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者的退休生活》 第一章 飞跃东京 有人说日本这个国家的精神就注入在东京塔上,俞白觉得这不太准确,有可能是以讹传讹,或者胡编乱造,因为他现在就站在东京塔上。 说踩在脚底太嚣张了,他是坐着的,长长的铁柱从他背后直入云霄,他就靠着这根对于东京都的电视台们异常重要的天线,双腿伸到天空中。 铁塔的最上方,并非是很多人想象中的尖尖细细,那里尺寸惊人,当然依俞白的感觉,空间容量还是太狭窄了。 三百三十二点六米的天空,小小的维修平台,宛如一座与世无绝的孤岛。 他往下望,红白色的塔身,行人如织,视线轻轻一晃,一座巨大的城市闯入瞳孔。 高楼大厦,汽车川流不息——那曾是经常出现在他梦里的景象。 曾经,可以说是前一刻里,他同样还处于与面前这个世界无缘无绝的地方,那里叫火影。 “呼。” 俞白如释负重地吐出一口气,体会着高空彻冽的风,盯着下方,仿佛怎么也看不完。 “今天的风儿有些喧嚣啊。” 吹着强风,他淡定地说道。 这么一会,俞白的眼里映照着披在光辉里的都市,流淌而出的色彩,除了阳光,还有许多深邃复杂的念想。 这股强烈的个人情感包含了乡愁,轻松,摆脱感,以及一点……兴奋。 这对俞白来说是挺稀奇的,因为在刚才…该说上一个世界了,争战不休的忍者大陆,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提起他的兴趣了。 不是强敌,也不是什么宝物,只是回家了。 俞白是一名穿越者,穿越到了充斥战斗的火影,数十年时光荏苒,他与其他穿越者不同的是,他历经艰难险阻,想了办法再穿回来。 说起来轻松,做起来难。换句话说,能穿回来,必然需要拥有一个大前提。 他把火影打通关了。 打遍天下的光景,普通人通常是很难感受的,就如这三百三十二点六米的喧嚣风儿,是无法吹到平地的。高处不胜寒,简单的道理,俞白已然深有体会。后来他逐渐明白,也许这就是无敌的寂寞吧。 寂寞先放一边,困扰的事多想无益。俞白抬起左手,左手的手背上有两道黑色的印记,呈花纹状,又像是令箭,一前一后,纹身似的与血肉融为一体,共同组成了意义晦涩的图案。 其中一道花纹散发着微光,正在缓缓地消失。 少顷,那一道印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残破的图案。 这就还剩一次了。俞白心中道。 “说是怕我反悔,特意帮我刻了两个。”俞白摇摇头,“可是我思维清晰,身体健康,费了这么大劲,到底得多么想不通,才会回去啊。” 不去管这事,俞白一撑地,能让恐高患者心一颤地陡然站起来。 拍了拍手,他站在东京铁塔的顶端,再一遍俯瞰了整个东京都。 “东京是吗……” “上一世没有来过,那就先在这玩玩好了。” 他一向无牵无挂,上一世如此,这一世更加看得开。 呼吸着现代社会的甜美空气,俞白张开双手,底下的钢铁丛林看起来离他很近,实则很远。纤细的铁塔像是脱离了城市,一直触碰到云端,往下百米,才是一众黑蓝水色的大厦们,若把钢铁丛林换成海洋,它们就是一座座礁石巨人,巍峨不动。 他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呢? 在修行和杀戮中沉沦,俞白守着无人知道的执念,可贵地实现了。 先人也曾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 所以他来了。 一跃而下! 从铁塔往下,东京这座巨大的城市在四面八方里无穷无尽,像极了海洋。若姿势是一种鱼跃,我们不妨将那个从塔上跃下坠落水面的男人看成归来。 一个卸甲而归的忍者在东京的故事。 …… …… 在天上跳下来的经历,俞白不是没有过,毕竟忍者高来高去的,生活所迫嘛,不过几百米的位置信仰之跃下来,是真的第一回。 感觉很新奇。 景物拉近得比想象中的慢,飞掠一根根红白钢架,俞白从天而降,眼看着地上纵横交错着五颜六色的街道,汽车行人隐隐约约,他恍然明白像在坠入人间。 狂风呼啸,他干脆闭上了眼睛。磅礴的感知刹那将方圆一切纳入了他的心灵,远处有飞鸟突然停顿,看见了他,差点忘记扇动翅膀,俞白友好地挥了挥手,风把信息带过来,也带走去,这一时刻,都市遇见异能,两个世界的交接里,他竟想起了忍者岁月,甚至闪过了一个个曾经的对手、强敌。 以他的实力不用担忧待会的着陆,说起来……实力到底有多强?俞白自己也讲不上来,毕竟交手过的都已经去了。 按照自由落地公式,一个人从跳下东京塔到摔死也就八九秒的功夫,在第五秒的时候,俞白睁开了眼。 他的瞳孔仍是黑色,眼睛周围却不知何时染上了橘红似的油墨。 咚! 俞白一脚踏在了东京塔的主钢柱上,震动以此为中心,兵分两路,悍然地直抵达到电波天线与平地的水泥。 港区芝公园的人们听到了若有若无的沉闷颤音,疑惑抬起头,见到天空中似乎出现幻影,随后便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大厦之间,俞白在玻璃幕墙上闪现般移动。 “这里查克拉和仙人模式都可以用是么……那没事了。” “那么。” “现在去哪呢?” …… …… “田中,你在看什么?” “哦,是高桥啊,我刚好像看到窗外有什么东西……” 某座挂着多菱标志的大楼,67层的宽敞办公区,两个男人在茶水间谈话。 “东西?什么东西,小鸟吗?” “这倒不是,感觉像是有人跑过去了……” “哈?” 叫高桥的同事拍拍田中的肩膀,“别想了,这里是67层,蜘蛛侠吊这么高不方便下去。” “……应该是我看错了。” “再说了,就算现实里真的有超级英雄,也不敢这么嚣张的,他以为他是无敌啊?” “说的也是。” “对吧?” “……” 第二章 人间 东京塔的颤鸣和高空人影会上两天小报的角落版面,而造成这些的俞白已经走在了街上。 他总不能一直在天上飞来飞去,影响不好,当落到地面,走出掩蔽小巷子的瞬间,他见到马路的景象,是有一下的呆愣的。 这可能是一条步行街,置于港区的黄金地段,人声与车笛的喧嚣热闹非凡。尽管在穿回之前他做了不少各种准备,包括心理上的,然而真切近距离目睹,依旧是心潮起伏。 整洁的柏油马路,两旁的行道树在微风里摇曳,商铺闪着灯,拉下来的广告……甚至从俞白身边走过的人,他们穿着的衣服,交谈的话,都让他耳目一新,随后感慨不已。 “现在天气不热啊……这么多裙子。” 一名身穿职业套裙的女性正巧路过,警觉地回头,看见人却不禁眨了眨眼睛,随后慢吞吞地离开了。 俞白开始随着人流的方向漫步前行,不时瞧瞧这,又看看那,除了有初见东京的成分,更多是那股既陌生又熟悉的亲切感。 “真好。” 在目送一群jk(女子高中生)捧着珍珠奶茶蹦蹦跳跳地逛街,俞白由衷地在心里点赞,觉得自己为了回来而受的千辛万苦根本不值一提了。 当然这个晃悠的过程,也是俞白观察的过程,到达一个新的坏境归纳信息算是要成为他的下意识习惯了,在穿回前,他同样为此行,这趟可以说是没有返程的单趟之路做了诸多笔记。 比如来之后总得先知道是什么年份吧,有了地理和时间,俞白这个前原住民做后面的事也就能顺理成章了。 他愿把这称之为“无敌后我即将开始的扮猪吃虎与装逼打脸的都市后宫攻略6.66”……不对,这应该是幼稚的初稿,是完全不可取的低劣想法,正常的是“穿回后的平淡生活攻略”。 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看起来时代和我上一世那会儿没有太大的差距……” 半小时后,俞白得出结论。 他瞅瞅路边的电子和数码,以及人们手里的智能手机,发现有些屏幕贼大,跟拿着把短兵器似的,“新事物也很多啊。”他想到。 在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件小事。那就是他本人产生了一些回头率。 俞白对这个现象进行了反思,他低下头,扯了扯身上与周围现代服饰稍显不同风格的衣物。 火影那边的服装是不方便直接穿回来的,为了保险,俞白身上这套是全新订做的,但哪怕向裁缝提了要求,想要流畅融入到人群中还是困难了些。 不过这应该不是主要原因,衣服往现代化靠拢没问题,就是山寨得不还原,至多让人觉得这人的衣品有点特别或者奇怪罢了。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这里吗? 俞白摸了摸脸,心情平静。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俞白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理解,有没有代入感,反正对他来说,颜值的事就和实力相仿,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出众是早已习惯了的。 自己的着装举止没有问题,想通这点的俞白变得淡定,不再理会旁人的眼光。 “那看一下接下来的攻略吧。” 俞白从内衬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本,正是《穿回后的平淡生活n》,他就这么走在路上,翻开读起来。 “嗯,我看看……‘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俞白念了一行,就卡主了,“听起来很正统,不过是不是太快了?” 想了想,他决定先搁置,翻到下一个,“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去追求梦想……我以前的梦想是什么来着?” 自语着,他试着再往下看。 “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混吃等……” 这次仅到一半,俞白便停下来,默默把小本本原样收了回去。 心想着下次再完成这份攻略吧,他抬头四顾,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大门前。 没有门扇,朱红色的门柱立在两边步行道,门上顶着一座黑瓦飞檐屋盖,这居然是一座径直建造在马路上的庙宇大门。俞白扫过对称门柱上龙飞凤舞的汉字。 增上寺巴拉巴拉。 “市区里还有一座寺庙吗?”俞白看着别出心裁的设计,古老与现代的布置结合,越过大门,后头的马路渐进,便能瞧见庙宇的主体了。 能在东京都市圈里的寺庙,想必都有着名气,可惜俞白不懂,大名鼎鼎的浅草寺也只是从动漫中听过,落点在哪都不清楚。 “喂喂喂,眼镜蛇老年旅行社的各位到这边集合。” “姨诶哟,我自拍杆儿去哪你见着没啊……” “三号客人约翰在吗?就差你一个了……” 寺庙大门前,人声蓦地比其他地方吵杂,显得非常热闹,俞白站着没一会儿功夫,唰唰的几波长形人流就穿插了好几回,他顿感周围拥挤起来。 扩音喇叭,贴满横幅的大巴车,各式各样颜色的帽子遍布视线,俞白手疾眼快,让过一对推着婴儿车的夫妻,在对方的致谢中他摆摆手,偏过头,望向已经在远处,只在建筑群众露出半截红白色塔身的东京塔,念叨了句“旅游景点啊”。 世界各地的语言在这汇聚,眼前忙碌热烈的充斥着自游家庭、旅行团、本地路人的景象,使俞白察觉起东京这座国际都市的繁华属性。 其中他也听到了汉语,俞白本想寻一块清静些的地方,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下。 “你好先生,冒昧之中打扰你非常不好意思。” 俞白转过头,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学生气还十足,拿着一叠卡片型的旅游传单。 “请问要坐观光巴士吗?” 穿回后,展开了首次与人交流……俞白稍显反应迟钝。 “听不懂?你好……”年轻人很有礼貌,用日语和英语说了两遍。 “那个。”俞白抬手示意了下,他听到对方嘀咕时是中文,但他话才刚说。 “我去,自己人啊,早点说嘛。” 年轻人表情一下就放松了的样子,“大哥,来不来?车就在那,你来马上就出发。” 听到乡音,俞白觉得很高兴,可是那莫名既视感的话和肢体语言,他用生涩的上一世记忆品了品,这货怎么像火车站汽车站蹲门口的? 于是他说道:“挺好的。” “哥我是留学生做兼职呢,坐七十分钟,很划算的!那边是我们的车。” 俞白顺着对方指着的方向,果然看到一辆双层的豪华巴士,车上人头攒动,小旗子飘扬。 俞白觉得其实如此的展开也不赖,眼见年轻人还在唠叨,一下解释临跑来拉人的原因,一下又扯到留学生活,想了想,他猜这人是北方的,点头道:“观光巴士?去哪的啊。” 对方倒豆子似的吐出一堆地名,东京站,丸之内,台场,富士电视台,银座…… 还塞了卡片过来:“skytrip天空之旅东京巴士”。 名字够高大上,思忖了下,俞白觉得不错,便答应下来。 “好的哥,真爽利,车票1800日元,怎么支付?” “……” 俞白意识到,原来他忽略了一件事。 他没再说话。 沉默的空气似乎揭示了什么。对方好像发觉了,挠了挠头。 *** 最终,兼职的年轻人失望地离去了。 俞白看了会,对方没有放弃地在附近继续拉人,他有些内疚。 转念想来,东京很大,他确实有必要进行一次较大范围的观光。俞白走在路边,一辆辆黄色的出租车乖巧等候着人们的乘坐。 随手敲了敲一辆的车窗,司机把窗户摇下来,目光带着询问。 “你好,我想坐车。”俞白弯下腰,客气地说。 “可以啊。”司机忙道。 “那个……想问下是钱是怎么付?能不能……”啪,俞白没能说完整,尽职司机已经从驾驶位下来然后帮忙打开了副驾驶车门。 “请上来吧。” 司机回到原位系好安全带,转头发现那位面貌俊秀,有些文气,由此看着显得年轻的客人还没上车,司机对于对方有礼清秀的第一印象十分良好,不禁招手催促。 试问,谁不想每天载这样一位外观优秀,气质浑然脱俗之感的客人呢? ……对了,对方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司机的表现让抱有前车之鉴的俞白明白了,一愣随后笑道:“谢谢。” 两人坐稳,司机问道:“去哪?” 车是先坐进来了,地点倒是个问题,俞白没困扰太久,因为他看见不远处的skytrip天空之旅启动了。 “跟着那辆双层巴士就行。” “ok!” …… …… 第三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东京天空之旅不是吹的,游览路线是由一个公司和团队精心打造,考量了景点位置,行程问题,交通、天气状况等多方因素下的最优解。跟随着它,俞白的启发很大。既能大概地转一圈东京,也可以饱览风景。 他对这样的安排表示满意,会为客人开门,细心周到的出租车司机是一位年龄六十徘徊的老人,在路上,好奇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跟着巴士,俞白向对方解释一番。司机被逗得哈哈大笑,然后发觉好像不对劲,不过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因为忙于开车没有想出来。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洒下来暖意零星,按俞白先前感受的,现在应该是春季,温度不高,穿少一点便觉得寒冷了。 想着与东京春天的照面,他说:“师傅,开窗不介意吧?” “请便。” 东京站,丸之内,彩虹桥…… 路过一个个地点,俞白任风拂着脸庞,某时转头问道:“今年是几几年来着?” 司机看了一眼这个男人,心底的一点疑惑和不对劲加深了。“2020年。”他瞄过仪表,还是继续说道,“3月19号,星期四。” 2020了啊…… 听到这个回答,俞白沉默。 望着窗外飞驰的景色,富士电视台,台场,日比谷……后面车里没有再响起交流,时间就在安静的氛围中慢慢流逝。 “都这个时候了啊。”俞白想到,“我穿越的那会……是什么来着?有点记不起来……好像是一几年吧,一几年……” 他自语着“一几年”,到最后,仍是没有说出尾巴的数字。 很久以前,一个少年因意外魂穿火影,在那个战乱的世界和年代,不幸中的万幸是他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的世俗大家族,有了正常的教育和坏境。不知是否他重活两世,魂穿导致灵魂精神强大的缘故,他的天赋很好。 没错,少年很快发现在忍者之道上,他是个天才中的天才。 少年适应了战斗,适应杀戮,数十年后,他到达了那个世界的天花板,但不管成了什么人和事,他始终保留着回家的念想。 这便是俞白,如今的他再往回看,意识到真的记不起当初是一几年了。 “是不是有什么球赛啊,同学还和我说取消文理分科了。”俞白放空看着外头的都市,景物和忍村是如此不同。 “过去好久了……” 这趟好像漫无目的的环城坐车,将俞白带上了一艘时光航船,交错着学生、工作与鲜血、残酷,而最终那个尽头后会是一片新的生活。等他回过神,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 “到银座了。” 司机小心瞥了眼,提醒道。 “好的,都傍晚了啊。”俞白张望着,两边尽是辉煌的大楼商场,霓虹灯不要钱一般大肆点亮。 “请问接下来去哪?”司机虚着眼,暗地吐槽你一直坐在旁边到傍晚你会不知道啊,还装,待会看你怎么付钱,“您让跟着的巴士,停住下班了……似乎行程结束了。” “这样么?” 俞白往前搜索,确实见到游客们陆续从双层巴士下来,有说有笑地购物去了。 “那我们接下来……”他沉吟几秒,说道,“继续随意开一会儿吧。” “……” 司机相当相当地欲言又止,最后叹气一声,操起方向盘。 路边,结束一天打工的年轻留学生正要走开,忽地顿住,他揉揉眼,往大街上望去,却只能看见一辆黄色出租车的尾灯。 “刚才副驾驶的男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留学生想起什么,看看街道的方向,又看看旁边好端端停着的公司的车。巴士,出租车,巴士……嗯……emmm…… “不可能吧?” …… …… 俞白拜托司机继续往别的区开。司机无奈,随便找了个西边的方向,途中他实在忍耐不住了一次,询问身旁的男人为什么这样,对方说,就,想看看东京。 真是斯巴拉西的回答啊,司机无语凝噎,出租车混在晚高峰的车流里,驶出了港区。 “我们经过表参道了哦……”司机说。 “我们离开表参道,到涩谷了哦……”司机接着说。 “我们现在即将离开涩谷,到达世田谷区了哦……”司机进行着某种好像奇怪的报幕,每过一个地点,锲而不舍的说着,试图以这种行为来提醒客人。 俞白看着窗外华灯久矣,明亮的路灯投下光,回应道:“嗯,好的。” 再过两年就要退休的老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开了这么久,他大概明白这个男人的意思了。不会是想靠出租车转一圈东京吧? “这位客人,您应该不是抱着观览全城这种荒诞的想法吧?” “哦?”俞白说,“怎么了吗?” 他真的是这么想的!老司机惊了,说道:“您有这样的想法真是浪漫啊……可是东京很大,存在着23个区,我们之前跟随着那辆巴士,也只不过是看了看核心区域的一部分而已!仅是走马观花,您的计划是行不通的!” 听着司机师傅隐隐激动的话语,俞白不由思索,“原来是这样吗?” “你可以早点和我说的。” 老司机:“……” 司机的话,让俞白明悟几分,确实他也发觉了,想马上了解整个东京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也并无必要,那么,第一日的观光到此足够了。 这时,他们正停在一个岔路口,两侧的车辆不断驶入四面的车道,这种景象十分平常,俞白坐了半天车同样看厌了,但是他注意到前面的路旁有一个女人,不停朝路过的车辆挥手,匆匆忙忙的样子。 停着红绿灯,俞白多看了几眼,担忧着客人的出租车司机顺着视线,接着看见了。 俞白瞥了下老司机,头转回去。 “身材很好呢。” “嗯。”老司机点点头。 女人穿着职业装,应该刚下班不久,然而仿佛有着什么紧急的事,在晚高峰的时间想要打到车是很难,俞白目睹了对方在车辆疾驰带起的寒风里微微发抖,纤细的身影在不夜城市的背光下显得渺小,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瓜子脸,没有鲜活气,在现实面前变得欲哭无泪,然后抓头发、扯包包、跺脚的全过程。 “待会载她上来吧。”他说。 “啊?可是客人,您这边还处于行程中……” 俞白说道:“没事,反正我也没什么行程。” “……” 司机心道你还有自知之明啊!绿灯亮了,一轮车流涌动,正主这么说了,老人就不操心了。 出租车停在了花江夏叶面前。 她在一愣后马上打开车门,钻了进来。 后排位子随着外面空气的进入,还伴随着淡淡的香水味。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实在有急事……”彭地一声关上了后门,她在后排坐稳后,立马开始了解释与道谢。 花江夏叶长相秀美,年纪三十上下,她见到前排副驾驶还坐着人,就知道是陌生人同意她的临时搭车了。 “你好,谢谢非常感谢你,能不能先送我到目的地?为了表达歉意,您这趟的车费就由我……” 她说着,美目瞟到计价器的瞬间,突然没了声音。 “……” 最怕空气忽然陷入安静。 第四章 请报警抓我 这个数目是怎么回事?日本出租车是出了名的贵,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她人傻了。女人不禁看向前座二人,这辆出租车经历了什么?! 俞白莫名有一种可惜的感觉。 他希望那张红唇可以把接下去没说完的话讲完。 “没事……你不用一定得代为承担费用。”从真善美一下转为僵硬的气氛里,俞白还是主动缓解道。 “真是万幸。”女人抚胸,又马上意识失礼地捂住嘴,连忙道,“不好意思。” 俞白感到有趣地笑起来。 花江夏叶不经意捕捉到了小小的弧度,然后竟被这一个笑容影响得微微晃神。 “新来的客人,你去哪?”波折了一天的老司机不耐烦地催促道。 她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好像长的很好看,慌乱中,径直说道:“暗夜情趣酒店。” “……” “……” “好的,情人旅馆那条街是吧,现在出发。”当了十几年出租车司机的老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很快适应,表现了一名老司机的专业素养,油门稳稳一踩。 俞白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眼,急事?这么急?不过碍于礼节忍住了。 花江夏叶张了张嘴,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通红起来。 她有心想说明一番,然而前面两个男人默契地摆出了一副“我懂”的架势,她话在口中憋了半天终究没能道出去。 算了…… 出租车行进着,时间转眼过去了十分钟,有了明确的地址,老司机似乎找到了动力般专心开车。 而花江夏叶也在乌龙中慢慢冷静下来,她一会焦急的看下手表,一会目光又被坐在侧前方的男人吸引过去。然后她就会瞅向那个仍在惊人跳动的计价表,重新数了数零,没错,总计五位数。 那个男人好淡定哦。 穿的衣服好像是没见过的牌子。 这个侧脸…… 花江夏叶赶紧驱散了脑海中烂七八糟的念头,她在想什么呢,她可是已经有男友的人,如今她还有紧迫的正事要解决呢。 然而,提到所谓的“男友”…… 她拿起攥着的手机,望着上面几十条已读未回消息,以及那些在相册里,这几天她搜集到的铁证如山的证据…… “目的地到咯。” 老司机停下车,路边对面,就是一家闪着粉红暧昧灯光的旅馆。 刚好有一男一女互相挽着,施施然地走出来。 花江夏叶在瞧见男人的那一秒,美目圆睁,同时整个人的精气神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彭,连车费的事都没说,气势汹汹地下车摔门,快步走到腻歪的那对男女面前,对着男人的脸,干脆地来了一个巴掌。 “渣男!” 俞白和司机师傅保持同频率地转头,目光跟随女人的步伐,男人惊愕的眼神,最后落到那一记响亮的巴掌上。 由于事情发生的突然,过程也很短,且人证物证俱在,人赃并获,结局收尾是那么的清晰利落。以致于当女白领红着眼坐回车后座的时候,俞白和司机师傅还是蒙的。 完事了。 “咳咳。” 不知是谁先咳嗽了一声。 花江夏叶捧着脸低头不说话。 “那什么。”俞白找了个由头,“要不先原路返回?” “这是极好的。”老司机连忙调转车头。 回去的路上没人说话,两位男士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女人哭了起来。 起初还只是小声的啜泣,但渐渐演变成了哭泣,后面显然是忍耐不住,女人放出了声音,哭得悲伤而动人。 最后一边哭,一边还伴随着包含愤怒、伤心、委屈等诸多情绪的诉告,什么“不就是不让做”,“我都每个月给你零花钱了呜呜”,“觉得时间太短”,“以结婚而目的的恋爱难道有错吗呜呜”之类的。 开车的老人语重心长地叹气一声,感慨世道艰难,人心难测。 “对了,她的地方也快到了。你呢?”老司机突然向俞白问道。 “我?” “对啊。”老人一瞪眼,理所当然地嘀咕道,“总该放弃你周游东京的计划了吧?还有这笔一直开到现在的车费,也该快速做个了断才行啊。” 俞白点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想着钱……他倒不是空着双手回来的,很多东西都用空间刻式藏了起来,不过口袋空空如也是真的。 他想着,总该如实告知的,于是俞白说道:“我没钱。” 嗤~ 出租车猛地一个急刹车,把正沉浸在哭泣中的花江夏叶晃了个头晕眼花,头结实地撞到了椅背上。 “啊好痛……” 花江夏叶捂着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没钱?”司机老人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是的,我……”俞白想补充。 “真的假的?你没钱你坐这么久的出租车!” “真的,不过我……” “你没钱!”司机老人大怒,质问道。 “……” 俞白等待了一下,然后想说,“我……” “你没钱!” 面对着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的现实的昭和老人,俞白说道:“的确没有钱,但我不是要不付车费的意思。” 老人的眼神像是在说“难不成你还能不付”? “能不能先暂时欠着?我可以打个欠条,司机师傅,你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或者公司的号码也行,等我有钱了我一定第一时间还。”俞白道出在一开始想好的方案,他的语气和表情自始至终都十分平和,不管是在说出“没钱”二字,或者是在面对老人的责骂,全部表现得纹丝不乱,这个世界也理应没有能让他慌乱的东西,他像是在认真地讲一件可以解决的事,他也的确是认真的。 “你开什么玩笑!”老人喊道。 后排,花江夏叶的睫毛还挂着泪珠,被撞头后她依然在出轨分手的情绪里伤心地哭了会,然后她捂头边哭边看着,逐渐哭声小了。 这都什么啊? “我一定会还的。所以是否可以……” “不行!你这种行为已经违法了你知不知道年轻人!” “我真的会还的……” 花江夏叶看到,说出这句话的男人,神情真诚,还带着点……淡淡的无奈? “我要报警。”老人义正言辞地宣布,掏出了手机。 花江夏叶用餐巾纸擦着脸,见司机这么说,却暗地心里一跳,许多影视小说情节浮现。车里就她和司机一对老弱妇孺,万一刺激到对方…… “那请你报警吧。” 俞白瘫在座位上,在外人看来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道。 哈? “其实这么说来,那我也有想要抱怨的地方。”俞白说,“你们的收费十分不合理,为什么这么贵?还有……” “出租车收费贵,是因为维护成本高、人工费贵、国家政策调控等各种应有的现状造成的!”司机老人马上进行了专业的反驳。 该专注的地方是解释收费贵的原因吗?花江夏叶懵了。 “哦?是吗,那这个呢……” “这个是因为……” 花江夏叶听着两人的争吵,觉得头撞到的地方又疼了。 在逼逼叨叨的吵闹中,她试图找回刚才的氛围和状态。 吸了吸鼻子,挤挤眼泪。 伤心的花江夏叶脸一塌,表情快哭了。她哭不出了。 乘客男人和司机老人仍在争执,无法短时间分出胜负,花江夏叶爆发了。 第五章 床很软 “我替这个男人向你抱歉,报警的事还请深思。” 晚上八点钟,世田谷区的街上,花江夏叶鞠了鞠躬。 俞白表情复杂地站在旁边。 两人已经被司机老人从车上赶了下来。 俞白犹记得不久前,他在和老人理性协商时,女人在后边受不了的大喝。 “喂,你们都够了!不就是车费么!” 的确,仅是连续行驶四小时的车费罢了,合计三万五千一百九十六日元,大概是普通工薪族的三分之一的月薪,然后在放出豪言的情况下,对方把钱付掉了。 他对这位女生高看起来。 “费用了结,我当然不会再追究。”老人在车里点头,气息差不多捋平了,“我可不像是胡搅蛮缠的人。”说完,他瞥了某人一眼。 “诶。”俞白不乐意,这明显在说他,who怕who,欲再理论,女白领投来想打人的眼神,他只好给付钱的金主一份面子。 黄色出租车悠悠开走了。 花江夏叶长舒一口气,今天一天对她来说很疲惫。 上班就算了,下班后靠好朋友的情报去抓现行,光速分手,遇见奇怪的男人…… 提到这个陌生人,花江夏叶就一阵无语,她原先因为对方的友善停车还觉得颇有好感来着,可完全想不到,结局这么坑。 花江夏叶看了看,对方依然是一副淡然平和的模样。 以她的阅历,当然觉得这是男人的强装无事以掩饰窘迫,毕竟这么大一个人,可是差点带到警察局去诶,到了局子的后果是她习惯上班融入群体的人想都不愿想的。 然而如此望着,花江夏叶的想法竟寻不到验证,男人笔挺地立在路灯下,不时顾盼远处高楼的灯光。这么一看,腿的比例也好……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走过去,钱是她付的,责问起来底气十足。 “谢谢你帮了忙……”俞白一顿,于是想了想,觉得讲解来龙去脉有些麻烦,人家也未必会理解,便道:“我绝不是要坑你。” “坑不坑的就算了。”花江夏叶发现还不如不问,她扶额摆手,当时情急之下,她念在毕竟男人帮助在先,便应付掉问题再说。 “那车费?” 花江夏叶径直问道,其实她不是一般的上班族,另有收入,但三万多日元确实不是小数目了。 “你放心,等我有钱了马上还你。” 这光明磊落的态度令她眨了眨眼,“那……” 一些准备好对方耍赖的措施派不上用场了,反而一时语塞起来。 她记起那坐车时对方老神在在的姿态,听见报警二字,眼神随意而无视……当时是察觉不出什么的,可明了的事后再想,太奇怪了。 不是坐霸王车,而是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先坐再欠,强调信用,不温不火,显示出了一种跳出常规思维的端正堂堂来……重点是,男人明明言行举止都很正常,说礼貌也不为过,这逐渐超出了奇怪的范畴,而是特别。 花江夏叶蓦地产生一种对方在游戏人间的感觉。 什么毛线,富二代,财阀官员吗?可这人连钱包和信用卡都掏不出来。 盯着的功夫,她没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没计较钱了。 “我说。” 俞白凑到发呆的女人面前,摇摇手,“你在听吗?” “啊?”花江夏叶反应过来,意识到刚才在想男人想得失神,她脸上发热,“哦,什么事?” “我说你把电话号码,联系方式,或者家庭住址告诉我吧,我方便还钱。”俞白说道。 “电话号码?住址?”花江夏叶脸红了。 俞白:“……?” 花江夏叶很快恢复了常态,拿出手机,“没问题,那你把你的号码发来吧……有line吗?” 她小心问了句,然而谁知对方的回答再次出乎意料,“我暂时没手机。” “纳尼?”花江夏叶想象不出现在这个社会谁还会不用智能手机。 “暂时没有……你不要误会,是还没买,不是不会用。”饶是俞白的脸皮,面对此刻女人投来的异样目光也淡定不下去了,“我马上就会买了!真的。” “你又没钱。”女人的语气居然带点同情。 “……” 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花江夏叶问道:“你住哪,不会没有地方住吧?” 俞白哑口无言。 良久,花江夏叶叹了气,好厉害,今夜的展开跟电视剧一样。 “是这样的,我呢刚来东京……” “好了你不用解释了。” 这一晚,正值花江夏叶感情受伤,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个特别的男人,对方还因为各种不可理喻的原因,欠了她钱,有求于她。 那个男人说:“住的地方,和手机一样,包括还债,我很快能搞定。” “……对了,你有没有推荐住的地方?” 花江夏叶望着面前到此刻为止,仍不知道姓名的男人,她只觉得这个人干干净净,笑容也纯净,一些平时不会出现的幻想冒出来。 她鬼使神差地说道:“要不要来我那住?” …… …… 第六章 治愈的世界 从小,对于长相的问题,俞白是有一个认知的过程的。但在现实中,其实不会有小说作品中很夸张的现象,大家都还是朴实且枯燥地相处着,所以他研究了一段时间,就没再去管过了。 然而他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不再是原来的条件了,情况不同,会造成细微的改变,在火影的常年历练,数不清的受伤,挥刀,敬畏生死,勇气……以及最后走向高位,俞白并未注意到,人的气质,同样在他身上显示出差距。大多数时间这不会如何,但有时,它会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吸引他人,乃至无限放大。 花江夏叶,这位日后的女房东,初见面时馋他身子,以及类似问题,是他以后明白的。 世田谷二目町。 一男一女走在路上。 看起来年纪相仿两个成年人并行在住宅间的小路,空气宁静,两人在中间刻意拉开了一些距离。 花江夏叶眉头紧皱,想要打破这该死的诡异氛围,于是表情凛然,“呐,我跟你说清楚了啊,不是住我家,是我拥有一处的房产,平日上班之余,也在过着收租的普通生活,希望你不要误会了。” 俞白回道:“嗯,一路上你讲解很充分了。” 一路过来,似乎是缘于语出惊人,这位俞白已经知晓名字,名叫花江夏叶的女人(两人做了自我介绍),在去公寓楼的路上,极尽所能,竭尽全力,做着对“来我那住”的各种补充说明。 什么不是白领单间,是一座公寓,你想来我房间还得先敲门……不对,是不可以随便来的,还有什么你欠的钱一定要还,然后我这么做,绝不是有其他想法,只是为了盯住你还债,防止一跑了之顺道公寓刚巧还剩一间小屋之凑巧你又发问了,从而善心大发建议你来我名下入住…… 等等之类的。 俞白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甚至他连对方这处房产的来历,祖上爷爷巴拉巴拉的信息都快知道了,他不想听,又不好打断。谁叫他吃人手短拿人手软呢。 好在现在总算安静下来了。 “前面左拐就到了。” 花江夏叶说。 俞白:“嗯。” 她偷眼瞧着,讲累的她没力气吐槽了。 太淡定了,正常的话不应该在意语句里的廉耻么?起码推辞或者客气一下呀,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答应了,理所当然的样子像极了坐出租车。 俞白要是听到了花江夏叶的心声,定会摇摇头,面对那种情况,大男人难道有什么理由拒绝吗? 拐过弯,俞白见到了公寓。那是一栋风格宛如世纪之交的年老建筑,只有四层,墙皮门漆等保养得比较一般,依照地少空间利用率高的大环境,它挤在屋子与屋子之间,比普通住宅是高一筹,但和高档商品房楼比就差远了,像一个矮胖子。 走到这里,已经偏离都圈的中心区域,要说是东京比较偏僻的郊区也是可以的,马路变得狭窄,至多供两辆车对行,许多基础设施显得老旧。 “挺好的。”俞白说道。 花江夏叶点头,抱胸看着,“谢谢。” 俞白偏过头,对方穿着职业装,面朝自己的楼,不再像一名小职员而是社长了,其实这也没错,哪怕卖相不行,寸土寸金的东京,这栋楼的价值不下一个公司。 “平时生活是可以的,对面就有一个便利店,附近也有大型超市,要说缺点就是走到最近的地铁的时间有点久,打车和公交都不方便。” “太好了。”俞白向四周扫视一圈,“房东,那我住几号?” 花江夏叶面色忽有几分踌躇,轻咳一声,说道:“没号。” “……” 她招招手,示意俞白跟上,他们经过一片空地,走进公寓,女人掏出钥匙在一楼打开一间房。 “就是这里。” 房间显然是许久没来人,空气沉闷,没有家具也觉得狭窄,花江夏叶稍稍展示了下,四叠半的面积,玄关是和洗漱间共用的,迷你的一室一卫。总结起来就是很小,睡觉可以,干点别的是别想了。 “这里原先是杂物间,但使用频率不高,于是在去年我便进行了整理。”花江夏叶三言两语介绍了这房间的来历,没说出屋子后续无人租住的事实,“公寓的房间都住满了,只剩下这一个,我没骗你吧。” 俞白背着手转了一圈,嗯,说转一圈是客气词,基本原地没动。 说实话花江夏叶有点忐忑,虽然她明白自己没必要有任何负担。 “挺好的。”出乎她预料的,男人认真说,“地面墙壁很干净,看得出主人打扫时很仔细,空气的话开窗吹一吹就好了。” 说着,俞白打开了对着门那面墙壁上的小窗户,凉风吹拂进来,这也意味着他内心愿意住在这里。 “谢谢你,花江。” 男人的表现依然是那股子平和,可如此笃定,这好像带着肯定的模样兀地让花江夏叶有了一点感动,这间小屋的确是她临时起意瞎折腾出来的,可当初她真的细细擦拭理净了每一个角落,来看房子的人没有一个提到这点,这一夸奖的细节,让她的心情不自觉变好了。 “没,没什么,家务活女人家当然是擅长的……” 俞白:“房租每个月是多少?然后你知道我现在没钱…可能得继续欠着你。” 第一天,他被钱打倒好几次了,还是没有准备好,跳下塔后他不应该去观光,而是应该先去除暴安良。 花江夏叶看见了男人脸上浮现出的一丝懊恼,安慰说:“没关系,这个我带你来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至于房租……不贵,毕竟只是这样的房间。”她斟酌地吐出一个数字,那是远低于东京平均房价的数字,而她没见男人有何反应,也是,她都麻木了。 看过房子,下了约定,如此就有了认识的过程,而不是戏剧化的,花江夏叶因这房东和租客的关系觉得熟稔了些。 给了钥匙,俞白独自站在狭小而又空旷的四叠半榻榻米上,思考着来钱的路子的时候,花江夏叶去而复返,搬了一套被褥过来。 “这好像不太好意思。” “乡下亲戚来东京时偶尔会拿出来用,你不用有负担。”花江夏叶找了窗下靠墙的位置,铺着被子道。 “那就麻烦你了。”俞白也不矫情,“铺被子我自己来吧?” 花江夏叶手上的动作顿时一滞。 她默不作声地起身,出门,俞白看到女人的脖子根有些泛红。 有了床褥,房间就稍微像点样子,等确定好像不太聪明亚子的女房东走远,俞白打了个响指,一滴水突然在空气里凝聚,悬空漂浮,随后更多的水凭空出现,最后成型为一个拳头大的水团。他意念一动,这团水就如有灵性般,飞快地滚过房间的每一处有灰尘的位置,自动吸附。 这么做只是习惯使然。男人有条件就对自己好一点。 将水团挥去卫生间,俞白第二次一个人站在狭小而又空旷的四叠半榻榻米上,思考着来钱的路子。 选择快的,还是慢的? 快的话,是多快? 这是个问题。 等房间里陈腐的味道散去的差不多,俞白便重新关了门窗。他躺了一会儿,被子整洁厚实,盖着很暖和,就是女人的清香使他心绪难宁。 一旁的榻榻米上放着一个小包,类似于腰包的样式,便于携带,这是俞白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唯一从火影带来的东西。 它有另一个名字,忍具包。 俞白看着忍具包,上面刻着密集的术式,今天他一直别在腰后,在常人看来,仿佛印满了潮流的印花。 空间忍术,是俞白最擅长的能力之一。密集的术式中,藏满了武器和药品,就是没带黄金宝石,职业病害人不浅。 想着白天见到的风景,夜晚的灯火,所见所闻,印象最深,还是那笔车费。 花江夏叶走之前,跟他算过账了。 打车的钱除去对方坐的,去掉零头,算他了三万两千日元,房租每月四万,俞白能看出,善良的房东已经尽量为他免去许多不必要的费用了。什么礼金押金租金中介费清扫费钥匙费保险费物业费……俞白听到后来,干脆一律淡淡的点头。 杂七杂八加在一起,俞白目前总计欠债:十五万日元。 他手伸进包,摸了把刀出来,又放回去。 “卖刀……不至于。” 一抹不安分的刀锋在里头闪了闪。 “再说吧。” “……” 回来的第一夜,有些难眠, 此时大概是九点多钟,并不晚。 俞白翻起身,揣好钥匙决定出门走走。 出门前,他回头看了眼刻印术式的空间忍具包,没带。 他房间的位置在公寓一楼的左边尽头,一楼还有另外几个房间,但都有用处不住人,可谓是独享一层,这楼也不大,俞白走了没几步就到外面了。 “还真方便呢……” 嘀咕着,他在公寓空地前呼吸夜间空气。 乌央乌央的低矮楼房,许多是同样的出租公寓,住着平凡的上班族或者学生。他抬头望了望自家公寓,又矮又胖又旧,特点算是蛮鲜明的,“那叫花江的女人年纪不大,又在上班,居然是包租婆,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在东京有栋楼,负债累累的俞白有些羡慕。 花江氏公寓的设计切合筒子楼,长长的走廊两端通风,也就是每层的过道和阳台是一起的。此刻半数房间的灯光亮着,俞白看到有女孩从屋子走出,收起晾在外面的衣服。 俞白不由被吸引了目光,这么一看,顿觉那些衣服很有特色,布料偏少,颜色明丽,很像是传说中的…… 他正想细看,那住在四楼的女孩却是发现了他。 “呀!” 眉眼清新,有些婴儿肥,那水嫩天然的皮肤应是少女,对方梳着的双马尾发型仿佛受到惊吓,瑟瑟甩动,其实是猛地加快了收衣服的速度。 “……” 俞白自觉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不过非礼勿视,他坦然地垂下目光,往马路外走去。 佐藤流苏火急火燎,以别开面孔,躲避的姿势连忙收好所有衣服,然后藏在墙后。回想刚刚惊险一幕,她看到了男人的脸,千钧一发之间,她止住了即将喊出的“变态”二字。真是万幸。 糟糕,她刚刚才卸了妆,下巴也有一颗可恶的青春痘,不过晚上光线不好…应该没事吧? 平缓数秒,她捧着衣服,探出脑袋观察,那偷窥的家伙已经背对她走远了。 对方逃跑了。 心松一口气,佐藤流苏把衣服放进脸盆,小脸疑惑。 那个人是从公寓里走出来的吧,难道是新的房客? …… 俞白走了小段路,就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然后看见一家24小时便利店在对面。 他想起房东的话,目光突然一顿,刚刚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马路对面,花江夏叶拎着一个袋子。 他挥挥手,对方也看到了他,一愣后回应着招呼。 俞白见对方像是刚刚从便利店出来,等红绿灯过了,人来到近前,他说道:“花江房东,晚上买东西了?” “嗯。”对方在面前站停,双手摆在身后,轻轻嗯了声。 有些暗的路灯下,俞白见到花江夏叶的脸干净了许多,看来重新打理过了,没了哭花的妆容,一股成熟女性的魅力跃然而出。 “你拿着吧。” 花江夏叶不在意地把袋子递给俞白。 未等发问,她马上说,“我看你一个人,身上手机,钱包…什么都没有,今天你算是成为公寓历的新成员了…就帮你买了点生活用品。” “……” 花江夏叶见空气安静,忙说:“钱算在债务里,这个时候就不要在意面子之类的了,先一步一步生活下去吧。如果你还是觉得不妥当……” 俞白静静听完,他盯着袋子,想了想,冒出一句大实话。 “花江房东,你对我真好。” 花江夏叶气势一下子弱了。 “对了,租房合同今天太晚了对不对,要不明天再弄吧?我便是会怎么打算…你有带个人番号卡吗?没有的话其他身份证明也行,哦,我都差点忘了,以俞白你见面以来不靠谱的属性,估计还是什么都没有吧,那可是真是麻烦了啊,哈哈哈哈。”花江夏叶说道。 个人番号卡是类似身份证的东西。俞白真没有。 俞白听了,挠挠头,没有纠缠别人话里的尴尬,因为他自己就很尴尬,对啊,身份证明。 以及后续在这里生活的种种…他明天跑一趟吧。 俞白朝花江夏叶笑了笑。 这一刻,是晚上九点多钟。二零二零年的三月份,春天。 略带寒意的夜风从街道那头吹过来,扬起了花江夏叶的发梢,对方手按住捣乱的头发,在用温柔的笑容掩饰羞意,起码在印象中,那是个属于女性的美好笑容。俞白也在笑,以他过去忍者生涯历尽的沧桑,觉得和人等在马路口,谈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抑或拎着袋子暧昧的场景,没有比这更安然的了。他没有想很多,也懒得思考,单纯的,他只是在无所事事。 这是俞白来到世界的第一天,这个他所熟知而亲切的世界。 然而,就是在这么一刻,一切都止住了,人和事没有再前进一步。 噗, 嗤~ 血溅在俞白的脸上。 第七章 恋 3月20日,清晨。 明媚的天光透过窗帘,将室内蒙上一层温暖的色调。白色的床单有些凌乱,花江夏叶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一束阳光在空气浮沉中跌跌撞撞,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 “今天……是周五,要上班啊好烦。” 手机叮叮咚咚地响了,她无力地按掉闹钟,睁开眼。 入目是自家熟悉的天花板,她一觉睡到天亮了么?昨天她帮新来的租户到便利店买了点东西,对方拿走了,后面…… 花江夏叶有些模糊地想着,感觉记得不太清楚。 这时手机再次叮咚响了一声,她拿来一看,却是社交软件上一个叫“美纪”的账号发来消息。 长泽美纪,是她在东京最好的朋友之一,两人高中同窗,现在又是同事,在同一家公司上班。 美纪:“早上好!昨天怎么样?和渣男先生结束了吧?” 花江夏叶看完消息,明白对方在指什么,不由苦笑了下。 她回复道:“嗯,结束了,然后安全回了家。” 她和美纪几乎无话不淡,所以那些情况对方自然清楚,昨日也是由对方首先在ins上发现酒店痕迹的照片,然后告诉了情报。 对方马上回道:“我早就说了那男的不靠谱,不就长得稍微能看了些吗,整天人五人六的,以为自己是杰尼斯偶像一样,成天不工作游手好闲,能忍受这种人的也就只有夏叶你了。” “不过那家伙没有再纠缠你就好,还算有点羞耻心。” “……你没事吧?” 美纪噼里啪啦一顿敲,很为她感到不值,最后一句显然在担心她,花江夏叶心中浮现一丝温暖。 夏叶:“没事,已经彻底没感觉了,放心吧。” 顿了下,她想起痛快地扇了一巴掌回到出租车后面的场景,前座的某个男人从和司机有说有笑到反目成仇,此时回忆起来,她突然觉得好笑。 夏叶:“而且后面还认识了一个帅哥,现在就在楼下的房间呢,已经成为我的租客了。” 美纪:“哈哈哈,那种混蛋根本不值得伤心……什么,你这么快就又遇到了?看来今天不用去夜店蹦迪了,等等,发展为住户?!夏叶酱你变了,变得好会……” “帅哥什么类型的?单身?叫什么名字?多高,多帅?” 提及帅哥,对方打字速度显著提升,花江夏叶已经能想到闺蜜迫不及待的模样,然而,不知为何,她并不太想这么快告诉对方男人的信息。她用万能句“要上班”先敷衍了过去。 事实上也该动身了,花江夏叶看了看时间,赶忙起床。 洗漱,面膜,早饭……花江夏叶发挥了比以往更高的效率,然后多花了五分钟用来化妆。 穿上职业装,挎好包包,她在镜子面前练习了几遍“早上好。” 找对感觉,准备就绪,她打开门出发。 花江夏叶特意从另一侧的楼梯下去,这样到了一楼,可以顺道经过新住户的房间。 可惜的是,男人的房门在大清早紧闭。果然想要上班时正巧碰见对方出来,巧合的难度太大了些。 花江夏叶用力地走过去,慢腾腾地超过,一切照旧,没办法,平底鞋尽力了。 于是她慢腾腾地退回来,驻足往房门靠了靠。 细细聆听,没有任何声音。 难道还在睡觉?昨天没睡好么……下一秒,她又觉得自己这样像傻子一样。 对仅仅认识一天,那个名叫俞白的男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为何要这么做,花江夏叶自己也无法回答,但她因为想到今天能看到对方,连平日要抗争许久的起床都变得干脆利落,兴兴冲冲,仿佛有了某种生活的动力。难不成我真的是见色起意?不会的不会的,花江夏叶你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她思考着,有点不忿地在门前来回踱步。 抬起女士手表,花江夏叶无奈地走出了公寓。 啪嗒。 然而就在她即将走出公寓门口的一刻,一楼走廊里传来了门锁开转的动静。 一楼可就昨天刚住的一人,花江夏叶收回迈出去的脚,半蹲下来,好像鞋子有点没穿好。 她手指拉着鞋跟,歪歪斜斜地扭了半天,当身后男人揉着脸出现时,她总算把包裹丝袜的脚丫子套了进去。 “早上好!” 她向对方露出一个靓丽的笑容,“这么巧啊。” 俞白见到门口的花江夏叶,怔了怔,才回道:“嗯……早上好。” “俞白你起得挺早啊。” “没有,我本来睡着的,但是不知道有谁一直在门外边走来走去,把我吵醒了。房东,我觉得你这边的隔音需要加强一下。” 花江夏叶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起来。 “呵呵呵呵……是嘛……” 她内心咬了咬牙,这一下就来了个双重层次的打击。加强隔音?材料不要钱啊,人工费你出啊,吵死你吧。 “所以房东你是去上班?”俞白直直盯着女人漂亮的脸,然后上下扫视了一身着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对啊。” 花江夏叶敏锐捕捉到了男人眼神的落点,觉得今早自己还是获得了一些胜利,轻轻拉扯套裙,她撩了下头发,小女儿作态道:“毕竟我也是要工作养活自己的嘛。” 工作再勤奋能买东京一栋楼吗? 决定不去吐槽,俞白收回视线,走出公寓,两人顺势往外并行。 “俞白你今天有什么打算,是要出门吗?” “嗯对,我去把身份证明伪造……办理一下。我来东京时有些意外,身上东西都丢了,所以要把这些问题解决。” “确实如此。”花江夏叶赞同地点头,原来这个男人还是有常理的,明白轻重缓急,很有上进心。 想到什么,她说道:“啊,那对了,办这些事肯定需要一些钱吧?还有坐地铁也要买车票……” 花江夏叶二话不说,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福泽谕吉的万元大钞,直接塞到了俞白手里。 俞白:“……” “那你现在欠我十七万了,记得一定要还啊。”花江夏叶给完钱,催促说道,但是看她的神情,完全不着急还钱的事。 此情此景,女人豪爽地从包里掏钱塞给男人,是很让人误会的,俞白尽量把这看做善良人的善举,“好的,十七万。” “那拜拜,晚上见!”两人已到了分叉口,花江夏叶心情不错地道别。 见女人已经离开了三四米,俞白表情倏地浮现了几分犹豫。 “花江。”他喊住对方。 花江夏叶疑惑地转身。 女人笑着问道:“怎么了?” “昨天。” 俞白用一种平缓,一字一顿的语气说。 “昨天晚上,发生了的事情,你不记得了?” 第八章 调查 昨天晚上? 花江夏叶皱眉苦思了一下,突然一惊。 难道我已经表白……啊呸!难道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她的大脑进行了急速的运转,但说起来,还真地有点记不清……首先排除喝酒,自己应该不会选择那么快吧……当时快要十点钟,正是小孩子睡觉,大人们睡不着觉的时间,一男一女,天黑风高,难不成是独处一室的剧情?! 啪,花江夏叶双手抱头,理智地停下了脑内补完幻想,快想起来,早起的时候也是,模模糊糊的……不会吧?她年纪过了三十,电视上说的所谓记忆里衰退,这种女人的天敌在向她伸出魔爪了吗,那下一步岂不是皮肤老化?不要啊。 话说,俞白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其实这点也很重要吧?他对我有意思? “……” 俞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从恬然微笑到抓头发,表情变幻更是绝了,疑惑,惊讶,紧张,再疑惑…… “我说,你记不起来就算了。”他好心说道。 “没有没有。”花江夏叶慌忙摆手,她强制退出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状态,吸一口气,理了理头发,迅速恢复职场女性的面貌。 她镇静地说:“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吧?” “便利店之后,我把买好的东西交给了俞白你,俞白你接过袋子,后面,就是很正常地各回各屋了呀。” 俞白听了,沉吟地点了点头。 “是差不多这个样子。” 那你吓唬我干嘛!花江夏叶无语,白费了她丰富的心理活动了。 “不过,是不是有什么事?”凭借女人的直觉,花江夏叶认为以认识对方的印象,不会无缘无故地发问。 俞白笑了笑,说道:“没什么。” 太阳升起在东边建筑缝隙里的天空,日光已经显得明亮了。阳光在跳出了高楼大厦,于街道洒下金光,两人都往地上划过的影子看去。 “作为公寓的管理方,如果有什么事,尤其在租住生活上的,还请一定告之我。”花江夏叶认真说。 俞白同样沐浴在淡淡的暖意里,他随意地眺望,眼神融化阳光,像是要追着天空而去,“花江房东你真要问的话……” 女人耳朵一竖。 “其实没什么,你不是给我买了生活用品吗,挺感谢的,就是里面还有内衣,尺码买小了。” 花江夏叶听愣了。 “……啊?这,这,这……”说了三个“这”,却接不下去,记忆在这猛然清晰了,她便利店买东西时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挑选许久踌躇不下,最后干脆让男性店员看着一揽子买了。 却没想到里面有巨坑。买小?天…… 花江夏叶面色绯红,用力鞠躬,道:“真是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买对!” 对面,男人试探地点头道:“哦,那你下次买……” “那再见!我先上班了!” 忙中出错,忙中出错!花江夏叶直接转身离去,动作着急,好在背对着看不到神情了,她逃也似的飞奔。 俞白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顾行人,扬声说:“下次的话你就买……” “要迟到了要迟到了!”对方吓得大声喊道。 对方的身影狼狈,很快消失在地铁站的入口。而与之渐行渐远的,是俞白的笑容,缓缓地敛去了。 他的表情变得很冷。 …… …… 一小时后,俞白来到了千代田区的霞关。 千代田区是东京都内23个特别区之一,是日本的政治、经济中心,包括日本天皇的住所皇居、日本国会、最高裁判所、靖国神社与大部分设置在大手町的中央省厅等等,全都位于千代田区内。而在其中,还有着一条官厅街和警视厅本厅舍,那便是霞关。 也就是俞白今日之行的主要目的。 他与花江房东说的出门办理身份证明的事,不是搪塞,而是确有打算,虽说以他的能力,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安然无事,但日后在此地生活,总得寻求方便。 只不过他没把话说完,办理证件只是一部分。然后这个“办理”嘛,需要灵活变通一下,大家懂的。 禹白望着一条街上进进出出,繁忙的行政楼,自语道:“那就开始吧。” 他找好一个部门牌子,确认后,随手拍了拍一名刚走出来的男人的肩膀,“请问,你是毛利朗科长?” “嗯?”中年男人戴着工作牌,揣着文件,瞅瞅来人,困惑说,“我是,有何贵干?” “我们可以去喝杯咖啡聊聊吗?”俞白微笑说。 “咖啡?你手指的方向是巷子吧?你是谁?我们不认识,而且我也不记得和谁有过约定,你这样我要和安保人员……” 忽然,说话的毛利朗磕磕绊绊起来,眼神陷入迷离,随后又回到正常,只不过,瞳孔里已经没有了清明。 “好的,我记起来了,走吧。”毛利朗语气截然不同地道。 走进无人的深巷,俞白一边拿走工作牌,一边打趣地说:“突然感觉你名字挺符合的。” 不等对方说话,啪,他打了个响指,毛利朗陷入了沉睡。 待再回到办公楼,刷着牌子进入的毛利朗已然调包换人。 …… “办理”的过程比俞白想象得要顺利不少。 依靠分身、变身,幻术,这些对他来说的小把戏,配合部分地点可能用到的瞬身,俞白在政府机关里畅通无阻。 在行动前,俞白是抱着不轻视不放松的态度,也做了几个防止意外的备案,但显然他依旧低估了超凡之力在世俗能发挥的作用。倒不是现代科技不给力,而是监控门锁或者电脑密码,都是以普通人为对象,在忍者这门极擅潜伏、伪装的技术面前,无心算有心,他才造成了看似为所欲为的效果。 俞白进出在各个部门间,不断换人,换物,催眠……靠着作弊,公务员们对他“申请”的处理效率也极高,另外千代田区除了政治中枢的职能外,诸多著名公司的总社也设在该区,所以他能够一条龙团灭。 几个小时后,俞白善后妥当,回到大街上,兜里揣着崭新的个人番号卡,驾驶证,护照,保险……等等种类证件齐全,且程序合法,毫无破绽,这一刻开始,他彻底与当地人无异。 “那么下一步,就是调查了。” 第九章 夜里白刀 警视厅,一间监控室。 俞白靠着转椅,屏幕上正播放着昨天晚上世田谷区的画面。 值班警员趴在旁边桌子上,睡得鼾声震天响,仿佛醒不来似的,对近在咫尺的闯入者熟视无睹。这是一间分室,东京的监控很多,摄像头加起来的数量显然不是一个房间就可以容下,俞白没去本部的主监控室,一来人多不好操作,有风险;二来他想要调看的画面用不着那么高的级别。 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数十个显示器,俞白按了两下身前的电脑,随着调整,屏幕上出现了他熟悉的一幕,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营业中,人们等着红绿灯,他也看到了自己和女房东,他们站在路口两侧。 两人互相打了招呼,绿灯亮起后,女房东把袋子递给他,交谈了几句,接着回到公寓门前便分开了。这几乎与早晨询问花江夏叶时对方的说辞一模一样。 俞白回放了一遍,没有说话。 一段毫不出奇的场景,只有他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在第三遍慢放之下,他同样没有找到想要的线索时,于是不再去纠结。 拖动鼠标,时间缩到晚上八点钟至十点钟,地点,世田谷二目町的各个街道、路口、拐角,墙壁上的显示器开始回放全部昨晚的画面。 俞白没打算放过一个角落,他用远超常人的精神力浏览着,而主要的注意力,则集中在电脑上那个公寓附近的路口。可惜的是,直到最后他也没能有所收获。 无奈关掉了快进的画面,让监控室恢复原样,俞白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这般同时兼顾数十个对象,对他的消耗也是非常大。 依靠查监控去回顾当晚事件,是他的一个想法之一,这也是明面上最直接的办法,但结果显然失败了。 俞白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从一开始他就不会觉得容易。眼见当地的反应,人们如常的生活,便如管中窥豹,可见凶险。 他离开了监控室,继续下一步的调查。 昨天晚上,那个路口发生了什么? 他要调查什么? 穿梭在熙攘的公务员和上班族中的俞白不好回答,回想当时所见,即使是他也感到不寒而栗。 接下里他去了更多的其他政府部门,以及一些民间组织,如报社。他想通过社会各方面来搜集证据,这里的“证据”的形式是多样的,从纸质文件到影视资料,俞白可以通过变成任何人或是诱导他人接触到想要了解的东西或是想听到的话。 比如猪肉会不会涨价,俞白不用通过菜市场这些信息流的最后一环,他直接去问农林水产大臣就好了。 他的调查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单调的过程里唯一还算有意思的,是他走进一个档案室的时候,不小心撞见了两位胆大的公务员正在做一些不堪入目的事情,情急中他只好一人一个手刀切晕过去,顺便在扔了一地的衣服物品中,拿走了钱包里的钱当作封口费,想必犯了这样的错误,他们会愧疚得不敢对外人提才是。 同时按照这种思路,调查是很简单的,的确如此,他甚至在路过某省会议室,听闻工作人员在谈论待会儿首相的会议接待事宜,不由灵机一动,没一会,一群西装革履的高官们风风火火地来了,然后又风风火火地出来时,他已经混入其中,并站在为首老人最近的位置,跟着跑了半天行程。 他偷听大伙的墙角,仍然没有发现丝毫可以佐证的东西。 日暮西垂时,俞白脱掉西装,把一些杂七杂八的伪装丢进垃圾桶,回到了大街上。 “一点迹象都没有啊。” 他说着,脸上却没有就此放心下来的表情。 一天的调查,通过社会的各方面,排除掉所有可能,那么就只剩下一个。 那就是没有答案。 解除掉几个依旧在某处兢兢业业的影分身,俞白伸了个懒腰。 “回去吧。” 盯着昏黄的夕阳,俞白被下班潮的人流推着,迈入拥挤的地铁呼啸而去了。 …… 花江房东说她的这处房产是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历史悠久,俞白来到地面,看着周围景物逐渐从cbd的大气沦落为城乡结合部的朴实,心想说的是真话。 如此看她祖上还挺阔的,家族也应该是历史悠久,就是不知道这个颇有底蕴的家底到了她手里怎么还没完成资本积累,反倒怡然自得地在上班。 平成果真是一个岁月静好的年代,现在叫令和了,期待。 俞白回到公寓时,发现花江夏叶已经下班,正在院子里打扫卫生。 “下午好。” 既是业主又是公寓管理员,身兼数职的对方换了一身居家服,见到他,收起扫帚说道。 “好啊。”俞白回道,“房东,平时的清洁你也干?” 花江夏叶擦擦细汗,笑道:“怎么会,有请人定时打理的,不过偶尔见了会顺手把事情做了,一些好心的住户同样会帮忙。” 哦,原来就是闲的。 跟以前地主有事没事就去田里逛逛一样,时不时还得嘴强王者地比比两句,哪怕指挥得不符合客观现实,大伙也不能说什么。 俞白点头表示理解,欲要回屋,注意到花江夏叶神情不对,双手抱着扫帚,勉力撑地,仿佛累坏了,一双眼睛频频向他扑闪。 俞白品了品,可能是身体缺乏锻炼,有空教她做广播体操,要不就是…… “花江房东,钱的事,我暂时还不了。”俞白默默调整了位置,让对方不方便把扫帚递到他手里,“麻烦再通融几天。” “哦……钱的事不急。”花江夏叶愣愣说,“你……” 俞白率先往大门里撤,在这时,一楼的洗衣房走出来一个人,差点和他撞了个面。 “不好意思。”柔和的女声连忙道。 “没有,你先过吧。”俞白无所谓地说,然而在看清来人面孔,顿了下。 清清冷冷的眉眼,有些婴儿肥可爱的鹅蛋脸,他感觉有些印象,视线转到女孩的头发,是辨识度较高的双马尾,这下就好认了。 是昨天四楼收衣服的女孩。 下意识的,他往人家抱着的脸盆里看去,嗯,衣服,有些特色鲜明,是她。 “啊!”对方也认出了他,显得很惊讶,不过下一刻,注意到俞白的目光,手臂急忙一护。 俞白觉得有必要消除某些误会,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 不料女孩低下头,话也不说,宛如蒙头冲锋地掠过他。 “……”俞白望着女孩匆匆跑上了楼梯的背影,有些无语。大家友好地说句话会死啊。 “怎么,你们两个认识?”后边,花江夏叶凑上来说道。 “不认识。”俞白否认,“不过昨天打过照面,你认识?” “当然了,每一名住户的脸我都能认清,”花江夏叶露出你是不是把我小看了的表情,“她叫佐藤流苏,好像是来东京读高中的吧,一个人在外地上学还是孩子,蛮辛苦的,心底很善良,我刚和你说偶尔会帮忙劳动的住户里就有她……以后大家住在同一栋公寓,你也会见到其他人的。” “好的。”俞白默默记下了。 “你们之间有什么事吗?”花江夏叶假装随意道。 “没什么。” 眼见花江夏叶又要拿出扫帚,俞白亮出个人番号卡,让对方帮忙把租房的手续补完,这成功吸引了对方注意力,花江夏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合同,两人各自签字,如此契约就正式生效了,俞白也落脚在这栋老旧的公寓。 说着房东你慢慢打扫辛苦了,俞白便回了屋。 关上门,他坐在房间的榻榻米上,听着女房东有些气恼的嘟囔,然后离开了,一楼与前院安静下来,很快又在新的声音中凌乱,陆续回来的租客,爬墙路过的小猫,楼道的脚步,衣服和塑料袋摩擦的声响…… 他起先思索着今日所得,是否有遗漏,在得到相同结果后他放下心神来,静静听着,感受着。 晚饭他吃了些路上买的饭团,随后继续凝神闭目,听着屋外的一切,宛若老僧打坐。公寓的风吹草动如河水般在感知中流淌。 他听着,感受着,缓慢调整着呼吸,不知不觉间已融入这人间的烟火气。 他也是在等待着。 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了。 没有开灯,房间里光线十分昏暗,窗帘映来的路灯光与夜色,落在榻榻米上,仿佛加持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晚上九点钟,俞白悄然睁眼,从黑暗中抽出了一把刀。 第十章 人类的一分钟 刀是缓缓抽出来的。刀身一点一点地在黑暗中出现,仿佛黎明时阳光一点一点地照射在了覆盖白雪的大地上。这一抹刀光缓缓吐地露绽放,导致这把刀像是凭空抽出来一样。 也的确是凭空抽出来的。 小小的忍具包无法容纳这柄一米多长的白刃,在内层和外层的表面上都做了空间术式的镌刻,这意味着不仅包里可放下庞大的体积,忍具包的周围,同样隐藏附着了亚空间。 俞白手指轻轻抚上去,按捺住了锋锐之意似要破空而出的清泓刀。这是一柄唐刀,狭直刀身,小镡,长柄,白净无瑕,没有挥动时,忽略尾部,就像是一泓清水,所以他取名清泓。 数十年战斗生死,他三岁就摸到了武器,六岁上了战场,用过的武器数不胜数,然而能留到最后的很少。 这是其中一把。 他以前经常用来杀人的刀。 俞白看了看左手手表,这是他今天用偶然得来的封口费刚买的,这笔钱数额不小,还帮了一些其他用处。九点三十分,这是和昨天几乎相同的时间。 差不多了,完全暗下来的天空星月全无,昏暗无比的室内只有俞白的眼睛和手里的清弘在微微反射出光芒,他起身,准备出门,选择在这个与昨天几乎相同的时间,不同的是,这次他带上了忍具包。 走到门口,左手在腰后空气处一拂,黑身红纹刀鞘从空气中拿出来,噌的一声长刀入鞘,开门。俞白步入了灯光下,静静走在廊道,整个人气息内敛,悄然无声。 他拎着刀,径直上了楼梯,途中没有遇见其他住户,很快就到了花江夏叶住的四楼顶楼。 依照之前闲聊时提到的,因为公寓管理员身份,对方曾说过有问题就来401找她。 拐过弯第一个就是,俞白敲了敲房门。 没人回应,他耐心等待了片刻,敲了第二遍。 “……” 人不在?俞白皱了皱眉,这个时候找不到人可就麻烦了。 他活动了下脚腕,接着看了看脆弱的门锁,脆弱的门栓,以及脆弱的门板……他换成活动手腕,就在考虑欠债的钱又要加一笔的时候,他想到什么。 俞白往过道里面走了几步,不时往阳台下望一望,按照记忆调整位置,他来到另外一间出租屋前。 “应该就是这吧?那个叫佐藤流苏的女学生……”这里已是过道尽头了,再过去便是消防通道,看着408的门牌号,俞白想到。 敲了敲门,这回很快有反应了。 “谁啊?” 屋里人的脚步停在了门口,很谨慎地没有开门,而是问道。 俞白轻咳一声,说:“我叫俞白,是一楼刚搬进来的新住户。” “哦,一楼杂物间的先生。”对方恍然说,大概通过猫眼也看到了。 “杂物……”俞白不想计较,“你好,想问下你知不知道房东去哪了?” “夏叶姐姐?”佐藤流苏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放下不少警惕,起码她听后把门打开了,虽然只开了一半,脑袋探出来,露出清新秀气的脸,“她不在吗?一般现在她应该都在屋子里的呀。” “唔……可能去交电费了吧。” 俞白:“交电费,这么晚?” “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夏叶姐姐就一个人,什么事都要由她经手,忙的时候很辛苦。”佐藤流苏和女房东理解很深的样子,熟稔说道。 “好的,那我明白了。”俞白询问了电费缴纳等之类的物业地址,道过谢,便转身离开。 “诶。” 在他眼里,叫佐藤流苏的小女孩叫住了他,“你手里拿的是剑吗?刀?你平时练习剑道啊?” 俞白摆摆手,不是很想理。 他原路返回,出了公寓门,突然想到刚才算是和对方解除“晾衣误会”的好机会,可人都出来了,算了……他走过小道来到马路上时,不知是否是命运使然,依旧是那个便利店,依旧是那个路口,俞白看见了花江夏叶。 对方双手插兜,看来已经办完事了,站在对面等红绿灯。 这一幕让俞白有刹那的发怔。 女人见了他,工作一天疲劳的眼睛焕发些神采,向他挥挥手。 俞白没有回应。他在想昨天晚上的那件事。 “你想什么呢?打招呼都不理人。” 花江夏叶蹬蹬蹬小跑过来,半埋怨地笑道。风扬起了她的发梢,她轻轻地按了下去。 此时正是绿灯,路口刚刚进入倒计时,风呜地吹过了街道,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突然不动了。 风吹完了,发梢掉下来,花江夏叶的表情没有再发生一丝变化。 59,58,57…… 俞白意识到哪里不对。 在绿灯面前,没人迈步,行人,等候的人,夜晚整条街的几十人全部变成了木偶。 50,49.48…… 俞白看向花江夏叶,试图从对方的神情里找出这是恶作剧的证据。 然而,他看到女人眼里的光芒仿佛被锁住,定格在那美好的一秒,手脚,皮肤,细微之处,没动,没人动。这不是开玩笑,不是集体快闪。 时间暂停?显然不是。他感受的到周围的物质在好端端地流动。 那为什么…… 绿灯走完了漫长的倒数,红灯亮了。 长街充斥着刺目的红光。 噗, 嗤。 一段巨大的的动物节肢,从被定格的花江夏叶的眉心正中刺出来,血溅在他的脸上。 ——那一刻,俞白的笑容僵住了。 …… 某一个未知生物、生命体、物体,的某样锋利的东西,刺穿了花江夏叶。 这就是昨天晚上他看见的景象。 三月二十日晚,时隔一天左右,俞白再次站在了这个路口,没有等太久,他见到了那同样的充满诡异荒谬之感的时停。 街道绿灯闪烁,无人通行。他知道很快在一分钟后,长街将暴露在刺眼的红光之下,俞白确定,空中的可见光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这仅仅是交通红灯照出来的光芒而已。 但是,在周围一片人停止不动的情况下,那片红光将如着魔膨胀,来自地狱深渊。 在一分钟倒数结束前,俞白帮花江夏叶理了理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 低头看表,十点零四分。 “没有规律吗……” 一只小猫偷偷地想从便利店叼走一根烤香肠,俞白看了一眼,猫在天然直觉下转头对上而来的视线,吓得毛发倒竖,尖叫一声。 “喵!” 这是只有人类暂停的世界。 第十一章 寄生者 据俞白昨日的经验,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 然而在并不长的“全员暂停”里,却存在着大恐怖。 看着交通计时器上的数字一秒,一秒地坠向零,俞白看了看四周,整条街上安静无声,依然能够活动的只有他一人,他踏出了一步。这反而使他看起来变成了异类。也许此时整个东京、东京都、世界都是安静无声,只有他这一个能动的“活人”。 有了昨晚至于现在的缓冲,俞白目光还算平静,他遏制住了那一丝从内心升起,不自觉反复横冲直撞的震惊与不安。 是的,亲眼目睹这样的画面——前提是能够“看见”,没有谁能够不蔓延起震惊与不安。 眼见不为实,你眼前的世界是你想看到的世界,许许多多的箴言……可谁能料到,残酷而真实的世界会主动凑上来给你呢? 计时器上还剩三十秒,俞白看着花江夏叶定格的脸庞,手伸入了腰后的空间忍具包,他的眼神等待着待会儿一段巨大动物节肢的破体,也等待着这片天空下人类体内藏了的什么东西,但是不会等待软弱、紧张、害怕。他露出着无数次战斗前的样子,双手从空间忍具包抽回来时,每个手指之间都已夹着一枚手里剑。为什么他没受到影响?可能是他实力绝强,查克拉护体从而不受某种未知的影响,也可能仅仅是因为他从另一个世界归来…… 八枚手里剑带起了空气的尖啸,化为黑影飞舞在空中,与一般苦无不同,它们的形制似三叉式,柄部刻着术式,杂乱的风再次惊起花江夏叶的秀发,它们各自划出了不一样的轨迹,落地时,又发出连绵的铿锵声,每一枚手里剑尖端朝下地嵌入地面,呈一个圆形分布。 这些都是飞雷神手里剑。 做完这些,俞白提着清弘站到了一个随意的位置,默默等待。 计时器也差不多在这一刻归于零,绿灯灭,红灯亮。 噗嗤! 掐点一般的分秒不差,一段巨大的动物节肢从站在俞白面前不远的,所认识的女房东的眉心正中猛然刺出。 宛若在蛋壳中憋闷了许久,终于能够畅快地呼吸外界的空气,那段足有近两米长的节肢钻出来的动作是显得那么迫不及待,血点和不知名的液体随着这突然急促的动作泼洒大片。 俞白仔细打量着那个无法叫出名字的怪异东西,呈黑红色,非常坚硬狰狞,长着一排锯齿,像极螳螂的前肢,不过是放大版的,有一个关节,前肢可以伸展,关节的后半部分仍陷于人体内,理论上来讲,这样一个庞然的物体,光是看伸展长度就有快两米,遑论可能还藏在里面的躯干……平时是绝不可能容纳在人的身体里的。 而在所有人“暂停”的魔幻展开背景下,后面发生什么其实也不足为奇。 仿佛在适应外界,“它”轻轻摆动着,巨大的前肢与人体的渺小带来剧烈的反差,以俞白的目力,甚至能看清上面的绒毛,那些沾染在上面的恶心液体仿佛有一种破茧而出、又或是从蛋壳挣脱后带出的丝线、蛋清的景象,然而俞白能明白,那些是不属于任何地球上所知生物的,仅是怪物的粘液。俞白紧了紧拳头,感受到人类在面对与自身种族差异极其悬殊的,未知外来生命体面前本能的厌恶。 除此以外,俞白还有杀意。 如此的景象,不外乎使人联想到“附身”,“寄生”等词语上面去。唯一让俞白忍耐的是花江夏叶的安危。 好在怪物前肢出现的动静固然巨大,但对于附身者的伤害却没有很严重,在一开始的血点溅开来外,眉心竟是一丝血都没流下来,乃至伤口与前肢的比例也十分不匹配。 俞白猜测就如将庞大的身躯藏在人体中,对方行使的显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物理与空间。 前肢有了下一步动作,它弯曲往下,撑在了地面上。 接着,这一段前肢仿佛变成了通道,坚韧的外壳肉眼可见地鼓起,吐出了黑红蓝组成的流体。 在俞白眼中,这就像藏在花江夏叶体内的怪物要通过这段前肢钻出来。 它无法和前肢一样直接刺穿地出现。 那些五颜六色的流体……嗯,俞白看着就像一坨肉泥,它们如有生命的鼓动,随后站立起来,塑形。到最后那截前肢也被流体们抽走,离开女人的身躯。 “寄生的东西”于是完成脱离、独立,一个两米多高的怪物显露出来。 它的全貌符合节肢的属性,看似昆虫与蜥蜴、鳄鱼的结合体。头部为长圆柱状,正面的脑袋又偏于三角形,直立行走,手脚极长,拥有一对大刀般几乎违反生物学的可收拢的巨大副肢,身材却并不臃肿。 很像异形。 俞白微微低头,任由这个过程发生,没有打断,他已经见证过一次,昨日重现,他更多的是为了理解、加深情报。 寄生怪物低低地嘶吼一声,伸展了下身躯,其蕴含的力量和爆发力毋庸置疑。 它转动脑袋,挤在肉缝里的眼睛看了看周围,对那些停止的人类熟视无睹,看来已经习惯了。 咚,咚,怪物迈动步伐,地面甚至产生了微微的震动。 它走了几步,仿佛巡视领地,见到一切照常,满意地点了点头。视线在经过某一点时,略微停顿,那是一个人类手里拿着一把刀。 它马上便不去在意,找了一个方位,开始进行例行的任务。 它的脑袋,钻出了两条出触须,又或是触手什么的,钻入了地下,接着一动不动。 “和上回一模一样。” 怪物并不知道,这时它的后背,有人无声地抬起了头。 俞白目光冷冽。 和上回一样,这个寄生怪物在出现后,简单扫过所处坏境,便做出这种动作,直到“暂停”结束。 意义不明,但肯定不是好事。 俞白瞥了一眼花江夏叶,对方眉心的伤口神奇地愈合了。他慢慢地,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房东,帮你治个病。 清弘刀稍微离开了一点刀鞘,一抹与刀的主人同样冷冽的刀光就在刹那间银瓶乍破。 银光照亮刀鞘,接着照亮街道。 超越一切速度,奔向了依旧毫无察觉的怪物。 噗。 嗤。 耳熟的声音。 那是俞白一刀斩掉了丑陋的头颅。 第十二章 人类不可能这么强 啪叽。 比篮球还大的圆柱形非人头颅,干干脆脆地滚落在地。 死前怪物还保持着闭目的模样,那一对未知功用的触须随着这一变故猝然萎靡,从地底缩回,死虫一样毫无生气。 再看那魁梧的躯干,顶部空空荡荡,切口处极为平整光滑,一丝褶皱都没有,从脖颈望去的血管脏器还在没反应过来似的运行,可想而知刚才那一刀的迅疾和锋利。 噗……蓝色的血从怪物的断头处泉水般地喷出来,俞白面无表情地看着怪物的身躯缓慢倾斜,颓然倒地,他轻轻一甩刀身,将几滴沾上的血水甩到地面,清泓刀又重回了洁净如水。 平滑的刀身镜子映照着地面蔓延开来的蓝色污血,显得很平淡,好像刚刚那一刀的挥动与从前的任何一次挥动都没有区别,只是做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俞白眉头微微皱起来,切菜? 虽说是打了个怪物没有防备、措手不及的突袭……但,就这?这玩意儿,原来中看不中用?当然他出手也没有留力,常规状态下。 利落地解决对手总是一件好事,不管怎么说,俞白伪装成同样暂停的行人,到达了预期的效果。 而就在他准备凑上前作进一步研究时,怪物的尸体,突然动了。 先是覆盖鳞片与尖锐指甲的手轻微抖动了下,这一变化非常微小,但仍被俞白察觉到,他脚步一停,折回后退,下一秒,硕大的黑影撕裂了空气!那柄巨刀副肢横扫了周围一切。 挥空了。 “没死?”俞白心中惊讶,刚刚若是常人按照趋势接近,周围一圈人已经腰斩了。 大刀挥空后,拖动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然后居然有智慧似的独自撑了起来,那颗滚在一旁的头颅同样兀自抽风地开始颤抖,无头的身躯缓缓地爬起,站直。 然后对方转动着面朝过来,看起来异常渗人。 脖子断口处的血不知何时已经不流了,俞白瞥向地上的头,果然,被砍下的脑袋也如有引力吸着,飞了回去。咔擦,怪物自己用手按上去了,血肉和皮肤飞速地重新生长,排列组合,眨眼间便恢复如初。 说起来慢,其实从尸体手指动弹开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极其强悍的恢复力,再生能力……俞白默默想着,对面的寄生怪物用细小的眼睛盯着他,竟然口吐人言。 闭合着长满利齿的血盆大口,艰难而不习惯的发声。 “人……类?” “人类?”这绝对是俞白有史以来听过最难听的声音,嘶哑,驳杂,沉闷,都不足以形容,就像是不同的物种勉力模仿,极其不伦不类。 “所以说,你的确不是人咯?”俞白冷冷地道,“也对,你是怪物这点是明摆着的,或者说……你们?” 在“你们”二字说出口的同时,俞白消失在了原地,寄生怪物怔怔地看着,接着才听到话语的尾音从它背后传来。 清澈的刀身在它视线下方泛光,刺穿的左胸口流淌着清爽的凉意。 “什……么?”寄生怪物惊愕无比。 “什么什么?” 俞白用刀抵着怪物的背后,手腕一使劲,锋刃似在橡胶里,直接将对方的胸腔捣了个粉碎,说道,“脑袋不行,心脏怎么样?” 一边说话,一边动手,是他常年养成的良好习惯。 寄生怪物挤在肉缝里的小小眼睛透露着大大的疑惑,怎么可能这么快?以它已经到达的生物强度,不可能……刚才它什么都没看清,空气也全然没有流动,这个人类……除非他会瞬移…… ——“暂停”开始后,俞白以花江夏叶为圆心散落出飞雷神手里剑,而等怪物再生,站立的位置脚下恰好就埋着一把手里剑。 “呵呵呵呵……”然而,深受后心对穿,乃至胸口全碎的重创,寄生怪物却宛若没事一般,一点看不出痛苦地难听笑起来。 俞白知道了答案,迅速抽刀一退,胸口整个塌下去的寄生怪物霍地转身,前肢再次斩了个空气,接着居然身形未停地直冲而来。 俞白亲眼看着在对方冲来的间隙里,伤口止血,胸口开始复原,对方逼到他面前落下原始蛮荒一刀的时候,已经再次完好无损。 怪物…… 俞白真切地感受到了。他撩起清泓,两把分属钢铁与生物的不同兵器撞在了一起,火星炸出来。 力气不小……俞白握刀微微一沉,遂目光一凝,一抹电光爬上了他的手臂。 仅这一次可算为正式的交手,他大致判断出了怪物的速度和力量,不是花架子,是符合狰狞外表的恐怖,他起初能一刀立功,偷袭占了很大因素。 面对未知生命,俞白是认真的。 寄生怪物狞笑一声,速度快又如何?它压住副肢,正欲开始这拉入近身的势均力敌的胶着搏杀,培养出极强的战斗本能甚至已经完成分析,计算,接下来几刀,要这么拼…… 一簇小电离火花啪嗒一声,在两者的角力点闪烁了一下,转瞬即逝像是打火机没打着的幻觉。 雷遁·刺激细胞。 俞白以下克上,挑起了怪物。没错,整个庞然躯体挑到了空中半秒。 吱吱吱吱—— 耀眼的雷光一瞬间覆盖了他的全身,怪物只在漫天的火花中看见那摄人心魂的眼眸一下,有一脚踹在它身上,它炮弹般飞了出去。 直接砸断了红绿灯柱子和两个路灯,寄生怪物挣扎地爬起来一点,它长圆的畸形脑袋就被人一脚死死踩在了地上。 “人类……不可能……有这么强……”它的头部一下都无法动弹,低吼道。 缠绕着蓝白色电流,宛如雷神下凡的俞白眼神冷淡,俯视着怪物如同看着一只蚂蚁,手一转,尖锐的刀尖对准了怪物浑浊的眼睛。 “你是什么东西?”男人的语气在此刻也无限变得漠然,“还有没有同伙?” 怪物听了一愣,低低笑起来,又像是动物的嘶吼。 “嗬……哪……怕……有这么……强……没受到……控制……人……还是不知道……嗬嗬……” 俞白皱眉,他听到了一个关键的字眼。 “控制?”他问道,一刀把怪物抬起来想要反击的右手斩落,另一只手随手从空间忍具包里甩出四支苦无,将怪物的四肢钉死了在了水泥地,彻底断了反扑,“所有人失去活动和知觉,是你们动的手脚?” 怪物嗬嗬不语,并未承认,但在俞白这边显然与默认无异。人类的停止与怪物接踵出现,要说两者没有关系才不正常。 第十三章 坏掉 “吼!吼!” 俞白将怪物踩在脚底下,钉死四肢,即使如此,怪物仍极力地咧开嘴,想要扭头反咬,在他们简易的对话过程里,对方束缚之下没有停下一秒钟的困兽犹斗,被刺穿关节的四肢拼了命地挣扎,牵动伤口不断汩汩地流出蓝血,根本不惧疼痛和死亡。 彭,彭,发狂地捶地泼打,使坚硬的马路溅起了碎石,俞白瞥了一眼禁锢在地面颤动了两下的苦无,加大了力道。 “吼!”寄生怪物凶性毕露,阴森可骇的怒吼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震慑得手脚发软,若是普通材质的锁链,恐怕已经被对方的巨力挣断了。 “安静点。”俞白说道。 这话对寄生怪物来说肯定是不中听,指不准还继续拉满了愤怒值,小小的眼睛已经睁到最大了,“啊哇嗬…人类…你们就等死吧!” “哦。” 在这种状态下,一人一怪想要完成正常的交流显然是困难的。自开始来看,寄生怪物也一直没有乖乖回答俞白的问题,打是一点都打不过,但态度毫不软弱。更遑论两者是完全不同族群物种的底层矛盾,不是靠威胁可以妥协的,尽管如此,俞白依旧想试图在掌控的范围内,尽可能多的获取些信息。 “你这哇哇怪叫的,我刚以为是要吐痰呢。”俞白扫了四周一圈,暂停还在持续,人们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也没有感应到其他活动生命体的气息,“我死不死先不论,你马上准备一下吧。” 寄生怪物“吼”地奋力挣扎,pia,由于它刚猛的使力,踩在脑袋上的鞋子又纹丝不动,以致它自己把下巴挤烂了,然后它再想吼,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 暂停的时间应该快到了……俞白看着伤口不断裂开扩大,又飞速复合,重复这一过程死不掉的寄生怪物,内心想到,时间不多了,按照昨日经验,暂停一结束,怪物便会化为出现时的流体状态,自行回去。 让对方钻回花江夏叶的身体,放虎归山的事情他是不会允许的。 俞白蹲下身,手指点了点怪物的脑袋,相当坚硬,然后视线移到了两条软绵绵的触须上,对方从头顶伸出来后没来得及缩回去。 他用刀尖挑了起来。神奇的是,寄生怪物竟然颤抖了起来,眼睛不受控制地瞟向放在锋锐刀刃上的触须,露出了来自基因本能的慌张。 “人类…我劝你…” 俞白见了,二话不说,一刀了断。 “吼——”话语吞回寄生怪物的喉咙,变成了凄惨的呐喊,随后它仿佛都变得虚弱许多。 俞白仔细观察寄生怪物的情况,然而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破碎的四肢依旧在不停地修复,只不过那对触须倒是没有再长回来。 “你昨天,还有今天,用‘它’一直在感应什么?” 念及对方在“时停”后的奇怪行为,更像是在执行什么任务,俞白有预感,这条线索是藏在人类莫名暂停与寄生怪物出现背后的阴谋的关键。 “嗬……”怪物露着森然的牙齿,俞白看不出对方变了哪里,但对自己的怨恨绝对是到达了顶端,失去了某项重要联系的它发狠说道,“人类,不止是你…你们…全死……” 重复了两次“你们”。 俞白心底凛然,面前这一绝非善类的生物,静悄悄的藏在人的身体里,无人知晓时爬出来偷偷行动……他故意不解地张望四周,“我们?其他人可是一点事都没有。” “嗬…”寄生怪物咧嘴,瞥了一眼花江夏叶。 “……” 街道除了他们,是死寂的。 俞白抓起死去的触须凝视,这不是喜闻乐见的东西,而是神经感应器官,怪物深入地下通过未知的方法取得与别处的联系…… “……其他人体内有什么东西?”他凝重说道。 其实类比眼前这只寄生怪物的出场方式,答案昭然若是。 “你…不是已经…猜到…”不堪重负地被踩在脚下,怪物的那只眼睛却流露出得意,“…虫…卵。” 说完它顿了顿,宛若堤坝开了一个口子,它放出无所谓的表情,“你以为……我不说……是在害怕计划暴露?” “嗬嗬…愚蠢的人类…我们早就…在这个星球今年的…我们…春天之前…完成了……” “我只是在…例行检查…” 体内查克拉如海浪拍打汹涌彭拜,俞白险些压制不住朝对方扔出幻术,不管三七二十一想检验真伪的冲动, 他忍住了,先不说幻术对非人生物是否有效,全东京几千万人的无端静止,毫无所觉,其实已是难以辩驳的铁证。 “所以。” 寄生怪物的面部器官逐渐变得放肆,“要不了多久……很快……等待吧人类,等着我的同族们破开你们所有人的胸膛。” “……” 良久的沉默。 俞白没有说话。 怪物见了,产生快活,又是“啊哇”口器张合,然而俞白没给对方继续粗鄙之语的机会,对方已经没有留着的价值了,一刀插下。噗嗤,安静了。“你……”脑袋插着刀,怪物吐出一个字,俞白抬了抬眼皮,“…嗬…杀…不…”还在动嘴,他还没结束呢,在对方的再生能力作用前,光芒奔腾,大量如柱的电流直泻而下,掠过刀身,钻入皮肤,蔓延至寄生怪物的全身内外每一处。 “…死…” “吱吱吱……”电流不要钱似的倾注了足有一分钟,当俞白停止查克拉的输出,恶臭的焦味如有实质。 “…我…” 黑烟散去,俞白再低头看,对方已经炭化了。 彻底安静了,他轻轻一震,庞大的怪物身躯仿佛只是一座空空的驱壳,一寸寸裂开来,最后碎成一地焦炭。 气息收敛,俞白吹了吹,把身上残留的一丝火花吹散,他转身,动作做到一半却停下来。 “这都不死?”他看见地上的焦炭们颤了颤,往一个方向蠕动,有了自行聚合的趋势。 俞白郑重地望着无风自动,有生命的碎片,好麻烦的东西……以前的敌人里,他不是没有交手过有着超强恢复能力,抑或再生能力的家伙,然而这个寄生怪物,这种程度……已经能称之为“不死之身”了吧? 他靠着高出几个段位的实力一路碾压,但对于现代社会,面对这种生物如果没有准备…… 突然,俞白注意到异样,他浑然无瑕的感知中在碎片里发现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一团挪动的焦灰里面,混入了一颗圆球,企图瞒天过海。 俞白一挥手,查克拉带起的气流直接吹走辛辛苦苦的焦炭们,将一切暴露出来。 那是一颗蓝色的圆球,或者说珠子,其质地像是钻石,又如琥珀,珠子内部蕴含着点点光芒,在无声流动。 蓝色珠子被发现后,顿时惊弓之鸟一般加紧了速度,想要逃离。 但这样的移动对俞白来说是龟爬,清泓刀一闪,直接把对方卡在了路面缝隙里。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不死之身。” 俞白蹲下身,笑起来,“这就是你的核心了,对吧?” 半米外,吹散的焦炭碎片重新收拢了一小块,凝聚出了一张半成型的脸,正是寄生怪物。 对方面露狰狞,即便致命弱点被发现,仍龇牙咧嘴,凶狠无比,模样到死也想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告诉我取出虫卵的方法,以及有关你们的所有事情,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吼!” 怪物的目光仿佛对人类欲擒故纵的把戏充满嘲弄。 “你……虽然很强……也绝对不是……王……的对手。” “王”? 俞白挑了挑眉,又来了一个好像不得了的词汇。 “虫卵一当种下……没人可以剥离,除非……”半张脸的怪物挤出仿佛金属与骨骼摩擦的狂笑,“你把他们都杀了!哈哈哈!等王降临之时,便是你的死期!” 俞白摇了摇头,刀尖贯穿了珠子,贯穿了那颗寄生怪物的生命核心。 咻。 瞬间,一丁点的延迟和慢悠缓冲都没有,半张脸,焦炭,尸体碎片,包括裂开的蓝色珠子,尽数化为了粉尘。 随风而逝。 不属于这个星球,干干净净地消失。 风中也传来人们行走的脚步声。 俞白站起身,收起清泓刀。 “喂,叫你呢俞白,干嘛不理人啊?”花江夏叶嘟着嘴,不满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第十四章 成年人爱变大猪蹄子 常说光的存在便产生了影,当夜晚降临城市的时候,会有许多灰暗的东西在角落滋生,但人们绝想不到深处的阴影在未知之时,已经蔓延和渗透到了溢出整个培养皿,覆盖一切的地步。 周五夜晚,那次属于世田谷区的二目町,一位归乡人和入侵者的交锋消弭在早春的晚风里,第二天的太阳照旧在东边升起了,人们未从知晓自己身体悄悄发生着的异变,平淡地重复每一天。 东京尤为热闹,学生都开学了,大人讨论着今年的计划,过了初春,是樱花前线和花火大会,后面三个季节里的祭典和节假日在等着他们。 春天之前,结局已经注定了。 世田谷区的花江公寓楼,也在度过着它每天的日常。 周末一般会是清洁工来打扫廊道的时间,公寓虽然老,主人还是新颖的,紧跟物流房产大势,呵护着这栋祖上家产。 佐藤流苏推开窗,大口呼吸了下周末早上的新鲜空气,街上许多行人结伴,大多穿着亮丽的衣服,一看便知道都是去市区玩的,虽然她的周末并不自由,甚至会比平日更忙碌一些,但望着阳光和煦,人的心情就自动变好了。 “哟西,今天也要加油!” 她动力满满地给自己打气,马上听见底下不远处的一道女声,“阿姨桑,楼梯和消防备用楼梯也麻烦你们了,垃圾的话……” 是人美心善的夏叶姐姐在忙活无疑了,当初佐藤流苏来东京求学,多亏了花江夏叶的帮衬,女孩也谨记恩情,她认为夏叶姐什么都好,可惜恋爱方面运气太背,完全不行。 听声音是在公寓前面,佐藤流苏把晾在窗外架子上的衣服收了,折起贴身内衣时,她蓦地想起一楼的杂物间偷窥先生,哼,要不是那天下午出晴了,几件衣服又要急用…… 她脸微红地整理,在玄关穿好鞋子,出门趴到拦墙上,找到了底下的花江夏叶。 “夏叶姐,要帮忙吗?” “……是流苏酱啊,不用不用。”站在院子里叉腰指挥着的花江夏叶听闻仰头,看见女孩,顿时摆了摆手。 “我来了哦~” 不过佐藤流苏权当没看见,下楼拿起把扫帚主动小跑过去。 “这种事是公寓负责管理,这都第几次了啦,流苏你也真是的……” “一点小事嘛,大家都是住一起的。”佐藤流苏有些害羞地笑着,“而且我现在不是也闲着。” “你这丫头。”花江夏叶无奈,她当然知道佐藤这样做的原因,作为独自一人小心在东京的学生,哪有胆量提携邻里,只是单纯地想给她帮忙罢了,陆续以来劝了也没有,她差不多习惯了。 两人像姐妹似的和谐友爱地干着轻活,花江夏叶把一瓶从塑料袋里掉出来的易拉罐扔进垃圾分类车,说道:“对了,下午要打工吧?” 佐藤流苏戴着清洁手套,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 “晚上的……工作也是?” “嗯。”佐藤流苏点点头。 “哎,很辛苦吧。”花江夏叶感叹道,“小小年纪的。” 佐藤流苏听了,不由撅嘴反驳地说:“这种事现在就是小小年纪做起的好不好,不对……我年纪也不小了,十七了!” “十七岁啊……想姐姐我当年……”女孩耳朵边绕着花江夏叶成熟知性的嗓音,然而声音在某一秒戛然而止,仿佛遇上了什么阻碍,再下一秒,伤感忽然不见,语调瞬间变得活泼可人起来。 “当年……今年依旧是很年轻漂亮的呢!” “你说对吧?昂?” 低头挖小草的佐藤流苏听得忍不住蹭了两下手臂皮肤,好好地怎么回事,她抬起头,却是看见花江夏叶转过了身,顺着目光她看见院子前门进来一个面熟的男人。 阳光落在文气的脸上,闪闪发光,从蹲下身的佐藤视角而望,高大笔直的身躯尽显着一股说不明道不尽的气质,佐藤流苏手下力道一松,意识到这是叫俞白的杂物间先生。 “流苏酱,是不是?”花江夏叶还不忘催她。 “哦,是,是的。”佐藤流苏说道,“在我心中夏叶姐是非常美丽善良的女人了。” 诶?!好像说了极难为情的话?女孩不安地看向花江夏叶,却见到对方好似没在意重点,只是安心下来的样子,注意力显然是放在门口男人身上。难道……夏叶姐对俞白……尽管涉世不深,佐藤流苏还是通过班上正值荷尔蒙青春期的女生们交谈和同为女人的直觉,感觉到了不简单。 “早上好。” “也不早了吧,快中午了。”俞白看看天。 “俞白桑,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花江夏叶瞅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忍不住指了指问道。 “哦,这个。”俞白提了提手,“竹子,我路过见到,顺手砍来的。” 他举重若惊地拿着几根青翠的绿竹,顶端竹子花轻晃,尾部还挂着星点黑泥,他轻松随意地说道。 “竹……子……”花江夏叶磕绊道,时值万物复苏的三月,的确是竹子生长的好季节,不过,东京哪里有种竹子吗? 要说有,一般都是栽种在寺庙神社里的吧,这么算,周围的地方倒是有不少,增上寺,浅草寺,松阴神社,乃木神社…… 砍? 一旁,佐藤流苏很好奇,怯生生地问:“要用来干什么?” “就,有点灵感。” 俞白一边说着,一边扫过院子里其乐融融劳作着的姐妹俩,扫过她们手里的工具,“我不打扰你们。” 淡定地掠过仍在莫名震惊的二女,超出一米多了,他犹豫了下,停步说道:“那个。” “刚才你们的对话我听到了。”俞白有些严肃地看了看还蹲在地上的佐藤流苏,转而对花江夏叶劝导,“花江房东,虽然由我这个外人来说不太好,但是她还在读高中是吧,哪怕家境困难,也不应该每个周末,晚上到外面……你也知道人家小小年纪,社会上人心很险恶的。” 花江夏叶和佐藤流苏起先听着迷糊,然而身为成年人的房东最先反应,“哎呀你说什么呢?” 高中生紧接其后,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脸刷地红了,羞赧有之,更多是气的。 “流苏酱平时除了上学,还在兼职做偶像。”花江夏叶解释说。 俞白动作僵了下,“偶像?” “没错,每个周末,到外面忙碌,很晚才回来,有时工作日接到通告,上完课也要去场地的——地。下。偶。像。” 最后四个字是佐藤流苏愤愤说出来的。 俞白脑海闪过晚上晾在外面的那些布料少颜色亮的衣服,原来是打歌服啊?是什么蒙蔽了大人们内心纯洁的心灵……在女孩的眼神不善之前,深受穿越前可恶肥宅们龌龊思想荼毒的俞白,可以手撕异形怪物的他在面前的情境里,却干脆地承认错误,“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佐藤流苏哼了声,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第十五章 竹椅 “是我的猜想低俗了。”加上这次,可就有两回误会了,为了阻止不良印象的继续加深,俞白努力摆脱被可恶肥宅们引人的歧途,“抱歉,佐藤。” 花江夏叶心想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连认错都这么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呢? 这态度过于端正,且面色如常了,佐藤流苏觉得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又说不上来,只好一别头哼唧。 俞白扛着竹子,默默回屋。 “等等,他就这么把竹子拿回屋么?”佐藤的傲娇都没维持一会儿,睁大眼睛,然而走得虽慢但稳定的俞白,背影在话音落时消失在了公寓楼。 花江夏叶意识到,同样疑惑,“就是……做盆栽那种?” “……”佐藤没接茬。 “夏叶姐,俞白先生欠着你钱吧?” 过了这样一个小插曲,公寓姐妹继续未竟的扫除事业,佐藤数着草地里的蚂蚁,抽空问,“还欠了不少。” 用扫帚尖赶着虫子往佐藤那边逃的花江夏叶听了,应了声。 佐藤流苏对钱这方面还挺敏感,“欠了多少钱啊?” “大概十七万左右吧……” “哇,十七万。”佐藤咂咂舌,“这么多。”这样的数字对她来说是很大的一个概念了,如果有这么多零花钱她一定兴奋个不行。 花江夏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还忘记提利息了……就算了吧。” “这都行?”佐藤流苏小脸吃惊。 “嘛,就当做好事呗。”女房东眼神瞟到他处。 “哎,估计就夏叶姐能忍受,会这么好心了。”佐藤流苏说,“要是别人像你一样遇到俞白先生,声讨都来不及,哪还会帮忙。”她们年岁差了一轮,但互相会聊很多事,佐藤显然是从花江口中知晓了当初认识的过程。 “喂,你们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俞白捧着碎花和根茎出来,他刚清理了下竹子,正巧对上排排坐的两人,凭借出众的耳力似乎听到了他的名字。 “没有哦。”佐藤敷衍地喊了声。 俞白向为难笑着的花江房东互相颔首示意了下,扔掉东西拍拍手,“不过……那位认真数着蚂蚁做扫除的小姐……地下偶像,地下两个字听着好像一般般啊。”他转向女孩,说道,“落选不可怕,努力提升下自身的条件,下次加油!” 听着这番外行人的发言,男人还有模有样地以大人身份打气,佐藤流苏确实被气的不打一处来了。 “请问那位不太懂潮流的大叔,你是来自几几年的勒,昭和吗?我就是选进去的,不是落选的!” “是吗?” 好像来自一六年对日本文化一知半解的俞白挥了挥手,佯装无事发生的样子,结束了隔空喊话。 “真是奇怪的大人。” 看着男人灰溜溜逃跑,佐藤嘀咕。 花江夏叶噗嗤笑了出来,“是很奇怪,不过也很有趣吧?” “切~” …… 俞白回到小屋子,决定不要去和小姑娘争不擅长的领域了,他把削平除掉了不必要部分的绿竹摞在一块,摸了摸圆滚平滑的竹身,比较满意。 上半日他到外面,自然是去调查有关寄生怪物的事情,但依旧一无所获。正常运行着的世界表面,他找不出有关怪物存在的蛛丝马迹。 更别说求证那头已经被他灭掉怪物的,有关“虫卵”,“王”的说辞,或者是这些入侵者的来源和终点。 望着平和照常的社会,俞白也渐渐想明白,他若是急忙地一头扎进去卯足劲是没用的,那是死力气。 鲁迅说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要违背客观现实。 竹子的事他是真的一时兴起,他逛了几个远离世俗的地方,也就是和尚啊巫女什么的,以期能有什么发现,八百万神明没看到,看到了长势不错的竹林,突然想到一样东西,就顺手捎回来了。 第二天周日,他真的做了出来,一把竹子做的躺椅。 看着面前完全的手工制品,很多连接处都很粗糙,但俞白试了试,不影响使用,而且舒适结实,那就够了。 最近强者都流行用竹椅,于是在二十二日,正巧阳光明媚。一个温暖的午后,他把竹椅搬到了一楼檐下,面对院子晒起了太阳。 他看到空地里架起了杆子,很多床被子挂了上去,一些床单还是刚洗好晾出来的,阳光反射着一点点滴下的清水,微风吹拂,排排列列的白色床单卷起了波浪,风景煞是清新好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原本公寓到马路这段路程是空旷的,这些反射阳光的被单既给予了一定的空间层次感,还不影响他晒太阳。 俞白悠然躺着,洗衣房钻出一个人影,却是佐藤流苏。 女孩袖子卷了起来,甩甩水,她看到屋檐下的俞白的时候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有人能在群居公寓楼下做出这种操作。 “你上次的竹子就是用来干这个啊?”佐藤小跑来,讶异道。 俞白不置可否,眼皮动弹示意空地挂满的白色被褥,“你晒的?” “不是,我帮忙的。”女孩说。 “你们又搞什么名堂?” “‘我们’?”佐藤很快明白过来,嘟了嘟嘴,哼声回道,“一楼的洗衣房经常空着,夏叶姐就找了认识的人,这样有些附近的福利院就会时不时委托集中晾洗。” “这样。”俞白浮现女房东的脸。 “挺好的。”他称赞地说,瞅瞅前院,“感觉很充实。” 佐藤微笑着,感觉有黑线爬上脑门,你充实个什么鬼呢。 花江夏叶也从洗衣房出来,抱着一件新洗好的被褥。 日光直直地落下来。 温暖的日光里,佐藤跑去搭把手了,两个女生步骤分明地合作着,撑好栏杆,扬起白帆。 女人的手拍打着白帆,溅起了点点的水珠,日光直直地落下来了,像是今日的东京洒满了金色的雨。 俞白眯起眼睛,静静看着。 离他杀掉寄生在花江夏叶体内的怪物,已经过去了近两天。 离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人类的全员暂停,是三天。 他回来这个世界,也就三天。 三天的时间,足以造成改变,就如他穿越到火影的一六年,至于现在,已经有很多东西发生了变化。那本“穿回攻略”他已经丢掉了。 昨天晚上,没有出现“时停”。 第十六章 寄生族的情报和认真生活的人们 “佐藤,好像咱们有点误会。”俞白叫住了休息间隔中的女孩,对方却反手一副我们又不是太熟的表情,俞白顿了下,便继续说,“……我和贵方,这位有名的佐藤地下偶像第一次见面是大前天吧,就是晚上我刚来,在一楼,你在四楼走出来……” “干嘛?” “你是不是好像看到流氓似的啊地尖叫了一声?” “……” 日光里,人们没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女孩又小跑来问道,“那你前天敲门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剑……” “是刀。”俞白纠正说。 “是什么刀啊,能不能给我看看?”女孩目露小猫般的好奇心。 “抱歉,我们不太熟。” 俞白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佐藤流苏十分气恼,僵持就僵持,又不是非得和你做朋友……过了十分钟,她跑回来宣布那天就当没发生,误会解除。 男人回屋把清泓刀拿出来展示了下,引得两女一阵骚动,询问来历的时候,俞白瞥了眼老旧的公寓,也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宝刀,开过刃的,大家要一起保密。 他们聊起了天,空气飘来洗衣粉的味道,仿佛有普通而难能可贵的情感在增进。 大概是俞白躺在竹椅的姿势太过悠闲,佐藤表示他应该也来帮忙,对此俞白进行了婉拒。 他望着天上慢慢移动的光圈,想起这几天来的经历。 想起没有出现异常现象的昨晚。 其实这是可以预料的。 人类的停止,是入侵怪物们造成的,根源可能就在“虫卵”上。按照不定发生的时间……就是说并没有所谓的“规律”,决定权在于入侵者。 那天,他可是将一头素质强悍,几乎不死的寄生怪物杀死了。 一名同族的身陨,势必会引起其背后隐藏着的更多其他怪物的警觉,乃至“王”的注意。 发觉计划暴露,不再轻举妄动,是很正常的应对。而且,如果怪物的话属实,它们的计划已经部署完成,也就没有再冒着风险发动控制的必要了。 这两天,俞白虽然捣鼓了一把竹椅,但是他可一直都没有闲着,跑到外面,还有散布的影分身,寻找、测试、分析和整理着有关寄生族的情报。 他把那种形似异形,生命形态诡谲的东西称作寄生族。 尽管有了一次直接接触,信息仍然是十分有限的,加上现实制约,有用的东西并不多,俞白目前能得出的,只有寄生族一些最表面,容易推测的部分。 ——纵然很难接受,但一种外星生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入侵了世界,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甚至外星生物已然渗透到了人类社会方方面面,局面到了极其危险的地步。 ——接着便是寄生族的生命形式和入侵目的了。以俞白杀死的那头怪物为参照,寄生族体态超过两米,宛若加强版的异形,力大无穷,速度奇怪,且不畏疼痛,难以杀死,只有藏在身体某个角落里的“蓝心”是核心部位和致命弱点。它们在人类身体中播种下“虫卵”,已达到提供养分,潜移默化地控制,无声扩张和蔓延的一石多鸟的手段,最后达到灭绝人类,占领世界的计划。 ——播种虫卵的手法……未知。而一旦当虫卵着床于人体内,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操控人的活动和精神,但这显然不是完全的控制,影响有限,从人们个体感受来看,类似于简单的“开启”,“关闭”或是“暗示、遗忘某些无足轻重的细节”。要不然,寄生族完全不需要从人体中出来,一直躲在体内远程操控直至入侵计划结束即可。 ——这种状况的维持时间也较为短暂,以俞白的体验,三月十九日近四十分钟,二十日是二十多分钟,恐怕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同时,它们靠这种方式,悄无声息地做着渗透,如监控器,一些关闭带来的漏洞、蛛丝马迹等等。 ——俞白在确认全人类的集体停止是虫卵暗中作祟时,马上便考虑到能否取出的问题,然而连手法都未知,取出虫卵就更没有头绪了……俞白不是没有进行尝试,可就如他穿回的第一天根本没有发现异样一样,要不是正巧是花江夏叶体内有一个成熟体,甚至他现在都还蒙在鼓里。他已经尝试了无数次,在街上对路人,在医院对生病的人,在警局对精气神强悍的人……他都感应不到任何有猫腻的地方。这个种族把隐蔽性点到了最高等级,以俞白的实力,既无法分辨那些已经成熟的个体藏在哪个人里面,也无法判断其中是否有虫卵,对方要是不出来,他完全拿着没办法。 ——那些“成熟体”的寄生族,应该分为休眠和苏醒两个状态,平时深藏人体内,有需要时,例如“任务”,“侦查”,便会爬出来暗中观察。 ——这点倒是可以推出,它们在休眠时是无法得知外界情况的,虽然隐蔽,但也是最脆弱的时期。从杀掉的那头怪物的表现来看……或许寄生族一开始也是小心翼翼的,随后等到局势完全掌控,才肆意大胆起来。然而这却难以成为利好的消息,因为俞白什么都做不了,他不可能真的剥开一个人的身体去检查,他同样不会天真地以为靠ct就能找到寄生族和虫卵。 ——而最最让人无力的,是寄生族很可能已经无声无息地侵入完成了。 ——在俞白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怪物所说的“春天之前”,人类的命运已经尘埃落定。 俞白吐出一口浊气。 如果把人类社会比作一艘大船,这艘大船已经驶入了一条危险而狭窄的航道,前方不远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但它无法转向,无法停止,只能不断加速,冲向已经被制定好的命运终点。 讽刺的是,船上的人对此毫不知情。也许,毫不知情对船上的人来说才是幸运的。 俞白并不清楚他是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但他体会到了这股和平外衣下胆寒的真相,他如今空有武力,却无法干预,无法改变那船毁人亡的轨道。 只能等着那头成熟体临死前的预言到来。 【要不了多久……很快……等待吧人类,等着我的同族们破开你们所有人的胸膛。】 “……” 俞白摇摇头,难不成真的总结一句“综上所述,完蛋,没救了”? 几滴清水溅到他的脸上,是佐藤又在调皮。 “别闹。” 他不满地对熊孩子摆手,读高中了怎么还这么幼稚,piapia,更多的水珠甩到身上,俞白惊了惊,却看到房东尴尬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本来想泼流苏酱的……”夏叶两只白皙嫩手保持甩动的姿势,道歉说。 “什么!夏叶姐你竟然想偷袭我!” “好了你不要吵了都怪你!” “怪我什么,不就洒了杂物间先生一点水么,你心疼啊?” “你……” 两个女生在那边打闹了起来,很快演变成嬉戏,莺歌燕语啊,俞白咸鱼躺着,阳光落到身上暖洋洋,他掀开了世界一角有巨大的阴谋,此刻他却因为美好的午后变得懒洋洋。 俞白远眺泛光的红屋顶,像是见到了第一次暂停时的长街红灯。 第一天目睹人类暂停,他干了什么呢? 他见到丑陋可怕的怪物从花江的眉心爬出,怪物误把他也当作了不动木偶。 一没带忍具包,二熟知的世界天翻地覆升起的不安,震惊莫名里,俞白没有轻举妄动地对外形唬人的怪物做点什么。 他在不惊动怪物的前提下,留下影分身,去看了看外面。 那次,他飞掠了无数停止的人,凝固的街道,没有其他怪物,没有其他异变,说明出来检查的怪物很少,说明……大局已定。他飞掠了广袤却出奇安静的城市,最后选择,坐到了东京塔上。 白天他也坐在高耸的铁塔,晚上同来,明明是相同的地点,间隔不过半天,俞白再往下看,东京这座城市已经让他感觉很悲伤很悲伤。 他孤单又安全的在那边,一直坐到了暂停结束。 …… 哒哒哒嗒,水珠像下雨似的甩在他脸上。 俞白默默抹了把脸,严肃地看向两个女人,佐藤和花江,嬉笑之后开始联合把矛头对准他了。 佐藤:“快点来帮忙晒被子!” 花江夏叶也拘谨好意地提醒俞白,这么好的天气光躺着就太浪费了。 俞白依旧婉拒了和她们玩水的建议,然而佐藤流苏不知怎么提了一手他还欠着房东钱,受了馈赠,这个时候却在旁边干看着不帮忙。 “怎么就叫馈赠了,我只是欠着,会还的。”俞白这么说。 得先找个生计啊,弄点收入。 俞白从篮篓子里抱起床单,将一铺一铺白色干净布料支撑挂起来时,想着,上次拿的封口费用的差不多了,总不好每次都用劫富济贫的方式。 这天他和花江夏叶与佐藤流苏聊了不少话,一位假白领真富婆、知性善良的御姐,一位独自到大城市求学兼职偶像的高中生,普普通通,家长里短,俞白的体验很难得,就是他自己编造的时候有点费劲,女人八卦来太起劲了。 公寓前的院子,洗衣房外的空地,时不时还会有其他住户出入经过,人们笑着招呼,花江和佐藤在这边还是蛮受欢迎的,俞白也注意到有住户趴在阳台上,笑着看下面的白色波浪。 俞白偶然间看见了一幅画面:花江夏叶躲着水花,在阳光下笑的很自然。他觉得这位认识以来便印象很好的女人,在这幅画面里笑得很漂亮。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有种不真实感。他仿佛是在两种不同的画风里切换,一边是平和静谧的都市,一边是腐烂和充满恶意的真相。俞白不是没有见过笑容,哪怕是在战火纷飞,草菅人命的地方,他的忍者生涯里同样见过许多绽放的微笑。然而那些,或许是在残酷破败大时代的背景下,总是让他觉得缺少了些东西……花江,高中生,大家在认真幸福地生活啊。 他能做的,就是在珍贵的和平时光里,好好地帮房东把被子晾好了。 第十七章 工作 3月23日,周一,昨天依然没有发生暂停,又是无事的一晚。 暗自做着戒备的俞白在见到世界正常运转,既松口气也不觉得放松,那是危机未去的担忧,有点像是很多女生怕亲戚来又怕亲戚不来的样子。 如今他知晓基本的事态,在公寓一楼屋檐下的廊道,双手抱着胸,认真地考虑一个问题。 找工作。 “找吗?”俞白暗忖,“可我是衣锦归来啊,找什么工作……欠债和房租都还没还过,找一个吗?” 他今天已经在屋檐下为这个问题想了很久了,反正常规化的搜查情报派影分身去做便足够了。 “找不找。” “找吗?” “果然还是要找一个吗……” 俞白兀自来回地碎碎念,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循环,这时,早上出门办事的花江夏叶回来了。 女房东踏入院子,瞅到屋檐下男人的刹那,惊了一惊。 “俞白桑,你还在这呢?”花江夏叶露出不失礼貌的笑容,偷偷看了下手表,没错啊,她不是出门打了个酱油,而是去了别的町,并且开了个会,距她早上离开公寓的时间过去很久了,“你应该不是一直杵在这吧?” 花江夏叶视线扫过了静置着的竹椅,哦,其实还是有不同的地方,这家伙本来是躺在椅子上的。 现在是双手抱胸,靠着。 “哦,房东。”俞白回应,嗯了声表示大方的承认,“有点事情,我在思考。” “……”怀疑的目光流露出来,花江夏叶虚着眼,尽管你好像面色相比早上的确是变得肃穆了些,但哪怕如此,也不愿离开这把罪恶的躺椅吗。 花江默默走到近前。 稍微久一点,俞白意识到自己老神在在地坐着,人家房东兼债主站着,有些不妥,只好站了起来,他眉头微蹙显得为某事忧郁烦恼,矜持地双手抱胸。 “我去交通署了,我们公寓旁边,前两天不是发生了不名事故吗,我作为附近业主去旁听了方案公示。”花江提起话茬,有意和男人产生聊天交集,“你说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交通事故,至今也没找到那个肇事司机,真的太不小心了,真的很可怕很严重的,接连撞烂了一个交通柱和两个路灯呢……” “哦,这个啊……”俞白听了,沉吟点头,怪物自己被踢吃不住力道,跟他踢的人有什么关系? “俞白桑你也看过现场了吧,一些马路表面都碎了。” “哈哈哈……我都在公寓,所以不太清楚。”俞白干笑道,心虚地偏过头。 花江感到一丝沮丧在心里蔓延,她本意是大家同为这里的住户,附近发生的事应该是有共同话题的才对,然而对方的反应明显较为敷衍,转过头更是不想再理会的暗示,女人眼皮垂下,果然还是不行么…… 花江莫名气起来,她忍不住吐槽道:“俞白桑,你这样在椅子上躺半天不觉得浪费时间吗?” “我在计划……” “计划是要边想边行动结合起来的!而且俞白桑你流落到东京,还没有收入来源,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准备好了吗?现在可不是这么悠闲的时候。” 花江夏叶发出了一番灵魂拷问,俞白在世俗里的表现在常人看来无疑是有些懒撒的,花江平日不说,即使想到了,却会往好的方面脑补,今天是因为各种的积累,或者说她这个时候才提出来已经很仁慈了。 俞白自然无言以对,面对善良的房东兼债主,饶是他脸皮也厚不起来。 “我这不就在考虑找工作的事。”他语气较弱。 花江愣了愣,“啊?在考虑找工作……既然你你在想这个,干嘛不去屋子里?” 俞白:“房间太小了,而且光线不是特别好。” 那个杂物间改的小屋子,不睡觉的时候会显得闷,而且在想了……原来是自己误会了,这个男人还是很有上进心的嘛,花江夏叶手指在身后绞成一块,细碎的烦恼情绪如同揉碎的纸屑般马上飞走了七七八八。 “我还以为你就是为了晒太阳呢。”花江嘀咕说,声音和煦。 俞白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拍拍竹椅。 “……” “咳。”仿佛达成共识地不去回顾刚刚的漏洞,过一会,花江夏叶轻咳下,好奇说:“那俞白桑你准备做什么?” 俞白叹息道:“这就是症结所在。” “这个很简单啊,只要找对判断方法,后面就会一目了然。”提到不是靠着竹椅睡觉的方面,花江夏叶语调明快起来,积极地出谋划策,“俞白桑你擅长什么,运动,书写?或是对哪些事情觉得感兴趣,像是烘焙啊、互联网啊、和人打交道……总之先朝着爱好喜欢的方向选择,然后再考虑薪水和坏境之类的,这是职场发展长远的保证哦。” 花江夏叶讲得头头是道。 如果忽略她在东京有一栋楼的事实,俞白觉得女人说的可能是有说服力的。 “擅长的东西……” 俞白第一想到的是杀人,第二暗杀,第三刀杀……后面他把有关“杀”这个字的都屏蔽了。 “有吗?”女人真诚的目光里,眼带希冀。 “……” 挠头。 花江以为俞白一时找不到优点在哪,连忙补充道,“没事的,突然之下大部人都很难马上想出来的。” 俞白可不能容忍一直被这么打击下去,他说道:“我会武术。然后刀……我有一把祖传的宝刀,你见过的,所以会剑道。” 说起剑道,仿佛在大家的印象中,就是道场里人们穿着护具和拿着竹剑,大喊“面!”然而实际上,剑道只是一个统的称谓,并不是说就一定是要使剑。 花江皱眉想着,“是个不错的方向,道场的教学费一向不低,特别是东京……”她倒不去深究具体的水平,只当学校社团那种强身健体的程度,“可你没证啊。” 俞白哑然,哦,现代化的社会,什么技能都得有政府部门颁布认可的资格证了。 拿着柄竹剑和孩子们一起去考段位,还有应聘时指着总教练淡淡地来一句是我一个个打过去还是你们一起上?他深思。 第十八章 家庭教师 有关找工作的事,不论是掩饰身份也好,切实还债也好,俞白把它提上了日程。屋檐下,他和花江没能那么快就把这桩事敲定,最后俞白把自身的一些优势,大概可以用来找工作的条件写到了纸条上,请求房东抽空帮忙留意一下,如果有合适的务必联系他。 对这座城市终究不太熟悉,俞白态度端正地向房东请教。当然,为了感谢一直以来的帮助,俞白真诚表示如果有了收入,愿意把第一个月的工资无偿交给对方用作答谢。 这不算在债务里,在俞白看来,如此做法完全合理,善良者需要的是同样的善良,而不是心安理得。不过在花江夏叶那边,考虑的却全不是回报不回报的问题,她在想,工资上交?第一个月的钱作为礼物? 唔…… 俞白眼瞧着女人莫名慌张地匆匆离开了,好在对方答应下来了这个帮忙,他后来察觉出味道,不由失笑。 下午天气阴沉,俞白就收了竹椅回到小屋。过会下起了小雨,房间逼仄,俞白坐在榻榻米上,抬头无声望着窗口的雨丝。 无人打扰,俞白与寂寞是老朋友了,清冷也是到访的常客,于是他在小雨中修炼养气了一个下午。 让人意外的是,到了傍晚,花江夏叶就说工作的事有了眉目。 到饭点,俞白想着便利店的饭团还有什么口味,手机震动了下,他滑开屏幕,第一个便是房东的消息。 这个手机是上次封口费刚买的,便宜耐用,大概重活两世,阅历不同,俞白对曾经热衷的打游戏刷资讯已经没了感觉,联系人寥寥无几,买了到现在他都没怎么用过几回,导致屏膜现在亮得还和崭新一样。 夏叶:“看来你的运气挺好的,我随便问了问,通过一个同事刚好有了符合你条件的工作~” 消息末尾,附上了资料信息和一个“不用太感谢我”的表情。 俞白笑了笑,敲字道了谢,接着便打开了资料。 “家庭教师?” 他盯着说明,念道,“在家中教高中生补习中文,地点港区富人住宅区,时薪……” 俞白眼睛睁大了许多,“2200日元,这么高?” 俞白有些惊讶,他自己也不是完全没在打工知识这方面下功夫。在日本工作一般就是两种,到正规公司上班和打工。前者对本地人来说都很有难度,大公司不仅要求高学历,主要还只校招,后者的话就容易许多了,在东京的人有相当比例的就是单纯的靠打工生活着。 俞白本来想的,是花江夏叶帮忙介绍个大众化的便利店,餐饮店差不多了,没想到居然是家教,这可是打工业界的扛把子,有鄙视链的话就是在顶层。 中文他自然是会的,而且纯天然,可以闭着眼睛考十级,当时俞白告之花江,对方还不信,他当场念了一首诗,字正腔圆,彻底打消了疑惑。 这份家教分别在月曜日、水曜日、金曜日、日曜日上课,也就是周一、三、五、日,每次教学两小时,可提供饭食,加上一虎的时薪…… 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重点是运气也太好了吧?简直欧皇附体。 “房东你太厉害了。” 他打出彩虹屁。 夏叶:“哼哼,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因为刚巧碰上,所以很急,明天你就要过去,既是面试也是检验水平……那我帮你联系好了,周二下午四点钟,你自求多福吧。” 对方发来了地址和电话,俞白笑了笑,再次道谢。 过了一会,对方又发来“加油”的表情。 俞白看了看,感动,三次道谢。 又过一会,叮咚叮咚,对方发了一些奇怪搞笑的表情包。 “……”俞白皱眉,啥意思,遂想到这可能是日本现代女性流行的聊天方式,算了,他玩不过的。 静音手机,俞白专心看起家教的资料。 会母语的人不代表能把母语教好给外人,况且变化的教学情况,不同的学生,进度……也说了有面试,虽然别人嘴上表示这机会是随便问了问的,但真有人这么想就随便地去应付,那就是心底坏了,事关房东的人情脸面,他得认真点。 准备的时间不多,好在当老师的经验俞白稍微有一些,想当年……算了,两边教的内容完全天差地别。 几只小虫在窗户上飞来飞去,妄图闯进点着灯的屋内,街道渐渐走完了行人,公交跑完了最后一班。四楼的房间里,花江夏叶在柔软的床上辗转反侧,抱着手机,默数100下,如果100数完还没有消息就睡觉。一百下又一百下的另一边,俞白在案前拿着笔,生涩地用手机查一些没接触过的文章。 月亮不急不缓地爬上梢头,洒下银色的光芒,一晃已是深夜了。 这个时候,男人的身上看不出强者归来,像是仅一名在应聘的前一天晚上,临时抱佛脚的普通人。 东京的初春,禹白做着一些都市里看似琐碎的事情。那些度过了初始的混乱,刚来到这里的他为之烦恼,却是似乎与他的个人身份和实力不符的事情。 他是真的有在认真地做。 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因此来质问他,拥有强大的力量,见到了危及世界的黑幕,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去参与到鸡毛蒜皮当中。 调查与关注寄生族,他片刻没有放弃,然而事实不会尽如所愿。当下摆在他面前的现状,恍若无声宣示:你,又能,怎么样? 俞白很希望入侵者黑压压地跳出来,哪怕漫山遍野,他见一个杀一个。这就是他的立场。俞白也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身怀超凡之力,便理应作威作福,遗世独立。 他不知道前路在哪,会发生什么,有着什么样的敌人和阴谋。 他只好在来临之日,末日之前,珍惜这段和平的日子。 …… …… 第二天,学生房间。 伊川奈奈往床上一靠,翘起二郎腿,冷笑地对俞白说:“两个小时后,拿好钱爽快地滚吧。” 第十九章 低段位选手 时间回到下午三点钟。 俞白身穿西装,像模像样地拎着个公文包,来到了港区。 这身行头是他听从花江夏叶的建议,把剩下的钱全部花掉,换来的。 可以说,破釜沉舟。 只要面试通过,做起有钱人家小孩子的家教,薪水就会源源不断地入到手里。房租,债务,俞白也可以尽快结清,在佐藤那个丫头面前抬头挺胸。 而有可能是另一个结果,面试失败。俞白稳了稳信心,以他昨天到现在为时一天的准备,难道还不够漫长和充分吗? 俞白遵循地址到了地方,是一片环境优美,高楼林立的小区,离约定好的时间差十五分钟,他按照房东给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也就是雇主了。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从容的女人,看来是家庭的女主人,互通来意后,那边请示了下,安保便放行了。 他坐电梯上到一个装修豪华,面积宽广的大厅,这里学名叫超高层住宅区,一般能住这的不是大公司高管便是社会精英,反正都是富人。 他透过玻璃往下望,大片东京的风景收入眼底。唉,比花江公寓好太多了。 在保姆的带领下,他到了一间套房,开指纹密码,进玄关,换鞋,俞白稍微观察了一番,装修和面积都十分阔绰,客厅朝南面,他竟看到一面宽距四米的落地窗,不由加深了拿到offer的动力。 雇主家的姓是伊川,男主人则叫伊川胜平,不过今天他没见到,伊川夫人表示伊川胜平还在公司忙碌,她对此表达歉意并希望老师不要介意,俞白当然摆手道没关系。 今天这回面试,前面的过程是比较顺利的,先做自我介绍,聊一聊。这家有钱人显然是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模式的家庭,伊川夫人打扮不随意也不过分正式,谈吐温和,给人感觉修养良好。俞白气质天然,加之有意露一手语言水平,对方对他的印象已经偏向不错。 直到他见到了这份家教工作的对象学生,伊川奈奈。 “如此接下来的两小时,小女就交给老师了。至于酬劳方面,暂且要看教学的效果,请您见谅。”伊川夫人说道。 “没问题。” 俞白瞥了眼远远坐在沙发另一端的这家小孩,女孩自从卧室里出来坐下旁听,便没发表过一句话,他虽有些疑惑,仍是按照伊川夫人的吩咐,开始教学。 女孩的闺房没有特别之处,不是粉红遍地,也无挂满海报,书桌电脑衣柜,除了面积大一点设施全一点,和普通家的女孩没什么区别。 待保姆摆好茶水点心,躬身退下,房间里就只剩下与俞白和女孩了。 “咳。”俞白觉得有必要大家先认识下,在客厅对方没说话,伊川夫人也不使唤,只是简单介绍了女儿的情况。 “你叫伊川奈奈是……” “两个小时后,拿好钱爽快地滚吧。”伊川奈奈往床上一靠,翘起二郎腿,没等他说完话,冷笑地说道。 “……” 哦豁。 俞白被见第一面的学生怼了,挺意外,跟一般的剧本不一样,心情怎么说呢……他和礼貌但生分的伊川夫人谈话,可以顺畅,却也着实有些不习惯,从前的面试感觉嘛重温一下足够了。 他的心情就是,正愁你不来这套呢。起码比刚才有趣多了。 俞白笑笑,从公文包拿出教案,“伊川奈奈是吧?我的名字是俞白,那我们开始上课。” 伊川奈奈一怔,有出拳打在棉花上的错力感,她马上面部表情一凶恶,“喂喂,你是聋子还是什么,没听到我刚才说什么吗?” 自顾坐下,在书桌上拿出纸笔,摆开架势,俞白说:“伊川同学你说的很对,今天就是这样一个流程,你看,这么一来,我们其实很有共同语言,希望两小时后你可以点个好评,让伊川夫人同意我担任以后的家教,这样我就可以继续给你上课了。来,学习中文,首先重点是拼音……” 女孩迷惑了,“你这家伙,真是……” 她脚步一点没动,直接别过了脸,“我不上课,随你一个人慢慢扮演吧!” 仿佛为了弥补刚才的弱势,她讥讽道,“呵呵,你已经是第几个请来的老师了?我都记不清了,反正前面的笨蛋们不管是东大,还是早大,我只要事后称教的烂,听不懂,全部都得灰溜溜地离开,你也一样,想留下来做梦吧。” 俞白在书本上划重点的动作缓了缓,他稍微仔细地看了看这个叫伊川奈奈的高二生,确定不是中二生,对方脸遗传了其母亲的优良基因,长的不赖,中等偏上肯定有的,长大之后化个妆在网上骗骗老实人绝对没问题。 然而这张雅致的脸配上冷嘲热讽,满不在乎的神情,分明是强作“你们大人都是错的”,“哦,这个世界啊,太垃圾了,我早就看穿了”的自我意识,怎么看怎么欠扁。 “你要是这么不想学中文,直接和你父母说就行了。”俞白淡淡说。 “你懂什么,那是我不愿意就可以决定的事吗?”伊川奈奈一听,触到某个点似的来劲了,下巴抬得更高,说道,“他们根本不会考虑我的感受,我父亲只等我大学毕业后就入职他所在的外贸公司,呵呵,说什么为了我着想,已经给我铺好了路,其实就是大人们的自以为是罢了!” 伊川奈奈申诉得有理有据,阵地有声。 俞白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你父亲让你做不喜欢做的事情确实不对,他铺好的路不要,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 女孩忽然哑口无言。 “你对自己的人生还没有规划?”俞白惊讶说,“高中毕业什么的就算了,想做喜欢的事情,那它的社会情况行业未来你自身的位置和阶段……” 俞白顿了顿,觉得还是拿起笔,继续写划起来,说道:“那,这个拼音是分为元音浊音……” 答不上来的伊川奈奈见着男人的表现,一股升腾的火焰从胸口差点把她气死,良久憋出一句,“我才高二!谁要管这种以后的麻烦事!” “汉字历史源远流长,你看其实日本语中存在着很多……” 后面的时间里,任凭女孩怎么耍脾气嘲讽,摆脸色,俞白都没再废话,对方听不听是一回事,他讲不讲是另一回事。 两个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书桌上孜孜不倦的教导声终于停下了。 伊川奈奈觉得被打败了。 “那今天的授课结束了。”俞白收拾好东西,站起身,看向生无可恋地在床上躺着的女孩,他忽然想笑,“喂,小屁孩。” “干嘛?脑袋有问题的大叔。”伊川奈奈坚持反击。 “我提一个建议,反正谁来教都是一样,不如就这么定下家教,我轻松拿钱,你也不用忍受重复一个个老师过来又赶走的煎熬过程,双赢。” 丢下这句,不理会对方小嘴微张的反应,俞白离开了房间。 和主人家道别,他走出豪华小区,面对西垂的落日,回想那个低段位的少女,他无语地迈入回家的地铁。 第二十章 偶像宅(上) 踩着树荫淡淡的影子,佐藤流苏轻轻哼着歌,走在放学的路上。 对日本的大部分高中生来说,平时的课业是比较轻松的,下午三点多课程就上完了,然后便是参加丰富的社团活动。佐藤也报了一个文化部的社团,不过基本就划划水,完全为了应付学生会考核而报,她兼职做着偶像,保持学习成绩已经很努力,实在分不出别的心思,像她这样到了活动室留一会的已经算给面子了,过来直接打个卡就拍怕屁股回家的大有人在。 俗话说放学后的路是学生时代最开心的时间之一,佐藤流苏望着天边红色的晚霞,脚步也显得轻快,到公寓前会有一条必经的集市,长长的街道入驻了大量本地居民开的店铺,可以说是二目町的菜市场和商圈。今天傍晚,集市人来人往,家庭主妇买菜,小孩子吵着吃玻璃柜台里的蛋糕,依然很热闹。 佐藤到熟稔的几家店里买了每日的生活需品,店主们对佐藤这样乖巧可爱的孩子同样很宠爱,一位猪肉店大妈总是向她念叨女人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年纪还小,要多发育啊……之类的让人想歪的话,然后给她多称一点肉。 猪肉店大妈:“佐藤,最近身体重了没有?” 佐藤流苏说:“应该没有,我有在好好控制体重。” “什么?”猪肉店大妈又是吃惊又是批评,“哎你们这些小姑娘,观念真是不好,哪有越瘦越好的道理,我看电视上的明星都快变竹竿了,我一拳打过去她肯定要哭好久,要成长得和我这么个样子才是健康啊。” 猪肉店大妈袖子一撸,膀子操起菜刀啪啪两下,就把猪肉切下,称量装好,佐藤一边接过,一边只能暗暗流汗附和,“您说的是,那我先走啦!” 佐藤倒没有那种明明不到一百斤偏偏还要节食减肥瘦到七十斤的病态想法,她最喜欢吃肉了,不然也不会经常光顾大妈的猪肉店,只是偶像诶!如果在舞台灯光聚集下露出了赘肉,那她就要丢脸死了。 告别了大妈,佐藤拎着大包小包,在走到快街尾时,她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背影。 “杂物间先生?”她疑惑道。 走近一点,确定男人是俞白后,佐藤蹦蹦跳跳过去,本想“哈!”一声吓对方,事到临头时却不知怎的不好意思了,伸出去的手改成了轻轻一点。 “哈呃啊……咳,嗯,俞白桑。” 俞白回头一瞅,“哦,是你啊,你在叫什么?” 到头来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佐藤难受地想原地找个洞钻进去,“没没什么。” “很巧啊。”俞白说,视线落到女孩身上的校服,多看了几眼,“刚放学?” 佐藤嗯了声,同样好奇地扫过俞白一身的西服正装,“哇哦,俞白桑,人靠衣装的说法是真的,你今天穿了这身感觉顺眼了很多!” 你在暗示我本来不顺眼?俞白怀疑地看向女孩。 其实岂止是顺眼了很多,自早上起,提出建议并第一眼目睹俞白正装的花江夏叶,今天一路上在公交,地铁站,街上,周围经过俞白身边女性的馋人目光就没停下来过。 只不过他懒得说而已。 “我听夏叶姐说了,你去面试了?”佐藤说道,“可喜可贺,俞白桑你终于要开始工作了!” 这话怎么听的就这么刺耳呢。相处下来,俞白已经渐渐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不知是真单纯还是故意的,有时候冷不丁蹦出的话十分腹黑。 俞白虚着眼,“你和房东是无话不谈。” “中文家庭教师对吧,想不到俞白桑你表面看不出,其实隐藏了不少技能。” “隐藏技能?比如?”俞白问。 “会汉语,还有……”佐藤却苦思起来,但自己夸的话怎么都得补完,她努力说,“砍竹子?” “时间不早了,晚安。” 俞白留下礼貌用语,大步甩开了对方,正巧花江公寓已近在眼前。 “诶诶,等等啊,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佐藤追上来,不知不觉中,好像又说了伤害人话,“面试怎么样你还没说呢。” 跨过前院,俞白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就想到了那个臭屁上天际的弱智女高中生,伊川家的家教工作,估计是悬了,他回望了眼佐藤流苏,令和的女子高中生都怎么了?他遇到的不对吗,动漫轻小说里的**萝莉,黑丝学姐,路人女主,到底去哪了? 而且佐藤这家伙可还做着偶像,也就是说人家是有正经工作的……一念及自己可能被面前的小丫头比下去,俞白别着脸地摆摆手,高冷地钻回了房间。 “切。” 被高冷了,佐藤自语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家教工资高点么,自己也不差,只要能火…… “拎着东西也不知道帮个忙。”佐藤在一楼,朝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说道,“拎着很累的~” 瞧了瞧了那边安静的房门,背着书包的佐藤跺跺脚,拿着几两猪肉和三根青菜一口气奔上四楼。 她住在廊道的最后一间,走过去只要几个呼吸功夫,佐藤掏出钥匙,脑海的思维还没转过弯,即将到的时候动作一停,隔壁屋子的门敞开着。 她下意识顺着敞开的门往里看,却吃了一惊,房间里家具翻倒,杂物推了一地,仿佛被人入室抢劫过一样。 这间屋子的主人她认识,叫石川安吾,是一个年纪二十七八的打工族,胖胖的不爱说话,打工族在东京很常见,但石川安吾的常年打工理由就很稀罕了——追偶像。 没错,不是追星,是追偶像。在一次偶然的聊天中佐藤流苏得知对方生活在这里的理由,可谓有种“你居然是这个”的诧异感,虽然她本身就是在干偶像,但一个偶像宅就住在隔壁依然让人觉得不真实。当然,石川安吾并没有那么巧的就是在支持她的团体,而是远在不同的区,如此有着接近的爱好,加之住在隔壁,他们见面都会聊聊那个圈子的话题,所以一年多来是挺不错的邻里关系。 防范意识强的佐藤流苏手伸进随身挎包里,而没等掏出什么,屋子里头看不到的房间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骂声。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第二十一章 偶像宅(下) 看来不是犯罪现场。 但事态的严重程度没减轻多少的样子……佐藤流苏缩回手,视线扫过暴风席卷过的凌乱屋子,石川的父亲来了?他父亲不是远在山梨的乡下吗?完了,偶像宅遇到严肃的老爸,石川不会挨揍吧。 “我打死你这个不肖子孙!” “爸,你听我说……” “……” 屋里头的吵骂持续着,而且看情况很激烈,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佐藤只能在心中默默为对方祈祷,石川阿宅,别死啊。 “好!你说,我看看事到如今,你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脸面来辩解!” “不是辩解,爸,妈妈那边……” “闭嘴,我不想听了!” 佐藤退到了自己屋子里,扶着门框,哪怕隔着阻碍,石川父子争吵的声音仍是能大致传过来,中间夹杂着兵兵乓乓的东西碰撞声,其实内容不听也能猜到,无外乎呆在乡下的父亲与阿宅儿子的深刻代沟,“说着独立却是在干这个”,“你是想让我们受邻里乡亲的异样眼色吗”,佐藤很容易联想到孤身到东京的自己,不同的是,自己想做偶像的事家里人虽不赞成,但没有激烈反对。 这点看,她比石川幸运很多。 半晌,一记摔门后,脚步声气势汹汹地远去,隔壁终于消停下来。 推断出石川父亲走了,等了两分钟,佐藤打开门,小心探到仍敞开着门的屋里去看,胖墩墩的石川闷头收拾地板。 “石川。”佐藤说道,“你没事吧?” 石川安吾抬头看了看来人,也知道自己这边的事估计附近住户都意识到了,脸上勉力挤出一个苦笑,“还行吧。” “发生什么事了。”佐藤上前帮对方捡东西,“是你父亲?” 石川安吾沉沉点头,低头丧气。 两人静静地将小客厅的杂乱理清了大半,石川也稍微理清了心情,停下动作,“大概收拾成这样差不多了,谢谢你了,佐藤。” 石川站起来,佐藤知道对方不想过于麻烦,于是石川给她送到门外,“石川,这次之后你父亲……” 停顿了下,佐藤说:“以后你怎么办?” 石川听了,面色显得黯淡,“父亲会在东京住两天……我的话,可能要回老家了。” “什么?”佐藤一惊,对方可是坚持了那么久,“那……支持onepink,要放弃吗,佳理琉酱呢,佳理琉酱怎么办?” 这是石川追的组合和主推的成员。 “还能怎么办。”石川完全没了曾经讨论偶像的满面红光,消沉地说道,“以前家里就非常反对,你也知道……成天正事不做,没有正经的工作,打工赚的钱都花在奇怪的事情上面,再过几年三十了结婚却没有一点影子……我父亲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其实也是正常的吧。” “而且我再怎么支持,佳理琉酱也不会……” 石川安吾说了一些平时作为一个偶像宅绝对不该说的话,道别关门。 红艳的晚霞此刻已然落幕,天空变成紫青色,又迅速地加深,佐藤流苏站在门前,揉了揉脸。 她回到屋子,慢腾腾地洗菜,烧火,做饭,伏在台灯下做功课时,好一会没写出一个字。 石川安吾的遭遇对佐藤产生了一定影响,倒并不是说石川是她多么好的朋友,而是说亲眼见证着一位同圈子的志同道合者从开心热爱而来,到面对现实,失望离去的过程。在日本,陌生人间的关系极其礼貌而疏远,尤其东京,有些人生活很久都没跟住在旁边的人讲过话,偶像佐藤,面对远在别的区活跃的偶像宅石川,产生了兔死狐悲的情绪。石川的结局,是“他们”这些人都明白又不会去想的问题。 七八点钟左右,佐藤流苏到廊道吹晚风,趴在墙上她看到下方院子里亮起的照明灯,昏昏黄黄,光圈外面暗一点的地方,俞白摆着竹椅在休憩。 “这家伙……怎么天天搬椅子躺啊。” 佐藤不禁无语,她瞧见花江夏叶也在旁边溜达,两人聊着什么,“白天就算了,晚上晒月亮啊?” 讲实在,男人这种自然随意,完全把这里代入进中国小区的模式,是本地人没想过也不敢做的,纵观住过花江公寓的租户里,俞白是“目中无人”独一份。 然而,真有人出现如此勇气开先河,大家却没有感到不适,甚至在不知不觉中,让住户们之间也显得随意亲切了一些,毕竟,人们担心逾越给别人添麻烦时,会想“还不是有那个家伙在嘛”。佐藤吐槽时,听到院子里飘上来的对话。 “面试真不行?” “估计是不太行……” “怎么会呢,好可惜……” “那家的孩子有中二病啊,谁去都一样……” “怎么能这么说。” 叮铃铃,原始的电话铃响了,男人摸了半天,接通后嗯嗯地聊了会什么。 “好的,谢谢……” 挂了电话。 花江夏叶:“什么事情啊?” 俞白:“面试过了。” “……” 院子里的气氛古怪而喜庆起来,佐藤听着,为下面那位有着莫名其妙的平淡自如,貌似也是同样一人在东京的男人松了口气。 周三,石川安吾确定要走了。出门上学时佐藤见到了对方的门外摆出了一些整理好的行李,她上了一天学,下午回家时还没怎么缓过劲。 那条集市街上,佐藤又碰着了俞白,这可不一般,难不成他们以后要经常在同个时间点放学/下班?佐藤流苏向对方恭喜道贺了家教应试成功,俞白闻言轻松挥手,表示一个工作而已,不足挂齿。 “戚,装高冷。”佐藤腹诽。 “对了,我听说你住的隔壁要搬走了?”俞白道。 “是有这回事……”佐藤眼神动了动,“不过你怎么知道?” “房东没事跟我说的。” “你和夏叶姐也是无话不淡啊。”佐藤撇撇嘴,上次还说她。不过,提到这事,佐藤神情显得低落了不少。俞白看见小姑娘的表现,犹豫了下,还是知趣地进行询问,正缺没人吐露的佐藤一拽书包,煞有介事地将石川的偶像宅身份和昨天发生的事以及自己的心情一一道出了。 “哦,这样。” 俞白念叨,不管他怎么想,在佐藤流苏的带动下,两人显得氛围沉闷地往回公寓走。 不知过了多久,佐藤觉得奇怪这人怎么安静了,转头发现对方在沉思,不由心里一暖,为了照顾她还是很有同理心的嘛,她正想问对方在想什么,却见俞白往斜上方努努嘴,说道:“是那个不。” “啊?” 佐藤流苏顺着望去,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公寓楼下。果然是四楼走廊的靠里处,从他们底下的视角瞧过去,可以见到门敞开着,吵吵嚷嚷的,依稀还能听到“混账”,“我是你爹”的话语。 “嗯,还真的挺不和谐的。”俞白仰头叉腰,站在原地,以一种点评时事的模样说道。 “真是……”公寓相比往日热闹了不少,不少住户都走出门来,“那俞白桑我先回去了。” “好的,我看一会就回屋。”俞白说。 “……” 佐藤流苏懒得批评男人的吃瓜姿势了,她快步到了四楼,假装无事地经过,到石川门前放慢脚步。 石川父亲的声音到这便清晰放大了,还有一番霸道的闪电快打,“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全部扔掉!” 这回佐藤看见屋子里的景象比昨日还要惨烈不少,许多家具都搬掉了,空空旷旷,一些她曾眼熟的堆叠起来的偶像杂志,挂在墙壁上刻着成员字母的t恤,应援棒,全部不翼而飞。 佐藤也看见了石川父亲的样貌,个子和石川安吾一样不高,但身材气质完全相反,一身横肉遮在外套下,脸色刚猛,皮肤古铜色,魁梧的身躯,鼓涨的肌肉,完全是一个孔武有力的中年猛男。 难怪石川顶不住…… 有一说一,这再刷个背头简直会让人误会是不是年轻的时候混过极道,佐藤看着也挺心虚,特别是石川父亲一副忍你很久,怒发冲冠的气势。 “既然都要走了,是男人就给我干净利落一点!”石川父亲说着,又是翻找出一堆软弱的事物,什么花花绿绿,一股脑扔进了用作垃圾桶的纸箱,引来石川安吾的一阵哀嚎。 “不可以!这是限量版应援服啊,只有50件,是我当时从晚上排队到早上才买到的!” “那是佳理琉酱最喜欢吃的三文鱼店买来的三文鱼,我一片都没舍得吃啊!” “够了,父亲,那本只是单纯的十八禁漫画……” 佐藤不忍卒读,她是理解石川安吾此刻的心情的,就算再怎么样,就算是家人,也都不应该用这种无脑暴力的方式来强迫他人。她暗暗握住拳头,想要制止暴行。 第二十二章 甜心魔法少女们的门票(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吵嚷中,石川安吾与父亲的矛盾在一张照片上达到了峰值,石川父亲见到了自己儿子和所谓偶像的合照,气不打一处来,算是找到了正主,就要撕掉,谁知石川安吾突然冒出勇气,一把夺了过去。 石川父亲怒目圆睁,手下一推,石川安吾就一咕噜滚在榻榻米上,还死死把照片抱在怀里,石川父亲看到这种情形,气坏了,挥手就要打。 眼看厚实的手掌就要落在石川安吾脑袋,打飞眼镜,石川安吾也认命地闭上眼,心提到嗓子眼的佐藤流苏就准备不管不顾地跨出。 “差不多行了吧。” 一个清冷的男声说。 “诶?” 佐藤流苏一愣,歪过头,竟看见俞白就站在她左手边。 屋里,石川父亲的动作缓了缓。 俞白就那么往门口那么一杵,然后朝佐藤流苏随便甩了个他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眼神,反正就是走开点。 石川父亲望来,粗声粗气地说道:“你谁啊?” 俞白扫过几眼屋内的景象,便明白大概发生了什么,难怪佐藤这丫头恋恋不舍地一直粘在门口不离去,他大大方方地向中年男人说道,“俞白。” “……”石川父亲没回过味,“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差不多行了吧。我在楼下稍微听到了点,这些都是你儿子用自己赚来的钱买的,他也一直独立活在东京,不管认不认同,随意糟蹋别人喜欢的事物是不对的。” 俞白用一种平和,简单的语气,没有使用日本人对话中常出现的暧昧,拖沓,也没有事到临头的躲藏,犹豫,疑惑,陈述总结似的说道,“而且打人也不对。” “你……这是我们家事,和你有关吗!”石川父亲暂时想不出反驳,又不愿理亏,使出一记无敌的招数。 “有关系。”俞白说道,“你这样让我感到不舒服。” “……”石川父亲腾腾地逼到俞白面前,可惜身高不同,效果不佳,“那我关门可以了吧?” 佐藤流苏小手搓在一起,头一次见到大人们的对峙似的,看得是既紧张又热血,她期待着俞白接下来的言论。 “可以。” 砰,房门被用力关上了。 佐藤“就这?”表情的看着俞白。 “没了?” 俞白疑惑地看向女孩,点点头,“没了。” “俞白桑,你怎么这就没了?”佐藤无语道,在日剧和漫画里,接下来好戏才上演啊。 “人家关上门处理了,我也不认识这屋子的石川。”俞白理所当然地回道。 佐藤欲言又止,可知道俞白说的是对的。 “哎,算了。”她丧气地一摆手,“石川太可怜了。”门里头,似乎再次起了模糊的争吵。 “哦。” “你反应怎么这么平淡。”佐藤有些不满,也对男人感到不解,“你刚才不是还在帮对方说话嘛,这下又事不关己的。” “只是阐述实际情况而已,没有代表什么。”俞白看向对方,神情语气一如刚才的平和。 佐藤怔了怔,这算什么,实事求是吗?她对上了眼睛,男人背后的天际是今日橘黄色的晚霞,在这霞辉的映衬下,女孩看见了那双眼睛里的清澈平静,年轻的她一下懂得面前的男人没有说谎,同时在这一刻,年少的佐藤暂时还无法理解这个男人平淡自如背后的,是某种坦然,干净的价值观。 “那你觉得偶像宅是什么?”她不由问。 俞白听了,没有回答,“我不知道啊。” 俞白:“你是在说门里被他爸揍的这家伙吧,怎么,你一个当偶像的,有什么好问我这个来自几几年不懂潮流的人的。” 互相对视少顷,佐藤流苏先没忍住笑出来,俞白也扬起嘴角。 他隐约知道干嘛这么问了,“偶像……我好像只在电视上见过,那种也算大公司的明星了吧,可能看过了才可以评价。”俞白随意说道,他并不知道,这随口说的话被身边的女孩记在了心里。 落日的余晖彻底收敛进了云层。 “总之……”佐藤流苏后面小声嘟囔,“今天还是很让人刮目相看……” “什么?” “对了,俞白桑你怎么到四楼来的?”佐藤转移起话题,问道。 “这个。”俞白眼神飘忽起来,“你不是说有人要搬走么……我找人……” 佐藤迷糊,但很快,她捕获到对方的眼神落点,是花江夏叶的房门。 “你找夏叶姐干嘛?你找房东……” 佐藤流苏瞪着眼睛,好像发觉了什么。 “我在想,有人搬走了,公寓就空出一间房了。”俞白表现出自然,好似身在另一个维度地分析着。 “那我岂不是……” 我为什么会怎么天真!佐藤内心喊着,忽然,她想通了到公寓前,为什么对方在她说出石川的事后陷入沉思的样子,原来如此!她瞬间拿回了刚才的全部感动,一跨步就甩开此人,划清界限。 “时间不早了,晚安。” 女孩模仿着,关门告辞。 夜色四合,俞白返回经过401时,门打开了,偷听了许久的花江夏叶露出脑袋,对俞白叹了叹气。 “何必呢,干嘛故意气流苏酱。” 俞白轻笑着示意没有,说道:“回去了,早点睡。” “……嗯,晚安。” …… …… 石川回了老家,结束了追偶像的梦。有人少了一位朋友,有人少了一位粉丝,对于那个带有pink的偶像团队,很难说会感受到什么。公寓租客的去去来来,作为房东的花江夏叶早就习惯,这也不会对其他住户造成什么影响,东京都市不存在凡人的痕迹。 这件事之于佐藤流苏,会留下日光里慢慢消融的影子,说起杂物间先生在这件事里的表现……虽然最后收尾不太美妙,但她还是对俞白有了改观。 要说具体的变化,就是从有趣的朋友,变成了一丢丢的有点认同的朋友。 星期四俞白不用去家教,惯例在屋檐下发呆。 好多天了啊,没有遇到“暂停”。 俞白心道着寄生族不会真当起缩头乌龟,销声匿迹了吧? 肩膀被拍了拍,一个含着羞怯但摆出不经意的声音说道。 “哎,拿去。”佐藤流苏递过来一个东西。 “电影票?”俞白接过,瞅了眼说道,“你要请我啊。” “什么电影票,是公演门票。”佐藤流苏纠正道,“这是sg,就是我……我所在事务所经营的偶像团体。” “你做偶像的地方?”俞白眼神动了动,很意外地说:“这么好心,给我免费看演出啊。” “你不是说!” “偶像什么的!看过了才知道么!”佐藤气势骤然拔高,很认真地说,然后想到什么又倏地低下去,“所以你就来亲眼目睹吧。” “以前我邀请过夏叶姐,可惜夏叶姐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本来上次就想跟你提,但怕你以没钱作为理由推脱,所以我就主动给你买了票过来。”佐藤补充说明道,“你可不要误会啊,我已经是一名专业的偶像了,是不会需要自己花钱请朋友去现场支持的阶段了。” “哦哦。” 俞白新奇地审视漂亮的公演门票,“sg……你们组合全名叫什么?” “甜心魔法少女。” “……” 票子上有写了时间,周五晚上八点,就是明天。 “喂,去不去,不去还我。”佐藤流苏作势欲拿回。 俞白躲开胡乱的小手,收起票。 “当然去了。” 第二十三章 影分身的生活(1) 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坐在百米大楼的天台,俯视着东京繁忙的全景,高空的风把头发吹得摇摇摆摆,却没能晃动挺直的脊背丝毫。 这个人的身份大家也能猜到,毕竟只要身体和思想还在正常的范围内,一般人是不会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坐在那么高的地方的。 如你们所见,我是一名俞白的影分身。 根据众所周知…不对,众所不周知的原因,面前这个看似有序美好的世界,已经被未知的生物侵蚀。 坐以待毙不是真身那家伙的性格,所以需要收集情报,寻找寄生族的下落,我便是被派出去的劳工之一。 为什么要称为自己是劳工,我想就不用我来多作阐述了,影分身一向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弱势群体,有刀子我们来挡,有妹子你去撩,终结强敌的最后一击通常看不到我们,但杂活累活的时候一定有出场的机会,偶尔也要客串背景板,比如搓丸子,或者再叫一个过来搓大点的丸子。 我也习惯了隐于幕后,默默做出贡献,这就是我们存在的使命和意义。 我是俞白的影分身,那便叫我俞小白吧,我为自己带盐。 “寄生族的下落……” 俞小白望着蚂蚁般忙碌的人们,说是寻找下落,可其实也知道,寄生族就在身边,在视线所及,每个人的体内。 人类怀着一颗定时炸弹,这一点堂而皇之,而他们要做的,是抛开这些,搜寻虫卵之外,总会有不安分的成熟体偷跑出来吧?或者是有关神秘的“王”。 俞小白他们不信寄生族就真的没有丝毫干预人类社会,在丝毫没有借助任何力量的情况下,瞒过所有人,完成了全部虫卵的播种。 如果有,那千万别让他们逮到。 只要逮到,顺藤摸瓜,这个种族就会浮出水面。 俞小白没什么表情地拍了拍下面的大楼,这是一家国际报社,确定到了午休时间,他身影一闪,已经消失在天台。 俞小白不慌不忙地开始今日的第一项工作,枯燥而重复的问答环节。 至今为止,行动效率的偏低无法否认,但这不代表就不去做了。 镜头一转,俞小白已经出现在一间十几人的办公室里,大伙出奇一致地昏昏睡去,他坐在一个男人面前,手上拿着一份简历。 “帮助穷人,揭露官员腐败,知名打假打黑记者,获得好几项新闻奖……”俞小白一眼扫过去,再次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最近一段时间,几个月,几年,社会上有没有出现你印象深刻的怪异事件,并且在时间上呈现出连续性,关联性的,无规律也可以;你上司有没有刻意打压过一些怪异报道,或者是其他你听说的?” 面前被催眠的知名记者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可惜全是骂领导傻叉的。 “知不知道一种寄生在人体内的怪物?” “不知道。” 而等到俞小白的问题直接,对方就哑火了。 俞小白点点头,接着他到领导的办公室又听了一遍骂员工傻叉的,离开了这家国际傻叉公司。 他到全市最大的公立医院之一,直奔管理ct拍片的主任,以及已经在值班室里坐了一天半的班快猝死的影像科小医生,问他们有没有见过片子人体内的藏了东西的。 都是否认,俞小白坐在影像科里全程观看了几名患者的拍ct和核磁共振的经过,等到细节成像到电脑上第一个审视,干干净净,没有所谓的虫卵。 俞小白平静地坐在急诊室的座椅上,这几天不过都是同样的结果罢了。突然一阵哭天喊地,奔跑的冷风从他脸庞刮起,原来是救护车开到,推下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血腥味太重,那人死定了。俞小白捡起沾着血的驾驶证,随手扔进垃圾桶,他面前一茬又一茬的病人和家属也像是相同的样子,皱眉忍痛,默默流泪,乱糟糟的脚步,消毒水,永远笼罩着纠缠不去的厌恶阴云。 俞小白看到外面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起身走过去,驾驶位的人下来给他开门,态度很恭敬。 是一个皮肤苍白,头发长到快遮住眼睛,整个人气质阴郁的瘦长男人。 “我按约定时间来接您,请上车。” “越来越熟练了,八庵。”俞小白说道,面前这个阴郁男人是数日前认识的,当时对方正准备在屋子里解剖杀人犯,因为他的到来而不得不终止。 没错,这个全名叫桂八庵的男人,是一名躲藏在东京,专杀杀人犯的连环杀人犯。 俞小白没有把对方灭口或交给警察,因为有用的到地方。 如今的话,可以理解为对方是他收下的半个小弟。 到了车内,桂八庵低头说:“只是小事。” 他藏在长发下的冷漠眼神瞥了下医院,“您坐在那里是在感慨什么吗?” “我在想现在甲方那家伙在和哪个女人聊天呢?”俞小白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淡淡说,“那边准备好了吧,直接过去吧。” 桂八庵没有深究他听不懂的话,他深知面前这个男人蕴含着怎样的恐怖,是他任何知道的杀人犯都企及不了的。 “明白。” 轿车应声启动,汇入川流不息的马路,一段时间后又与车流分开,进入分叉干道,左拐右拐,两边的建筑渐渐从高大变为矮小,野草和荒地越来越多。这里已经远离了市区,轿车继续平稳地行驶了半个小时,到达了目的地。 外面的天彻底黑了,路灯零星地照在狭长的公路上,在这片偏僻无人的郊外,俞小白下车。 桂八庵停好车,率先往一个方向走去。 显然不是第一次,两人轻车熟路,到了一个从外表看仿佛废弃的房子。 从隐蔽的后门进去,桂八庵沿路打开几盏并不算明亮的灯泡,都是临时才安装上去的,非常粗糙,他一边带路,一边说道:“吉冈邦彦,男,五十四岁,群山县人,两年前来到东京,至今陆续囚禁、女干淫、杀害妇女四名,年龄……” 他们到了地下室。 “既然是人渣。”俞小白打断对方的讲解,“直接动手就可以了。” 第二十四章 影分身的生活(2) 早在确认无法感知到人体内的异样,包括有没有东西、是虫卵还是成熟体、东西又在哪个部位……外界的一切手段观测无效时,俞小白就有了一个想法。 实践出真知。 正常渠道看不到,那就物理接触。 所以接下来俞小白要做的事情已经呼之欲出。这个城市,每天都在上演着无数场手术和法医分析,如果有问题理应公之于众了。的确,俞小白的这种推想和尝试是否有效果不清楚,有很多意义上的阻挠,有可能最后仍是做无用功。 但是就和重复地向社会各界人士进行问答一样。效率低下,不代表就不去做了,他不能用杀人的方式来杀死虫卵,不代表就这样坐以待毙了。 而思来想去,罪无可赦的杀人犯无疑是极好的人选。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并不能称之为人,往往他们所能犯下的恶会一次次突破人类的底线。听说日本的死刑判决和执行都非常困难,俞小白很愿意为法治出一份微小的力,在人渣们注定通往死亡的道路上,为人类的抵抗入侵做出贡献,没有比这更物尽其用的仁爱。 “病人体温,体液成分正常,心率有点高。” 桂八庵以前是做外科医生的,所以保留了一些职业习惯,而在一个设施简易的台子上,固定住手脚,嘴巴被胶布封住的男人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不断从喉咙底发出呜呜的拼命喊叫,好像在呐喊我不是病人,我不是病人。 淡淡扫了眼仪器上快爆表的心率,桂八庵表情冷漠无比,他俯视男人,不容置疑地说:“你病得很重。” 啪地戴好手套,桂八庵的眼神开始有些热烈,当摸上手术刀,阴沉病恹恹的样子眨眼间消失了,整个人从手术服下透露出来的,是兴奋的狂热。 俞小白瞅瞅气质大变的桂八庵,没说什么,只是暗中叹了下气,如今的桂八庵为了便于手术将长发扎起,露出五官,披上了蓝色的手术服,戴上口罩和护目镜,加上改变的状态,陡然就显得十分干净利落和生气蓬勃。 这家伙手术时完全是一副医疗剧男主的形象,可惜是个变态。 桂八庵毕业于东大医学部,年纪轻轻当上了外科副主任,前途无限光明,然而拥有天赋,学历,帅气等引来周围羡慕的他却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爱好,解剖尸体。 这本身不算什么,在外科医生群体中好像也挺普通的,其他更夸张偏门的癖好多了去,但问题就是,桂八庵喜欢解剖尸体到了不正常的地步。稀缺的大体老师资源根本无法满足桂八庵的欲望,他想解剖尸体想得发疯,白天想,睡觉想,甚至做手术的时候也在想,唯一克制住他的是仅存的些许理智。秘密终归会有藏不住的一天,这种精神疾病影响到了桂八庵的手术选择和操作。结果便是病人死亡,桂八庵被吊销执照,驱逐出了医学领域。 法律上他被宣判永远无法接触病人和尸体,但这无法阻止桂八庵心中的恶魔,只能变本加厉,从此桂八庵成为了一名以能够解剖尸体为目标的连环杀人犯。 桂八庵只选择杀人犯下手,事前必然经过一系列的谋划,高学历高智商高行动力的他从未失手。 直到他,运气很差地碰到了俞小白。 数日前,俞小白也在到处找合适的人渣,说实话,前面搜集信息确定人选的过程挺麻烦的,好不容易适逢一个,径直奔向对方家里时,他居然看到有人抢先了。 谋杀案中有“顺风车”的说法,但没听过“撞车”的,在同一个目标的屋子里,他们就这么很偶然地撞到了。 当时气氛极为尴尬,俞小白一巴掌把趁机想做殊死反抗的罪犯拍了个空中自行转体720度,桂八庵果断扔掉小刀投降。 这便是俞小白和对方认识的过程了。 “还是和之前一样,不打麻醉吗?” 地下室,准备就绪的桂八庵向他躬身地问了一句,态度相比面对罪犯有很大转弯,恭敬服从。 那天后来,俞小白简单调查了桂八庵的背景,便决定临时征用这个人,因为非常符合他的要求。 “嗯,不用。”他回道。 “呜!呜呜!”一听要动刀子不说,还不麻醉,绑在手术台上的罪犯挣扎得异常剧烈起来。 “那开始了。”桂八庵难掩激动地说,熟练地执笔式切入。 手术台上的男人本以为刀锋入肉的那一刻会产生巨大的痛苦,然而神奇的时,什么感觉都没有传来,有一个漩涡在他眼前不知何时地出现了,整个天花板,照明的灯光都卷成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漩涡,他宛如变成了小时候的自己,好奇地看着盥洗台的水旋转着涌入下水道。 男人被慢慢地吸引沉醉,即将到达最近的距离时,他没有征兆地睁眼,面前的景象猛地变了,漩涡存在于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幽深的海面,四周尽是狂乱的暴风雨和闪电,他往脚下一看,大海漩涡赫然是一个巨大深渊!他连惨叫都发不出便被一口吞噬。 “……” 桂八庵换器械的空隙,没忍住瞧了一眼底下人的脸,心下一颤。男人眼睛死死瞪圆,仿佛看见了无数恐怖的事物,分明是清醒的状态,身体鲜血直流,却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除了偶尔的莫名抽搐。 没打麻醉的人在解剖时失去知觉,无声无息,这无疑是令人胆寒,超出现实的景象,桂八庵连忙低头。 “他在向受害者的冤魂们忏悔。” 身旁的人仿佛看出了他心底的疑惑,淡淡说道。 “……您是怎么做到的?” “幻术。” 俞小白不作别的解释,桂八庵当然也不会多嘴去问。若如男人所言,桂八庵可以想象姓吉邦的渣滓正在经历何等惊悚的画面,但那不过是对方自找的。他已经见识过了男人的力量,相处越多越心惊,他的生活也从遇到这个男人的那天起有了巨大变化,桂八庵没有什么可以怨言的,对本身已经一无所有的他来说服从听令算什么,有解剖做,何况是在安全,安心的环境下,那便是世上最美好的甘酿。 十分钟过去了,吉邦幽幽地醒来,他面色枯槁苍白地像是过了十年,“求求你……” “求你饶命……” 吉邦细若蚊呐地说。 “听说你一开始只是敢在高峰期的公车对女性骚扰,后来胆子倒是大了。” 在幻术中,俞小白顺便拷问了寄生族的事情,没有收获,虽有预料但他还是有点失望。 “我错了……我真的很后悔……”不知是疼痛还是其他,吉邦泪眼朦胧,泪水默默地滑落下来,“不要杀我,求再给我一次机会,再也不敢了……把我,把我送到警局吧,让法官审判……我一定忏悔……重新做人……” 距离最近的桂八庵没有反应,只是冷笑地下去另一刀。 俞小白安静地看着。 “那些受害者,应该和现在的你一样,向你求饶过了吧?” 眼泪忽然停住了。 “你有无数次机会反悔,停下施害。现在这么真诚……”俞小白眼里的光芒在看待死人,“其实是后悔被抓到了吧?” 男人闭目抽泣,冷抖哭,当再睁眼,狰狞挤满脸庞地悍然暴起右手! 俞小白拿起盘子上的手术刀,一刀斩没了男人的右手,再扔回盘子。他面色如常地对惊起冷汗的桂八庵说:“继续。” “下次绳子找结实点的。” “……是。” 刀,镊子,裸露的腹腔,惨叫在幻术消退后回归的感觉神经中爆发出来,并且在这之后久久不散,直到最终的减弱,消失。 …… “没有您说的虫卵或相似的异物。”桂八庵汇报道。 “嗯,待会结束了,你再检查一遍,特别是脑部,然后烧掉。” 俞小白没露出什么情绪,吩咐完之后,便先转身离开,后面是桂八庵的自由时间。 桂八庵望着男人的背影,在光影里渐渐远去,他其实很想问男人一个问题,“你杀过很多人吗?”,连环杀人犯问这个好像很蠢,但几天的相处下来,那道深深的鸿沟仿佛就在面前,逐渐地愈发清晰、愈发遥远地刻在现代人的桂八庵与对方之间。他不知道以对方的强大要找什么东西,但那样东西肯定会非常惊人。虫卵这个不详的词,让他产生一种最好永远不要找到的念头。 这个男人杀过很多人吗? 一定血债累累,杀人如麻。 …… 到了外头,俞小白见到了来接班的影分身。 对方居然靠在轿车上,气质诗人地仰望星空。 “你在装逼?” “感慨人生啊,没收获?” “没有。” 一天淡漠的俞小白,看见自己和对方都笑了笑,他们表情管理一直可以的,握上手,“交给你了。”然后彭地消散。 第二十五章 作为明星出道 港区富人住宅区,伊川家。 少女宽敞的房间里,俞白和伊川奈奈隔着老远的距离坐着,现在是两个小时家教的中间的休息时间,气氛陌生而疏远,当然,在教学时间里两人的气氛也不怎么样就是了。 俞白闭目养神,接受了来自某个遥远方向的影分身的讯息。 记忆的潮水逐渐平息,他睁开眼,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视线往上方移动,微微出了会神。 很快他恢复如常,不知道这场阴影的战争什么时候才会被人们知晓。 俞白往伊川奈奈的方向看了眼,对方戴着耳机在自顾听音乐玩手机,既然对方不想讲话,俞白也不必主动开口。 如果把房间看成矩形,两人的位置基本就在两个对角上,要是换个正常的家教来,估计已经被尴尬的空气窒息死了。 俞白用木签插起削好皮切好的苹果片,放到嘴里,咔哧咔哧。 咔哧咔哧。 伊川奈奈耳朵动了动,看了眼吃水果的俞白,眼睛又瞄到桌上少了大半的果盘,不禁抽了抽嘴角,这人都不会客气一下的么,嘴巴几乎没停过。 “你是一个月没吃水果吗?”伊川奈奈听了五分钟的咔哧咔哧,摘下耳机忍不住了。 对方想了想,“应该不是。昨天我见你一块都没吃,不要浪费食物。” 那是她不想在这个家教老师面前吃!后来晚上她全部自己吃掉了! “你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伊川奈奈鄙视说。 “令尊嘱咐的。” 女孩一滞,那明明是客套的社交辞令好吧? 俞白拍了拍手,说道:“好了休息结束,我们继续课程。” 明明是你吃东西结束了吧!伊川奈奈吐槽之魂熊熊燃烧,但又无处发泄。 后半节的课,伊川奈奈照例是两耳一蒙,自顾玩自己的。 俞白滔滔不绝,可惜缺少互动,相当于照着课本嗯念。 “伊川同学,上课时手机最好不要玩。”俞白礼貌性地提醒一声,伊川奈奈表演性地看他一眼,随后无动于衷,俞白也就原则性地继续。 “上次拼音我们已经熟悉了,那怎么结合起来呢?你看……” 说着“你看”,伊川奈奈完全没看,俞白也完全没想会看。 这种配合可谓默契,半个小时后,女孩偷偷把目光从手机屏幕离开,挪到男人的脸上。 前几天对方走前的那番话还历历在目,她抱着无所谓的心态试试,没想到对方真的那么做了,算上今天是三节课,任由她上课听不听,在房间里做别的事,但只有这些的话她也不会很惊讶,毕竟老师对学生放任自流在学校不是没有见过,厉害的是两个小时的过程中毫不尴尬。 比拼脸皮厚自己绝不是对手,伊川奈奈内心凛然。 六点钟快到了,房门外渐渐飘来了饭菜的香味,感觉煎熬了两小时的伊川奈奈终于心情放松了一些,她看着俞白仍孜孜不倦地念经,一点不松懈的敬业模样,无语道:“我说。” 俞白转过头,眼带鼓励。 伊川奈奈当然不会是举手提问,这种眼神反而令她更加不爽,不屑地说道:“既然大家达成了一致,你何必装模作样,你不嫌累我还嫌累。” 俞白停了停,手指夹着笔敲桌子,“那你觉得我该干什么?” “……” “大家一起看电视剧,还是我下楼买点橘子?” “我,我怎么知道你该干什么!”伊川奈奈针锋相对地语调拔高,“随你爱干嘛干嘛,因为你很烦。” “你可以不听。”男人眼神仿佛认真了似的,“但我不可以不讲,因为你母亲付给我了酬劳。” 伊川奈奈被这莫名其妙的郑重和存在的道理震了震,然后反应过来,脑海搜刮到一个词,赶紧吐出。 “还不是收钱办事。” 说完底气倍增,她脑袋又昂起来。 “你这么理解也可以。”俞白淡定地耸肩,讲完了剩下的时间。 家教工作是包餐的,俞白可以根据自己意愿是否留下吃晚饭。 最开始秉持生分,伊川夫人是单独做了便当出来,而随着上课的“稳定”,大概觉得是时候了,今天俞白被请到了饭桌上吃饭。 家主胜平仍在公司忙碌,不见踪影,饭桌上只有伊川母女和俞白三人,保姆在厨房忙碌。 “能请到俞白先生这样学识深厚水平高超的中文老师,真是我们的荣幸。”伊川夫人浅酌一口红酒,称赞道。 “哪里哪里。”俞白推辞,心念得礼尚往来一回了,“能到社会名流的伊川家授课,才是荣幸。” “您谬赞了。”伊川夫人自觉被帅气的男人称为优秀女性,酒劲微微上来的脸庞笑靥如花,“您有所不知,小女之前对好几名老师都不满意,您的实力我是看在眼里的。不知道小女的表现怎么样,没有给先生添麻烦吧?” “哈哈哈,伊川同学的进步很大的。” 伊川奈奈坐在中间,起初浑身难受,这浮夸的互吹……她一下看自家老妈,一下看面不改色的男人,后面就面无表情了。果然大人是没救的。 饭后,伊川夫人挽留俞白再坐一会,说是尝尝她的茶艺和自制点心,俞白再三推脱却难敌盛情的女主人,他看了看时间,今天八点钟他要去看佐藤那丫头的公演,还有点时间来得及,便答应下来。 伊川夫人兴高采烈地去准备甜品了,俞白尬坐在客厅,伊川奈奈……嗯,被她妈妈命令留下作陪客人。 两人安静地看电视。 “哼,蹭了饭还觍着脸蹭甜食。” “不要诽谤,你看到了,是你妈坚持挽留我的。” 过招很快,没有刀光剑影,当茶点摆上来,气氛才回升了点。毕竟有东西吃了,俞白表情就好了。伊川奈奈持续输出嫌弃眼神,直到电视里播出了某个综艺节目,一个男明星闪出来,然后是露肌肉的健身镜头。 “哇,是堀越哥!” 俞白吓了一跳。 他望过去,女高中生暴露了追星的本性,整个人嗨起来。 他不禁皱眉瞅瞅,到底什么男明星这么惨被伊川喜欢。 “哇,是剑道修行,又在宣扬这一点了,真是的,给其他男明星一点活路不好嘛。”伊川奈奈专注盯着电视,拍手叫好。 俞白皱眉仔细瞅,这就是现在水平的剑道吗。 电视里,堀越姓明星在道场穿好护具,用竹剑对镜头耍着酷炫的招式,脚步沉稳,看起来是练过的。所以,会武术是对方的卖点了。 在旁边女孩一改臭屁脸崇拜呼喊之下,俞白摸摸脸,若有所思,“好像我也可以去当明星。” 第二十六章 剑鸣 俞白这话说得很小声,然而女人天生就有听坏话的技能精通,聚精会神看节目的伊川奈奈的脑袋雷达似的一转,径直就锁定过来,“你刚说什么?” 现在是上课时听力的十倍,注意力集中的一百倍,俞白虚起眼,原来你是可以听清我讲话的,“没什么。” “当明星?”伊川奈奈笃定地重复了一遍,面露“就你”的疑惑和荒谬,涉及自家爱豆显然是要听清了紧追不放,她上上下下看过男人,嘲讽说,“你除了长的好看点还有什么好的。” 这种看似中肯实则忽略了内在的话俞白是不认同的。 “你知道堀越哥什么,你知道人家有多努力吗?像堀越哥这样的明星可不是光靠外表吃饭的,看见电视上放了的吧,人家从小就练习家传剑道一直到现在都没松懈,年纪轻轻可是已经有了日本剑道联盟颁发认证的五段资格!” “剑道联盟……”俞白想到之前因为没证而惋惜放弃的高薪事业。 “没错,还不止这些……”谈起这话题,伊川奈奈的积极性让教学失败的俞白感到深深的反思,女孩如数家珍,比三节课加起来的话还多。 综艺节目里以一通华丽的旋转跳跃打倒了陪练作为收尾结束,俞白指着电视,一句肯定的结语让伊川奈奈绵绵不绝的背景音戛然而止。 “我比他厉害。” 伊川奈奈愣了愣,表情一下就不好了,“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人家可是五段!”仿佛见着了滑稽的荒谬事。 俞白见对方在论及爱豆实打实的段位上语调重点,便问道:“五段很厉害吗?”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女孩无语,但转念想到是家教大叔的男人通病的自尊心,语气反是缓和点,就和不跟你一般见识一样吧,“剑道段位的考试可是有年龄和时间限制的,就算你一次通过也不是马上就能……” 女孩搬出理论有板有眼,流畅清晰,竟是对剑道方面竟颇有研究的模样,俞白听了,明白大概,剑道初段最低14岁才能考,然后要等一年才能考二段,考出后要等两年才能考三段,以此类推……这同时让他确定自己按照正常的流程是进行不了高薪事业了。 所以五段最低是二十四岁,看那明星电视上的年纪,难怪伊川奈奈这么吹捧。 女孩神情洋洋得意,宛若报了上课时的仇,小孩子心思的小九九俞白不在意,但他自从没有对手之后做人一向很诚实,他道:“不瞒你说,来你家教中文前,一开始我是打算去当武术老师的。” 伊川奈奈第一反应当然是怀疑,但看着男人平平淡淡的姿态,联想到往昔的表现,她又摸不准了。 “我才不信呢……”她说道,“你有本事露一手证明啊。” “我又不怕。” 电视上综艺过后,适时排档了一个剑道广告,和服男大喝斩断了坚硬的竹捆,伊川奈奈点点下巴,示意过去,“来啊。” 俞白:“来什么?” “证明你没骗人啊,我告诉你我在学校里可是报名了剑道部,你摆出奇怪的姿势可唬不到我。” 局面一下子变得好像尴尬了,照女孩的架势,不接这个简陋的激将法会出大丑了的样子,伊川奈奈走到宽敞的客厅中央,拉伸比划两下,对还坐在沙发的俞白道,“还坐着干嘛,放弃啊?” “你要我跟你过招?”俞白不确定地说。 “什么?过,过……哼,虽然我练得不厉害,但也会一些,可不要小瞧我。”伊川奈奈好似热身的动作到一半停住,努力绷住功。 俞白叹了口气,站起来,“算了……”他说道,“你闪开点……有器械吗?还是说直接打拳。” “打拳……说的好俗哦。”伊川奈奈闻言小嫌弃,“我有一把社团练习用的竹剑,给你拿过来,等着!” 见事态不知不觉变为了木已成舟,本来就是习惯性地顶顶嘴,想不到发展成了家教大叔要露两手武术,太厉害了,有趣,不管是真的还是出丑,她都不亏!女孩经过起先的生涩和懵逼后,有了反应过来有热闹看了的兴奋,马上兴冲冲地跑回了卧室。 “我怎么没看到你房间还有竹剑。”俞白说了声,看着女孩兴高采烈的,他自己是不是掉进人家的坑里了。 伊川奈奈这一去,找竹剑的时间有点长,俞白百无聊赖地在客厅踱步,等待的功夫他便欣赏欣赏装修豪华的大客厅,忽地,他见到角落有一个西式的壁炉,西方中世纪的古堡风格,有点小,但精巧玲珑。他走过去,壁炉显然不能真的点火,是属于摆设样子用的,而既然是如此属性,古堡风就设计到了完整,除了古老做旧,还摆了小堆木柴,蜡烛,大理石雕刻的天使像……以及,壁炉上的两幅油画中间,横挂着的一把骑士剑。 俞白瞧瞧卧室方向,人还没来,他轻轻地把作为工艺品的剑取下来,试着抽了抽,居然不是剑鞘一体,有些黯淡的剑身粗糙地滑出来了,他如捏着片羽毛似的举起铁剑,弹了弹,嗯…质量挺差的,都生锈了。不过这已经不愧为大户人家,仿个欧洲风远超了大部分cosy。 他称了称手,其实还行,用作演示想必够了。 哒哒哒,伊川奈奈抱着竹剑从走廊小跑出来了,“找到了找到了!喂大叔……” 她看见男人把玩着那个放在家里不知多少年的老古董,脚步顿了顿,她略微想起小学时自己也经常对那把剑好奇,还偷偷拔出来过,但正如现在男人所见到的普通卖相,小女孩的自己吃力地挥舞了两下,立刻觉得没有意思,并在那之后再也没有碰过它。 伊川奈奈刚开口吐出几个字——“诶那只是工艺品别瞎捣……” 铿! 俞白跨出一小步,刺出一小剑。 一声清脆如龙吟的剑鸣骤然如惊涛起浪,传遍了整个客厅。 伊川奈奈小嘴张开来,怔住了。 其实这声剑鸣十分克制,明亮而不张扬,中和而不锋锐,可落到毫无准备的女孩眼里,就像是在耳旁当场炸响,这一幕亲眼目睹只在影视剧中认为的特效音,久久嗡嗡鸣叫在伊川奈奈的耳朵,回荡在她以后的人生脑海。 ******** 天空沉沉地变了灰黑色,华灯初上。 俞白走出了港区的高档住宅区,他有些莫名其妙。 “完了?” 少顷摇摇脑袋,在剑道部有见识的伊川同学见了他的一……一什么呢,一招?可他没有热身啊。抱着轻重不一的念头,俞白选好了一个和佐藤约好的偶像公演地方的方向,汇入繁华的夜市。 ps:搜索武当陈师行,真有剑鸣……还有拳风。 第二十七章 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隧道中地铁两旁的窗户一闪一闪的,飞速划过了明亮的广告牌,长长的车身不时颠婆两下,俞白一手插裤袋,另一只手稳稳抓着握环。 这是一条会途径涩谷的主干线之一,大偶像佐藤的公演live的地点就在那。涩谷是全东京繁华指数排的上号的区域,尤其以年轻人活跃居多,杀马特流行时这里还是东京辣妹的主场,不过现在那种妆容和故意晒黑的肤色很少见了,大概妹妹们长大了吧,随着涩谷站的临近,车厢里打扮时尚的年轻人越来越塞满了空间。 “为什么这个点……”俞白看了下表,晚上七点半,“人这么多。” 他不介意站票,但车上实在有些挤,他四周左右都是人,每次停站出站车厢的大伙都如经典比喻沙丁鱼罐头里的沙丁鱼哇哦地摇起来。他有点搞不太明白,好不容易放假了,在家里打游戏追动画不好吗?你是现充啊,那没事了。 一位坐在旁边,相貌平平无奇的小哥面无表情地看着被一堆女孩子夹在中间的俞白,他看得很清楚,这穿一身黑西装腿长脸发光的家伙自打上了车,女孩子就像遵守着什么万有引力公式,磁铁似的一块,两块,三四块……一块又一块不停地吸引过来,目光不由自主地吸过去就算了,他亲眼目睹四个女生失足撞到了男人怀里,这特么还是人吗? 第四位女选手在遗憾的回望里不舍地下车了,看着男人摇头皱眉仿佛在想着为什么晚间地铁这么拥挤的样子……平平无奇的小哥只能抱紧了自己平平无奇的背包,坚决不让出位子并且拿出手机发了一个伤感推特,以儆效尤。 终于到站了,俞白松了口气赶紧下车,胸口的领带都被挤得松了一些。 这并不算名牌的正装差不多是身上最值钱的玩意,去家教课都得穿,坏了就麻烦了。 俞白用手机进行导航,沿着车马喧嚣,巨型荧幕在高楼闪烁不息的街道走了十多分钟,到达了live地点。 是一个建在地下的会场,在通往地下的入口处,俞白看到了kt板等物料海报,以及已经在进场,排了不少人的有序队伍。 “人气挺高啊。”俞白踮脚瞅了瞅,入口楼梯两米宽,分下去和上来两排,往下的通道站满了人,延伸到会场口,地面上的队伍也蜿蜒排到了街道一边的店铺门前,粗略光看外面等着的,便有一两百人了。 俞白有点摸不准了,这么叼?平时完全看不出来,佐藤不会是想借这次耀武扬威警告我以后对身为偶像的她尊重点? 他排好队,队伍慢慢移动中,他随手拍了拍前面一人,“你好,我想问下你也是sg的粉丝吗?” 那人眼镜圆脸背包加脖子挂一条毛巾,标准宅男形象,回头道,“sg?”说着,疑惑地否定了,“我是推佐贺僵尸少女的,你是说参加这场live其中一个的组合吧?” 俞白明白了,原来这是一场几个事务所合作的公演,有好几个偶像组合,他向对方道了谢,果然,在排队途中,很多印着不同着名字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发传单,他看到了sg的字母,伸手要来一张。 “七位努力女孩组成的sg,请多关照!” 俞白见到了传单上的佐藤流苏,还有另外六名姿态各异的女孩,佐藤穿着他有印象晾晒过的漂亮服装,梳可爱双马尾,双手爱心状,笑得很偶像。 这种新奇的相遇,让他忍不住笑起来,对方平时可不是这样的。 工作人员还以为俞白对他们很感兴趣,顿时趁热打铁,表示不妨关注一下成员和官方运营的ins等账号,会定时发布live和活动信息,俞白自无不可。 叮咚,正巧佐藤发了条短信过来:“今天来的吧?不准浪费票。” “已经到了。”俞白回道,“另外还关注了你的账号,” “看来stuff桑们很努力。”对方过了一会,才继续发送,“我去准备了,不聊了。” 俞白其实想问成熟的偶像今天来的几百号人有多少是你的粉丝,别告诉我只有个位数,可惜了。不过反正马上就知道了,对方经常背靠花江房东针对他,他怼一怼很合理,收起手机,他跟着队伍检票进入会场。 俞白穿着正装处在各色宅男之间,说实话有些鹤立鸡群,不是说追偶像里头的没有上班族,有但很稀少,长俞白这样的几乎是没有的。 地下会场并不大到,容纳数百人显得极为热闹了,灯光刻意分布得明暗不一,为舞台的气氛衬托出来,俞白拿着票,发现自己的位置在第一排,离半人高的舞台特别近的好处,就是能真切感受偶像的力量了,佐藤有心了,而且这个角度……他觉得女孩子跳的动作大点,****是尽显无疑的,他望望两边攥着五花八门的应援棒,神情兴奋的男粉们,尽量把人的心灵看得美好而纯洁。 八点零五分,全场灯光一暗,响起一道女声。 “米娜桑,准备好了吗?那么,一库哟~” 俞白周围,“啊!!!”“林莉酱!!!”“刚把得!!!” 原来伊川奈奈只是小儿科,真学技术还得看偶像宅们。俞白揉了揉耳朵,望向台上,欢快元气的嗓音和歌曲已经响彻了整个会场,一群陌生的女孩鱼贯奔跑出来,举着话筒,穿着裙子,二话不说就开始跳起第一首歌。 这种场合一般很少见主持人,为了更贴近粉丝又或是维持人设,都是女孩们自身控场,把握节奏,也算是偶像的特色之一。 “嘿!嘿!嘿……” 俞白旁边的几个人其实一开始挺在意他的存在,有点排斥有点畏惧,说话声音都压下来小许,然而等推的组合一出来,瞬间打了鸡血一般,完全无视了身边有一个“圈外人”,疯狂应援起来。 有一说一,俞白反而被这群人吸引了,应该是忠实粉,应援服应援毛巾应援棒一个不落,不断变动手里的应援棒姿势,互相走位,呐喊,配合无间,他们到底是怎么记住这么多手势的? 但是到了唱歌环节就不行了,估计是设定的齐唱点,“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就当是一场梦,醒了还是很感动!”“拜托了,请再多看看我的脸!” “……” 还是看可爱的女孩子吧,俞白转回目光。 第二十八章 应援世界末日 连着两曲歌罢,第一个出场的组合在全场肥肥们的嚎叫中鞠躬退场,下一组合出来前的间隙,俞白旁边,站着的身材魁梧的光头男向他打起了招呼,“嗨,你好。” 俞白转过头,他有印象,刚才应援最起劲嗓门最大的就是这位,动作极为娴熟,设备极为专业,明明身材和脸属于猛男一类型,姑且称呼对方为偶像宅中的大佬,他回了好。 “……你是新人?”光头大佬踌躇地说道。 “是的。”他承认说,“你们刚才的应援很厉害。” 话匣一起,而且看俞白没有外表看起来不好接近,光头大佬马上放松了很多,同时两场应援下来人也精神了,表情也开朗了,他果然如此的表情说道:“哎难怪,我和同伴一开始就在猜测你是第一次来看的,啊抱歉,偷偷议论你了,哈哈你应该不会是走错场地才来到偶像live的吧?” 光头大佬开了个玩笑,俞白说道:“别人送了我门票,我就来看了,呵呵……请问sg的表演是第几个啊?” “甜心魔法少女?”光头大佬想了想,“还在后面吧……你关注运营了吗?找一找肯定有,原来你不是来看‘异度入侵’的啊,我以为你朋友是安利你林莉酱她们,不过边缘们的确也会有这样支持……” 光头大佬说了些偶像宅才知道的专业名词、常识,俞白大致听懂了一点,刚才第一组上场的组合叫“异度入侵”,是今天名气最大的,会场里大部分人都是奔着她们而来。 而sg……俞白上ins看了看,第五个,靠后的位置。 组合的表演结束后会在另一个房间布置握手会,这是鼎鼎有名的日本偶像特色,光头大佬离开去了另一边,过了半小时等再回来,发现俞白还站在前排。 “你还在啊?”光头大佬惊奇地说道,他以为像俞白这种现充只是随便看看,哪会呆这么久。 “甜心魔法少女还没出场,我当然在了。”俞白道。 理所当然的话却令光头大佬愣了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哦这样,我是,那边握手完了,没什么事过来看……算了……”他随后露出无奈且带着醒悟的笑容,再次看向俞白,倒不觉得那挺直的身影遥远了。 “下一个就是了。”俞白提醒地对旁人说。 在有多年偶像宅经验的光头男眼里,俞白的表现在这次live中实在挺平淡的,特别是面对舞台上这么多热情的女孩子,而此时神情专注,像是认真起来,这使他对sg感到了期待。 七位女孩子出场了,聚光灯下,俞白一眼就找到了佐藤,以他的视角是在最左边的位置。 “队形里那个位置……”俞白询问的目光看向光头大佬,“是差还是好?” “队尾?那个双马尾的女孩?” “嗯。” “唔,看打扮似乎是邻家妹妹设定,有些普通,但也可能藏有其他亮眼的属性……”光头大佬慢慢说着,有些同情起来,最终还是如实道,“她是人气最低的。” 俞白叹了口气。 但这不是大问题,佐藤邀请了他肯定也不会为了排名高低而在意,俞白专注地看起小姑娘的表演。 “哪怕世界末日~” “也要笑着歌跳~” “不可以走神哟~” “绝对不可能!” “今天的我也可爱吗?” “可爱可爱可爱!” 热情,元气,这就是少女偶像的定义,也是女孩们想传达给观众的,俞白大半小时地看下来感受到最多的,也是如此。 蹦蹦跳跳地跑来跑去,挥手,转圈圈,俞白四处所见,好多都像是平时藏在人群角落里不喜欢说话的内向人们,这一刻他们一起呐喊助威,脸上明暗的光线交错,应援着,唱着不乏上面那种互动式的歌词,稍一出神,就像看到有好多石川安吾在这里一样。 偶像经济有本质吗?当然有,和无数割韭菜没区别,并且在外人看来非常悲哀,但看着会场里的人这么开心,俞白无法质疑这是假的,或者道一声生活空虚,生活空不空虚,他当不了裁判。在小小偶像们和追随宅男的歌声漩涡里,一定有龌龊的,一定有单纯的,俞白认真望着又唱又跳,展现出不同一面的偶像佐藤流苏,望着佐藤流苏的努力,是否体会到了偶像宅和偶像们的心连在一起这一点,他不清楚,人类的美好,他体会到了。 会场之外,东京还有无数这样的人和美好,东京之外,还有全世界。 “哪怕世界末日,也要笑着歌跳!” 怎么说呢,俞白的心一直牵着其他事物,自从看到了那段巨大的动物节肢。 现在,也一样如此。 “不太妙啊。” 光头大佬的一声低喃打断了俞白的思索。 “怎么了,不是唱得挺好的吗?”他疑惑问。 “不是台上成员们的问题。”偶像宅大佬摇了摇头,sg的歌已经唱过一半了,他环顾四周,“而是台下,你没发现,应援声减弱了吗?” 继而又道,“不,或者说应援太少了。sg的粉丝,有些不够坚定啊。” “是这样吗?” 俞白听了听,好像的确如此,比起第一组出场的,应援质量和级别有些天差地别。 “这可不是在地上表演,而是地下的同行业一起,如果冷场,对小组合来说可是灾难啊,不管路人怎么样,自家的粉丝如果胆怯了下去……” 俞白闻言,再看向气喘吁吁,额头挂着细汗的佐藤,面色担忧。 “不过,这可能跟live举行到后半段大家疲惫了,还有‘异度入侵’的握手会圈走了大量人流有关系……”光头大佬看俞白的表情,安慰道。 但很快,他看到了吃惊的景象。 “不可以走神哟~”台上女孩们唱,声音仿佛跟着弱小来的应援声,一样胆怯了一些。 “绝对不可能!” 俞白握拳喊道。 “今天的我也可爱吗?”女孩们个个意外地往下面第一排看来,这边……之前没有声音的啊,还藏着她们的粉丝吗? “佐藤流苏!你可爱!!”俞白一反淡定看表演的模样,高声大喊。 叫完,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对身旁说,“是这样的对吧?” ……对方木木地点头。 “对。” “东西借我用用。”俞白从光头大佬手里拿走应援棒,挥舞起来,“佐藤!佐藤!佐藤!” 光头大佬:“那个双马尾佐藤的应援颜色好像是橙色,你拿错了……” “……” 台上,佐藤看见了咋咋呼呼一反常态的俞白,应援她当然听过很多遍,但是听着那些本来不会从俞白嘴里说出的话,哪怕知道只是为了鼓励她的,她羞涩起来,如同揭开偶像外衣,那个台下胆怯普通的少女。 “哪怕世界末日也要笑着唱歌和跳舞,哪怕世界末日……”一声,一声,一声又一声的应援给面子地传来,男人的眼里在说:够意思吧? 她开心地笑了。 “谢谢大家!我们是甜心魔法少女!” 女孩们鞠躬。 ***** 如果佐藤知道有世界末日会怎么样呢? 俞白对上了女孩的眼睛,笑着挥了两下橙色应援棒。 第二十九章 握手会 “sg的握手会开始了喔!” 工作人员在另一房间通道口喊着。 人群开始分流,许是俞白在关键时刻的高光起了作用,《世界末日》这首歌的末尾,许多不是甜心魔法少女原本的粉丝都被鼓舞着应援起来,导致表演结束,不少宅对sg组合印象不错,参加握手会的人数初看之下,挺可观的。 “事务所是不是该分我一笔钱?”俞白随着肥肥们走过通道,说道。 “为推应援,是偶像宅该做的好不好……虽然你这家伙是不是偶像宅的确不好定论……”光头大佬在旁边神情无奈,想起什么,一股懊恼沮丧的情绪浮现到他的黝黑大脸,高壮的男人捂起脸来,“糟糕啊,刚才被你的行为感动一时间没忍住跟着应援起来,要是被我的推知道了可就惨了啊……” “不懂你在说什么。” 俞白随口说道,到了握手房间前,门口只用帘子隔着,这里工作人员已经组织起排队和检查,验证通过后就放入进去。 肥肥们会拿出一张或几张票券一样的东西,那应该是握手券了,对于“偶像握手会”,上一世了解过的俞白蛮有好奇心,另外既然受了佐藤邀请来,表演后的支持总得意思下吧,羞耻的应援都做过了。 “门票能抵用吗?”刚才组合七人,俞白看到好几个长得不错的,他问道。 “有专辑或单曲碟等于握手券的规则,但今天是组合们合作的live,不是自家的小剧场……”光头大佬显然地摇摇头,一指旁边,“不过你可以现场买。” 通道两侧,正各有一位工作人员组织贩卖组合周边,东西堆得老高,一些宅乖乖的天经地义地掏钱。 “拍立得,写真,专辑,单曲,合影……” 对于偶像宅来说,能与喜欢的人握手是购买的最大动力源,里头的商业形式事务所也很懂,墙上挂有小牌子,标注着各项附送握手券的项目商品,打包促销的,买二赠一的,花样之多,简直没把肥肥当人。俞白看来看去,囊中羞涩。 “怎么了?” 光头大佬正站在物贩前犹豫是否要背叛一次他的推,过了一会,没想到旁边俞白也在踌躇不定,他望望叫佐藤成员位置上的小山高的贩,离卖完存在不小的距离……“我没有带够钱。”俞白叹息地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光头大佬能感受到气氛的尴尬,打一打圆场,他伸手向stuff示意,“sg的握手会我就不参加了,但不介意的话,今天我帮你买一张吧……” 俞白一愣,看向笑容无私的光头大佬,“真的吗?那当我借你,以后还。” 对方摆手,“你以后来看一回异度入侵的live便足够了,记得林莉酱是队长……而且第一次来看live别有瑕疵,这是属于你那份热血的应援!” 面对突然的中二,俞白最后只能选择放弃其他成员的写真,选了佐藤的。 之后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互道了姓名,光头大佬叫作青木野,相约有机会再一起看live。 排队穿过帘子,俞白见到了握手会的景象,其实便是一个大点的房间,sg的成员分批次来到摆好的一行桌子后面,粉丝们排起队伍握手便开始了。地下偶像大都是如此的,很多时候包括周边专辑也会显得简陋,但这并没能阻止粉丝们的支持。 俞白等了一会,直到响起有人报“接下来是千叶,佳穗……流苏的场”,他看到佐藤流苏和几个女孩从对面的帘子掀开走出来,站定在桌后,推各自成员的偶像宅应声移动。佐藤流苏仍穿着舞台上表演的制服,看起来略微拘谨地站着,不过这等场面经常经历,表情上还显得从容。握手会时排出来的队伍的长短,是成员们在队内人气的最好证明,如白衣服御姐的队伍是最长的那类,而角落桌子里的佐藤流苏,面前的人数是少的那一类。 一张握手券十秒,每轮一般不超过一分钟。 轮到俞白了。 “你,你好!” 佐藤流苏下意识弯腰问好,声音和笑容在见到来人时却是卡了卡。 刚才排队的时间,俞白见到女孩并未露出丝毫气馁或是不耐,对仅有的粉丝们攀谈着,轮到他了,作为平时就在同一栋公寓楼里见面的两人,眼前的身份场景还真地不习惯,“嗯,不错啊。” 到头来,他老套的长辈化地表扬。 佐藤流苏也不习惯啊,做偶像的半年来,跟平常周围的人在握手会见面同样没经验,仿佛是棱角分明的现实和柔软包裹的幻想撞在了一起,她微微低下头,想到对方不止来了live,还有握手会。 女孩对于未曾目睹过、接触偶像的男人抱的期待是有,想着或许对方会喜欢这种文化吧,但也绝对多不了,然而在舞台下看到对方一改从前、摒弃包袱加油打气的样貌,使人升起了另一种的安定,至于后面的握手会和买谁的周边的事情……反而感觉变地不会有差的笃定了。 能来到面前,佐藤流苏当然是高兴的。 她伸出双手,“谢谢……之前的应援,多亏你了,让大家最后的表演很完美,还有谢谢……你买我的周边了……”既是来,代表额外花钱,按偶像宅们来说就是支持推和喜爱了。 “哦。”俞白看了看伸到近前的女孩双手,反应过来是握手的意思,顾名思义嘛。但平时两人没这么友好和谐过啊。 “应援的事……” “ok——时间到——” 旁边掐着表的工作人员古井无波地喊道。 ???俞白一副黑人问号的表情,他瞪向工作人员,“有没有搞错啊。” “没错喔,十秒钟已经到了,okok,请这位粉丝快点离开喔——想继续握手的话下次请多买一点哦,或者再去排一轮哦——”历经阵仗的工作人员继续古井无波,甩了甩手里的秒表,机械化地说明,“ok——下一位——” 俞白在工作人员和后面人的催促声中被推着走了,他回头望了女孩一眼,佐藤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默默看他。 “……” 第三十章 未来幻幕 俞白走出房间,停下脚步。 我靠?原地心情起伏,然后在通道处徘徊少顷,他一咬牙走向了物料山堆的贩卖点。 使用了一些见不得的手段,他拿到了六份相同的写真。 其实普通的地下小组合,周边卖不了多贵,最便宜的写真也就……1000日元,一张握手券十秒钟,俞白当初第一眼看到价格的时候就心想这钱也太好赚了吧。按照他的理念,他和佐藤平日是经常在说话的,这种一秒钟100日元的价格对他太不适用了,理应免费,大不了回公寓后少跟女孩说几句话就好了。 所以他“砰”一声,把六张券拍到桌子上,重新排队过来的他对峙古井无波的工作人员,“怎么样,这次有一分钟了吧?” 工作人员眼里闪过一丝悸动,按照不同的地方、场次、组合、人气,握手的时间和上限有无会有不同的标准,检查确认后,高喊:“流苏酱,六枚!” 嗯,买多了原来是会报出来的,跟土豪直播间送火箭飞机要全屏飘过是一个道理。 “呵。” 在佐藤流苏惊讶的目光中,俞白这回顺畅地握住了女孩的手,“小意思,千万别感动,不值得。” 其实他搞走一百枚都可以,但那样太丧心病狂了。 “佳穗酱,一百枚!” 白衣服御姐的成员那,一位神豪引起了整个房间粉丝和工作人员的惊呼和吸凉气声,竟是一百枚半步大圆满……此子,恐怖如斯…… “没事,我们聊我们的。”俞白淡定地说道。 “嗯。”佐藤流苏忍着笑,没有了自带的羞怯,也忘了去想买券钱的来源,“那刚刚……是说到了应援……” “这个,站我旁边的一个偶像宅说你们的粉丝好像不行了,我当然得为你这个小朋友加油了。” 小朋友…自认为也是个大人的佐藤流苏觉得把小字去掉就好了,也想起某个傍晚对方评价石川和偶像宅时同样的坦然直爽,她说:“粉丝们也很努力了,最后大家不是重新为我们摇旗呐喊了嘛……但还是谢谢俞白桑。” 看女孩又郑重其事的道谢,俞白没等上演云淡风轻,对方道,“不过应援棒颜色弄错了啦,害的我被成员们在后台调侃……” “后面不是扔掉错的拿了对的么?” “重点就是不能‘扔’呀……”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 “……” 两人如同往日相处地拌嘴了下,忽然没人说话了,干握着手,俞白想着身为偶像的对方总能从善如流地应对吧,然而这一方的空气区别于外界地真的变得安静,持续走低,男人捏捏柔软的小手,这是出汗了? 佐藤流苏一副想起话题又找不出的着急表情,漫长的十五秒过去……喂一千五百日元没了啊,俞白瞥了眼一旁虎视眈眈记录时间的工作人员,想着说道:“那什么。” “表演我看了,谢谢你的票,我觉得偶像这种事物很好。” 女孩一怔,眸子积起了欣然,“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点什么啊,我花了钱的。” “哎,你,别这么直接行不行……” “你不会撒娇吗?还有突然甜一甜,欲拒还迎,让来握手的粉丝欲罢不能啊,偶像必备技能都不会怎么赚钱?难怪没人气。” “即使你突然这么说让我……怎么说话的啊,我有人气!也会说很多话!”面前,佐藤流苏的脸像是膨胀的气球鼓起来。俞白反问那当时怎么没听到给你打气的,佐藤两个字是不是我喊的最响,佐藤憋屈地辩解响归响,但这次不算她们组合的地盘,下次你来sg的固定公演场就知道了云云……两人反而因为有关人气不人气,粉丝不粉丝的问题热闹地吵了起来。 短暂一分钟的流逝里让他们偃旗息鼓。 “那好吧,吃了吗?” “晚饭的话,吃了。” “……” 还剩最后一点,俞白欲望穿房顶见到地面被霓虹掩盖的星夜,他说道:“什么时候回家?” 时间晚上九点多了,“我等会出了会场就回去了吧,你呢?这么晚了,要不要我送你一起。” 这是很平实的询问,佐藤听了犹豫下,却摇摇头,“待会还有事务,我也要自己练习会儿……” 俞白没说什么,点点头,想到了第一天到公寓时已然深夜,女孩在四楼收衣服。 影分身在灰暗那头沾血,他在这端握手和平。 这份和平从来不让人觉得突兀过,它包含着几乎所有,能想象,能寻常的努力、梦想,不管是在角落还是在平地上的生活、汗水……有很多的东西,这份和平还在安静的世界和运转的社会里打转,所以他看见的一个个人,一件件平凡小事无声地淌过来片刻不歇。 他握着女孩温暖的手,想透过血脉抓住可能藏在深处的恶意,然而除了一下一下平稳宁和的脉搏,什么都没有。 总有一刻,这些无声的小小平凡,会炸成尖啸的碎片,划过凄厉的叫声万箭穿心地射向整片都市大地,高楼倒塌,爆炸不绝,满街满城的哭喊和绝望都在一一刺穿钢筋和人群的庞然生物脚下泯灭。 面对佐藤流苏,俞白这时很想守护她想简单地站在舞台上的心情,他知道以后他可能还会遇到不少人,产生不少类似的念头,俞白松开了握着的女孩的手,和对方道别后重回到地面,灯火和热闹一重重地延伸到没有边际的远方,不知道在人影、灯影织成的遥远幻幕,有没有未来的一席之地。 第三十一章 涟漪 周五晚上看了佐藤的表演后,俞白回了家。 东京的一角,那些地下的灯光,女孩所散发的名为偶像的光芒自那天往后,如一颗石子投进了俞白心波,泛起的涟漪静静地流逝,这些四散的水花触碰了一些人,也早聚起了一些人,这在巨大的都市中又是极其渺小的,月亮在晚上的涩谷霓虹里寡淡地沉下,第二天升起的太阳周而复始新的一天,人们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但无人能知晓这些润物无声的水流会沉到何处,交叉联系着所有芸芸众生的涟漪什么时候引起变化,什么时候……会泛滥成群,掀起浪涛。 俞白只是按部就班地做着每一天的计划,偶尔体会下闲暇的时光,搬把竹椅到公寓屋檐下,晒晒春天越来越暖和的太阳。 佐藤那次后对跟俞白的关系融洽了不少,俞白自己的话觉得一般般吧,大概就是见到喊一声帮我拿下东西的程度,起码不会又弱气又耿直地回我们不太熟了。他猜测其实主要原因是参加了握手会的缘故,毕竟通常来讲,买那些写真照片是要真金白银的,他还一下聊了一分多钟,是吧,嗯通常来讲。 不过小偶像佐藤仍旧会对他躺竹椅的行为指手画脚,对方觉得他躺的频率不止是“偶尔”这么简单,生活作风偷懒就算了,还经常挡到她从洗衣房来回的道路。 对此种抗议,俞白表示无效,佐藤有时无效他的抗议无效,那没办法了,他只好再无效对方的无效他的抗议无效……反正某位公寓的主人都没反对警告什么,俞白权当晒太阳的途中找到了吵架的乐子。 最后搬出房东来,女孩想想平时与自己亲密无间,现在却常常因为不可告人的原因而胳膊往外肘的夏叶姐姐,跺脚败去。 花江夏叶对俞白的那份小心思,如今差不多全体公寓的住户也发觉到了。 搭话,来院子打扫时手里捎了个凳子下来,嘘寒问暖地送点东西……不得不说这让很多男性住户看哭了,这跟他们刚搬来时的画风不对啊,漂亮可人的女房东的漫画式幻想展开是存在的,人比人气死人,酸溜溜地想着那叫俞白的家伙运气真好,就两件破衣服,住在最便宜的小杂物间改屋,是穷光蛋……不过是长得……到这,后面男人们一般就不想了。 处于花江公寓男住户们羡慕中心的俞白,在这段安定下来的日子里,旁人已经若有若无地察觉到女房东的情感,俞白他不会不明白。 面对花江夏叶……俞白的确不知该怎么应对。 对于一些优待和照顾,俞白是很谢谢的,若是体会到女人那股不一般目的的心绪,明白这些和那些的行为的源头…他不能说违心的话,作为男人他一点都不反感。 ——确定女人心里怀着的含义,或者说对方改变起来,真正大胆的,应该是在俞白刚拿到第一份工资后,他如约履行当初讲的,把近两万日元的周结薪水赠送给了花江夏叶,以表认识以来对方雪中送炭帮助的感谢。俞白没去留意坚持塞了钱后女人的神情,只记得那后来,女人有了质的鼓舞般的改变,开口邀请吃饭,看电影……等等,便是明示了。 俞白是看着花江夏叶焦急地找出租车然后在车上委屈哭出来的,他是在那个夜晚女人面对感情天真而果敢的见证者,也是氛围的破坏者……这个就不提了,认识下来,女人善良的性格和生活的样子是没有可以挑剔的,如果换一个背景下,俞白很乐意和喜欢与这样的女生相处。 如果的话…… 没有揭开那层脆弱的面纱。 眼前的世界会是另一种样子,俞白现在也一定活得不一样,可惜没有如果,眼前的这一片未来,并不安全。 儿女情长,碰瓷反派装逼打脸……他没有再去想过。 这是万物生长的春天,三月里间隙湿寒的天气消失了,花草盛开,鸟儿结伴在枝头筑巢,人们在平静如常的日子里,无事地过去了一周。 寄生族完全销声匿迹,俞白连根毛都没抓到。 这一周里,要说有什么变化,有什么振奋的好消息,严格上是没有的,但俞白觉得其实有一件应该算进去。 他搬家了。 经过前期的艰苦奋斗,他终于隆重地从那间狭窄只能躺着不能趴着的小屋子,搬到了四楼一间正常空间大小的户型! 可喜可贺!当天正式交接了钥匙和新合同,扫除清洁整理完毕,一切大功告成,站在四楼自家屋门口,俞白遗憾没有漂亮的彩带让他剪一剪。 这就是肥肥偶像宅石川被老父亲撵回乡下老家后空出来的407,隔壁住着佐藤流苏的那间,事发突然,新的招租当然没有贴出去,俞白得此赶上。 “凭什么你可以住到四楼来?”大白天搬家桄榔当啷的,佐藤倚靠门栏,虚着眼说道。 她对俞白一跃成为公寓最尊贵视野最佳的四楼vip一员,并且是她的隔壁邻居这点,有些不满。 “你这说的什么话。”俞白教育道,“公寓本身就是让人住的,空着屋子你让房东喝西北风啊,之前是事急从权,现在有空房间,我也有正经收入,阻碍的东西已经一个没有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邻居?” 佐藤兔子似的咬咬嘴唇,“没有。” “就是晒太阳会不会麻烦点……要不就在走廊这?” 女孩关门回屋了。 其实后来佐藤复盘的时候醒悟自己败退太快了,男人的说辞漏洞百出,刚发的工资就赠与夏叶姐了,其实根本没钱,债同样是丁点没还,更贵的房租不用说肯定未付……仗着夏叶姐好欺负,空手套白狼哇! 这一天是四月四日,遥远的另一端大陆想必正在清明扫墓,为逝者志哀。 此地国度的人们依旧喧闹繁华着,沐浴在夕阳光辉下,俞白按住四楼的扶墙,望着起伏的城市景色,心想又一天过去了。 这是无事一周过去后的四月,在日历表上只是着小小一截的长度,而在工作学习的现代人面前也许转瞬间就不见了,平和的社会几十年如一日地前进,个位数的日子可能是工作狂计划里的一个小点,学生们盼望自由然而眨眼就过去的假期,在这一片夕阳垂落里,伊川家的高二生在房间里对着留下的中文作业抓头发,然后一扔上床玩手机;涩谷某个地下室迎来了地下偶像,粉丝们在地面上已经排好了队伍;脱下职业装的花江夏叶忙着打理她的公寓;在城市的阴影角落,俞白的影分身带着桂八庵四处奔走……而他自己正常做着家教的工作,继续上班下班,修炼打坐。 俞白从铁塔鱼跃下东京后,已经渐渐地融入了大地上的人和事,他感受到的也往往只能是周围的一小部分,这对庞大的东京微不足道,都市比作的海洋里,有各式各样的人,每天无数人乘坐交通工具,擦肩而过,划起的涟漪一道一道地碰撞交织,重叠得眼花缭乱。 望着面前的城市,觉得很平稳,但或许也有地方掠过了俞白所不知道的东西,那些组成起来的漩涡,会渐渐地,往事物的中心处吸引…… ps:其实为了故事流畅度,大章是最好的,但现在新书期这样效果不好,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哇! 第三十二章 剑道部部长 四月,是樱花盛开的季节。 当冰河解冻,万物复苏的春风洋洋里,都市的人们也重新燃起起工作学习的意志,大多会把灿烂樱花视作崭新奋斗的开启,有了新的象征。有别于兔子国,日本学校会有“春假”这一事,通常在三月下旬至四月初,很多学校都是各管各的,比如佐藤流苏就属于赶早开学的苦比一批。四月六日的周一,伊川奈奈耷拉着脸坐电车去读书了。 相对在管教严厉的父母眼皮底下,伊川奈奈觉得学校比在家里有意思的多了,至于脸色别误会,她纯粹是起床太早难受的。她穿着做工精巧的华丽校服,看着电车上其他一副已经习惯每天奔波的同龄学生,打了个哈欠,她就读的是汇聚有钱人子女的丰臣高中,今天刚开学,为什么这么晚……别问,问就是贵族高中。 车上补了补觉,到学校里和几天一周没见的朋友们一见面,女生们叽叽喳喳跟蹦豆子地说不完话,伊川奈奈精神了不少,等一上课,她又焉了。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作业已经布置一堆,丰臣高中表面看着松散,但是属于各项竞赛奖杯拿到手软,文体两开花,在高校如云的东京名列前茅的存在,想到每隔一天还要上的中文课,伊川奈奈叹气不已,深感自己的肩膀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重。 “奈奈,别叹气了,这才第一天上课,告诉你个好消息。” 伊川奈奈用筷子枯燥敲着便当盒的时候,好朋友洋子凑了过来,双手箍住她的脖子,“就是第一天上课才这样好吧……”她被压着,不得不使力推开对方,两人打闹了一会,伊川奈奈恢复些元气地说道: “行了你快说有什么好消息。” 洋子乐观开朗,身长脸甜,厮混在各个年级是有名的人缘好和消息灵通,对方听了,朝她挤眉弄眼了一番,“你下午的剑道部活动啊,带上我一个吧。” “剑道部活动……”伊川奈奈迷糊,那个累死仙女的练习,有什么好去的,她有段时间没去了,洋子又不是不知道,“北原部长备战全国比赛去了,早没多少人到道场了……等等,你是说……”想到什么,伊川奈奈声音扬了扬,小激动起来。 “你笨啊比赛两天前就结束了,北原拿了全国第一名!今天开学他当然也到了!”洋子证实了她的猜测。 学生们的世界里很多东西都是相似的,在国内打篮球牛叉和文艺汇演上唱歌跳舞便制霸了交配权,在日本,社团是决定一个人圈子生态等级的重要依据,体育类社团更受欢迎,但其中往往以网球部,足球部,棒球部三分天下,像弓道部、剑道部这种传统严苛的社团地位是偏弱的,而若是做到了顶尖社团的程度,那它的部长一定很厉害。 丰臣高中的剑道部部长,就是这么一位人物,三年级的北原英士,校内超级人气拥有者。 “喔喔,全国第一,也太强了吧!” “嘘,小声点!这个消息只是电视报道了,学校还没公示呢,待会肯定没人去,我们刚好可以……”洋子压低声音,递来一个你懂的眼神。 伊川奈奈连忙点头,之后是守口如瓶,为了少说话,连上课都专注了几分,还被国文老师表扬了,等待下课的十几分钟里,她望着窗外发呆,剑道剑道,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教她中文的那位家教。 拿着一把工艺品的装饰剑,随手一刺就发出了金铁铮鸣…… 那股悠长的清脆时不时会冒出到伊川奈奈的脑海,当初听得心头一震,后来想想,其实是非常好听的声音,如流水,如白云,不对不对,她只是被吓到了而已,伊川奈奈心想,她晚上暗搓搓也学着刺了几十下,可惜根本没反应,经过自我分析,在剑道部划水的她发不出“剑鸣”其实也正常……剑道中如果是学艺精湛的,想必不在话下,至于拿下了全国第一的北原部长,就更不用说了。 伊川奈奈是觉得,让剑发出鸣叫的操作,应该是不难的。难不成叫俞白的大叔还是剑道大师?不是想教武术不成反而来转行家教的语言老师么?她晃晃头甩去了这荒诞的想法。 “下课了奈奈,走啊走啊。”下午三点,铃声响过伊川奈奈还没察觉,直到洋子来催她。 “哦哦。”她回过神,赶紧拉着手小跑出了教室,换过鞋前往剑道部。 到了道场,两人却傻眼了。 “……你不是说平时剑道部没人么?”洋子磕绊无语。 “对啊。”伊川奈奈回答,其实也不是一个人都没,平日还是有五六个心向剑术的中二男孩在的……但完全不会是眼前这种景象,她吃惊地看着,“而且不会有女的。” 女生部员基本都是奔着北原英士来的,例如伊川奈奈,剑道部长请长假备战全国比赛后,自然人去楼空。 但此刻,不大的道场,除了中间的练习场地,周围一圈已经站满了人,且百分之八十为女性。 两人明白了,消息走漏,有内鬼。 我去,有些女的连护具都套上了,准备得太充分了。 女人这种生物不宜群居,伊川奈奈和洋子自动抱团,警惕周围,大家的眼神里都流露着果然还是把女表子引来的敌视和不屑。 “这么多人?” 一身黑色和服,身姿挺拔有力,瞳孔黑亮如星辰的北原英士皱着一双剑眉,简单的拿着竹剑就像是战国时代孤高飒爽的侠客穿越而来,他对两名男部员说道。 道场加上休息区域撑死只有一块篮球场的大小,但才过了多久,已经人满为患,还不断有人从门外进来。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大家都踊跃报名?”北原英士自己都被人群挤在了角落,行动捉襟见肘。 一名男部员投来“你觉得可能吗”的目光,另一名男部员叹息道:“部长,我就说你要先做好措施的啊……” 北原英士明白了,他耳旁听着响彻不息的叽喳叽喳,沉稳的剑心也不禁浮现一丝不耐,这样下去别说指导剑道,连正常的社团活动都无法进行。他挥手,下令两男发动部员赶人。 第三十三章 闭嘴女人 北原英士不介意非部门人员来道场参观学习,相反他一向秉承包容开放,互通交流,传播剑道文化精神内涵的想法,在剑道技艺比拼上,同样如是,加上天赋凛然,年纪轻轻他的剑道造诣达到了连家中老人都赞不绝口的地步。 但来玩,不行。 最终,除了剑道部本身登记的成员和推荐者,以及连护具装备一并带来的拳拳之意者,其余闲杂人等全部被请出了道场。 这下空间就显得宽敞起来,不过仍是有四十多名同学留着,后面的练习怕是要分批次行进了。 春假后的第一次部门活动,照例部长要讲点些话,北原英士一站上来,极佳的卖相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他面色平静,一板一眼讲述了社团的发展与渊源,剑道对大家的意义,接着鼓励云云。 副部长插缝宣布了北原拿下全国比赛第一的壮举,这回欢呼和热烈的花痴声是抵不住了,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北原英士不为所动,只觉得她们吵闹,挥手驱散了掌声。 “开始练习。” “井上副部,麻烦你对来参观学习的同学讲解和指导一下了。” “竹内,你握刀偏了……是不是偷懒了?” 冷峻的神情,淡然的语气,这幅禁欲无情的属性……加上全国第一的实力和优秀的外貌,剑道部部长受欢迎是有理由的。 井上望着威严利落的部长和重新昌盛起来的剑道部,差点哭了,这个世道是在是太表面,太虚伪了,不过好在值得信任的部长回来就好,他收拾心情走向一群女孩子,很快在嫩肤软语中晕头转向。 其实他待遇不太好,人家都指望着北原英士来指导,谁知道颠来一个平均丑,消极怠工现象严重,但相比从前的凋零井上没法抱怨,痛苦并快乐着。 伊川奈奈和洋子自然是留了下来,并且伊川能够获得部长教学的部员福利。她挥着竹剑假装练习,眼神却不断地瞄过去。 焦点的北原自己过了几遍练用的剑招套路,然后走过部员的身边,遇到不正确地便会指出来。 来了,伊川奈奈赶紧摆好架势。 “这里不对,没事……可能是紧张了,你看,要像这样子……再来一遍试试……” 轮到有关剑道的方面,北原英士仿佛变了个人,耐心十足,对待部员们也一视同仁,认真负责地讲解每一个动作,要领,做错了也不会责怪,鼓舞居多。这种反差的和善表现也是将剑道部长推上人气top和慕名加入剑道部人数众多的原因,但站在另一边的伊川奈奈,只能无奈等着了,等啊等,有些女部员哎呀掉剑的行为她都看不下去了,能不能走心一点,别这么故意无脑?然而部长没有丝毫不耐,重复一遍遍的话语。 这一等就是直接等到了社团活动结束…… 没办法,人数实在有些多。 觉得做了无用功的伊川奈奈又遗憾又气,然而她今天的背运气还未结束,最后竟被轮到了打扫道场。 “喂井上,什么意思?为什么是我?”她凶恶地瞪向管排班的副部长。 “……你好久都没打扫卫生了。”井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伊川奈奈一窒,这是事实,“这不公平,其他人呢?明明别人也一样!” “别人缺席值日一周两周,你是一学期。” “……” 要不是部长在场,她肯定溜了,谁要听你话啊,洋子见状友谊的小船也是说沉就沉,伊川奈奈只能忿忿地被留了下来。 *** 北原英士提着水桶和抹布,推开道场的门时,听到了里头人的留下值日的大声埋怨。 “啊!!这么大的地方累死人啊!” 身为剑道部的成员却没有对道场的热爱……他终究没去说什么,其实在现代社会,专心练剑的才是少数吧。 他看见是一名略有印象的女同学。 对方也听闻动静转身。 人群散去后,道场空旷而又安宁,下午四点多钟的日光染上了些许的橘红,静静地斜照在地板上,偶尔闪过几束反光。 “部,部长……”对方明显愣了下,察觉到抱怨被他听到表情都慌了。 北原英士淡然地走上前,放下工具,“麻烦你来一起打扫了,那我们早点开始早点结束吧。” 落日下走来的少年宛如图画,这个时候伊川奈奈哪还有什么抱怨?各种日剧校园电影的剧情已经旋转在脑子了,不要早点结束,越晚越好。 “嗯好,我……” 女孩想说点什么,北原英士已经转身清扫起来。 清水洒上地板,白色的抹布在水桶里晕开,伊川奈奈慢吞吞地拧干擦拭,一边担忧自己的抱怨有没有被听到,一边想办法和冷酷的部长搭话。 然而相比伊川奈奈的一心二用磨洋工,北原英士干得飞快,有力沉稳,专心致志,刷地铺水,刷地擦除,黑色的眼眸里只有地板,只有最后的目标……一旁的伊川奈奈居然看出了一种热血的感觉。 在这种局面下,原本可能一个人要四十分钟的清扫,二十分钟不到就近乎完成了,并且北原英士一个人干了大部分的活……太快了!伊川奈奈惊了,而在这段时间里,她基本没能说上话。 “为什么是部长值日啊?” “春假前请假太多,所以补上一些。” 这是最长的一次对话,除此之外,伊川奈奈只是发出“哦原来如此”,“这样啊”,“恭喜获得全国第一”等毫无营养的语气词。 眼看难得的独处机会就流逝走了,伊川奈奈突然急中生智,说道:“北原部长,我……其实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 “什么?” 北原英士望望光洁的地板,收拾东西准备走人,面对发问,不经意地回道。 “你会‘剑鸣’吗?” “……” “什么?”北原英士说了一遍相同的话,但神情与态度显得截然不同,他转身看向女孩。 “哦,就是那种让剑发出声音的那种……”伊川奈奈笨拙地解释道,“比如说这么跨出去,一刺……” 望着女孩做出的简陋动作,北原英士的目光动了动,他试图知道对方是不是网上看到的段子随口编来的。 “你见过?”他问。 “我见过啊。” 北原英士眼神认真起来了,有点回到社团活动时耐心的样子,说道:“用剑发出声音……可是有好多种的,用的是什么剑,发出的是怎么样的声音,还有动作……你,是叫伊川吧,你家里是传着剑道流派的?” “不是啊。”伊川奈奈困惑地说,她本意就是找话题聊天,两人间的氛围怎么好像严肃了起来,还扯到很古老感觉的流派…… 她只好把当初见到俞白使剑的景象叙述了一遍。 北原英士陷入了震惊与沉思。 “其实也没什么啦,那个家教很怪的,我看他的架势,估计水平也不怎么样,没什么值得议论的……” “那种人跟拿下全国第一的部长你是比不了的啦……” “闭嘴女人!” 第三十四章 全日本不超过十指之数 英士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部员骂了一顿后,觉得实在无法交流,遂打道回家了。 前文提到他对女孩略有印象,便是因为对方在社团里的表现让他觉得不行,反手无力,正手不精,脚步松散,反应迟钝,没一个动作像样,训练时划水就算了,连打扫卫生都不积极……害的他干了全部的活。在电车上换回常服的英士盯着车窗里的倒影,站得挺直如松的他悄悄揉了揉手臂。 这样的笨蛋居然还对剑道一事大言不惭,那可是“剑鸣”啊……她懂吗,她不懂,除非她是在模仿电视新闻里的懂王,呵。 伊川奈奈一番外行人乱七八糟的话触碰了此时少年人内心的“底线”,所以难得地在部员面前发了火,不过若问英士,事后会对骂女孩子觉得愧疚吗,他当然是不会有感觉的,到了家里,他已经把人忘了。 但那未知的家教老师的随手一刺的故事,却是听在了心里,英士会去怀疑真实性,可更多的是由此引发地对另一种层次境界的向往遐想,直到吃饭时,他还思索着剑道。 “小子,想什么呢?难得见到我都不亲近了,是不是拿了全国第一冷傲起来了?” 一名四十出头,面容沧桑眼睛却留有朝气的男人,眯着笑眼,在餐桌下用手肘顶了顶他,说道。 英士一看,是从小和他玩的特别好的叔叔,北原阿部,他赶忙否认:“哪有的事,刚刚在想事情……不过阿部叔,今天你也来家里吃饭?” “你以为我想来听你爸的教训啊。”此时北原家的餐厅,气派的水晶吊灯下,长长的西式餐桌已经落座了大半,北原阿部眼睛瞅瞅示意周围端正的男人,小有苦色,“平时的家庭聚会我是不来凑热闹的,但不是来恭喜你拿了冠军么,小时候的梦想实现了啊。” 北原是一个大家族,在东京名声不显,但稍有触及权利阶层的人都不会忽略它,北原的姓氏和历史据说可以一直追溯到战国,原本只是普通的武士阶级出生,但在明治开放的年代开始起势,经历战后衰败,经济泡沫,一直坚挺地延续到了今天。 事到如今,政军商皆有族人占领一席之地的北原家,从前最为凭借和依靠,代代家主遵循教诲传承下来的古剑道流派,反而成为了名声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点。 今天是北原家男人们照例聚一聚的日子,一般都是血缘关系近且有实力的家庭,没什么发展的也不太有脸皮来参加,英士看看餐桌上的大人们,虽说互相言语亲热,但大家个个位高权重的,聊的天涉及民生政治很高级,以气氛讲确实不怎么让人轻松的样子。 往常他同样不太喜欢这样的氛围,但家主北原苍介是他父亲,自家宅子里招待亲戚身为儿子的他出席是礼数。 “谢谢阿部叔。” 英士道了道谢,他从小对剑道有超乎寻常的热情,天赋、环境,有全国第一的目标是很正常地产生的,但是第一……所谓的第一,他只是在戴上金牌时有片刻的喜悦罢了,这些日子英士回顾心绪,大概觉得是这个第一没有意思的缘故。 世界不应该这么小…… 而饭桌上,大人们正谈论时政,这种时候他们会发表一些平日在外头不会说的话,要是有记者在场肯定要兴奋,但英士没有波动,他看过很多遍了,面前的景象可简单概括为轮流装逼,当然最大的肯定得是留给家主。一轮下来,警视总监退休后成为议员的北原苍介,把话语转向了角落,坐在英士旁边的北原阿部。 “阿部,上次惠美推荐的相亲,你怎么样?” 这个英士也看过很多遍,他父亲对家人一向很关照,而北原阿部在正统的北原家一直是显得特立独群的,光外表就看得出来了,其他叔叔们全部西装革履,阿部叔胡子拉渣应该是来之前才随便打理了下,正装穿得也非常随意。 “唔,就聊了聊,还可以吧……”北原阿部搪塞道,惠美是英士的母亲。 “每次都是还可以,男人四十多了连家室都没组建。”鬓发白了一半,年过五十的北原苍介却是处于人生事业和精神面貌鼎盛的阶段,他对这个弟弟很无奈。 旁边,北原拓真等一群家族中流砥柱们开始对北原阿部进行了其他方面的发难,“大哥别说了,没老婆也不算坏事……阿部,好久不见了,最近过的还可以吧?” “在哪里就职?” “听说是在警视厅?” 北原阿部为难地摆手,“只是在一个很偏的搜查科里,这两年新组建的,没什么实力……” “这我有印象!”一名同样在东京都的警视任职的大伯一拍大腿,“你们那个科出来时可是传遍了全厅啊,叫自然……什么……” “非自然特别搜查科。” “对对……” 看着阿部叔艰难招架,英士为对方默哀,阿部叔曾经和自己一样对技击,剑道之类喜爱如痴,身手极好,早年在重案组闯出了不小的名声,但后来因为性格直率,仕途受挫了,靠他父亲的一番走动,才勉强留在了东京。这些是他听长辈们闲谈陆续获悉的,至于现在,看样子也知道,对方已经渐渐佛系了。 饭后,北原阿部逃到了英士的房间里,“喔,英士你这让我待一会,过会我赶紧告辞。” “那你还来,而且结婚的事我觉得父亲说得对。”英士说,在叔叔伯伯中他与阿部的关系最好,平时的沉稳可以放一放。 “你年纪还小,懂什么啊……”阿部以过来人的长辈语气,说道,“我来看你嘛,对了,刚才没空问你,你发呆想什么呢?该不会是谈恋爱了?” 明明自己光棍一条,对别人八卦起来倒是劲头十足…… 英士摇头,“不是恋爱,那种事太过无聊。” “无聊?你这孩子……”阿部手指晃了晃一身正气显得和年纪不符的少年,“我看你除了剑道天赋从我这传下来点,你爸的刻板全学去了,现代都二十一世纪了啦老弟,少钻研点武艺好不好,武功再高……”他拍拍西装外套下的腰间,露出部分枪套,“一枪就去世了。” 曾经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英士从小记忆好,知道面前的男人在他小时候是怎么中二的,竹剑从不离身。 英士沉默一会,向靠在窗边玩着转椅的男人问:“阿部叔,你年轻时能使出剑鸣吗?” 阿部的动作忽然停了停,他往英士看了看,确认了话语的内容,里面有名词仿佛激起了他某种回忆,阿部下意识往口袋摸烟,想到是室内便放弃了。 他当然知道少年指的是什么,记得他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时,也经常和屁大点的小英士讨论这种古代武侠般的话题。 剑鸣可不是单纯的影视剧里的特效配音,纯粹属于人们对剑客的臆想,而是真实存在的,传武世家的北原二人最为清楚不过。 那通常是源自一剑劈出或刺出发的声音,但绝不是低俗的力破空气,而是金属制成的刀剑在内劲催使下达到完美的共鸣点,是人剑合一的高超境界。这对使剑者的基本功,发力方式,肌肉流动,内劲水准……乃至对于当时天气、剑心的理解、手中剑的本身,都有着极为苛刻的要求。 符合这些条件的,在日本一般被称为剑道大师。 “状态最好的时候可以吧,十次里总有几次能成,现在嘛……”北原阿部自嘲笑了笑,他看看少年,“现在的你……确实也快到了,在这个追求武艺的阶段,全国第一啊……对手好像是田宫神剑流的传人?听说不弱的。” 英士不置可否,举起两只手张开。 “全日本能做到这个程度的恐怕不超过十指之数吧。” “自信点。”北原阿部笃定地说,“把‘恐怕’去掉。”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掌,“再去掉一只手,算上全部隐世不出的,不超过五个。” 房间内的空气安静了半晌。 阿部:“干嘛提这个?” 北原英士犹豫了下,说道:“因为……我听到一个故事……” 第三十五章 无所事事 在火红的落日沉入群山之前,世田谷一隅的公寓楼上,俞白也在盯着今天和煦天气的正高日头,他并不知道有人将会谈论起他的故事。 大中午的,瞅着白茫茫的天空,俞白又是在工作日晒太阳了…… 类似于之前在一楼发呆的样子,这一坐就是好半天貌似在考虑什么的场景很有既视感。但俞白并没有纯粹的浪费光阴,他有在考虑一些事情,特别是近来比较突出的生计问题。 是的,找到工作后的俞白没有摆脱生计收入的困扰。 家庭教师确实很不错,但工作时长太短了,这份时薪若是八小时制,俞白的收入已经可以媲美中小型公司的领导层,妥妥衣食无忧,但可惜的是每回家教时间只有两小时,还是隔天的,换算到后来每个月只有七万元的收入,比在东京普通的打工族都不如。 钱,不够用啊。 俞白叹了口气,想着是不是应该再寻个副业…他根本没主业吧?家教这么点时常应该才算是副业。 瘫在躺椅上的俞白认真地宣誓,他的日常花销已经控制得很少了,你看每天躺着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吧,一点没有成功男士穷奢极欲的毛病,他也不追求急功近利,有了收入慢慢还钱总会还完的,但照这个速度……俞白得承认有些过分了。 “除暴安良……” 俞白眼睛眯起来,手指敲着竹把手,向欺压劳苦大众的黑社会们勒索…不,劫富济贫是不错的一个路子,但这非长久之计,更重要的是……太俗了,多少年前的套路了,堂堂忍界通关者还要回头做一些初出茅庐者的伎俩,没面子。他俞白就算吃不着饭,受尽善良房东忍耐到头的白眼,从四楼跳下去,也不能做这种单纯敲诈,不符合他身份的事。 “但有些无聊啊……” 有查克拉护体,俞白完全不用担心皮肤被晒黑,不过时间长了眼睛晃得有点花是真的,“少个墨镜?”男人微微恍然道,但这肯定会被佐藤那丫头diss,作罢了。 工作日的时间,大家都有事忙,花江夏叶去公司上班了,佐藤去上学,连楼里大部分的住户也空了,整栋公寓在午后阳光下宁静无人,同时显得空空荡荡。 俞白现在每天的生活十分简单,理一理影分身那边的情报,备备课,傍晚有课便去上,无课宅在家,偶尔会跑上东京塔感悟天地大道,基本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修炼静气,很像一条咸鱼。 还经常晒太阳,这导致他更像是与世无争的咸鱼了。所以佐藤流苏每当看到躺在走廊的俞白,就要说他偷懒,俞白不屑于和小朋友斗嘴,少说话少消耗能量,没瞧见叶师傅落魄了都不练功练拳了么,都是生活呀。 “但钱的问题还是不可以忽视的。”俞白心中说道。 光想可钻研不出什么,这种实际的问题最好是找人咨询,俞白却不好意思再麻烦花江夏叶了,他心中思索半天,突然悟起自己身边就有个人选,还是高材生。 但不是在他本体这,前知名大学毕业的外科医生,现在在他手底下效力的桂八庵。这段时间来对方的忠心程度已经通过了及格线,想到就做,俞白闭上眼,传出了一道意念。 远在百里之外的东京都市边缘。 破旧小屋里的俞小白身体忽然一顿,继而恢复常态,他抬头望向某处,视线仿佛能穿过墙壁到达某个阳光灿烂的地方,他揉了揉额头,嘀咕道:“搞毛线啊,老子很忙的……” 同一间屋子里,书桌上摆满了小山般的档案卷宗,放了三台显示着不同画面的屏幕,正埋首于海量资料中做着调查筛选的桂八庵似乎感觉到什么,他看向坐在电视机前的男人,抬了抬眼镜,漠然的眼眸里亮起点反射的光芒。 “您有什么事吗?” “没事。”俞小白回答说,“你忙你的,下一个犯人还没找到吗?” 桂八庵拿起几份纸,“倒不是找起位置来难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杀人犯都落网了。” “……哦。” 俞小白点点头,这是能够预料到的,现代社会有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但绝对没他们找上门的速度快……“东京的警察署该给我们颁布奖章吧?” 桂八庵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配合地笑了笑。 “对了,八庵……”过了几分钟,俞小白终究得问出本体那边指使下来的事情,“你平时开销的钱哪来的,怎么赚?” 桂八庵一怔,在他想来以男人的神秘和强大程度,是不可能会提及这类无关紧要的东西,先不说关心不关心,金钱对于对方应该如粪土,想要多少有多少吧?谨慎地捋了捋,他说道:“以前做外科医生,存了一些积蓄……然后有空的话,我会去便利店打工。” “哈?”俞小白觉得电视不香了。 “唔,有什么问题吗?”桂八庵自从驱除出医学界,名声大落,不仅老师同僚们纷纷撇清关系,连家里亲人都对其不怎么关心了,而没有满足解剖尸体的瘾,他自然也无法安心做起别的行业,桂八庵面对男人的惊讶,莫名忐忑起来。 “没什么……” 俞小白没有多纠结,反正这个问题是属于本体烦恼的,不归他解决,他重新谈起人体试验的话题,“如果东京都没了,我们去别的地方。” “好的。” 桂八庵继续工作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换作往常的他是不会考虑这种事的,但有了男人今天的发问,他的思维稍微扩散。 如果去东京都外…差旅费,谁出? …… 第三十六章 去约会吧(新的一周求推荐求收藏~) 黑羽会社是一家上市多年的综合性大集团,港区分部,七层的职工办公区域,花江夏叶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正托着腮望着窗外。 今天的天空一碧如洗,柔软的阳光穿过了搁浅在远处的云船,风儿微漾,她边看着,心想到了正午外面一定会很温暖吧,待会休息了要不要去呢。女人静静看着风景时,也有一些阳光跑过了清澈蓝海,透过玻璃浅尝辄止地爬上了她的脸,让那张精巧的下巴和嘴唇施上了淡淡的金妆,一起与高层收揽的这座繁华的东京市变成图画。 “哇,上班时间偷懒,被我发现了吧!” 两只调皮的小手忽地抓上了花江夏叶的后颈,突然的袭击使她身体不由地颤了下,异样的接触让皮肤马上钻出了酥酥痒痒的感觉,花江夏叶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什么偷懒……喂长泽美纪,你别每次抓我脖子!” “哦~”同样是会社员工的长泽美纪双手灵活地应对着女人的扭动,“我们的夏叶酱还是这么敏感,以后遇到男人可怎么办哦。” “你。”花江夏叶眼见无法摆脱小手,抄起一个文件夹,一拧腰身就是直接站起来要打。 “哎哎,我错了我错了。”长泽美纪见势不妙瞬间秒怂,停下动作一后退。 花江夏叶对立刻投降的好朋友也实属没办法,两人同期入职这么多年来,对方以此为乐的偷袭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说道:“你才是,上班时间不要开车。” “副课长板起脸了,好害怕。” 长泽美纪搬了把椅子过来,径直就坐下了,翻翻桌上的东西,完全没有话语里下级对上级的样子。花江夏叶无奈地看了看周围,再过半小时就到午休,同事们纷纷展现出了老油条的一面,作为轻松的部门,像美纪这样摸鱼还算给面子吧,无法无天的已经一甩外套去吃饭了。 在职场上,花江夏叶是普通的一员,毕业就入职到这家公司的五六年来,很少给人眼前一亮,但勤勤恳恳的履历加上几乎不犯错的优异表现,同样晋升为了副课长,而她的好友美纪就相反了,偶尔会有出其不意的点子,但是对待同事和领导过于随意,直到现在还是小职员一枚,这方面花江夏叶好心提醒过,但美纪并不重视,按照对方的话,便是“转正的那一刻我的职场便毕业了”,“工资每年都在涨,已经没有动力了”。 大概这就是堂堂正正的说出不想努力工作的态度吧。 “刚才发呆在想什么?看来夏叶酱你和那位浪漫邂逅的帅哥进展很顺利啊。”待花江夏叶同样坐下,美纪坏笑说道。 “没有……”花江嗔道,否认说,“只是普通的发呆而已。” 美纪见女人的表情不似故意扮羞,却是惊讶了,“啊?没有发展,不是都交给你第一份工资了?而且你都拒绝我好几次蹦迪了。” 除了美纪,她们还有一批玩的好的姐妹,“最近忙嘛……” 花江夏叶说了一声,然后思维飘散,回想起刚才对着天空出神,看见温暖的天气,会不会有一刻联想到了俞白那个男人,这个时候是不是搬出了躺椅晒着太阳? “薪水那个事,不是和你解释过了不算什么的……” 当时激动的是谁啊。 女人蓦地安静沉思的模样落到美纪眼里,她知道自己的好闺蜜是处于情感难题的阶段中了。 “不是吧,还没搞定?” “才多久……什么搞不搞定的,别乱说。”花江夏叶展现出一种学生时期被人起哄和谁谁有猫腻,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意识澄清一波的感觉。 美纪揉揉脑袋,自己好朋友夏叶机缘巧合下与一个叫俞白的男人产生交集,出租车,欠债,新住户…种种过程美纪是知晓的,有关此人的话题她俩之前在休息喝咖啡时有过讨论了,但后续中到底是夏叶酱的保守迟缓,抑或男人那边的不同意见,她便不清楚了,“夏叶酱你不出手的话,就让我来吧,虽然那个男的没什么钱的样子,但脸好看就……” “不行。”花江夏叶听闻,有些不爽了,她还不知道美纪是怎么个性格,夜场高手,手一伸就去扭对方手臂,美纪顿时吃痛地连说是玩笑不敢了。 “所以你还是在乎那个叫俞白的咯?” “……”花江夏叶点点头。 “那你到底啥想法?”美纪一脸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神情。 “说喜欢的话……是不是太唐突肤浅了?”终究,花江夏叶踌躇地说。 美纪被打败了,“拜托都2020年了诶!”说完,她也明白了夏叶不是她,是认真恋爱的作风,甚至是以奔着可能结婚为目的,经过最初的“一见钟情”,陷入止于礼貌的被动情有可原。 “好吧……哪怕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的话,试着去近距离地相处不就好了吗?”美纪说道,她很快对上夏叶投来的疑惑眼神,立马抢先,“你可别说现在已经是了,拜托,住在同一栋公寓那能算吗!哪怕隔得近,你们交流的身份也仅限于业主和户主吧?近距离啊近距离,作为男人和女人那种!” 看好朋友低头还在解题,美纪恨铁不成钢,“约会!约会啊!”要不是在办公室,语气都压不住了,直接给答案。 “我明白你的意思。”见识过职场,有着丰富社会阅历,能独立自主处理很多事的花江夏叶镇定道,可惜是一个恋爱苦手,或者该说是如今已然稀有的认真女性,“我其实有提过看电影什么……” 美纪:“那只是随口说说吧,正式地邀请一次吧。” “唔……” 花江夏叶无意识地抓起一叠文件翻起来。 美纪一把盖住文件加白皙的手,“这有什么,夏叶酱咱们是成熟的女人了,作为朋友的立场,我觉得叫俞白的家伙其实不太靠谱,暂时用用倒还行……咳,反正,尽管那个人有诸多问题,但如果那就是你此刻想去做的,你就该勇敢一点,不然等到后来后悔,到时就晚了。” “所以,去约会吧!” 美纪一拍花江夏叶的背,“是不是喜欢,合不合适,你自己的心情是绝对不会错的!” 第三十七章 阳光猛烈,万物显形 公寓四楼,影分身一直没有传来消息,看来要等到晚上术式解除才能得知了,俞白只好自己想一想副业…不,是主业的事情。 他查了查手机,数了数天上的云,倒是在ins上看到sg的运营推送了一条庆祝粉丝数量破三万的消息,并推出了新的组合活动。 俞白道一声哎哟不错哦,继续考虑自己的主业,想着想着,他就觉得困了,天气正好,岁月不待人,肩上生活的负重背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一会,于是他两眼一闭。 睡着睡着,也是天气好的原因,西面下落的日头正对着不禁让人刺眼,俞白回屋捎了本书然后盖在了脸上。 万能的树人先生曾说过,当你想不通一件事的时候,不妨以睡觉来对付它。柔和的光线在男人的身上缓缓移动,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尽头的楼道口那,有脚步的响动。 佐藤流苏放学了,她一回来爬到四楼,没喘口气,就见到了某人咸鱼干似的在竹椅上安然静躺。 “……” 她张张嘴,又觉得一切索然无味,应该没有躺一天吧? 佐藤拉拉书包,无话可说地走过去。 “让一让,挡道了。” 女孩在最后一间,尽管她很不愿意打扰男人的岁月静好,深怕稍微靠近就被沾染无法摆脱的咸鱼气息,但回屋必须得经过。 俞白身体动了动,脚缩了一厘米算作回应。 佐藤流苏眼皮抽了抽,算了,跨过去就干脆跨过去吧。 “你不去做家教啊?”她抬腿。 男人的面部被书挡着,看不清表情,只有一丝声音从书底下细细的慵懒传出,“学生开学了,时间改了晚上……什么佛系学校……你今天回来也早啊。” “嗯,事务所那休息。”佐藤流苏说着,内心却在吐槽你还有资格说别人佛系。她瞥到书……嘛,虽然最后半途而废,但起码有着一颗看书充电学习的心,“你这书……” 佐藤话语戛然而止,她看到了封面上的字,“解密女孩裙下的七十种秘密,一种是xx,还有一种是6……” 佐藤脸一红,压了压校服裙,穿过后越回味越气,便故意踢了男人一脚,“差劲!h!” “你干嘛啊?”俞白拿下书,揉揉腿,他视线移到书上,“哎,你别误会,这是我从屋子上个主人留下的东西里随手拿出来的……” 啪,佐藤并没有想听他解释的打算,关上门盖棺论定。 俞白莫名其妙地摸摸后脑勺,随后他生气地拍拍手里的书,注视花花绿绿的封面几秒,说起来他都没看过呢,手指刚捏起一页脚,走廊那边噗嗤一声清脆的笑响起。 男人望过去,贴身的小西服白衬衫,玲珑有致的下方是包裹得刚刚好的ol裙和丝袜,下班的花江夏叶双手放在身前,拎着公文包,正朝他笑。 …… 在公司时,花江听完美纪的一番开导直率,又竟带着点漫画台词般浪漫哲理的话,不由都感觉面前这个往日咋呼粗心的好朋友身上在发光了。 她头一回觉得对方在恋爱指导上的话这么有道理,之前都是什么咬嘴唇,解扣子,说好热直接a上去。 美纪的话对花江有了很大的触动和鼓励,一些这段时日来举棋不定的,没有眉目的地方都有些想通了。 没错,应该主动去寻找答案。 以异性的身份近距离相处,以知道自己…更是对方,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看待她……花江夏叶下了决心。 既然是一次意义重要的约会,相应的准备便不能太随意了,美纪后来十分积极,通过手机传递消息不断出谋划策,并谏言晚上回去就把事办了,若是进展超速那也是极好的,导致花江下午都没怎么认真上班。 电车回家一会握拳一会搓手,路上她看到了佐藤也没心思打招呼,直到上了楼,她在后边听到了女孩和男人拌嘴,被有趣地逗笑了。 “房东啊,你也下班了。” 男人在那边,有些不好意思地从竹椅上坐起来。 佐藤这个孩子,花江是知道的,腼腆害羞,虽然惹人喜爱但只敢和她要好,来了大半年,以前可没见过和谁这么能吵一吵、自在开心过,面前的男人就是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吧。 “嗯,你好。”女人微微弯腰,说道,“俞白君。” 俞白见大家都回来了便开始收起竹椅,他察觉到了女人称呼中的细微变化,但念想略微转过没有深究。 花江夏叶看着男人收拾东西要回屋的模样,抓了抓小手,迈出一步,欲开口,又本能地浮起一抹怯懦。 “有事吗?”俞白抬眼。 美纪说的没错,一鼓作气,花江深呼吸口气,说道:“那个,俞白君。” “嗯?” “周末……周六,你有空吗?”男人闻言随即点了点头,回了“有啊”,花江感觉自己面庞肯定快红了,“我听说周六有一个几年举办一度的知名剑道高手交流的比赛,你不是说过你修习剑道的嘛,也有一把家里的祖传宝物……想必对这种活动会感兴趣,所以我买了两张门票。” 俞白有些愣地消化女人言语的含义,“哦嗯…是这样的。” 花江紧张地低头,等待答复。 空气安静地过了一会。 “啊,果然还是……”花江轻咬下唇,眼睛水汪汪地低声说道。 “那去啊。” 俞白看着女人诧异地抬头,好像自己变成坏人的他不解而无奈地笑着道,干嘛这么客气啊,“剑道大赛,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放心我抢到了蛮靠前的位置!”花江快速地回道,语气有了明显的上扬。 “那门票钱挺贵吧。”俞白试探地说了声,没钱其实才是他一直束手束脚的原因本质,“行吧……那吃饭我请,不准抢啊。” “哦,好的啊。”花江夏叶眼里亮起欣喜的神采,这下连吃饭的一环都顺势有了。 “那……” 傍晚迟迟地送来了昏黄的余晖,映出了墙壁上两人的影子,俞白并不知道这是女人头一回主动地邀请异性游玩,花江夏叶也不知道这是男人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约会,只是其中的含义,没有成年人是不懂的。 “那到时候见,我…先回屋了……”女人手不知放哪地摸了摸,终于摸到钥匙,然后想起来似的指指自己的门牌,表情展示出的是一股自然而从容。 俞白看着对方点了点头,目送进屋,眼里有落日、公寓和灰青色墙的倒影。 第三十八章 瞅你咋的 在一个普通的下午,俞白没想到房东会突然地向他发出邀请,在那眼睑的微颤,无处安放的小手之下,扶墙外侧的光芒照进来,一束束地洒到女人躲避的眼神,他没有花费很长时间来明悟其中昭彰的含蓄。 夕阳下女人低头的时候,也哪里还有含蓄,小手搓的情丝缠绵得已经像团毛线。 若把那束勇敢暧昧的余晖拉长,那一刻的俞白可能想到了很多有的没的东西,快把书收起来…剑道大赛,昨日的风景与今日之情,女人曾随口提到过的电影,餐厅……当时大家尴尬的一瞬后哈哈哈地过去了,他没有因为是纠结关系什么而拒绝的想法,只是纯粹的囊中羞涩的角度让他没法再无必要的事上麻烦对方,无法轻松地出门,俞白想到房东前两日不是还好吗,前两日的对方与今日的忽然进攻,这次的邀请在女人那会不会度过了漫长考虑的一天……这样那样的,最后俞白明白,这是约会没错。 思维的拉长不管怎么样,现实中只有那么几秒,的确,俞白拥有各种各样虽然自私地藏起来,却有着足够分量的考量,但那不是可以在夕阳下借来的理由。 想拒绝有好多种,想答应一种就够了,花江夏叶的眼睛一定算一个。 约会,就如此认真的敲定了。大家各回各屋,其中这晚在关上门后人们的表现自不必讲,此后,日子依旧继续在日常中度过,不过两人好像默契地忽略掉当时邀请方表现出来的庄重般,把相约周六结伴,淡化成了一件无需多说的小事。 特别是花江夏叶,俞白感觉在周六来临的这几天,对方似乎怀着某种未知的想法,反而与他有意无意地保持起距离了,这是害羞还是害羞还是害羞啊? 是属于回过味的呢,还是期待忐忑的啊? 俞白蛮无奈的,也有对这份意外单纯的有趣开心,他这边就以成熟大人的做派处理了,该干嘛干嘛,感慨自身处变不惊时,并不知道姑娘在暗地里嘀咕他没情调。 “房东,最近身体怎么样?” 不知是不是花江夏叶自己的错觉,感觉约了日子后,男人的关心多了起来,比如刚认识几天,从没听过上面这句话,某个点开始类似的问候就时不时出现了,不过见到俞白一如既往的平和表情,她很快打消这种念头。 稳住,稳住。 俞白把花江夏叶体内的成熟体干掉了,如同根除了一种长久寄生的顽疾,他当然得问问当事人的反馈。 而作为可能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一位安全干净之人的花江夏叶,感想一般都是早上起床多了颗痘,晚上睡觉少了颗痘。 “有别的特殊的吗?”俞白自动跳过一堆生活琐事问道。 “特殊的……”花江夏叶思索,“好像……我不知道算不算啊?大概一周多前开始,有天早上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之后睡觉也好了些。” 时间点基本对上,寄生族生命方式再奇特,少了这么大只东西,理应身体是要舒服些的。 于是俞白舒心一笑,“你的气色是变好了。” “哎呀是嘛。” 花江夏叶听了,难为情地捧起脸。 …… …… “你的气色……怎么这么差?” 而另一处夜晚的伊川家,餐桌上,伊川夫人朝着主位的方向,面色担忧地说道。 一天的家教日,俞白作为老师再次被邀请到桌上与家主人们一起共进晚餐。 自从家教时间变动后,这本来是很难出现的景象了,因为伊川奈奈的学校开学,以后放学回到家可能就不止四点钟,所以俞白也被通知将家教的时间推迟,改为六点半到八点半。 这个区间,大部分家庭都已吃好饭了,伊川家也不例外,俞白的包餐福利随之落空——听到这个噩耗的俞白缓了很久。 今天的情况却特殊,餐桌上相比上回的三人,还多了一个座位。伊川家主伊川胜平终于抽空了日子准点下班了,为了弥补未能认识家庭教师的失礼处,便再次邀请了俞白。 俞白内心不得不说被家主伊川的这波操作,不,应称作是为公司加班加点的敬业精神复杂到了,他来当中文老师半个月,终于目睹了这家男主人的真容。 伊川胜平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身材中等,是一名看着便是那种传统中产家庭的古板男人,西装的袖口衣角洗得发皱,不知道几套轮换下来坚持穿了几年,对方回到家后,就将外套随手扔到了沙发上,丢掉领带解开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仿佛总算能松口气下来。 “加班气色能不差吗?”坐在主位的伊川胜平刚刚笑着和俞白说完什么,转头回了妻子一句,握着筷子的手轻微地抬了抬,“无碍的。” 伊川夫人欲言又止,敏锐地察觉到了丈夫眉宇藏着的不耐,还是轻轻叹气,转而同样微笑地对俞白说道:“这是照烧鸡腿,上次您说好吃,务必再多吃一点。” “谢谢夫人。” “哈哈哈,俞白桑不要客气,小女这段时日真是有劳了……” “哪里哪里……” 一番让人颇觉熟悉的应酬,俞白看看脸里藏着的话的女主人,又看看神情自然的男主人……没有去纠结,菜很丰盛,先吃菜吧。 不过…… 有另外一道目光并不避讳地一直在往他脸上刺,俞白谈笑风生,淡定地无视了,然而那道视线虽然没什么威力,但架不住不屈不挠,仿佛一柄粗制滥造的小木刀,就是戳你戳你戳你,你还不还手?戳戳戳死你……一个间隙,俞白终于虚着眼转过头,看向伊川奈奈。 这小屁孩今天不知怎么了,自他一进门起就怒目瞪着他,伊川夫人对他嘘寒问暖地笑笑更是握紧小拳头,要不是男主人伊川胜平回来了,他自己也问心无愧,真让觉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家教牛头人。 他眼神动了动,发出信号,“你瞅啥呢?” 伊川奈奈鼓嘴仰视,“就瞅你咋的?” 第三十九章 有故事的伊川家 高二生发病了。 俞白这么总结了,少年人有段时日是会怼天怼地的,当然少男人的怼天怼地可能更多样化,不细表。 晚饭后半,伊川奈奈应该瞪累了,揉揉眼睛坐在尾座闷头吃起饭。 俞白稍微看了一眼,其实整个饭局女孩都有些显得不拘言笑,脸上并没有父亲难得早回家一起吃饭的喜悦,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场的原因。 饭后,伊川胜平喝了些酒,带着虚浮的步伐去洗澡了,伊川夫人将俞白和伊川奈奈送入房间开始学习。 伊川夫人放下果盘,大致整理了下房间,茫然地站了一会,床边女儿在低头摆弄手机,她伸手想去捋捋女儿的头发,却被伊川奈奈头一甩避开了。 “有劳了,俞白先生。”伊川夫人垂下手,朝男人微微鞠躬。 “嗯,请放心。” 等门关上,俞白回想伊川夫人刚刚流露出来的一瞬心碎,再者饭桌夫妻俩的生冷互动,他暗暗摇了摇头。 伊川胜平饭桌上一切如常,言语有力,但底下中气不足,面色也发黄,眼圈浓重,半个月来俞白也找伊川奈奈问过,女孩说父亲只是晚归,每天仍是有回家来的。 他不由念及女孩,眼睛一瞥,发现伊川奈奈竟又瞪起了他。 这是吃饱了有力气了? 俞白:“没吃饱饭啊,瞪大一点。” 女孩呆了呆,随即真的以炸毛小老虎的姿态瞪到了铜铃大,“哼!”还发出一记冷哼。 在学校,伊川奈奈好不容易有了浪漫机会,只缘一句直到现在她还没搞懂的错言,就被心目中的男神北原英士臭骂了一顿,等到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在空无一人的道场哭起来,直到郁郁回家,见到了俞白,顿时憋满的气一下上来了,她当然要把这个不幸归咎到面前的对方身上。 除了上课我也没机会惹你吧,不过俞白不关心,不是谁都如花江房东那般体贴的,他翻开书本,宣布上课。 上课的过程,老师一边说,学生一边顾自己不鸟,两人平等无视的景象已是司空见惯了,俞白淡定地背教材,无聊了就陪伊川奈奈瞪一会。 面对俞白的入乡随俗,我不和你斗我融入你的强大招数,伊川奈奈最终是撑不住了,宛若皮球地泄了。 “喂。” 伊川奈奈趴在桌上,开口道。 “我有名字。” “俞白老师,你的剑道真的很厉害吗?” 俞白眼神疑惑,不懂对方突然是想搞哪出,他平淡地抿嘴,“厉害。” “那我的中文岂不是武术老师教的?” “……有功夫闲聊不如多学点。”俞白额头有浮出黑线的趋势,“有谁给你说什么了?” 伊川奈奈安静少顷,嘴唇动了动,把学校发生的事道出来。 当然“闭嘴女人”的四字芬芳她是打死都不会说的,太没面子了。作为一名博览言情小说的少女,伊川奈奈幻想过无数或浪漫或霸道总裁的场面,但不论如何,结局都应该是男人邪魅一笑,接:“有趣的女人!” 而不是吔屎啦你。 “哦,你的那位剑道部长算有眼光。”俞白听完,点头说。 “我就知道你会毫不客气地应承的……”伊川奈奈已经逐渐发现了男人的规律点。 “不过全国第一?”俞白继而道,“是高中生的比赛?” “各年龄段的人都有哦,除了一些年纪特别大的或是门派的掌门不方便下场的,所以含金量很高。”对方科普。 “这样。”顿了顿,“你的那位大明星去了吗,他不是年轻六段天才,拿了第几名?” “堀越哥……”伊川奈奈一时无言,“艺人的行程很忙的。” “没去?” 俞白了然,“可能怕了。” “谁说的!”伊川奈奈立刻生气了,被北原英士骂了后,堀越已成为她心中的第一位剑道帅哥,她看着男人的脸上仿佛看穿什么的表情越看越欠扁,连带本来对俞白有点尊重起来的小敬佩也一下消灭,“不准污蔑,你不也没去!” “我不知道这个比赛,去了也没意思。” “哈!少唬人了,我看你也是怕了不敢去跟别人比拼!” “是大明星怕了……” “是你怕……” 房间内因为到底是谁怕的问题争执不下,不料门外,有比他们更大的争吵声闹起来。 “日光县……那么远,这次又是去几日?” “大概是……” “什么又……你这是什么表情?” “要留下我们母女俩在这个家里……你在外面……” “到底什么意思?” “……阿那达,你想想一下奈奈吧……” “喂!不要胡言乱语!” 男人带着酒气,所以显得嗓门很大,女人的声音稍显的克制,但透过木门,也已不是伊川夫人平时的声调。 隔着扇门,声音总归是模模糊糊的。 但有着出众的听力的俞白不得已地漏进了大概的内容,吵架的伊川夫妻……似乎是始于伊川胜平说要出差开始。 半个月的加班后,又马上说要长时间的出差,难怪涵养良好的伊川夫人在家里有客人的情况下,也顾不得地产生了冲突,语气幽怨而出离的坚定,含义是在暗示她老公有怀疑了…… “你爸妈……”俞白斟酌地开了个头,遂还是拿起笔当作没听到。 这一变故,同样使伊川奈奈停下了和俞白的对线,她听不清内容,但也能猜到一些。房间内两人沉默一会,男人率先打破,没有多说什么,平平地讲起课,女孩变回了从前一言不发的模样。 后面伊川夫妻似是顾虑到了这边,声音悄然轻了下去。 但是门外的声音仍如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陆陆续续地钻进来,身旁的学生默默不知思考何事。俞白没有沉浸在不属于他的氛围里过久,东京下有太多的人生百态,遑论此刻此地的家庭的内部,是一个与他没有关系的东西。 第四十章 约会与剑道大赛 城市在早间和夜晚变幻着霓虹的光芒,伊川家的纠葛对俞白来说只是生活中的一个插曲,伊川胜平频繁的晚归避家,到底是在外面有了女人抑或另有隐情,门的一边,默默听着父母吵架,叛逆的女孩奈奈想了些什么,是忽然发生在她面前的霹雳,还是光鲜家庭之下早有察觉的裂痕……不是他要在意的。 那时的他,虽然等着灾难的降临,但也包裹进了日常的泡沫里,忍不住对着和平的美好流连忘返。 四月十一日,清晨的阳光落在公寓的前院里,三两棵柳树逃离了路边行道树的公式化魔爪,轻轻地拂动嫩绿的枝叶。女人的房间同样漏进了光线,白色的床单乱糟糟的皱着,花江夏叶已经起来了,刘海缠了一个卷发梳,一下跑到厕所,一下在化妆台前仔细地收拾,床上扔满了衣服。 这是周六的上午,空气里已有了一股慵懒的味道,整栋公寓楼安安静静的,廊道里只剩下驳杂的光斑,小鸟的鸣叫唤不醒很多辛苦了一周的上班族,或是那些在昨夜下班的狂欢彻底玩累了的沉睡者。十点差一刻,打扮完毕的花江夏叶挎着包出门,她手拉着包链,探头往左边看了看,倒数第二间的房门没有开启的动向。 暗暗撇了撇嘴,花江夏叶到扶墙处入眼了前院与街道的风景,虽说按理要在公寓门口等待,但既然都在四楼,就决定在这等着吧。 今天是去看剑道大赛的日子,不,比赛什么的只是借口,这就是约会,大家应该都懂的…花江夏叶深呼吸了下,为了今天她全想了好几天了,倒不是有准备可做,准备的事想烂了无非那些,就,一直捺不住想着。告诉了美纪,对方说她是一直在期待……好吧,在朋友面前她当然不会承认,只是这样的状态让她记起刚遇到俞白的模样,旧的生活注入了新的每一刻,如果是一款恋爱游戏,该有“条件达成1√”的提示吧? 昨晚没怎么睡好的花江夏叶精神劲头却足,感觉等了蛮久的,她一看时间才五分钟,好在放下表时,走廊那有了开门声。 俞白揉着眼睛,刚把门锁好,侧着身便看到了那头伫立着的花江夏叶,呼吸滞了一小瞬。 明亮的天光映了下来,今天的花江夏叶很漂亮,打扮得很认真。拥有清丽脸蛋的对方漂亮本是应该的,但附有了那分认真的打扮,却是添了某种可以直抵到心地的吸引,那是只属于被接受的男人,这次约会另一方才能够感受到的认真之美,妆容粉黛,以俞白的鉴定水准,也能领略出其精细复杂的程度。 秀发微卷,针织帽轻巧地压着工整的刘海,黑色的中长包臀裙是高腰的,花江夏叶身量原就修长,如此不仅勾出了平坦无赘肉的小腹,还将黄金比例的身材完美展现,透过一道心机的裙口小开叉,可以看见里面包裹肉色丝袜的小腿,似乎为了让优雅风的穿搭更符合约会的轻松氛围,女人的上身穿了天蓝色的衬衣,套了一件有质感的机车风格的淡色牛仔外套,最后一双永不过时的马丁靴,整个人的气质知性中透露着活力。 看惯了花江夏叶一身职场ol装的俞白不禁觉得眼前焕然一新,他忘了对方可是实打实的富婆一枚,且在时尚的东京生活多年……不管是在哪个世界和时间,对穿衣服的理解只有实用舒适的俞白,默默感叹了一句好厉害。 今日之约会,花江夏叶这边介绍完了,那么俞白这边的准备是……连帽衫休闲裤,好了。 “早上好……你今天很好看。” 俞白上前说道,他看女人站在那,显然是在等待他出来,“不好意思,我收拾不出什么来。”他拍拍身上的衣服,笑道。 “谢谢……早上好……”花江夏叶被夸了,长达一小时的精心打扮没有白费,心情好着呢,她笑眼盈盈,目光却也不由被清爽都市运动感的男人吸引,“没有收拾……完全没有的事俞白君!你今天…也十分帅气。” “是吗?”俞白只当对方客气,他衣服真的都很简单,便宜的地摊货,贵的也买不起,但他忘了有些人不管穿什么衣服都像走秀。如同那些吐槽中国校服丑,却殊不知糊涂地吐槽错了地方的人的悲哀,是一样的道理。 “嗯嗯,真的!”花江夏叶连连点头,美目三秒难离开。 两人说着几句话,同样是度过了约会第一步碰面的生涩开场,随后结伴向地铁站走去。 路上,聊天仍然在继续,俞白说起有没有等很久啊,昨晚睡得好不好之类,花江当然都是回答好的,到了站点,通过地下通道,俊男靓女的组合引发路人不小的回头率,等候地铁时,两人还是在玻璃门前冷场了一小会。 望着玻璃上映的成双影,俞白忆起那抹驻足的惊艳,说道:“对了,咱们这样是不是就少了点约会时那种等在车站的心情?” “啊?哦嗯,是的……” 花江夏叶有些反应迟钝地回复,因为她脑海都被一个词充斥了过去,约…俞白说了约会对吧,哎呀,不是心照不宣的嘛……另外她也知道男人话里的意思,在所有影视动漫作品中,相约的男女生在某个车站标志物下等候已是校园恋爱的通用桥段了。 所以她喜滋滋起来。 “不过没事。”花江夏叶心中补充“那种心情我也经历了五分钟了”。 地铁呼啦而来,周末出行的人让公共交通工具在任何时段都比较拥挤,俞白和花江夏叶没有找到位子,只好被人群移动到了一个角落。 pia,俞白把手按在了花江夏叶脑袋旁边的车厢壁,惹得女人心中一跳,花江夏叶偷看男人如常的神色和非常的脸蛋,告诫自己,这只是为了顶住压来的人群,不是壁咚!眼睛坚持住啊,这个时候闭上是没有意义的,丢人的! 第四十一章 试衣间(二更,懂了吗) 列车摇摇晃晃地行驶,俞白本来是在专心地和挤来挤去的路人们作斗争的,然而女人香浓郁,鼻尖不小心还擦过了头发丝,他慢慢地发觉了自己和花江夏叶的姿势有些暧昧。 他低头,看到花江抱着挎包于胸前,两颊粉嫩,目光小兔般地躲闪。 到了临近市区的站,又上来一乌央的人,好在凭借他的实力,不用担心会被挤得时不时撞到花江,发生肢体接触,自巍然不动……等等,目前好像不是考虑这种东西的样子。 “……” 应是人多的原因,车厢都热起来了,俞白往上瞟无意义的车顶。 “那个……”x2。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导致尴尬并没有缓解。 “俞白君你先说吧。”花江连忙一笑,谦让道。 被抢先了,俞白默默感叹女人好快的应对,只能说道:“没事,你先说吧。” “……”花江被打败了一下,但还是显得善解人意,“昂…因为现在时间还早嘛,剑道大赛要在下午三点钟呢,中间…我们做些什么好呢?” 剑道大赛,是今天约会的发起理由,也是靠它才轻易地成立了。不管最后是属于由头还是真的有兴趣,这个都将成为重要组成部分。俞白在家稍微上网查了查,手机输入剑道头一条便是,同时他也看到了上回伊川奈奈和他讲过的全国比赛。这个剑道大赛的全称为“全国剑道表演交流大赛”,虽有“赛”字,但更像是一个“秀”,是三年一度邀请各地剑道大家,流派传人,民间组织等爱好群体汇聚一堂的圈内盛宴,而伊川奈奈提的那个叫“全国剑道锦标赛”,听名字便可知后者更注重竞技性和实战,属于纯粹专业的领域,至于前者含金量却也不低,雅俗共赏,每届都会吸引大量的观众和电视直播,是剑道爱好者必看的节目之一。 而去看比赛之前,两人去干什么事可能是花江夏叶最关心的,此时若问起俞白来,除了先吃饭想不出别的。 “要不去逛街吧!” 女人手点点下巴,一拍手说道。 “好啊。”有了话题便能将暧昧稀释,俞白对这不会出错的选择没有意见,只是他看着花江,对方眼里怎么好像燃起了小兴奋呢? 马上他知道了为什么,到了新宿站,一下车,他就被女人拉着来到了一家购物中心,琳琅满目的时装品牌充斥了每一层的位置,就在俞白以为花江要发挥女人本性大肆逛店,并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时,发现情况却不是如此。 花江拉着他走到了男装区,原来是想给他试衣服。 “花江,我的话就算了吧。”俞白被女人推到了试衣间前,表情无奈,大家知根知底,他扫过周围不菲的装潢和亮晶晶的品牌logo,很好地向女人表露一个眼神。 “哎呀你先穿穿看嘛。”花江却不听,把一件版型苛刻的衬衫递到了俞白手里,神情期待。 “对啊,先生,试一试不要紧的。”旁边的女性导购员竟也如此说道,眼睛放光地盯着男人的身形,自进门来就没停过。 俞白无法,进了试衣间,一分钟后出来,引发一阵小小的惊呼。 “真的很适合呢。”对着全身镜,花江夏叶站在男人身边,“感觉比代言的明星也不逞多让。” 花江夏叶老早就想看俞白穿不同风格、不同季节衣服的样子了,别问,问就是馋,终于逮到了机会,她当然得好好把握机会。 “俞白君,快试试这套。” “啊,好吧。” “先生先生,这套puix的秋款风衣怎么样……” “先生先生,这件限量版的……” 女性导购员一号还未说完,女性导购员二号也来了,然后引发的动静吸引了一批其他女性,过了几轮试衣间,其他女性客人也开始热心地提出意见。 花江夏叶本来是挺开心的,偶有女生羡慕地夸一句“这是你男朋友啊”,她也不置可否,脸上甜蜜。但很快,她发现没她什么事了。 当俞白被花江蹬蹬蹬地拉着走出时装店,好奇问道:“不试了吗?” “不试了!” 花江鼓嘴说,想起艰难把对方从热情的人群拉出来的场面,她就愤愤不已,小声地不满嘀咕,“都想蹭我的眼福……” “那家店有问题?”俞白问。 “问题太大,我们去玩别的吧。” “好的。” 结束了短暂的逛街之旅,他们在已经热闹起来的步行街上走走停停,吃了些零食,在花江的提议下两人各手持网红苹果饼,对着手机一起拍了自拍,有了合照之后花江重新恢复了兴高采烈的模样,他们路过了一个电玩城,被里头闹哄哄的震动吸引,充了点虚拟币,本打算就尝试的玩一下下,然后俞白一连打通了十几台游戏机器,在工作人员带着经理赶到之前,终于用完了币。 在电玩城经理擦着汗送他们出门后,花江回想俞白刚才在投篮机前,一堆众人膜拜围观直呼“宁就是投篮机之神”的场景,她灵机一动,跑到一条全是打气球拿奖品的地摊小店街。 “唰”,“砰”xn。 在俞白百发百中地扔中全部飞镖,射爆了墙上的全部气球,玩偶店老板终于崩溃了,趁着第二轮开始前,花江扛着超大皮卡丘欢呼地跑去买饮料的功夫,老板真诚地拉起俞白的手,一边塞了五千日元的钞票,一边说大哥行行好,小本生意手下留情啊。 那一天,那条街包括附近同类型店的老板全部提早关门了,仿佛在躲避什么,日后成为了某个可怕的都市传说。 玩了一通后,既是兴奋又收获满满地花江夏叶也累了,他们便去吃饭。路上花江夏叶忍不住赞叹,“俞白君,你玩这个好厉害!”俞白听了,只好深藏功与名,“嗯……我对投掷类的比较有天赋。” 午饭是俞白请的,毕竟说好的,但俞白肯定请不起高档的餐厅,在吉野家落座时,俞白看着桌对面努力摆弄大玩偶让其放正的女人,说道: “不好意思花江,只能这种程度,下次请你吃更好一些的店。” 吉野家,是日本大型的餐饮连锁店,但档次跟快餐店是差不多的。花江夏叶爱不释手地摸摸皮卡丘玩偶柔软的毛发,闻言摇头,“不会的哦俞白君,吉野家也很好吃的,能吃饱就行了,而且,也要看和谁一起……” 经过电玩城和打气球的快乐之旅,花江夏叶卸去了很多紧张与忐忑,能带来的欢笑与照片的时光就是好约会,她脸红扑扑的,嘴角含笑,“俞白君,不介意的话,以后就叫我夏叶吧,这样亲切一些。” 俞白吃饭的筷子顿了顿,女性让男性称呼名,可以有多重意味,当然也可以什么意味都没有,他点点头,答应下来。 吃过饭,已过了一点钟。两人休息了一会,因为要算上路程和排队等候时间,两人没过多久便动身前往藏次国技馆,观看对于剑道爱好者来说,是一场盛宴的全国交流大赛。 彼时的俞白抱以着旁观者的心态,并未想到之后的喧闹。 第四十二章 khn直播(第一更) 藏次国技馆外,梅川纱希从演播车上走下来,她胸口佩戴着khn的记者证,停车场已经满了。她望了四周一圈,车辆密密麻麻,仍有不少轿车在入口停滞,随后被安保指挥着不甘情愿地调头,他们演播车的位置也是事先申请才留有的,她不乏见到了一些同行的电视台车辆。 “其实还很热闹的嘛。”梅川纱希脸色有些缓和,化妆品如何保养也藏不住的法令和眼纹让脸蛋已显得并不年轻,但展颜起来,露出的一丝风韵可窥探到当年风采,“这个全国交流赛。” “也就线下显得人多一些了。”演播车敞开的后门里传来一句,声音很有台里前辈在升职无望后的消极和世故感,梅川纱希多年的同事,也是这次放送的摄像搭档松下整理着器材,搭起各种杂七杂八的线路。 “线上没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类传统项目…又不是武打片,没剪辑没音乐没特效,上次我跑暮野柔道那,就差点睡着了。”松下说着,扛出大型的摄像机,做着直播前的准备工作。 “行了就你懂得多。”梅川纱希自顾地将职业装捋好褶皱,说道。她不是新人,懒得听松下的抱怨,不过,这回她和松下,的确属于被打发的一方。 他们这组人是总台派出来做这次剑道交流赛的直播的,算上司机,他们全员为三人,可见电视台方面对收视率的期望程度。此类活动,圈内爱好者重视归重视,跟普罗大众的娱乐需求却不是重叠在一起,剑道也算日本的人气传统项目,每回办得热闹,板块占了不少,具体有多少人,特别是年轻人在看,这就不好说了。 梅川纱希在台里资历不浅,业务能力强,但前几日说好的一个访谈不仅取消了,还换成了外勤,自然是被对手使绊子了。而不是初入职场的她对这种现象早已看开,补补妆,眼见信号那一切绿灯,便抄起话筒,一拍松下的肩膀,“出发!” “行,行……”松下和留守的司机那边确认过,跟上脚步生风的梅川,小声道,“你这家伙怎么还一直这么有干劲,这没大新闻……” 女人没回,一边走着,一边已经戴上耳麦拿出小本子在记稿,松下看着对方的背影,也知道这位搭档是什么性格,只能默默扛稳了器械。 “各位观众朋友们下午好!今天是土曜日晴天哦,我是khn的梅川纱希,看到我身后美丽壮观的体育馆了吗?现在为大家带来的……” 素养专业,节奏把控娴熟,松下举着摄像,很快他们的直播便开始了,信息流经过重重跳跃,将变成众多屏幕前人们所看到的画面。他与对方面朝而立,牢牢把握呈现的状况,有时他看着镜头里的梅川纱希,会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台里的实力派,水准在线。 十几分钟的开场和简单介绍后,两人已来到场馆内部,画面也由外景变成了成排摆放的座椅,工整的道场,往来观众、工作人员,梅川在一个间隙向松下询问,“留言和人数多吗?” 放送的画面除了电视,还有网络直播间的形式,所以想知道的话他们也可以实时查看人气,松下看了一眼,说道:“毛都没有。” “……好吧。” 梅川纱希无奈,她拿起话筒对镜头微笑,“在大赛开始前,我们先对来到现场的普通观众做些采访吧。那选择哪一位谁好呢……” 配合着她的语气,镜头跟着梅川移动,忽然梅川纱希眼睛一亮,指了指某处,“要不就他们吧!” 松下老练地拉近一下,是一对好似情侣结伴的俊男靓女。 在直播中,甜美的女主持人小跑往前,摄影师亦步亦趋地跟上,不过出于礼貌先把镜头往下倾斜了一点,在地板与鞋子的画面中,依稀有着主持人在和情侣交涉,“你好,我们是khn……”“……诶采访……怎么办,俞白君……我们……”“……嗯,快拒绝……” 直播间还是有点观众在潜水的,或者凑巧点进来,此时倒都感觉稍微有点意思了,尤其是采访情侣里的女孩子在刚才一瞥中貌似挺好看的,声音也动听……等等,这个平淡的男声是不是说了“拒绝”? 哟嚯,你要这么说大伙就来兴致了。 但让主持人难堪的吃瓜场面并没有出现,一会儿后,那对男女同意了,摄像师连忙抬起镜头对准。 嘶。 仅有的十几位观众没等遗憾呢,便目睹到了被采访者的真容,屏幕前的他们不禁吸了口气,部分人羞赧地捂起脸。这是撞到了哪两个明星幽会吗? 和两人站在一处,甜美主持人的甜度似乎都下降了一度,摄像大哥好像也明白了什么,赶紧调整了光线和角度,画面明亮清晰,颜值非但缺陷不显,观赏性却再次提升,直播间的观众人数因这对男女的出现了波动上浮。 【为什么我看个剑道还要被虐?】 【现在流行骗狗杀的方式已经这么残忍了吗?】 【女主持盯着男的看了两秒钟对吧?绝对是吧!纱希酱,我是你的粉丝啊,不可以!】 松下时刻关注着呢,悄悄向梅川打了个手势,梅川纱希接受到,瞬间堆出了更和蔼可亲的笑容,“你们好,感谢能接受采访,请问两人是情侣吗?” “唔……”x2。 被采访的正是刚检票进来的俞白和花江夏叶,他们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就……是朋友?” 花江夏叶小心地说道,偷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这些细节却都被涨到一百左右的观众看在眼里。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不会真有这种高颜还纯纯的羞涩的恋爱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在演电视剧?举报了。】 第四十三章 天下第一流(第二更) “哈哈哈,两位加油哦。”梅川纱希应变能力也非同一般,暧昧又不失风趣地接过,转而问起正经的问题,“这次剑道大赛大家都很期待吧?我刚才在外面人真的超~多的……” “两位是剑道爱好者吗?” “那作为观众的话……” 梅川纱希是科班出身,眼光毒辣,有时找准机会就咬紧不松口,但却也是想着走正统的媒体人的路子,所以不会为了吸引流量而刻意做一些哗众取宠的事,她之后的问题按照正常的采访流程,平稳地搭建镜头两边的桥梁。 这时反而松下觉得可惜了,可以搞点大新闻的嘛,没看见直播里不少人留言积极啊,然而梅川纱希一点都没把主题偏离剑道大赛本身。 采访了一分钟,差不多该结束去下一位。梅川纱希却注意到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刚才的问答基本都是那名叫花江的女生出面,旁边的男士一副淡定而不参与的模样。 若是街坊或其他,比较活跃的女方接过话筒的展开很常见,可这里是男性数量占比高的剑道赛事啊…而且花江女士也不太像是特别外向者,舞刀弄剑的话题,男人一向有说不完的话才对。 梅川纱希递上话筒,“先生你好哦,刚才你的朋友承认自己不算是剑道爱好者,而是陪你一起过来观看的,能否冒昧地问下,你的剑道修行情况怎么样呢?” 俞白闻言微愣,望向女主持人,心说你可真是问出了一个好问题。 “应该还可以吧。” 他看了看黑漆漆的镜头,能找到镜面上反射画面里的自己。 “诶~好神秘!那是什么水准呢,听说今天来到现场的,不止是上台交流表演的,台下坐着的也有很多深藏不露的高手!”梅川纱希可不会被如此笼统的回答敷衍,她来之前略微补习过知识,“初段?二段?其实那也非常厉害了。” 这主持人针对我,俞白是这么想的。 他往花江夏叶那偏了偏头,谁知女人的眼睛里露出满满的鼓励,没错,花江夏叶到这已经准备待会献上哇好厉害的崇拜目光了,管它几段,夸就行,恋爱教学书里都是这么写的,这样会让男人从女人那得到归属感,俞白如果知道花江内心的想法一定会道一句笨女人,“我没有段位。” 他说,面前的主持人和身旁的花江默契地表现出了傻眼。 女主持人:“啊,这……的确剑道考试也是十分困难的……” 花江夏叶慌了慌,连忙想帮俞白挽回些面子,女主持打着圆场,她往男人凑近一步,一焦急没思考过多,说道:“不过禹白君你说过你家里是有传承着流派的对吧?” 看似在问,实则是说给外人听。 “哦,流派?” 梅川纱希的确被勾起了兴趣,但前有铺垫在,即使什么流派,连段位都考不出,想必也是非常普通的……权当礼貌地继续多问几句。 俞白心情复杂地瞅瞅花江,你这一解释不是越抹越黑么。 而他掠过了女人还未反应过来的面孔,眼神与语气都显得真诚。吵杂的会馆下,还没有开场的比赛让人声嗡嗡地在四处的观众席盘旋,方方正正的道场,悬挂起来的剑技馆横幅和竹剑,让这个名为全国剑道交流大赛的场地与传统的体育馆布置分出个性上的不同,头顶有一座巨型的四面坏绕显示屏,正在循环地播放一些武艺和广告。剑道大赛的场地与一开始的想象其实有较大的不同,当初刚进来,俞白以为是擂台,或这是电视里的高级球馆什么的,中间宽敞的木质地板划分出的数个道场,包括陈设都规矩而工整地排列下去,道场近距离的位置有数排观战席位,坐北朝南,那是属于主办方邀请的名家剑士或流派传人;两侧有特邀和媒体座位,按照传统地摆了上百个淡雅的黑色蒲团,陆续地已坐到了半数。 他们刚进来不久,还没找到座位,周围有工作人员搬着些似乎是表演用的竹捆和砖头,也有穿好护具的人经过,这片吵杂里俞白明白花江想要给他的展现时机,他当然要原谅女人的不小心,毕竟那些不知不觉反而坑了他的话语是这片吵杂里离他最近的声音,换个角度看也会觉得这样的花江单纯可爱。 采访的末尾来了一波起伏,此时,摄像大哥的镜头就差锁住男人了。 “是的。”俞白承认说,他按过花江的肩膀,往前走了一步。 “请问流派的大名是……” 流派名字,谁想过那种个问题啊。 但俞白想了想,说道:“天下第一流。” “……” “……” 喧嚣的场馆里,这一小片空间蓦然划入了安静的轨道,梅川纱希忍不住回头看了下摄像头,再往后,才看向松下。 她的这位同事表情也很是精彩,只见对方点点头,回了一个眼神。 果然,留言区炸了。 …… …… 若把场馆之下的人群和器械、观众和工作人员的交织作为了待开赛的热烈喧闹,那么场馆的背面,后台的景象则显出另一种忙碌中带着肃静克制的景象。 过道两边挂着各门流派与派系区分的木牌,念流系,二天一流,林崎居合……种种看起来高大上,不明觉厉的名号让人仿佛置身于严肃的传统风气,剑客们给人的感觉一般是冷酷与不近人情的,尽管没有特别的指示和要求,工作人员走过中间的过道,还是不由地放轻了声响,需要与选手沟通的准备大多匆匆出入,偶尔个别的休息室里传出媒体的采访,也是压低着声音。 而其中选手或受邀流派的休息室大小与各自的位子,自然存在复杂的讲究,这涉及了此赛事历来传统与各流派的方方面面,贡献大小,名望,出了多少钱等等。立于尽头首位占用了最大一间休息室的,是传武已久,在东京势力盘根交错的的北原家,原本前几届还是有不少稳居一线有底蕴的家族流派,大家互相之间板板手腕,争来争去话语权,但今年北原家的长子拿了全国锦标赛的第一,过了一众传人,当下自是没人去讨没趣了。 北原英士一身古色古香的传统服饰,静坐养气着,今天他是作为北原代表来的,除了剑道圈内的缘由,他们北原也是这个交流赛的主要赞助者,另外赛事的后半段有剑技馆们之间的演练,他得帮忙坐镇和打广告。 原本每届族里是要派一位威望深重的叔伯过来的,这届由年纪轻轻的他主持队伍,压力和质疑没有一刻停止过,但同样是向外界传达出一种重视和招呼的讯息。 哦,其实家里也不是没派一位长辈来,北原英士转过头,看向他的叔叔北原阿部,对方正双手插着口袋,在门口不断张望。 披了件夹克,虽说服装随意了点,但到了年纪的北原阿部以不出格的表情姿态站在那,本该称之沉稳的,但配合起那股气质就莫名吊儿郎当起来。 “叔,你看什么呢?”北原英士无奈道。他俩人来了之后,门就没关过,能好好维持下传武世家的风范一会吗? “看各流派门人的英姿风采啊。” 北原阿部头也没回地说着,突然,他指着一个远处走过的头发稀疏,面目刻板硬朗的黑服老头,“我靠,是佐佐木,我年轻时跟他切磋打掉过他一颗牙!” 英士:“……” “所以那回之后,这老头就兼修起闭口禅了,不管面对谁板着脸,怕漏风。”北原阿部兀自在那沉浸似乎欢乐的事情里。 “哦,那个是浅山一传的古贺,旁边带着的是他儿子吗,不太像啊……英士你不知道吧,我见过他……” “好了叔。”北原英士捂起耳朵,“安静点吧,我待会还要上台,需要静心。” “静个毛啊。”阿部闻言却是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不就是给我们家是大股东的‘天人’连锁剑技馆打广告么,你琢磨一下发言就够了,演示水准的部分……别以为我没去瞅过,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英士有些后悔答应带阿部叔来看交流赛了。 同时也怀疑警视厅的工作这么清闲吗? 虽然在曰本当兵参军的也是公务员,节假日是一定要追番不训练的,如果温度太高要申请停止执勤,那作为警务人员,拥有符合人性的休息时间是合理的,可阿部叔好歹为一科之长吧,难道说阿部叔贬到的部门如此偏冷,仕途前景已到等于退休的地步…… 北原阿部在仍是意气风发的年岁,不止于沉浸剑道,且热衷于与各流派闭门切磋,当初一度闯出不小的名气,这些也成为了对方在警视重案科施展的基础之一,但最后故事的发展是有些老套的磨平锐气,一切随着拐点而消逝走低。事业上力不从心后,不再追逐的阿部空闲的时间增多,对于剑道的活动倒以爱好者的身份重新较多地参与进来,所以英士并不对他的叔叔的点评,以及在外人看来有些不甚尊敬的语气产生惊讶。 英士闭上眼,不去管了。 匆匆而过人们的门口,北原阿部继续巴拉地说了两句,但后面为了大侄子,还是逐渐地安静下来。阿部最后看了眼自己这边休息室的挂牌——“北原一刀”,将门关上了。 第四十四章 阴神道飞无念北原二天一刀流 …… …… “我说,刚才那男人是在开玩笑对吧?” 下午三点十五分,大赛临近开始,观众席大部分的位子都已落座了,聚光灯接连地划过了全场,为待会的舞台效果做准备,坏绕的立体广播传出主持人洪亮的热场。 周身,电视台同行们都在做最后的调试和准备,架起长枪短炮,松下同样检查了一遍自己手里器械的工作状态,对身边的梅川随口说道。 这块媒体区域,不乏男男女女的记者已在镜头前介绍,开始工作起来,khn的直播小组处在其间,梅川纱希听着耳麦里交代的注意事项,有台里的,也有主办方的——他们在比赛前的采访环节结束了,稍作休息的同时,也是为正式的活动放送做准备。直播间那边同样插播着广告,梅川纱希听到同伴的话语,自然浮现起那位让人印象深刻的头两位采访者。 或者说是其中的一位男人,印象不深刻就怪了,那可是突然冒出“我是天下第一”,这种大胆之话的人,不对,那是叫“天下第一”的流派,可当时对方平淡自若的神情,仿佛分明就是在说这个意思吧? 下意识地想附和,但梅川纱希脑海的那些画面浮现之后,她反而有点不知如何回答,“谁知道呢。”她说。 “肯定是开玩笑咯。其实当时那个境地,自己没考出段位后又被女朋友一股脑推出不知什么时候吹牛的流派,那家伙如此回答还显得蛮有情商,用幽默把尴尬化解了。”松下笑呵呵说道,“随便他咋样,我们直播间的效果很好就是了。” 提到工作使梅川的注意力回来。她点了点头,的确,天下第一四个字一放出来,瞬间就引发了网友的讨论和围观,不论是震惊佩服的,还是解读男子应变厉害,专门挑了夸张搞笑的词语糊弄过了剑道段位问题,当然也有直接看不过去嘲讽挖苦,抱着酸酸的目的,什么狂妄之人有辱剑道风化……都是老千层饼了,男子的一番话在某种程度给梅川他们帮了大忙。 “俞白君,刚才你很厉害嘛。” 另一边,找到了位子,是在观众席上比较靠前的地方坐下的俞白和花江二人,花江夏叶拿出一瓶水,递过去说道。 “嗯?”俞白不解,接过水,暂时还不渴就放到手边。 “哎呀哈哈面对记者的问题那个时候……”花江夏叶往后,语气慢慢放轻。 “那个啊。”俞白说。采访之后,花江便明白提出祖传流派什么的并不合时宜,他们就此已经聊过了,俞白也早就表明没什么,是真没什么,不就是在摄像机面前承认无段位,他哪里会在乎这个,可他看向好像仍有些在意失误的女人,觉得可爱,一时顺手摸了摸对方脑袋,“别多想了。” 突然一句好似无关的话语,却是猝然击中了心灵的柔软和念头,花江明白对方的意思,以及……花江身体刷地绷紧了,感受着头上温暖抚过的大手,一动不敢动,直到男人撤去,她才敢小心地瞥一眼,却见俞白神情没有多大变化,宛若做了平常的小事。 自己也不清楚嗯啊哦地回了什么,花江此刻脑子里哪还顾得上别的。 “所以……就是开玩笑的对吧?” 俞白还没能考虑到无心之举会在女人心中撞乱了多少小鹿,他怔了下,却是在考虑对方话语的含义,流派,这跟回答记者……他渐渐恍然,这是把他误会当作托辞了,摇了摇头,“不是开玩笑啊。” 花江夏叶眨了眨眼,“啊,还真有如此……出众的名字。” 灯光忽然在此刻暗下来了一点,赛事的主持人进场与观众们互动,巨型屏幕闪烁起宣传画面。 “……今日到场的流派与剑客们可谓闪耀之如繁星,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首先请看大屏幕,第一位!” “阴神道飞无念北原二天一刀流!” 主持人激情似火,且拖起长长尾音的报名有mc内味了。 “……你看,也没有很出众吧?” 俞白一摊手,甚至显得有些无辜地说道。 流派名之后,开始简单的介绍渊源,接着滚动到下一位。花江夏叶皱眉听了半天,还是只能从报幕上看出什么意思,那长串的汉字径直把她绕晕了,也不懂啥意思,“唔,好像是的……” 俞白笑笑,当时那会儿,他就是在各种横幅、屏幕滚动的宣传词里找到的灵感,他心想大家的名字一个赛一个长,一个比一个吊炸天,那他也就别不好意思了。 接着两人继续听主持人念咒语似的热场。 巨大可容纳上千人的场馆之下,四面普通的观众席皆座无虚席,不少群体组织起了标语,穿着同样颜色的服装,两边通道走来西装革履或和服的各地重要人士和大佬,姗姗最后地落座了距离道场最近的特别席位,各种摄像全部开机, 沉闷的大鼓敲起,剑道交流大赛,开幕了。 …… “好的,我们这边的表演已经要开始了!” 在松下打出手势后,信号灯亮起绿色,握着话筒准备的梅川纱希顿时职业地介绍起来。 后台,北原阿部看着已调整到了上佳状态,气息圆润的北原英士,眼里闪过了一抹欣慰,少年人有条不理地佩戴护具等物,休息室外头,有剑道宿老对于后辈临场前的大声教诲。 每一位到此地的参赛者、旁观者,在非流行乐或热舞,而是韵味的鼓声象征的开幕里,或是提起精神或是汇聚注意,俨然在精心的声势与接踵的武艺展示下参与进来。 而一处普通的前排观众席里,俞白拍了拍手里的节目单,眯眼望了一阵,嘀咕道:“第一场……演武、打突……来自田宫神剑……四段切合、残心……第二场……稽古(实战)……第三……” 他揉下眼睛,放下了单子。 不说有没有被吸引到,这个繁多的专业词汇他看得有点累。作为超凡链的顶端,俞白不觉得世俗的武力能提起兴趣,但来之前,他也抱着有值得一看东西的态度。 “观众朋友们请看,剑士们的步伐十分稳健,着装规范,持剑礼仪毫无可挑剔之处……” khn的专栏直播间,梅川纱希为了维持好不容易攒来的人数,轻声讲解。 剑道、柔道、相扑一类的传统项目,在举行的过程中,大部分时间是相对沉稳安静的,观众也多属于拥有基本知识的爱好者,因为其细密的竞技性,只有在部分精彩处,关键博弈处,人们才会大声叫好助威。 “俞白君你看,他们好整齐。”花江拉拉俞白的衣袖。 “嗯。” 梅川一面翻笔记,一面挤着丁点的补习材料,“田宫神剑派使出了打突,领头的那位少年叫作田宫轻语,在不久前的锦标赛……来了!名声斐然的田宫九式……” 花江:“俞白君快看,感觉好厉害!” “打得不错。” “刚才那一招,难道……是居合,是居合!” 伴随一记剑士的爆喝,现场陡然引起一阵惊呼和掌声。 俞白马上有些无聊了。 讲解员、各个电视台的记者,忠实传述着场上的变化,不乏资深人士在诠释每一招一式的精妙,其中藏着的底蕴与若换作真实战斗中的狠辣一击,见血封喉,甚至还有剑道背后一段缠绵的故事。这些也很好地通过俞白身边的花江表现过来了,而每每面对花江的惊呼,观众席的喝彩,男人通常是回应一句还可以,这波……嗯,打得不错,不错…… 北原英士在中间同样以全国第一的身份上去走了个场,惹来大量关注。 随着交流大赛渐入佳境,人们的气氛被调动,花江也时时小嘴微张,却是没在意到身边男人的过于平淡的反应了。 大赛四五十分钟的上半场结束的时候,俞白打了个哈欠,他开始和花江夏叶说起别的事情。 “待会结束吃晚饭吗?” “啊,当然可以啊,去哪呢?” “我也不熟,你给个推荐……” 下半场继续进行了,场间人们的气氛依旧高涨,而俞白很难再有认真对待的心思了,最初他还算得上有兴趣的是实战,可两位风姿绰绰的流派传人一上来,乒里乓啷,一路惊险的火花带闪电,全然是设计好的喂招拆招,尽管打得漂亮难分难舍,终究对他而言没什么意思。 看了半场俞白已然明白这场交流表演大赛的性质,如其名,表演居多,真动手的几乎没有——除了中间一个叫北原的全国第一拿的是真剑,一剑斩断了竹捆——他倒是记起来,似乎是伊川奈奈提过的。 今天的大赛意义更为宣传剑道,有机会的话锦标赛姑且可看吧……所以他后面和花江夏叶聊天,花江渐渐也感受到了同伴好像没有欣赏剑道的兴趣,那她…自然也就不去关注场中了,专心地和男人独处。 “……家教做的怎么样?我再考虑一个副业呢……对,不好意思说错了是主业……房东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这有什么方不方便透露的……什么……这么多?!” 他们聊到怎么认识佐藤流苏的话题,“……嗯,那个……” “那小丫头能赚多少钱……你偷偷和我说……” 下方,道场上的人换了一批一批,头顶挂着的巨型显示屏变幻着画面,某一刻,接连展示的流派好像暂停下来,换了另一种风格的制服登场。 主持人讲话,教练制服的人讲话,周围窃窃私语,音乐忽然导入了了悬疑紧张的风格。 人声吵杂而模糊,对于角落的俞白和花江夏叶二人来讲,并没有什么变化。 “那么第一位幸运观众是……” “揭晓!” 俞白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他抬头望过因为刻意突出氛围而略显昏暗的光线,整个场馆只有道场那一块是明亮的,只是……如今是不是过于黑了? “有点暗啊。”他说。 他还正谈笑风生呢,有点影响到了。 下一刻,聚光灯哗地全部打在了他身上。 “就是这位!请您起立!” 有时刻就位的工作人员,迅速跑过来,礼貌地解释和示意,一众灯光、目光瞩目,俞白一脸懵逼地站了起来。 第四十五章 改变拍摄计划(第一更) “先生,请跟随我往这边走。” 如同突然降临的万众瞩目,年轻的制服人员笑着对俞白说道,手伸向一边作势引路。 顺势而望,那条路线掠过黑压压的观众席的人头,穿行过道,如果不出所料,蜿蜒而下之后,会到达场馆全部中心的道场。 等待片刻,工作人员笑容僵硬了一小下,因为那位男子的脚步还是未动。顶着全场摄像机的对焦,工作人员也有不少压力,周围观众有的起哄的鼓掌,有的手机拍照,而投向那位幸运男子的目光大多是显得羡慕的,大赛主持人在回荡的麦克风广播里亲切地笑着,说着些调剂的话语,旁边那位“天人”剑技馆的资深教练一身白净的剑道服,双手背负,也在露出亲切而鼓励的神情朝这边微笑。 如此氛围,那位男子却是低头,和身边一位漂亮女伴面面相觑起来,大概是惊喜傻了吧,没反应过来,可以理解。 “没事的先生,互动环节的时间也不会持续很久,不用紧张。”工作人员再次面容和善地开口说道。 这一回,那名男子没有沉浸于发呆了,看过左右后向他点了点头,跟着走了出来。 *** 事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时间回到三分钟前。 结束一段直播的梅川纱希退下来,擦了擦汗,看下时间,还剩下差不多半个小时,剑道大赛渐渐到了后半部的尾声。她瞥过节目单,压轴出场的是镜心明知的皆传八代目师范,也是至今仅存全剑道界泰斗之一,大师松枝清泉。这是本次大赛分量最重的大人物,关注程度还在“全国第一”的北原之上,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奔着大师来的…不过在那之前,好像还有一个暖场小活动。 “互动?”梅川疑惑地看着媒体方领到的专门资料。 “嗯,应该是在现场抽几位观众,上去和名家们体验一下。”松下摆弄摄影机,同时对挽救无力的直播人数下降唉声叹气,说道,“不过真的流程虚的很,流派师傅们不屑和普通人玩的,好像是让剑技馆的教练上,专业肯定专业……其实就是招学员打广告啦。” “这样。”梅川了然,松下一副老油条圆滑的语气有点欠,但事实没错。 上一批的选手和道具已经下去,道场重新变得干净清爽,主持人上来,音乐换了,轻快的氛围中,果然讲述了一遍和松下几乎不差的说辞。 “……接下来的惊喜彩蛋,相信有不少观众早已期待着了,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近距离感受剑道之博大的机会……总之,让我们有请‘天人’剑技的山口桑……” “主持人好,各位现场的大家……” “山口桑,听说天人剑技教授的是赫赫有名的‘北原一刀’,可有此事……” “这个,小弟今天在这,实不相瞒……” 台上,主持人和那位肌肉拉出去像健美冠军的教练演着排好的稿子,观众“诶诶”的配合应和,讲完了规则,教练甚至开起玩笑,“打赢了有奖金,真的”,“难说会跟全国第一同台竞技哦”…… 梅川纱希伸展了下腰身,“那我们继续开始吧,观众被调动着了。” 松下架起了机器,拿起话筒的梅川的背景里,台上正巧道完,“……如此为了剑道文化精神的发扬。” “那么第一位幸运观众是……” 抽选开始了,全场在灯光师的一片闪烁和刻意延长里,终于停下。 “就是这位!请您起立!” 松下娴熟地转动镜头,放大,而待看清镜头里一名突兀显出的男人,不禁愣住了,梅川纱希也愣了愣。 “是不是…有点眼熟?” 松下虽是疑问,但语气却全然是确定的,带着一丝淡淡的震惊加无语。 梅川嘴巴微张着,点了点头。 她想起来了。 应该说,看到男人有标志性的脸和气质,就瞬间印入了一个词。 “天,天下第一?” 温水般的直播间忽然如一下点燃了柴火,噼里啪啦地炸起来。 【什么鬼?】 【天下第一好看?】 【老婆(指梅川),你说话啊老婆。】 【啊,我悟了,悟了!】 寥寥百人的直播间消息弹幕像是烟花爆竹在四处乱窜,有新来的不解,有一直呆着的老人讲解来龙去脉。这下,讨论和期待就更热烈了。 而场馆内,因中间加入的有意思的互动,这样那样的声音同样闹哄哄的,梅川看着那位应该是叫俞白的男人在原地站了一会,随后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脱离出了人群,走在观众席之间。 “假的吧!”松下还惊得莫名,直播混进他的声音都一时顾不上,叫声惹来周围几个同行的侧目,“他真去了!” “有什么不能去的……就是以普通的观众身份,刚主持人和教练也说了,不论剑道修习与否……” 梅川下意识说着,看了眼直播间留言,灵光忽地在脑中闪现。 作为一名实力派的记者,她拥有强大的敏锐嗅觉新闻的能力,此刻,综合的连锁事件,梅川想到了挽救颓败收视率的好法子。 “走,松下!改变临时拍摄。”梅川一跳离开镜头范围,关掉收音。 “啊?怎么了,去干什么?” 梅川已经收拾起东西,“趁天下第一还没落败,我们去观众席,拍他身边的那个女生。做现场感想。” “哦,哦哦!”松下多年电视台经验不是白经历的,马上也反应,道场哪里都可以拍到,但有些东西却会变成独家,他跟着行动起来。 他们不顾同行们无知的眼神,一切从简,两人扛着大包小包,跨上了观众席的台阶,横向的视角切去,灯光汇聚的男人和工作人员在远处的过道缓缓往下,而他们在另一边逆行而上。 第四十六章 群情激愤(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对俞白而言,他并不为万众瞩目感到不适或慌乱,有时他也常常习惯了万众瞩目。 只不过这十一日下午的人群与摄像机的聚焦,显得有些突然,他刚才还在和花江夏叶讨论些赛场之外的日常琐事,早知就不能把嗡嗡的广播全部当成背景音了。 但差别不是很大,俞白扫过头顶屏幕滚动的说明字幕,互动,剑技馆,奖金…还有工作人员路上的稍作讲解,很快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倒有点意思,他一路下去,过道边的女性观众都在惊异地望来,他友好的笑笑,引来媒体之外的闪光灯——搞得像是主场了。 终于,他来到道场边,不少特邀的嘉宾和西装大佬转头好奇地看看他,在观众席上看不清的脸和vip变成了近景,流派名宿们长得也就那样。隐约听到那边传着“就是这人啊?”“不知有没有练过。”“长这样不是广告?太明显了吧……”,被两名安保稍微检查过后,俞白站上了最中心一块的道场。 有人递上麦克风。 “这位先生你好。”主持人说道,剑技馆教练双手背负,轻松地站在一旁。 “你好。” 四面巨型屏实时播放着画面。 “请问此时的心情如何?”主持人笑容很自然,控场很专业。 “有些意外。” “哈哈哈哈!确如此呢,怕是谁一下子来到这个被高手们包围的道场,都会感到紧张的吧?”主持人另一只空着的手划了划四周坐满的大佬席位。他先前看男人走下来,平静得有些怪了,好在大家一开口,还都是很正常的。 这样说着,想着,然后他看到俞白平静的脸色。 “……嗯,开始体验之前,不妨做个自我介绍吧。”主持人暗暗流汗,说道。 “我是俞白。” 顿了下,还是没有加“一个兴趣使然……”的句式。 “哇,好简洁的介绍……”主持人绞尽脑汁,“啊对了,是剑道爱好者吗?听说今日不管台上台下,都坐满了深藏不露的人呐。如果是的话,方便透露学习的是哪种流派吗?” 俞白皱了下眉,这种熟悉的问题让他不由想到了一开始被不知名电视台抓住的采访。 俞白是一个并不畏惧万众瞩目的人,就像今日突然地推到了舞台中心,他往日静度在老旧的公寓,散出的影分身在暗处奔走,并不是说他来到了这个表面平凡的世界后,维持的就是一种低调小心的风格,有朝一日的异形倾覆,向世界展露武力,难道还要有低调一说?有则居上,无则不强作加之罢了。 出来玩,碰到这类活动挺好,也不介意处于摄影机和大众的视线。不过,场景不同,回答的分量就考量其他东西了,现场还有这么多的剑道名家,大门大派……他目光掠过了一块长枪短炮的媒体区,采访过的那家电视台肯定在,恐怕正对准他,还有花江夏叶那边。没办法。 “是的。”俞白说,“流派是天下第一流。” “哦哈哈哈,果然是学习过的啊,流派……” 主持人忽地没声了。 特别席位上静了静,一群穿和服,穿西装的中年、老年男人聊着天,喝着茶的动作默契地停下了。眼神,气势,常年在高位的男人们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大家风范的气势,如此,一群大家沉默地看过来。 安静了,刚才整个体育馆都安静了好几个分贝!主持人内心狂喊,是如此确定,他都不敢转身去看大佬们和观众。 “哈哈哈,您真是太幽默了!” 全场哗然。 …… “他……还真敢说啊。” 松下才刚调整好了机位,就听到台上的男人如此回答,他满脸复杂地道。 一开始的境地,那时与对方的谈话……还可给予情商、应变强的评价,但此刻的情形,这完全是一条道走到黑啊。 他怎么想不出如此拉风的方式。 梅川坐到了俞白走后的空位上,在向那名漂亮的女人做着采访直播的请求,在全场回荡天下第一的声音里,她直起身望了一眼,牛比,然后赶紧继续攻略花江夏叶。 …… “他还真敢说啊。” 后台,电视上的转播在清秀男人道出惊为天人的话来后,迅速切成了远景,然后又调头一转切到流派传人们吃了黄莲的脸,再切远景,再切……看来是现场导演和剑道组织代表在争键盘,最后直接没了,一段广告开始播放。 北原阿部在休息室翘得二郎腿都放下了,连连吃惊地感慨,竖起一个大拇指,“真男人,敬佩。” 在汇聚全国各地流派的场子里,自称一声“天下第一”,嘲讽和话题度有多么强,听一听此时震动休息室门的声浪就能体会出来了。 几秒钟后,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不提热闹欢得吃瓜群众,后台这的剑道选手们,已经是吵翻天了,带队的师傅,上了年纪的老前辈还算克制,血气方刚的年轻后辈一致指责讨伐,有几个暴脾气的就差拔剑冲出去捍卫剑道了。 “笑话,何来天下第一,就是剑道第一,从古至今都没人敢叫嚣过,外行人休辱我等!” “淦,我去会会那厮!” “肃静!” 好在知道这里是什么场合,摄像机都拍着,外面坐着的真正大佬们也静默没发话,年轻剑士全部被骂的重新安分,但想要后台回归安静,却是不可能了。 北原阿部好久没觉得死气沉沉的传统剑道能这么热闹了,他不嫌事大,不怀好意地看向自家大侄子,却见对方在沉思。 “你想什么呢?被那外行吓傻了?”阿部调侃。 “不是。”北原英士表情并未有丝毫被激怒的模样,他人随口一言,有何好较真不已的,他抬起眸,看向重新放回直播的电视里,那个男人的面孔。 “俞……白……” “阿部叔,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熟悉?” …… 道场上,为了不变成放送事故,前面的流程能省则省,主持人很快宣布体验互动开始。 被声浪包围的俞白,挺淡定的,话说出口后,他就不会多此一举地去关心其他人会是怎么样的心情了。 剑道的规则,他不太懂,囫囵听两名上来的裁判讲了一遍。 还是没懂。 工作人员捧着护具过来,他本想摆手不用,但工作人员执意给他套了上去,并小声地好心提醒:“安全第一啊,不小心会受伤的。” 俞白疑惑,接着看向对面,那位据说是“天人”剑技馆资深教练,六段练士,正一脸压着怒火的神情,握紧双拳,也在穿上护具。 他释然了。 第四十七章 不是这么打的(第一更!) 藏次国技馆建立已有四十余年,白色环绕的穹顶承载过无数赛事的欢呼热烈,而今日那盘旋的声浪却是有些不一样的。底下,人们互相交头接耳,在一众媒体工作者紧急调动、原本萎靡而现显得有点兴奋的摄影机下,喧嚣更像是杂乱的闹哄,许多人也拿出了手机对准道场中心,这在往日崇静的剑道活动与日本人不添麻烦的性格,是难得见的。 道场两米外朝南的一侧,三排铺上黑绸布料的特别席位是另一个引人注目的中心点,二十几位流派传人和名门师傅坐在那,脸色都不是那么好看,但谈话、喝茶的声音又重新窸窣地响起了。毕竟只是一个外人的大言不惭之举,这些人搁在剑道界里各个有名有姓,自然有着属于名家的那份沉稳气度,何况场馆这么多目光摆着,座位里资历最浅者也有十几年的修身养性,随随便便受到影响,岂不是闹了笑话。 流派名家们没有急躁,没有谁落入下乘,与近旁之人讲起刚才没说完的业内轶事,不过称天下第一那男人宣言放了出来,众人一句话不提却也太过生分,一位中条一刀流的师傅,前两年刚获得皆传才加入剑道协会没多久,三十几的面相放在大佬中间属于辈分靠后的年轻一辈,此刻便抛砖引玉,笑呵呵说道:“那位可爱的观众不知能撑过多久。” 这一小石子投进剑道大佬的湖面,果然引起了一阵附论的波澜,“哈哈,怕不是当面技击后脱剑判负了。”大石神影流的皆传四十来岁,剑道刚猛,讲究直戳痛快,率先不屑道。一时周围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评价起来。 “……我观他步伐,对剑道着衣、礼仪全然不通,三招之内就见分晓,诸位且看。” “哎,年轻人若无那句戏言,天人馆的教练应会让招对练,借其感悟,这下从观众中抽选,却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了……”有阴流系的老人抚须摇头。 今日能来的一众人等中,除了首座两位的一直一言不发的八段宿老,以及那位在后台静室里低调压阵的松枝大师,分量最大的就属在东京根基深远的奥山念流的吉田正一,和在全国开了最多连锁武馆的键神道流的键次郎。 吉田师傅一脉向来不参与业内纠纷,此刻也谦和地喝茶不作表态,而等道场那边佩戴完了护具,工作人员下场,只剩下两名对战者和裁判员,键师傅感慨道:“不是这么打的。” “以前啊,哪有什么护具,裁判,手底地底,摆的都是刀子,这一倒,可就……啪!”键次郎摇头,似是追忆往昔岁月峥嵘,而周围师傅见到赫赫有名的键师傅发话了,连忙静默聆听,对方扫过道场,随意指了指,“这个台子,也改小了。” 道场上,俞白倒不知道自发展以来,道场有没有被改小过,他手里拿好了竹剑,被裁判请到一侧的起始线,交代最后事宜。 他望向几米外站立的剑技馆教练,人高马大,佩戴了全副武装的护具,只能略微看到面部,外形上来说是比较唬人的。他自己也好奇地敲了敲身上的胴甲,还是感谢兢兢业业的工作人员吧,执意帮他套上了护具。 掂了掂竹剑,这个玩意普通人甩起来,也能做到伤筋动骨。他内心估算出了这套标准护具的大致承受极限,放下心来。 “礼!” 裁判宣布。 在正式开打前会有一个礼仪规则,两边选手要行使蹲踞礼,但俞白不会,看到对方做了后,也觉得有点丑,不想做,于是便剑尖朝下,抱拳以表敬意。 这样就显得一个在下一个在上了,剑技馆教练起身后明显露出不悦,他说道:“阴神道飞无念北原二天一刀流,山口。” 俞白听了,觉得有点无语,同样回应:“天下第一流,俞白。” 面罩下,那人眼神压住的火气和燥意又腾地冒出来。 两名裁判看看这,看看那,踌躇了下,还是啥都没说,手示意地举起来,“那么……” 眼见这场出现以来就蒙上话题色彩的打斗一触即发,四面观众罕见地爆发出哨声喝彩,俞白竟还听到不少声音是给自己加油打气的。 “开始了!” …… 后台北原的休息室,北原阿部一拍大腿,“是熟啊,我记起来了,这不就是几天前你给我讲的那个名字吗?” 北原英士沉吟着,细致地回忆一遍当时情景,确定字面上的书写是没错的。 “不过,应该是重名吧?” 阿部轻笑,说的已经委婉,“有这么巧的事,要是出现在现场的是如你所言的那位,那可得要满足好几个前提条件了。” 他知道面前的少年会明白他的含义,对方也点点头,然后转头向电视机,“看看不就知道了。” “……”阿部顿了顿,没想到那天的英士对那天讲起来的故事依旧留有不小的念想。当初在少年的房间里聊完,他们也对着此事就剑道理论,实现途径,现存可能性等方面讨论了一番,但事后,北原阿部其实基本是以听都市传说的状态,过罢便忘了,因为那可是剑鸣,而且故事中的人是随随便便地垮了一步而已,借力传劲的想法都没有,外表看只是轻轻一刺,非开刃之钢……以专业角度看,过于匪夷所思了。 真的一身武道,不出来扬名立万,窝在角落当个小老师? 然而阿部望向自己侄子有些认真的表情,无奈地坐下沙发,跟着看电视机。 “我跟你说,最好不要期望是真的,不然咱们家的剑技馆招牌要砸了。” “诶?” 北原英士像是后知后觉想起什么,再看看电视,两边人已戴好护具相对而立,准备就绪,背景是观众和媒体。他忽然觉得阿部叔说的很有道理。 第四十八章 温酒(第二更!) 在全场的焦点逐渐往道场中心吸引而去,另一边的观众席上,花江夏叶有些没法子地听着身边记者的讲话。 “不好意思,目前我不是很想接受什么直播采访……” “花江女士,您可以再考虑一下的嘛……” 花江夏叶身体微微前伸,神态关心地朝下望着,视线穿过前方的重重摇晃的人群,想锁定在那中心的挺拔身姿的男人。 而左侧的余光里,却有女人的手和长发不断地靠近过来,那名叫梅川纱希的记者挂着老练甜美的笑容,一下一下锲而不舍地说着话杂乱她的思绪,“不会占用您多长时间的嘛,也不打扰您观看比赛,就是摄像机架在那,简单地边看边聊就可以了。” “可这样还是会分散我的注意力。”花江夏叶说道,这名梅川记者该说不愧是khn么,难缠程度不亚于上门收费员了,在俞白君被突然地选为幸运观众过去后,对方不知怎么想到的点子,没过多久就找了上来,骚扰至今,让她都没法集中地看俞白君了。 说骚扰可能过分了点,对方言语一直很客气,展露办事求人的诚恳态度,在她没首肯下,摄影师没一言不合地把镜头对过来。这保留职业底线的行为也算是让花江夏叶没有马上冷脸赶人了,当然,另一方面,花江这样遇事不到特殊情况,心软温柔的性格同样使梅川纱希能够厚脸皮坚持下去。 “哎呀,上回不也接受了我们的采访嘛,拜托拜托……” 花江夏叶头一扭。 梅川见此,场面经验丰富的她并不尴尬,不过话筒收了回去,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她以退为进地换了思路。 “哎,我非常理解。花江女士你是想好好地观看,认真经历和记住和同伴的每一刻时光吧?” 花江夏叶身体动了动。 梅川知道自己找对了,把握时机,开口道:“我们之间是不冲突的呀,你看有专业人士帮忙记录不是更好么?” “我们台的直播都是可以在网上录刻下来的,有了影片,以后任何时间都可以翻出来回忆了。” “而且,花江女士能否冒昧地问下今年几岁了吗?” 此刻被迎合了的花江已有些松动,略微侧回来的身子便是证明,不知为何这样问,花江犹豫了下,说道:“二……二十九。” “什么?骗人的吧!”梅川纱希低呼,“感觉很年轻啊,说出去是没毕业的大学生大家都相信,刚才我在和松下桑检查采访镜头的时候,花江桑你的出境简直像是有后期修片过了!” “哦,是吗?” 花江扭了扭肩膀,不经意地从包里拿出一面镜子照了照。 “对啊,完全没错!我跟明星打过交道,最懂了!”梅川心中握拳搞定,招手松下可以过来了,“所以说……花江桑麻烦一下吧,都是为了工作……还请给我和我的同事……”她一指本来看戏,而后挪过来的无辜松下,“我同事在台里干了七八年了还没升职,快四十了还没结婚,就算是为了交差也好,真的拜托!”梅川双手合十。 松下:??? “这,那……好吧。” 花江同情的目光在普通路人甲的松下身上一略而过,面子里子都有了,她最终答应道。 “太好了!” 梅川赶紧指挥,被利用了的松下有些忿忿,但还是工作第一,很快,直播间的画面经过调整,变成以观众席的视角,主持人梅川略显拥挤地在人群包围,画面一侧是花****则是远远的道场。 【咋回事,怎么又变了…梅川酱你终于回来了!咦,怎么还有一个人?】 【这女孩,我好了。】 【喂喂,这不是那个‘天下第一’的女同伴吗?】 【天下第一在场中对战去了吧?这是又找到了他们做采访,有意思,khn会玩啊!】 梅川一瞥手机,重新热闹的留言让她心中定了定,果然网友都是视觉动物,两位美女在场,同时又有此刻赛事活动的中心人物关系链,话题度大幅超过别的台是轻而易举的。 测试过麦克风,她抽空瞥了眼下方的道场,人员穿戴好护具,持剑各站两边,时间刚好。 叫俞白的男人,坚持久一点啊。 “咳嗯,欢迎大家回来哦,此次剑道大赛的节目流程太别出心裁了!让现场观众与台上专业人士的切磋交流,真的非常有趣!如果一直在观看我们直播的观众可能也发现了,刚刚上场的观众超~巧的是我们在大赛开始前采访过的路人,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啊有没有,这是什么命运般的展开(笑),而那位男生说出了自己是‘天下第一流派’的大胆的话,这点大家肯定都印象特别深刻,而同时惊人的……” 梅川纱希语速稳当地介绍了开场,略微停顿后,“到了道场之后,那位男生仍然这么说了!现在我们也重新找到了那位男人的同伴,你好花江桑,打个招呼吧!” “大家好。” 花江生疏地道,她眼光基本仍朝着下方的道场,摄像机是照着她们侧脸的位置。 “是叫俞白桑没错吧?一开始我听到‘天下第一流’的率先反应其实是开玩笑啦,毕竟也太夸张了,漫画小说都不该这么写吧(笑),相信观众们也特别想知道这一点,花江桑你知道些什么吗?” “啊,我刚才有问……” 场馆的穹顶下闹闹哄哄,充斥各种声音仿佛起伏的浪潮——那只是因一个小意外而掀起,骤起的声势却比之前所有的节目表演更为热烈,身处其间的花江夏叶,也映入了许多画面:记者的说话,附近传来观众们的讨论,亮起的闪光灯,这些是她最为直接感受到的。而在好似遥遥的道场那,中间的裁判某一刻举起手,随后放了下来。 这个画面混于流淌的时间中显得并不出众,但有着重要意义,全场因这个动作有片刻的安静,但没一会,又重复喧嚣。 “花江桑,你是单身?” “嗯?”花江夏叶被记者的提问吸引了过去,天下第一流派的话题被有些轻描淡写地揭过了,因为不管怎样,普通人会觉得好玩,但说多了对当事人不利,梅川记者的节操让花江暗中感谢了一番。 “因为好多弹幕在让我问这个。” “是单身。” 【一大波喝酒没点菜者即将入场。】 【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不做宅男了,我要奋斗!】 【在?已买好东京机票,莫辜负。】 直播间里的发言数一下密集了好几倍,也有人表示摄像师你终于悟了,之前看的剑道表演都是啥,这才是我们猛男该看的东西。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这收视就到可以交差让台里对手挑不出错的地步了,梅川纱希准备再接再厉,突然感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她起先没在意,但想到场馆这么吵怎么能听到呢,一回头愣住了。 俞白从台阶那走了过来。 那个男人身姿清淡,气质并未有丝毫改变,衣衫工整,举手投足并未有丝毫凌乱。 背后的场馆是安静的。 而梅川的面前,花江女士看见男人,只是欣喜地起身迎过去,“打完了?” “打完了。” 第四十九章 全国第一vs自称的天下第一(四千大章) 打完了? 梅川第一想到的是不可能,哪有这么快的,第二想到的是打完了,赢了?还是输了? 作为新闻一行的人,梅川能预测到场上的剑道界们对俞白的感官,不说断胳膊断腿,在道场对决中戏耍一番,让外行人明白差距,不是谁都可以消费剑道的,以正视听…… 可事实出现在她面前,梅川眼珠子往两边转动,发现过道两边的观众齐齐对男人行注目礼,一直走到她跟前了还没放过,在全场安静的空气下,梅川不难想到一个震惊的可能,她转动脑袋,落到场馆中央,正好瞧见几名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把那位剑技馆的六段高手抬了下去…… 打赢了。 看样子,那位六段高手伤得还不轻。 卸下护具后,一身清朗剑道服的高手没能动弹,也没留下些什么话,只是双手垂于背后地离开了众人视线。 场馆里备了医护人员是正常的,毕竟是一场全国性质的剑道比赛,拳脚无眼,难说就有运气不好打下场的……重点不在这个。 扯淡呢?!就这还剑技馆资深教练,六段高手?主持人介绍的时候吹牛吹过了吧! 梅川内心疯狂吐槽,难怪她没听到广播里有传来主持人和裁判定胜负的声音,因为完全没想到一场招学员打广告的互动,作为擂主的剑技馆一方会输啊。 太尴尬了吧! 男人走到了她面前,全身上下很干净,繁琐的护具也全部不见,到底如何做到的,梅川抱着这样的疑问,于近前只能说道:“俞,俞白桑,恭喜获胜了……” 俞白看了女人一眼,起先有点奇怪,但扫过摄像机就记起来了,微微颔首示意,“又是在做采访?差不多该结束了吧,这是我的位子。” “哦哦,好的。” 在一种莫名有力的气势中——尽管对方并未表现,梅川纱希和松下还是如遇到台里大领导似的乖乖站起来,收拾东西,迅速结束了交涉许久才得到的机会。 俞白坐下,喝了两口水,和花江夏叶说话,这已然是回复平常的景象。 梅川看着以这对男女为中心,观众们不停望来,窃窃私语,又深怕过分目光引起注意的模样,她咽了口口水,拉着松下撤退,却没有离开很远,在几米外的过道中间重新定下了机位。 她看见男人瞥来了下,但没说什么,他们媒体人员想在哪拍,只有现场工作人员才有资格来干预了。 场馆的环绕广播里,姗姗来迟了主持人的声音。 “哈哈……哇喔,刚才的稽古,是我们的那位幸运观众胜利了……让我们欣赏到了精彩的对战,也恭喜对方获得了一万日元的奖金……” “那我们赶紧来抽取下一位观众吧……” 这剧本主持人没背过,但只得圆场,最后赛事现场方的决定看得出,是想先模糊过去,让后面的节目冲淡影响。 “哇,俞白君,你有一万日元了!好厉害!”无法称之为角落的俞白处观众席,花江夏叶悄声说道。 “还可以啦。”俞白也像怕露财的侧过身,对着女人笑了笑,“晚饭我再请你吃。” 俞白其实没说,他为了给别人面子,打完就下了,因为按照剑技馆本来搬出的规则,“打赢可以一直挑战下去,奖金也不断翻倍,直到和全国第一同台竞技哦……” 他觉得那样不好,就算了。 …… 场馆混乱了一阵,“天人”剑技馆再次请出了一位教练,不过那却是一名七段教士了。陆续地又有三四名观众被请上了道场,大概是受第一位参与者的影响,后面的几位恰巧都是修习过的业余爱好者,打的都十分开放,进攻勇敢,张弛有度,不过那名七段教士都接应胜下来。 不止如此,面对各种各样的进攻,七段高手全部一一抵挡化解,并进行了友好专业的指导,所有台上的剑道爱好者和专业人士互相交流,其乐融融,享受到了剑道的乐趣。 这才是正常的剧本啊。 没有再出现什么剑技馆教练被一招ko的情况。 是的,一招ko,让梅川无法明白俞白怎么做到上台、对决、卸甲、回位,这么多事情短短时间就完成了,便是花的时间足够短,其中主体部分的对决环节,在裁判宣布开始的没几秒后就结束了。 六段教练脚步交换,试探机会,这个举动足以称之为没有鲁莽轻敌,然而俞白见对方不出手,便主动走了过去,六段教练在一个以为合适的时机,爆窜,果断面击,俞白避开后,在对方脑袋上敲了下。 因为俞白察觉到以对方的力道,如果他是常人恐怕就要断掉手脚,所以他便出手干脆了点,一棒应声倒地,这便是整个的对战过程了。在不知其间何意的外人眼中,是有些突然和滑稽的。 特别席位上,流派和名家代表们正处于一种默契而诡异的沉默中,过了半晌,方有人斟酌开口:“唔,这位七段教士是叫杉度吧……有水平啊。” 气氛如此才活络些。 “嗯,是还可以。” “打的不错,不错。” 第一排中间的两位八段宿老面带沉色,但场面下隐而不发,应酬之时,暗中回忆刚才男人的出手。 后台休息室,英士默默地转头看了阿部一眼。 “你瞪我干嘛?” 北原阿部反瞪回大侄子,“我这不算毒奶。”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山口前辈,是实打实苦练出来的。”一会后,英士言简意赅地说道。 平时这从小相玩的叔侄会显得过分随意,论及正经事也严谨认真。 “所以说,他是故事里的那人?刚才那一击,到底是运气好,还是千锤百炼?”阿部的眼神褪去轻浮,语气如往水底沉去的重物。 英士没能回答。 他们两位都是行内人,却无法得出明确的判定,无他,因为太快了,并不指男人的出手,而是结束得太快。从头到尾只有一击敲头,如何能看出什么呢?那些距离最近的流派代表们,陷入沉默也是出此原因,阿部现今的剑道修为虽已及不上英士,但眼光阅历丰富,连阿部叔瞧不出端倪,英士同样无法回答。 英士揉了揉手腕,漆黑眸底有光缓缓亮起来。 往后的大赛,表面似乎已恢复如常,台上的天人剑技馆与一位位观众友好交流,其他流派的武馆也上去打过了广告,过程顺利。然而,全场若有若无的私语讨论却一刻也没有消失过,这让台上比练,习惯了肃静的剑士们感到内心升起的一丝烦躁,这股情绪同样影响到了一旁的流派代表,以及置于休息室的年轻剑道后辈们。 他们明白这些话语声,观众微妙变化的氛围来自哪里。 乃至于,邀请来的流派代表中,有与北原家不交好,曾有过节的,轻描淡写地提道:“大家觉得我们请的都是托啊。” “呵呵,外行人不懂罢了,当然,若是第一场没能输掉,呵呵……” 有亲北原派的看不过去,说道:“你行要不你上?” 这就没人搭茬了,大家又不傻,不上雨我无瓜,上了万一输了,岂不是我背大锅,一贯维持气派风度的键师傅也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喝茶。 眼见这场互动环节就要收场,大赛步入尾声,现场导演组在某间临时会议室请来了一些人,颤颤悠悠地说了些话。 这场大赛说到底是属于剑道圈内的自己的产物,组织方,承办方,人力物力基本都由几大流派势力牵头搞定,现场导演组就一招呼来打工的,所以被一位不知哪冒出来的,自称“天下第一”的路人,秒掉了推出去的打广告招学员的剑士,可谓是彻底的拆了台。但本来这样虽然难看,作为掌握着话语,仍是主动的一方,当作哑巴吃黄连吞下去便是其一的中庸选择。如今环节出了一茬意外,得由大佬们内部说了算。 一是发起方的剑道协会,代表人物是大师松枝清泉,另一则是出了大量资金,并且注入许多野心的北原家了,由北原英士代表。 会议简短而快,一群人散去回到各自休息室。 阿部关上门后,骂起松枝清泉,从头到尾在那边摆不动如山的宗师架子,说到底是没损了他们利益,看下次协会出事北原还帮不帮巴拉巴拉…… 英士坐下没多久,又起身,站得笔直。 嘴里嘀咕着什么。 阿部以为大侄子跟自己一样同仇敌忾,但是过了半分钟看对方还跟一柄剑似的挺直,不由凑近,听到英士在说。 “看不出啊,到底是强还是弱,看不出……” “喂,英士……” 英士开始换起衣服,解开佩剑的装束。 “哎,哎?你干嘛!”阿部惊了惊,“你不会有危险的想法吧?” 他看侄子的行为,就明白要干什么了,大庭广众,这种要深思的啊,大不了私下去找那人切磋也行啊。 “淡定,你这家伙听到没有?” 英士恍若未闻,眼中的色彩十分纯粹,还是那个剑道。 “阿部叔,那个男人。” 英士说,手握上了剑,“是不是故事中用出剑鸣的男人,还有没有藏着其他秘密……既然看不出虚实,那就再让他出手一次,验证一番。” 这如此年轻,充满少年感的话使北原阿部怔了怔。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男人心中永远住着一个少年,阿部心中的记忆被眼前的少年差点怂恿地唤起来,成年人的他抛开了复杂考量,无奈低头。 “你换衣服去更衣室行不行?” …… 在主持人准备上台宣布环节结束时,有导演组紧急送来了一个消息。主持人被愣得不轻,缓过来后深吸了口气,向全场已有些疲态的观众们点燃新的劲爆热情。 “想请我再上去打?” 俞白被一个经理模样的人态度恭敬地奉上如此请求时,有些意外,他看了右边好奇关注这里的花江夏叶一眼,回过身说道。 “是的,我们深知这个请求非常冒昧,但在刚才先生您赢下之后,我们现场组的疏忽,导致没有接下后续流程,其实赢了之后是可以挑战下一位高手的,奖金激励机制也在规则上标明了……” “你们确定?”俞白轻笑。 这像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秋后算账,至于现场组疏忽什么的是借口无疑。 现场的剑道界一群人,有点傲骨嘛,想赢回来…… “确定,确定。”经理额头的汗也不敢擦,上头突然下了死命令,他必须完成啊,不过没等再下功夫,对方点头了。 “可以,这回我打谁?” “啊……打,仍是天人馆的北原流派……” “打全国第一。” 这还算有点样子。 俞白朝花江说了声,“主办方让我再去一趟,刚才的不算结束。” “什么。”花江夏叶看了看经理,眼神警惕,再与男人讲话已是面露担忧,“没关系吗?” “没事的,我实力你也看到了吧,很强的。” “嗯嗯。” 都这么说了,虽然花江夏叶压根没看到俞白是怎么打的,但此刻对于男人,她知道应无条件相信。 “我去去就来。” 俞白站起来,经理连忙在前方领路,这个举动使周围群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汇聚而来,在男人做出ko壮举后,这么短的时间大家可没忘记。 与此同时,主持人极具煽动性的宣言适时响起了,广播回荡开来,是让全场再一次哗然的变故。 聚光灯打出了两束。一束,是往舞台不急不缓走下去的风轻云淡的男人,这个画面观众已经见过,然而宛若平淡不加多余效果的重复,依旧给人带来不可思议的感受;另一束,打在了道场侧边的通道那头,有一名俊朗少年沉稳走出。 当北原英士的脸转播到四面大屏幕上,随着大部分剑道爱好者都认出的惊呼,以及主持人的讲解,观众席引发的便是震惊。 流派代表们的表情再也压不住。 “今天各位绝对值回票价,没有剧本,没有排练!天才剑士北原英士出场了!为了自证自家剑技馆的实力,他的名号想必在场观众没有没听过的!” “费劲千辛万苦,我们也重新请出了第一位的有着强大实力的神秘观众!” “各位请看!” “全国第一vs……” “自称天下第一!” 第五十章 北原使出了无懈可击的一斩(四千大章) 昏暗的外场,两束聚光灯下的人影如此显眼地往中心处靠拢,宛如有无形的默契推往着赴向了同一个约定,光影下的风格迥然,是针锋的仪式,各自像两柄利剑,破开了面前的人群、声浪,那些无关紧要的阻碍消失后,两人来到了明亮的道场。 梅川纱希在空旷的过道居高临下,任凭主持人如何控场也抹不去的观众喧嚣中,她握着手机,正与台里的领导通话。 “好的,我明白……” “全程跟进……” 大赛末尾的突然转折,所产生出来的火花远比前面整个表演都要精彩,这份谁也想不到的热度,已经在全国第一北原上场后的须臾里就暴露出巨大能量,上千观众的嚷闹不过是最表面的呈现,ins,推特,上传短视频,瞬间涨幅的点赞评论转发三连;异常的飙升收视让领导直接呼叫起了梅川纱希,并不只有她,在场的许多人都因“全国第一捍卫流派尊严与神秘观众当场约战”的消息而打电话,可能仅个人八卦,也有出于工作,所有的媒体都在运作。而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khn和梅川小组的网络直播间,无疑成为了全网实况第一线,人数从千人左右噌地破万。 放下手机,梅川一边确认一下摄像机里的镜头是否对准,一边也攥了攥手,被场内外升起的势与波折起伏的局面所吸引紧张。 “嗯,松下呢?” 她找了下同事,忽然想到摄像机怎么需要她来管理了,随后在身后发现对方坐在台阶上,快速摆弄着手机。 “你在干嘛呢?这可正处于关键时刻!”她说道。 “摄像机的事你放心,都架好对准好了,我们事先找的这个位置角度也很完美,固定拍摄么……他们总不能打到道场外面吧?”松下回答,手里的动作却是没停。 梅川知道同事说得不错,她稳下心情,疑惑说:“好吧,话是这么说,不过你在干什么?” “我在和直播间的里网友对线。” “哈?” “我跟你说……”松下一副气愤不已的样子,大概发完一条消息后,他把手机屏幕朝过来,“竟然有人说我们的直播骗人,是在造假,现实中根本不会出现这种小说动画里的情况,你看!” 梅川瞅了会,果然手机显示的是他们的直播间,闻讯大量涌进的用户已经让弹幕和留言满天飞了,刷新的速度稍不留神就一瞟飞走了。 【专业剑道,请坐:假的,绝对是假的,现在的媒体为了恰流量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路人剧本,扭曲解读大赛,什么神秘观众吊打资深教练,全国第一按捺不住救场,搞笑呢这是,明明就是正常的表演流程,刻意剪辑过的罢了!】 【小猪:那这就需要出众的时间管理和多人运动了。】 【理中客:众所周知,视频是不能ps的,所以是真的。】 【撕破伤口丶松下:喂,请尊重现场人员的努力,不要恶意中伤。】 梅川对新时代社交媒体一样很了解,她马上明白一个叫“专业剑道,请坐”的用户是质疑最欢的主力,然后这个“撕破伤口丶松下”就是她的同事了…… “你闲得慌啊?”梅川纱希无语道,这种网络交锋最是无意义的交流,她除了评价同事名字取得不错实在不知道有何可说,不过能取出这种黑历史的名字……她踢了一脚松下,“赶紧给我起来看着摄像机,直播间台里马上就会派人来接手了。” “哦,好吧。”松下意犹未尽地站起来,算了,今天伤口少撕破点。 热闹的直播间里,人们的讨论依旧在持续,其实尽管有严肃剑道的传统维护者,数量终究是小部分,整体的氛围还是正常的,并没有被带偏,当然,说成吃瓜不嫌瓜大也是可以的。 有网友看不下去反驳那些不接受现实的人,“不相信的话,就去看电视吧,好几个电视台在直播,有些原本计划放送其他节目的同样转播了,这总不能ps了吧?” 这话让各成分的小批反调者一哄而散,的确,电视现在都放着呢。 伊川家。 伊川奈奈眼睛瞪着电视已好久没移动过了。 “俞,俞白老师?!” 自从被剑道部长北原骂了一通,伊川奈奈心中对于剑道的美好破碎了一半,剩下一半只能靠着明星堀越在维持了,所以往届她都会观看的全国剑道交流表演大赛,今天却不怎么提的起劲。 是直到好朋友洋子发来短讯让她看电视,她才慢悠悠地打开电视机,而一调到频道,她便惊讶地几乎再也挪不开。 洋子的本意是让伊川奈奈关注北原英士,在手机那头喊着“北原部长被逼出上场和一个陌生观众对决了!”她抱着好奇心,没料到居然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自称武术剑道很厉害的家教老师! “不会吧?” 伊川奈奈喃喃,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 她小手灵巧一翻,手机就解锁滑出搜索网站,从小玩转社交软件的她以飞快的速度就在网上了解了事情始末。 “奈奈,说了多少次了,在客厅看电视不要吵吵闹闹的。”伊川夫人系着家政裙,伏身擦拭着书房里的地板,“即使家里没有客人……” “母亲大人你快来看!俞白老师上电视了!” 伊川夫人动作一停,不过没有特别的反应,继续清扫了一会,换水洗抹布时经过客厅,她这才偏过来些身子。 “……还真的上了,真是帅气。” 伊川夫人站在女儿后面,扶着沙发看了会,“这是,剑道比赛?俞白先生很厉害吗?” “好像很厉害的,站他对面的是我们学校的剑道部部长!”伊川奈奈搓搓小手,有点兴奋,她该给北原加油暴打一顿俞白,还是给俞白加油暴打一顿北原? 看着女儿开心和专注,伊川夫人笑了笑,但她每日家里的家政工作还没做完,在书房忙碌着,伊川夫人渐渐回想过了出差不归的丈夫,长久以来这个男主人不关心的家,再掠过了电视里清秀男人的脸,突然觉得日复一复扫除房间的事十分无聊,比起这个,看电视里的少年们更加养眼吧。于是她扔掉了家政围裙,和女儿一起坐在了沙发上,抄起一包薯片。 …… “北原,北原,北原!” khn电视台的某频道,两位紧急出现的讲解员说道:“北原桑的粉丝很多啊。” “是啊。”讲解员a不动声色地系好了胸前的领带,“这是全国流派交流的赛事吧,现场都存在这么多的粉丝,真是了不起。” “毕竟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全国第一嘛。”讲解员b笑道,“恐怕如今剑道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并且长的不赖。” 道完这个补充说明,两位讲解员相视笑起来。 而后镜头转到对手的脸上,“喔……” 讲解员a皱眉:“这位……也不差啊。” “唔……” …… “北原,北原,北原……” 起先,观众席是混杂了各式各样的讨论争执,有人询问怎么回事,有人普及北原在全国锦标赛的全胜战绩壮举,在某一刻,不知由谁发起,声音逐渐成为了统一。 北原英士是在这样的声势呼唤下,走到了道场中央的,而他的对手……那个神情平淡的男人,有着怎么样的心情呢? 英士很感兴趣。特别是得知对方可能是那位使出剑鸣,存在于剑道顶峰的高手后。 场边裁判和工作人员在讨论,主持人在广播里没有停下热场,包括那些近在咫尺的流派前辈的交头接耳,都变成了轻浮、细碎的动静,仿佛有一只大手将它们远远地移走了,在英士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他与那位俞白的距离。 只剩下他与对方的交谈。 “你好。” 对方点了点头,“嗯。” “对不起。” 俞白愣了下,面前欢呼围绕,光辉加身的少年是要搞哪出,他先澄清,“我不认识你。” “……”英士顿了下,说道,“我和赛事方深知再请先生您出来是非常无礼的,但一切可归咎于我的自作主张,我想和你打一场。” 俞白听后,倒是觉得现代社会还有这样的人,年轻真好,嘴角泛起了一丝弧度,“哦,那好的。” “我这边无所谓,打你反正也有一万快拿吧?不对,是两万。” 英士表情一窒。 什么意思?在他眼里我只有金钱奖励的价值。 “你还没赢呢。”英士沉下脸。 俞白不语,却分明是在说“迟早的事”。 上回的工作人员抱着同样的护具过来了,俞白再次示意不用,每次穿上脱掉太麻烦了,又不用很长时间,这次他显得坚决地手挡住了对方。 “不是说了要受伤的啊……”工作人员好心道,不过他对上俞白似笑非笑的神情,再上下扫过男人全身,emmm。 好像是有点多余。 工作人员捧着一套防具不知如何是好地干站着,回头看了看。 对面,身姿挺拔的英士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挑了挑眉毛,又什么意思?他略微回忆,对战山口前辈时也目睹过这一行为。 英士同样摆手。 两名拿着防具的工作人员怎么上来的,又怎么下去了。 这一现象再次引发了轩然大波。 “搞什么?” “不上甲,玩真的?” “喂喂,你们谁去阻止他们一下,年轻人下手没轻没重,等会出人命了。” 席位上的几位名家大佬指指道场,又撩撩袖袍,将起未起的姿势,说道。 “阻止什么?还是阻止他们出风头吧。”有古板的老人哼了一声,冷笑道。 这话反而引起了更大的赞同,但无人承认,出不出人命不知道,台上两个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是真的……不少剑道协会会员将目光放在首排的键师傅身上,通常此类情况双眼有神,身躯伟岸的键师傅必会直言不讳,勇争先锋。然而,键师傅望着台上只手拎剑的二人,张张嘴,那番“不是这么打的”的论调自然说不出来了。 而khn的频道里,讲解员们兴致勃勃,“装,太装了……‘天下第一’路人连续两次选择不要护具,北原毫不逊色啊!” “罕见,太罕见了,两位选手竟然出奇一致地选择不佩戴任何防具,看来都十分的自信啊,好像这样子其实是不符合剑道比赛的规则的……不过这种时候,估计也没人在意了……” 道场上,英士眼里的战意在攀升,“要不剑也用真的?” “不用,快点来吧。”俞白说道,他心想我是为了方便,换真剑一来一去更麻烦是图什么? 两边裁判刚上场,听到这话不由站得远了点。 “在开始之前,我想问个问题。”英士认真地说,“你的名字叫俞白,平时是不是……一名中文家教?” “哦,你知道?”俞白想了想,应是伊川奈奈那次跟对方讲的,女孩子就是八卦,“我也听过你的名字。” 英士明了,他们都是靠着那位伊川同学的途径,果然,女人。他回道:“不甚荣幸。” “所以你真的能够使出那招……” “那招?” 俞白疑惑,他手一抖,坚硬笔直的竹剑瞬息有生命地从剑柄至剑尖地产生了有层次的颤动,仿佛在跟着主人一同地活动起来,从一件死物苏醒成了凛凛名剑。 表现在外的,便是一声沉闷的铮鸣! 闷响极小,吵杂的场馆里只可在二人范围内传播,而英士耳力捕捉到后瞳孔猛地收缩,望向男人,浑身紧绷提势,竹剑……这一幕已经使他明白,这是他见过的最强剑客,他郑重地说:“北原一刀,北原英士。” 俞白想着对方没有用那长串的全版名号,他就不提胡诌的流派,“俞白。” 空气陡然凝结,英士提剑,跨步,裁判们莫名心虚地额头冒汗,“那么……礼!开始!” khn直播的讲解员a:“来了来了,正式开始了!” 讲解员b:“大家请看!什么?毫不试探,北原直接发起了攻击!是因为怒火吗,是因为勇气吗,是因为宿命和羁绊吗?!神秘路人不闪不避,就要相撞了!” 直播的一角里,有讲解员们的身影,两人瞪圆双目,握拳屏息,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 “北原使出了无懈可击的一斩!” “然后……北原,北原的刀……刀脱手了!” 第五十一章 碾压(第一更) 拼剑的那一刻,英士犹记得父亲的嘱托。 并非技击应变,而是这场巨大穹顶下的交流大赛,北原苍介所下决定让他代表家族到场的矜重。当时场景,父亲与在场的亲切叔伯们将信任交予,他是带着北原家的责任和寄托来到这里,所以在自家旗下的剑技馆被人当众滑稽地打败,英士就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合适的处理方案,有必要请对方回来当众再打一次。而对方的身份,伊川故事里可能代表的剑道水准,少年的他并不会有消极的想法,反而升起一丝期待。 或者说这是少年身份的英士,更为驱使着的理由。更大的世界里的剑,会是怎么样的? 英士从来不在对战之前考虑输掉的后路,裁判在侧边落下了宣判开始的手,他仅仅盯了男人片刻,便猛然冲了过去。 按兵不动,分析,打转,那是某些情况会选择的做法,英士不想转圈,他也看出了男人松散地站在原地只会等他出手,犹豫就会败北,他早已收敛剑意,凝神定气,调动起了全身力量,向这个不容小觑的男人,在最合适的步伐,最合适的距离里,发出了穿透空气的斩击! 北原一刀! 正如英士无法听到的讲解员的说法,这是无懈可击的一刀,若是男人选择避,那么迎接的将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后手,北原派的剑势将在一系列快攻中越拔越高,仿佛写好的剧本让进攻推往胜利,若是不避…… 男人没有动步,神情也未乱,起剑横来,是很明显的格挡,英士眼中精光闪烁,毫无花哨地撞了上去,这一刻他们拼上了剑。 英士想到会角力,会卸力,会有僵持,会有巨大的反震,但他没料到竹剑相接,明明感受到了触碰的实感,手一松,他却是像是斩到了泥潭里,里面还事先留了给他位置的轨道,除了径直往左侧滑去,粘稠地移不开分毫。 英士看得眼熟,对方持剑格挡后在空中划过半圆,往下一带,此招便是普通的卸剑……可怎么和他遇到过的都不一样? 二剑尽数朝下,他的剑在下,对方的剑在上,英士深知被带过去的凶险,电光火石中,他爆喝想要抽离,运用整个身体,在浩瀚大网的剑势中竖起一立,同时侧步调位,躲避锋芒,果然,在英士刚做出这种应变,对方已然擦着剑刃,哗啦地沿着一路而上。 男人的剑锋直逼英士握剑的手腕,好在半途已有阻碍,砰!英士黑眸瞪大,还是没有厚重的着力感!他与对方自拼剑那一刻的力道混合一气,全然不散,在使剑者的出力和时间持续中,愈发稠密和恐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计谋,表面看不出一丝异常,英士已然进入陷阱!移动过重心,下盘不稳,面对两人间共同凝聚的“剑力大石”,像是要分不清到底是谁带着谁,两人的剑一同朝上举高,砰。 英士手中的竹剑弹上了天空。 道场外的人们眼睛一眨不眨,且随着突然飞天的竹剑跟着仰起头,直到望着那柄竹剑在不知哪来的力道下飞速旋转着冲上了几十米,仿佛要碰到穹顶才堪堪无力,掉落而下。 人们和摄影机又从高到低,他们看到道场中二人与全场不在一个频道地仍在对峙,唰,目不斜视的英士没有抬头,伸手接住了掉下的剑。 这算什么? 现场、电视机前、直播间的观众冒出无数的疑问。许多人摸不着头脑,这不怪他们,因为叙述虽慢,场中剑者的博弈却是在瞬息之间,一切自拼剑之始,到竹剑飞天,只不过发生在一秒钟的时间里,人们不清楚那短暂的一剑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种场面在对决中难得一见,但骤然升起的窃窃喧嚣中,人们也渐渐回味,脱剑的那一方,显然是弱势的。 而这落在专业人士眼中,就演变成了巨大的弱势。 特别席位上的流派代表,师傅们尽数皱眉不语,两位八段高手相互瞅一眼,都在对方眼里见到了震惊,以及传出一道含义:你行吗?……你行吗? “……北原,北原的刀……刀脱手了!” 解说员的声音在这,才到。 “啊,这,全国第一的北原竹剑脱手后,从天上掉下来又淡然地接住了,这……”电视上,讲解员a重复了一遍废话。 讲解员b:“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回事相信大家都很熟悉,但是到底怎么回事呢?我们也非常惊讶,下面……” 道场上的两位裁判同样一时没有反应,踌躇中,他们欲暂停比赛下去商讨,忽然空气掀起一股新的劲风,北原英士竟再次冲上去了! 对面,俞白略微讶异对方这么快重整了战意,但也并不意外,他随手挽过剑花,便再次挡住了袭来的劈砍,不过他没能故技重施,因为少年很会举一反三。 砰,砰,砰,密集而迅捷的碰撞声响彻于小小的道场,并不断散发乃至压住了周围吵杂的声浪,英士目光灼灼,撩,刺,挑,点,抹……他发起了一阵短促有力的快攻,竹剑相撞后都是一触即走,克制而保留了气势与退路。 眼花缭乱的剑式,诡谲惊险的身法,这让对决马上变得好看起来,精彩程度上升了数个台阶,也让许多讲解员有了发挥余地。尽管观众们仍是不懂其中的道理、分寸在哪,但这才是印象中的高手对决嘛。 “加油!” “不愧是全国第一!” “……” 而初始的刹那一击,许多剑道好手都处于半迷惑半不解中,缓过神后也被紧张的局势吸引,北原英士的动作利落漂亮,不少人频频点头。 北原阿部在道场边,神情肃穆。 在英士上台后,他就同样从后台休息室里出来了,此刻他处于一众工作人员、媒体人员、器械的中间,望着身形矫健的大侄子,他知道不容乐观。 如今场中这份看似不留喘息的快攻,却是属于慎重而延长的部分。 “看来故事是真的。” 阿部内心默道,他近年锻炼不复从前,眼力依旧清晰,叫俞白的男人显得太从容了,而英士已经在往使出浑身解数的趋势发展,主动方的英士其实根本没占便宜。 并且……阿部面色一沉,他对英士非常了解,他感觉随着时间持续,大侄子的状态有些不对…… 第五十二章 剑来(第二更) 暴风雨般的攻势持续了半分多钟,英士近乎标准地向全场诠释了何为北原一刀流的至刚至强的风格,这半分钟里,有无数双眼睛看着道场,包括剑道泰斗松枝清泉。 “……剑不是这么使的。” 某一刻, 位于首排,一直默不作声的键师傅终于摇了摇头,说道,“不要跟他拼剑,切他中路啊。” 两旁,流派师傅们越看越沉重,越看越心惊,却不是对北原一刀,北原一刀流的打法大家都见过,使得再好也不稀奇,真正超出他们的想象的,是那个游刃有余的清淡男人。而在这沉重与心惊中,氛围宛若部分人逐渐地开始接受了。 场中仍在对决,但能邀请来的流派代表们,全部看得出,北原英士已经处于彻底的下风之中。在叫嚣天下第一的神秘路人刚显露,大伙自然地站到对立面,但客观现状是不断发展的,北原英士竟然是要打不过那个男人,震惊是震惊,惊着惊着也就习惯了,键师傅说完后,宛若自动引导走了尴尬的气氛,也有人开始发表起这样那样的看法。 有好几次神秘路人的竹剑越过了胜负点,严格地讲可以不用比了,但没人点破,道场上的少年人想打就让他打吧。 场子是大家担着的,可如今北原家是顶在最前面的那位,火力已吸引不到他们这。 有人已接受好止损后果,和准备看起笑话。 …… 俞白心想差不多了。 化解一招后,他把剑停在了对方肩膀处半秒。 俞白不太清楚剑道比赛的规则,但这一个步骤肯定是通用的,就像电影中宗师留手,在打到人的时候便会停下,点到即止,胜负已分。 然而,少年一把格开。 俞白默默再把剑对准到了对方的心口,啪,连续发动内劲的少年已是面色涨红,猛攻还未段,俞白心想对方应该是不服输,或者想继续打,他便继续一一化解,再后来的二十四招中,他八次以毫不留痕迹、蜻蜓点水的姿态分别在对方不同的要害悬过,平均每三招打败一次,每一回竹剑悬过要害,都会惹起北原英士全身汗毛倒竖,头皮发麻,然而少年人一声不哼,也不叫停。 再半分钟过去,哪怕有外人无法辨析,所有内行人都或多或少地看出一些细节,北原英士输了。 英士的汗水甩在了地上。 内劲已经用完,他大口喘气,汗珠滑过额头与脖颈,沾在睫毛模糊视野,他不想眨眼。 汗水如这般掉落于名为道场地面的景象,英士已经见过太多了,那是他从小到大,记不清次数的勤学苦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几万次的拔刀,无数次的练功,早晨的曦光照落他持剑的影子,夕阳的余晖送着才在活动室练习完的他放学回家。剑道,他一刻也没有懈怠过。 早就已经输了,而且输的很彻底。 “反手无力,正手不精,脚步松散,反应迟钝,没一个动作像样的。”那个男人说道。 “……闭嘴。” 面前的男人像深不可见的悬崖,不管他用尽何种方式,进攻全部泥牛入海,他看不透对方。 英士自认修养剑心,常年静气,长辈们夸他沉稳,他自己也恪守剑道精神,忍耐,坚韧,勤奋,但他此时听到男人一丝客气都不存在的声音,像是在揭露,平淡又嘲讽,英士无法忍受地开口了。 话里的内容同样熟悉,这种话,从前都是只有他说别人的份。 男人并不恼怒,更像是平静随意,为什么?因为觉得他弱所以不在意吗? 英士咬紧牙关,扬起手,握着剑柄,没能再挥舞下去。 不是无法接受失败的结果,技击对决,不可能存在永远胜利的人,只是他从未想过,会败得如此惨,身处其间,没有谁能比英士清楚战斗的过程,切真体会到的差距。 面对男人,自己显得太过弱小,如雨的汗水滑落下来,那些练习的汗水见证了他十几年,英士无法反驳对方的话,在两人的层面上他的确是如对方话里所表现的那样,样样没用,样样不行……原来有这么无解的剑道,他的剑道真的只有这样吗……自信和信念受挫,甚至由此产生的无能狂怒,都让英士陷于理智消失的情绪里。 少年不甘地把竹剑缓缓地,一点点地放了下来。 俞白见此,退后了一步。 道场上倏然停止,接着分开的二人引起观众们的哗然,线上线下,关注这场比赛的人数已经突破到了一个不容忽视的数字,明天的头版是今日的剑道对决无疑。 然而不是正到了精彩处吗,怎么不打了? 有观众喊了起来。 除了亲北原一系,其他流派代表都轻咳避开目光,场上的两名裁判举棋不定,宣布吗?可是众目睽睽,全国第一的北原怎么会输,怎么可以输呢…… 北原阿部叹气一声,朝某处示意了眼色,挥挥手。 偌大一个北原家,代表出阵,当然不会就只有英士从后台走出来,场馆里到处分布着北原家的人,公司社员,天人剑技馆的教练和学徒,数十人阵势浩荡。 “把英士桑迎下来吧。”阿部说。 北原家的人互相看了看,还是领命而动。 “等等。” 忽然,道场上的英士说道。 “我还可以打……” 英士心中,执念幻化为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脚底升起,冲上脑门,十几年的努力……到底算什么? “剑来!” 他向底下的北原家的人吼道。 几位穿着剑服,经常与英士共同练习的年轻人反应过来,其中一人把捧着的一把英士专属的胁差扔了上去。 英士接过后,扔掉刀鞘。胁差是一种短刀,刃之长度30cm—60cm,古时常与太刀或打刀配对于腰间,当它与其他刀一同使用时,也有另一个名字,二刀流! “我还能打。”英士左手持短刀,右手持竹剑,摆出了一个奇异的架势。是的,二刀流是他的一个鲜有人知的底牌,此时此刻的场馆下,他决定拼上一切。 少年人眼神坚定,他说着话。 “我……” 俞白一脚把英士踢出了道场。 奇了怪了,打得没完没了了,我又不是你的陪练。看着少年被踢飞,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俞白无语想着。 第五十三章 1vsn 俞白这一脚,虽说是明明朗朗地向在现场、在电视机前,不管是懂行端着的,还是不懂行看热闹的,全部宣告了:打完了,差不多结束了啊。 简洁明了,直接高效。 然而也是众目昭彰……捅了马蜂窝的行为。 公认的天才少年纸片般飞出了数米,飞出道场,落地,滚了又滚,面朝下,像是晕厥过去不动了。 场面不由为之一静,再静,静无可静——接着便沸腾了。 其中有很兴奋的,哇塞,大部分是没搞明白这一切的发生,只因太戏剧,而这里面会存在与北原家关系者,抑或唇亡齿寒的剑道界人士,年轻人们出离地愤怒了。 “喂,干什么!” “快去看北原君……” “尔敢伤人……裁判,违规了!来人啊……” 剑技馆的学员径直冲上了道场,媒体和协会代表喧哗,有人拎着剑从后台出来,人影来去中,北原阿部第一时间跑了过去,按住少年的肩膀,“英士?英士?”他唤了两句,把人翻过来,俯身查看,不过没等捏捏大侄子的人中,英士悠悠地醒来了。 “叔?”少年还有点懵,手上的二刀流也不知丢哪里去了。 “还好。”阿部表情显然是松了口气,“你小子不用我人工呼吸了。” 胸口莫名堵了堵的英士,忽略掉“人工呼吸”四个字。 “……发生什么了?” 他转动了下目光,人们围着他,嘘寒问暖间,他感受到了周围情况的凌乱脚步,他也下意识关心那个强大的男人,好几个眼熟的剑道朋友冲上前与之对峙上了。 “我输了。”英士说道。 阿部轻轻点了下头,没有能安慰的话,今天的事情对少年的剑道之路,乃至人生,恐怕都会产生不可磨灭的影响。不过……谁说不是同样对于剑道界呢? 那些仅是英士个人层面的意义,延展到场馆正跃跃欲试而起的混乱,那个横空出世的男人已然使整个剑道界震动了。 声讨之势在演化,仿佛瘪下去的气球的英士一抬头,想起什么,艰难说道:“叔,快想办法,情况不太对。” “我也知道不对。”阿部扫视,“但先不论安抚,那个俞白的安危是不用我们来操心的。” “……” 有一说一,确实。 各个电视台,解说员们可谓憋得难受,二刀流都没开介绍呢……北原英士亮出双刀,划过了胁差闪亮的光芒,他们精神一振,展现业务水平的机会来……结束了。 好在后续发展更刺激,他们注视直播,感同身受地握紧话筒,“北原出了场外!可是过程中存在明显的有违规则现象,怎么办?会判无效吗?但这毫无疑问让对决划上了休止符……” “留给裁判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快看!现场发生了什么,什么?主教练正在热身!不对……是冲上了道场,剑士们的情绪好像很激动……” 解说员惊得语无伦次。 …… 俞白颇为觉得棘手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 这些人年纪基本在十六至二十四,大多身穿剑道服或练功服,或持或背着剑,神情比较气愤,他有看到和天人馆一样的衣服,也有不一样的,这就是说北原一刀以及其他流派的后辈剑士们把他围住在了道场上。 棘手不是技术上的,是心情。 在他踹飞人之后,他想着走人还是等裁判宣布,结局应该是和善不了了,当然他没有那么在乎,只不过踌躇了一会的功夫,还真有小年轻热血地冲上来了。 第一个念头是低估了北原英士的人气,其实,俞白是低估了“天下第一”的嘲讽能力。 道场四周,几乎是要站满,而道场上,有五六个男人互相情比心坚地望了望。 “是干什么,那位北原败了,接下一位,车轮战?” 俞白说道。 他掠过人群,都没人管一管的啊,然后往远处顾盼,也希望观众席里的花江夏叶不要担心。 “北原君是否落败可未有定论。”一名青年剑士冷声说道,心说违规了没给你判负是不让你轻松地逃掉,打理过造型的长发飘飘,“这个环节设立之初就是如此,你若坚持车轮战之说,我龙山傲天对个人言行负责,也不否认,你想对比赛抗议不公,赛后自便,但在那之前我山阴流是定要会会你的。” 这一记雄论,锐气而有礼度,引得早有怨气在引爆火线的头脑一热中围上来的剑士们一片叫好,尽管明白俞白的实力不俗,但剑道最大,最为重,不可为而为之。而道场上率先的几人,都是同龄人中的好手,除了勇气,并不缺乏自信。 龙山傲天向左右欠身,“诸位谁先请?” “我来……” 五个人就谁先第一个的问题争执了好久,因为都觉得第二个人就没机会了,打赢也名不正言不顺,终于排出了先后,俞白看也没看那个对他摆出架势的人。 他有点不耐了。 其余四位刚走下道场,一转身,龙山傲天悲呼中被扔了下来。 “你们还是一起上吧。” 俞白说完,同时往场外走去,场边四位领头剑士缓了两秒,才醒悟男人指的不是他们,而是在场所有人。 龙山傲天兄的悲呼还在耳畔,说实话大伙发憷了,怎么秒杀了?不过面面相觑后,下不来台啊…… 不知谁先动的手。 “剑来!” 又剑来?俞白听闻不知哪个人在喊,不耐的心情居然被冲淡了,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容,他玩心被勾了起来,也跟着说道:“剑来。” 带鞘的清弘刀唰地落在了他的手里。 ??? 不少人以为看花了,揉了揉眼睛。 “这是……” 人群围立,摄影机一个钻不进去,但却阻止不了流派名家们的暗中观察。 八段剑士老人半阖的眼猛地睁开,精光爆闪,“袖中剑!?” “什么?那不是失传了吗,怎么可能……” “别一天到晚震惊了,这都谁的徒弟,去拉下来啊!成何体统!” 包围圈中的俞白一手竹剑,一手清弘,笑了笑,姑且让小朋友们见识下什么是真的剑来和二刀流。 第五十四章 耀眼 侧边有劲风落下。 俞白行走未停,不过稍偏了下身位,那柄竹剑擦着衣角“咚”地重重砸在了地上,“啊——”的吼声在背后冒出,他抬起右手,同时脚踩住了地上的竹剑。 “不是,你吼辣么大声干什么?” 不经心地挡住斜后方突来的攻击,俞白还有空隙跟偷袭者聊天。 这轻描淡写的神情,不把大家放在眼里的嘲讽……被指名的年轻剑士一口气憋在胸口,使出吃奶的劲想要压下去,然而剑分毫不动,仿佛横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大山。 “呃啊……给我起!” 旁边底下,被踩住剑的剑士怒目圆睁,双手拔着剑柄,手臂在青筋毕露。 彭!彭!彭!彭! 更多的人冲上来,各式各样的声响在内劲的鼓动中爆发在狭小的空间里,空气撕裂,剑服飒飒,以一敌多,一向是一个武者的伪命题,影视剧里的主角在打败对手前,下一个人一定是在周围转圈,而真正的打斗,哪怕你照面就能撂倒一个,也不可能应付所有方向的攻击。 俞白直接被人海吞没了。 “漂亮!” “赢了吗?” 一个人四周的能站的空间就那么大,外围没抢到机会的剑士焦急干瞪眼,接连受“天下第一”的刺激,他们也都是动了火气。 黑压压的群殴人堆里,俞白一手竹剑挡着头上的偷袭,一手清弘架住了左侧,清弘首端把一名剑士的手死死按在了拔刀的姿势上,带鞘的尾端格开了一只不知哪个角落刺来的剑,手肘夹住一只,脚下踩着一只,还有一只脚踩着正面来人的胸口,连手和刀一起压在了一起,顺道挡住了后面更多想奉上一击的剑士。 “给我起,啊——” 下方的谁还在拔剑。 俞白神情如常,只是略微挑眉,一拥而上,这群人诠释的很到位。 “天下第一不是说出来的!” 其中一个男子双手持剑,爆发出了力拔山兮的气势,张嘴大喝。 “是打出来的。”俞白说。 “……” “诸位!”男子停了停,不满地欲噬人地瞪视,继续喝道。 “拿下他!!” 吼声,风声,内劲席卷,连绵不绝报出的招式名,一,二,三,四……不知多少人齐齐发出了令外界的人心中震撼的声势。 彭地一声巨响! 俞白脚下的竹剑猛地化为了齑粉,那名拔河的剑士手中一空,惊愕仅升起一瞬,从地面望去的镜头,宛若有悍然的伟力把大地压得幻觉似的震抖,剑士的耳朵好像也出现了幻觉,咔擦,道场碎裂了。 瞪大的眼睛里,纹路倏地已向远处爬去,下一秒的剑士预知到自己要撞上后面的人群了,然而,触感没有到来——周围的人在跟着他一起倒飞。 彭,彭,彭,彭…… 仿佛和来时一样,群英荟萃的剑士们噗通噗通地重新摔在道场,响起了落饺子的乐声。 闪光灯打了鸡血似的噼里啪啦十连响,二十连响。 中间,只剩一人站立。 清空了视野的俞白舒服了不少,他无视那些聚光灯,目光与言语,下意识地看向了观众席。 …… 那里,花江夏叶一直坐在观众席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俞白,花江夏叶的位子也变成了好像引人注意的地方。 ……她觉道场上的男人突然有些遥远。 “你的同伴好厉害啊。” 右手边,偶有会传来这样的声音,那是一对结伴来观看比赛的女孩,和蔼朝气,刚上大学的姣好模样。她对这类学生气的印象挺不错,这样听了后,起初她自然觉得开心。 更往前的一段时间里,俞白再次上场,场馆的气氛火热,前后左右外向的观众们全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大家都很友善,称赞啊,竖起大拇指,表示接下来的期待,花江和路人们交互,明白了打败“六段”是个什么概念,自发升起了对男人的自豪,与有荣焉。可渐渐的,花江望着底下中心的的道场,所有的焦点,聚光灯,打在了男人的身上,她蓦地感受到远离了一些。 有些陌生。 她记忆里男人是平淡的,有点笨的,仿佛是某种树懒之类的生物,晒着太阳,躺着椅子,不管你什么时候去看,他都安然呆在那,等着每一天的过去,然后也像是在等着你。 第一夜的清冷初春,身上没有东西,让人不禁心想世上怎么有这种人,一些举动会觉得莫名,无意中会心一笑,懒散,闪光点……日历页页而逝,某刻又感受到一份值得被吸引的与众不同了。 在花江的心中,男人是属于日常的。 然而,事实在日历中也一点点地剥落下了壳子,告诉她好像不是这样。 俞白并不只呆在她的视线里,不是停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除了公寓的屋檐,他可以到达宽阔的场馆穹顶下,或者其他别的地方,迎接万众瞩目。 灯光下,俞白轻松应付了吹捧的全国第一…… 路人惊叹…… 聊天中随便提起的“剑道”,原来是这么高的造诣…… 一下子打败了许多人…… 起初,观众席上的花江夏叶是开心的。 喧嚣持续,灯光并没有照到的她慢慢攥住了手,觉得这一刻道场上的男人,有些耀眼。 花江夏叶在低落下来后,仍与全场的人们一样注视着,眼中的男人又与今日临行前美纪的怂恿画面交叉,想着约会很顺利……吃过晚饭,可能散散步,说不准,她就…… 直至旁边女孩喊道:“啊,不好了,被围住了!” 花江惊了惊,场馆的声音像是潮涌回来,她看见了下方在打败那名“北原英士”后,很多人来者不善地堵住了俞白君,在以极快的速度变得混乱的场面里,以一敌众,开始得超出众人反应。 花江急的站了起来。 离开位子改为站立的观众不在少数,并形成了连锁反应,而工作人员却无瑕来管理,正在底下焦头烂额。 “打起来了,我记得八段的实战考核也是几十个对一个的车轮战……” “哇塞,又扔出来一个!” 花江尽管明白了俞白君的身手不凡,可双拳难敌四手……担忧的她一拿起包,挤开人群,毅然决然地下去了。 过道上同样开始占据了跑出位子的观众,她费了好一会功夫,才来到底下,艰难地在更密集的人堆里穿梭,好不容易到了道场边,被人拦住了。 “请回到座位去。”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严肃地说道,为了维持隐隐混乱的秩序,他们也苦o(╥﹏╥)o,衣服都扯烂了。拉起禁止线的后面有媒体、剑士选手、受邀成员等杂七杂八的人物,普通观众是不准进入的。 “我要过去,里面…我是俞白的朋友,今天一起来的。”花江夏叶说道,她不断往里边探头,数十个人影中她找到俞白,看样子依旧完好无损。 “不行。” 那名工作人员说,“你是第二十三个了自称那位‘天下第一’的同伴了,这段时间还好我们拦得快,实话跟你说吧,就这短短几分钟时间,有说是亲戚的,女朋友的,妻子的,还有情人1号,2号,3号……所以你明白我意思了么美女?” 工作人员一脸行行好放过大家的表情。 “……”花江一时无言以对,俞白君暂时看起来不会有危险,稍稍放心……不过,自称情人也太不要脸了吧,呸! 但不管如何,堂堂一群剑道家怎么就一拥而上了,她瞧视左右,看见流派嘉宾上穿和服或西装,地位不凡的中老年们也都大半离开了席位,剑士选手一个个自告奋勇,道场都要变成打擂台了,这些师傅们终究是无法坐住了。 局面混乱,几乎是要波及到他们,大佬们面色简直难堪,见丢人中有自家的,一拉一瞪,人就不敢上步了;也有脾气暴的,劈头盖脸地骂,年轻的徒弟直接吓软。在工作人员的配合下,这稍稍让前仆后继看不清前面情况的后辈剑士停下势头。 但道场上已经上去就没办法了,电视直播要考虑影响,而且只要秩序还在,就能稳住,在之前的表演项目中,不是没向人们展示以一敌多的稽古实战。 键师傅是仅剩面色不变的几个。 他的门下没人上,总算教导有功,不算愚蠢。 “搞成这个样子,真是……你们谁去把那人镇住?”键师傅说着话,须发微张,缓缓解开了袖口。 旁边有工作人员干急着,听到此言,顿时目露希冀。 一个人彭地飞出来,震到桌子,茶水洒到了键师傅的衣服,键师傅冷着脸拍了拍。 须臾,他一瞪那个还一眨不眨看着他的工作人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保安和救护车。” “……” 然而,这飞出来的一个是下饺子的开端。 彭彭彭彭…… 键师傅和工作人员们慌乱地躲避,“搞什么?搞什么?” “诶,不是这么打的啊……” 而人群外,花江夏叶眼见着剑士们忽然蜂拥,淹没了男人。 这一刻她简直把心吊到了嗓子眼,捂住嘴巴。 然后,人影横飞。 她看到场上的俞白在往观众席看,扫视一圈后,找到了她。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空中有属于他们的通道,这一刻的花江觉得男人,好像也不是很陌生嘛。 第五十五章 令和剑圣 俞白在记忆中的观众席上没找到女人,心中凛了凛,还好他念及女人的性格,马上在道场的人群边缘一眼见到了。 高挑修长的倩影立在杂沓穿梭着事物的背景前,宁静美丽,仿佛早就等着他。 怎么下来了? 对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怪让人不好意思,俞白小心地移开了。 以他为圆心,四面八方哀嚎翻滚着十几二十来个剑士,倒下的姿势各异,破损或完好的竹剑一串一串促销大卖地散落着,一些老人看得已经要气死了。 俞白平平地扫过,他可以参加活动的玩一会儿,但没兴趣陪一群没学会用剑的小朋友做剑道梦。 而当他想赢的时候,他就赢了,并且知道会落了在场什么剑道人士的面子,俞白懂,所以他在说自己天下第一流派的时候不是犹豫了下么。 明白这个场馆已经待不下去,俞白计划叫上花江夏叶离开,而女人来到面前,倒省了他上去的功夫。 手里还拿着赛事方发的普通竹剑,一系列打下来已有裂纹。先声明他是不会赔的。 俞白扔掉剑。 咚,啪。 道场边剩下的人们,身体抖了抖。 两个刚艰难爬起来的年轻剑士又下意识趴了回去。 一瞬间,竟无人说话,哀嚎也不见,寂静无比的全场,无数双眼睛盯着男人,俞白跨过一个个倒下不动弹的剑士,表情看起来十分高冷。 为什么都装死?他一个人都没伤到啊。 如今变成了把方圆十米斩尽杀绝,无可匹敌的绝世boss,俞白心情复杂地走出了道场。 今日的剑道交流大赛,情境已远远超乎常人的想象,电视剧也不敢这么拍啊,裁判和主持人缩在人群,不是很愿意在此刻的气势里出现。 除了手机拍摄,机器运转的嗡嗡声——这种声音能听到就离谱。人们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俞白走到花江夏叶面前,本想说话的,然而附近的好奇聚焦简直令人抽嘴角,吸了口气,他只好拉住了女人的手。 轻声道,“走吧。” “啊?”花江夏叶略微沉浸在女主角的体验中,闻言愣了愣,“去,去外面吗?” “嗯。” 俞白打头阵,两人往出口通道而去。 “可是,大赛还没结束,还有……” “再坐回位子去当好好观众?”俞白看傻子地瞥了眼女人,花江夏叶目光莹莹,吐出后面的真实内容,“还有钱。” 奖金啊…俞白在女人“看吧我懂你”的眼神中想黑脸,他沉气说:“走了,不要了。” “那好吧……” 这番小小的对话藏在两人之间,只有他们能听到,也是他们才能理解的内涵,花江夏叶含笑着低头看着两人的手,小女人似的被牵着,就在他们一路顺畅即将到达出口,一男一女冲到了跟前。 “您,您好!”女人手握话筒,扯了扯线,喘着气打了招呼,后面的男人扛着摄像机。 这是俞白和花江夏叶都比较眼熟的梅川纱希和松下。 “请问您打败了全国第一,并以一当百,轻松打败了在场所有流派,现在有什么感想吗?” 梅川笑容满脸地凑上,好家伙,一开口就是老记者了,花江夏叶考虑了一秒这夸张的内容,不由默默收回了对方是良心记者的印象。 但,其实也不算夸张? “我是khn的梅川,您应该没忘吧,天下第一。”梅川纱希笑着道,在亮着绿灯的摄像机前,她连名字都省略,直接用其“尊称”了。 天下第一,这个词马上就要在全日本刷屏了。 梅川标题都想好了,直播间的观众提供了非常多的灵感,其中最为突出的,应该是那个原本是黑粉头子的“专业剑道,请坐”的言论。 【呵呵,被全国第一压着打,就这?哗众取宠!】 【不对……北原是劣势……在让招?也就这种程度了……嘶,有点东西……】 【我靠,一个打十个?!】 【这简直就是令和剑圣啊~~~我特么吹爆!!!】 真香。 在同行们因为种种因素不敢采访时,梅川抓住了机会。 但说实话,还是有点紧张,毕竟面前男人的形象已经完全不同了,对方初次见面的和善平淡支撑着她。 “没感想,让一让,谢谢。” 俞白看了眼摄像机,挡住在花江夏叶的身前,轻轻推开。 “哎,说点什么呀,天下第一,随便说两句也好啊,天下第一……俞白桑……”梅川纱希忙道,给同事使了个眼色,两人小跑地跟上。 后边场馆,随着男人离开,气氛似乎不是太压抑了。 十几家媒体互相望了望,不恐怖啊,四面观众席正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抄起家伙,嗖地冲刺。 媒体记者或个别反应快的个人视频经营者,动作一个比一个快,挤成一团,砰地撞进离场通道,没人叫疼,片刻不停地往走远的两人追去。 “天下第一君!” “桥豆麻袋!” 俞白偏了下头,闪光灯比剑招威力百倍地射来。 “我n的……” “我是纽约驰名双标的……” “请问……” 俞白按住了花江夏叶想要转动的脑袋,“对不起,不接受采访。” 没人听,新闻的诱惑力太大,个个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野兽,甚至后来居上,梅川纱希的小组被挤到后面去了。 俞白皱了皱眉,在经过一个拐角,他看到了场馆外的广场和天空,后边的人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势头仿佛要追到出口之外也不会善罢甘休。 俞白让女人先出去。 他只身一人停在那,一堆人扛着长枪短炮刚冲出来,还没人说出话,就被一个眼神震慑住了。 金戈铁马的杀伐在战场冲起了千军万马,撞入眼帘。 “滚。” 所有的相机和话筒垂了下去。 人们在幻术的恍惚里并能得知当时发生了什么,倾斜的镜头,也只是在最后,记录到了身姿笔直的男人,握着清弘刀站在出口背光里的画面。 第五十六章 在下一个春天 搞定了一众媒体与记者后,俞白和花江夏叶走在场馆外的街道上。 三点钟来看剑道大赛,出来时已是傍晚了,地址稍偏的藏次国技馆,路灯还未亮,走起路来暗暗沉沉,天空从西到东仿佛横挂了一个调色盘,尽头的紫蓝色在一点点地融化于城市的夜光。 市区的东京也能见到这样离奇的景色,就如今日梦幻般的经历。 “怎么搞定记者的啊?” “就,让他们别来骚扰了。” “哇喔,好厉害。”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啦。” 好似在赛事里大闹了一通,就这么轻松如常地出来了,位于俞白的身边,花江夏叶染上了某种同伙的参与感,说着话的他们身后,国技馆的大屋顶逐渐变成了无数起伏建筑中的一个了。 “俞白君,你总有我不知道的神奇地方呢……” 汽车的喇叭在街上叫,呼吸着畅快些的空气,花江夏叶艾艾地说道。 记者们想必不会那么好打发,花江夏叶是清楚的,她试探地发问,从前的她能够将男人的回答当作玩笑有趣地揭过,可连续的不可思议,让她无法任由着轻轻松松地下去。 俞白看了眼低头的女人,“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花江摇头,报以安慰的微笑。 这不就已经说明你有心事啊。 前往车站,两旁微风摇晃着行道树,树叶莎莎地有些好听,大概是春天里,光景温暖永远不惹人厌的缘故。 俞白能猜到一些身旁女人的心思,可他们也不必点破。 自身的特殊,本就是事实。 终有一天,俞白会在人前显圣,不是今日剑道者汇聚的灯光下,就是明日毁灭世界的危机前,他不用对女人刻意隐瞒什么。 能借这个约会的机会,默默透露出一些信息,在理性层面上也是不差的事。 “那去吃晚饭把。”俞白提议。 “好呀。” “可惜了,本来可以请你吃大餐的。” “哈哈哈,不是俞白君你要跑出来的啊,当时回去坐着,等到结束时领钱不挺好的。” “那情况我成众矢之的了,果然,就算平时再低调,光芒也如太阳般压不住的啊……不知道有多少奖金,按照赢一个下一个翻倍……我后面一次性赢了那么多,可惜了。” “这么一说真的好可惜!我错失了把你债务清零的机会!哎呀别这么看着我了,别苦恼,晚饭aa吧……” 两人回到原来的样子,欢笑地聊着天,忽然,有两位陌生人迎上前。 “俞白先生,您好。” 半路走着走着被不认识的拦下了,有些莫名其妙……离电车口还有一条街,周围行人繁忙,各式色彩的霓虹灯广告牌挂在商铺上,俞白和花江夏叶正置身于热闹的夜市,两人互相瞅瞅,都很奇怪。 俞白说道:“你好,我们认识?” “不认识。”两个陌生人态度彬彬有礼,乃至有些显得恭敬,直截了当地说道,“松枝清泉有请。” “……”俞白看了看花江,“……谁?” “松枝清泉。”女人道,“没听人家说吗……谁啊?你认识?” “不认识。” 俞白否认,他重新看向陌生人,“谁啊?” 两位陌生人感觉全身上下都尴尬起来,着装端正而来的他们,鼓起的气势一散,其中一人与伙伴眼神交流,连忙解释道:“松枝大师是当今剑道协会的名誉会长,镜心明知的皆传八代目师范,剑道段位是……九段。” 陌生人语气,严谨而缓慢地,强调了最后一个词。 预想的重视没有到来,甚至面前的二人有些……兴致缺缺? 不可能啊,女人就算了,这个男人明明是足以冠绝古今的剑道大高手,怎么会对待这个名字如此敷衍?那可是九段啊,九段! 没有姓名的男人内心狂喊。 对面,俞白随意地点了点头,“又是剑道……现在我们听到这个词比较疲劳,见谅,行吧,什么事?索要赔偿,还是说烂俗的小的输了,老的撑场?” “不不,您误会了!” 两位没有姓名的陌生人闻言慌乱,“松枝大师对您的技艺自愧不如,想向您请教和学习剑道之艺,并且为大赛上的失礼而道歉……真的是友好地喝喝茶而已,真的!” 另一人说道:“而且先生……大赛终究闹出了比较大的误会,电视台,协会各方,我们这边也想和您商量怎么处理才较为妥善……” 两人带着松枝清泉的善意而来,而松枝清泉的名号意味着全剑道协会,这个姿态可以说放得很低了。 俞白神情正了些。 “谢谢,但我和朋友还要去吃饭,改天吧。” “这……” 一人咬牙,“先生,松枝大师不方便出面,招待的会所就在一条街外,恳请您再考虑下!日后您也不希望像今天这样离开时被无数媒体围堵着吧?” 俞白脚步一顿,如果躺椅晒太阳的念头是一,他用零点一思考了下对方话里是真心还是威胁,很快他抛到脑后,然后用三思考了下舆论对花江夏叶的影响。 他无所谓,可身边的女人是生活在东京的普通人。 一大堆记者蹲守在花江公寓下,各种方式打探,乌烟瘴气的场景,确实不好。 “一条街外?”他说。 “是的,特意为您考虑的。” 蓦地,花江夏叶仿佛知道了他的想法,悄悄拉住了他的衣襟,使劲摇了摇头。 “干嘛?” “别去算了,我觉得他们不像是好人。” 两个男人在那苦笑。 “没事的。” 俞白手握住了花江夏叶的手,从衣服上挪开来,这个动作让女人顿时没了力气,“我其实也不是好人。” 被男人的视线扫视,感觉身体变得奇怪的花江夏叶耳朵背红了,说的什么啊,她打掉俞白的手。 “我马上就回来。” “真的?” “嗯。” 花江依旧不放心,坚持地问:“多久回来?” 俞白先看了那两个男人一眼,对方被目光指名,支吾地给不出答案,似乎没有被交代这个,俞白心中不由了然,笑了笑。 他回头说,“一条街啊,走过去,再喝杯茶,能要多久啊……你算算。” “……五分钟?”花江夏叶还真的皱眉认真计算起来,但不太确定,“走过去……开门……” “三分钟。”俞白说道。 “那一言为定!” “嗯,就在这等一下我,夏叶。” “啊?” 花江夏叶怔了怔,随后像是忽地回忆起,在中午吃饭时,自己告诉过对方叫自己名字就好了。然而,这波澜周折的一下午过去,对方都没叫过,想不到这个时候…… 她再想说点什么,男人已经随着带路者走过了灯火通明的街道,头也不回地朝后边摆手。 鼓鼓嘴,她在路边的长椅坐下,抱住了肩包。 …… …… 没有名字的陌生人的所言不差,俞白跟着来到另一条街上,路灯与商铺的样式并没有什么变化,穿进一条并不逼仄的清幽弄堂,行人顿时稀少,当带路的止住,俞白抬头见到“青显馆”三字。 “就是这,请进,松枝大师与一众皆传们等候已久了。”两人说完,分立站在门两边,看样子是要把守在外,防止闲杂人等。 里面等他的人不少啊。 俞白眼底一丝弯弯光芒闪逝,像是笑意,又是嘲弄。前脚他出了场馆,后脚这边就找好了场子,摆好了茶,私下约见,能量和反应都不可谓说是优秀。 然而,他并不是很在乎。 这家古韵悠存的会所,到底是协会名下的,还是那位松枝大师的私宅,这场神速的邀约是真诚的剑道礼遇或鸿门宴,其间谁在做思考,谁在安排,有何准备……这些对俞白来说,都是不用在乎的东西。实力差距到这,就如同对方以为他是第一层,然后到了第二层,其实他在第五层,愿意的话可以五百层,五万层。 相比起来,俞白关心的是待会和夏叶吃晚饭。 推开门,大步走进去。 有曼妙女侍者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余光中,站着不同衣服的人,服务生,武者,还有更暗处的静默者,大厅很宽敞,有一个屏风,那后面气息密集,正主们应该在那,会所显得安静,其实是很热闹的,而在俞白的视线里,一个个感知中的人物,都变成了普通背景板的男人,女人…… 快速过场。 “哈哈哈哈——俞白先生,有失远迎,之前啊……” “好了,别说话。” 俞白当头一句打断了屋檐下的所有热情。 “我赶时间。” 俞白说道,他看了下腕表,三分钟,过去一半了都,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慢条斯理地解下表,“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想法,我也没什么兴趣。” 会所里其乐融融的氛围骤然凝滞,如同带着魔力,直直下跌。 迎接的大佬面色变了数变,最后依然笑道:“我们都是有误会的啦,大家坐下来,随意地聊聊……” “没事,不用了。”俞白像是在安慰对方。 屏风后有压着的低声密谈。 “我就说……”“不能惯着啊。”“太嚣张了……” 他往大厅中央走,路过一个人时,随手拍了拍,“麻烦帮我保管下。” 那人明显愣住了,俞白不经意扫过脸,瞧着稍微眼熟,眉宇与那位全国第一的北原英士有点像,似乎……是第一个跑去扶的? “全国第一没事吧?” “呃?”北原阿部好不容易凑上一份来看热闹,没想到还有他说话的戏份,台词没准备过啊。 “英士在医院。” 俞白沉默。 “哦,其实人无大碍,但被硬抬着过去了。”北原阿部说着,接过了腕表,他不由盯着沉思。 平平无奇。 俞白经过木桌和茶盏,自己倒了杯水,“这样,茶喝了。” 他展示过空杯子,在中央站定。 “希望以后就不要打搅了,媒体的事同样如是。” 屏风后,脚步声响,有人按捺不住起身,想要绕过来。 忽然,清弘出现在俞白的左手上,仍是带鞘藏锋。下一刻,室内卷起了风浪,没错,无风的室内产生了微风习习的清爽感,另有涛涛哗声,如陷林间,人们被突兀的体感惊愕,以为是错觉,再往下是震恐。 人们恰巧汹汹走出,明的,暗的,全部看见了大厅中央的男人,衣袂飘飘,左手的剑鞘,在发光。 俞白引动了一丝查克拉,往一个无人的方向轻轻一挥。 铿! 一声金戈铮鸣。 能在场的只能是高手,他们知晓在剑道的极境,有一种叫作“剑鸣”,可再往上…… “剑气!!” 不知谁破了音。 那仅存在于传说。 一众剑道家忘我地张大了嘴巴,没有身份,没有权势,每个人这时的嘴巴都能塞进一个苹果。 那道美丽的淡淡光华引走了一切目光。 “谢谢。” 俞白拿回腕表,戴上出了门。 …… …… 俞白回到那条街时,看到夏叶坐在路边的椅子,注视着手机。 “看什么呢?” “啊,你回来了!”花江夏叶匆忙站起来,收拾着道,“没,就数时间呢……切,你没超时。” “我说吧。” 见俞白身后的确没有来人,花江夏叶放下心,两人走进了车站,“在那边,有什么事吗?” “喝茶,说了几句话就好了。”俞白自然地道,“他们说会帮忙打理记者的。” “那不错啊!” 花江夏叶抚胸,“看来错怪他们了,有好人的。” “我经常遇见好人。” “哎,这有什么好骄傲的,不是很平常吗!” 女人拍打着男人的背,两人挤进了电车,他们越来越能随意地做一些肢体接触了,在前去一家打算好的餐厅路上,两边景物飞驰,沿线有夜灯晃晃的樱花树,当今正是盛开的季节,粉色的花瓣在五光十色的映照下美不胜收。 “真漂亮呐。”花江夏叶趴在窗边,感叹道。 “你是对着樱花,还是樱花下的那对穿校服的情侣?”俞白刚才也注视过去了,揶揄问道。 “当然是……”花江夏叶马上答道,蓦地瞥着俞白的侧脸,忘了说话。 花江夏叶的胸口突然涌上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用非常清楚的语气说道:“俞白君,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樱花树下?” “……” 俞白愣神地看着她。 !!!! 两人各自别过了脸,窗外再闪过了一排樱花树,日本的樱花种太多了喂……女人内心羞怯地喊道,两人别过了身。 好似过了很久很久,也宛若几秒。 “夏叶。” “嗯?” 名字,又又叫了,花江夏叶心中激动,表情上却没显出,刚才那么主动了下,现在要稳住。 “在下一个春天前吧。”男人说。 …… 在下一次的春暖花开。 如果世界有的话。 第五十七章 热度 电车载着人们穿过暮色四合的城市,也一并带走了俞白和花江夏叶的心情。 女人好像总是会在某个突然的时刻做出勇气十足的事情,车窗的樱花树沿线飞驰,刮起了霓虹的粉带,俞白听了之后,嗯,第一反应大家看到了,别过了脸,别过了身。 恋爱这事,若说不懂,没吃过,以俞白的条件说出去的是没人信的。 然而心境纯情也好,秋名山车神也好,有些事会表现得一样,比如心动。面对双颊绯红,眼眸含水的花江夏叶,回到这个世界以来,一起度过了许多日常点滴流淌,俞白不会不感受到悸动。 那句什么时候去樱花树下,便是女人的表白。 两人默契地忽然看向别的地方,发动致命突袭的主动者,一向展示我很稳健的淡然男人……都不例外,这是车窗倒映里的有趣景象,俞白思索着刚才那会闪过的樱花树下学生情侣,是在拥抱,还是接吻来着。 飞驰的暧昧让电车上的他们的心绪飞上天空迫降大地了好一会,俞白给出了答案。 某只怪物说过,在春天之前,我们已经胜利。俞白想着在对方的宣言下,今年将会是节点。 下一次的春暖花开,我们不知道当时电车上的两个人是否化解了含蓄和尴尬,反正能记得的,那天晚上他们坐过站了。 …… “今年的剑道交流大赛惊现超强观众,把下到选手上到流派皆传全部打傻了!” “我在现场,我看到了!评委席一众传人唯唯诺诺,亏他们表演的时候重拳出击,事到临头一个敢上的都没有。” “震惊!看来藏次国技馆明天要上新闻了。” “楼上这位,已经上了。” 载着俞白的那班电车悠悠地驶离了藏次站时,俞白在大赛上的表现已然上了热搜,ins社交网络上传疯了。 前五搜索热词四个相关,大量剑道爱好者推特轰炸,较早上传的路人渣清晰度视频都有十万播放,而众多纷纭闯进互联网的信息中,khn的一篇《令和:剑来!》成为了点击和转载最高的报道,详细的经过始末,动图,末尾附有采访和直播链接,是这场刮起“令和剑圣”风暴的中心口。 在俞白带着花江夏叶离开藏次国际馆,场馆内沸反盈天,大赛还未结束,却没有人再去关心之后的流程,有什么表演,要上哪些剑士之类的事情了。 再花哨刺激的表演都比不上一人之力碾压群雄的实战,再强的剑士也不会再比那个人强了,那还有何可看?全场被那人留下的耀眼光芒遮盖,媒体跑了,观众躁动不安,主办方不得不仓促结束了活动,而原本重头戏的松枝大师表演被取消,竟是没多少人有怨言。 当天的傍晚,“令和剑圣”一词已然登顶了全日本的热搜,经过一夜的发酵,第二天的热度非但没有丝毫减弱,并有愈演愈烈之势。khn之后,众多电视台跟进,足足在前十排行榜呆了三天,才有所消退。这个消退还是在官方刻意压下来才造成的效果。 剑道协会背后的人脉与关系层层叠叠,蕴含的能量是巨大的,然而在舆论之下,明面所能做的不多,何况还有那晚的其他顾虑。 常说空口无凭,这次实打实的视频干货流出,赛事方的网站按照往届发出每个节目的拍摄,包括了互动环节,但显然一笔带过,且人脸都打了马赛克,访问量虽然高,但讨论不多。当时的刺激情况,不说一个个媒体,观众拿出手机拍摄是工作人员怎么努力都赶尽不绝的,男人打了三场,网络上流传开的,便主要是三段场面。 秒杀剑技馆教练的不说,这是传播最广的,剑道界也有推出来背锅集火的意味,而打全国第一的北原,被明显地限流了,至于后面打败一众流派年轻人……更是果断的404。各流派们齐心协力,很好地贯彻了言论自由的宗旨,你有你说话的自由,我有不让你说话的自由嘛。 剑道大赛落幕了,神秘的剑圣被永远追逐热点的人们津津乐道,很久之后,还会有人求“一男vs众男”的资源。铺天盖地的报道中,有一则小事上了藏次当地的报纸小版面和居民交通通报短信,靠近车站的一条街拉起了黄线,因为某建筑发现了隐患,需要施工维修,暂时封路一段时间,这事影响了不少商铺营业和上班族通勤,本来当地居民会骂一骂,然而有着藏次国技馆的霸占热榜,这则消息混于春天中一晃而逝了。 …… 阳光铺了一半的的廊道上,俞白在看报纸。 卷起了舆论漩涡的他,宛如是处于平静的风眼,东京乃至全国都在猜测令和新的剑圣的身份,俞白一点不在乎地回到了老旧的公寓。 他的生活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 “喂,剑圣,你不练练剑吗?” 好吧,其实还是有的,俞白身边会有那么一两位知情人士,尽管目前为止,很乖巧地不对外宣扬,但私下时就忍不住地左一个“剑圣”,又一个“剑圣”地调侃他了。 “不练。”俞白头也没抬,他知道隔壁的某偶像偷偷盯着他很久了。 佐藤流苏搬了个小板凳,佯装晒太阳,大眼睛在报纸上大篇幅报道,最近屡见不鲜的新闻上转了一圈,上面有一位神秘男子的背影,周边是道场满地的剑士,神秘男子头部还刻意地打了个“秘”的圆圈。 报纸这面对着她,而反面,拿着报纸的,就是那位神秘男子…… 这画面佐藤流苏怎么看怎么难受,她算是接受现实,如今在考虑对方装帅炫耀的可能性,“剑圣啊剑圣,怎么这些日子就没记者来找你?一个骚扰的都没有。” “想蹭我热度的事,你就别想了。” 俞白在报纸底下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说什么呢!”女孩赶忙呸了呸,端正衣襟,“我才不需要,我粉丝很多的,最近和我握手排队的队伍变长了不少,你不知道吧?” “啊,那个……请问是407的俞白桑……” 忽然,有一位同住在公寓的住户出现在楼梯口那,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拿着同款报纸,“你是新闻上说的那个剑道高手吗?” 这种情景出现好多次了,说话着的男人和女孩表情都没变。 俞白收起报纸,微笑地说:“不是的。” “哦,谢谢。” 不知哪一楼的住户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走了。 网上有不少流传的视频,图片,可惜都是高糊,对照着身材与帅糊脸蛋,公寓里平日一直打照面的大伙难免有产生怀疑的,就这么客气一问,俞白也就客气一回,住户们想想俞白的作风,觉得确实不太可能。要不是佐藤流苏关系近,加上有夏叶姐求证,男人后面承认了,她同样蒙在鼓里。 毕竟,夸上天的报道与现实认知差距较大。 今天花江夏叶公司加班,佐藤流苏放学早,安静下来的廊道,过了一会,女孩又开始好奇地说话不断了。 第五十八章 春雷 女孩在旁侧源源不断地说话,什么你那把祖传大宝剑呢,现在成网红剑了,再给我摸摸,网上说你会早已失传的“袖中剑”,真的假的,来来变一个。 俞白觉得佐藤学校布置的作业实在少了,而且记得夏叶跟他讲起佐藤流苏刚来东京的样子,这孩子真的是属于文静内向的吗?不会是为了在公寓立足装的吧,听说当偶像的心机都很深。 叽叽喳喳中,俞白心情好就回女孩一个问题,大部分没理,天光下有时他也会举起手腕,对着蓝色的天空露出了腕表和衣袖。 他穿的是那天的衣服,袖口有轻微撕裂的小口子。 “还是破了。”俞白心道,在青显馆一众剑道家面前,他一挥而出“剑气”,其实是使用风遁伪装,而作为不太擅长的属性之一,把控得会可能不够完美。所以他事先把表摘了。 哦,那一下力度应该也不小,不过是故意的。 他在场馆的表现已经有点不符常理了,单对单时的秒杀与轻松都可以用技巧上去解释,后面一人顶着十个青壮勇武,落在内行人里是无法想象的。 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俞白不介意在这群世俗剑道家们眼中,成为超脱他们层次境界的绝世剑客般的存在,你成绩考得比别人高一点,别人会嫉妒,你每次考得超过别人五十分,一百分,两百分,别人只会真诚的仰望,五体投地地献上膝盖。 不可否认,在普通人面前大方展示了零星半点的“超凡”,会留下问题,一道剑气惊世,在当时绝不是最稳妥的,但绝对是最快的。 几日来剑道界人士全体缄默其口,并如实遵照俞白的要求,没有麻烦找上门,这就是威力。 十二日,也就是他使出剑气的第二天,剑道协会的人低调地送来了一枚大赛优胜奖章和协会认证书,全程恭敬,送完就走,一点废话没说,俞白对于这份庄重的善意兴趣不大,总觉得对方是不是漏了什么东西,犹豫了好一会,终究没说出来打破自己的高人形象。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在大赛结束后的日子里,有人在网上发起了寻找令和剑圣的活动,其间有三三两两的高仿跳出承认,不过第二天就被上门踢馆的剑道家打进了医院。 吃瓜群众对剑道界的集体行动大呼过瘾,可惜从此没人再敢碰瓷,这也让大家对那位真正剑圣的实力崇高膜拜了起来。有女粉成立了粉丝会,短时间就招募了大片忠实者,别说,俞白看到粉丝应援海报的时候,觉得还挺好看的。 告别了初春的寒冻,温暖的天气长久地占据下来,在令和剑圣这股缓慢延续的热度里,东京开始下起连绵的小雨,俞白后来没能找到粉丝们相认,海报放在桌上,不知什么时候被花江夏叶不声不响地收走了。 大部分人的日子仍是平淡地重复每一天,俞白去伊川家上家教课,免不了遭受伊川奈奈一番纠缠,他用对付佐藤的方法敷衍兴奋的高中生,伊川夫人也对他说了恭喜,就是态度有点热情,拉着他说了好多体贴的话。 怎么坚持锻炼的,好强壮,外表看不出来呢,今天来份夜宵把,我给你做……伊川胜平出差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回家,感受着夫人的软语和肢体,焕发活力,说实话,他有点慌。 时间往后流逝,俞白也在数着日子,不知不觉,他回到这个世界有了一个月了。 度过日常,寻找寄生族的踪影。 已经一个月了。 这段时间来,俞白有事没事就来到东京塔上面,俯瞰这座庞大繁华之都的风景,一坐就是半天。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跑到高处的地方,大概是没事干,大概是没人管得着他。望着安宁秩序的街道,底下的芸芸众生。 轰隆。 云层忽然传出了一声巨响,回荡在整片阴云的天空。 东京塔的顶端,俞白坐在狭小的维修平台,双腿伸在半空,他抬眼瞧了瞧,这里离天空太近了,雷声仿佛来自浩瀚的神庭,滚滚钟鼓,威严神圣地撞在了他的耳畔。 这是一记春雷,势必是响彻天地,震撼人心的,雨水像天破了个窟窿地哗啦啦地倾泻下来,眨眼间接连成了暴雨如注。 四月十九日,俞白回到地球一个月的这一天,雷声轰隆隆地不绝,一场声势浩大的春雨落在了东京,男人就坐在高耸危险的铁塔上观看雨幕。 一个月了,对于入侵生物的进展几乎是一无所获。这不是苦修,也不是一场明晃晃的决斗,而是前后迷雾的倒计时,俞白拥有千锤百炼的心境,可如此情况,他也没有遇到过。 他不会全信那只怪物的吐出的人言,然而有限的条件下,对方那种笃定大局的模样,在俞白未发现其他证明之前,只能是唯一参考。 才不过中午,大雨让城市暗沉得坠入无边黑暗,四处各地的灯光亮了起来,密集成实质的水帘让那些光芒稀释得远比往日黯淡。 雷声同样滋生了俞白心底深处的一丝烦躁。 所有事物安然无恙,寄生族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这颗星球,第一夜的狰狞怪物在回忆拉远中似乎要变成安慰的错觉。 有时候,也会有一些软弱的想法出现。 ……或许,世界没有预料的那么残酷。 ……会不会,其实就这样没事? 他抬起左手,雨水并没有一滴溅在他身上,凝视了那还剩一个的花纹令箭很久,这道印记,可以让他再穿越一次。 雨声噼里啪啦,势要助长那丝心底的燥意,俞白放开手,跳下了铁塔,任由冰冷的雨水和狂风冲刷过脸颊。 滂沱的大雨在傍晚时分停下了。 跑了一下午徒劳的调查,随后上完了伊川的家教课,俞白在车站里想了想,没有回家,而是买了去涩谷的车票。 烦躁的他忽然想去看看喊着世界末日唱歌的偶像们。 第五十九章 黑道指名 电车上俞白掏出手机,sg的运营号显示今天晚上就有一场例行live,算了,那就去看看佐藤吧。 自从看过了偶像们的元气表演,他偶尔会来买票,先声明他不是为了看女孩子,而是如同此行的目的,感受东京人们的积极向上精神。 那位偶然间认识的光头大佬青木野,一直邀约带他看live,俞白受益良多,对方说他入坑了,他是不屑反驳的,清者自清。 到站后他径直奔向了livehouse,也就是会场。 “麻烦来一份佐藤的写真。” 入口处有卖成员周边的地方,俞白说道。 “啊,你又来了啊。”里头的工作人员见到俞白,对这位长相出众的男人印象深刻,顿时笑着道。 面对这种仿佛见到了老偶像宅,老熟客的热情,俞白面色端庄,说道:“什么叫又,明明没来多少。” “怎么会呢?”工作人员一副大家不要见外啦的神情,找出了附带握手券的写真,“不说具体的回次,已经有了过来买物贩支持成员的习惯,俞白桑很熟练了啊。” 名字都被对方知道了,俞白默默完成付款,不知是哪个环节泄露了信息。地下偶像基本为一些小组合,小经纪公司,为了积累人气和亲民,寻常live是不收费用的,所以真正的粉丝追偶像,不会白嫖,更不可能“空手而来”。 “你误会了,我认识佐藤,友情支持下而已。” “好的好的呢。”工作人员笑眯眯。 俞白莫名觉得对方看透一切的眯眯眼有必要改正,但不理会为佳,他和一众宅们在会场门口排起了队。 sg运营号发推庆祝粉丝过五万了,俞白在线下的感受,来的人也确实多了一些,看来佐藤的组合有在稳步发展,可惜的是点开人气排行,总共七人,女孩的排名总是在五六七徘徊。 收起打发时间的手机,俞白目光瞥到了会场口摆着凶神恶煞架子的几个男人,梳头,花臂,显得不太好惹。 “怎么回事,你们换保安了?”终归是佐藤工作的地点,俞白关心了一句,而一侧的那名工作人员听了,微微摇了摇头,下一秒点点头。 “我是跟你熟才说的……” 工作人员压低了声音,熟吗,看对方凑近小心的姿态,俞白就没有纠正。 “是新物业啦。” “物业?” “就是那个。”工作人员说道,“好像叫吉茨会。” 这下懂了,黑社会嘛,俞白看向那几位气焰不羁,牛仔服金链子的家伙目光变得不同了,他记起了脑袋转过好几次念头的“除暴安良”。 如此一来他眼神忍不住去打量下,打量下,仿佛猎人看到待宰的肥羊。 地下偶像这一块野蛮生长,各式乱象不绝,背后存在灰色身影再正常不过,不是还有社会大哥把四个小弟变性后当偶像大火的动画么,俞白好奇了一会,原本是不会多去关注的。 然而,那些无趣看场子的花臂男人,聊着天,俞白经过他们时,隔着近三四米小半条街,声音混杂,忽然凝了凝神。 他听到了“佐藤”这个词。 俞白停住脚步。 手指挠了挠额头,觉得麻烦地等了片刻,他看看那几位朋友抽着烟,插着口袋,互相嬉笑喝骂,没有听到后续相关的东西。 “俞白桑,不进去吗?”工作人员问道。 “算了,我等会再来看。” 视野余光,花臂男人们被一个似是小头目的人招呼走了,消失在了街角,俞白对工作人员说道。 “哦……那好的。” 离livehouse不远,不过百米外而却行人稀少的巷子外,吉茨会小头目将手下叫到跟前,他们靠着一盏路灯。 “这几天,怎么样?” 发了烟,有人抽,有人收起来,“没什么,就是无聊得紧。”小弟抱怨。 “做做样子而已,表示下我们接手了,对别人都礼貌一点,晚上我请你们去……”小头目反复颇具专业性地说了一阵,拿出一份文件夹。 “过两天社长谈事,我都沟通过了,你们到时候带着经理来就行了。” “哦哦。” 有人轻浮地从文件夹中挑起名单和照片,“……就是这两个陪酒啊。” “我说吧,有那个双马尾的……”“不知道是不是自愿啊……”“喂喂,高桥怜香惜玉了哦!” 会里的人显然见怪不怪,有内部关系者扬起眉毛,黑社会的话题除了打架就是女人,小头目看着口嗨的手下,也没阻止。 路灯顶端,与光亮仅隔着一线之差,却有一道黑影如同匿入了整个夜晚,无声无息到来,冷眼旁观一切。 “高桥,谅你是刚来,以后这种好学生一样的话不要再说了。”小头目皱起眉头,说道,“出来混最重要的是面子,像是政府要发给我们救济金这种情况,是绝对不能领的,知道吗?” “知,知道了。”一位年纪不过十五六的男孩低头喏喏。 “哈哈哈高桥碰过女人吗,你别看这两个照片上端庄清纯,保不准一上了床,啧啧……” “穿成这个样子,就是来勾引男人的。” ……只一眼,俞白便清晰地看到了照片上的佐藤,那张纸上印着的是sg组合成员名字,“佐藤流苏”,“小田切佳惠”,两个被划上了红圈,后者的名字他想了想,很快找到对应人物,是sg组合人气第一的白衣服御姐。 “娱乐圈,多危险。” 他轻轻吐出字节,然而佐藤那丫头并不在场。 俞白心底的烦躁随着眼前的展开,粗俗下流的对话遽然盘旋,深陷阴影的他看不到面庞,只有露出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睛。 他不找上门,反派却一个劲地凑到面前了。 过滤掉了信息,他确认了这不是运营官方的自愿行为,也极有可能是危险的陪酒。底下的那些露骨对白是否对经纪人经理如此交代俞白不知道了,也不关心,反正现在,他听到是这样的。 路灯闪了闪,灭了。 “什么破设施……” “走了走了……” 几个人晦气地踢了两下柱子,小头目本是要遣散手下回本部,但在附和着ghs几句,说着说着,大家都来了兴头劲,大手一挥,宣布提前下班,四人一起乘上了路边停靠的轿车。 路上,一伙人在车里讨论着哪家夜总会服务好,吹牛吹到十八厘米两小时,车停在一座七八层的商务楼门口,小头目先下去,说了声“我在本部汇报下工作,马上回来”,一进门口,被人抓起后衣领,刹那间天旋地转。 小头目捂着脑袋,睁眼去瞧,一个男人施施然地站在面前,手里拿着文件夹。 摸了摸上下,东西是到对方手里了。 “你谁,敢在这里放肆?” “这边就是吉茨会吧。”俞白翻了两下文件,扫过装修普通并不能让人觉得是灰色势力的大本营。 一路而来,想不到轻易送上了基地,踏入门的时候,俞白脑海中在考虑的不是里边会有多少人手。 要不劝佐藤流苏不干这行,话他想好了,一手拿出赤裸裸的证据,一手摇头,咖位最大的都被安排了,小事务所的悲哀,诸如此类。 然后,他才望向这座被他包围的大楼。 第六十章 谁跟你说偶像就是要陪酒的 来者不善…… 吉茨会小头目名叫大谷,他揉着摔得酸痛的部分,慢慢爬起身,同时端详着站在面前气场平稳的男人,心中拉起了警报。 他先未说话,从街头小喽啰一路混上来的经验直觉,告诉他点子棘手,孤身闯入?开什么玩笑,大楼周围有多少伏兵接应?最近惹到哪些仇家了……大谷的背后响起脚步声,是门外的三个吉茨会成员看到里面的情况,下车跑过来了。 “没事吧大哥?” 小弟护身,大谷露出了淡定的冷笑,这才对男人说道:“没错,这里是吉茨会,有何贵干?” 刚才的景象,大楼里不少自己人都看到了,成员隐隐围了上来,大谷很有气势地摆手向四周示意没事, “有何贵干?” 俞白眼睛透露疑惑,“我都把你扔地上了,你问我这个,现在黑社会都这么有素质了?” 大谷的表情一下变得极其难看。 “*****!”不用大谷发飙,身边花臂男人们便炸了,扬起肌肉结扎的胳膊,就要施展拳脚。 “既然你问了,我就说吧。”俞白无视其中一个掏出了闪着寒光的小刀,一句话微微打断了人们的动作,“这个名单。” 俞白把其中的照片没收进了外套内口袋,“我不管你们做的合不合法,潜不潜规则,别动这个女孩一分一毫。” 男人把手点在了一个地方,大谷眼尖看到了名字“佐藤流苏”,脑子过了半秒,猛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原来是这个啊,你小子,我还以为什么呢……”大谷拍拍大腿,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明白了,都明白了,“原来如此……” 混迹灰色的大谷望向男人,用阴冷嘲弄的语气说道:“怎么?你是她姘头,还是她爸?等等……不会是粉丝吧?!” 大谷夸张的语气惹得花臂小弟们都笑了起来。 “别浪费精力了大哥,我们待会还要去玩呢!”“是啊,打断两条腿扔到街上吧。” 大谷双手背负地站在原地,笑眯眯地,也不说话,模仿着见过大佬们谈判的样子,欲多折磨一会,等着对面的男人求饶,挽回些刚刚摔倒的面子。 而看到一群人这个样子,俞白摇摇头。 手放到背后,再伸出来已多出了一本证件,在一群人面前一闪而过,“我不建议你们动手。” “建议,建议你吗,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我这里撒野……愣着干什么!” 大谷半天不见那个男人表情变化,恶狠狠地下了指令,然而嬉笑声忽然弱了些,身前刚还捏着骨节的小弟们犹豫地互相瞅了瞅,刚才他们看到了证件上“全国大赛”,“优胜”之类的字眼,透明胶质塑料袋里还塞了一枚奖章。 看起来货真价实…… “淦!猪啊,人家给什么信什么?” 一语惊醒,花臂男人们马上觉得自己丢了好大的面子,居然被男人说的缓了一下,一名肌霸花臂男知耻后勇的大怒,硕大的拳头气势汹汹,直扑俞白的脑门! 俞白一只手指接住。 “我靠,什么?!” 这幅冲击力巨大的画面让肌霸花臂男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另外两个人更是纷纷刹住了冲势,忍不住回忆前一刻扫过的那本认证书上面,写的到底是剑道技击还是一指禅绝学。 俞白改指为抓,肌霸惨叫起来。 “啊——”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是大谷组长……” “有人闹事,兄弟们上!” 大厅里全是吉茨会的人,脚步在密集地奔跑,俞白却没回头,他望着面前神情浮现恐惧的肌霸男,无波无澜地说道:“你们今天,运气不太好。” 他抓着肌霸男的手,砸向了地面,咣地一声,响起了让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的一记肉体撞在瓷砖上的扭曲声,“打扰我看表演。” 呼啦,十几人站满了门口过道,大谷酸牙地不去看地上头朝下血肉模糊的小弟,“混蛋,我们这么多人……” “就这?” 大谷窒息。 俞白扫了一眼,抱着回归后不滥用力量的和平想法,不迁怒普通人,哪怕是黑社会,也尽量不欺负,今天他是耐着性子才和这些人说这么多的。 主动夺走了一根钢棍,动作唰地没人能反应过来,俞白桄榔呤咚地打编钟似的,一排人捂着脸倒下了。 闲庭散步地躲避攻击,一出手就倒下一名吉茨会人手,俞白随手拉到一个人,翻过来本是准备一膝撞到肚子,对方甚至已经瞬间配合地拱起背,想缩成虾米跪倒在地,俞白认出对方的脸,是在livehouse门口的花臂男,后来的出言不逊有对方一份,他这一下就打在了对方的脸上,“谁跟你说偶像就是要陪酒的?” 花臂男翻滚叫着,不知听到教诲没有。 大谷看着场中的杀神,不禁开始后退,脚下一绊,不小心摔在地上,这时候顾不上社会人气度,他扒拉着却后背顶上了墙壁,退到了一个死角。 大厅已经没有站着的了。 “现在,我不要去动那个女孩的建议,能听懂了吗?”俞白蹲下来,和这位小头目平视。 “别以为你这样就觉得厉害了,楼上我们还有几百个兄弟,社长也带着人在外面是,分分钟砍死你!”大谷坚持厉色,放出狠话。 俞白心想果然还是如此。 光靠这点程度的拳脚,让这帮凶戾的人物听话的可能性太低,纵使服软了,恐怕也是暂时,报复和麻烦反而将源源不断。 所以说,一个幻术,催眠改变对方的想法才是最简单快捷的。 俞白一开始发现佐藤流苏的危机,为什么不用呢?当然是听了那些难听的话,想打他们一顿了。 “我不是她粉丝。” 大谷忽然见男人说了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没能思考什么意义,下一秒便眼前一黑,惨叫久远地回荡。 …… 俞白出了吉茨会本部的大楼,没有打车,也没有使用能力,沿路慢慢走着。 吹着晚风,黑道指名的事如云烟消散,他胸口的烦闷来自于寄生族,打那些对他来说充其量的小混混,这点程度连让他出气都算不上,想试图捋平这份积累的烦闷,却没有什么效果。 当他回到livehouse,今晚sg的演出已经结束了,会场门口都已经关闭,五颜六色的应援灯被摘下来。 他只好拿着写真握手券停在街边,路灯黄色的光圈下,拿出手机刷了刷sg组合的消息,陆续看到粉丝们心满意足地对于今晚live的讨论,握手会上和哪个成员说了什么,好激动一生推啊等等,算是跟着体验了,没浪费钱。 俞白准备走时,会场侧边发出一阵响动,佐藤流苏挎着包,提着袋子,从可能是员工通道的地方出来了。 两人见面,互相都很意外。 “我……” “我知道了!”俞白要开口解释,女孩一抬青葱的手指,手捂着嘴,眨着眼睛抢先道,“你顺路来看我,对不对?” 看着劳累了一晚上还显得活力朝气的少女,俞白把写真握手券藏起来,笑着说:“好快的反应。” “刚好我结束了,那一起回家吧。” 佐藤流苏崩跳地超过了俞白,往道路上走去。 “不过你都没给我发个消息啊,难道是想惊喜?哇……感觉有些恶心哦……今天上课这么晚啊?对了……” 两人并行走着,俞白任由佐藤流苏说着话,“我跟你讲跟你讲!五一黄金周我们组合要去冈山的dahoi音乐节!运营stuff不知撞了什么大运,争取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厉不厉害,我们组合的人全部超级兴奋!” “啊,要在一千人的大舞台上表演了……”佐藤感叹,光是想想就紧张地手乱放。 “恭喜啊。” “真的很牛的这个音乐节,偶像组合很难上的!哎,你知不知道啊,这个是内部消息,运营账号过几天才会通知,你别乱说出去……” 见到因为偶像这件事如此开心的女孩,俞白把那些想劝对方要不改行的话扔掉了。 第六十一章 纯白 那天晚上流云遮月,星星和路灯拉长着他们的影子,交映得一短一长,佐藤流苏基本都是在说组合要上音乐节的事,俞白心想就不告诉对方你们会场换了可怕黑道的事了,后面的日子里女孩也在云黑月眠的夜晚回家,俞白才知道对方是在加长练习,时间远比往常晚了。 一撮名不经传的黑社会,在他的感觉实在微不足道,俞白悠荡在大厦高风,烦恼的是跳不进玻璃镜反射的城市,颠倒的背后里那寄生的阴暗生物,常常坐在铁塔上的他入眼渺小的行人和街道,许多东西混于其中渺小地流逝了。 俞白保险起见勉为其难地过问了几遍,然而没见佐藤流苏提到什么陪酒潜规则或者感激零涕,倒是被女孩抱怨别打扰她练习,是不是见她要上音乐节想蹭热度。 当场他气笑了,愚蠢的小孩。 十九日更像是日历上单纯的数字,除了是属于俞白归来的一个月纪念,并没有其他意义,若论起印象深刻得颁给那记春雷,咚咚地炸得他全身里外像是要打通任督二脉。 而当俞白日后回忆,会明白十九日是一个节点,仿佛冥冥天意,那天之后平静的时间会变成凑齐了要素的发条,咔咔地转足了马力,接下来,便会猛然急速、急速不停地飞转起来,直到终止那一刻。 当时的俞白并不知道,从那天后,他吸取了的是打雷天不能爬太高的经验教训,劈到虽能充个电,但是耳朵受不了。 …… 花江公寓院前的几棵槐树下,白色布子飘飘,不知多少一度的洗衣房晒被子活动再次展开了。 照例是阳光特别好的天气,双休日。 但由于这段时间佐藤流苏专心备战音乐节,一大早就前往涩谷和成员们练舞去了,无法帮忙晒被子,听说经济公司还专门请了编舞老师为她们量身打造几支新表演。 俞白是没兴趣,本来跳的就不行,不如省点力气,到时多卖卖笑,多开几场握手会才是正道。 当然这种话当面不能说,他是用“你们偶像的舞蹈实力参差不齐”来进行委婉表达。 “俞白君,这下被流苏酱讨厌了吧,估计要不理你很长时间了。” 交错的栏杆架子下,花江夏叶抱着一叠洗好的被单,麻利地晾上去,嘴里说道,转头望向男人,眼神有照顾两个幼稚鬼的好笑和无奈。 “何必把关系搞僵呢,真是的……” 俞白站在对面一头,神情看起来依然沉稳,“我说的是事实。” “那也不可以说这种过分的话。”花江夏叶板起脸教育,“知道了吗?” 哗,男人甩起沾着水的被单,挂了上去。 花江夏叶呀一声,慌忙躲水,等安全后准备声讨,发现重重的白色被子还把视线阻挡了。 卷起袖子竖起头发的女人跺了跺脚。 暂时不让女人烦自己,他若真回答了“知道了”,岂不是丢了天大的面子,俞白躲在被子后,心有戚戚。 他大早上的评语不能算错,组合小,公司弱,几个高中都还在读的女孩子,以前也没学过跳舞,拼个团搭个伙,几个月断断续续最后出的成果……要说有,进步是大,夸嘛其实是粉丝们的支持而已。 live中,俞白同众多粉丝们体会到偶像于灯光绽放的力量,但要说是因为纯粹靠着舞蹈技巧的部分而感动……可能粉丝们自己都不信。 “哼,俞白君,我看其实是因为流苏酱要去练习,所以得你来帮我,你才故意说了气人的话吧?” 为了便于劳作花江夏叶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却散发出一股宁静贤淑的气质,水珠零星地落在好看的身段上,阳光一并照下,婀娜的倩影皱皱鼻子,叉起了腰。 她如此反击道。 “……”俞白挪个步,想到被单更密集的地方去。 唰地一声,花江夏叶在一尘不染的白净中钻出身,逼到了男人面前,美目威严地凝视。 “那什么,我去洗衣房那边看看洗好没。” “才刚放进去五分钟呢。” 俞白转身拎起木篮子,花江夏叶气势汹汹地挡住路了,风忽然吹了起来,两人不知不觉来到了层层晾晒的被单中心,周围霎时间纯白一片,阳光梦幻地闪烁。 原来两个人到了非常近的距离,从面对面,到脸对脸,香甜的呼吸打在皮肤上,清晰地,酥酥麻麻地感触到。 花江夏叶屏住了呼吸。 前一秒脑子里想说什么,她忘了,只见到男人的纯白与金光交换色彩里的面庞和眼睛,吸引进了心神,“我……” 靠得很近,重点是,周围有几十张床单,没人看得到。 俞白静静看着发丝含着汗水与清水黏在脸上的对方。 “你?” 这一气息挠在了女人的肌肤,烧得她脸热,心跳快。 “我,我要拿走这个木篮子。” 花江夏叶急的二话不说,夺走了俞白手里的东西。 “哦,干嘛去?” “我去洗衣房那边看看洗好没。” “……” 望着女人逃出去,中途还被飘舞的床单挡住好几回,甚至差点给笨拙地缠住的背影,俞白犹豫犹豫,没有提醒对方。 良久,大概是等洗衣机终于工作完毕,花江夏叶红着脸提着重重的篮子出来。 两人互相没怎么说话地各自忙活了一会。 氛围在光芒和水气里打转十八弯,角落的花江夏叶虽没有超强的决心趁势推到,但也无法忽视刚刚的一幕,任由机会流失,脑海考虑了半天,她轻咬贝齿,说道:“俞白君……上次看完剑道大赛,你说的……在下一个春天前,是什么意思啊?” “我们明年春天,一起去看樱花吗?” 当时在电车上,两人都坐过站了。 等一出站人声纷乱,自然没了温存的意境。 如果只是看樱花,今年也是可以的,花江夏叶有时感到疑惑。 “嗯。” “可是……为什么呢?” “暂时不告诉你。” “……” 女人垂下眼睑,不说话了。 前院安静了半分钟,俞白看着对方失魂落魄,不知在想什么的样子,好像自己变成了感情坏人。 “那我不是,在帮你一起晒被子吗?” 说完,他又大手大脚地把被子甩到木架上。 这回夏叶没有躲开,水花叮铃叮铃地落湿了身。 第六十二章 官方出手 时间来到了四月底。 “这是第几个?” 影分身俞小白给脚下骂着脏话的人的嘴巴贴上了封条,直接捏断了对方疯狂挣扎的手脚,问道。 “第二十八个。” 桂八庵提着麻绳,推着板车,以及准备好了其他工具,微微低头回答。 “嗯,下一个目标在哪,我先过去吧。” 第十八个杀人犯躺在地上,拼命地呜呜吼叫,眼泪和鼻涕一齐挤出来,俞小白转头说着话去看桂八庵,厌烦地一脚朝杀人犯脑袋踩了下去,除了鲜血抽搐着溅出来的声音,这下便安静了。 而仅站在两米外的桂八庵,见惯血腥场面的他依旧忍不住心里一凉,好在连日地适应,他除了下意识的心惊并没有其他反应。 不过,这几日,似乎越来越粗暴了。 “暂时没有下一个了,大人。” “又没有了?”俞小白听闻微冷,语气有一些意外和不满。 “预计的十九位目标被警方抓获了,是我没有做好工作。” “算了。”俞小白看着俯身仿佛一鞭子打下去也愿意受罚的小弟,有点怀疑这人是不是除了解剖尸体还有忠犬m的属性了,他摆摆手,“跟你没关系,我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 自从东京的恶人越来越难找,俞小白便和桂八庵开始了四处行走,寻找杀人犯的旅程。他们先是将范围扩大到东京都圈,抓的差不多了之后便继续扩大,南下神奈川县,山梨县,北上埼玉县,再扎根到大阪都市圈,京都…… 如此可谓实行到一地捋一地的优良作风,扫黑除恶,春风吹又生斩到没根为止,政府首相知道,可能要为他们为全日本淳朴风气做出的贡献给予大力肯定。 在旅程的前半段,事情很顺利,收获满满,但逐渐的,也发生了一些怪事。 他们在德岛时找到了一位偏僻冷门的犯人,不好意思,抓人的次数多了他们用起了各种物化形容,“偏僻冷门”不仅代表犯人位置偏,还是“没有被警方发现”。 也就是说,俞小白他们并不满足于官方通缉的、在案的,而同样把目光瞄准了一些非官方标记的罪犯。 可能是有着犯罪事实,而尚未被发现;或是利用律师等通天手段,无法定罪者,后者情况少,动手后的影响也比较麻烦,所以大部分是找前者。俞小白无所谓,反正都是干了穷凶极恶之事的人渣,被我盯上,抱歉,你除了倒霉,没有遗言。 德岛已接近地图的最南方,那位倒霉人士是俞小白他们在四国的最后一站,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目标,俞小白他们在上门后,发现人已经不见了,住宅拉黄线封锁——被捕了。 俞小白和桂八庵权当这是巧合,但后续的发展,预示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北九州,乘远洋游轮到北海道……俞小白他们遇到的这类情况多了起来,到了旅途的末尾,甚至只抓到了一个罪犯。 抢先一步的,有警察,也有未知方。 未知方抹盖踪迹的手法十分专业,且处理的高效,蛮横,集体协作。 “所以依照种种迹象,以及大人你提供的最新渠道情报……” 桂八庵推了推眼镜,一向阴冷的声音更沉了些。 杀人犯抢先被抓走没什么毛病,称赞一句正道的光便可,可三番五次,就昭然若是了。 加上俞小白可以便捷地获取各类消息,包括行政部门的内部资料。 “官方出手了。” 一旁,俞小白点点头。 痕迹初现,他没急着下定论,用幻术套了一些高级警官,的确是有人或多或少地参与了某个环节,而那些地方官员自己也不知全貌,保密等级很高,得知这个,他仍旧慢慢地完成原定捋地图的计划,如今结束,很多事变得清晰。 “我们到处抓人,短时间的失踪人数,官方察觉是必然的,而分析他们那么做的原因,同样可以多样化,严打,刷业绩,冲着我们来的……”桂八庵瞥了俞小白一眼,面露一抹担忧,“大人,您要不要先暂时避风头?” 这几周的尸体解剖比桂八庵以前几年的都多,同时意味着他们闹出的动静其实是很大的。 “没事。”然而,桂八庵不见那个神秘而强大的男人有丝毫不安,随意安抚了他后,竟好像露出了一点开心期待的样子? “准备回东京吧。” “啊?”桂八庵愣了愣,马上应道,“哦,好的。” 他收拾今天的试验者和收尾房间,偶然看看站在边上望向窗外的男人,心情隐隐沉重。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说。 内心深处,接受了完好社会教育的桂八庵本着坚守幻想,不想提。 官方到处回收罪行深重的犯人,这种与和平时期截然不同的行为,还存在着一种可能,那就是官方抱着的目的,和他们一样。 解剖。 寻找。 那桂八庵至今没见过的虫卵。 到底是什么东西?已然与现今社会愈发脱离疏远的桂八庵,心情居然为此沉重,如果是跟大人的想法一样,做人体试验……为什么非要人体试验,其他温和的方式不行?虫卵,灯塔国研制的生物病毒?他遵守本分,不多问,但许多隐晦的轮廓他在睡觉休息时流连思虑。 “回东京后,我们……”桂八庵把人犯装进麻袋,用推车离开,藏进了外面停好的一辆面包车的后排,这辆租的车内部已经改装过了,轻车熟路地送人上路,他忍不住问道。 “不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么。”俞小白坐在副驾驶,扫了眼沾了点血的尸检报告,“去东京,‘问问’不就知道了。” “问问……” 俞小白在普通人眼中坐拥无数秘密般深邃猜不透,他目视前方,“我明白自从见到我后,你心里有非常多的疑惑,直接说啊,一直憋着挺自闭?” “……” “你想知道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反正回去的路上时间很长。” “你早晚也会知道的。” 回东京的路上,桂八庵听到了那个不可思议的真相。 而在这条人烟稀少的公路,俞小白讲完后,身边的小弟一直沉默开车,他开窗吹了吹风,麻木调查的心情,泛起了热意。 他根本不怕被发现。 终于,有人察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