃一种据说能强身健体的药,每日一丸,从不许间断。其实这种药丸却是抑制她女性化特征,而促其呈现男性化的假象。 自己一直坚持服用的药丸已经被燕大哥全部拿走,那个据说粗通医理的燕杰将从休夫人身上搜得的药丸给了自己,嘱咐自己每日服用。 虽然强忍笑容,但是那眉眼里全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这两种药丸一龙一凤。宇文姑娘以前错服‘龙丸’,故此中毒颇深,日后只需每日服用‘凤丸’,相信不日即可解除中毒之症状。” 皮肤虽然细嫩,可是眉目粗黑,下颌上竟有微须,而喉间骨节突出。这就是所谓服用“龙丸”后产生的中毒症状。 萧萧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该哭该笑还是该一头撞死。 但是一头撞死是不行的,燕大哥自然是不许。想到燕月,萧萧见镜中的自己那一丝羞涩的笑容,竟像极了宛然看着玉翔时的笑容,不由又惊又羞,忍不住啐了一下。 然后,又被自己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这也太娘娘腔了吧。随后又想到,自己不正是个女子。这种娇媚的举动再正常不过。然后,只觉胃里一阵翻腾,几乎又要呕吐。 房门轻叩,宛然和冷小袄携手而入。 宇文萧萧不知自己该摆出什么面孔才好,一时呆在了那里。 “姐姐,我和小袄特意给姐姐拿了裙子来。”晃着手里一条鲜艳的低胸性感红裙,宛然带着笑的呼唤,终于让萧萧成功地哗地一声,吐了出来。 宛然和冷小袄一边捂着鼻子,一边还是忍不住笑地退了出去。 冷小袄来看笑话,讽刺自己,这也倒罢了,谁让自己曾和她有过不太愉快的过往,但是,宛然,你这样是否太过分了。 与玉翔回来后,听说萧萧是女子,宛然先是不信,随后震惊,再后就狂笑,要不是自小对这个“哥哥”还有几分畏惧,几乎就想要来脱她的衣服验明正身。随后,就跑到冷小袄的房中,密切会谈大半个时辰。 然后,居然带着件低胸的女衣过来。宛然妹子啊,你咋这么“贴心”呢? 萧萧郁闷。 才过多久的功夫,你就与冷小袄那个贱人捻熟至此?咱们毕竟作了十多年的兄妹。如今我虽不是你哥,可还是你姐不是。 哗……萧萧差点没将自己的苦胆吐出来。 ………………………………………… 朗朗乾坤。风和日丽。 正如傅小卿所料,一早开门,师父傅龙城“速返”的命令飞鸽传到。而且还有一则令燕月喜出望外的敕令:命燕月随小卿同返傅家,折回关外的行程可延后一月。 小卿经过考虑,决定将萧萧暂时带回傅家,毕竟她中毒不轻,时日也不短,而且休夫人留下的“凤丸”也数量不多,还需要三叔的妙手回春。 萧萧和燕月同时对望,眼眸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欣喜。 宛然自然跟着玉翔,小卿也不放心她自己回到宇文家去。 冷小袄离家本就是来找宇文萧萧“休夫”的,如今她似乎已经开始准备“另觅新夫。”她看着燕杰,难得乖巧地向小卿要求去大明湖给“傅叔叔请安。” 小卿哪能驳斥她的一片孝心,反正冷小棉不知跑去哪里,就先将冷小袄带回傅家。 杨荣晨当然也要去大明湖看看傅叔。杨浩威自然随侍。 所以酉时三刻,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通往大明湖进发。 小莫、浩威陪着杨荣晨和小卿同乘一辆马车。 宛然、冷小袄和玉翔燕杰一起。 玉翎和燕月一起,还有萧萧。 原本是安排三个女孩子一车,由玉翔照顾的。但是萧萧却无论如何不愿意与冷小袄同车,冷小袄也是如此,所以萧萧想与燕杰换下位置。 小卿看了满脸通红的萧萧,再看看故作深沉垂首沉思的燕月,竟然准了。当然,这一举动,令杨荣晨皱眉良久。 虽然坐垫极其柔软,还有几个更加柔软的靠垫。萧萧依旧不敢坐,不敢靠,又十分别扭的姿势半趴靠在软榻上,却翻看着手中握着的一册《颜氏家训》,用心记诵。 昨日因为此书被打肿了屁股,现在还不能好好地坐着,萧萧对这本书已经是完全地深恶痛绝,可又偏偏片刻不敢离手。燕月含笑靠在车壁上,看着萧萧,手中一枚铜钱在他手背手心上翻滚,姿势潇洒已极。他知道萧萧经过昨日的教训,再不敢将老大的话当耳边风,那乖巧的模样倒看得他有些心动。 萧萧终于被燕月手上的铜钱所吸引,忍不住伸手去抓,却总是堪堪地落了空,而燕月灵活的手指依旧将铜钱在手背上跳着舞蹈。 萧萧双手去抓,车身微一晃,她的姿势不稳,差点掉落软榻,燕月已伸了左手将她抱住,整个身子正好跌入燕月怀中。 萧萧待要挣扎,又怕动作太大,让车辕上的玉翎听到,只好一动不敢动地趴着。燕月身上,甜滋滋的果香熏得她的脸如苹果般红透。 “你这样,难道不痛?”想起昨天晚上,燕月被小卿的那顿狠打,心里略有些心疼,自己这样压着,他的后背和臀部可都靠在了车壁上。 “恩。”燕月感受着怀中萧萧的柔软,同时忽略背臀部的刺痛。 “你这是在欺负我。”萧萧万分别扭,又不愿意离开燕月的怀抱,很舒服,也很温暖。自己被人抱在怀中的感觉早都忘了。也许从四岁还是六岁,就没人再抱过自己。 燕月也在感觉,这就是抱着女人的滋味吗。心里想笑。手轻轻地撕扯萧萧的衣服。 萧萧震惊。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几乎还震惊如在梦里。可是胸前一凉,燕月已经扯开了她的衣襟。 她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如何是好。惊叫?推拒?给他一耳光。她到底还是什么也没做,直到燕月将她胸前的束缚完全解开。 “你不要再带着这种东西。”燕月将那团白色柔软的绢布收到怀中。燕月的手已经滑着萧萧颈上的微微凸起,到光洁的锁骨,再往下,轻轻停下:“你还像个小孩子呢。果真是中毒不轻。” 萧萧想起昨日,燕月的手,也是这样自然的覆盖到她的胸前,“你看这里,和我的不一样,虽然不是很鼓,但是轮廓还是有的。” 燕月轻轻地抚过那种丝缎般的光滑,温柔地道:“你给冷小袄看的那次,我就不计较了。只是以后这里除了我,谁也不能看。女人也不行。” “你干什么?”萧萧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燕大哥这样一定是在欺负自己。” ……………………………………………… 车辕上,玉翔驾车,宛然难得乖巧地坐在他旁边,手里依旧抚着碧绿的玉坠。 “你和青翼都说什么了?”宛然温柔的问:“待的时间ub长啊。” 玉翔回头看宛然,笑了笑:“你既然好奇,为什么让你和我一起去见青翼,你又不见呢?” 宛然嘟了嘴:“那是因为我懂事。” 玉翔笑。宛然看着玉翔笑时,就忍不住有要上去咬他一口的冲动。我家玉翔咋这么可爱呢。 燕杰勉强自己端坐在车厢一侧,运功调息。冷小袄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只掀开车壁上的小帘看外面的景色。 过了很久,冷小袄实在忍不住沉默:“你还痛的厉害吗?” “当然痛。”燕杰白了冷小袄一眼。拜你所赐,先是莫名其妙的罚跪,然后又糊里糊涂地挨打。看来自己还是该远离这个姓冷的祸害。 燕杰觉得,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你说什么?”冷小袄睁大眼睛,问燕杰。 “没什么。”燕杰笑了笑。 “不是,你一定是说了什么。我好像听你说什么草啊的,莫非你骂我?”冷小袄觉得燕杰似乎不如自己初见时对自己热情,又不知自己做错什么,心里早有些烦闷,当然还有些敏感。 “当然不是。”燕杰看冷小袄竟似很认真的模样,忙道:“我只是说,说……哦,我刚看到那边有几只兔子,便想到了一句俗语,兔子不吃窝边草。” “为什么?”冷小袄追问。 燕杰有些晕,这丫头很执着啊。 “为什么不吃啊?如果窝边草又绿又好,不是省得到处跑了吗?”冷小袄很奇怪。 是啊。燕杰发现冷小袄原来很有见的啊。 兔子不吃窝边草,那得看草好不好。要是窝边草儿好,不是省得到处跑。 燕杰看冷小袄的眼神中,就带了一丝欣赏。 “燕杰。”冷小袄看燕杰明媚的目光看着自己,受到了小小的鼓励,斟酌了一下措辞:“有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 燕杰忽然感觉似乎有冷风吹过。 “我要嫁给你。”冷小袄说,就跟当初对宇文萧萧说:“我要休了你”一样地坚决和斩钉截铁。 燕杰想笑,又觉得笑不好,抬眼正看到冷小袄乌黑的眼珠措也不措地看着自己,忙用了十二分内力将自己的面部表情定为严肃:“哦。” 冷小袄有些失望。她是觉得大家江湖儿女,有什么感觉应该说出来的嘛。但是燕杰这声“哦”是什么意思。 “你不愿意?”冷小袄一副即将破碎的表情,战战兢兢地口吻,让燕杰倒有些踌躇。 愿意还是不愿意,这是一个问题。娶妻这种问题燕杰倒是经常有想,只是对象都是十分朦胧的,而且也应该是十分遥远的事情。 如今看着冷小袄乌黑的双眸,燕杰才发现原来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不过睁开眼睛的问题。 “冷姑娘,你去过大明湖吗?” “没去过。”楞了一下,冷小袄答道。 “那里景色真的很美。”燕杰笑:“而且照咱们这样赶路的速度,最多十天也就到了。” 冷小袄不够聪明,可是也不傻。她发现燕杰在顾左右而言他。 “你若不便回答,我就去问傅大哥吧。”冷小袄作势起身。 “等等。”燕杰吓了一跳。 冷小袄看燕杰:“你愿意娶我吗?” 燕杰叹气:“婚姻这种大事,不是说你愿意我愿意就可以的事情吧。” “哦。”冷小袄似乎有些恍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而且,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燕杰说这话时就有些心虚,那天晚上,在月色下,自己怎么会觉得那个慌慌张张地女孩子很可爱呢。 “当然,大家现在还很年轻,而年轻人应该以事业为重。”燕杰再往下说,自己都有点要咳嗽了。 可是冷小袄还是很认真地在点头。 燕杰…… “我明白了。”在确定燕杰不再陈述其他理由后,冷小袄给了燕杰一个甜美的笑容:“燕杰,我会嫁给你。” “我会等到你愿意让我嫁给你。”燕杰看着冷小袄微红的脸色,忽然想起小君。 小君虽然自从到傅家后,绝口不再提嫁给自己的事情。但是,每次她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也在说这句话:“燕杰,我会等到你愿意让我嫁给你。” 第四卷 菊花台 第十五章 君子之过(上) 大明湖将近,小卿的心也跳得厉害。所谓近乡情怯,小卿真真有了体会。 傅家的宏大壮丽让初到傅家的人都有些眩晕。宛然和冷小袄也是出身世家的大小姐,但是傅家层层叠叠的院落,仍是让两人有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感叹。单是门房边上白玉石的拴马桩,黄花梨的脚凳,已让两人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宇文萧萧微垂着头,站在一树怒放的海棠树下,任落蕊缤纷在她雪白的长衫上。 “姐。”宛然每次喊这个姐时,嘴角都难免上扬,叫得清晰而响亮:“换了女装多好。” 宇文萧萧瞪她一眼。 两个秀发挽琼、眉清目秀的漂亮女子,走进院来。左侧一个,“湘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右侧一个则是“湘绮为上襦,紫绮为下裙”,婷婷移莲步,葳蕤自生光。 三人忽见来了两个美女,心里都有些感叹,傅家不止男子各个俊逸非凡,女子也是这般出众。 宛然心里哼道,莫非这两个是玉翔的师妹不成,她们倒好福气,能与玉翔朝夕相伴。 “良辰、美景给三位姑娘见礼。”两个女子含笑施礼。 宇文萧萧微欠了下身,她可做不来女子的福礼。 宛然和冷小袄也连忙回礼。 美景笑道:“小婢可不敢当几位姑娘的礼。” 原来这两人竟是傅家的丫环。宛然略嘟了嘴,两个丫环也绫罗绸缎,穿金带玉的,这傅家到底是什么规矩。 冷小袄却甜甜地道:“我叫冷小袄,以后还请两位姐姐多多关照。” 美景笑道:“冷姑娘太客气,小婢怎么敢当。”心里却将冷小袄仔细打量,刚才见燕杰转出去时,这个冷姑娘看燕杰的眼神,分明是不怀好意。 “三位姑娘请跟婢子来。”良辰抬手肃客。带着三人走过垂花门,又过了园子,穿过一条明堂,走进一处明亮整洁的套院,青砖壁瓦,雕梁画栋。 转过一幅水墨石的大屏风,进了宽阔的堂屋。另有几个模样同样清秀的女孩子,已经里里外外地打了水来伺候几人。 “少爷们按规矩去给大老爷请安去了。三位姑娘沐浴更衣后,就请用餐休息,明日一早,再见过大老爷不迟。” 自从皇上子庭与香儿的女儿诞生后,太后就吩咐着家里的人将傅龙城兄弟等的称呼改了,再不许称少爷,而改称老爷了。 …………………………………… 弟子归家,应先晋见长辈叩安报归,然后回房沐浴更衣,再来长辈房中叩安请训。 正堂之上,傅龙城面色冷肃,看着一众跪在堂前的弟子,半天也未说话。 小卿自然是害怕,燕月等就更不必说,各个跪得笔直,却小心地屏息凝气,连目光都不敢抬。 良久,傅龙城才道:“好啊,出去这一趟,倒是各个都长本事了。” 几人便跪得再直一些。却都不敢接话。 “果真是长出息了。”傅龙城的规矩,长辈问话,不可无诺。 小卿再不敢迟疑,垂首道:“弟子等这一行,多有违师父教训,愿领师父责罚。弟子身为首徒,不论什么错处,都是弟子之错,请师父重责。” 傅龙城看了小卿半天,才压下怒气,吩咐道:“小卿院子里侯着,其他人回房思过。” 燕月等头也不敢抬,跪了安,都退出去。小卿心里叹了口气,走到院中垂花门处,目不斜视,曲膝跪了,等师父发落。 杨荣晨即便辈分低于龙城,毕竟也是客人身份。龙晴陪着正坐在北园中说话。见傅龙城进来,两人忙起身见礼。 “荣晨坐吧。” 杨荣晨谢了座,在傅龙晴下首的椅子上坐了。 “荣晨是来给小卿求情?”傅龙城不温不怒的问话,却让杨荣晨出了一身冷汗。 “傅叔明鉴。”杨荣晨起身告罪。 傅龙城淡淡地道:“荣晨就说说,那小畜生可有免死之处?” ……………………………………………… 燕月的住处,在小卿等的喜悦居北侧。四进的院落,带着六间正房。最大的一间自然是燕月住,左边是燕文和燕杰的住处。 这房子这几年来空闲地时候居多。不过院子内外依旧整洁如新,院内花草修剪得整整齐齐。尤其是燕月房中那一缸金鱼,活得一如既往地健康快乐,在清清水中自由地游弋。 这种玻璃制成的鱼缸十分贵重,价值万金。三年前,燕月为了得到这个鱼缸,还挨了老大一顿板子。但是最后,这鱼缸依旧是摆进了他的房间,可惜他却在一个月后,就被师父发放去了关外,再没时间欣赏。 如今四条红红的金鱼已经添人进口,四大两小的六条金鱼在缸底的水草上,在拱桥和假山间欢畅地游来游去,偶尔推动水中散落着的滚圆的珍珠和宝石,在水波中闪耀。 雕花的四角桌上,几枝石榴花插在均瓷的长颈花瓶中,摇曳着芬芳。 燕月正躺在床上,锦缎的被面光滑柔软,隐隐有淡淡地柠檬清香。暖暖地,显见是在烤房中晾晒过了。 傅家这种带有柠檬香气的洗衣液是小君来后调制的。原来的洗衣液中含有淡淡地甜香,傅龙城等总觉一个大男人总是带着甜香似乎稍显幼稚。 这种柠檬香气却有种淡淡地清爽,比较适合男人。而洗净的衣物要晾晒在玻璃砌成的烤房中,沐浴了阳光的气息,才会更舒适。 “燕月少爷,先沐浴更衣吧。”一个粉衣的小姑娘,双手捧着崭新的衣物进来,给燕月福了福礼。 “香溪?”燕月笑道:“长成大姑娘了,这么有礼貌。” 香溪是这院子里伺候燕月等的小丫环,燕月离开时,她不过十一二岁,如今也长成十五六岁的少女。 香溪脸色红红地,眼圈也有些红:“三年没见,香溪自然会长大。” 燕月宽了衣,踏入松木桶内,享受着温暖的水。香溪轻轻为他擦背,却见背上有浅浅地纵横地鞭痕,心疼地眼泪都掉下来:“是小卿少爷罚你的。” 燕月点了点头,“连着挨了好几日的鞭子,所以现在还有些痕迹。” 回头看了看,笑道:“不过,在过个三五日,应该就全淡了吧。”抬头却看到香溪红了眼睛,笑道:“香溪都成大姑娘了,怎么还和小时一样爱哭鼻子。” 香溪脸色又红,嘴里却道:“哪有,是水气太热了。” 燕月笑着转回头去,一边享受香溪的服侍,夸赞道:“还是香溪的手艺好,擦起背来这么舒服。” “燕月少爷真是,明知小卿少爷厉害,还要去招惹,虽然不会留下疤痕,到底是自己皮肉受苦。”香溪埋怨道。 “老大要打人,我有什么法子。”燕月苦笑道:“虽然皮肉受了些苦,不过这身体到补得比关外三年更结实了呢,而且皮肤也更细嫩了。” 香溪听了,不由一笑。 傅家的规矩,子弟受罚,不论罚时多重,罚后必要细加调节,莫说不许留下病根,就是伤痕也不许留下半点。当然以傅家调配的那些上好的疗伤圣药,想要留下伤痕也难。而且还要服用一些药物来增强体质。 所以别看燕月等弟子经常给鞭子板子棍子等家法打得生不如死,浑身都没有完整的皮肤,可是伤好后,却硬是半点伤痕也不见,身上的皮肤依旧嫩滑如新。而内在调理的药,反让身体更加强健。 其实燕月原来倒真想在皮肤上留下些痕迹,男孩子身上没个疤痕,总觉不够意境。 想起在关外时,那些关外汉子身上,显有几人没有鞭棍伤痕的。他们认为好男儿正是在鞭棍下成长的,而讥笑燕月“细皮嫩肉”,“没吃过苦”,一定是家中的“乖宝宝”。 “老子挨打受罚时,你们是没看见,打得皮开肉绽都是轻的。”可是,那些人却往往哄笑起来。这把燕月冤得,有苦说不出。 再后来,师父到关外去,燕月故意找个错处,犯到师父手里。让师父狠罚了一顿鞭子,却偷偷没有上药,待师父走后,去向那些讥笑过他的人证实“老子也是有过经历的”。只是可惜,过了月余,身上的伤痕依旧消失无踪,看不出痕迹,没法子。 谁知这事却不知怎么传到老大耳中,倒被老大按了个“不爱惜自己”、行为“幼稚可笑”的罪名,白赚了又一顿好打。此后,也不敢在此上面再打主意了。 所谓“打打更健康”。燕月笑,自己挨的打最多,身体反倒最好,承受能力也很强。倒是老大,因为挨的打少,倒是很耐不住痛。 想到这里,燕月不由哀叹道:“香溪,师父好像要罚老大了。” 燕月沐浴后穿上这种柔软的布衣,十分舒适,摆手阻止香溪在他腰间挂佩的举动,走到窗前,撩衣长跪:“师父问也不问,就罚了我们回房思过。对老大的处罚,就更不知要如何严厉了。” 回房思过,可不是单单禁足那么简单,每日最少要跪上十个时辰静思己过。直到师父再召。 香溪见燕月说得郑重,呆了半天道:“不会罚得很重吧。 “会很重。” “燕月少爷,香溪已经有三年未曾休假了。请燕月少爷看在香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许香溪休假吧。” 燕月听着香溪开门逃走的声音,在心中骂道:“香溪,你个死丫头,又顾着自己逃命去了。” 第四卷 菊花台 第十六章 君子之过(中) 先是痛,再是麻,然后又麻又痛,如针扎虫咬。小卿品味着膝盖上的痛楚,脸色发白。 如果有一类人天生对痛楚敏感,小卿无疑就是。 燕月给师父罚跪三天,起来时,膝盖又肿又紫,敷药时,他痛得咬破了嘴唇,可是两个时辰后,就能一瘸一拐地下地行走。 小卿不行,同样是跪了三天,等师父终于赦他命起时,他直接昏了过去。当然不是跪到体力不支,而是活活痛昏过去。 因为怕痛,所以怕罚,所以极少犯错。 所以这次的事情,小卿抱了必死的决心,确切地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就赌这一次,赌师父的不忍心。 月上梢头。傅龙晴过来传令:“去亦悦居侯着。” 小卿勉强爬起来,傅龙晴看他脸上的汗水,不由又生气,又心疼,却不扶他。小卿待要迈步,却差点摔倒,傅龙晴只好伸手稳住了他。 “三叔也生小卿的气啦?”小卿乌黑的双眸,怯懦地看着傅龙晴。 傅龙晴明知他这样倒有三分装做,却委实忍不下心,道:“亏三叔还一直以为你是聪明的,你竟混到拿自己的性命去赌气冒险。” 小卿脸更白了。杨大哥,我是让你来求情的,不是让你来落井下石的。 “师父他……三叔救命。” 傅龙晴看小卿吓得模样,有些叹气,也有些好笑:“现在知道怕了。三叔可救不了你。”说着话,侧过脸去给小卿看,左边脸颊上,分明的五个指印,让龙晴俊逸的脸像是画了花。 刚才大哥吩咐自己来喊小卿,自己不过是欠身说了一句“大哥息怒”,余下的话还未说,大哥“啪”地一个耳光就打了过来。 龙晴苦笑。大哥真生了气,最讨厌人“多言”,自己正是该打:“你师父真动了火气,你那一顿好打自然是跑不了的。咬牙挺着吧。” 小卿感觉腿有千斤,恨不能自己就长在地上才好。胆大妄为,欺瞒师父,忤逆不孝,纵容师弟。师父会不会数罪归一,真打死了自己。 傅龙晴看他确实吓得厉害,也有些奇怪道:“你虽然怕痛,但是该你挨的打,也不曾少挨,这次如何会怕得这副模样?” 又劝慰道:“你五叔那里已经替你承担了大半的火气,只要你乖巧些,你师父总不成真扒了你的皮去。” “五叔呢?”小卿几乎已经猜得到傅龙星如今在哪里。 傅龙晴的回答证实了小卿的猜测:“如今还罚在寒日峰上面壁思过。” 小卿苦笑道:“三叔,不知府里最近是否接到慕容前辈的信件?”傅龙晴点头道:“前些日子确有一封,标明大哥亲启的。”抬头看小卿道:“莫非你未去给慕容前辈请安,他来信责你不敬?” 小卿离家前,慕容太狂曾致信傅龙城,措辞虽然客气之至,言下之意,却是希望在欧阳权寿筵上,让小卿过去给他请安。 小卿苦笑,哪里还是请不请安的问题。看来杨大哥倒不曾提起这件事情。不过这件事情不必杨大哥提,慕容太狂不知已怎么添油加醋地向师父告状了。 亦悦居,是师父的书房。小卿随着傅龙晴走进正堂,看着地上粗砺的大理石地面,垂首跪了下去。 垂花门那里是碎石子铺就的地面,坑坑洼洼,已将膝盖咯得青紫难受,这屋内的粗砾的大理石地面,又冰又冷,更是难捱。 师父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小卿叩首下去:“师父。弟子错了,弟子该死。” 傅龙壁也随在大哥身后,看了看小卿,眼中的担心让傅龙晴的心也莫名跳得厉害。 傅龙城坐在椅子上,命傅龙晴道:“请家法。” 一般责罚子弟,不过是藤杖、红木板子一类,但是傅龙城书房内却有一根特制的天蚕丝鞭子,里面铰了惊雷蔓的细茎和金丝和天蚕丝,呈青黄白三色交织,表面带着凸起,柔韧非常,虽然不过两指粗细,打在人身上,却比狡皮鞭子打在身上要疼痛七分。 这天蚕丝鞭子是傅龙城为几个弟弟特制的,小卿是傅家首徒,也荣幸地被这鞭子教训过几回。所以也深知这鞭子的厉害。 傅龙晴将鞭子奉给大哥,傅龙城却未接,命小卿道:“衣衫褪尽。” 小卿不敢犹豫,将长袍腿了,下衣也褪去,但是手落到小衣上,不禁略有一丝犹豫,傅龙城顺手夺过龙晴手上的鞭子,一鞭抽到小卿手上。 小卿痛得差点呼出声音,整个手上一条乌紫的鞭痕迅速肿胀,血滴下来。 “这会知道羞了?”傅龙城冷道:“院子里跪着去。” 小卿再不敢犹豫,慌忙腿下小衣,哀求道:“师父,求师父宽责。” “宽责,这十几年教你的规矩,你都敢忘个干净, 还敢求为师宽责?” 小卿再不敢求,咬牙站起来,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院中,双膝跪了下去。 “去打。” 傅龙晴哪还敢问打多少,走到小卿跟前,看着小卿细嫩光滑的脊背,一鞭打了下去。 “啪”地一声,小卿身体一颤,背部如火舌撕咬而过。强忍着痛,小卿应道:“师父,小卿错了,不该求师父宽责。” 傅龙晴手里的鞭子已经一下一下地落了下来。 小卿不得不用全部的意志与肆虐在身上的疼痛相抗衡。 背部的皮肉很快就被鞭子凌虐得没了模样。小卿终于忍不住轻呼出声。 傅龙城手中的茶碗嘭地一声顿到身边的桌子上。 小卿骇得将剩下的呼痛声生生咽回腹中。 院子里鞭子入肉的声音清晰入耳。傅龙城面沉似水,不发一言。傅龙壁垂手站在一侧,并不敢开口求情。 小卿原本的伶牙俐齿,到了师父跟前,却是半分也无,只是在心里咬紧了牙关,苦苦支撑,只盼师父能说一个停字。 可是无尽的疼痛只是不断嗜咬他的每一根神经,痛得他不能呼吸,不敢呼吸,因为呼气吸气间,硬咽进喉咙中的痛楚,让他喉咙间也抽搐疼痛。 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傅龙晴看着背部血肉模糊的小卿,暗吸一口气,让自己发白的脸色尽量恢复正常,才行进屋内,欠身道:“大哥,小卿他昏过去了。” 傅龙城看了他一眼,难道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大哥,求您让小卿缓一缓吧。”傅龙晴跪下,哀求大哥:“小卿他不耐痛,比不得龙星和龙晴。” “大哥。”傅龙壁欠身:“大哥该给小卿一个分辨的机会。” 傅龙城手中的茶杯啪地摔碎在身前地上。 傅龙壁和傅龙晴俱都吓得一颤。 “带进来。”傅龙城压下心中怒火。小卿能忍到此时才昏厥,已经不易了。 傅龙晴看大哥的脸色,暗叹了口气,欠身而退。 一盆冷水让小卿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恢复了意识,也就恢复了疼痛,小卿头上的冷汗再次细密地滴落。 “进去。”傅龙晴冷声吩咐。 小卿应是,站起,走回到屋内短短的十几步,几乎耗尽他残存的体力。 迈步到大理石的地面,小卿屈膝跪下,双膝刚刚落地,尖锐的疼痛几乎让他痛呼失声。 碎裂的瓷片正好刺入他的膝盖,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师父,弟子知错了。”小卿哽咽着,忍住疼痛,正准备叩头,傅龙城的掌风已至,“啪”地一个耳光,打得小卿身形一晃,随即喝道:“跪好。” 小卿再不敢俯首下去,手垂在身体两侧,跪直身躯。膝盖处的血流得更多,刚才的轻一晃动,那瓷片想必更深地碾入肉中了。 傅龙壁却在心里叹道,大哥果真是偏心。见小卿不择地地正好跪在碎瓷片上,想必已经心疼。刚才那一下,已将小卿身边碎裂的瓷片尽数扫至门边,否则小卿叩头之时,只怕手和头又会被瓷片所伤。 不由想起前几日罚龙星时,特意命准备了碎瓷片让龙星跪在上面思过。如今你这徒弟不小心跪上了几片,你就心疼如此,自己的弟弟难道倒是铁打的不成。 傅龙城目注小卿:“痛了吗?” 小卿怎敢说是,“是小卿错,师父重罚,小卿受得住。” “为什么罚你?” “小卿做错。”小卿垂头。 “为什么做错?” 小卿犹豫了一下:“是小卿错。” 傅龙城冷冷地道:“不说?” “师父打小卿吧。” 傅龙城仔细看着这个自己最疼惜的徒弟,俊秀白皙的脸上,略卷的头发已经被冷汗湿透,贴在脸边,浓密却秀挺的眉峰下,乌黑的双眸不再温和如玉,而是带着一丝怯懦,一丝倔强,一丝委屈。 “果真是讨打,到了此时还敢任性。”傅龙城心中叹气,这孩子真是被自己宠坏了。指着椅子:“跪这边来。” 小卿暗吸口气,膝行到椅子边,双手紧抓着椅背,将脊背拉开,小腹贴紧冰凉的椅背,跪直了身子,鞭子已经呼啸着又打了下来。 小卿终于忍不住轻呼一声,耳边却传来师父轻轻地冷哼声。小卿哆嗦了一下。鞭子已经比刚才更猛更密地抽到他的臀上,腿上。他一动不动,硬承师父的力道。 鲜血顺着鞭子飞散,身上、背上、臀上、腿上已经密布的鞭痕,狰狞地撕裂了他的每一寸皮肤。 “师父。”小卿终于在痛责中忍不住出声。 “啪”地一鞭,小卿感觉鞭子似乎从背部已经透过胸前,不自觉地用力,椅子居然哗地一下,碎裂开来。 小卿扑倒在碎裂的椅子上,半天无法起身,碎裂的木屑,锋利地刺进他的身体。 傅龙城眉峰蹙处,手中的鞭子停了下来,自己今天的火气怎么这么大。 “师父。”小卿的泪水终于汩汩而下。师父从未如此责罚过自己,为什么,就因为慕容太狂那个混蛋吗?师父一点不体谅自己吗?难道师父真的不要自己这个徒弟了吗? 一时间,恐惧和委屈一起涌上心头。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师父,打死小卿吧,反正师父的徒弟也不多小卿一个。” 傅龙城原本将熄的怒火,被小卿一句话,腾地点燃。 “你想死,师父就成全你。”傅龙城的语气反而平静。 小卿立刻后悔。 傅龙城一把拎起他,摔到院子里。 小卿勉强撑跪起来,惊恐地道:“师父。” “跪好。”“啪”地一声脆响,小卿的臀上立刻一道血迹。 鞭子按在了他的腰上。“规矩。”师父的声音还是不带一丝温度。 “大哥。”傅龙壁和傅龙晴同声开口,却被傅龙城森冷的目光同时逼没了声音。 小卿痛得分不清天南地北,也被师父那一声“规矩”惊得心底直颤。按在腰上的鞭子,分明是告诉他“杖臀”的规矩。十五岁之前,他经常被师父按到腰上的鞭子吓得魂飞魄散。 小卿现在可半分不敢质疑师父的话,就地跪伏下身子,翘起臀部,将头埋在胳膊里,顺便将眼泪擦去。 “啪”地一声,小卿浑身都颤抖了一下,却硬咬了胳膊,将那声惨呼生生咽下。 傅龙城的手中的鞭子一下重似一下,每一鞭都带给小卿无尽的疼痛。 傅龙城的确很生气。小卿一向是自己最放心也是最看重的弟子。一向认为他最是规矩知礼,颇有自己当年之风。只是想不到他这一趟江南之行,在江湖中竟惹得如此大地风波。 我不过是让你领师弟们去拜个寿,顺便将小莫送回欧阳家。你可好,小莫照样给我带回来不说,竟将姊妹宫绿罗一宫,尽数剿灭。 绿罗的心计和武功都非泛泛,而且已经纵横江湖几十年,你一个后生晚辈,竟敢直击虎穴。你这胆子也太大了。人家步下个“杀卿计划”,你就敢将计就计地以身为饵?你想“擒贼擒王”,就敢支开所有的师弟,只带着重伤的玉麒“以身犯险”? 是,你最后都成功了。以身为饵那次,你安排了玉翎和燕杰接应。你就不怕万一他们两人的武功也敌不过休夫人,你们这些人岂非一起送死? 以身涉险那次,你在武器中装了“玉石俱焚”,自然是准备万一时,与绿罗同归于尽,你那样做,确实是保护了玉麒和其他师弟,你呢,你若死了,就不怕师父我心疼? 若是龙星当日晚到一步……想起来都后怕。你可知你冒了多大的凶险。一步错,就是生离死别之痛啊。 若是如此,不如师父我直接打死了你省心。 “啪啪啪啪”,傅龙城又狠狠地打了一阵。 除去这些不说,你还惹得慕容家、欧阳家、孙家、宇文家等几大家族的家主纷纷来信投诉,责你放纵师弟,责你狂傲不羁,责你离经叛道,责你对前辈无礼。这分明就是责我管教不严……看来还是平日里打得你轻。 虽然这几大家主的信中,有些事情难免陈述得有失偏颇,但是,你就真的一点错也没有吗? 你明知慕容家有人叛乱要对慕容太狂不利,你放任不理?然后再让燕杰和玉翎救出慕容太狂?让他有苦说不出? 你明知欧阳兄弟的生死争斗,你却听之任之,只因为,你心疼小莫,想为小莫报杀母之仇?而小莫生父胜出后,你又许以协助欧阳家为条件,换回小莫自由? 亏得荣晨还一力为你求情,你竟置荣曦的生死于不顾。虽然你明明能救活他性命,却故意不派人守护,听任他自尽身亡?不过是你想成全杨荣曦而已。他生无可恋,你就敢作主许他自己选择生死。 你倒是知道疼惜自己的师弟。 你对燕月一人在关外受罚心生愧疚,明知道他以“浣血游龙”身份,在关外大开杀戒,参与金辽两国纷争,却隐瞒不报,姑息纵容? 因为玉麒,你对逐月网开一面,甚至暗中下令碧落十二宫的人保护她的安全,甚至大开杀戒? 还有燕杰。你明知他找人冒名顶替小蜜蜂,骗取程家二百万酬劳,是为了小井出气,你却只轻描淡写寻个旁枝末节责罚。 你自己的师弟,你知道百般护佑,荣晨也只有这一个弟弟啊。他虽然表现的淡漠,心中何尝不伤痛欲绝。 在小卿心中,只看重自己的师门,看重自己的兄弟,他们是你的亲人,你会不择手段、不遗余力地保护,而什么正义,公理,你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是我太纵着你了。你才会如此胆大妄为,目空一切。 “师父。”小卿终于哀求出声:“要疼死卿儿了。师父,饶了卿儿这一回吧。” 傅龙城的心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十四年来,小卿挨过的责罚不计其数,却总是坚忍地挺过,今日,还是第一次哭泣求饶。 小卿的头依旧埋在胳膊里,哽咽道:“卿儿不是故意要做错事惹师父生气。卿儿只是怕师父不要我。所以,卿儿,卿儿宁愿给师父打死,也不愿意回慕容家去。” 小卿终于忍不住,让眼泪尽情地流淌。虽然师父最不喜人哭泣,可是,实在忍不住了。身上痛的想哭,心里痛的也想哭。 所以,师父,对不起,让小卿哭一次吧。 第四卷 菊花台 第十七章 君子之过(下) 傅龙城道被小卿的哭声吓了一跳。他还是第一次见小卿哭泣,随即皱眉,这么大人还哭哭啼啼,成何体统。随后怒,难道你不该打吗,怎么到委屈得这副模样? “师父原谅卿儿吧,只要师父能消气,再打卿儿一千鞭子,一万鞭子,卿儿也愿意受。”小卿抬头,恳求地看着师父。 傅龙城蹙眉,什么叫“宁愿给师父打死,也不愿意回慕容家去”,我还能真打死你不成。这才几百鞭子,你都昏过去几个来回,“还再打一千鞭子,一万鞭子”,你倒是会说话, 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了小卿的委屈和任性:你竟是担心我命你回慕容家吗? 虽然这句话,傅龙城未曾说过,小卿也未曾问过,但是却是一直埋藏在小卿心中的隐痛。无论多么不想承认,他其实并不姓傅,他姓慕容。 傅龙城收他为徒时,曾将他的身世告诉他,小卿当时笑道:“小卿要姓‘傅’。” 小卿年满十六,傅龙城曾问他可否想回慕容家去,小卿仍是笑道:“小卿是傅家弟子。” 小卿及冠,郑重地给傅龙城叩头道:“傅小卿谢师父养育,此生不离傅家。” 直到慕容太狂致信傅龙城。傅龙城命小卿去见慕容太狂。小卿第一次惊慌,他想起师父对小莫的吩咐,难道师父也会让我回慕容家。 傅龙城沉思。如果慕容太狂请求,我会命小卿回慕容家吗?即便再舍不得,小卿毕竟是慕容家的血脉。那么答案就是“会”。我的确会命你回慕容家。 小卿担心的就是这个,却不敢问,更不敢求。所以他委屈,他难过。所以他才会任性而为。所以就让自己心疼。 这个小畜生,果真是被自己宠坏了,傅龙城心里气。 气归气,手里的鞭子到底是扔了,手一挥,地上小卿的长袍就到了他手中。走上一步,将长袍轻轻包裹在小卿身上。 傅龙壁看大哥的模样,再次叹道:果真是偏心的厉害。除去小卿,换这府里任何一个在受罚时敢哭出声来,不用说,非吊树上直接打死不可。 大哥居然还给他披上衣服。 不过,谁让这孩子的确是可人疼呢。傅龙壁看着小卿,心里疼得也直吸气:“大哥,小卿已经知错了。” 傅龙城冷哼一声,知错了?那可未必。这小畜生,要说乖巧时是乖巧得让多挑剔的人也寻不出错误,要是倔强任性起来,也是翻江倒海上天入地花样百出啊。 “你做对什么了,还敢哭得这么放肆?”傅龙城训斥。又看着傅龙壁埋怨:平时看你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倒蠢起来了?你这求我干什么,怎么不知哄哄那小畜生。 小卿听着师父训责,心里道:是没做对什么,我这是疼得还不行吗。太疼了……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傅龙晴急忙过去扶起小卿,看他满脸泪痕,人已经昏了过去。手中内力已经缓缓输入,右手已将一粒绿色的丹丸放入小卿口中。 小卿在温暖的气息下,又醒转过来,口内的药丸已经化成清甜的汁液缓缓流入腹中。 挣脱二叔的怀抱,小卿面向师父,重新跪好:“师父,小卿知错了。” “错哪了,说吧。”傅龙城心里却道,这小畜生到果真是会察言观色,知道自己既然扔了鞭子,断不会再捡了来打他了。 一件件地,小卿斟酌着措辞,却丝毫不迟疑,也不敢隐瞒,详细说出,最后总结道: “小卿不该欺瞒师父、不该不敬尊长、不该自作主张、不该放纵师弟、不该以身涉险。辜负师父教诲,劳累师父教训。师父要如何罚,小卿都愿领受,只求师父原谅徒儿,让徒儿永远留在身边侍奉就好。” 傅龙城听他细数,到是句句说到自己心里去。直到最后一句“原谅徒儿,让徒儿永远留在身边侍奉”,差点没再想动手,这个小畜生,还想绕我的话呢。 冷冷看着小卿半天,才道:“没了?” 小卿本就心虚,听师父冷冷地语气,就更为害怕,却又咬了牙不说,只是避重就轻地道:“让玉麒受重伤,玉翔被人下咒,让师弟遇险,也是徒儿照顾不周,护卫不力。” 傅龙城点了点头,却仍等小卿下文。 小卿垂头道:“徒儿该死,只想到这些,其他错处,还请师父训示。” 行,这小畜生果真是越大越出息,学会和师父我打太极了。 “想不出,就跪在这想。”傅龙城看着小卿的身体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却也不理,转身离去。 勉强跪直身子,小卿忍不住全身都在哆嗦。身上的痛楚自然是一波高过一波,心里的恐惧也是越来越深。 师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却不肯饶过,那就是真想让自己回慕容家了。这些打都是白受了,师父到底还是忍心。 小卿摇晃了几下,人却往地上扑去。 傅龙壁屈膝至他身边,将他轻轻扶助,让他的头搭在自己肩上。龙晴过来掀开小卿衣襟,仔细查看小卿伤势。虽然皮开肉绽,总是未伤到筋骨。看来大哥虽然生气,依旧手下留情。 “冷。”小卿已经痛得连“痛”字都不敢说了。虽然膝盖、后背,还有可怜的屁股,都是火辣辣地痛。你说,人的臀部才多大面积啊,咋就能盛下那许多鞭子呢? 头昏沉得如翻滚的糨糊。只想闭上眼睛,却又不敢闭上。师父罚跪,如今这姿势已经坏了规矩了。勉强从二叔怀里爬起,强迫自己跪稳身子:“三叔,再喂小卿一颗参丸吧。” 傅龙晴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药丸喂入小卿口中。 傅龙壁看了龙晴一眼,龙晴忙道:“只是提气的参丸,小弟怕小卿郁结于胸,损伤经络,日后调理时受苦。” 傅家的规矩,除非家主有命,弟子受罚时和受罚后三天内都不可服用止痛的药物。 傅龙壁略点了点头。他其实何尝不想为小卿减轻痛苦。只是违抗大哥命令之事,后果严重。而若是龙晴为之,所受之罚不知要比小卿重上几倍。 药丸慢慢在口中含化,那种头重脚轻、昏昏欲睡的感觉才淡了一些。三叔这种提气的参丸果真是药效神奇,若非自己先已服下一颗,早不知死过去几个来回了。 龙晴并未说谎,这种参丸得确没有半分止痛作用,只是能让人保持神智清明,能更清晰地感受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传递的痛楚。虽然这听起来有些残酷,不过却能减少对头部神经的损害,对日后调养恢复,的确是大有裨益。 龙晴见小卿服了参丸后,身体哆嗦得更厉害,不由越发地心疼。这孩子知道师父生气,宁可忍受更多的苦楚,也不愿意总昏过去让师父心疼。虽然师父的不忍可能会让他少受一些鞭笞。 福伯和喜伯进到院子中,就看到小卿,脸色苍白,一头冷汗,摇摇晃晃却又笔直地跪在夜风中,身上的长袍早已渗透斑斑血迹,身下的石子地上,也凝结着褐色的血痕。 小卿抬头看看两位管家,也不敢说话,乌黑的眸子里已经盈了泪珠,却不敢让泪珠掉落。只是有些委屈,有些埋怨地看了两位管家一眼,就垂下目光。 福伯的心啊,疼啊。差点没打自己一巴掌:孩子,对不起,福伯来晚了。 福伯在心里深深地对小卿愧疚,这孩子,老早就托了自己来求情,自己也没放在心上,因为这孩子总是未雨绸缪的,怕师父又怕得厉害,以为这次也没什么大事,想不到,却给打成这般模样。 傅龙城的书房门被推开时,他已经放下手中的文件站了起来。在傅家,敢不经通报就直闯进来的,当然是已经怒气冲天的两位大管家了。 “大老爷恕罪。”福伯扑通一跪,喜伯也不说话,跪在兄长身后。不用多说,必是为小卿求情来的。 傅龙城忙过去搀扶。 福伯摇头道:“老奴兄弟两人未按大老爷吩咐,差事还未办利落,就提前回府,还请大老爷责罚。” 傅龙城前一日,曾请两位管家去京城查帐。本来这种事情不一定非劳动两位管家同去的。但是傅龙城请两位管家顺便去散心。 什么查帐、散心,不过是怕我们两个老家伙,拦着你教训徒弟。当然,徒弟是你的,你想打就打,想罚就罚,可是也不至于这么折磨孩子吧。 别看平时福伯、喜伯对小卿似乎不怎么上心,那是因为那孩子用不着我们两个老人操心。其实,在心底,不比疼你们兄弟少。 傅龙城当然明白,还是坚持着请两位管家起来说话:“地上凉,若是两位管家冻出病了,龙城怎能心安。” 你还知道地上凉啊?福伯怒:那院子里不更凉,你还罚小卿跪那里吹夜风? “两位管家想来看到小卿了。”傅龙城微笑,亲自给两位管家端茶:“他犯了家里的规矩,龙城正在罚他。他是大师兄,龙城也不便姑息。” 福伯满腔的正义,满腹的义愤填膺的话,楞是一句没说出来。我说小卿那孩子咋那么会说话呢,像谁呢,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福伯郁闷。 “现在天凉,院子里冷。”福伯收了怒容,换上笑脸,赔笑道:“是。小卿这孩子有时是有一点任性。大老爷原本也该罚。” 啥叫偏心,这就叫偏心。傅龙城心中叹气,啥叫“有时是有一点”啊,他如今连我的话都敢阳奉阴违了。“原本该罚”,那就是还有“但是了。” “大老爷处罚弟子,老奴等本不该多言,但是小卿毕竟也是老奴兄弟看着长大的,尊敬长辈,爱护师弟,对大老爷您更是恭敬孝顺。而且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喜伯温和地说,尽力隐藏眼中的不悦,但是那谴责的语气分明是说:你咋这样呢,你咋能把一个那么好的孩子打成那样呢? 福伯继续笑:“再说,大少爷也罚得不轻了。孩子身上怕都没有好肉了。尤其是这孩子耐不得凉,今外面的风又冷。” 好啊,傅龙城无语望天:小卿这好孩子,既耐不得痛,又耐不得凉。我这当师父的还能不能教训他了。 “福伯的意思,龙城明白。龙城一会命小卿进来就是。” “多谢大老爷。”喜伯继续努力:“大老爷也不要再打他了,小卿这孩子是明白事理的。” “好,我不打他了。”傅龙城对两位管家有求必应,态度端正。 等傅龙壁送走了两位管家,傅龙城才向傅龙晴吩咐道:“让小卿滚进来。” 小卿差不多真是滚进来的。 “外面冷,你屋子里跪吧。”傅龙城看也不看可怜巴巴地小卿,转身进了里屋。 第四卷 菊花台 第十八章 幸福生活(上) 夜漫长。长夜漫漫。尤其是一身伤痕还要罚跪的夜更漫长。 应该给师父的书房重新装修一下,反正冬日将近,换上松木地板,再铺上一层软软的羊毛地毯。这样跪在上面,腿就不会这么痛了吧。 晨曦透过轩窗,将阳光洒进屋内的那一刻,小卿真的有些欣喜。 傅龙城推门进来时,见小卿虽然憔悴不堪,竟然还跪在那里,倒有些意外。这小畜生受了那么重打,还能挺过一夜未昏过去,看来也不是那么不耐打。 小卿立刻垂头喊了声师父,声音里依旧透着委屈,隐隐的还有一丝怯懦。 傅龙城冷哼了一声,坐到新换的椅子上,却没说话。 小卿心怦怦地跳着,也不敢开口。 良久,傅龙城才道:“你倒是越来越禁打了。” “那是师父经常锻炼的结果。”心里想着,可不敢这样跟师父回话。师父的话又不敢不回,偷偷抬头看师父的脸色,垂头道:“是,师父教诲的是。” “所以,你敢不听师父的吩咐了?”傅龙城喝问。 “小卿不敢。”小卿又觉得委屈:“小卿对师父的吩咐从来也不敢有违半句。” “是吗?那这次呢?” 小卿眼圈又红,心里却道,这次不一样。 “还不说实话,再想挨顿鞭子?” 好在这时傅龙壁没在跟前,不然又得怨大哥偏心:也就是小卿,若是别人还能等着傅龙城问你第二句,早就用家法说话了。 “是小卿错,不该揣测师父心意,不该任性妄为。”小卿抬头看师父:“可是小卿还是那句话,就是被师父活活打死,小卿也要姓傅。” 生是傅家的人,死是傅家的鬼。小卿之心,可昭日月。 小卿没说这些肉麻的话,已经看到师父的脸色变得铁青了。 这小畜生,敢跟我这以死相逼了。傅龙城冷着脸道:“时机成熟,你自该回慕容家认祖归宗。” 这句话终于从师父口中说出,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小卿还是有些难受得喘不上气来,吸了一口凉气,勉强压制着心里的痛楚,叩首道: “师父可是因为这次小卿犯错太多,气恼小卿,才要赶小卿走吗?小卿真的知错了,师父再怎么重罚,小卿都愿领受,请师父别赶小卿走吧。” 傅龙城抬起目光,心下也有些不忍,却还是缓缓地道:“百善孝为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你毕竟是慕容家的血脉,师徒之亲,到底不比血浓于水。你自该回慕容家认祖归宗。” “师父。”小卿用伤痛的哀痛的悲痛的眼神看向傅龙城。 傅龙城逼迫自己狠下心来,只是让你认祖归宗而已,骨肉亲情是人之大伦,怎么倒像是逼迫你跳入火坑似的。 自己对这小畜生实在有些放纵了。 傅龙城沉肃了目光看小卿,自己越是表现得不忍,这小畜生只怕会更加任性。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也这么堵得慌呢。 “师父的徒弟,师父自可任意处置,想送给谁也是看师父的高兴。”小卿垂下头,咬着唇:“小卿违逆了师父,请师父活活打死就是。” 然后,就那么抬起头来,乌黑的双眸看着师父,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和任性那么清晰地写在年轻英俊的脸上。 “真是反了你了。”傅龙城气得,差点就自毁诺言,手掌堪堪挨上小卿脸颊时,硬停了下来。对了,答应过喜伯,不打他了。 “你自己掌嘴。”傅龙城收回了手,指着小卿道:“不应错就不许停。” 傅龙壁和傅龙晴不约而同比往日提前了大半个时辰来给大哥请早,但是依旧是来晚了,步入院子,屋内噼啪的声音就清晰地传了过来。 两人进了屋内,就看大哥冷肃着脸坐在椅子上,小卿跪在地上,咬着唇,抡圆了胳膊打自己的耳光。 “小卿不该自作主张。” “小卿不该欺瞒师父。” “小卿不该不敬尊长。” “小卿不该放纵师弟。” “小卿不该以身涉险。” 小卿重复着这几句话,每说一句就狠狠地打自己一个耳光,分外用力,丝毫不留力道,以致身子左右摇晃着,倒比他责罚师弟们还要重上许多。 两边嘴角流下的血,一直滴落,双颊早就青紫一片,渗着血丝,肿胀不堪的脸将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原来英俊的小脸再没有半分模样。 傅龙壁再顾不得大哥还在眼前,跪前半步,一把抓住小卿的胳膊,阻止他再打自己。 “二叔。”小卿费力地再吐出两个字,一阵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龙壁怀里。 “大哥,要罚小卿,小弟自不敢拦。可是再打下去,小弟也无把握让小卿的脸完全复原。” 傅龙晴跪倒在地,不敢看大哥。语气虽然依旧恭敬,但是隐隐地带着不满。 傅龙城怒,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和我说话。你也敢这样和我说话。 一扬手,啪地一个耳光将傅龙晴打倒在地。傅龙晴勉强跪好,大哥已经一脚踢向他腰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傅龙晴飞了出去,也痛白了脸。 “大哥息怒。”傅龙壁骇得顾不得小卿,跪到大哥身前。 傅龙晴爬跪起来:“大哥,是龙晴放肆,龙晴知错。”肋骨的断裂自然是疼得揪心,可是心里却疼得更厉害。大哥即便盛怒之下,也只打断过自己一人的骨头而已吧。 小卿迷糊中,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挥手再往自己脸上打去,喊道:“师父息怒,打小卿就是,别打三叔。” “都住手!”一声断喝,让小卿心头一松:“太后啊太后姑奶奶啊,您总算到了。”顺势倒了下去,如愿以偿地跌进太后温暖的怀抱。 “千万不能昏过去。”小卿狠咬了下唇。 “小卿。”太后看着小卿的浑身血迹,惨兮兮的脸,眼泪早都奔涌而出。再看已经脸色苍白,却依旧跪得笔直的龙晴,太后最后把目光狠狠瞪在傅龙城身上。 “姑妈。”傅龙城忙屈膝见礼。 门口,福伯、喜伯,带着玉麒、燕月等弟子,跪了一地。 “龙晴,你可伤到了?”抱着小卿,太后担心地问侄儿。故意不理傅龙城。 龙晴忙摇头强笑道:“姑妈,是龙晴言语冒失,顶撞大哥,该受责罚。” “伤得不重。”龙晴垂下头。这伤不能算太重吧,毕竟比这重的时候还有很多。 太后再狠狠地瞪了龙城一眼:“怎么,罚了龙星不够,打了小卿,还得带上龙晴。” “让姑妈操心了。”傅龙城毕恭毕敬。 “我操心到不要紧,想必你也累得不轻吧。”打人不也是个体力活吗。看小卿这脸肿的。你得用多大劲啊。 傅龙城也不便接话,只是陪笑着去扶太后:“姑妈,您请上坐。” 小卿忍不住轻轻呻吟一声。 太后感觉到小卿的颤抖,看着小卿满头的冷汗,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太后,小卿不痛。”说着话,嘴边的血又流下来。 “你看看,多懂事的孩子。”太后痛心疾首看自己的侄子:“你就舍得下这么重的手?” “是小卿错,该被师父活活打死的。”小卿喘息着。 傅龙城一脸黑线。这小畜生,把以前的教训又忘了不成。还敢在太后跟前搓火。 “多大的错?”太后看傅龙城:“你到说说,是多大的错,要该活活打死?” “太后。”傅龙城斟酌着措辞。 “你不用说,小卿你说。”要是龙城说了,谁还敢再说不是。 “太后圣明。”小卿在心中真心实意地说,却不敢看师父,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一些:“是小卿的错。师父准备让小卿回慕容家。不要小卿了。” 你以为太后会说,小卿不要任性,让你回慕容家怎么就是不要你了呢,你自然还是师父的徒弟啊。 “什么?这么好的孩子你要送给慕容太狂?”傅青容,也就是太后。但是以她此时的形象还是叫她在傅家时那个大小姐脾气的名字比较好。 “回慕容家?那傅家呢?当初你让小莫回欧阳家,我即便不舍,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欧阳家与傅家有祖辈的交情。可是小卿是首徒,是慕容太狂想扔到悬崖下杀死的孩子,你还让他回慕容家?” “小卿生是傅家的人,死也是傅家的人,要打要骂得也只有傅家的长辈,其他人也想欺负小卿,我死了也不成。” “太后……”小卿的眼泪却是真的,太后说得太好了,太感动了,师父,你咋不明白呢。 傅龙城目瞪口呆。姑妈,你,你这模样,您可是太后,您…… “傅龙城,我是不是你姑妈?”太后横眉冷对傅龙城。 “是。”这个姑妈绝对是如假包换。 “你想逼死我还是让小卿回慕容家。” 这话太重了。 傅龙城再次跪倒:“姑妈言重,龙城怎敢如此悖逆不孝。” 太后知道自己此时有些不讲理,可是这不就是女人嘛,况且还是为了孩子好。 “那好,你给我一句话。” 小卿立刻竖起了耳朵。屋内屋外的人全屏息凝气。 傅龙城叹气。姑妈啊姑妈,龙城可拿您怎么办好呢。 小卿也懊悔:“太后啊太后,早知您老人家如此有见地,小卿何苦先受这许多苦楚。” “让姑妈求你吗?”太后软硬兼施:“你到底是傅家的家主,小卿也是你的徒弟,姑妈又已经嫁人,傅家的事情是没有说话的余地……” “姑妈,龙城遵命就是。”傅龙城这冷汗,姑妈,你这是为了那小畜生要折磨死侄子了。 “说清楚些。再不许提让小卿重返慕容家之事。”太后可不是好糊弄的。 “是。龙城遵太后口谕,永不命小卿重返慕容家。” 师父答应了! 小卿的笑容啊。一个脸肿得八戒似的,身上被鞭子画得虎皮猫似的少年,脸上竟能流露出如此舒心、惬意、灿烂无双的笑容啊。 这笑容在接触到师父冰冷的目光时,彻底凝在了脸上。想到以后那免不了的疾风暴雨,小卿从心底里发出了一声呻吟。 第四卷 菊花台 第十九章 幸福生活(下) 傅家疗伤圣地之玉石居。 氤氲的水汽,整块巨大的玉石雕琢而成的浴池内,小卿舒服地趴在软玉石床上,沐浴着牛奶般丝滑地香汤,养伤。水中玉凝露的香气混合着玫瑰的芬芳,让人食欲大开。 池边的两侧,同样花纹玉石雕砌的花池内,整墙的兰花争相斗艳。紫色,黄色,白色,似一座座玲珑花塔,点缀在石墙上。 两幅落地的苏绣垂幔,隐隐分隔着玉石浴池和外面侍奉的人。 燕月几乎是不带一丝脚步声的拨开垂幔,双手捧着食盒,第十五次跪到池边,将盒中的饭菜给老大过目。 小卿皱眉。 燕月起身,退出,掩好垂幔,将食盒递给身边的小莫,小莫暗叹了口气递给身后的玉翎,玉翎递给玉翔,玉翔转手递给燕杰,燕杰将食盒递给门外侯着的美景时,简直不忍心看美景都快哭出来的表情。 哗啦水响,吓了燕杰一跳,美景忙捧着食盒逃跑。 回身关上门,燕杰调息着,勉强自己忘掉食盒中散发出的诱人香气。老大没胃口,当师弟的怎么能先吃。 玉翔头上一直出汗。这屋内的温度太高了。而且自己已经如标枪般在这里站了小半天了,米水未进。饿啊,还出汗,要虚脱了。 小卿在小莫的服侍下,再次服食了几粒丹丸,入口清香。吃了三叔静心调配的这些包含各种名贵药材的丹丸,的确不容易饿。况且岑汤和雪莲羹也喝了两碗。 想到三叔,小卿的心情有些沉重。因为自己,害三叔被师父打断了两根肋骨。好在太后求情,师父答应不再罚自己,也免了其他师弟们的“思过”,但是三叔、五叔只怕没那么容易过关。 “三叔呢?” “还在静思堂。”燕月不敢擦拭脸上的汗珠,忙恭敬地回话。 太后当然不忘了给龙晴求情。龙城当然也允了,让“龙晴回屋去”。然后在太后的注视下,抱起小卿,送到玉石居的软玉石床上疗伤。 软玉石床,是极其罕见和珍贵的长达两米宽一米的玉髓,人躺在上面,丝毫不觉受力,而且玉髓有平炎消肿,活血生肌的神奇功效。 不知是何方高人,发现了这块足有一进院落大小的玉石,而且慧眼独具,并发现其中竟有如此巨大的一块玉髓。将之用心雕琢,制成这四周雕满芙蓉花的长方形玉石,而被仔细剖出的玉髓,正好在池中为床。 傅家特意开凿了这间玉石居,将这玉石芙蓉池镶嵌其间,再配以最先进的水循环系统,将这玉石池变成了最神奇的疗伤圣地。 莫说只是普通的皮肉伤,就是伤筋动骨甚至奄奄一息之人,在这床上一躺,也能恢复生机,快速复原。 而池中的水中,再放入疗伤圣药玉凝露,功效就更神奇了。所以虽然小卿不过每日在其中浸泡六个时辰,身上那些翻滚的皮肉伤,已经散尽血淤,好了三分。 再经过一段时间调养,估计不用一个月,就又能完好如初。而且肌肤经过玉莲露的长期浸泡,要比原来还要光滑细嫩。 可是,若非师父有命,小卿可不愿意整日浸泡在这里无聊。 小卿脸上的伤比较重,但是同样三天下来,却比身上的伤好得还要快。已经完全消肿了,但是印迹还很明显,却完全不妨碍他做出各种表情,这当然得归功于龙晴所调配药膜的神奇。 话说,傅家药效最对症,最神奇的便是这种“清脆药膜”。当然是因为家里诸如傅龙城、傅龙星还有小卿等同志,都有同一个共同的爱好:罚人时必免不了要打耳光。 所以经过频繁而又频繁的临床试验和常挨耳光的同志的不断探索不断进取不断改良,这种专门治疗面部青紫肿胀的神奇药膜——“清脆药膜”横空出世,神奇功效足可媲美仙丹。 说远了。说回来。 傅龙城将小卿扔到软玉石床上后,就吩咐其他弟子“照看”,然后转回亦悦斋去。因为太后姑妈还等着和他继续探对傅家弟子的管教方式。 探讨应该是在平和友好的环境中进行的。因为探讨得很顺利。不过盏茶的时候,太后微笑着挽着侄儿龙城的胳膊走出了书房,并在日暮时,亲切友好地与龙壁、龙晴和龙星共进晚餐。 因为姑妈的建议,龙星也提前结束了在寒日峰的思过,而龙晴,虽然面色还有些发白,但是依旧面色平和,恭顺有礼,太后便直觉得窝心,这些侄儿当中,最懂事的莫过龙晴,但是龙城却总寻他的不是,她毕竟在跟前的时日少,也不敢多说,否则受苦的还是龙晴。 第二日,太后看了小卿的伤,放了心,龙城就命龙壁送太后回宫。太后虽然还有些担心这几个受罚的孩子,可是想起宫里才两个月大的粉嘟嘟的小东西,太后更是舍不得。他们再怎么也都大了,太后便决定还是回宫去,毕竟香儿也还是孩子,哪懂得照顾小公主呢。 太后为了给小卿求情,居然是在宫内魏凌风侍卫,及另两位铁姓少年的陪同下,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傅龙城在了解情况后,一面暗自庆幸姑妈没有任何风险地平安到达,一面又给某个小畜生的帐上再狠狠加了一笔。 傅龙城不能让太后回去的时候再有任何风险,所以龙壁亲自带着燕文、玉麒一起护送太后回宫。当然一同回去的还有魏凌风和两个少年铁姓侍卫。不过虽然都是姓铁,却是另外换了两个人。 那两个同来的姓铁的侍卫因为本就是傅家的人,所以太后进屋求情后,铁英和铁灵就主动去福伯那里领鞭子去了。以至于太后回宫时,他们两个因为伤得太重,只能暂时留在府里,而改由另外两名弟子回去了。 在门口送走了太后。龙晴和龙星陪大哥回到书房,聆听训示。龙城只是淡淡地道:“既然太后姑妈吩咐了。我自然不能再罚你们。” 于是龙晴和龙星对望一眼,很有默契地一起到静思堂自罚去了。 一跪三天。 当然在小卿被禁足的第二日,因为福伯和喜伯每日的唠叨,龙城终于去了一趟静思堂:“知道错就行了,以后谨慎些。” 龙晴和龙星这才谢了大哥教训,结束了跪地板的自醒时光。 小卿咬了咬唇。抬眼看去,一丛黄色的兰花,开得正绚烂。 “黄色让我心烦。”小卿转了头,淡淡地道。 燕杰忙纵身过去,将那株黄色的花朵零碎为尘,玉翔也在另一侧开始辣手摧花。转瞬间,几百株开得绚烂的黄色兰花尽数提早凋零,碾入尘埃。 小莫已将长袍上缀着着的琼玉,迅速地摘下,放入袖中,暗中叹了口气。 小卿的目光立刻看向小莫,小莫吓得。 “你该知道,我现在很敏感。”小卿淡淡地埋怨。 小莫垂头:“是小弟的错。”自己转身出去了。 美景第十六次拿着食盒转过大半个傅家跑到玉石居的时候,就看见小莫跪在门边做雕像。 美景见怪不怪。探询的目光看过去,小莫叹了口气:“现在老大有些心烦,看不了黄色。举动要小心谨慎,因为老大有些敏感。” 美景犹豫了一下,仍将腕上的一只玉镯费力地腿了下来。三色翡翠镯,翠黄色的髓。 小卿看着燕月端过来的食盒,“就第一次的吧。” 燕月一脸黑线。第一次是啥来着。 “去七星台吃吧。”这里有些闷。小卿抬了下手,小莫和玉翎忙过来侍奉老大更衣。 燕月已将旁边的一座软椅推过来,小心服侍老大坐下,又将身后的靠垫仔细摆放。 蜀锦的团花靠垫,松软舒适。 “换纯棉面料吧。”小卿忽然感觉蜀锦的团花有些太过张扬。 出了玉石居,小卿看见小莫,挥了挥手:“你倒是会偷懒,不在里面侍奉,在外面乘凉。” 小莫垂头:“是小弟的错。” “过来在我身边答应着。”小卿略皱了皱眉:“没有可心的人伺候,多几个总能周全些。” “是小弟等照顾不周。”一片请罪声。 “那株黄色的花,藏起来。” “把黄色的帷幔撤下来。” “怎么有一段黄色漆画的回廊啊。砍掉。” “你怎么还戴金耳环啊,拿下来。” “鹦鹉,谁的,过来把黄色的毛拔了。” “池里那对鸳鸯,快些,先按水里去。” …… 在玉石居通往七星台的必经之路上,良辰和美景,外带六七个小丫鬟,一溜跑着,一溜忙着。整个傅家,鸡飞狗跳。 转过几道院落,小卿又扬了下手:“去燕月的房间吧。” 燕月有些冒汗:“师兄,香溪告假,小弟那里,恐怕招待不周。” “随便看看。” 但是一看之下,小卿认为燕月房中的摆设的位置似乎有些欠缺。 “这屏风转个角度。” “这床头换个方向。” “墙上的挂画重新摆过。” “椅子的位置不好。” “桌子的角度不对。” “这软榻最好放在阳光充足的地方。” “这种葵花看着虽漂亮,但是对人健康有害。” “这四间屋内的踏毯都换新的。” “松木的地板倒还平整,多擦拭几遍。” 燕月看着满屋翻飞忙碌的众人,几乎无法保持给老大扇扇子的频率。所以小卿又蹙了眉。 燕月叫惨,不会吧。我离你一米远扇扇子,你也能感觉得出。因为现在已是晚秋。阳光明媚,温度正好。 “那边的墙似乎有些挡光。” “来人,拆墙。” “这边的花架似乎不够整齐。” “来人,重新摆放花架。” “石子路的图案好奇怪。” “来人,把这段路重铺。” …… “老大,这边灰尘有些大,不如换个地方用餐。” “回喜悦居吧。” “老大,那边也在施工。”小莫欠身回禀:“早上,您曾命将侧园的那片花圃改成荷塘……” “真没有安静地地方啊。”小卿埋怨地看了几位师弟一眼:“去翠竹轩吧。” 涛涛竹海。全竹材质的一进院落,清幽而安静。 全套纯棉的靠垫、坐垫。长榻上也是纯棉的床具,淡淡地柠檬香。人靠在上面舒适。 “抬院子里去。”小卿斜靠在床榻上:“你们四个舞套剑我看看。哦,就舞那套‘月下竹海’。” 小莫、玉翎、玉翔、燕杰应了一声,整齐划一的一个起势。四人手中都握着一根尺长的翠竹,白衣青衣,丰神俊朗,潇洒的身形,优美的律动,的确是一种欣赏。 “这套剑法果真是不俗,你们舞得也好。”小卿看了前十五式,有些意兴阑珊:“再舞五十遍。” …… “怎么还没来人送饭啊。”冷小袄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对不起,几位姑娘久等了,真是照顾不周。”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跑进院。 “这三天,感觉好奇怪,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宛然也很奇怪,要不是玉翔来拜托她这几天千万不要踏出这院门一步,她早都去看个究竟了。 当然,受到拜托的还有冷小袄,只是拜托她的人是燕杰。 而萧萧吗,萧萧想起燕月,脸就有些红。 还记得第二日,见过傅大侠后,自己曾去找燕月。 手刚抬起来,燕月已经开了门,笑盈盈地双眸看着自己。 进到屋内,还没来得及看看屋内的摆设,就被燕月放到了床上,并垂下了纱幔。 “燕大哥,你……”萧萧当然还是不敢用力挣扎,燕月已经将手又覆盖到她光滑的胸前。 盈盈一握。 “萧萧,看来,你中毒的症状,正在明显好转。”燕月笑着,忍不住触手的滑腻,轻轻地滑着旋。 萧萧全身都有些颤抖,忍不住握住燕月的手:“燕大哥,你又欺负我。” “你我早已坦诚相对,这样又有什么关系。”燕月笑着,另一只手,也放到萧萧的衣襟里:“听话。” 萧萧不敢不听话,也不能不听话。她微垂了头,忍受着一种奇怪地莫名的悸动,胸前痒痒地,有些酥麻,有些刺痛。 小声地道:“燕杰介绍的小君姑娘人很好,她是个好大夫,不笑我。教我好多事情,帮我开了很多调理身体的药。她说,吃了这些,身体的情况就会好转。” 说到这里,到底还是羞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燕月笑道:“那正好。记得每天这时候过来,让燕大哥检查你的情况有没有好转。” “啊。”萧萧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又咬了嘴唇。 “痛吗?”燕月轻轻停下手。 “久了……有些痛。但是,能忍受。”萧萧快把头埋在燕月胸前。 燕月笑了笑,轻轻将萧萧的身体推靠到床杆上,让她的身体微微后仰,双手分开萧萧的衣襟,低下头去:“这样好没好些。”后面的话,因为嘴里含着柔嫩的东西,声音便有些含混。萧萧只感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快乐从手指直到发梢…… 想起那种感觉,萧萧不觉又红了脸。可惜,第二日一早,燕月就过来道:“这几日在院子里安心解毒,过几日,燕大哥再来检查。”真不知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不过,还是该听燕大哥的话。 “姐,你这几天经常会脸红啊。”宛然玩味地看着萧萧:才不过几天的功夫,她倒是越来越有女子样了。难道,小君的药真那么神奇? 爱情其实是最好的良药,它可以让女人更女人,男人更男人。 …………………………………… 傅龙城听着院子里乒乓的声音,只是不去理会。 可是等良辰带着燕东等刀卫运着大量松木进到院子里后,竟轻轻地叩响了他书房的门。 “大老爷。”良辰怯懦地道:“请大老爷暂时用西园的书房。小卿少爷,吩咐将这里重新装修呢。” 傅小卿。傅龙城心里咬牙,你满府的瞎折腾,老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居然折腾到老子的地盘来了。 可是,脸上却保持着家主的风范,微笑道:“这里不必重新装修。其他已经开始的地方可以做到结束。” 良辰应是。 “你去看看小卿,”傅龙城仍是微笑:“让他在以后的十天都不许出他的院子。” “是。” 终于安静了。 傅龙城刻意忽略府内某个院子内依旧地热火朝天,依旧地天翻地覆。 燕月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直到有人轻轻帮他揉腿。 “香溪回来了。”女孩子讨好地看着燕月。 “香溪差点以为走错了屋子。”香溪感叹自己的明智,这三天,听说府里被累倒的姐妹不尽其数…… 每次小卿老大受罚过后,府里的面貌总会在短时间内发生一些日新月异的改变。 “回来的好。”燕月笑道:“你可是不请假了吗?” “当然不了。您燕月少爷一定累坏了。以后香溪一定好好侍奉。”香溪笑:不是婢子没有义气,婢子不过是保存实力而已。 “不必以后了。”燕月舒服地伸了伸腿:“我回来时,老大吩咐了,感觉这屋里的摆设,还是刚进来看时顺眼。” 香溪的脸色开始发白。 “这屋里原来的摆设你最是清楚,你将它们恢复原貌吧。”燕月站起来:“燕文、燕杰那屋里也归你收拾吧。” 临要出门,又回头笑道:“老大说了,这屋里的地板不够亮,想是干活的人偷懒。我虽然无所谓,但是既然是老大的吩咐,那就劳香溪每日都多擦上三遍。” “这些活可够你累得了。不过,你也不必找着香玉、香枫她们帮忙了,她们估计已经累得爬不起来了。” “不用香溪伺候晚饭了吗?”香溪有气无力,却还记着自己的本分。 “这几日,会到府里的锄禾居吃饭。”燕月微笑:“香溪还是那么乖巧。” 香溪: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那么,我一定会选择休半年假再回来…… …………………………………… 小卿在喜悦居的院子里,晒着太阳,很舒服。 因为挨了打,心情差一些,所以做些平时想做也不太敢做的事情,师父好像会不太计较。 所以都闹成这样了,不过是禁足而已。其实也好,自己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休息好了,师父那里想必还是要交代的。这种“交代”当然少不了一番锥心的痛楚。小卿打了个冷战,但是还是刻意忽略之。 还是专心享受目前这种来之不易,舒服惬意的生活。啊,真是无忧无虑。 生活,还真是幸福啊。 傅家金龙传奇之少年游(下卷)已经开始上传。期待大家的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