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情缘》 chap 1 楔子 似曾相识 “蹬蹬蹬”高跟鞋磕着大理石地板的清脆响声在一楼大堂里显得格外清脆,引起了正在大堂办公的前台小姐和保安的注意。他们抬眼搜寻声音的源头,只见一个背着大背包走路踉踉跄跄的小姑娘正在与自己那双高跟鞋正在顽强地作斗争。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粉红的小脸蛋往下滑,她摸摸脑袋一脸疑惑地低头查看鞋子,头疼得想立马脱下这磨脚的高跟鞋。明亮亮的大理石地面映照出她还略显稚嫩的圆脸蛋,一低头时头上扎得老高的马尾晃来晃去,显示出这肯定是个刚出校门不久的冒失丫头。几个坐在前台的人心里暗暗偷笑: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仿佛是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似的,小丫头猛地一抬头望向大堂那硕大无比的吊钟,眼光扫过几个在偷笑的工作人员,后者赶紧低下头装做没事人似的做事。一秒钟过后,一声“哎呀,这么晚了!”响起,方才还在弄鞋子的小丫头顾不得鞋子,加紧步伐不顾一切向前冲去。还没等她到达电梯口前,又一声“唉哟!”冒出,接着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响起,这下大堂里的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蝈蝈摸摸红肿的膝盖,“呼呼”地抽起气来,真疼啊,她默默诅咒着,真不该穿这该死的破鞋出门来。可当她看向一地狼籍时,才发现包包里的东西全都摔出来,差点有了撞墙的念头,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呀~身后的人笑声响起时,蝈蝈更加有种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念头了,她有点委屈地摸着疼痛的膝盖,就这样坐在地上不想起来了。 “你怎么样,需要帮忙吗?”一个温柔的声音此时如天籁般地从头上响起,蝈蝈撅着嘴委屈地抬眼看去,只见从电梯里走出来一个男生。许是刚才摔疼了,此时的蝈蝈双眼含泪,有点看不清眼前这个恍若天使的男生,还以为自己是在做白日梦了。那人见蝈蝈没回应,心想她肯定是摔疼了,弯下腰伸出手来意识着要拉她起来。那只手干净修长,蝈蝈从没见过男生的手竟可以如此地好看,上面纹路清晰,宣示着主人是个感情细腻的人。茫茫然间蝈蝈不自觉地伸手向那只干净的大手,仿佛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了,那人的声音如蛊惑般吸引着自己。当小手放在大手上面时,那男生立即握住她,顺势往上一拉,蝈蝈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视野移动,眼前却是一个声如其人温润如春风的男生,他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给人如春日里的暖阳那般温柔。蝈蝈还没反应过来,只是顾着呆呆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嗯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到她的窘样,对方又忍不住笑了,说道:“下次小心一点。”然后放开她的手,转身离开。 蝈蝈忘了自己是怎样走进电梯的,看着电梯内门映照出来的一个傻样,脸蛋通红通红的,傻笑个半天,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忘记和人家说声“谢谢”了,蝈蝈后悔得一拍自己脑袋,恨恨地暗骂自己反应真是越来越迟钝了。直到电梯“叮咚”一声提示楼层到了,蝈蝈才想起来今天是要来面试的,赶紧拍拍双颊,好让自己清醒一下,稳下心神踏出电梯。 “唉,早知道就不用这么赶了。”说这话时蝈蝈正坐在待客室对着面前的一杯茶嘀咕。她一大早赶得这么急还以为自己就要迟到了,谁知接待的人告诉她,由于她来面试那个职位的管辖经理食物中毒,今天估计来不了公司了,现在需要等待另一位面试官来。但她坐了半天还不见有人进来,小腿膝盖不知怎地怪疼地,蝈蝈小心翼翼地卷起裤脚,妈呀,整个膝盖肿了起来,怪不得这么疼呢。蝈蝈不禁又感叹起自己的悲惨命运来,“o()︿︶)o唉”长长地一声叹气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 外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蝈蝈赶紧放下裤脚,端正坐姿,两只耳朵灵敏地竖起,仔细听着门外的声音。等门一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踏进来,蝈蝈和那人都忍不住惊呼一声,异口同声道:“是你呀~”原来竟是早上在电梯门口遇见的那个男生,他依旧带着和煦的微笑,从容不迫地走到蝈蝈跟前,低沉暗哑的声音带着无边的蛊惑:“你好,我叫钟岳禹。”蝈蝈这才打量清楚他的相貌,不知怎地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好生熟悉。她无意识随口道:“我……我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你。”钟岳禹也笑道:“这么巧,我也有这种感觉。”两人相视一笑,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灿烂,就连窗外的小麻雀也惊动了,扑哧着翅膀一下子飞向晴朗的天空中去。 chap 2 等待只为遇见你 大唐正嘉十三年间,大将军严聪在燕山大败鲜卑,胜利班师回朝。世宗皇帝大喜,亲自出城迎接严将军回京。举国上下皆庆贺,为纪念此战得胜,皇帝设宴请群臣,一连三天佳宴,喜不自禁。众臣皆称此乃上苍护我大唐之盛世,此战严将军功不可没,皇上应允,遂逢严将军为护国大将军,赐丹书铁卷。一时间京城女子皆为严将军而疯狂,纷纷涌上大街,为一睹将军之风采,造成严重踩伤事件。京城府衙急忙派兵维护秩序。一时间严聪大将军成了京城里最热门的话题。 “燕玲,你在那儿嘀咕些什么?”娇憨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侍女燕玲急忙从外头取了水盆进了里屋,恭恭敬敬地端进主子跟前,轻声应道:“公主,景阳宫的小李子说,严将军回朝了,大伙儿都去瞧呢。”见主子没发话,燕玲又接着说道:“听说现今整个京城未出阁的小姐们都疯了似的往大街上挤着看严将军去,可都乱成一团了呢,那京城府衙现在可是苦不堪言呐,呵呵~”小丫头一想到京城护卫的苦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瞧你这丫头,白天不好好伺候,尽去打听些有的没的。”那娇滴滴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是别个,正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郭公主。她将纤纤十指浸入水中清洗了一下,一旁的燕玲急忙递上帕子,公主轻轻擦拭着朱红色的指甲,漫不经心地问道:“今日宴席的衣裳可都备好了?” “好了,公主你是要穿桃红的还是嫩黄的?”燕玲仔细地问道。 “穿那么艳做什么?又不是父皇寿辰。将去年春天德妃娘娘做给我的那件翡绿取来便是。” “可是……”燕玲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主子,忙将心中那句“严将军在场”给吞了下去,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取来。”说罢,就端着水盆出去了。 珠帘里对镜梳妆的郭公主正看着满满一桌面的胭脂铅粉,慵懒地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好生无聊地叹口气。这庆功宴最是无聊了,光听着那些臣子吹嘘公德就惹人烦。她拨开帘子,见外头日头正好,明媚春光一片,心里头小算盘啪嗒几下,郭公主低头浅笑,一个疯狂又大胆的计划在心里形成。 半个时辰后,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皇宫城门,为首一位出示了令牌后顺顺当当地出来了。“公主,啊不,小姐啊,我们怎么非得今天出来呢?外头可乱得很呐。”小丫头的声音就是方才叫的燕玲的宫女,一旁的另一位身份就不言而喻了,正是想逛京城的郭公主,她俩趁着城门守卫松动溜了出来。主仆两个闲情逸致地出现在京城北大街的时候,只见满街的人都往同一个方向赶去,仿佛是有什么大便宜在前头似的。 “小姐,你说他们怎么都往同一个地儿跑?”燕玲好奇地问着。 郭公主似是想起什么,问燕玲:“严将军从哪个门进京?” “是东城门。”燕玲不加思索回答道,“哎呀,莫非是”忽然明白公主什么意思,她压低声音:“小姐,那这些人都是赶着去看严将军的呢。” 郭公主点点头,若是东门进城,那离脚下不远的应该就是东大街了,怪不得所有人都跑那儿看热闹去了。她得意地笑笑:“这样更好,别人就不容易发现我们的身份了。”说罢,她乐呵呵地欣赏起周边的民间特色起来。只留下还在为公主出工犯愁的燕玲,见公主走远,她赶紧跟上前去,边走边叫:“小姐,等等我。” 郭公主心情大好地走走看看,不时加快脚步,后面跟着的燕玲可是愁眉苦脸的,小声嘀咕:“小姐,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要不然让王嬷嬷发现了,我可又要挨板子了。”话还没说完,主仆俩就被一旁跑步向前的一队官兵撞向一旁,郭公主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好容易才站稳,燕玲还差点摔了。郭公主见到官兵如此地嚣张,怒火上升,就想冲向前与之理论,幸好燕玲急忙拉住她,劝她莫要因此暴露身份,好说歹说郭公主才没真的找了过去。 “岂有此理,天子脚下竟有如此恶劣的官兵,不行,我回去得禀告父皇,处理了他们这些家伙”郭公主一肚子气没出撒,好生郁闷。燕玲连忙告知她,这些官兵都是去东城门维护秩序的,情急之下才会冲撞了公主。见公主还是不悦,拉着她寻一处坐下休息。谁知还没休息一会儿,郭公主就突然站起来,正色道:“我倒要看看那姓严的有什么厉害的,竟搅得整个京城不宁,我们看看去。” 郭公主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任是燕玲拉着她也没止住她那倔强的性子。这不,主仆俩一个走一个拉,拖拖拉拉地走到了东大街。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整个东大街挤得是水泄不通,人山人海,大伙都盼着等着见严将军。燕玲和郭公主常年身处深宫大院,曾几何时见到过这么多的人呐,张大嘴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见道路中间站满了官兵,和急着观望的人们推攘着,一片混乱。京城府衙的张大人在路中央指挥着官兵,派来增援的官兵和观望的人越来越多,路也越来越堵。大家的心里都心急如火,郭公主也在燕玲的拉扯下频频后退。 “学生请见张大人!”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对着离京城府衙张大人不远处的官兵说道,由于郭公主离得不算太远,勉强听到。她连忙不顾燕玲的劝阻,走进那个声音的源头想看个究竟,这个时候居然有人想请见府衙大人,还真件奇事。郭公主挤进人群,在众人的推挤空隙中勉强见到那人的一角头巾,她踮起脚努力打量,刚好视野前方有人移开,让她一下子瞧见了那个人。 那是一个衣着朴素却气质不凡的读书人,许是今年进京赶考的举子,洗得有点发白灰色的衣袍掩盖不住他的从容不迫,俊秀的五官,长身玉立,一点贫家读书人落魄都没有。他正大声地跟面前的官兵谈判,要求和府衙大人说两句话,那官兵没好气地只叫他退后。他晓之以理却等于对牛谈琴,焦急的样子有点窘迫。 郭公主有点好笑地打量着他,心想这个书生还真是憨得有趣,她左右看看人群,丢下燕玲朝那人的位置挤过去。好容易挤进他的身边,一手将刻着皇家图腾的金牌塞进他手里。只见那书生开始还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他看清楚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时,面部表情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了,又惊又奇又喜地神情逗得郭公主呵呵笑了起来。她朝那书生使了个眼色后便退了出去。只留下那个书生发一下子愣,忽地反应过来,连忙向官兵出示信物。可当他得到允许见张大人想回过头谢谢郭公主时,人群里早已经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chap 3 阴差阳错 “公主,你回来后就一直笑到现在,到底怎么了?”燕玲的声音打断了郭公主的回想。郭公主反应过来看向燕玲,小丫头正一脸担心地瞧着自己,“怎么了?”郭公主奇怪地问道。 “公主,宴席就要开始了,你还是尽快更衣为好。” “哦,我知道了,你去取来吧,我换就是。”见燕玲下去后,郭公主从榻上站起,走近窗子接着看那温柔的暖阳。只听见窗外有人议论道:“你听说没有,今天严将军进城的事可顺利了。”“可不是吗,听说是有人向京城府衙献策,解决城东大街人挤之难。” “公主,衣衫取来了。”燕玲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郭公主转身看见她手里的衣衫,吩咐道:“今个儿就穿桃红吧。” “可是,公主今儿一早还说……”燕玲一脸不解,郭公主微笑着继续望向窗外,低声说道:“今个儿是个好日子。” 夜晚的宴席果然热闹,皇帝与众大臣共饮同乐,互相说着好听的话。郭公主百无聊赖地只是望着杯子发呆,这样的宴席她早就腻了。德妃娘娘见她有些无聊,便遣了贴身的宫女过来低声相问郭公主是否身体不适,正想着白天里见的那个书生的郭公主突然被人叫醒,红着脸忙道“不妨事。”德妃得到宫女回禀后依旧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一下她,猜想许是菜色不合她口味,遂吩咐将自己案前的一道翡翠珍珠端到郭公主那桌去。 一旁的皇上似乎觉察了德妃对郭公主的关注,低声问德妃:“郭儿今个儿是怎么了?”德妃连忙应道:“许是菜色不合口味,妾身让人换了些新鲜的去。”皇上疑惑道:“这丫头平日里可是最闹人的,怎会如此安静?”德妃笑着道:“皇上,如今丫头大了,也晓得守着些性子了,你以前总是嫌她太闹腾,如今丫头不闹腾了你倒不习惯了?”皇上想了想,心中似有了主意,笑着说:“倒是朕糊涂了,爱妃想得的确周到。这郭儿再过些日子可就及弈了,是朕疏忽了。”说罢,皇帝大笑起来,吩咐御膳房再添几个菜后,继续与大臣们开怀畅饮了。 郭公主见宫娥呈上翡翠珍珠汤,想到必是德妃娘娘让人送来的,平日里她最爱这道羹汤,可今日不知怎的,那青翠碧绿的汤上晃动的竟是那书生的面容。郭公主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确信是自己的幻觉后,心不知怎地蓦地跳得很快,双颊绯红。她仿佛是想掩饰什么的,赶紧低头大口大口地喝了好几口汤。这喝汤的窘态让旁边伺候的燕玲忍不住暗暗偷笑,另一桌的德妃见到公主食欲恢复了,顿时也放下心来。 酒席上觥筹交错,君臣相谈甚欢,一名老臣站起身来向皇上祝贺此次燕山大捷。“今皇上得严聪将军此等良将,可谓如虎添翼,上天庇佑我大唐百年基业啊!”老臣举酒说道,花白的胡子一动一动的,煞是有趣。逗得郭公主旁的燕玲又忍不住偷偷笑了,郭公主赶紧一记眼刀,示意这丫头莫要太过了,燕玲赶紧捂住嘴巴,低头专心伺候。郭公主叹了口气,注意力回到众臣齐齐恭喜皇上得严聪将军此等良将的赞和之中。皇上大笑道:“严爱卿。”“微臣在。”一宏亮的声音引起郭公主的注意,只见一名身着铁甲的英武身影站起见礼。他的出场立马把在场的宫女们的目光吸引住了。就连燕玲丫头也不自觉地放下捂住嘴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惊叹道:“真帅啊~”郭公主有点头疼地瞄了她几眼,可这丫头压根就没理会自己的主子在暗示她注意仪表,一脸迷恋状地看着那身影。 跟在公主身边的婢女平日里见过的达官贵人算不少了,可能吸引得这丫头这般,郭公主有点好奇地仔细打量起那人。只见他剑眉斜飞入鬓,双目炯炯有神,刚毅俊朗的面容说不出的爽朗和硬气,健壮高大的身板一看就是常年戎马生活锻炼来的。好生俊朗的武将,郭公主心里暗暗称奇,想不到能以少胜多,吓得敌军从此不敢越过燕山一步的人物竟是如此的年轻有为。看来今日白天那些争着去看热闹的人没有估计错,此人身上的确有难得的潇洒帅气。 估计也发现了满室宫娥的痴情目光,皇上又是大笑,接着说道:“严爱卿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严聪低头抱拳忙回道:“皇上过誉了,严聪微薄之力,能为圣上效命,乃天家恩德,臣不敢居功。”皇上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眼睛微微眯着,像是想瞧清楚这年轻的将军,问道:“严爱卿年岁几何?”。 “回圣上,臣今年二十有五。” “哦?那可曾娶亲?” “家国重任时刻在身,不曾娶亲。” “好,好一个家国重任在身,好!”皇上大笑,一连三个好表现出他的满意,似是得到肯定似的,摸着胡子一副有了主意的样子。德妃好似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立马晓得皇上打的是什么算盘,笑着说:“皇上,严将军此次破敌,功劳不小,念其孤身一人,皇上何不为严将军说一门亲事?” “爱妃所说甚是。”皇上满意地看了一眼德妃,眼里满是宠溺,德妃深得圣宠,大抵因为她善于察言观色,懂得替皇上说话。 “既是如此,德妃你可得替严爱卿好好物色了。”皇上意味深长地一转话题:“只是不知朕是否有幸获如严爱卿此等良婿。”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德妃巧笑依然,众臣之间互相微笑,大抵都知道这位严将军喜事不远了。 众人皆意会皇上所言,笑着不语,只有郭公主惊得猛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向皇上,手中的银匙羹险些跌下地。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正在发抖的手,假装镇静地放下匙羹,心神不宁地抓紧衣角。可这番举动在皇上和德妃看来都是小女儿的情动之举,互相笑着很是满意。却不知此时郭公主此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早上见到的那书生的身影似乎就在眼前,忽地越来越远,远得再也抓不着了。 chap 4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幻境中那书生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抓不住摸不着,明明他就在眼前,可当郭公主走进他时,却是严聪的相貌。她大惊之下急忙后退,却见严聪朝她走来,步步逼迫,郭公主慌忙四处看去,只见父皇和德妃正在远处谈笑。她急忙呼喊:“父皇,我在这儿!”可那两人似乎都没发觉,依旧没往她这边看来,反倒是眼前的严聪越走越近,吓得她不知所措。这时只听到一声:“姑娘,你不认得我了吗?”郭公主猛地一抬头,只见严聪的相貌忽然又变成了那书生,眉目温和地走来。她心下一喜,向他走去,还没等她踏出两步,那书生却又变回了严聪,惊得她大叫…… “不是你,不是你……”睡梦中的郭公主扭动着叫着。“公主,你怎么了?”燕玲慌乱的声音传来,郭公主还在叫着,只觉得恐惧不安,好像有人在拍打自己的脸颊,好疼好疼。“啊~”睡梦中的郭公主一下子疼醒过来,燕玲急忙扶住她,抚摸着她的背,焦急地问道:“公主,怎么了?奴才在这儿,不用怕。”郭公主虚弱地趴在燕玲怀里,出了一身的冷汗,逐渐清醒的她看看四周环境,似乎是她的床,又看看一脸焦灼的燕玲,有气无力道:“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个梦。”燕玲拍着她背轻声说:“公主,你可吓死奴婢了,燕玲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失魂过,昨晚你听了皇上的话后,脸色变得好难看,抖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是吗?我怎么都不记得了?”郭公主喘着气,按着胸口无力道。 “可不是嘛,奴才赶紧求德妃娘娘,说公主你累了,让奴才扶你回屋休息。还好娘娘没多问什么,只说公主小女儿心性,便向皇上求了个允许,奴才这才扶你回来。” “回来后呢?” “回来后公主你简直都站不起了,脸色惨白惨白的,奴婢扶你上了床你便睡了。” “那好”,郭公主支撑着坐好,吩咐道:“记住,昨晚的事一个字都不许跟父皇提起,知道吗?” “可是公主你……”燕玲看了一眼主子的严肃表情,后头的疑惑都吞进肚子里,她也是个伶俐的丫头,忙转移话题:“公主,你先坐着,待奴才去端碗参汤进来。从昨晚起公主就没吃什么东西,必是饿了,奴才这就准备去。”得了公主的允许后,她便退下出去了。 郭公主沉默着看着被风轻轻吹起的纱帐,心中说不出的委屈惆怅,听燕玲说起昨晚自己的反常,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暗暗思量:若是早一天知道父皇指婚兴许我还会兴奋不已,皇家的女儿嫁个好夫婿不算什么难事。可偏偏让我遇见了心仪的男子,明知道与他相隔太远,身份殊途,这辈子怕是不可能的了,可自己怎的就这样控制不住想他。郭公主痛苦地捂住胸口,终究忍不住扑到在被褥上哭了出来。 “诶?你听说没有,皇上今天宣见今届科举头三甲了。” “怎么,难不成你这小妮子还想见状元郎不成?”嘻笑声传来。 “见一见又怎么了,诶,你没听说这状元郎可是一表人才呐。” “那有怎样,能比得上严将军吗?” “还说我呢,你不也整天巴望着想见人家严将军呢。呵呵呵”笑声爽朗,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小宫女。 “公主,你又发呆了。”燕玲的声音传来,郭公主这才把注意力从窗外转移回来。燕玲担忧地放下手里的茶,去取了披风亲自替郭公主披上,埋怨道:“公主也不知道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整天坐在窗前吹风,万一着了凉乍办?”郭公主微微一笑,笑容惨淡:“我只是想晒下阳光,听下丫头们说话罢了。” “公主,那些个小丫头整天没个正行,只懂得嚼舌根子,奴才前几天才训了她们,这不,把我的话都当耳边风了。”燕玲生气起来俩腮帮鼓鼓的,逗着郭公主直发笑。 “好了,由她们去吧,太清静了反而不习惯。”郭公主接过燕玲递过的茶,浅浅泯了一口,目光迷离。 “公主,你近来怎么爱喝起这苦丁茶了,以前你老嫌它苦,都是喝香片来着。”燕玲不解地看着近来老是皱着眉喝苦茶的主子。 “那是过去不懂得什么是苦,所以嫌这茶苦,现在知道了心苦最苦,就不觉得这茶苦了。”郭公主看着清澈的茶汤,似是在茶中观望着什么。 “奴才不懂,公主自从上次病了之后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性子也变了,说的话奴才都听不懂了。”看着病后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公主都没有出过门,要是以往她肯定想方设法地混出城外玩。虽然每次都还得她给李嬷嬷责罚,但是现在她宁愿公主天天偷着出宫去,就不至于憔悴至此了。 “不懂有不懂的好,等你懂了,就知道什么是苦了。”公主的声音依旧淡而疏离。 燕玲为难地瞧着主子苍白的面容,努力想着新鲜的东西,笑道:“对了公主,今日皇上召见此届科举三甲,咱们去看看好吗?” “有什么可看的。” “去嘛去嘛”,燕玲不撒手地摇着郭公主的衣袖,“公主好些时日没出过门了,奴才在这屋里都呆腻了。好嘛~”燕玲使出她拿手的缠人功夫,哄着闹着郭公主直头疼。 半个时辰后…… “你这丫头,看完咱就早些回去,别耍赖啊。”郭公主没好气地训着硬把她拉出来的燕玲,后者却依然厚着脸皮笑嘻嘻地回应她:“知道啦,公主。咱还是走快几步吧,时辰不早了。”郭公主就这样被她半拉半扯地往安泰殿走去。 主仆俩人走到安泰殿不远前时,早见几位身着红袍的男子在她们前不远,想必就是此次的头名三甲了。急得燕玲忙着郭公主加快脚步,跟了上去。走着走着,眼看就要到安泰殿时,郭公主忽然越走越慢,好像脚软走不动似的。燕玲奇怪地看着郭公主,只见她面容惨淡地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般,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低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燕玲顺着她的目光伸延望向前方那走在前头的男子,应该就是状元郎了。她不解地看回郭公主,可郭公主像是突然想证明什么似的丢下燕玲加快脚步跑上前去,没跑两步又突然停住,眼里无尽的柔情似水。 眼前那熟悉的背影刺得郭公主眼疼,像是蛊惑一样她忘记了周遭的一些跑了起来,可随着那个身影逐渐清晰,渐渐成事实时,她又胆怯了。脚软着就要支撑不住全身,手抖得抓不紧丝巾,一阵风吹来,卷走那方丝巾,飘飘荡荡向前飞去,最后竟落在最前方那人的头上。只见那人疑惑地取下头上的东西,见是一方绣工精美的丝巾,上面绣着一首诗: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月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纱袖。针脚细密精致,必是出自姑娘家的巧手,只是这首生查子过于悲戚,难以想象是怎样的可怜人儿会绣之于丝巾之上。他急忙回过身来寻找丝巾的主人,正巧瞧见后头呆呆站着的郭公主。他瞧着郭公主有些眼熟,突然想起必是在东大街上送她金牌的那位姑娘,只是当时情急没来得及道声谢。如今正巧相遇,他心下一喜,欢喜地走向郭公主想道谢。 chap 5 如此相望不相知 郭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迎面走来的书生,一段日子不见,他已今日不同往昔了,神采飞扬,褚红色的状元袍衬得他眉眼愈发的俊俏,温柔如春风般的笑容盈满了她整颗心。她顿时愈觉得手足无措起来,只觉得双颊发烫,心乱如麻,反常的反应让一旁的燕玲暗暗称奇,不由得也打量起那迎面走来的状元郎。这不看则已,一看也忍不住暗暗称奇,那人长得可真是好看,既不像一般的公子哥儿油头粉面的,也不像那些达官贵人趾高气扬的,从容淡定的气质完完全全将自己以往见过的权贵们都比了下去。燕玲惊讶地吐了吐舌头,如此德才兼备的人,无怪乎公主像失了魂一般。她低下手轻轻地碰了碰郭公主,后者宛如猛然清醒一般,赶紧掩饰方才的失礼,按捺住狂跳不已的心跳,力表从容地迎上走到跟前的他。 “姑娘有礼了,在下见到这方丝巾,不知可是姑娘的?”那状元郎毕恭毕敬地递上捡到的那方丝巾,眼里充满了感激,期盼郭公主认出他是谁。郭公主顿时觉得窘迫,明明那方丝巾就在自己面前,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倒是燕玲伶俐,上前福了个礼,接过丝巾后交还郭公主手中。郭公主喃喃道:“你是今科状元?”那人笑着回礼道:“原来姑娘还记得在下,在下岳禹,在此谢过姑娘先前相助之恩。上次过后不见恩人,岳禹没能将此物还给姑娘,望姑娘见谅。”他随即掏出一金牌,正是郭公主交与他的那枚金牌。 “咦?公主的金牌怎么在你这?怪不得我们回来的时候没有了。”燕玲不合时宜地打个岔,却让郭公主和岳禹都吃了一惊。郭公主有点被人撞破的难为情,不好说什么。岳禹看看郭公主,又看看燕玲,见她两人皆是宫装,尤其是郭公主,衣着华贵,气质高雅,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再说能拥有龙纹金牌的绝不会是官宦之家的女儿,这宫里的娘娘又岂能出宫逛大街去,除去种种可能,他急忙跪下请罪道:“罪臣不知是公主驾到,冲撞了公主,还望恕罪。”郭公主没好气地一记飞刀盯了燕玲一眼,吓得燕玲头皮发麻,赶紧朝后方躲了躲,闭紧嘴巴不敢再发话。郭公主看着眼前跪下的岳禹,笑道:“状元郎不必如此拘谨,快点起来吧。”说着就想扶起他,可那岳禹是读书之人,哪敢让公主相扶,后退回避着自己起了身。郭公主有点失落地看着如此守礼的他,轻声说道:“莫非状元郎也以为本宫是那小心眼的人了?” 岳禹有点不可置信地想着先前施恩的竟是郭公主,心里头说不出的异样,他再次回礼道:“岳禹不才,能得公主仗义相助,心中自是感激涕零,如今公主不计在下失礼,方才言语唐突了公主,望公主海涵。”郭公主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本宫素来都不是那般拘礼的人,状元郎何必如此。先前的事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如今既能再聚亦是有缘,有缘人相会又何必理会那些俗礼呢?”郭公主忍不住的笑声逗得钟岳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看了看手里的金牌,赶紧奉上说:“如此岳禹便将此物交还公主了。”郭公主拉住想要去接的燕玲说:“本宫送与人的东西,从没有要回来的理儿,你好自收着,莫要丢了。”岳禹不解,但回头一想如此在宫里交还的确不妥,他随即收入怀中,又是一礼,道:“既是如此,岳禹多谢公主好意。”郭公主又忍不住笑出声了,埋怨道:“才说了你不必拘礼,这会子又来了。”说罢,两人都忍不住笑了。倒是一旁的燕玲一脸吃惊地看着自家的主子,一个月以来的郁郁之色尽消云散,又看看那俊朗的状元郎,居然能让公主再次发笑,简直是奇迹!她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瞅着相谈甚欢两人,小声嘀咕道:“这到底是咋啦?”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岳禹似是想起什么,连忙说道:“岳禹今日面圣,不敢多耽搁,请公主见谅。”郭公主笑着捂着嘴,仔细想想也是,便说道:“既如此,状元郎还是先去见了父皇才好。”两人就此拜别,郭公主一脸不舍地看着岳禹走开的背影,还傻傻地笑着,轻声说:“真乃天意啊。” “公主,你在说些什么,奴才没听清。”燕玲无辜的表情逗得郭公主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调皮地眨眨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呕得燕玲埋怨地瞅着自家格外反常的主子,心里哀叹道:这差事是越来越不好当了,只好陪着郭公主呆看着那远去的身影。日上岗头,温暖的阳光晒在宽阔的广场上,郭公主微微眯起眼睛,享受这上苍的恩赐,心满意足。 “公主,今个儿穿什么颜色啊?”当郭公主还独自沉醉在那个温暖阳光的午后时,燕玲的声音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响起了。郭公主有点头疼地瞧着这个不知是聪明还是呆的丫头,真不知怎么说她才好。此时的燕玲正翻墙倒柜地把公主平日里爱穿的衣服摆了整整一床,摸着脑袋一脸严肃地考虑到底怎样将自家公主打扮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美艳,细细的眉毛因蹙起而显得搞笑。郭公主一瞧见她那认真的模样就忍不住发笑,没好气地问道:“不就是个赏花灯会嘛,犯不着这等严阵以待。”谁知此话一出,咱们燕玲丫头可不依了,学着李嬷嬷说话的严肃样正色道:“公主你怎么可以这么不上心呢?今年的牡丹花灯会可跟往年比不一样。”“哦,怎的不一样了?”郭公主无聊地玩弄起自己的指甲,纤纤丹朱在阳光的润色下亮得愈发好看。 “听说严将军和丞相家的长公子也来呢,还有镇国公家的公子,几位小王爷……”燕玲掰着手指细细地数着。 “不过是多了些外人罢了。”郭公主不耐烦地打断燕玲的如数家珍。 “公主你不知道,凡是正三品以上有头有脸的官员都会参加,还会带上自家家眷,那些小姐丫头什么的肯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到时可不把公主你的风头都抢走了。”燕玲试探性地打量着郭公主,后者却依旧一脸不关她事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么……”郭公主似是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今届科举三甲的也会到么?” “好像也在邀请之列”,正在头疼地挑选衣服的燕玲随口答道,没看到郭公主的表情变化,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小姐们为了能够在严将军他们面前露脸,都费尽心思地打扮呢?听说近几天京城各大有名的绣庄和布坊都被人搬空了……” “燕玲”,郭公主突然拔高的声音挡住了燕玲继续说下去的冲动,燕玲一脸诧异地瞅着自家公主突然没来由地情绪高涨,一脸惊喜地看着她,弄得她全身上下都不自在。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怎么啦?”郭公主眼里一抹狡黠,笑着对她说:“替本宫更衣。” chap 6 华灯初上 正值牡丹花开,群芳竞技之夜,微风习习,清香四溢,一年里难得的牡丹花灯会在御花园举行。今夜御花园摆满了各地上供的名贵牡丹,以暖灯照着,花香在若明若暗的宫灯映衬之下更显细腻深远,各席坐满了来参加灯会的权贵们和其家眷,众人笑着乐着享受牡丹花灯带来的惊艳。 “皇上,各席都安置妥当了,可以开宴了。”皇上身边的公公小声地向皇上禀告时辰已到,宴席预备妥当。坐在正席的皇上满意地点点头,让人去准备开席。随着公公清脆的嗓音让众人肃静,各席立即鸦雀无声,皇上随即端起酒杯,说了一番上苍列祖保佑大唐之类的吉利话后,宣布牡丹花灯会的开始。众人起身谢皇上邀请之恩后,皇上笑着让众人坐下,说今年的牡丹花灯会要比往年的热闹,不如让各桌增加些表演来娱乐一下。听到此话的各位大人们都满怀深意地看着自家的儿子或女儿,都想着在皇上面前一展才能,出尽风头。 德妃娘娘让人取来竹签和竹筒,上面早写好了该表演的才艺,让宫女捧着竹筒围着场走动,每桌抽取一只签,抽中了什么就要出一人来表演。她当场宣布规矩,表演出彩的自然有赏,不会竹签上才艺的要罚酒一壶。众人听后哈哈大笑,都说有意思,皇上也忍不住夸德妃巧思妙想。于是从第一桌丞相处开始抽签,丞相选了是箫的竹签,他得意地看了大儿子一眼,大公子便从容潇洒地上台,吹了一只应景的曲子。大公子的出尘表演立即引来在场众多小姐魅眼无数,皇上听后相当满意,德妃笑着赏了丞相大公子一只玉箫。 接下来太尉家的千金抚琴一首,也招来不少青睐,德妃赏下名曲谱。各大臣家之间的较量如火如荼,郭公主却无心观赏,她只留心注意年轻官员的方向,无奈她处于上桌离得太远,夜色昏暗,没看见钟岳禹在哪里。此时的她坐得靠近德妃,正是众人目光之所在,又不好意思叫人去寻,只能无视那些个表演公子的大小飞魅眼,不知不觉坐得竟有些僵硬了。德妃看她心不在焉,心想必是这些都入不了她的眼,计上心头,遂低声与皇上耳语两句。皇上满意地点点头后,她便站起来宣布,此次表演还有一项独占花魁奖,即是在众多得了赏的公子小姐中再选取最佳者。奖品也是最为贵重的,乃是失传已久的烧糟琵琶,此等奖品一出,方才表演过的人全都眼前一亮。恰巧此时的竹签刚传到严将军一桌,他看了签上的字后遂潇洒地向皇上请愿,愿以剑舞配之。 众人见严将军接过木剑(御前不得配真剑)皆好奇,武将出身的严聪居然也会唱歌?只见严聪耍了个漂亮的剑花后,一手剑指向苍天,一首气势磅礴的《逍遥游》随即唱出,他声音宏亮,随着剑舞得快却有力。一时间众人都沉醉在同一场景,仿佛波涛汹涌的长江岸上那一桀骜的身影,面朝奔腾的江水依旧气势如虹,澎湃的豪情壮志一发不可收拾。严聪以快打慢,声调跟剑舞恰好混为一体,“唰唰”几下在地上划出几个大字,然后剑尖一点地面,利落的一个跟头后收剑站定。众人伸长脖子一看,四个苍劲有力的“精忠报国”展现于眼前,忍不住道声好。剑停歌声戛然而止,周围的观看的小姐丫头们早已经呆住了,一个二个面红耳赤,虽碍于闺阁教习不能直视,但都忍不住以扇掩面偷眼相看。一时间,场上飞眼不断,目光都集中在场上的严聪。 此刻的严聪虽是以舞剑伴歌,到底是习武之人,依旧气定神闲,脸不红气不喘,举剑交还与德妃。德妃笑着看着宫女接过剑后便说道:“严将军果然好风范。”皇上也笑着点头,摸着胡子说道:“想不到严爱卿也有如此洒脱的一面,真是人不可貌相,好~”说罢让人取来一把良弓,严聪急忙上前跪拜,皇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把弓,说道:“此乃先祖开国时镇国大将军所用之弓,今日良弓赐良将,望爱卿能手持此弓,为朕开疆护土。”说罢遂亲手将弓交与他手中。严聪毕恭毕敬地接过弓,再次跪下行大礼,道:“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愿为圣上肝脑涂地。”皇上满意地扶起他,再一次仔细打量这位少年英雄一番,眼光斜视到郭公主这边,眼角满是笑意。 郭公主怎会不晓得皇上此时所想,端着茶杯的手不禁一抖,茶水飞溅至腿上,滚烫的茶水烫得她蹙了蹙眉,手忙脚乱地擦着。这番小举动落在皇上眼里竟成了小儿女情怀,他又看向德妃,德妃也注意到了,微笑着朝他点点头。皇上带着笑意回坐上位,宣布继续抽签表演。只是严将军这番出彩表演,又得皇上赞赏不已,后面抽签的几个人表演都显得平凡了了。各桌的小姐们竟都没心思去欣赏场上的表演了,变着法子偷偷地打量起严将军来,郭公主见此情景,笑着摇摇头,无怪乎父皇这么希望严聪能成为自己的驸马,想必极是欣赏严聪的了。只可惜自己早已心有所属,终究是不能勉强的,如今的她满腔的心思都落在的岳禹身上,其他的人哪怕再好也看不到了。 “下一位有请今届状元岳禹公子。”举着竹筒的宫女待岳禹抽签完毕后宣读道。一个削瘦的身影在较偏僻的一桌中默默站起,衣绢纷飞,清尘出众,郭公主不由得猛地抓紧了衣裙,眼光忽然发亮。是他,郭公主贪恋地看着那早已经在心里描画了千百次的身影,周遭的一切人一切事物仿佛都不存在的,只有他一个,那样熟悉的身影。岳禹缓缓走向中央平台地区,向皇上行了礼后,稳坐于一架古琴前,心神稍稍平静,挥手抚琴,一首《广陵散》随即响起。琴声清澈,映着今夜明亮亮的月光愈加空灵,人们眼前仿佛出现那空旷的广寒宫里,嫦娥正抱着玉兔寂寞独坐,诉尽人间无限事,只道心中未了情。 方才在迷恋地偷看严将军的那些小姐,此时竟都不由自主地沉醉在无尽的想象当中,曲音袅袅,不绝于耳,一时间全场的人物都醉了,醉在那无边的月色了。郭公主的眼里早已满含泪水,她极力掩饰却又不像掩饰地瞧着那心上的人,心里早已溶化成一泓温泉了。她放肆又大胆地直看着场上抚琴的他,一点也不估计自己是公主的身份了。一曲终了,众人皆从梦中醒来,恍若做了一个唯美的梦。皇上惊喜地看着琴艺如此出众的岳禹,大笑道:“想不到状元郎竟有如此琴艺,真是此曲只得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哈哈~” chap 7 心悦君焉君不知 皇上的称赞让郭公主欢欣不已,她一脸小幸福地看看岳禹又看看父皇,很是得意父皇自己心上的男子,满心欢喜地瞧着接过皇上赏赐的岳禹,莫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后面又有谁表演了什么才艺都不晓得了,只是停留在那优雅抚琴的身影里,独自欢喜。 一轮才艺比赛完,皇上很是高兴地称赞众臣的精彩表演,他笑问德妃谁的才艺最佳,以至可以赢得此次大奖。德妃为难地告诉皇上,丞相家的大公子、严将军和岳状元各有千秋,一时间无法决断谁为赢家。皇上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道:“几位爱卿的才艺尽得朕心,朕也是难以决断,既然如此,不如几位再一次献艺,让朕在你们三个中间选一最佳者,如何?”皇上询问地看向全场,众人纷纷表示赞同。于是三人再次上场进行表演,丞相家公子的箫声依旧打动人心,严将军的剑舞不出意外地俘获全场小姐的欢心,就要轮到岳状元时,郭公主喜上眉梢,一个大胆的计划随即形成,只见她优雅地起身,甩开繁复的裙摆,从容自如地走到皇上面前,缓缓地朝皇上行了个礼。面对着皇上和德妃满是奇怪的眼神,郭公主微笑着答道:“今夜各大臣家的家眷皆表演出色,儿臣亦有私心想为父皇舞上一曲,不知父皇可否容儿臣放肆一回。”说完,她眨巴着大眼睛满眼渴求地望向皇上,皇上自然大喜,“呵呵”地忙点头答应,说道:“难得丫头如此用心,为父怎舍得回绝?”郭公主谢了恩,转过身对岳禹说道:“不知岳状元能否为本宫奏上一曲。”岳禹自然点头答应,走至琴边,从容坐下,准备完毕,对郭公主点点头,意识她随时可以开始。郭公主也回应地点点头,徐徐走至正中央,轻甩水袖,调整好姿势。 琴声渐渐响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柔柔地落在每个人的心弦上,郭公主扶摇起身,轻踮脚转身一甩水袖,弯身下腰,竟摆成一弯曲花瓣状。曲声加快处,郭公主突然起身,迅速旋转起来,摇曳的裙摆随之旋转起来,停下时裙裾散开在地上铺成一轮圆月。嫩黄色的宫装竟比那轮明月更加皎洁柔媚,此时的郭公主已化身为广寒宫里的那位倾国倾城的美人,美得让人窒息。岳禹似乎也被这舞感动了,手下琴声渐渐放慢,淅淅沥沥地如夜雨一般溶进了每个人的灵魂,郭公主笑得柔美,眼里满满地充满了情意,满满地都是他抚琴时的神情。琴声悄然终止时,郭公主轻收广袖,遮住羞颜,就这样静止于正中央,眼里满满的欢喜早已将她沉没。 时间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从这唯美的舞曲中醒过来,皇上瞧着郭公主和岳禹两人上前谢礼,郎才女貌,突然间有种莫名的疑惑涌上心头。他顿了顿,复笑道:“妙!曲与舞皆妙!得闻此等妙曲,真乃平生一大幸事。看来此次魁首已有。”他看向德妃,后者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中央那两人,脸上有种奇怪的表情,皇上看向她时,她这才醒悟过来,忙笑着命人取来琵琶。德妃有点为难地说:“公主和状元郎都技艺非凡,只是这琵琶只有一把,这可让人为难了。”岳禹急忙跪下请求道:“臣才疏学浅,恐不能匹配此等佳琴,只有公主之舞艺堪比此琴。”德妃对岳禹的答案十分地满意,她把琴亲自交与郭公主,郭公主由始至终都只是顾着偷看着岳禹,接过琵琶时,她心里说不出地甜,仿佛那是岳禹送与她的。 当晚郭公主一夜好梦,她抱着烧糟琵琶抚摸着,梦里那个熟悉的身影若影若现,他的脸离自己这么近,好像跟自己述说着什么。睡梦中的郭公主睡容甜美,轻声呢喃,燕玲过来替她盖好被子时,见到公主一脸幸福满足,抱着琵琶的样子竟如此平和喜乐。燕玲见此情景,心中早已明白了半分,小丫头皱着眉头轻叹了一口气,她是越来越不懂得公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次日清晨,郭公主从舒适的睡梦中醒来,慵懒地伸一个懒腰,如同一只吃饱的小猫心满意足地靠在金线绣成牡丹花开的靠枕上。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透过低垂的纱帐回味着昨晚的那一幕,低头浅笑不已。直到燕玲来换她起身时,还见到自家主子正脸朝空中被风吹起的轻纱曼微微地笑着。她好奇地上前挽起纱帐,小心地服侍主子起床,问道:“公主今个儿精神倍儿好,可是有什么喜事?”郭公主纤纤细指轻点一下燕玲的额头,笑着道:“就你这丫头会来事,可是又有什么事儿来求我了。”燕玲笑嘻嘻地搀扶着郭公主走到梳妆台前,奉上湿帕子让郭公主擦了脸,接回帕子时调皮地说道:“人家看今个儿天好,想看看公主要不要出去走走?”虽是疑问,但看郭公主今天的状态甚好,燕玲十有九分把握公主会应允,她歪着小脸打量公主的脸色。果不其然,郭公主瞧着窗外的美好春光爽快地答应了。 御花园里繁花似锦,莺飞燕舞,暖阳铺地,不时可以见到年轻的妃子在扑蝶、放风筝或是钓鱼,想是近来国中无甚大事,皇上的心情甚佳,对后宫女子也多方眷顾了些,想必近来后宫的女子心情大好。郭公主和燕玲一路穿花拂柳,徐徐前行,看不尽良辰美景,春意盎然,微风拂面,两人说说笑笑欣喜无限。这时前方来了一路人马,燕玲眼尖,还隔着些距离时就发现前方来的人,她拉拉郭公主衣袖,指着不远处走来的人说:“公主,那不是皇上吗?”郭公主抬眼望去,可不正是御驾,她正满心欢喜地想上前去叩见父皇。不曾想燕玲末了又加多一句:“咦?皇上身边的可不是严将军嘛。”郭公主顺着燕玲丫头所指之处,果不其然,那身着白袍盔甲的潇洒人物不是严聪是谁? 皇上也发现郭公主两人的踪影,瞧瞧旁边的严聪,笑着走向前去,迎上朝他俩走来的郭公主。倒是郭公主此时有点胆怯了,这过去也不是,不过去也不是,燕玲拉着她踟蹰前进,极是不愿意。慢慢地走到皇上跟前时,只听皇上呵呵笑道:“你这丫头,平日里就没个正行,怎么见了父皇还不赶紧过来,在那磨蹭些什么?”郭公主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女儿见到父皇,自然要整理仪容,若不然,父皇又该叫我疯丫头了。”小女儿情怀娇柔可爱,皇上见此哈哈大笑起来,宠溺地说道:“这丫头,古灵精怪的,就晓得哄你父皇。”笑了一会儿又说:“下个月初二就是你及弈的日子了,可是大姑娘了,怎还好这般跟父皇撒娇。”此话既出,郭公主有些羞赧地低下头,不再搭声了。 chap 8 心有千千结 皇上见郭公主低头不语,只道是小女儿情怀,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说道:“今日天朗气清,丫头可愿陪为父走上一段?”若是平时,郭公主定然会乐着拉着皇上的胳膊陪他走上一段路,再说写奇人异事哄皇上开心。可今日皇上旁边还跟着个严将军,所实话,她并不想在皇上和严将军面前有太多的表现。今日郭公主只是安静地扶着皇上和严将军走着,没有过多的话语,听着皇上和严将军讨论着西北的形式和军队的整顿规划。奇怪的是严将军并没有把眼光过多的放在她身上,而是恭恭敬敬地回答皇上的问题,郭公主突然有一丝怀疑,严将军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若说她的冷漠是为了不让父皇将她赐婚与严将军,可严将军对她是否有情还是个未知之数,一想经此,郭公主对这位严将军多了几丝疑惑?她皱着眉头沉思,有时目光划过严聪的脸时不由得多了几分探讨。 一行人走到御花园池塘边上时已是正午,太阳亮得让人有点晕,皇上有些累了,他看一下时辰已不早,便说道:“朕有些累了,今个儿就走到这儿吧。”停一下时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对郭公主和严聪说道:“你们年轻人应多多走动,郭儿,你带严爱卿再逛逛这院子吧。”说罢,皇上命人在附近凉亭里摆上茶点要休息片刻,挥挥手让她俩继续走。郭公主这下可没有拒绝,她也想问清楚严将军的是否会答应父皇的赐婚,只是这话题如何提起,她可有点犯难了。两人就这样静默地走了一段路,走至鹿苑的时候,苑中小鹿吽吽直叫,十分讨喜,郭公主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那可爱的小鹿,小鹿叫着舔舔她的手,软软的舌头在她掌心留下湿湿的痕迹。郭公主并没有嫌脏,而是接过宫女奉上的鹿食小心地喂起小鹿来,小鹿吃得香甜,很快就把食物吃完了,添着郭公主的手不放,又圆又大的黑眼睛里满是渴望。这可惹得郭公主心头酸酸的,她叫人去取鹿食,想再喂一点这时一旁原本安静的严将军突然开口了:“公主,这鹿不可多喂,如今天热,多吃了容易积食难消。” “哦?”郭公主有些惊奇地瞧着突然发表意见的严聪,还以为他在自己面前不会说话了呢?郭公主收回正在喂食的手,取了手绢擦了擦手后,试探地问道:“想不到严将军对这驯养鹿之事也了解。”严聪的面容平静如水,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恭敬地回答道:“臣驻守北方时,当地的鹿场颇多,曾见过当地牧民驯养鹿,所以晓得一二。”郭公主绕着鹿场边上走着,试探地询问道:“既然如此,想必严将军在北边里呆的时日不短了。” “严聪十五就随舅父参军,这些年鲜少回京。” “那严将军此次回来可有四处逛逛,这京城里的大大小小有趣的地儿可不少呢。” “谢公主提醒,只是严聪回来这些日子顾着与旧友,无暇四处走动。” “这样啊~”郭公主踏上阴凉的抄手游廊阶梯,定了定身子,一个小小的念头突然闯入脑海。她优雅地一转身,对着跟在回头的严聪说:“既如此,那本宫就做一次东道主,陪将军逛一逛这京城有趣的地儿,如何?” “这?”严聪不解地瞧着郭公主,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来,这公主怎么突然热心要带自己去逛京城。郭公主只顾微笑地望向满院绿荫,心里头小算盘打得“啪嗒啪嗒”地响的欢,这些自然严聪是体会不出的。一时间他倒是想不出什么理由太搪塞,只好抱拳行礼道:“既是如此,臣多谢公主美意了。”此时的他没发觉到郭公主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只是就一霎那就消失了。 次日正午严聪准时在城南的凉亭等候,一身鸦青色长袍的他微服仍不忘身戴配剑,双手收于背后一脸沉寂。当郭公主主仆两人走近亭子时,只见到一个潇洒的身影长身玉立,面朝远方不分明处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好一个潇洒的将军啊,郭公主旁边的燕玲忍不住小小花痴了一下,郭公主一记眼刀飞过去,燕玲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严聪的耳力很是灵敏,听到脚步声的他转过头来时却是吃了一惊。不远处稳稳当当走来的可不是郭公主主仆,只是她俩身着男装,与平时所见竟显得清秀出尘,活脱脱就是两个俊俏的小郎君。郭公主瞧出了严聪古怪的表情,当她走进亭子时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出门在外为避显眼,男装总是要好些。”严聪听此回念一想也是,说道:“公主聪慧,凡事考虑周全,妥当一些也是好的。”郭公主得意地想:那是当然,公主我出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这点小把戏算得了什么,等下还有好戏看呢,就怕你吓着了。 半个时辰后,三人出现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如意楼跟前,严聪一脸疑惑地看向郭公主,后者却是一脸得意地说道:“这如意楼可是京城第一的酒楼,菜色酒水皆是上等的好,将军不妨来尝尝。”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先进了酒楼,后头的燕玲赶紧跟上,严聪有点莫名其妙地步入酒楼。郭公主熟人熟路的挑了靠窗的雅座,让小二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几样特色菜色和出名点心后,一脸悠闲自得地先坐下了。小二上菜的速度极快,三人一杯茶还没喝完,菜就已经上齐了。郭公主热情地介绍道:“这可是如意楼的招牌,桂花松子鱼,鱼白豆腐羹,蟹黄汤包子,全取自城南边径河的新鲜河鲜,尝尝味道怎样?” 严聪看着毫不客气立马开吃的郭公主和吃得毫无形象的燕玲,脸上的表情无比诧异,只是继续喝着清茶,茶香袅袅,很多年没喝过这个味道了,上一次品碧螺春是在什么时候,他已经不记得了。似乎往后的日子里喝的都是烈酒,塞外的风雪猛烈,烈酒正好可以暖暖身子,所以大多数守城的士兵都会随身带着些烈性的酒,他也不例外。只是这酒愈烈愈喝不醉人,反而愈加的清醒了。严聪默默地喝着茶,眼光不由地望向临座的窗外,外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一片和谐繁忙的景象。忽然走动的人群散开两旁,在路边一脸期待地往大街那一头伸长脖子望去,仿佛在等着什么新鲜的物事过来一样。严聪沿着众人的目光朝大街另一头瞧去,只见一台精致的轿子由八名轿夫抬着,轿前后各是几名衣着艳丽的婢女,轿子最前方是一个略上了些年纪的夫人,领着后头的丫头轿夫们走着。 chap 9 纵使相逢应不识 只见街上的人们都把脖子伸得老长老长,特别是男子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缓缓前来的那顶轿子,只见轿子四周并不密封,而是以轻纱帘子遮住,隐约可见里头端坐的倩影。一行人走过之处,衣衫绻飞,香云四溢,只留下吃惊地长大着嘴巴的男子们,颇为可笑。郭公主自然也注意到街上的热闹,这正是她专门带严聪来此处的原因,楼下轿子里面正坐着的是如今京城里响当当的头名花魁——如妍,如今她的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京城里的大官们为了她一掷千金的可不在少数。偏偏这如妍姑娘性子十分奇怪,但凡要单独见她一面必须回答她一个问题,这问题没有一定的答案,只取决于如妍是否喜欢这个答案。若是她不喜欢的答案,就算你出再多的银子,妈妈求她再多的情也没用。没料到如妍如此古怪的脾气却引起了京城里的空前关注,每每都有一心想见如妍姑娘一面的痴心汉子守候在万花楼前不肯走,就连每出门一趟也能引起如此大的关注。花轿里头的倩影有种莫名的熟悉,严聪本只是随意的一观,并没多留意楼下的盛状,他回过神继续品茶时,没注意到郭公主嘴边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酒足饭饱之后,郭公主和燕玲抱着圆滚滚的肚子满意喝下最后一口茶,招人唤来小儿后随意地掷下一锭银子,郭公主带着队接着前往下一站。 “公主,我们为何要来此处,似乎不妥。”严聪看着眼前万花楼的显眼招牌和门前急着招徕客人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时,脸上的表情要多古怪就多古怪。郭公主瞧见他一脸窘迫,“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怕旁人认出她是女儿身,赶紧压低嗓音,凑近严聪小声道:“在下一直想来此处观望观望,只是有所不便,如今又严将军你在此,方可一满心愿,严将军该不会拒绝吧?”后一句貌似询问实是认定了严聪不敢推脱,郭公主向一脸使了一个眼色,燕玲伶俐地走进压着嗓子粗声粗气说道:“郭公子,既然一场来到,不妨进去瞧瞧。”其神态声音无一不像男子,只是外表娇小了一些,郭公主出门前专门做了假喉结贴在脖子上,又往上身加了好几层衣服,看起来显得没那么单薄。这么一装扮确实不看出是女儿身,别人只会想是偷偷从家中溜出来只为一睹花魁美艳的痴情小公子。若是让郭公主主仆两人进去,以她俩的胆大程度,估计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如若严聪也跟着进去的话,那自然是万无一失更加保险了。郭公主和燕玲一脸诚恳加威逼的表情攻击之下,严聪终究无可奈何地点了头,没等下一秒郭公主和燕玲就已经欢呼着冲进万花楼,一脸得意地在无比热情的妈妈带领下光明正大地踏入万花楼,后面一脸纠结的严聪只是板着脸,有点不解风情地跟着进去。 “哎哟喂,这位小公子可是头次来咱们万花楼?”穿红戴粉的妈妈一见到有生客上门,又是如此俊俏的小公子时,满脸的笑意怎都遮不住,异常热情招徕着郭公主一行人。郭公主第一次进入这些地方,自然瞪大了眼睛到处打量个边,只见此处虽是青楼,但装潢摆设甚是雅致,鼓琴字画青瓷折花布置于每一显眼处,一看就是来消遣的好地方,只是满堂的莺声燕语不免多了几分香艳之感。见到几个打扮得颇为郭公主以纸扇掩面浅笑,怪不得人人都道此处为温柔乡,果然名副其实。她侧脸问那妈妈:“妈妈,不知今晚可有歌舞?”“有有有,今晚可是咱万花楼的头牌如妍献曲呐!”妈妈一脸得意地竖起大拇指道:“不是妈妈我吹的,这京城里无人不知我家如妍的艳名,那可是十年来难得一见的三届花魁。这京城里的老爷哦,想见咱家如妍一面,那可是盼星星盼月亮那样盼的哦!”“喔?”郭公主不由得往那二楼歌舞台上看去,笑着说:“那本公子今个儿可不是走大运了,竟能一赏如妍姑娘的绝色风采。”“是啊是啊!”妈妈一面瞧着郭公主衣着不凡,料到她出身必定非福则贵,今晚若得他高兴,那银子必定不少,想罢乐呵呵地招呼道:“公子你有所不知了,这如妍丫头有个怪毛病,若是心情好她必定登台献艺,若是心情不好,谁的面子她也不给,这都怪妈妈我宠坏她了。不过今天正好如妍开颜,说是谱了新曲,公子今个儿可是来得正巧啊。” 郭公主递了一个眼神,燕玲立刻心神理会,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妈妈手上,粗着嗓子说:“咱家公子喜静不喜闹,找一安静点的位置才好。”妈妈摸着银子乐呵呵地说:“好说好说,不如我让几位姑娘陪公子你散散心可好?”燕玲又立马塞了一锭银子说公子只看歌舞,其他的姑娘不需要。妈妈还想劝两句,可燕玲低头赶紧跟她耳语了一番。妈妈立即心神理会,连声“好说好说”,说罢亲自带着他们到二楼拐角一处较为僻静的桌子处,又命下人奉上上好的大红袍和各色茶点。郭公主刚吃过菜肴点心,尚未肚饥,只是喝着茶瞧着楼下人来人往,楼外头车如流水马如龙,很是热闹繁华。心中暗暗笑道天下男子好色之徒还真不是一般的多,一想到此很是感慨,側眼瞧见严聪的表情缓和多了,不再是那幅严肃的神情,也是悠闲地喝茶吃点心。郭公主再往各桌子瞧去,呵呵,兵部侍郎、礼部尚书、居然连御史也在场,朝堂上她认得出的一些大人们赫然在桌,这下郭公主的表情有点莫名诡异地笑了。 此时乐声柔和,绵绵情歌听得众人是骨子里都松了,大厅和楼上雅座的客人们都一副急切地盯台上,仿佛能盯出个如妍来。未见如妍,倒是妈妈先登台了,她笑盈盈地向各位老爷们道了喜说了些吉利话,这才请出如妍出来。郭公主跟众人一样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看向那台上,只见一个俏丽的倩影抱着古琴款款而出,娥眉纤长,冰肌玉肤桃花色,云鬓花甸坠,粉衣淡淡妆,纤腰素裹,眉眼间甚是妩媚动人。身上并不着华衣绣服,清淡秀丽却有另般风情,只是向前轻轻放下古琴,这一动,一缕青丝无意地散下琴弦,看得众人心神摇坠,伸出手差不多想要替美人挽起。这姑娘很会穿衣服,清丽脱俗,娇而不艳,只是一眼,郭公主就这样认为,只是难以想象风尘之中竟能培养出这等聪慧尤物来。正感叹着如此美女不幸落入风尘之时,旁边传来“哐当”一声,郭公主和燕玲不由得看向那激动地连杯子落地了也不知的严聪,只见他脸上的表情比那买染料的铺子还来得精彩,猛地站起身来,一脸不敢相信地看向台上那如花般的人儿,眼里尽是悲愤之色,仿佛有无尽的痛苦猛烈地敲击着他,双手握拳紧紧地抵着桌面。 chap 10 只道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燕玲见严聪这般失态,还想他是头次见到如此美人,一时把持不住露出这般窘态来时,忍不住瞧低了他几眼。可当郭公主一瞧见严聪眼里痛苦难忍的神色时,就觉得这事情绝非正常,严聪是常年驻守边关,没见过什么美人不假,但凡将帅都有着这常人所没有的坚忍毅力,断不会如此失态,她奇怪地顺着严聪的眼光看向台上低头抚琴满是妩媚的如妍,心里头千丝万缕不能解,猜想道:莫非这两人有什么旧情不成。她不便出言打扰,只是叫燕玲另去换了杯子来,燕玲一脸哀怨自己出了宫还要做事的表情,无奈地走开了,剩下一脸疑惑的郭公主和失神站着的严聪。 郭公主小心翼翼地瞄了一下四周,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前抚琴的如妍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小状况。他们的位置在拐角处,不易察觉,这倒是让郭公主定下心来。这里的朝廷命官居然还不少,有些见过郭公主的,若是让人认出来她堂堂公主竟敢来逛妓院,想必皇上的脸上肯定不好看。先头那些无所谓的表情都是装给严聪看的,她老早就想来这妓院逛一番了,可惜担心自己乔装不够彻底,让人瞧出来。所以今天看见严聪望向花魁轿子时,就起了玩心想戏弄他一番,好让他认为自己是个喜欢来这风尘之地的古怪公主,心生唾弃。到时就算父皇有心把她指给严聪,只要他二人皆不愿,父皇也只好作罢。小算盘敲的满打满想的,却不晓得这严聪和如妍竟是旧识,真是太出乎意料了,可叫郭公主不知如何是好了。她轻轻以手肘碰碰严聪,严聪竟没有反应,依然一脸恨恨地瞧着台上的如妍。郭公主有点无奈了,她一个大力在桌下踩了严聪一脚,严聪吃痛猛然转头看向她,她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眉毛一挑,意识他方才的失态。严聪突然有所觉,醒悟到自己正陪着公主,却因心里过于激动而忘记了,他有点失落地缓缓坐下,仿佛脚下是两块沉重的铅石,无法挪动似的。这时燕玲取了杯子回来,还不忘顺手带回几样点心,见到严聪浑浑噩噩的样子,以为他见了美人就犯傻样,不由得鄙视了他两眼。 郭公主一见到燕玲贪吃的坏习惯冒出来,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狠狠盯了这丫头两眼意识她不要太放肆,可谁想她坐下来吃得不亦乐乎,对比旁边脸色比乌云还黑的严聪,还真是一对活宝。这回轮到郭公主无语了,好端端来万花楼的兴致都让这两个不解风情的人给破坏了,她有点兴趣索然地看回如妍的表演,如妍依旧沉醉在自己的琴音当中,许是弹得入神,小巧的鼻子上香汗点点,看得台下众人皆是一副欲替美人擦汗的好色嘴脸。郭公主愈加无奈了~曲终收尾,美人轻扶起身,微微曲腰拜谢众人,台下立即响起如雷鸣般的掌声,叫好不断,都嚷嚷着让如妍再谈一首。这时妈妈走上台,宣告众人如妍一晚只献曲一首,如若想继续听,接下来就请大家竞价,价高者今晚可单独听如妍抚琴。台下众人自然是大喜,站起来高喊出价,一时间乐得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只是站在后头的如妍依旧静静地抱着古琴,眼里平淡无波,仿佛台下一切与她无关。郭公主有点心酸地瞧着这花儿般的美人,可怜她一朵美艳的花儿竟投放在这污浊的红尘之中。她默默地起身,轻身道:“时辰不早了,咱们且回去,迟了,宫里可就闹翻了。”说罢起身离席,还在大快朵颐啃点心啃得不亦乐乎的燕玲见主子要走,赶紧将手里那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擦擦嘴跟在公主后面。严聪也只是留恋地望了望那清丽的倩影,心事重重地跟在郭公主后面离开万花楼,一路上大家都没有做声,只有燕玲还恋恋不舍地怀念那碟香软的桂花糕。这天过后,郭公主就再也没有约严聪出游了。 这些日子宫中连连出怪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各娘娘宫娥处老少东西,先是刺绣上的针线不见了,后来又说哪位娘娘的珍珠耳环不见了,再后来就是什么玉佩香包之类的。德妃娘娘吩咐各宫各殿里仔细找找,侍卫们也沿着各墙边角落搜寻了一番,却都没有发现,宫里头小偷小摸虽说不上没有,但都是些奴才们手脚不干净所致。像这般各个宫里都丢东西的情况十分罕见。大家都说是妖孽作祟,那些胆小的宫娥丫头们越说越真,像是真有其事一般,宫里最厉害的就是谣言,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 燕玲说起谣言时郭公主正仔细地绣一只荷包,荷包样式古朴大方,鸦青色的绒布,上头一只仙鹤展翅,飞向红日升起处,一看就是男儿的式样。郭公主绣着绣着,嘴角微露出向往的笑意,可是这笑意马上被绘声绘色大讲妖孽事件的燕玲所打破。只见燕玲手舞足蹈,摇头晃脑,讲得比天桥跟下说书的还来得精彩,小丫头的迷糊劲儿逗郭公主没法子好好做伙计,只好放下手里的荷包听起来。讲至后头越发诡异,所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经过加工后翻成新版本,郭公主忍住笑瞧着燕玲小丫头一副说书老头的样儿,佩服这小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能瞎掰,暗暗奇怪自己怎的就带出了个这般缺根筋的丫头。郭公主摇摇头,差点笑出声来,她赶紧捂住嘴装作镇静稳下心神。没想到燕玲说着说着,脑袋一晃,头上的绢花不知怎的飘然落地,而那丫头竟毫无觉察,依然在那晃头晃脑说得正上瘾。这下郭公主可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声了,燕玲莫名其妙地看向郭公主,怀疑自己刚才讲的不是恐怖故事而是喜剧,一脸疑惑的样子愈发逗乐郭公主。接下来她越笑越大声,越小越欢,笑得合不拢嘴了。 “公主,你怎么了?”郭公主捂着笑得发疼的肚子,瞧见燕玲一脸委屈地瞅着她,想起自己都点过了头,都没点主子样了。于是乎,赶紧整理仪容,微正色道:“燕玲,我不是跟你说过,这宫里人多嘴杂的,你可别听风就是雨的,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这宫里都是没规矩没教养的丫头。”燕玲低着头,嘴里还嘟囔着:“可那都是真的。”“真的什么了?”郭公主耳朵尖听着燕玲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音调:“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各宫有各宫的主子管事,人家宫里不见了东西自然有人去查,别只顾着和那些嚼舌根的丫头们胡闹。”燕玲不再做声,低着头等着主子接着训斥,郭公主见她那可怜样儿,心下又不忍说她了,只道了声“下去吧”,接着做起手里的活儿来了。 chap 11 番外 落花时节又逢君 还记得那一年桃花树下,她抚琴来我舞剑,漫天的桃花飞舞在我凌厉的剑锋,也飞舞在她铮铮的琴弦。她抬眼偷偷看我,桃花般粉嫩的小脸如冰雕玉啄,看得我心神不由得为之一动,手中的剑招露了个破绽。她一惊,赶紧低下头来,认真地继续弹琴。如此小女儿姿态,在这桃花满天的时节里格外娇憨动人。一曲收尾,她轻抬尖尖下巴,浅浅笑意盈满了腮边的一个小小酒窝。我微笑着,手中剑锋一转,回旋凌空一翻,扫过树梢开得盛艳的一簇桃花,双脚着地的同时树梢上那簇桃花也悄然飘落,轻轻地落在我掌心,一如她羞红的双颊。桃花晃晃飘落,直至停留在我掌心之上。我微笑收剑入匣,将那支桃花斜插入她的流云髻中,她不言不语地默坐着,只铮铮地看着我替她插花,双颊羞得绯红,恍若朝霞云彩亮亮地停留在其容颜上。我的眼里立即涌出无尽的疼爱和留恋,如此姿容妍丽的女子,便是我的妍儿了。 “严郎”她怯怯地叫唤我一声,我应了注视着她,我的妍儿仿佛突然有了无尽的忧愁的萦绕在深锁的眉头。她一时低头不语,稍做停顿后终究鼓起勇气问我:“听父亲说,你昨日面圣自请挂帅出征了。”我心下明了,原来妍儿是担心我出征一事,想其小女儿情怀必是担心我的安危了,我握起她的柔荑,小巧纤长的手指如削葱根般白皙,低声回答是。她的眼里猛然都是恐惧,忍不住提高了声调说道:“塞外苦寒,戎狄嚣张,严郎这一去万一……”她蓦地停住,不欲往下说,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滚落,滴在我的手上。我心中不舍,替她擦去盈盈粉泪,小心安慰:“莫怕,戎狄再仓狂,你的严郎也不是好惹的,况且男子汉志在四方,若我不趁此机会出征,必将后悔万分。”我低头再度看着妍儿,她似乎是决定了什么似的,很是自豪地说道:“妍儿也相信严郎会早日剿灭戎狄,完胜归朝的。”不愧是我的妍儿,知我懂我如此,明明心中千百个不舍得,但还如此鼓励支持我。我下定决心,握紧她的手说:“待我回来,必求皇上为我们赐婚。”妍儿嫩白的笑脸霎时羞得通红,不知说些什么好,低下头只一句:“我等你回来。” 世事变幻无常,不曾想到,这一去竟成了我一生当中的悔恨。在我出征后半年,妍儿的父亲竟因包庇丞相谋反罪而惨遭连坐,妍儿的父亲立马斩首,一家老小沦落为官奴,死的死,散的散,而远在边塞的我竟然一无所知。知道一年前我查问往来送信的差役为何没有妍儿的来信时方知妍儿惨遭此变故,当时我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扔下一切回京。可是战事凶险,前方未定,身为主将的我无法放下一切。只得托人回京寻找妍儿下落,若是罪人之女,多数会沦为官奴,倘若多花些银子定能有所回旋。从那时起我日日不得安眠,日里调度军务,晚上与众将领讨论完部署策略之后,我就坐在扎营不远的小山坡上回望上京,那里有我的妍儿。可是京里带信回来的人却报找不到妍儿,说是家眷多数受不了苦力活,有些竟累病死了。我心里很是心惊,一想到那样柔弱的妍儿要去做些男子的粗活,妍儿那双自幼弹琴的纤纤细指如何能干?难不成,我实在是不敢往下想,心中有如刀割般暗暗生疼。 在那整整一年里我受尽了思念的折磨,回报的人还是说没有妍儿的下落,怕是凶多吉少了。我的妍儿就这样离开了我,离开了人世,那桃花树下弹琴的娇羞女子真的离开了。从此之后大家都说我变了一个人,上战场拼了命地冲在最前头,发了狠地厮杀,只要是挡在我前头的敌人我手起刀落把他当成分开我和妍儿的刽子手一刀砍下。当时脑海里只是想着妍儿已走,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战死在这战场上,于是我带着精骑兵深入敌后,闯入戎狄的老窝,手刃其汗王。当我提着汗王的头颅面对向我呼喊庆祝的士兵们,心中却是一点喜悦都没有,仿佛空空的了那里。完胜回朝以后,皇上的封功进爵我都没有任何感觉,曾记得金銮殿里圣上问我可有什么想要的恩典时,我沉默了,曾经我对一个女子许下诺言,待我完胜归朝时向皇上提赐婚。可是,我的妍儿已不在了。 想不到在万花楼竟然可以再次见到妍儿,她已经是万花楼的头牌姑娘,三届花魁娘子了,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我日思夜想的妍儿居然出现在我眼前。她依然抱着她从小学的那把古琴,依然弹着我喜欢的曲子,三年不见她已出落得楚楚动人了,那样的惊艳四方。可是眉宇间淡淡的忧伤萦绕,再也不是低头害羞桃花粉面,我的妍儿,这些年里你到底经历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为了不让郭公主为难,我只能先陪她离席,走的那瞬间我再一次看向台上抱着古琴低头不语的妍儿,心头万般不舍万般无奈,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直至血肉模糊。当晚送了公主回宫后我一夜未眠,神使鬼差地再次回到万花楼,站在灯红酒绿的门外,自有千般滋味在心头,这一站竟是一夜。第二天清早,一个出门倒水的丫头见到萧瑟站在门前的我,很是吓了一跳,刚想回头就被我拦住,我交给她一点银子和一张字据,上头写着:桃花树下相见。 我在旧地桃花树下站了许久,只是凝神瞧着那依然灼灼其华的一树繁华,真是桃花依旧,人面全非。不远处“碌碌”的车马声响起,我回头望去,只见车上走下一个熟悉的倩影,不是别个,正是我的妍儿。她抱着古琴只是站在远处,并不走来,旁边的人听了她吩咐后都暂时离开,留下她清丽单薄的身影。我不敢置信地想她走过去,刚走了两步就听见她急忙提高的声音:“严将军请留步!”严将军!她居然唤我严将军!而不是严郎!我不敢相信地看向她,万万想不到我们的情感竟然疏离至此。“妍儿~”我痛苦地看着她,死死地看着她,想从她的眼里看清楚些什么。她的身影在桃树巨大枝丫的笼罩之下显得那样娇小脆弱,阴暗的树影让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听到妍儿二字后顿了顿,然后静静地说道:“妍儿已死,此间世上再无妍儿此人,只有花魁如妍。” “什么?”我根本不相信那个清冷疏离的声音是我的妍儿,急切地走向那个寂寞熟悉的倩影,她一愣,不由得抱紧琴后退了几步。我愈进,她愈退,我急着向前,她像是怕见了什么一样忙回身就走,走的急切,险些就要跌倒了。看见那摇摇欲坠的身影,情急之下我一个凌空翻了过去,稳稳接住差点跌倒的她。她抬眼见到是我扶她,惊得一手推开我欲离开,我好容易见到妍儿,怎舍得她走,捉紧玉臂大声急切地说道:“妍儿,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这一吼倒是有效,她蓦地停住挣扎,肩膀微微颤动,我扳过她的身子,见她已是一脸泪水止不住地流。我叹了口气,赌气似的抱住她,轻声说道:“妍儿,莫要再躲我了,好吗?” chap 12 云破月来花弄影 是夜,郭公主揉揉发酸的双手,满意得看了又看自己的作品,一连绣了几天,终于大功告成了。她笑着剪短最后结上的一段线,将荷包小心地揣在身上,想到他戴着自己绣的荷包,忍不住又傻笑了一阵子。郭公主看了看一旁已趴在塌边睡着的燕玲,小心地替她披上一件外衫,怕她着凉,然后又忍不住取出荷包走到床边对着月色仔细地瞧,夜来风急,薄薄的云层遮住了明月的光华,吹得室内的烛光摇摇欲灭。郭公主见月色不佳,只好有些为难地将荷包放回身上,正在塞荷包的同时,窗外一个黑影突然闪过,一下子带过的风吹熄了屋内的蜡烛。郭公主一惊,急忙伸出头来向外瞧去,外间一片漆黑,只听见树木草地风吹过时的沙沙声音。郭公主自小胆子就大,方才黑影闪过时她竟没叫,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四周,仔细地听着不寻常的声音,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仿佛是殿里西园那边传来的,只是一下子就消失了。郭公主忍不住好奇想跟上去,她出门时又望了一眼熟睡的燕玲,实在不忍心弄醒她,可是方才的黑影又让她觉得奇怪,想起日间燕玲所说的各殿里皆有失物,总觉得事有蹊跷。她推开门,提起宫灯,小心地看了一下四周,已是夜深时分,各殿里的宫人大多都睡下了,只有一个守夜的公公窝在阶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四周皆是黑漆漆空荡荡的,只听见风吹过穿堂的凄凉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地恐怖。郭公主紧了紧单薄的衣衫,按捺住略显慌张的心神,轻手轻脚地朝方才黑影消失的方向小心地走过去,走至西园走廊处,却是一片安静。郭公主心怀疑惑地趁着模糊的月色再次确认是否有人。正在这时,身边花丛树影处忽地闪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嗖”地一声爬上花园的墙,一会子功夫还没等郭公主来得及喊就已经翻墙而去。 这突然其来的黑影吓得郭公主脚有点软,但她素来胆子不小,从方才那黑影爬墙所见必然不是什么鬼魅妖孽,只是身量教小看起来仿佛是个孩童。只是这深宫大院内除了未成年的小皇子公主之外何来小孩,再说自己的那些小弟弟小妹妹们都是经过师傅嬷嬷教导的,又怎么会偷东西?难不成平日里想要什么没有吗?郭公主心回意转,好似掌握了什么情报一样,下定决心要跟上去。她瞧了瞧墙外好像是回凉殿外的林子,急忙穿出园子跑到林子去。果不其然,那黑影翻过墙后立刻一头扎进林子里去。郭公主见之大喜,心里暗道:你这东西,居然敢偷宫里的东西,待本公主捉住你,看清楚你是何人。她顾不得林子阴暗,提着宫灯追了上去,又嫌裙子长跑起来有些不便,索性一手提起裙子跑起来。林子后面好像是北门的内墙,宫中分内外墙,内墙内是后宫女子居住地,一般只有皇上或是奉召求见太后太妃的王爷们进出,内墙外是大殿,是皇上上朝或接见群臣之处。郭公主追得很急,头上的发髻渐渐松动,傍着夜风飘起缕缕青丝,犹如一位夜色中的精灵。 眼前渐渐出现一堵墙,那黑影借着墙下的几块大石头十分轻巧地跳上了墙,这可惊着了郭公主,她打量了一下四周,似乎除了此处有石头踮脚之外再无可攀爬之处。情急之下,只好放下宫灯,小心翼翼地扶着墙摸索着攀爬上去,石头上长满了青苔,很是湿滑。郭公主费了好大力气才站稳,伸长脖子望向墙外,黑影稳稳当当地跳下了墙,黑暗中好似还回过一下头,似乎在嘲笑她的笨拙后,极为潇洒地跳走了。郭公主见此好生气愤,此等卑劣的小贼居然敢嘲笑她。她赌气地双手抓住墙壁沿,使劲向上爬去,可惜宫装长裙实在是不便,好容易爬上了墙头,脚下却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裙上的纱娟花。“哎呀”一声郭公主竟就这样不小心摔了下去。 “o()︿︶)o唉”摸着扭伤的脚踝,郭公主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一摔虽让她顺利地到了墙外,可也不走运地扭伤了脚,幸好墙下是一片草地,减缓了一些冲力,并没有擦伤别处。她焦急地四处打量,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宫灯早已给她漏在墙那边了,偏偏自己脚疼有走不动路,难不成今晚竟是要在此过夜不成。更让她气愤的是,明明眼看着就要抓住那小贼了,可自己这一摔,它倒是跑了个没影了,这怎能不让她窝心呢?她委屈地瞧着被一大片云层遮住的月色,到处又黑又静,自己在一无人处可谓是处境可怜呐。好生泄气的郭公主唯有摸着疼痛的脚踝向四处叫唤:“有没有人呐?有人在吗?”一连叫了一声,除了听见蛐蛐在草丛里的鸣叫声竟没有一丝回应,郭公主不甘心,扯起嗓子再次叫了几遍:“有没有人在啊?”过了一阵子,一个声音从黑暗的另一头传出来:“是谁?可是有人在那里?”声音隔得比较远,听得有点模糊,郭公主有点不敢相信地看向声音的来源之处,连忙叫道:“是我,郭公主,我在这里~”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近,远处那明晃晃的灯光逐渐靠近,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公主,是你么?”郭公主有点不敢相信地抬眼看去,那熟悉的官袍,灯光微弱的灯光映照出那人熟悉的轮廓。是他!郭公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感动得只想感谢上天,可一想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不由得有点委屈地低下头,心里不知是惊是喜,万般滋味涌上心头酸酸甜甜。 岳禹认出是郭公主,急忙半跪下问道:“公主,你为何在此处?”郭公主微微抬头,视野移动,是他俊俏焦急的神情,她怯怯地回答自己追小贼至此,不小心摔了下来,说话时仍小心地打量他的神色,心里万般嘀咕居然让他见到自己追贼的狼狈,怕在他印象中留下个莽撞的。岳禹听到郭公主扭伤了脚踝,连忙问她道:“伤得怎样,可还走得动路?”郭公主试探着想站起来,扶着岳禹的手刚站起就忍不住呻吟一声复又坐下,揉着脚踝说:“怕是走不动路了。”岳禹见此,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公主且先在此等候,待我前去唤太医来。”说完站起身准备离开。“不要走!”郭公主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忙扯着岳禹的朝服不让他离开,面对岳禹一脸的疑惑,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期期艾艾小声说道:“这里黑,我……我……害怕。”说到后面声音就越来越小,如蚊呐般了。岳禹也有点惊讶地瞧着这位有胆量追小贼却怕黑的公主,嘴角微微弯起好看的弧度,他蹲下来对着公主说道:“那好,我不走,我不走。” 漆黑的夜里他温柔的声线有如醇厚的美酒,低沉让人感到无比地安心,郭公主很是感动地看向他,心里头说不出地异样,满满的涨涨的,好似被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装得很满很满,百种滋味顿时涌向心头,哽得她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知道她现在无比地依赖眼前的他,仿佛只有他才能让自己安心。岳禹打量了一下天色,夜色如墨,已是夜深,他生怕公主在这里坐得太久会着凉。思前想后鼓起勇气对郭公主说:“公主如果不嫌弃,就让岳禹背着你走可好?”郭公主有点不敢置信地注视着他,清澈的眸子里星星点点,她窃喜地小声答道:“好。”别的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了,捂着狂跳心口,见到岳禹缓缓蹲下,对她露出厚实的背部,她也只是红着脸压着心口爬上去,就这样岳禹背起受伤的郭公主一步一步地走去。他虽然削瘦,肩膀却很宽,郭公主圈着岳禹的脖子,像睡熟的小猫般卧在他背上,从没有过这般的安心温暖。自小除了奶大她的嬷嬷外,就再也没有人这样背过她,父皇纵使宠爱她,也不曾有过。岳禹温暖厚实的背部是这样的让她眷恋,这样的路要是一辈子走下去那该多好。可是当她看到岳禹额上晶莹的汗珠时,羞愧得只觉得自己自私,郭公主握起衣袖小心地替岳禹拭汗,惊得岳禹连忙说不敢劳烦公主。郭公主笑了,笑得格外甜美,只是岳禹却无法看到,郭公主小声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此?” “今日上书房岳禹当值,李大人突感不适,我刚送了他去休息,这才回来。” “父皇让你进上书房了?”父皇对岳禹的高看让郭公主无比地开心。 “惭愧,如今只是上书房行走,幸得李大人几个推荐,见我文章过得去,让我多做些抄写的工作。”岳禹倒是不卑不亢。 “想不到你为官不久,就已经得到李大人的赏识了。李大人可是出了名的硬骨头,不是有才之人不轻易看上眼。”郭公主笑嘻嘻地瞧着岳禹红红的脸庞。两人说说笑笑,顿时不觉得夜路难走了。 郭公主抬眼望向天际,那原本羞答答躲在云层后面的圆月不知何时已经穿出云层来,一席清辉笼罩大地,格外明媚动人,一如郭公主心头无比坚定的答案一般。 chap 13 静女其姝 燕玲一早起来就发现郭公主不见了,眼见着空荡荡的床榻急得团团转,好容易等来了一个传话的小太监,说是郭公主扭伤了脚,正躺在太医院馆里休息。燕玲一听这可还得了,公主摔伤她居然毫不知情,忙遣了几个小丫头去熬些滋补的药膳,带上公主的披风,自己就忙朝太医院方向赶去。一路上好赶急赶,赶得前来带话的小太监跟在后头都要追不上了,气喘吁吁地一手推开太医院的门,却见郭公主言笑晏晏地坐着椅子上,一脸陶醉的幸福样子。郭公主见到燕玲急切的傻样,跑得衣衫凌乱发髻松弛,尚未梳洗的小脸满是害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燕玲见到公主好好跟没事人样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下一秒已经扑向郭公主,哭着喊着道:“公主,你可吓死燕玲了。”郭公主笑着摸着燕玲丫头的头发轻声说:“这丫头,我不是好好的吗,哭什么呀?”燕玲很是委屈地抬起头,一张小脸满是亮晶晶的泪珠儿,哽咽道:“今个儿一早就找不着公主,奴才们都快要把景泰殿掘地三尺了,一听到公主在太医院里更是吓得连魂都没了。公主你走开怎地也不告诉奴才一声,可让奴才好生担心。”郭公主安慰地拍着燕玲的背,想起昨晚种种羞得面红耳赤,依旧柔声回道:“幸好你不在,不然又怎会让我遇见他呢。”一想经此,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燕玲暗自瞧着自家主子有的傻的神情,知道郭公主进来忽喜忽愁的,又不好相问,只好装着一肚子疑惑,哀叹道这侍女的活儿真是越来越不好当了。 果不其然,公主还没等腿脚好利索,这才过了两天就嚷嚷着不要再躺在床上了,想要起身出去走走。燕玲好劝歹劝也拦不住她,唯有扶着她往那晚追小贼的地方去了。“公主,你那天真的就追着往这边跑了?可是奴婢怎么看着这只一堵墙而已,那么容易就翻了过去,那一定是个高手了。”燕玲扶着郭公主至墙边,见此处林子茂密,连一个人都没有,不由得怀疑那小贼的身手了。郭公主若有所思地仔细观察了墙周围的地势,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夜虽黑看不大清楚,可模糊中认得那小贼身量瘦小。若说武功高手是个孩子有点说不过去,为什么别处不偷,偏偏往宫里这守密森严的地界闯,难不成真的这般胆大包天不怕宫中侍卫众多。她仔细地在附近寻找蛛丝马迹,还给她发现了墙角下一处发着微弱光芒的珠子。燕玲前去捡起那珠子,原来是一只珍珠耳环,式样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宫里头稀奇的珠宝多了去,一只平平的珍珠耳环看不出什么。她嘀咕道:“这小贼也太没眼色了,我当是什么好宝贝,竟是这普通的耳环,各宫里的主子是不会用的了,怕是哪位有些地位的嬷嬷戴的。”听到燕玲这番话,郭公主倒觉得有点意思了,她思前想后总觉得有什么不妥,现今终究让她给揣摩出来了。都说各宫里丢东西,可都只是些品位低级的妃嫔和丫头们那里传的,德妃娘娘那边可从来没有听说丢了什么。若是胆子大到敢偷进宫里来的小贼,又怎地会如此没眼力,只偷些不甚值钱的饰品?再者宫中守卫森严,自从丢失东西以来,德妃娘娘已经下令各宫加紧人手了,要混进后宫里来还真不容易。怕只怕是宫里人所为,可那孩子的身影又如何解释?郭公主皱着眉头深思不解其中缘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瞧了瞧四周该看的都看了,便吩咐燕玲扶她到墙另一头去。 还没等郭公主主仆二人走到那夜摔伤处,就见前面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墙下徘徊,走近前一看,真不得不说声巧,原来竟是岳禹。郭公主欣喜地走快几步上前去,这时岳禹已然听到脚步声,一看是郭公主前来,连忙见礼。“岳公子无需多礼,我不是说过不用太顾忌这些虚礼了吗?”郭公主有点好笑地看着岳禹听见她的话后,脸庞不自觉地浮起一层红晕,笑着说:“岳公子为何一人在此?”岳禹不好意思地答道:“公主为捉小贼扭伤了脚,皇上今个儿怒斥了当值的办事不利,下令尽快查清此案。在下不才,在此想需找些证据。”“哦,竟是惊动了父皇?”郭公主想到是自己连累了岳禹,心中甚是不安,急着问:“那你可发现什么线索?”岳禹看回那堵墙,回答道:“岳禹刚才在想,那贼人居然如此轻易地出入内宫如入无人之境,想必不是外来而是内鬼,只是他偷的东西虽多却不甚值钱。岳禹猜想,位分高的各主子宫里人必然也不少,看管财物的人也多了,怕是不好下手,所以净挑些人少的地方去,所以更不可能是外来之人。只是他如何将盗来的财物运出宫去,岳禹尚未想明白。” 郭公主心下一喜,想不到他俩的想法居然一致,真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她笑着掏出方才找到的那枚耳环,交给岳禹说道:“公子所言与本宫差不离,这是本宫在墙另一边捡到的。”岳禹接过耳环,仔细观察一番,说道:“只是普通宫人的耳环,看不出是哪个宫的,但是既然那贼喜欢偷这么些玩意,不如……”岳禹还没说完,郭公主就已经笑着点点头了,两人相视一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只是苦坏了看不清他俩想些什么的燕玲,她愈加无奈地肯定,这贴身侍女的活儿是更加难当了。 是夜,风萧索,云遮月,西苑里一个矫健的身影划过,进了一殿后不久跳入北边林子里消失了。第二天郭公主和燕玲发现放在外间的一对珍珠耳环不见后,不忧反喜,郭公主遣了燕玲尽快去通知岳禹。自己对着那空空的珠宝盒,暗笑着道:“小贼,本宫且看你还往哪里逃?”一个时辰后,李大人带着的侍卫在外宫四周搜寻,在前不久进宫的耍杂团处找到了郭公主报失的东西。那领队的死活不承认那些物事是偷来的,而是女人们进宫前带进来表演装饰用的首饰,不能当做赃物。岳禹掏出其中的所有珍珠耳环,放在暗处待众人一看,其中的一对竟发出莹莹绿光。岳禹解释道是郭公主在珍珠上沾满了荧光粉,所以才会放光。而偷东西的人见到发光还去偷,缘由很简单,岳禹让人把杂技团带来的猿猴也带到暗处,其中一只猿猴的手掌居然也泛着绿光。原来这些猿猴受过训练,懂得去拿主人需求的东西,耍猴人只需事前将一些首饰给他认熟,猿猴自然就听令去偷差不多的东西回来。如此一来,真相大白,人证物证俱在,无可抵赖。过后皇上闻之大喜,又听李大人上报是岳禹的妙计,立马赏了他刑部侍郎的官衔,加上赏金500。 chap 14 此情无计可消除 宫里的消息传得最快,没过一炷香时间各宫里的宫女小公公们就已经窃窃私语谈论皇上跟前的红人。听到此事后的燕玲却是一脸委屈,瞧着正对着院子里的花儿在剪枝的郭公主的背影,嘟嘟哝哝道:“都怪奴才睡得太死了,那夜才没跟着公主,若是燕玲在公主身边。别说公主会受伤,连那小贼都得捉住。”后头越说越小声,嘀嘀咕咕说了一堆,郭公主也没听清,只是低头打理手中的牡丹花。略微修剪了一下旁枝和枯叶以后,郭公主停下手里的活儿,将手里的剪刀交给燕玲,翘首打量了一番花儿,满意地微微一笑。随即交代燕玲道:“咱俩等下去下储秀宫,记得把这盆花儿也给带上,德母妃最是喜欢牡丹花了。” 一个时辰过后,郭公主带着燕玲拜见储秀宫德妃娘娘。“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郭丫头来了。”德妃一见郭公主就开颜欢喜,忙吩咐宫人沏茶端点心,都是郭公主爱吃的茶点。郭公主笑着让燕玲呈上那盆牡丹花后,德妃笑得更欢了。她惊喜地看着摸着郭公主带来的牡丹花,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盆‘状元红’花色真不错,郭丫头你呀,着实是费了些心思在上头,本宫也好多年没见过养得这般好的‘状元红’了。只是……”她似乎意识到什么,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话题一转面对着郭公主说道:“看来丫头大了,也懂得些了。看来丫头不是送花来的,而是想要花来了。”德妃何等精明的人,郭公主的来意立即猜得清清楚楚。郭公主见德妃已然知晓她的来意,连忙毕恭毕敬地跪下叩首,说道:“父皇常说母妃是最聪明的,郭儿此次前来的确是有事相求,求德母妃成全。”德妃脸色如常,只是不再看那花,回座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郭公主,叹了口气说:“你这丫头素来好强,凡事从不求人。本宫还记得,你十岁那年,西域献了匹宝马,你见了很是喜欢。可是你的几位哥哥也想要,你父皇便以你年少少骑马为由将那马给了你二哥。可你不依,声称自己才是配得起那马,索性起早摸黑地练骑术,都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你父皇见你手都磨出茧子,心中不舍,才让人把那马牵来给你,另赐了你二哥其他些东西补偿。从一开始你就没求过你父皇和本宫,可如今你为了那状元郎如此求本宫,想必是很喜欢他了。” 郭公主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期盼说道:“母妃既已知儿臣心思,儿臣也承认心中思慕岳禹,此生必是非君不嫁了,望母妃成全。”说罢又低头叩首下去。德妃心中虽是奇怪,但一想起先前御花园里他二人弹琴跳舞,配合的天衣无缝,也就明白了郭公主的心意,她望着地上的郭公主,无奈地说道:“那你可知晓,你父皇一心是想将你许配给严将军,如今边境不甚太平,严聪手里又握着兵权,若能招他为婿,必将死心塌地效忠我大唐。二者,岳状元虽好,可他家世你可知道?严家一门皆为良将,继太祖以来为我大唐出生入死,这份功劳朝廷里怕是难得他人比得上了。”郭公主见德妃说出父皇欲招严聪为驸马之事,虽是早猜得二三分,可终究心里一苦,哀哀戚戚不知说些什么好。德妃眼尖瞧出了郭公主心思,复又叹了口气道:“本宫养育你多年,你的性子最是清楚的,只是这事若是这般简单就好。你可知道那岳状元早已成家,她的妻子还是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想必是不可能分离的。而你身为我大唐的公主,又岂能甘于低于正室?”德妃的一席话如同晴天霹雳般炸开,炸得郭公主脑袋里嗡嗡直响,心神俱碎。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德妃,不相信地爬过去扯住德妃的裙角急切地问:“母妃所言可是真的?岳禹他……他已有发妻?”看着德妃无奈地点了点头,郭公主简直呆了,泪水不知何时默默溢出,模糊了双眼,险些晕倒了。幸好德妃和一旁的李嬷嬷眼尖,急忙过去搀扶住她,扶到内堂床上。郭公主就这样呆呆地木然独坐,嘴里不愿相信地说道:“怎么会?这怎么会?” 德妃见她如此痴心,心里头如何不酸楚,她抱住郭公主轻声安慰道:“傻丫头,你这又是何苦呢?天下好男子多了去,你身为金枝玉叶,又是你父皇的心头肉,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好男子任你挑,任你选,莫要为了一人而犯傻啊!”郭公主抱着德妃心中苦楚至极,听到此言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一直哭了好久都不愿停下,德妃的肩膀早已一片濡湿。德妃轻拍着郭公主的肩膀,柔声劝慰她且放宽点心,又过了好一会,郭公主才渐渐止住哭声,只是依旧啜泣着抹着眼泪。德妃瞧着郭公主哭得红肿的眼睛,忙叫人去取玉石来敷敷,无可奈何地问道:“孩子,你当真这般喜欢她?”郭公主默默地抬起头,泪眼迷离,只是说了句:“孩儿今生怕是再也放不下他了,若是不能相守相依,此生再也了无生趣。”语气里说不出的倔强和真诚,惹得德妃很是心酸感触,她拍拍郭公主的背部,悄声说道:“既是如此,母妃无论如何也要了了你的心愿。”声音很小,啜泣的郭公主没听清,也没留心德妃眼里那深不见底的深塘。 瞧着郭公主哭累了睡熟了后,德妃替她掖好被脚,命燕玲小心服侍在旁。见燕玲乖巧地应了,德妃与近身服侍的李嬷嬷便进了偏堂。一进偏堂,李嬷嬷立即凑上来,问德妃道:“娘娘可是有主意了?”德妃头疼地揉揉太阳穴道:“原本本宫还以为是自己多心,才让人去查岳状元的底细,如果不是良配也好早点提醒郭儿,想不到这短短时日她俩竟进展至此。唉~~~倒是本宫疏忽了。”说完一脸头疼的样子,李嬷嬷见此忙扶着德妃上座,端来上好的香片,德妃接过喝了一口,脸色缓解稍许。李嬷嬷手势娴熟地替德妃按摩着太阳穴说道:“恕奴才多言,娘娘执掌后宫诸事,已是事物烦乱了,所以才不曾发觉。娘娘又何必自责?那岳状元是何等聪明有才华人物,如今正得圣眷,难怪公主会动心。如今只是他自幼许了妻子这一点不好,若是想点法子,也可以让他们合离不是?再说严将军那边,皇上还没说赐婚,宫里头的公主又不止郭公主一个,就算赐婚也不定是郭公主不是?”德妃闭着眼缓缓吐出一句:“本宫素来疼爱郭儿,她要什么有什么,从来不曾怠慢。想起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眼红我掌管后宫,若不是我抚养郭儿,而郭儿又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骨血,她们哪里还禁得住挑拨。至于郭儿要嫁给谁,本宫一向是由着她去挑去选,不想竟出了乱子。这一步棋若是走错,本宫在后宫的地位岌岌可危!”她突然睁开双眼,眼里的利刃足可以将人的胆色全都吸走,仿佛在告知宫中诸人,她是后宫的主人,掌管后宫生死大权。 李嬷嬷会意到德妃话里有话,接话道:“皇上疼爱郭公主,若是公主已有思慕的人,也会由着她去,另选公主赐婚严将军。可若是公主的驸马不专心于公主一人,皇上必然不悦。要使皇上和郭公主皆满意,那只有铲除一些阻扰的人了。”德妃听后微微一笑,满意地靠在梨花木躺椅上,吩咐道:“手脚利落些,别让公主和皇上看出破绽。”主仆相视过后,都满意地笑了。 chap 15 欲将心事付瑶琴 郭公主醒过来后第一个见到德妃关心的面容,她不好意思地起身对德妃说道:“郭儿竟睡着在母妃这儿了。”语气怏怏,无精打采。德妃怜爱地拨开郭公主睡乱的额前碎发,疼爱地问道:“郭儿,你可知方才你睡熟时一直在喊着一个人?”郭公主诧异地看向德妃的眼睛,仿佛意识到自己在叫谁后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女儿情怀,德妃如何看不出,她依旧温柔地说道:“刚才母妃瞧着你睡着的样子,就想起你小时候腻歪在我怀里的样子,现在你长大了,已经好久没这样靠着你母妃了。”郭公主很是感动地抱住德妃,凑在她怀里,满是心酸地说:“都是郭儿不好,让母妃担心了。”德妃扶起她的脸庞,细细打量道:“父母疼爱孩子,哪里还需要什么理由呢?母妃瞧着你睡,心里头也是欢喜的不是?母妃是疼你才去调查岳状元的家世的,你以为你的心思能瞒住母妃的眼睛吗?母妃刚才告诉你岳状元有妻室,是想看清你是否真的那么倾心于他,试下你的心。母妃现在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就是那岳状元的妻室不安于室,另有新欢,岳状元家境贫苦,又常年游学在外,夫妻聚少离多,她就与他人相好一处。此等女子又岂能配得上岳状元呢?”瞧着郭公主一脸的惊奇和愤慨,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德妃一个指头堵住她要说什么的冲动,德妃接着说道:“若是你倾心于岳状元,母妃倒是可以帮遣人去送他妻子一笔银子,让他夫妻合离,谁也不拖着谁。这样你可不就了了心愿?”郭公主听后止不住的欢喜,笑着拥抱住德妃,一时间母女二人其乐融融。 不知不觉郭公主的生辰就要到了,此次寿辰非比寻常,只因是郭公主及弈之时,皇上和德妃一早吩咐好要大肆操办了。自这一个月月初以来,德妃娘娘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打点郭公主的及弈之礼,各宫里的妃嫔小主们也为了讨这位皇上的掌上明珠欢心,急着准备当日的贺礼。眼看日子将近,宫里的庆典部署大都已经打点得井井有条,德妃娘娘的慎密心思和掌管后宫的手段可见一斑。这些天来,各宫里和朝廷官员家眷送来的礼物都堆满了整个景岚殿了,面对一堆一堆的的金银珠宝,首饰玉器,郭公主头痛得不得了,又碍于各人的情面不好意思退回,索性搬至出云阁小住,留下一屋子东西给燕玲清点。幸好这郭公主看来是苦差事燕玲却干得不亦乐乎,小妮子煞有其事拿着纸笔记着各宫里的东西,郭公主瞧见后哭笑不得,哀叹自己家教不严,不知怎地调教出个这样的丫头。为了散散心,她特意留下燕玲,独自往外宫走去。 秋季一过冬季就迫不及待地来了,天气愈发的冷了,宫中除了青松铁树外,别的树头都已呈现凋零的景象,郭公主抱着烧糟琵琶若有所思地朝一个方向走去。这条路她认得很清晰,正是安泰殿前的那一段难忘的路,还记得那一天新任状元郎的他从这儿走过,捡起她的丝帕。一想经此,郭公主就忍不住摸了一下发烫的双颊,她在等着一个人,一个今日一定会再次经过这儿的人。德妃嘱咐过她,皇上今日会召见几位年轻的官员探讨赋税改制,那个他一定会经过这儿。只是不知道她这样贸贸然地出现会不会显得唐突,郭公主此时只觉得心下忐忑不安,风吹着她的发鬓有点散乱,她寻思着找了穿花游栏一侧避避风。略微整了整容装之后,郭公主焦急地探望着安泰殿的位置,天儿微微有点冷了,郭公主等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取出那只荷包细细打量起来,荷包上的针脚细细密密,每一针一线都包含了深刻的情谊。郭公主出生于冬至,生母在生下她后不久就走了,皇上一向疼她疼得紧,从小到大她几乎没做过什么女红,这一次是她第一次绣荷包。失败了几个后方才绣得成功,虽然功夫略显幼稚,但对于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的她已实属难得。郭公主瞧了又瞧,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喜悦,看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回身上,复又焦急地等着某个人经过。 终于见到他了,只见岳禹拜谢了两位官员后,一人默默地朝郭公主这边走来。几日不见,他憔悴了不少,神色甚是落寞,在寒风中显出几分凄凉。岳禹心不在焉地走着走着,青色大石板的地面忽地出现一双绣花鞋,他一不留神险些踩了上去。抬眼一看,原来竟是郭公主,只见她笑脸盈盈地抱着琵琶站在一处,眼里似有千言万语欲与他诉说。岳禹蓦地呆立住,抬眼望着郭公主清澈的眸子,心里头波澜起伏,似有无尽苦楚无法轻易言说。 这时的金銮大殿上一声清脆的陶瓷坠地声响起,惊得一旁的小太监脚软险些跪下,他战战兢兢地看着皇上乌云满布的脸色,又瞅瞅大殿上跪着的严聪大将军,只感到奇怪这位圣宠优渥的大将军今个儿是这么了,居然没两句话就惹得龙颜大怒。皇上自严将军进城以来似乎就没发过火,不想自个儿严将军面圣只一两句话就惹恼了皇上。皇上瞧着宫人将地面的碎瓷杯收拾干净后,稍稍平伏了一下心神,语气严厉地问道:“你方才所说可是真的,你真的要娶那青楼女子为妻?”严聪跪在地上,脸上波澜不惊,语气坚决道:“回皇上,臣愿娶妍儿为妻。”听见此言,皇上的眼睛里几乎要喷火了,他刚准备叫人将严聪拖出去杖责100时,只听到外面传话道:“德妃娘娘驾到~”须臾德妃面带微笑,步伐优雅地踏进大殿,只是在经过严聪时,她并没有看他一眼。皇上正诧异德妃会在这时候来此,而德妃已面带喜色地走向前说道有事禀报皇上,皇上头疼地看了看严聪,挥一挥手命令他下去,回家面壁思过一月。说毕便瞧向德妃问有何喜色,德妃望着严聪退下离去的身影,浅浅笑着回头说道:“还能有什么喜事,自然是咱家郭儿的喜事了。” chap 16 梦里不知身是客 大唐正嘉十四年,皇上将掌上明珠郭公主赐婚于岳状元,待公主及弈后一月完婚。一时间岳状元的美名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岳状元才智敏捷,先是解决严将军入城是人挤之累,后又侦破宫中盗案,还为皇上赋税改制提出了新方案,短短一年期间就博得圣宠。如今又娶得同样才德兼备、美貌出众的郭公主,真是人生两大幸事皆齐,大家都好生佩服羡慕这位岳状元。京城里的街坊邻居们都在议论纷纷,皆称生儿若能像岳状元这般有出息,那可真算得上是祖上积德了。 正月里最大的喜事莫过于郭公主的婚事了,皇上舍不得郭公主,便将离宫最近的一套王府赐给郭公主做新婚府衙,这座王府曾是现代端王爷所居,气势恢宏,富丽堂皇。以王府赐公主,自开朝以来可是史无前例,由此可见郭公主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非同小可。新下达的税赋改制虽遭到一切老臣子的反对,可老百姓们心里头可以满意得很,他们听闻此次改制岳状元提出了重要的提议,才使新的制度顺利通过朝议。百姓们心里头都记着岳状元的公德,为此称赞不已。 新婚之夜,红烛高照,映照着满堂的红色装设更显得通红,这等光景实属人间之美事一桩,人常言: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人之幸事也。岳禹盯着那莫明莫暗的红烛灯花,心下思绪纷纷,复又看回坐在新婚床上的郭公主。此时的郭公主正以绣红鸳鸯巾盖头遮面,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只是瞧着她小巧的玉指早已抓着彩蝶飞舞的红丝帕成团了,可见她心里头也是异常地紧张。刚在前厅敬酒完毕,岳禹已有几分醉意,加上满堂的红色映得他脸颊通红通红,不知是酒气上升还是紧张。他慢慢地走近郭公主,望着被她纤纤细指抓皱的手帕,不由得浅浅一笑,嘴边咧起好看的弧度,幸得郭公主没法看到,不然她又该将手上的帕子抓得愈加的紧。奇怪的是岳禹并没有立刻掀开郭公主的头巾,而是静静地坐在郭公主一旁,细细打量着郭公主盖头上那对鸳鸯。不知怎地,郭公主似乎听到他轻微的一声叹息,然后一双大手缓缓地掀开了她眼前的红盖头。 郭公主只觉得眼前忽然一片柔和的光明,视线上移便是岳禹的脸,今夜的岳禹身着褚红色喜服,与他登科状元时的官袍一样的眼色,仿佛那时的他和现在的他重合在一起,合成一个人,那么真假莫名地出现在郭公主面前。郭公主眼角有点湿润,仿佛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美好得让人不愿意醒来,她不自觉地抬起手,试探地抚摸起岳禹的脸庞。触手处是温热的,好似还有淡淡的酒气,一双深目深不见底,如同咒语一般吸引着她无法自拔。“我不是在做梦吧?”郭公主喃喃道。岳禹听后笑了,他的大手掌盖住郭公主的手,微微笑道:“不是梦,是我在这。”郭公主感到手上传来的温度,相信自己是真实的了,她幸福地倚靠在岳禹怀里,听着他有规律的心跳,只愿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哼,好一对狗男女,害死我姐姐居然还好意思在这里颠鸾倒凤!”背后忽地传来一个犀利的声音,惊醒了正在温存的两人。岳禹惊奇地转过脸来,胳膊还不忘搂着郭公主,生怕她受惊。郭公主奇怪地朝岳禹身后看去,只见一个宫女打扮的丫头,手持匕首,满脸不敢相信和愤怒死死盯着她们。今日陪嫁的宫女都是德妃娘娘亲自挑选的人,郭公主也都见过,印象当中似乎并无此人,见她出言不逊且手持利器,必然是混入求亲队伍的此刻。一想到“刺客”二字,郭公主恐惧得要叫出声来,不曾想却被岳禹捂住了她嘴巴。郭公主一脸疑惑地看回岳禹,只见他脸上的表情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他对着那刺客不敢置信道:“你是……你是小顺?”什么?岳禹与那刺客竟是旧识!听到此言,郭公主更加按捺不住了,她拉来岳禹的手一下子站起来,对着那刺客道:“你究竟是何人?竟敢擅闯公主府!” “呵呵,我是何人?”那女子轻佻地笑了,笑声里带着寒意,她持匕首的手指着岳禹说道:“我是何人,你问他不就知道了。”一听到这郭公主一脸疑惑地看向岳禹,眼里祈求他给她个答复。可是岳禹只是呆呆地看着刺客,眼里尽是无尽的哀伤,不言不语。那宫女见岳禹不答话,笑得更加可怕了,她一字一句慢慢吐出一句足以让郭公主心痛无比的话:“这么久不见就不记得我了?我的好姐夫,害死我菲儿姐姐的好姐夫!”那句话仿佛是吼出来的,震得在场三人都蒙了,岳禹好似听到什么不敢相信的事实似的,忽地放下郭公主的手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那宫女的胳膊问道:“你说什么?菲儿她……菲儿她?” “你还关心我姐姐干嘛,你不是早把她忘得干干净净了吗?想我姐姐自嫁你那天起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游学在外又怎么会知道?为了你读书,我姐姐天天去替人洗衣服,手指头都泡得坏了,冬天长满冻疮。可她都舍不得去看大夫,说是要省下钱给你做盘缠,上京考取功名。可是你不是个东西,一朝中举之后就把她忘了,为了娶公主,你竟然派人刺杀她!”那刺客一脸泪水,痛苦地大声地骂着岳禹,直用刀指着他的胸口,怒骂道:“都是你害死我菲儿姐姐的,你这个负心汉,拿命来!”说罢就要刺下去。 “不要!”一声尖叫阻止了刺客的行动,郭公主哭喊着冲上前来,不料新衣过于繁复笨重,累得她险些摔在地上,可她顾不上这么多,快速爬着向前,猛地抱住刺客的脚哀求道。郭公主的簌簌哭声打乱了刺客的心,她举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仿佛也在为另一个苦命的女子悲戚。刺客的匕首方才只浅浅插入些许,可是一丝红色立马渗出了衣物。郭公主无比痛心地爬起来,抓住刺客的手哭喊道:“求你不要伤害岳禹,求你不要!”不知为何只听到“哐啷”一声,原来是刺客松开了握匕首的手,一脸哀伤地盯着郭公主。 此时的岳禹仿佛不知道痛似的,默默地呆望着刺客,眼里的哀恸让人心里发颤,他不敢相信地问道:“小顺,你告诉我,你姐姐怎么死了?她明明……她不是来信说生活太苦,她不愿等我,要与我合离另嫁他人吗?怎么会死了,怎么会?”刺客哭着甩了一巴掌给他,哭着骂道:“合离?什么乱七八糟的推辞,我姐姐熬了这么些年可曾说过合离?你派来杀手刺杀她,我去探她时就见她躺在血泊里。我可怜的菲儿姐姐,她到死都还记挂着你,到死还说原谅你。”岳禹惊异地看着刺客,忽地捂住胸痛苦地倒下,跪在地上大力地用头磕着地,哑着声音哭喊道:“怎么会,怎么会?”一会儿过后他默默站起来,手里拿着匕首指着自己的胸,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捡起了地上匕首。岳禹一脸平静地面对刺客说了一句:“我欠她的终会还。”说罢,匕首已刺进了心窝,大片大片的血洒满喜服。 “不!”郭公主冲上抱住满身是血的岳禹,大颗大颗的眼泪止不住地滴落在岳禹脸庞。她哭着抱紧鳄鱼,捂住她的伤口,可是血依然止不住地从指缝渗出。岳禹的眼睛亮亮的,他微笑着艰难地抬起手臂,轻轻替郭公主擦去眼泪,说道:“不要哭了,这都是我的错,我欠菲儿的终究是要还清了,可是,我欠你的,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来世,若是有来世……再还罢。”听他说完,郭公主只觉得替他擦泪的手缓缓下滑,不再动了,岳禹的眼睛已经默默地闭上,再没有呼吸了。郭公主不敢相信地抱紧岳禹,仿佛连这辈子的泪水都要哭尽似的,哭着喊着岳禹的名字,怀中人儿的温度在一点点失去,周围的温度仿佛冻结般冰冷。郭公主怔怔地抱紧岳禹,喃喃道:“岳禹不冷了,不冷了。” 看着岳禹紫青色的脸庞,郭公主漠然地站起来,走向那对燃烧着的红烛,毅然将其从烛台中拔起,点燃红罗云帐,红红的火光映红了她憔悴的脸庞。郭公主复又跪下抱着死去的岳禹,抱得紧紧的,在一片火海蔓延和外面呼天喊地叫救火的声音中,她只是默默地抱着岳禹的身子,喃喃道:“不冷了岳禹,真的不冷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就这样抱着你。这样,你就不会冷了。” 大唐正嘉十四年,郭公主与驸马岳禹葬身火海,过后尸体结为一体,不可分离。圣上哀恸不已,命将二人合葬一处,世人皆叹这一对苦命鸳鸯。 chap 17 番外 多情总被无情恼 岳禹篇 也许在世人眼中我会是一个幸运的人,一朝金榜题名中状元,皇恩浩荡赐婚公主,可谓人间两大幸事皆拥有;也许在郭公主眼中我是个才华横溢,能够与之相守终身、举案齐眉之人;也许在菲儿眼中我是个负心汉,另一个贪慕虚荣的陈世美;而我只能说我只是一可怜之人,在可望不可即间徘徊半生,复又沉沦不可自拔。 我与菲儿的婚约是在娘亲的病床前订下的,那一年为娘治病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凡是值得点钱的都已典当给娘买药了。那年的冬天很冷很冷,娘躺在病榻上咳嗽不止,她一把推开了我端近她嘴边的药,硬撑着要在床上坐起。我扶着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子,半依靠在我身上,想着娘是要交代些什么。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乖巧的身影走了进来,我一瞧竟是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菲儿。只见她也是一脸疑惑地走近床边,对着我娘轻声问道:“岳大娘,你叫小顺唤我来所为何事?”娘笑着伸出双手,意识着要拉着菲儿,菲儿懂事得握着我娘的手,坐在她身边。娘好似从未看清楚过菲儿似的,端看了她半天,这才问道:“菲儿,你可愿意做我家媳妇?”这一问倒是把我和菲儿都问了个大红脸,我刚想说什么,娘就打断了我,瞧着菲儿说:“我是在问菲儿呢。”我下意识地不好再插嘴。 只见菲儿红着脸低头小声说道:“岳大娘你问这是做什么呢?”娘和蔼地捂紧她的手,坦然道:“菲儿你一向乖巧懂事,大娘我最是喜欢你这性子,我老了,这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这大半年来拖累了全家,可多亏了你热心,帮着忙前忙后的。要不然,岳儿一个书呆子又怎能照顾这个家啊?” “大娘您这样说就客气了,咱是邻居多帮下忙也是应该的,再说大娘您是看着菲儿长大的,菲儿又怎能不管呢?”菲儿仍是低着头,只看见染上一层红晕的耳朵。 娘很是满意地笑了,她摸索着取出自己怀里揣着的一个玉镯子,不管菲儿的反应套了进她手腕里,菲儿刚想问什么时就听见娘抓紧她的手,声音颤抖地说:“菲儿,大娘想求你做咱家的媳妇。大娘知道咱家穷,比不上那些大户人家,可这都是给老身连累的。咱家岳禹从小就聪明上进,又很听我的话,是个十里都挑不出的好书生,你嫁过来他定会对你好的。假以时日等他考取了功名,你就会好福气一生享用不尽的。”娘摸着那只玉镯子,眼里满是盈盈泪光:“这是当年我嫁进来时,他爹替我戴上的,这半年来哪怕日子再苦我也舍不得当了它,如今你戴上了,算是我岳家给你的一点聘礼了。”菲儿一听是我娘的宝贝,忙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啊,大娘使不得,这是岳叔叔给您的。”娘按住菲儿要取下玉镯子的手,平静地问一句:“菲儿,你可中意岳儿?” 菲儿飞快地扫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小如蚊蚋:“岳禹很好,菲儿配不上。”娘听后乐开了花,她一脸不敢置信问道:“那……那是……愿意了?”瞧着菲儿愈加发红的脸只是低头不复言语,娘高兴得笑中有泪,她似乎不认识菲儿一样将她看了又看,又让我出去留下她和菲儿说一会话。我替娘掖好被子便出门去,关上房门时还见到娘从未有过的欢颜和菲儿的红脸。 为达成娘最后的愿望,婚后的我和菲儿聚少离多,我常年游学在外,拜访各学识丰富的老师,每晚挑灯夜读,只盼着能早日中举让娘过上好日子。多年寒窗苦读,费尽心思终于在过了乡县试府试后,我带着希望奔赴上京。就是在上京我遇见了她——郭公主,想不到此后将是一生的自责和无奈。那一次严将军入城可谓朝中之盛事,我的一位同窗在城门处遭推挤不小心伤了脚,我自扶他回了客栈后,眼见东大街越发的拥挤,不少好打听是非的妇孺们也挤在其中。未免人挤之祸,我决定向府衙大人提出建议,可无奈府衙大人俗事缠身,只顾着指挥衙役们去拦着汹涌的人群。就在这时她出现了,还记得那天郭公主身着紫云彩霞流苏长裙,娇而不艳,柔美中带着些姑娘家不常有的淡定从容,阳光照耀在她鹅蛋脸庞上竟散发着别样的风采。那时的她秀美娴静如娇花照水,微微一笑竟让我顿时慌了神,居然忘了问她姓名,等我递上她给我的金牌给衙役再想寻她时,却发现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事后我还猜想自己莫不是遇上了好心的仙女了。 不想在皇上召见前三甲进士之时,我竟再次遇见她,起初还以为她是宫中的女官,可想不到她竟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郭公主。难怪她会有自由出入宫的金牌,难怪她身上会有与一般女子不同的雍容华贵气质,这般美好高贵的女子,又岂是宫女之流可比拟的。后花园里郭公主一舞惊人,当时的她美得不似凡人,更似月宫仙子起舞于广寒宫,轻盈飘渺,动态极妍,看呆了整场的人。我只是专心抚琴,生怕连自己都看呆而不顾琴声,可不知不觉间还是停留在郭公主旋转时如牡丹盛开的绝艳。一曲终了,众人皆静,我抬头看着静立于园间的郭公主,娥眉舒展,流目婉转,笑意盈盈,晚风吹起她鬓边的秀发,衬得她秀美的容颜是那般的明媚动人。明眸皓齿今何在,那夜过后我对着天上一如那日的明月轻叹道。 没想到又是那样的月夜里,我在中宫墙下发现扭伤了脚的郭公主,听见她说是追小贼至此后,我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笑了,还真是个倔强的公主啊。我背着她一路往太医院走去,夜里真是静,静得可以听见自己怦然的心跳。郭公主的呼吸从耳边传来,吹拂着我的脖子酸酸地痒,我竭力忍住自己慌乱的心声,却听见郭公主柔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问我怎地出现在这儿。我停了停,微笑着回答,那晚我们谈了很久,仿佛两个相见恨晚的知心之人。自那晚过后我一直在惆怅中徘徊,明知道自己已有妻室,菲儿又是母亲亲自挑选的贤妻,心中还是忍不住思念起郭公主。我每夜对着月儿叹气,发誓以后都不要再与郭公主相见为好,只把心思放在公务上,一连好几日留宿在李大人房里值夜写税利章程。 本以为难忘思念已是我的极限,谁知乡下同乡之人带来书信道菲儿已然改嫁她人,只留下一封与我取消婚事的书信。我望着那熟悉的笔迹简直不敢相信,想我家中这些年已无人,留她一人操持家务多年必是清苦,菲儿有走的理由我不能阻止。想不到连菲儿也是这般寡情之人,我心里好比一个孤家寡人,于此世间再也不会有人挂念了。一连几宿彻夜难眠,日间除了帮助李大人翻查史料调查民情,我便独自一人对酒惆怅,如此的我只是一失意之人罢了。 那日我向圣上提交了最新的税制章程之后,上书房的几位大人议论后一致赞成,圣上闻之大喜,下令税赋改制不日进行。离开安泰殿的我却无一丝欢喜可言,低头漠然前行,不期然却发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熟悉的绣花鞋。我惊奇地抬眼一看,想不到竟是她——郭公主,一段日子不见,她似乎出落得愈发地美了,不知为何比先前所见多了几分消瘦,多了几分韵味,她抱着琵琶冲我一笑。这一笑竟让我有种莫名的感动,感动仿佛世间还有一位知我懂我之人。此时只觉得自己那颗孤独的心渐渐地有了生命,如同蔓蔓藤蔓开始拨叶发芽,隐隐绕绕地长满整个心房。那个寒冬里的午后异常地温暖,温煦的阳光披在我俩的身上,我们就坐在长廊里的椅子上,抚掌长谈,吐露各自心思。我还记得那天郭公主害羞腼腆的笑容,和她聪慧勇敢地坦露对我的思慕之情,无比深深地撼动了我心底最深处。我从未试过如此感激上苍,感谢它赐予我一生当中可以遇见最爱的人,原来这就是爱,人间最美好的情谊。面对着温煦的日光我默默地闭上了眼,感受这人间最最美好的一刻。 可惜天妒人圆,好景不长,洞房花烛夜时我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小顺——菲儿的妹妹,她无比痛苦地手执匕首指着我质问,问我为何要害死她姐姐,她眼里的仇恨化作熊熊烈火似乎要把我燃为灰烬。菲儿死了?菲儿死了!我几乎不敢也不愿接受这个现实,得到确认后的我简直不敢相信,面对小顺口口声声指责是我害死她姐姐时,我才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一场费尽心思骗了所有人的骗局。我不禁嘲笑自己,原来我一直是个彻头彻底的傻子,笑世间我负谁人,又是谁人负我?匕首刺入胸膛时却觉得痛的只有心,意识模糊之处火红的火光渐渐亮起,我好累也好困,真想好好地睡一觉,恍惚中唯有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就这样抱着你。这样,你就不会冷了。 chap 18 不辞冰雪为君热 民国大上海滩,辘辘车轴声经过大幅画着香烟女人的广告牌,和小巷路口吆喝着卖烤白薯的小摊,慢慢地避着行人拐进了巷子里的阁楼下等住。拉车的车夫放下车头,回身对车里的客人说道:“小姐,刘家巷子到了。”车里起来一个窈窕的身影,一身灰色的女校校服,头发扎成两束麻花辫样式,她朝阁楼上看了看,付了车费后便提着书包准备上楼。这时二楼楼上的小窗子伸出一个小脑袋,也是一个差不多年龄的女孩模样,只见她对着楼下的女孩招招手说道:“郭儿,快点上来,她们都来了,就缺你了。”楼下的那个女孩也朝楼上示意地挥挥手,下一刻也立即“噔噔噔”地踏上阁楼楼梯。一到达二楼进了门,里头嘻嘻哈哈的几个女孩一同迎了出来,头一个短发的女孩拉着郭儿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般说着笑着往房里走,等她们走进屋里时郭儿惊喜地发现这小屋里面布置得十分有意思。 满屋挂满的油画和摆设好的画板,旁边的小桌子上是各色的颜料和画笔,正中桌子上摆放了几个雕塑,还有一个插着花的花瓶和几样水果,整个画室布置得干净利落,加上两边窗子一个正对着大街风光,一个推开即见小巷景致,满室阳光很是适合做画室。郭儿惊喜地拉着短发的女孩说:“小琳,你是怎地找到这般好地方?做画室真是再适合不过了。”那个叫小琳的女孩还没说话,后头另一个戴眼镜长相甜美的女孩却伸过脑袋挨着郭儿插了话:“是我和小琳一块找的,怎么样,不错吧~”小琳笑着揽住她,笑着说:“这里是燕玲先发现的,说是上一位租客要走了她就跟我商量把这儿租下来,我想这儿租金倒还合理,四周环境也不错,是个作画的好地方。过后我倆来收拾了一下,想着等你后给你一个惊喜。郭儿,你都不知道燕玲这丫头多有能耐,这么妙的主意都是她想出来的。”郭儿笑着刮了一下燕玲的鼻子,乐呵呵地说道:“好,多谢你们这两位大功臣了。”说罢几位女孩又是嘻嘻哈哈地打闹一番,过了一阵子后小琳担心时间不够,遂催促她们赶紧开始作画了。 郭儿坐在画架前从书包里取出自己的的画笔和调色板,调湿了画笔又选了几种颜料后,对着前方的静物看了看,不知怎地竟叹了口气。她低头思量了一会儿,像是得到什么好主意似的,突然站起走至前方窗前,一把推开了窗子,一刹那外头灿烂的阳光哗啦地泄了一地。面对燕玲和小琳的疑惑脸色,郭儿轻轻一笑道:“光画些死物有什么意思,外头景致这么好,不如打开窗子写生如何?”燕玲和小琳互看了一眼,恍然大悟一致说道:“是个好法子!”说罢齐齐看向窗前一脸微笑的郭儿,很是满意这个主意。郭儿有点小得意地回身看向窗外精彩的景色,此时窗外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十分地热闹。 外头的大街上一片欢腾热闹,刚放学的一堆孩子正嘻嘻哈哈地躲过叮叮咚咚响的电车,快步地走过马路。路旁的警察正驱赶着路边的小摊档往后边靠,维护着马路正中的交通安全,看此情景似乎是有什么人要来前的清道。郭儿奇怪地伸出脑袋往后头探看去,燕玲和小琳正说着什么时候都是郭儿的想法多,发现忽然在窗前探看着什么的郭儿,奇怪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也走上前来一同望去。只见几辆轿车从远处开近,最后一辆黑色的轿车格外的打眼,一看就是贵主宝座。轿车坐着的一位身着唐装大褂叼着烟斗的男子,戴着墨镜很是逍遥地看着车窗外头的物事,一副看轻一切的架势。 “那是陈家钱庄的老板陈令彦,人都叫他陈四爷。听说他的发家是与几家钱庄的东家会议商讨后,以入股分红的方式开了上海最大的钱庄,后来又和英国人的公司合作,把生意做大了去。如今上海的几家面粮供应他都有股份在里头,那利润可不小呢!”小琳瞧了那人一眼就立即报出他的身家来。燕玲疑惑地问道:“怎么出门都有警察开道,今个儿有什么事吗?”“你不知道不奇怪,听说是西街那头的的夜总会今个儿开张了,做老板的自然要大摇大摆地去了。”小琳一副万事通的表情逗得燕玲直发笑。她扬起小巧的下巴,装做夫子样子笑着说:“连这你都知道,真不知是从哪个旮旯角儿打听来的。”小琳吐吐舌头,不好意思道:“没办法,谁叫我有个在报社工作的哥哥,这个自然是知道的了。今晚是夜总会开业第一晚,听说好多名流官员都去捧场呢!” 郭儿瞧着车上那人一直没吭声,听了她俩的话后忍不住插了一句:“不过是些俗人罢了,何必坏了我们的心情,还以为外头的景致好。不想这倒应了先生说过的一句话:打开窗子进来的不止是美好的阳光,还会闯进一些不速之客,好比苍蝇此类的。这些人只不过不义之财赚得多了些罢了,并没什么好奇怪的。”她的话十分有理,饶是边上两位听了也十分觉得贴切,分享了一阵想法即继续作画不提。 而此时正坐在轿车里一脸自得的陈令彦并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非议,或者可以说他已经习惯了人们谈论的这种行为。如今的他家财万贯,黑白两道通吃,可谓是大上海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了,巴结他跟随他的人多得海了去了。车缓缓在夜总会的门前停下,门前早有人后在那里,见他准备下车,赶紧迎上来替他打开车,一脸谄媚地笑着说:“四爷今个儿来的可真早。”陈令彦抬头仔细地扫了一下门面,表情淡淡地问道:“都收拾准备得怎样了,今晚可别给我出岔子。”“四爷您放心,装潢设计都是请了英国来的建筑师整的,后头也都收拾干净了,保管四爷您满意,一会您瞧了便知。”陈令彦复将烟斗放进嘴里,大步流星地踏进夜总会大门。 当夜大上海最大最豪华的夜总会“万伶会”盛大开张,社会各界名流都欣然拜访,就冲着陈四爷在黑白两道的名号,谁人不给点面子。警察局的局长、东大银行的行长、外交部的部长等政界人士皆携眷而至,就连那几个码头的大头、地下赌场的老板等人物也不缺席,当夜的“万伶会”灯火通明、金碧辉煌、莺声燕语直令人纸迷金醉,乐不思蜀。室内硕大的水晶灯照亮了装潢华贵的大厅,四周包厢里走已经坐满了预先定位的有钱人们,陈令彦除外,他从来不喜欢遮遮掩掩地躲在包厢里头看。刚与几位名人打了招呼后,此时的他正叼着烟斗坐在首排等待着即将开始的节目。 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只留下墙角几处壁灯照耀,众人的注意力都停留在装饰华丽高档的大舞台上,放低了交谈的声音。帷幕渐渐打开,昏暗的舞台逐渐变亮,随着交响乐队的奏乐声渐渐响起,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舞女手持巨大的羽毛涌上台来,欢快地扭动起性感的肢体来,踏着轻快的音乐摆成一朵盛开的花样。正当观众看得兴致勃勃时,台中间的灯光开始暗下来,正当人们感到奇怪时很快地再次亮起了灯。只是这时盛开的花样中间出现了一盛装丽人,如同花蕊般从众舞女中走上前来,对上台前的麦克风,她轻抿朱唇,一笑嫣然倾城,一首动听的《玫瑰》吐露人间。声线低纯得如醇厚的葡萄酒,柔柔地按摩着听众的耳膜,一时间全场皆醉,大伙都一副迷恋的眼神打量着台上的丽人。一曲终了时,台下的听众还沉醉在她天籁般的歌喉里久久回味,如痴了一般。陈令彦微微点头,很是满意地问旁边的跟班道:“这歌唱得不错,人也长得好,从哪儿找来的妙人呐?”一旁的负责人赶紧凑近他的耳边回道:“这唱歌的叫王妍,若不是最好的,哪里敢在四爷您面前献丑,这时小的物色了许久才相中的,四爷若是满意,我等会儿叫她来陪陪您?”陈令彦看着台上风姿绰约的王妍,微微地笑了。 chap 19 霓裳玉羽动地来 面对东家四爷的邀请,王妍自是不能推辞,演出过后众人皆交谈甚欢,各大名流交际花活跃期间。当王妍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走到陈令彦的圈子里时,原本跟陈令彦交谈的几位老板都没忍住看向她,那色眯眯的眼神足以让人掉一地鸡皮疙瘩。王妍视若无睹地忽略了那些色心外露的家伙,不卑不亢地叫了一声“四爷”。王妍的从容不迫让陈令彦很是满意,他例行向她介绍了身边几位官员老板道:“这位是如意宝斋的郑老板,这位是交通局的钱局长……”王妍明眸媚眼移至那几位人物时,是很得体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过后就不多说话了。郑老板哈哈笑着直赞王妍的歌唱得好,“万伶会”的当家台柱当之无愧,王妍只是淡淡地回了几句“过奖了”,言语间很是孤高。这般冷艳的女子正合了陈令彦胃口,他颇有兴致地考量了王妍的表现和几位客人的表情,果不其然,对面几位也算得上是看惯不少交际花名流之类的来客,正一脸色迷迷的瞄着王妍,不安分的眼睛在王妍上上下下打量个遍。而王妍饶是一脸无所谓的反应,忽视那些不和谐的眼神。陈令彦虽也不喜那些下流的家伙,却也不想得罪了几位客人,热情地拉着几位客人聊起生意上的事情来,让王妍赏脸再去准备唱多几首舞曲,好让客人等会儿跳舞。王妍应了一句,又向几位客人道了声失陪。随即回后台准备唱歌去了。望着她袅袅婷婷的婀娜背影,众人皆赞叹不绝口,问陈令彦到哪里找来这等妙人。陈令彦瞧着王妍的背影,叼着烟斗意味深长地笑了。 霓虹灯亮,乐声缓缓奏起,王妍一身莹白长裙晚装,配着洁白羽毛头饰,颈间一串晶莹透亮的圆润珍珠,戴着白手套的双手轻握住麦克风,微闭双眼,低沉醇和的声线随之抛出一首时兴的英文歌。舞台灯光下的她犹如一朵盛放在暗夜里的白玫瑰,歌声如同淡淡幽香渗入人们的骨子里,那样的美得不可方物,耀眼得不可收拾。自当夜后,“午夜玫瑰”成了王妍在“万伶会”的代名词,不少慕名而来的人都冲着王妍的名号而来。有了这么一个活招牌在,加上“万伶会”的营业一直不错,陈令彦自然十分满意,出外应酬会客自然都会带上王妍。只是王妍一直都是一脸淡淡的,没有过多的言语,也从来没有想别人的女人那样要这要那,今天爱珠宝明日爱名牌的样儿。独自寂寞芬芳的她眼里竟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人猜不透这美女的心底究竟在想什么。陈令彦不由得对她越来越上心了,总是考究地打量着她眼里的孤高寂寞,这个女人,真想剖开她的心看她在想什么,陈令彦叼着烟斗默默地想着。 “午夜玫瑰真的这么出名吗?”这天燕玲圆圆的小脸落入郭儿眼里时,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郭儿一脸疑惑地看向燕玲手里挥动的报纸,伸手取过来一看,只见报纸头版就是王妍献唱舞台的照片。黑白照片里头的王妍光彩照人,那样冷艳的一个女子竟然是上海滩最红的歌手,郭儿一瞅了一眼,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一张俏丽的小脸皱起眉头来十分有趣,饶是小琳见到了也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取笑道:“别人看了不是笑嘻嘻就是色眯眯的,你这小妮子怎地一脸苦哈哈的?莫不是我表哥的文章写的不好?” “这文章是你家表哥写的?”燕玲接过话儿。 “那是自然的,我表哥说了“万伶会”开张那天可热闹了,几乎全大上海的名流都出现了。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能不好好报道。”小琳理所当然地样子逗乐了郭儿。她笑嘻嘻地刮了一下小琳的鼻梁说道:“我说是谁家的大记者这么有本事呢?原来是咱家小琳的心上人呀。” “去你的,什么心上人?”小琳红着脸别开头,转过身去不复说话了。 如此的小女儿家情怀显而易见,逗得郭儿和燕玲对看了一眼,也就“吃吃”地偷笑起来。原本还只是装作镇定的小琳,偷眼看到背后两个丫头乐不可支的样子,顿时又羞又急,闹得她原本就透红的小脸愈加地红了。她气急败坏地直跺脚道:“两个坏丫头,尽说些有的美的,看我怎么修理你们。”说罢,她捋起袖子,装作一副要修理人的样子,对着其余两人的腰挠起她们痒痒起来,逗得郭儿和燕玲赶紧边躲开边投降,闹着玩了好一会儿。 闹了好一阵子,玩够以后的小琳得意洋洋地对着两个经“调教”后的丫头说道:“看你们以后还瞎琢磨,见识了姐姐我的厉害了不?” “小的以后不敢了,望小琳姐姐饶命呀!”燕玲捏着鼻子装小厮的声音弄得大家是又一阵子乐。 闹着玩了好一会儿后,郭儿歪着脑袋一脸头疼地问:“都别闹了,咱们今天是准备下个月的艺术文化节来着,先生说了,咱们几个是学生会的负责人,要赶紧定下方案来才是。” “是呀,差点儿把这事儿给落下了,瞧我这记性!”小琳收起报纸,一拍脑门,突然回想起身上的任务。她恍然感到心急起来,连忙从书包里翻出上次的艺术节的方案,递给郭儿道:“咱们美院的学生不多,前几次艺术节都是在学院搞些艺术展览的,好没新意,真该换一个方式才好。” 郭儿接过以前的艺术节方案,一时也觉得此类方式办了好几届,再接着办怕是学生们都不乐意参加了,得先找个噱头好,她眉头紧锁,倚着门边,不禁沉思起来。燕玲托着圆圆的小脸,手肘撑在桌子上,苦思了半晌,一副被难住的样子,苦兮兮地说道:“艺术展览?像咱们这些搞艺术美学的倒还懂得欣赏,外面别些个人都觉得咱们不是对着花瓶苹果画静物,就是画石膏人体,怎么见得会欣赏?也只能学院内部整得了。” “那倒不一定”,燕玲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般提醒了郭儿,她若有所思地拿起刚才那一份报纸,瞧着上面陈令彦和王妍的合影,很是生气地说:“艺术是人类对美的追求,是世间最美好一面的结晶,为何人们只对夜总会的小姐歌喉感兴趣,却忘记了真正的艺术。不行,绝对不行,照这样下去,今后艺术只能成为文人骚客的感叹词汇,而消亡于真正创造了它的人群当中。” 郭儿很是激动的一番言论让小琳和燕玲很是了解地相视一笑,看来郭儿的犟脾气又来了,这丫头一遇到不公平的事情总爱打抱不平,十头骡子都拉不回来。眼下郭儿定是有了自己的主意,她们倆只能想着法子助她一臂之力了。 小琳仔细询问道:“郭儿你说的是没错,可这艺术的生死路途并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再说了,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改变。难不成你想借这次的艺术节对外宣传艺术?” “真是知我莫若小琳你了”,郭儿很是得意地晃晃手中的报纸,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坚定地回答道:“是的,我想把艺术节对外开放,让校外的人都来参观,不仅仅是学生,任何喜爱艺术的人都可以。我还要请来一些社会名人,让他们也到场感受一下艺术殿堂的氛围。”她欣喜地拉住燕玲和小琳,踌躇满志地征求她俩的意见道:“我就把报纸上的陈令彦请来,你们说好不?” “什么?”燕玲和小琳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出声来:“你这丫头疯了?” chap 20 少年不知愁滋味 陈令彦此时正休闲地看起今天的报纸,上面他身旁王妍若有若无的笑意更衬托出她清冷出尘的气质,他抽一口烟,玩味地吹出缕缕烟雾,眯着眼睛瞅着王妍的笑。这女人还真有趣,谁的面子也不给,他私下问了万伶会的管事,管事对她的来历竟是一概不知,只说她是自己来到万伶会要求应征的。从王妍的谈吐气质来看,都不像小户人家的女儿,似乎还读过不少的书,就算是家道中落的有钱人家,按理说也不应该没有保人自己上门的。陈令彦听过报告后,只是微微一笑,有趣的女人他见多了,多一个又何妨。他放下报纸,掐灭了快要烧完的烟,起身拉开卧室窗帘,一缕阳光从窗外懵懵懂懂地跑入室内。陈令彦瞄了一眼外头的景致,拍拍手叫来下人,吩咐道:“叫老李备车,我要去一趟银行。” 陈令彦一向不喜欢拖拉,十分钟后他就一头钻进车厢,拉拉紧风衣外套,对着开车的老李只说一个字:“走!”车便缓缓启动了,穿过缓缓打开的黑色大铁门后,逐渐加快速度朝前方驶去。 “郭儿你真疯了不成,人家是上海大亨,会理会你一小丫头瞎闹腾。”燕玲和小琳听到郭儿的奇思妙想后,差点没晕倒,这位大小姐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列出了一长列名单,都是准备邀请去艺术展的名人们。上面的几个名字,她俩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肯定不可行,几位驻守大使馆的洋人代表倒还好说,抽象艺术类的是外国夫人们的最爱,可是要请陈令彦之流,恐怕是难上加难。郭儿倒是燕玲一张小脸苦兮兮地转看向小琳,小琳也为难地摇摇头,对着她朝郭儿努努嘴。燕玲忙晃晃脑袋,那意思很清楚:郭儿一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小琳瞅瞅郭儿踌躇满志的表情,实在不知道怎地拉回这匹倔强的小马。两人相视一下,苦笑不已。 接下来的日子忙得如火如荼,会场布置、邀请名单、节目设置等等,忙得学院的负责同学们是手忙脚乱,大家搬雕像的、挂作品的、制作小礼品的分工协作。学院内部的大小事儿交给了燕玲,郭儿罗列了几个重要嘉宾的邀请名单,拉着小琳立马行动起来出门去,留下脚不沾地的燕玲在背后可怜兮兮地嚷着:快点回来才好呀,我这里都快忙不过来了。临出门的郭儿回头调皮地朝她眨眨眼,两人身影便消失在门外了。 急着走出大门的小琳一脸诧异地问郭儿:“这里都这么忙了,你还拉我出来做什么?不是说你去邀请嘉宾的吗?怎么倒把我给拉出来?”郭儿只是笑着没有回答,只是朝着巷口拐角处挑挑眉,小琳奇怪地朝巷口望去。只见一个熟悉俊逸的身影闪出,可不是自己的表哥吗?小琳的脸霎时就红了,脚立刻粘在地上不肯挪动半分,侧过脸对着郭儿小声支支吾吾道:“你怎么把他给叫来了?不是去请嘉宾的吗?”郭儿看着也同是笑着走近的林若凡,在偷偷瞅瞅小琳的大红脸,笑嘻嘻地说:“你家表哥可是大记者,他认识的人比我多,不找他找谁呀?” “那你把我给拉出来做什么?”小琳声如蚊蚋,愈发羞涩了。 “我不把你带出来,他怎么会那么好帮我呢?”郭儿笑得一副我把你给卖了的得意样,恼得小琳直拉她袖口。郭儿倒是落落大方地迎着走上前来的林若凡,说道:“你家表妹我可是带来了,想说什么话就快说吧,我可是要先走了。”说罢,她很是豪爽地拍拍小琳的肩膀小声说道:“这样子你母亲就不会被发现了,你们好好说话吧,在我回来前还有时间。”话音刚落,小琳似乎突然明白了郭儿的苦心,她有点莫名感动地拉着郭儿的手,语气有点梗咽道:“郭儿,你都知道,我。。。我。。。” “好了好了,我明白,都是老朋友了,还用得着说嘛。”郭儿仗义地把小琳交给林若凡,一字一句清晰对林若凡说道:“我把小琳交给你了,记得按时将她送还哦,要是我发现你欺负她,我可不干。”语调里皆是调侃之意,闹得两人又是大红脸后,乐呵呵地跑了,留下两个许久不见的年青人。 走过了繁扰的大街,穿过租界一个漂亮的花园,一栋西洋风格建筑出现在眼前,郭儿三步两步跳上大门前的阶梯,摁响了门前的电铃。很快,一个胖胖的女仆人打开了门,瞧见门外笑得甜甜的郭儿,惊喜地叫道:“是郭小姐,你快请进来,夫人和小姐都在呢!”郭儿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道:“郭儿不请自来,唐突了,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了。” “郭小姐太客气了,快请进,请进,夫人好久没见着你了,这会儿肯定高兴。我去给你们跑好茶去。”女仆人带着郭儿进了客厅后,跟着就去泡茶了。 郭儿熟门熟路地走进客厅,立即听到里头传来妇女的笑声,几位坐在沙发喝茶的外籍女子正在聊天,其中一位见到郭儿,惊喜地迎上来欢迎道:“噢,jenny,是jenny来了呀,正好我们在喝下午茶,来,一起坐。”郭儿彬彬有礼地坐下,在座的几位外籍夫人她都认识,都是租界的几位大使馆外交官和银行负责人的家眷,她们说说笑笑很快就聊开了。 夕阳西下,时间过得飞快,小琳和林若凡渡过了一个难忘的下午后,见时间不早,是该离别的时候了。回到初见处,他俩依依不舍地对望了许久,似有千言万语萦绕胸口,却不知从何提起心中的难言之隐。良久,还是小琳先开口:“天晚了,郭儿一会儿就回来,你还是走吧。”林若凡还想说什么,他急切地看一眼手表,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很是肯定地对小琳说:“等我,记得一定要等我。”小琳眼里有如深层的湖水望不见底,她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张张嘴正想所什么时,就听见郭儿的声音传来:“瞧你们的亲密样,我都不敢看了。”两人同时转头,看见郭儿正乐呵呵地朝他们走来。小琳顿时又红了脸,假装岔开话题:“郭儿你怎么这么晚才回?”郭儿笑而不语,走向前来对他俩说道:“我只是逗你们一逗而已,时间不早了,我要是再在外头晃悠下去可就坏了。”她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林若凡道:“过几天我们的艺术展你也来好了,正好见一下小琳,今天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林若凡点点头,应了声:“好,到时候我肯定替你们多做做宣传,写篇文章怎样?”郭儿应了后,他复又看了一眼小琳,见小琳朝他点点头,这才若有所思地离开了。小琳呆呆地望着林若凡的身影消失在街口,松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郭儿瞧见她有点失落的样子,关切地劝慰她了几句后,两人自是回家不提。 两人一同回程,先到了小琳家门口时,小琳很是感激对郭儿留了一句“谢谢郭儿你了。”郭儿一挥手,假装生气道:“再客客气气的可不是你的作风了。”话语逗得俩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小琳进了家门后,郭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一种酸楚感油然而生,对她而言,自由无家族阶层观念的爱情是那么的珍贵,可是自己却无法改变别人的生活。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叹了口气。 chap 21 明朝且做莫思量 走出小琳家巷口处,一辆轿车停在不远处,打开车门,一位司机模样的人走出,走至郭儿的面前,还没等他开声,就听到郭儿不耐烦的声音:“不是说不要来接我了吗?我可以叫人力车,这样我同学都看见了。”说完,郭儿嘟着小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盯着司机,那司机面上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中规中矩地回答道:“小姐,夫人吩咐过小的一定要接小姐,不可以让小姐坐人力车了,小姐还是上车吧。”郭儿想着母亲的吩咐下人多半也难做,只好慢悠悠地随司机上了车,末了还不忘吩咐一句:“以后莫要让我同学看见才好。”司机应了声后,车缓缓地开动了。 不一会儿功夫,小轿车渐渐驶入富人区,停在一华丽的别墅前,见时间已晚,郭儿下车后赶紧进了屋。进门时早有仆人上来接过郭儿手里的书包,回复一句:“小姐,夫人和老爷已到饭厅了,夫人让小姐快点洗手去吃饭。”郭儿了然,进了饭厅就见到父亲母亲坐在饭桌旁正准备吃饭。见到郭儿回来,郭母赶紧叫唤她:“郭儿,快过来吃饭,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菜都凉了。”郭儿吐了吐舌头,很是乖巧地叫了声:“爸妈,我回来了。” “快吃饭吧,我们在等你呢。怎么小刘这么晚才接到你回来?莫不是又跑哪儿去了?”见到爱女回来,郭父放下正在翻阅的报纸,严肃地问道。 “行了行了,郭儿才刚回来,吃完饭再问吧。”郭母打断了郭儿正准备怎地搪塞郭父的举动,让下人替郭儿盛了饭去。郭儿一坐下,就有下人端上温热好的鸡汤,她感动地望向母亲。郭母只是不住地催促她:“先喝点汤,我老早就叫厨房炖好了,就等你回来才端上来。你这丫头也是,最近怎地瘦了许多,莫不是学校功课太累了?” “好啦好啦,刚才还说我老问了,让孩子先吃饭先,吃完饭再问也不迟。”郭父有点好笑地打断郭母的问话,郭母这才意识到郭儿还没吃饭,也就打住没继续往下问,还只是不住地唠叨:“我这不是看孩子瘦了才担心嘛。”父母的一唱一和逗得郭儿边喝着汤边偷偷地笑,望着关心她的父母,心里感慨万千。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在饭桌上分享着这温馨时刻。 饭后由仆人撤下残羹冷炙,一家人到大厅里沙发坐下,仆人片刻呈上了切好的水果,郭母剥皮了一颗葡萄递给郭儿道:“这是你贝伯父出差带回的,尝尝,今个儿刚送过来,可新鲜了。”刚一口咬下葡萄的郭儿一听是贝伯父送的,脸上的表情有了片刻停顿,接下来郭母便是洋洋洒洒一大篇称赞贝家的好。 “今天可是贝家老大亲自送来的呢,啧啧,那孩子几年不见,还真是愈发像老贝年轻那时了,开门的刘嫂还吓了一跳,以为老贝年轻了二十岁了呢。呵呵。”郭母讲得有趣,逗得郭父也忍不住笑了,说道:“那孩子到英国几年,也是前些天才回来的,老贝有意培养他做接班人了都。老贝当年你也是知道的,多少姑娘家心仪他呀。看来他家小子也是不赖的呀。”郭母手没闲着,也剥了颗葡萄给丈夫,若有所思道:“贝家老二小顺丫头那也是出落得不俗,听说这些年求婚的可是都踏破门槛了”,她顿了顿,有点头疼地瞧了眼郭儿,心疼地说:“就数咱家郭儿最小,娇滴滴的,以后可不知……”郭母的话不明而喻,让郭儿顿时有点坐不住了,她晓得父亲饭后爱喝茶,便借故离开亲自泡茶。 待她从厨房泡了一壶好茶上来时,父母亲似乎已结束了刚才的话题,见她端了茶来,郭母宠溺地拉了她坐下,和声问道:“郭儿你且坐下,妈妈有话问你。”郭儿懂事地倒了杯茶给父亲后,歪在母亲怀里撒娇,只听到母亲仔细询问地声线:“学校是不是又搞什么活动了,怎么我见你这些天都晚回来了。”郭儿笑嘻嘻地靠着母亲回道:“嗯,是一年一度的艺术节,我和同学都忙着部署呢。” “要准备那么多东西么?瞧你都累得下巴都尖了。”郭母不解。 “妈妈,我们这次要举办个与众不同的艺术节,我把玛丽阿姨她们都列在邀请之列了呢。” “哦?要不要父亲帮你的忙?”正喝着茶的郭父听到郭儿连玛丽几位外交官的夫人都邀请后,晓得女儿定是想举办得大型一点,也想帮女儿减轻担子。 “千万不要,爸爸。”听到父亲要动用他的人面替自己争面子,郭儿连连摆手道:“爸爸,你且相信我,我可是你的女儿呀,有什么事能够难倒我的。我已经都邀请得差不离了,不用劳烦你了。”郭儿生怕父亲出面,到时候肯定是举办得轰轰烈烈的,可就不是自己的想法了。郭儿最怕同学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会与自己疏远,她一向不喜欢隔离感,所以阻止了父亲要帮忙的举动。 “那也好,看来我家的郭儿就比别人多一份志气,父亲支持你。”郭父满意地对女儿点点头。 “好了好了,瞧你们父女老是一本正经的样子。郭儿你也累了,快上楼洗个澡,我叫刘嫂帮你放好热水。”郭母怕他父女俩又来个官方交流,不合时宜地打断了郭儿的话。谁知她一提,郭儿立马一拍脑袋道:“哎哟,我今晚还有功课呢!”她连忙站起,跟父母道了一声:“爸妈,那我先上楼去了。”说罢就放下茶杯,“噔噔噔”地跑上楼去了。望着女儿焦灼的背影,郭母笑着摇摇头,这丫头还老是毛毛躁躁没长大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刚说的话她有没有听进去。见郭儿已然上了楼,她连忙朝郭父递了个眼色,小声说:“你当真由她一个人去弄,一帮孩子能整出些什么,别到时候不热闹了丫头又要闹心了。”郭父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很是淡定地回答:“你放心,我会叫老李去安排一下了,咱家丫头那犟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不会让她知道的。”说罢,他又倒了一杯茶,品了一口,很是享受道:“咱郭儿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得到丈夫提示的郭母也微微笑了,良久也苦笑着回了句:“谁叫咱就一个宝贝女儿呢。” 洗完澡的郭儿小脸红红地微微冒着点热气,她走近书桌,拿起桌面的一本画册,打开标了书签的一页。在看的画中,墨兰如水的夜色中一轮皎洁的明月从海平面渐渐升起,一席清辉映照出海面褶皱波纹,波澜壮阔,静中有动,似乎听得见海涛的声音。这幅画是她最喜欢的一副作品,虽然画者不详,可能只是籍籍无名之士,但她莫名其妙地被其吸引,每每身心疲劳之时,只要欣赏这幅画,所有的烦恼就会烟消云散。她坐下取出自己的素描本,照着画册接着未完成的作品细细描绘起来。等到郭母进门来时,郭儿早已疲倦得趴在书桌上睡着了,郭母忍不住蹙眉心疼,埋怨最近忙艺术节的事还真是太累了。 chap 22 留云借月 忙碌了几天,美院的布局大都已经布置得七七八八,同学们开始把画挂上展厅墙壁,雕塑错落有致地摆放,室内撤去旧时的多余摆设,简约显得大方古朴,一切尽以艺术的高峰发展时间伸延开来。一些著名画师的作品和优秀学生作品两边迤逦展开,配上亮起的灯光和暗红色的帷幕,颇有点古典的气息。小琳拿着名单进来时,燕玲正指导着某个站在椅子上挂画作同学摆正方向。 “往左一点,再往左一点,歪了歪了,哎,别过头了,这样就刚刚好。”燕玲走远一点再去瞧那画,感觉差不多了,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了好了,这样刚刚好。”趁着燕玲布置得差不多好闲暇之际,小琳忙拉了她到一旁,小声嘀咕道:“今天你见着郭儿没?” “哎呀,我的小琳姐姐,你没见我这正忙着吗?郭儿今个儿连影子都没有,你让我上哪儿找她去呀?” “好了我的小姑奶奶”,小琳瞅瞅燕玲气鼓鼓的腮帮子,忍不住笑出声来,须臾又止住,她小心翼翼地问一句:“照这样看来,郭儿真的是去邀请那个陈令彦了。你说。。。”她朝燕玲使了个眼色,挑挑眉毛。燕玲倒也明白了,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道:“不知道郭儿是怎么个邀请人家的,人家可是这地界响当当的人物呀。”两人相看一眼,顿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此时郭儿刚下汽车,跟司机说了一声后,她整整裙子上坐着的痕印,她从小就受到良好的家教,端庄礼仪一直保持得很好。穿过最近的小道,郭儿一脸踌躇满志地走到富人区一中西合璧设计的大宅子前,透过高高的漆黑铁门朝里头瞄了几眼,算准时间按下电铃。随着欢快的电铃声响起,一仆人打扮的年老门房走了过来,对着铁门外头的郭儿问道:“找谁呀?”门房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位漂亮的陌生小姐,实在想不出有见过她的记忆。郭儿倒是落落大方地回道:“你好,我是美院的学生,想找陈令彦陈先生,他现在在家吗?” “找四爷的?”门房疑惑地瞅瞅郭儿笑盈盈的面孔,之说了一句:“你等等,我问一下四爷去。”说罢,门房就回屋请示四爷去了。 “谢谢你了,叔叔。”郭儿有礼貌地朝门房的背影大声说道,她心下暗喜,看来自己今天来的正好,赶上陈令彦在家。她从屋外头再次仔细地研究起陈令彦的大宅子来,外头气派的造型加上庭院中间的小桥流水,既有中国风的痕迹,又不乏西式的风格,看得出主人家颇会享受,是个有品位的人。郭儿歪着小脑袋,对院里花丛里的那对怒放的茶花起了兴趣,花色淡雅间透露着几分华贵,一看就是精心培育的品种,这般好看的茶花若是画下来那该多好看。想着粉嫩洁白的茶花落在墨绿色背面的油画上,郭儿画瘾不由得有几分上涨,小手也不由自主地凭空勾勒起来,在想象的画板上描绘着茶花的娇艳。 听了门房的请示,正坐在餐厅前喝茶看报的陈令彦疑惑地放下报纸,走至窗前隔着薄薄的帘子朝门前瞧去。只见一位留着披肩长发学生模样的女孩正站在门前张望,仿佛是对自己栽培的茶花感兴趣,小手凭空不知在挥舞着什么。一张清秀小脸明艳动人,竟比那怒放的茶花更生几分怜意。这样的一个小丫头找自己能有什么事?陈令彦也搞不清楚,反正今天也没什么大事,姑且见她一面好了。陈令彦朝门房点点头,意识着他去请那女孩进来,自己灌下一口茶后,扔了报纸随即下楼来。 随着铁大门徐徐打开,郭儿跟着下人的带路,一脸好奇和惊喜地踏入陈家大院,进门后的她目光一直粘在那院落里头的花圃里,这才发现那茶花竟比在外头看更有几分意思。远看莹白若雪,近看茶花花瓣上夹着几缕红线,好比洁白光泽的瓷器上镶嵌着掐金丝的图纹。郭儿越看越喜欢,心想着若是自家也培育上几株这般好的茶花,闲暇之时画下来也是极好的。贪看了几眼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是要见主人的,这般打量个遍总归不好,怕让人瞧了笑话去。心回意转,稳下心神,走上阶梯,步入富丽装饰的大厅,客厅里一个身着家常玄色袍子的男人正坐在客厅沙发上。郭儿猜想这位就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陈令彦了,而对方似乎并没朝大门方向看来,而是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吸着烟,缕缕烟雾缭绕,看不清面容。见到正主等候自己,郭儿不知怎地,倒显得自己有点唐突了,即便如此,郭家大小姐的从容和教养促使着她有礼貌地走到陈令彦面前,行了个礼后大大方方地介绍了自己。 本想着对方会有什么反应的郭儿,却发现陈令彦依然很闲适地抽着烟,眼光颇为锐利地打量着她,不慌不忙地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掐灭在沙发旁小茶几的茶色烟灰缸里后。陈令彦慢慢地吐出几个金字:“郭小姐今日来找陈某所为何事?”没想到陈令彦会这么直接,郭儿浅笑着,两颊边浅浅的小酒窝微微荡漾,她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美院的学生,下个月学院有个艺术展,想邀请陈先生前去参观,不知陈先生意下如何?” “哦,艺术展?”陈令彦有点好笑地瞧着眼前这个漂亮得有点过分的小姑娘,想不到居然是来邀请自己参加什么艺术展的。真不知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另有目的,他意味深长地问:“不知为何要邀请陈某呢?”“当然是。。。”,郭儿刚想说什么时忽然觉得这人真厉害,说话不紧不慢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压抑感,她总不能说想将艺术的影响力度推广吧。陈令彦是个商人,无利益的东西商人是不会考虑的,不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想了想,得体的回答:“方才郭儿进门时瞧见院子里的设计华贵而不俗,大气且古典,花圃里栽种的茶花也不是凡品,我想四爷您一定是一个富有品味的人,享受生活。就像我们的艺术展。。。”,郭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语气之间还不忘满足一下对方的清高自傲感,暗自小小地表扬了一番自己。 “哦?你看中我院子里的茶花了?”陈令彦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堵得郭儿突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陈四爷说话怎么这么不着边际,她暗自腹诽。郭儿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片刻后出于不想话题就此冷谈下去,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复又反应过来必是陈令彦看见了自己贪婪地看那茶花的样子了,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话间不自觉地抓紧手中的小皮包,到底还是个女儿家,说话间总会透露些小女儿的姿态,陈令彦一眼就瞧出了她的窘迫,对面这丫头年纪很轻,声音如银铃般悦耳,不似自己周边的那些莺莺燕燕。若是十五年前,自己定然会对这样的丫头上心,可究竟情随事迁,有些事有些人依稀还在眼前。却仿佛隔着层纱,模模糊糊看不清了,陈令彦蓦地发觉自己有点走神了,瞧着对面的郭儿,颇有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道:“郭小姐,多谢你的邀请,陈某事物繁忙,恐不能出席,还望见谅。” “这?”郭儿有点好奇陈令彦方才那霎那的恍惚,听到他拒绝了自己的邀请,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陈令彦径自起身,说了声“失陪”后上楼去了。“陈先生!”刚想追上前去的郭儿被一旁的仆人拦住,那人做了个请的动作,手臂直指着大门。郭儿想不到这么快就要离开,有点懊恼地朝走上楼的陈令彦又叫了一声“陈先生”。走到一半阶梯的陈令彦停下脚步,对着仆人说了一句:“将院子里的茶花给郭小姐捎上。”然后又是一声“失陪”加离去的背影。郭儿还想跟上去说什么的时候,陈家的仆人挡住了其去路,很是客气地告诉她陈令彦有要事要忙,恕不接待了。 听到别人如此直接地要赶自己走,郭儿有几分委屈地跺了跺脚,转身离去,一直走出至院子,没注意到楼上有人隔着薄纱窗帘对着远离的自己微微地叹了口气。 chap 23 燕归来 抱着茶花的郭儿赌气地踏出了陈家大院,瞧着仆人缓缓关闭上的大铁门,她心里懊恼不已,难道自己方才讲错了什么?郭儿边走边低头思虑,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瞅着怀中抱着的茶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猛然停住脚步,朝着陈家的住宅区,暗暗告诉自己再接再厉。陈令彦方才刹那的失神,被眼尖的自己发现,怀里茶花芳香馥郁,促使着郭儿心里头蒙着一层迷雾,密密实实看不清楚。 郭儿默默地回到学院,燕玲忙完了手里的活儿,正揉着肩膀哀叹自己的胳膊酸痛,正巧见到愁云惨淡的郭儿,吓得赶紧迎上来问“怎么了?”话刚出口,燕玲就懊悔地想收回,眼尖的她一眼瞧见郭儿手里的茶花,喜爱得很,立即欣喜问郭儿从哪儿来的。说话间对着那花儿瞧个没完,郭儿索性将花儿给她拿去欣赏,随即扫了一眼室内外整理出来的轮廓,满意地点点头道:“这设计还真不错,比前两天弄的好多了。哎?燕玲你是怎么想出这样的摆设的?”燕玲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依旧摆弄着手里的花儿道:“还不是那个林若凡请的朋友来帮忙的,你这丫头都没好好上心看看,人家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呢!” “哦。。。”郭儿若有所思地看了周围一圈,不见小琳的身影,心下了然一切,心里头暗暗取笑林若凡真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她让忙完了的燕玲先去休息,自己径直入展馆内检查工作成果去了。 整个展馆内部设计得相当考究,光和影的效果刚刚好,室内采光方向和油画的打灯方向一致,形成了天然的灯光效应。郭儿一边看一边啧啧惊奇,这林若凡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一边约会小琳,竟然还可以一边筹措如此到位,真该好好感谢他才是。她自言自语逛进了展厅内室,内室较为暗些,摆放的作品姿态又与外间不同,多为静态作品,白色的雕塑映称着暗色的帷幕,显得格外生动。郭儿瞧得仔细,没注意到里面还有人在,低头看了墙边的石膏塑像有一会子后,不期然一抬头即见一人站在前方的一副油画前。那人瞧着不像是美院的学生,身上也没有穿校服,身着普通的白衬衫加西裤,正凝神注视前方的油画。郭儿施施然走向前去,一眼瞧见墙上挂着的,不正是自己最欣赏的那幅海上明月夜的油画吗?那人似乎没有发现身后走进的郭儿,依旧聚精会神地神思集中于画上,嘴角微微弯起好看的幅度,手指好像也在不由自主的在空中描绘着什么。 他到底是谁,怎么跟我喜欢同一幅画?郭儿脑海里立刻跳出无数的可能性,随之走近那瘦削的背影。再次走近那幅画时,郭儿心中喜意悄然升起,这幅画摆在此处刚刚好,不会太刻意显眼,反而显示了暗夜海波中一轮皎洁的明月将清辉洒向人间的美好。 此时许是听到皮鞋摩擦地毯的“簌簌”脚步声,那人微侧脸相看,郭儿看清他的相貌后忍不住微微错愕半分,说不出的清朗俊逸,潇洒从容,眉目间皆似在说故事,有那么一股子世外之人的萧瑟。他胸前挂着一个大相机,漆黑色的相机匣子握在修长的手指间,显得他的手特别的宽大。若是握在这样一双厚实的大手里会怎样的温暖?忽然跳出的怪念头吓得郭儿忍不住咋舌,一瞅到那人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她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一抹不自然的红晕顿时浮现在白皙姣好的面容。 “小姐莫不是郭儿吧?”一个略微沙哑磁性的声音从头上传来,郭儿不好意思地一抬起头,只见那人已是面带微笑地瞧着自己。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郭儿脑海里立刻浮现无数个念头,仿佛是在哪儿瞧见过这人一般,看似熟悉的陌生面孔,深不见底的明眸如一潭深井,蛊惑自己陷入其中,不可自拔。她定定地打量着对面的人,陌生熟悉的脸,浓密的眉毛,深邃的眸子,高高的鼻梁,从上至下好生看得仔细,硬是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郭儿心下徘徊了好几个圈,实在是没有了头绪,不好意思地问道:“是的,我是郭儿,不知阁下是?”她瞧着那人的脸色,对方似乎也有了些错愕,听到郭儿相问片刻才回过神来,神色略微有些起伏,慌忙地回答:“哦,我是若凡的同事,过来打打下手的。我叫岳禹。”吐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岳禹的眼光直直落在郭儿的眼眸子里,似乎想从郭儿的反应中得到某种相同感觉的肯定。郭儿原本疑惑的思绪愈加的理不清了,岳禹,岳禹,这个名字怎地这么熟悉,却偏偏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过。“真是该死,我怎么记忆力衰退了?”郭儿暗暗咒骂自己,近在咫尺的他会是谁呢?怎么会像在哪里见过? 瞧见郭儿低头沉思,岳禹脸上滑过一丝失落,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一听到郭儿的名姓,自己就有种“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是错觉么?如今郭儿没有半点回应,怕是自己一时昏了头罢。他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的唐突,抱歉地说:“我来这儿四处看看罢了,郭儿你也欣赏这幅《海上明月夜》么?” “你知道这幅画的名字?”刚才还在懊恼自己记忆力失常的郭儿,一听见岳禹随口道来眼前自己最喜欢的画作名字,赶紧一瞄画框下,还没有贴标签。她一脸惊奇地急问道:“你见过这幅画?” “见过”,岳禹若有所思地复又看回那幅画,眼里的深潭看不见一点涟漪,意味深长地回答道:“不止见过,还很熟悉。”瞧着郭儿惊奇地睁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状,岳禹垂下头,轻轻地抛出一句:“这是我祖父的作品。”话音里的坦诚不容置疑。 “你祖父的作品?怎么会?”郭儿从来不知这幅画的作者是谁,她不愿国内珍品被国外的作品比下去,之前执意要求挂上一些国内不知名画家的作品。她还记得当年她随父亲到过一间画室,当时一眼就相中这副油画,便央求他父亲买了回来。此后她爱不释手,还让人拍了相片下来放进自己的画册中。此次艺术展不少人提供了优秀的画作,这副油画就是郭儿提供的,因她不晓得作者是谁,所以并没有贴上名姓。而岳禹此时一言道出其来由,实在是出乎其意料之外。 “你是说真的,没有在说笑?”郭儿不屈不饶地问。 “我没有骗过任何人。”岳禹忽然觉得郭儿有两分傻气,笑着回答。 “这句话肯定就是骗人的,怎么可能没有?”郭儿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回答让岳禹忍不住偷笑,不对劲,她瞧仔细了岳禹眼角的笑意,闹不清他是不是在说谎。顿时板起脸装作严肃起来问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哈哈”,岳禹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瞧着郭儿的严肃样,蓦地他不再笑了,面对着郭儿坦诚地说道:“我没有骗你,我也不会骗你。”他的声音暗哑低沉,犹如浓烈的酒,散发着岁月的芳醇,让人无法抗拒。 “好,我相信你。”郭儿不知怎的无厘头地相信了他,她也闹不懂自己今天为什么会遇见一个似曾见过的陌生人,闹不懂为什么会这般相信他。 岳禹一脸释然的笑了,笑得很开心,眼角微微上扬,嘴边弯成好看的弧度,他看着对面的郭儿,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你是第一个相信我刚才说的话的人。”他说话的时候,窗外的风吹开了帘子,阳光透过玻璃窗大咧咧地登堂入室,细碎的阳光映在他深深的眸子里,照亮一潭池水。 chap 24 灯火阑珊处 两人静对片刻后,觉得气氛里某种异样的感觉浮动,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为好,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道出声:“谢谢”。一说出口后的两人不禁又愕然,岳禹不好意思地别开头,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郭儿,偷偷打量她的表情。郭儿微微羞赧地低下头,一头乌黑的秀发滑过微红的脸颊,丝丝缕缕似乎能将人缠绕进去,不可自拔。又是良久的静对,静得可以听得见彼此的心跳频率,一下下跳动快得惊心动魄,大气都不敢呼出。彼此都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个静局,倒是岳禹爽朗些,笑着问郭儿:“你谢我做什么?” “嗯……”郭儿这才抬起头来,瞧了一眼岳禹,白皙的脸蛋不免又泛起红晕,她沉思片刻,缓缓回道:“谢你告诉我这幅画的作者是谁?可惜我珍藏了那么些年,却不知道作者的名姓,真是惭愧。”说话间小女儿情态尽显,无不柔情似水呵气如兰,耳边丝丝发丝似在撩拨着莹润的耳朵。看得岳禹又是一阵心动,就想伸手挽起那缕缕青丝。忽又不好意思地“呵呵”傻笑两声,双手暗暗摩挲着胸前的相机,仿佛那是郭儿的秀发。 “这么说,当年买下我祖父画作的人是你了。”想通此画为何在此放入岳禹眼里尽是感激,想起当年家中境遇不堪,唯有将珍藏的画托人卖了。这么些年来虽然已经是苦尽甘来,但想起卖了当年祖父最为得意的作品,母亲与他心中不免都有些内疚。一想经此,岳禹抑制不住心中的愉悦,对着郭儿真诚地道:“那真该是我谢谢你才是了。”他复又看回那油画,心中感慨万千:“这么些年来我总在想这幅画的下落如何,会不会再次找回。如今幸得有你,将这画珍藏得这样好,也算是祖父在天之灵可以欣慰满足 了。” “你想要回这幅画吗?”郭儿怯怯地问道,说实话她确实舍不得,可想到这是人家失落多时的宝贝,独为己有总归有点不安。岳禹坦然笑着道:“不需要了,有了一位珍惜它的人在,这画也算是功德圆满,找到伯乐了。” 听见岳禹如此坦诚地拒绝自己归还的要求,郭儿心里有股莫名的感动,仿佛阳光照亮整颗心,心里头蓦然亮得如琉璃般剔透。她不好意思地也跟着岳禹傻笑起来,起初还是腼腆矜持的,不知为何两人越笑越开怀,好似多年的寻求找到了答案。笑声越来越爽朗,到了最后都止不住地摸着笑得发痛的肚子,仿佛找到多年的知己,心中欢喜无限,相望的时间久久停住。 “你们在笑什么这么有趣?”忽然一声清脆的嗓门打断了两人的时光,不是林若凡还能有谁,发现跟在他后头的小琳,岳禹和郭儿相视一笑,郭儿不由得取笑道:“这话倒是该我问的,你把小琳拐卖到哪里了?”林若凡“嘿嘿”笑着摸了摸脑袋,揶揄道:“我们这不是帮忙来的嘛,是吧岳禹?” “我只知道某人骗了我过来做免费劳动力,自己倒不知到哪儿快活去了?”岳禹故意戳林若凡的痛脚,惹得郭儿不由得暗暗偷笑,暗自佩服林若凡栽倒在手中了。想不到这林若凡糊弄人的本事增长了不少,居然把同事骗来后丢下不管,自己且去逍遥了。 “冤枉呀!”林若凡不折不挠不敢随便认罪,他也晓得自己是自私了一点,只能打着哈哈道:“我这不是给郭儿你找合适的帮手嘛。咱家岳禹眼光可是特别好的,你瞧这场内布局全是按他的部署改过的,是不是好看许多?”林若凡这一说,郭儿这才想起自己进门时就觉得整体布局刚刚好,光影效果达到最优值,还以为是燕玲的杰作,想不到竟是岳禹的苦心设计,心里头不由得对他增添了几分敬佩。 “过奖过奖”,岳禹故意瞧着林若凡,一副愧不敢当的样子道:“林先生你先别急着给我戴高帽,你刚才跑去哪儿了?还不老老实交代。” “就是啊,岳禹来帮忙我自是感激的,可就是某些人嘴上功夫不错,实际上不知到哪儿偷懒去了?”郭儿自然是不放过这么个取笑林若凡的机会,抓住他的小辫子不放。 “哎呀,我是说不过你们了”,林若凡大手一挥连忙竖起白旗,想一想不对劲,复又上诉道:“哎?我说你们怎么啥时这么熟了,还联手对敌了这是。”林若凡瞅着岳禹郭儿两人的眼神里有了几分怀疑,惹得郭儿不由得愈发不自在,打着圆场道:“好了好了,逗你玩的,居然还好意思胡搅蛮缠起来了。”没等林若凡回答,她连忙上前拉住小琳的手,对着林若凡故意说:“小琳回来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瞧着林若凡一脸认栽的摸样,郭儿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几个人自是一番说笑不提。 会场布置已经妥当,同学们干脆聚在一起休息聊天,本来工作完成很是开心,如今多了林若凡和岳禹加入,又是开心笑料一堆。林若凡为了补回大家的辛苦,提出他做东,请大家吃顿便饭,众人自然举手支持。当天就在附近馆子里寻一宽敞处坐下,点上几个小菜,一同聊起天来。郭儿很少能来小酒馆,一切还算上新奇,故而很是开心地打量着周遭一切,想象着寻常人家的生活滋味。相对于林若凡的放得开,岳禹显得出几分沉默,他品着瓷杯里的茶,若有所思。每当和郭儿在众人中不经意的一对上目光,郭儿就不自然地点头笑笑,岳禹则是举起杯子,做了个干杯的动作。郭儿见了,微微浅笑,也举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两人不言自明,只觉得在喧嚣的环境里,似乎只有那边的那个他(她)存在,其他的欢声笑语渐渐静了下去,没有了旁人,只有对方。 郭儿忽然觉得脸有点发烫,看了看天色,已是不早,郭儿家教甚严,不允许太晚归家,故而借口起身回去。林若凡和大家聊得正欢,见郭儿要走,自己又想多陪陪小琳,对着岳禹说道:“兄弟,替我送送郭儿回去好吧。”岳禹望了一眼郭儿,郭儿有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忙推辞道:“不用麻烦岳禹了,我自己回去好了。”自己从来不敢让人知道家住何处,更何况是岳禹,说罢连忙告辞低头走出小馆。 刚走出小馆,郭儿忍不住回头望了眼里头的欢声笑语,心里百般滋味,不知怎地一时蓦感寂凉,到底是该继续瞒着大家,抑或是开诚布公,无端的烦恼涌上心头。低头惆怅时,“啪啪”的皮鞋声越来越近,岳禹温和的嗓音在郭儿耳边响起:“郭儿,我送你回去。”郭儿猛然一抬头,岳禹沉静的眸子里尽是不舍之意,瞧得郭儿心头微微波澜荡漾,竟然不自觉地应了一声“好”,两人就此不再多言,默默地沿着青石板路并肩而行。 chap 25 忽如一夜春风来 日落黄昏,夕阳余晖斜斜地铺陈于大街小巷,孩子们下课后“呼呼啦啦”地拖着书包嚷着跳着回家,路上街边叮叮咚咚出售的小玩意惹得他们忍不住凑上前去瞧。炒得喷香的油栗子惹得郭儿直眼馋,岳禹驻足让郭儿等他一会儿,小跑到炒栗子铺前要了包刚出锅的糖炒栗子。递了钱过去时,忽地发现旁边一群孩子眨巴眨巴着大眼睛瞧着糖炒栗子直流口水,岳禹无奈又好笑地摸摸几个孩子的头,将手里的栗子放到他们手里,乐得几个小鬼头就要跳起来。郭儿站在街头,探头瞧见岳禹正低下头,在几个孩子耳边小声耳语几句,几个小鬼一脸听话状地点点头,奔奔跳跳地朝郭儿奔去。郭儿一脸疑惑地看见乐呵呵的孩子朝她奔来,围着她牵起手异口同声大声说道:“姐姐,你今天好美!” “扑哧”,郭儿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郁郁之色一扫而空,她有点好笑地瞧着后头捧着一袋糖炒栗子走近的岳禹,昏黄的灯光次第亮起,落在他的白衬衣上,晕染着淡淡的橙黄。郭儿接过栗子,暖暖的糖炒栗子香喷喷热乎乎,给人一种容易满足的幸福,就像这样的他,不用言语,站在那里就能让人安心。握着暖暖的栗子,一股暖流流入心扉,郭儿不好意思地看一眼岳禹,笑了笑说:“好些年没吃了,想不到今天还能再尝尝。” “一包糖炒栗子就能把你乐成这样,还真容易满足。”岳禹拿起一颗,也不吃,就这样闻着香气,对着郭儿说道:“小时候天气一冷,我母亲就会给我买栗子,她说冬天捧着热乎乎的栗子既可以暖手,闻着又香。” “用来闻的?”郭儿拣起一颗栗子,低头闻了闻后,笑了:“果然好有满足感,真是香!”说罢就这样闻着舍不得拿开了,她低头的瞬间,一缕秀发划过脸盘,微微透着晕黄的灯光,眼里晶莹透亮的,看不清的她的脸容,却依旧能感觉到心里的豁亮。静谧秀美的侧影总蕴育着淡淡的忧伤,这般幸福美好的人儿,只是不知这份忧伤来源于何处?岳禹不免有些呆滞,恍惚间某种似曾相似的情愫逐渐蔓延,他很想问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她又是否认得他?一时间的疑惑无从解开。忽然听见郭儿独自疑惑:“怎么就不怎么香了?莫非是凉了?”瞧见她闻了好一会儿,岳禹笑笑说道:“香味都让你给吸去了,当然味道淡了。” “胡说,”郭儿不满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才不信呢。”语调里的娇俏让岳禹心中又是一动,只见郭儿柔柔地笑着,两个浅浅的酒窝像装满了盈盈的美酒,甜甜的笑意萦绕唇边。 岳禹顺手剥开一颗栗子尝了,忍不住赞叹:“真是香!”复又剥了一个给她,香甜粉糯的栗子仁郭儿吃得可香了,“哎,还真是香!”她忍不住吃了一颗又一颗。抓了一把给岳禹,两人说说笑笑,边吃边走。 不知不觉走至租界区,岳禹不禁一愣,他一脸疑惑地望向郭儿,问道:“郭儿你住这儿吗?”看见他眼里满满的问号,郭儿叹了一口气,转过脸来看着他的眼,声音弱弱的:“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岳禹微笑道:“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事直说就行。” “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她们我住在这里,我怕会疏远。”郭儿抬头,晶莹眸子清澈见底,焦急着等着他回答。 岳禹又是一愣,脸色顿时复杂起来,他不解地询问:“她们若是你的好朋友,必然不会因此而多想什么。你莫不是多虑了。” 郭儿摇摇头,语气依旧淡淡道:“正是因为她们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才不想有这些外界的因素在。” “好吧,我答应你。”岳禹爽朗地应承了,倒是让郭儿里差异,她一脸不解地询问:“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你不是说了怕她们疏远吗?”岳禹坦白。 “你觉得会吗?燕玲她们。” “别人的想法是别人的,关键是自己怎么想。” “自己?”郭儿咀嚼着这俩字,复又笑了,淡淡道:“倒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她极是欢愉地对着岳禹说:“谢谢你,岳禹。” 岳禹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问道:“谢我做什么?我只不过是把你心里的答案说出来。”他顿了顿,复言:“其实你心里有苦处大可跟我们说,莫要憋得太紧了。”他眼里的真诚让郭儿心头蓦然一动,似是无尽的远处有个人也曾给予过她光明她复又低头笑出声来,仰起水汪汪的眼睛对着岳禹说:“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说罢她转身离开,才刚走了几步,郭儿忽然转身对着岳禹挥一挥手。岳禹也笑着挥一挥手,看着她走入树荫深处。 郭儿踏着树梢漏下的点点光线走了几步,像是意识到什么,她急忙转过身,小区外头岳禹的身影茕茕孑立于路灯下。瘦削的身影给灯光拖得好长好长,晚风徐徐吹起他的白衬衣的一角,他温柔的笑容仿佛还在那里,伫立着久久不去。郭儿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他也在那儿看着她,密密的树荫遮住了她的身影,留下浓浓的叶色。他明明应该瞧不见她的,可她总能感受到他眼里的炙热。心绪像是开始凌乱,千丝万缕缠缠绕绕,仿佛是意识到什么,郭儿抓住心跳不已的胸口,校服已被她抓得紧皱。她不敢走向前,却又心虚自己的怯怯,毅然决然地窘迫转身进了铁大门去。 刚走进家门的郭儿就有佣人上来接过她的书包,并问她吃饭了没?郭儿交过去书包的瞬间,站在那儿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没顾得上回话就蹬蹬蹬地上楼去。一口气打开房间门,跑到窗子前,“唰”的一下子拉开窗帘打开了窗子,探出半个脑袋往外头瞧。果不其然,岳禹的身影还在远处,瘦削的身影伫立在晚风当中那么萧瑟。郭儿忍不住想叫他,可她这厢话刚想出口,晚风中的岳禹似乎意识到什么,蓦地朝她这方看过来,瞧见她依在窗口身影,远远地朝她挥一挥手,见到他向自己挥手,郭儿也笑着挥挥手。虽然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但彼此都相信暖暖的微笑一定是挂在对方脸上。 天阶夜色凉如水,在这样的夜里我在这里看着你,你在那头看着我…… chap 26 云有青天水在瓶 今个儿天气很好,阳光灿烂,温暖如絮,陈令彦一如习惯地放下看完的报纸,喝下大半杯的咖啡后,站起走出内室,早有女佣递上外套和帽子。陈令彦穿上大衣,走到门口处对着廊道墙上的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后,接过帽子戴上,抛下一句:“今晚不用备饭”后头也不回地出门去。 上了轿车,司机转过头来询问:“四爷,今个儿还是去如意宝斋那儿吗?”陈令彦瞅着院子里头怒放的茶花,红的粉的白的熙熙攘攘挤满了花圃,热热闹闹地占满了天光水色,亮晃晃地浮起一道熟悉的倩影,刺得他蓦地眼睛发酸,疲惫地转移视线,沉沉地说:“不了,今天约了人骑马,到西郊马场吧。”司机应了,发动的车子缓缓驶出陈家大门,随着黑色的车影越来越远,徒留下一院子的流光溢彩独自欢喜。 天色正好,草长莺飞,策马前行,迎面感受风声在耳边轻吟,真叫一个快意人生,陈令彦才到草场,远远早已见到一行人策马过来。为首的穿着褐色牛皮骑装的外国人笑着靠近,跳下马朝他走来,陈令彦也笑着走向前与其握手,笑着道:“史密斯先生好休闲,怎的挑这么个好地方来?” 那人“哈哈”大笑,两撇小胡子笑起来一扬一翘的十分有趣,正是如今在沪投资银行的几个大投资商之一史密斯。他礼貌地跟陈令彦握手过后,瞅瞅陈令彦一身西装道:“陈先生,今天天气那么好,不如下场来练练手,我让人去取了枪,就等着你来。” 陈令彦深知这史密斯不喜欢刻板地坐下了慢谈生意,他瞧见史密斯那一欲比试的兴奋劲儿,打定了主意要压他一压,随笑着回道:“那好,史密斯先生你先去,我换身衣服就来。” 待他换好骑装出来时,整赶上史密斯与几个同僚在聊天,都是几个彼此熟识的英国商人,见到陈令彦过来自然互相介绍一番。谈到正开时史密斯望了一眼远方,笑着插一句:“我夫人她们来了,不如我们边走边谈吧。”说话间,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引得几位谈话的先生不由得频频回顾,远远见到几个娉婷的身影骑着骏马带着一串串笑声欢快前来,想必就是史密斯先生的内眷了。之间最前面的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骑术尤为甚佳,宝蓝色的骑装裹着娇小的身影煞是好看,衬着身下的小红马飞奔时仿佛绿野上的精灵,一扫女儿家的造作姿态显得大方爽朗。 “史密斯先生,你家的小姐骑术真不赖。”见此情景,陈令彦忍不住称赞一番,望向那身影的眼光里多了几分赞许之意。 “呵呵,我也想要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史密斯先生笑道。 “哦?那位小姐难道不是令嫒?” 史密斯解释道:“自然不是,那是我太太的干女儿jenny,这孩子平时可讨我们欢喜了。”他瞧着不远处不由得笑逐颜开,想必很是宠爱这位小姐。 “史密斯先生这么说,那看来这位小姐还真是与众不同。”陈令彦回道,转眼间几位女士已经来到他们面前,身穿宝蓝色骑装的小姐利落地翻身下马后,随即有礼貌跑到后方扶着后头的史密斯夫人下马,两人说说笑笑走进史密斯先生。 史密斯先生笑着和夫人行了亲吻礼后,拉着她同在场的几位一一见礼,陈令彦也随之跟史密斯夫人互相认识一番时,一眼转向她隔壁的那位小姐时,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这位小姐可不就是先前邀请他参加画展的那位小姐么,想不到居然会再次见到她,而且还是生意场上。虽有半分的错愕,陈令彦仍是沉稳如昔,他依旧笑着与之握手,对着说郭儿说:“郭小姐,幸会。”语气淡淡地,叫人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今日出门骑马之事纯粹只是史密斯夫人邀请,郭儿真没想到在这地方居然能见到陈令彦,但见他话语间透着半点疏离、半点考究,他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借史密斯夫人见他的吧,郭儿蓦地不由得有几分委屈。嘴角的笑靥略微有点僵硬,想不到两人才第二次见面就如此尴尬。 “陈先生认识我们jenny?”听到陈令彦唤郭儿的姓氏,史密斯先生不由得好奇道。 “见过一面,郭小姐曾热心滴邀请我参加艺术展。”陈令彦将目光从郭儿处离开,笑着跟史密斯先生解释起郭儿与他初次见面的事儿。 “哈哈,我们家jenny就是这性格,一点也不像平常的小姐那般扭捏。”史密斯先生忍不住称赞自己的干女儿,看来郭儿颇得其夫妇俩的欢心。 “陈先生,那看来你也会出席郭儿邀请去的艺术展罗。”史密斯夫人插了一句。 陈令彦没有立刻回答,他斜眼瞥了一眼郭儿,瞧见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别提多丰富,还没等他出声,郭儿就忙打断史密斯夫人的问话道:“干妈,你别急着问陈先生这些,等晚些用餐的时候再谈也不迟。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去跑多两圈怎样?”话语间还不时打量陈令彦的反应。 史密斯夫人似乎也是意识到过于聒噪了,不好意思地把空间还给几位客人,其他几人见到夫人和郭儿刚才骑得爽快,也有了下场轻松一下的欲望,于是乎各自叫人牵来马匹,先后飞驰了出去。陈令彦倒是不慌不忙,意态闲适地从容上马,也不管其他人早已眼馋绿油油草地的诱惑,正好落在人群后头,悠闲自在不紧不慢地让马小跑着。郭儿望着众人的远去,又看一眼陈令彦,想跟他澄清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贸贸然解释倒像欲盖弥彰,更说不清了。方才瞧见陈令彦的脸色没什么变化,着实让人看不出什么,不过照他这种见惯场面的人,大抵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怎么办,需要不需要向他说明,我在这里并不是故意借史密斯夫妇的面子邀请他的,可怎么开口好?郭儿心下没个准儿,低头思绪之间,没发觉大伙儿早已经远去,胯下的小红马无比温顺地慢慢踱步,丝毫没有打扰到主人思考。 一声马嘶唤醒了郭儿的沉思,她诧异地抬起头,眼光随之化作讶异,之间陈令彦的坐骑正挡在她前面,陈令彦拉住缰绳,眼里传来玩味的信息,仿佛正等待她的解释。郭儿不习惯与陈令彦这样的人打交道,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此举的意向。倒是她的小红马不耐烦了,居然就这样跟陈令彦的坐骑装熟起来,看得郭儿好气又好笑地直摇头。用力地拉紧缰绳,想将两匹相见恨晚的马分开,不想此举愈发惹起两匹小马的不爽,嘶叫着硬将脑袋朝对方亲近。郭儿见此无奈地摇摇头,拍拍它的脑袋清骂了一句“小坏蛋”后索性不去管它,转身跳下马来。陈令彦也是郁闷,抬头见到郭儿转身下马,也叹了口气,随即也下马来,放开缰绳由得马儿去了。 chap 27 春风得意马蹄疾 坐在马背上还不觉得尴尬,一下马却发现陈令彦也跟着下了马,恰好走在郭儿身边,郭儿此时不免有些词穷。刚才想解释的话题此时提起还真是有点煞风景,恰巧有史密斯夫人推荐的话,多说尚且无意了。她看一眼陈令彦,对方好似全无隔阂,安心地闲庭漫步,享受大自然的一草一木带来的愉悦。见到他如此豁达,郭儿突然觉得自己扭扭捏捏的放不开,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牵着小红马急忙跟上步伐。 “陈先生。”郭儿轻唤了声陈令彦,后者初始还半眯着眼享受着春风拂面盈耳的声音,听郭儿叫他,他以外地转过身来,问道:“郭小姐有事?” “嗯,其实我想跟你说,其实我今天来没料到会见到陈先生你的,刚才我干妈一时开心才会想邀请你去参加我们的艺术展的,若是不便可不必理会。但是,我还是很希望你能出席,这次的艺术展,我们花了不少心思,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郭儿诚恳的态度让陈令彦有过片刻的疑惑,许是晴天的阳光过于亮眼,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未几扭回头去笑道:“既然是郭小姐再三邀约,陈某倒有一个主意,不知郭小姐一下如何?” “陈先生请讲。”郭儿脸上飘过一丝喜色。 陈令彦手持马鞭指着远处的一旗帜处说道:“我做事最求实际,凡事总求个公平,今天咱们来场竞赛,谁先到达旗帜处谁做主此事,如何?” 郭儿不禁讶异,但很快强烈的欢喜感充盈了全身,她道了声“好”后利索地上马,问道:“那我们就在旗帜处见了。”说毕,拉紧缰绳,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陈令彦“呵呵”笑着说:“郭小姐好爽快,好,那咱们就比试比试。”说完也扬身上马。话音未落,两匹骏马奔驰而出,伴着风声草香,一路驰骋而去。 郭儿自小就熟练骑术,对于马上功夫一直以来都颇为得意,她一路扬鞭飞驰,胯下的小红马一改温润的摸样,撒开蹄子欢快地享受奔跑的快感。一路领先的她眼望着远处的终点,决心一定得赢得漂亮。然而跑了好一会儿,身旁很快就传来陈令彦坐骑的马蹄声,步步逼近,郭儿偷望了一眼,见两骑的距离一直没改变,你追我赶咬得紧紧的,几乎瞧不出差距。眼看着就要追上来,郭儿不服气地一抽马鞭,小红马一吃痛,跑得愈发的狠了,一路风驰电掣迎风前去。谁想不多一会,陈令彦的黑马声音再次拉近,一点点地减少距离,这时的陈令彦已然不想方才优哉游哉的他,眸子里散发出某种凌厉的光芒,抿得紧紧的嘴唇居然扯出意思笑意。 他居然在笑?郭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收回目光,眼角余光只看见黑马的强烈冲劲,犹如它背上的陈令彦那般狠烈。这个男人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郭儿只看了一眼,心里蓦然地发慌,直觉告知她决不能大意,她眼里露出少有的谨慎,全身精神紧绷,加紧马腹,迎头直上,身下的小红马似乎感知到主人的不服劲儿,迈开四蹄飞快地朝前赶去。 眼看着终点就在眼前,郭儿心下一横,使出自己的绝招,好戏上场,手里的马鞭一扬,甩出一马鞭后,将鞭子朝旁边一扔后迎头冲上前。陈令彦只觉得郭儿的小红马忽然朝他一方嘶叫着逼近,挤着他前行,硬生生地将其黑马逼至一边后,郭儿利落地手起拔旗,将那面旗扯了下来。如此一来,旗在她处,她便是已达终点。 郭儿得意地扬起旗子,稳定了马步大声叫道:“陈先生,我赢了。”她举着旗子笑着应对,毫无一丝一毫做作,一双如水的眸子啧啧发亮,映着阳光焕发神采。 “好!”陈令彦勒住马步,马逐渐停下来,小步兜回后,忍不住赞美一声。他满意地说道:“郭小姐骑术确实不赖!陈某佩服。” 郭儿不好意思地揶揄道:“陈先生过奖了,郭儿让你见笑了。”脸庞不知是跑得发汗还是不好意思,显得红扑扑地,越发的俏丽可爱,大眼睛里全是隐藏不住的盈盈笑意。 陈令彦摆摆手,说道:“我从不随便称赞别人,我说你骑术好,那就是实话,真话。既然小姐如此诚心邀请,我看很有必要去一趟你介绍的艺术展,看一看是不是那么精彩。”有了他这句话,郭儿乐得不得了,她笑着一直对陈令彦说:“谢谢陈先生,我保证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她掩饰不住心中的欢喜,眼里的笑意泛滥,二人不由得都笑起来,话匣子由此打开,交流得十分愉快。 郭儿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布置画展的时的笑话,陈令彦耐心地听着,眼光不由得停留在郭儿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上,郭儿忽闪忽闪着大眼睛,每到讲到有趣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扬,画成好看的弧度。她的眼睛长得很美,灵动非凡,相比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会在意那双大眼睛,陈令彦默默想着,他望着郭儿,想起她一身宝蓝色的骑装飞奔在碧绿的草地上时,那随风飞扬的秀发吹拂在带着笑意的脸庞上,风采迷人。很多年以前也曾有个人这样欢笑着,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无挂碍地笑着跑着。 陈令彦有了片刻的失神,他握紧了拳头,神思回归到现状,发觉自己最近好几次对着郭儿想起从前了。他不允许自己有弱点存在,也不希望被别人发现自己的痛处,这些年来,他一直将那个画面收藏在心里,收藏好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他摹地感到掌心吃痛,低头一看,掌心早已被指甲刺出印子来,血珠子冒了出来。原来这么些年来一直都没有放下,或者根本就不想放下,陈令彦默默对自己说。 “陈先生你记得到时要早点到哦,我们还安排了剪彩环节,希望你也参加。”郭儿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陈令彦点点头,回道:“好,我会早点到那的。”他露出难得的真诚笑容,看得郭儿不禁一愣,忍不住怀疑这真的是冷面无情的陈四爷吗? 两人聊得正欢处,不远处传来叫唤声,二人扭头一看,瞧见原来是史密斯先生一行人,他们笑着骑马小跑而来。其中的史密斯先生和朋友带着几个打猎打下来的鸟,笑着叫道:“jenny,看来今天晚饭有着落了。”一席话惹得在场众人哈哈大笑。陈令彦策马向前,对他说道:“史密斯先生,借你的猎枪一用,我再去给今晚加多道菜。” 话音刚落 ,众人笑得更开心了,他们叫上 陈令彦和郭儿带上猎枪一起过过手瘾。陈令彦接过猎枪,微笑着对郭儿说:“郭小姐要不要也比试比试一下。” “好,谁怕谁?我要是赢了怎么办?”郭儿一扫起初的腼腆,接过猎枪跃跃欲试。陈令彦看着她衣服欣喜胜券在握的样子,意味深长地说道:“等赢了我再说吧。这次我可不会让你了。” chap 28 玉楼春 艺术节开幕的日子分外热闹,熙熙攘攘地挤满了来观赏的人群,不少还是城中名流。燕玲一出校门就被早到的人群吓了一跳,拉着郭儿往角落里去,小声问道:“天呐,郭儿,这些人都是来看画展的,居然有这么多人来。你。。。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郭儿笑着摸摸燕玲小脑袋瓜子,故作深沉道:“还能怎么办?一一邀请的呗。但也不全是,许多人都是别人介绍来的,我也没预料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来,连我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说完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得意地眨眨眼睛,看得燕玲是一愣一愣的,无话可说,只能比起大拇指。 郭儿得意自我感觉良好一番,拉住燕玲说道:“照这样子,咱们今天有的忙了,我们还是赶快去帮忙吧,小琳她们估计也跟我们一样手足无措了。”燕玲了然地点点头,说道:“是呀,等一会儿还有开展剪彩,我去通知一下老师准备剪彩。唉?郭儿,你不是说还有神秘嘉宾要来的吗?到底是谁呀,这么神神秘秘的,告诉我嘛。” “告诉你就没有惊喜了不是?”郭儿故作神秘道,推着燕玲赶紧到门口去准备。 一出门口就小琳和几位同学在门口拉开剪彩的幕布,见到郭儿小琳迎上来惊喜地说道:“今年的画展好热闹,连校长老师都夸我们准备得好了呢!”郭儿笑着说:“还没开幕一切物事还需要仔细,我们来加油吧!”她伸出手掌跟小琳燕玲两个互相击掌鼓励,这时不知哪里多了一只“爪子”进来,厚脸皮地也要跟她们击掌。郭儿疑惑地看向那只“爪子”的主人,林若凡不知何时钻进个脑袋进来,一脸疑惑地对她们说:“我也来帮忙的呀?怎么?” 燕玲一见是他就头疼地说道:“怎么又是你这个家伙呀,报社工作有这么闲吗,让你天天跑来这里晃荡晃荡,不务正业。” 林若凡抓抓脑袋,一脸无辜道:“我是记者,记者当然是四处找新闻的了,今天的开幕式正好,难道不用我替你们做做新闻,大力宣传一下?”说罢一幅得意洋洋的样子,顺便亮出自己的宝贝傻瓜照相机,做好准备照相。 燕玲算是服了林若凡的一幅臭屁自得的样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林大记者,还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岳禹也来帮忙了,怎么会辛苦呢?”林若凡指指身后的岳禹,笑嘻嘻地回答,眼光不自觉地飘到后面的小琳身上。小琳却假装只看向他身后询问道:“岳禹也来了吗?怎么不见他人?” 几个女孩望向四周,在人群中寻找岳禹的影子,竟没有发现。燕玲一脸疑惑地拍拍林若凡的肩膀说道: “岳禹在哪儿,咋不见他?”旋即,她像是明白什么,鄙夷地凑近林若凡,质问道:“莫不是你变着法子忽悠我们,明明是自己想来,偏偏要变个法子来哄我们。” “我真的没骗你呀,小姑奶奶。”林若凡急忙解释,他转过身四周寻找,忽然指着远处一熟悉的身影大声喊道:“岳禹,快过来!我们在这儿呢!” 岳禹正和一参观者不知在说些什么,听见有人喊他,他与人家寒暄多几句后就朝林若凡这边跑过来,笑着道:“今天人真多,等会儿一定还有更多的人来。”他笑的时候眼眉疏朗,温润如玉,眼光绕了众人一圈后停留在郭儿身上。郭儿的双颊微微红了,看着他俊朗的脸庞心跳差点儿就跳漏了一拍,她不经心地停滞了一秒,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就被林若凡的大嗓门给打断了。 林若凡一幅好兄弟状搂着岳禹的肩膀对燕玲说道:“怎么样,我可没说谎吧,燕玲小姑奶奶。”燕玲暴怒,伸手要打他,林若凡吓得赶紧躲到岳禹身后,一副小生怕怕状对岳禹说:“岳禹你可得帮我挡着,要不然这位姑奶奶可不是好惹的呀。” “好哇,你林若凡,居然还敢取笑我。”,燕玲不服气道,旋即她又换了笑脸道:“那好吧,今天呀我让 你见识一下姑奶奶我的厉害。”说完就装作要打他的样子。 林若凡赶紧扒紧岳禹,小声说道:“岳禹你帮我挡着,挡着先。”两人打打闹闹的样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倒是小琳拉住了燕玲,好生安慰道:“好了好了,都别闹了,等会儿嘉宾就要来了,再闹还不出笑话。” 燕玲瞧见是小琳出面,不怀好意地贼贼一笑,说道:“就知道你会心疼,好了,我今天且先放过他,等事情忙完了再好好修理这家伙。”说话间还不时地装作威胁林若凡状,林若凡瞧见了,好生叹气,对着岳禹耳边说道:“瞧见了吧,岳禹,要不是你陪着我来呀,这位小姑奶奶还指不定给我好果子吃呢。” 岳禹笑了笑,没好气地回道:“那也是你的问题,与我无关,我只是来采写新闻的。你的小命,还是交给某人来看顾好些。”说完将林若凡从身后推出,对着郭儿几个说:“我跟若凡等会儿在门口先照几张相,等会子若是里面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一声就成。” 郭儿点点头,对着身旁几个人说道:“燕玲你们几个分散到各个地方去控制一下人流,不要出什么状况,我先和前门的同学负责开幕仪式。”大家点点头,各自行动去,林若凡倒是磨磨唧唧地说什么也要到后面去帮忙。岳禹看不过眼,只好作罢,说道:“那你随他们去吧,我帮郭儿忙在门口好了。” 瞧着林若凡像得到什么圣旨一般兴高采烈地跟着小琳她们前去,不时传来燕玲和他拌嘴的声音,郭儿无可奈何地笑着摇摇头,说道:“这两个家伙怎么到哪里都不省心,这下想必小琳难做的,两边都不听劝。” 岳禹倒是奇怪:“今天这么多人,又是开幕,你怎么就担心这个?”他瞧瞧燕玲那边说道:“她们拌嘴归拌嘴,估计也没什么大事,咱们还是准备开幕剪彩先吧。”郭儿点点头,随着岳禹一路前行,安排剪彩的事物不提。 开幕时间就要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几位嘉宾的到来,画院的老师疑惑地催促郭儿道:“郭儿,你说邀请的神秘嘉宾怎么还没到。莫不是放我们鸽子吧?” “老师你别急,时间还没到,再等等看,说不定正在路上了。”郭儿话虽这么说,到底有些心虚,按理说陈令彦是不会食言的,可今日却连史密斯夫人等几个外国嘉宾都没有冒头,到底有些急了。她一心急就做不了事,心里头七上八下,焦虑不安地望着外头车辆。 岳禹看出她的心思,劝慰道:“别担心,一切有我在。”郭儿疑惑地看着他,岳禹微微一笑,私下伸手过来握住郭儿的柔夷,重复一遍:“万事有我在。”他身后是熙熙攘攘吵杂的人群,分明很吵闹,但是他低沉的嗓音竟通过所有干扰落入郭儿心里。他的声音有种神奇的魔力,仿佛能消除世间所有的烦恼,千百人之中唯有一个他在这里,对她说一句“一切有我。”宽大的手掌传来丝丝温度,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心,郭儿的脸刹那间又红了,她低下头不做言语,只是回握住岳禹的手,两只手摸摸地藏在两人中间,温暖着彼此的心,似乎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许是多年后,当岳禹背着枪躲在在战壕里准备冲锋陷阵时,都会不自觉地看看自己的手掌,每当看到它,他就会想起那个羞涩的姑娘,想起她回握住他的手时悄悄地回应那句话“我信你。”,刹那间所有忐忑不安,所有的担心害怕全都不复存在,哪怕外面炮弹横飞、尸骨遍野,他都有坚信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任何困难都抵不过她在那儿等你,只要想起她,什么都不重要。 chap 29 车如流水马如龙 “让让,都让让,有车过来!”人群中传来叫唤让开的声音,大家疑惑地不由自主扭头朝后头望去,只见一行车队徐徐开进,一排停靠在校园门口。郭儿听见有车进来,欣喜地望向岳禹说道:“可能是他们来了,我们去看看吧。”岳禹点点头,跟随着郭儿跑过去。 漆黑的车门一打开,众人的脑袋就不由得挤过去看,陈令彦和史密斯夫妇先后从前后车上下来,后面的几位上海名流也都依次下了车。他们一踏出车门,就引起了大家议论纷纷。 “你看,那不是陈四爷吗?居然连他都请来了,看来今天的主持人来头不小哇。” “你懂什么,没看见后面的那几个洋人吗?一看就来头不小,他们一起出现也很正常。” “诶?四爷后面那对夫妇好生面熟呀,似乎在报纸上见过。” “我想起来了,是荷兰银行的主管,叫什么史密斯来着。” “还有史密斯后面那位,好像是英伦银行的行长来着。啧啧,好家伙。” 众人议论纷纷,郭儿没心思去梳理这些,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史密斯夫妇跟前 ,开心地说道:“干爹干妈,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我的宝贝jenny请求,我们怎么能不来呢。”史密斯夫人笑着与郭儿寒暄几句后,对郭儿说:“我们约了陈先生一道来的,只是他夜总会那边有点事拖住了,所以才来晚了 。” “陈某自知迟到 ,所以让人带了花篮赔罪,不知郭小姐是否能见谅?”陈令彦走近与郭儿解释道。他拍拍手,早有仆人抬过来几个大花篮,上面写了庆祝艺术节开幕等字条。 “陈先生太客气了,你们能来已经是郭儿最大的荣耀了,何必破费呢?”郭儿止不住心里头的欢喜,一起邀请几位嘉宾前去剪彩。 几位嘉宾排成一排,同时剪开绸缎的时候,岳禹恰到好处地照下这难得一刻,相机里头每个人的笑脸都可以打十分可言。郭儿不知道,岳禹也偷偷地拍了她几张与人谈话的照片,这些自然成了他的私人珍藏了。 剪彩完毕,校长宣布艺术节顺利开幕,邀请大家进门观赏艺术,郭儿有礼貌地维护着秩序,人群分流至各个展厅,校园里难得的一片热闹非凡。 陈令彦刚准备跟郭儿洽谈几句,身旁就有人上前来,小声地提醒道:“四爷,万伶会那里还有事,您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如意宝斋的郑老板等了你很久了。” 陈令彦有些不悦地给了他一个眼色,望着郭儿欢快的身影穿梭于众人之间,他不禁皱了皱眉头,递下话道:“让他再等会儿,我等下就回去。”得了四爷的吩咐,那仆人转身离开,望着郭儿陈令彦却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他掐灭手中的烟蒂,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踩。这才眉头舒展地跟上郭儿和史密斯的脚步前去。 “陈先生好像有心事?”对着那幅《海上明月夜》的陈令彦冷不丁地听到郭儿的疑问,后者一脸疑惑地看向他,他笑了笑说:“如何见得?” 郭儿点点头,扭头看向画,说道:“人们在看画的时候画也在看人,这个道理你听过吗?” “哦?愿闻其详。” “当你在看画时,通常会在想,画家在画这幅画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他想呈现什么。顺其自然地也会联想到自己身上,不约而同地在寻找与画家的心灵共同点,想要读懂一幅画,首先得读懂自己的心。画者如画心,若你是心无挂碍地看一幅画,你会觉得这幅画充满了喜感,自然心情愉悦。但倘若。。。”郭儿下意识地看了陈令彦一眼,接着说:“像陈先生这般蹙眉的,必是心中有死结,苦思不得解了。” “哦?”陈令彦不自然地摸摸眉毛,苦笑道:“我看起来有那么哀怨吗?” 郭儿点点头,回答道:“不是哀怨,是心结。” 陈令彦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脸,复又望向那幅画,未及,笑着说:“这幅画画得好,把人的心事都说出来了。”他对上郭儿俏丽的脸庞道:“看来郭小姐是真正懂这幅画之人。”没等郭儿反应过来,他取出怀表看看时间,皱眉说道:“画展弄得不错,可惜陈某有些急事要先行一步了。” “陈先生这么快就要走了?”郭儿讶异地问道。 “是呀,感谢郭小姐邀请我来观赏这么好的画作。也算不虚此行了,下次若有空,约郭小姐去看一下我的古董店里的几幅字画,可好?” “谢谢陈先生赏脸,既然如此,我也不便留先生了,下次再见。”郭儿明白像他这样的人一定是忙活于生意上的事情,刚才才听史密斯夫人说过他有事耽搁了,但他今天能够前来已属不易。郭儿唯有告谢一番,亲自送他出门去。 陈令彦一上车,抛下一句:“赶紧回万伶会。”声音里传来毋庸置疑的焦灼,司机应声发动。瞧着身后那个站着的越来越远的瘦小身影,陈令彦深深地叹了口气,别开头去。 艺术节办得相当成功,一连三天人潮不断,忙完了三天下来,大家都累得腰酸背痛。燕玲趴在沙发里,哎呀呀地叫唤着腰要折了,小琳一边替她按摩一边劝慰她别叫了。燕玲脑袋埋在沙发里哼哼唧唧,郭儿倒是欢喜地打开最新的报纸,上面赫然登着艺术节开幕式的报道。 “岳禹的相片照得好,文章也写得不错,有这次的新闻效应。看来下次我们的艺术节一定会更隆重。”郭儿喜滋滋地给她们读着岳禹写的新闻,听到会场人满如潮、好评不断时大家会意地笑了。 “这次真得好好感谢一下岳禹了,人家这么卖力替咱们忙里忙外的,忙活了这么些天耶真难为他了,若不表示些什么多不好意思呀!”小琳听过后忍不住称赞一番岳禹。 “还说呢,都是你家那个好吃懒做的林若凡,若不是他顾着约某人,人家岳禹又怎会这么辛苦不是?”埋在沙发里的燕玲提高脑袋,一句话堵得小琳一阵脸红,用力地恰了她一下,说道:“什么我家你家的,叫你胡说。” “哎哟喂!”燕玲不禁发出一声惨叫,裂牙吡齿地哀求道:“我的小琳姑奶奶呀,你想要了我的老命哟!” 小琳忍不住笑了,手下的动作也减轻了大半,她没好气地说:“谁叫你耍贫嘴?再耍贫嘴姑奶奶我就好好‘伺候伺候’你,如何?” “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燕玲吓得连连求饶命,两人闹了好一会儿,却发现郭儿由始至终都没做声。小琳不禁疑惑道:“郭儿,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郭儿?” 正在发愣的郭儿被她一打岔,这才回过神来,转过身来问道:“是在叫我吗?” “是呀!在想什么呢?”燕玲疑惑地问道。 郭儿有点不自然地撇开脸,怕她们看出自己刚才的一时失态,忙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怎么谢谢人家岳禹,毕竟最近太麻烦他了。” 燕玲点点头,说道:“这还不简单,要不送样礼物给他,要不然约个时间咱们一起去取景也行,他不是喜欢摄影吗?正好一道去。” 郭儿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送礼物,踏青?他会喜欢哪一样呢?” chap 30 人生何处不相逢 “四爷,有位客人在里面等你很久了。您要不要见一面?”陈令彦一踏进万伶会的大门,立即有人来报告,陈令彦面沉如水,取下帽子扔过去问:“什么来头?” “只说是来跟您谈一笔生意的,面孔很生,以前从而见过。”旁边的人回答道。 “谈生意?”陈令彦沉思片刻,随即答道:“那我见他一面吧。” 仆人接过帽子和外套,点头下去了。陈令彦脚步不停地走入室内,穿过仄仄的后堂楼道,豁然开朗是后台的办公厅,棕色牛皮沙发上坐着一个瘦削的年轻背影,笔直地坐在松软的沙发上。严肃的坐姿和华丽的内堂显得格格不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人迅速地站起转身,见到陈令彦进来,礼貌地伸出手道:“你好,陈先生。” 陈令彦打量着他陌生的面容,大约是二十几岁的光景,一袭的黑色风衣包裹住所有秘密,高而瘦的身材对比出一副略显苍白的面孔,但并不羸弱,像是长期处在阴暗的环境从未见过阳光的小兽,露出一双深沉的眼眸。伸出的手掌指骨分明,与之握手感到冰冷还能感到明显的力度,这种冷不仅仅是体温上的冷,甚至他由头到脚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这个人来头不简单,陈令彦只是一眼就察觉出他的不寻常。他不露声色,如常地走到主人席上一掀衣袍坐下,端起佣人沏好的茶,品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吐出几个字:“未知阁下是?” “忘了介绍,我叫王敏谦,初次见四爷,果然风采不俗。”那人再度端正地坐下,对于一旁的茶水毫不理会,一双鹰眸直直地放在陈令彦身上,话语虽谦逊却无半点显露身份。 “王先生,你来找陈某所为何事?”陈令彦也不是寻常人物,眼睛落在端着茶碗上淡淡茶色,没有抬头对视王敏谦的赤裸眼神,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态。 王敏谦没有半点迟疑,随即回道:“在下来四爷这,自然是有笔生意想跟四爷谈谈。不知四爷有没有兴趣?” “陈某向来只对赚钱的东西感兴趣,那要看王先生的要求是否吸引人。”陈令彦拨着茶碗的沫子,眼角的余光洒向王敏谦,等着看他出怎么样的牌。 王敏谦抬起下巴,音调里没有一丝的感情,望着陈令彦说道:“我有一批上好的烟丝要运往南边,想借四爷的码头卸货,人们都说这上海滩的码头没有陈四爷管不到的,自然让向四爷行个方便,到时候再分上一成利作为借用码头的费用如何?” 行个方便,怎会有如此简单的事,怕是天上掉馅饼了。陈令彦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拨动茶沫子的手停下,将茶碗放回一旁桌上,瞧着王敏谦苍白的脸色问道:“若我要五成的利如何?” 王敏谦忍不住眯起眼角,语气低沉道:“陈先生莫不是狮子大开口?” “陈某不需要开口,通常都是猎物自己上门来的。”陈令彦直视王敏谦的双眼,目光里有不容置疑的狠烈。 两人对视了片刻,忽然王敏谦轻笑一声道:“若是五成利,那在下可不都亏了?”他丝毫没有过激的反应,隐隐的将怒色按捺得极好。 “王先生有没有听过,订规矩的人永远是只赚不赔的。码头却是我的,游戏的规则自然由我订。” 王敏谦看了他片刻,沉思过后决定道:“既然如此,那好,下月初八船停码头。学生只需让人注意货物的装卸就即可。”半点谈钱的意思都没有,仿佛只有货物是最重要的。 陈令彦随即笑着说:“望我俩合作愉快。”两人洽谈不多会儿,王敏谦就告辞离开。望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陈令彦叫来秘书吩咐道:“查一下这人的来历,还有注意留意一下他那批货,有什么消息立即向我汇报。”说完,他不禁眯起眼睛,若有所思起来。 “小琳,你说我们这样要求岳禹会不会太唐突了一点?”郭儿拉着小琳询问道邀请岳禹一道踏青的想法。 小琳想了想,回答道:“怎么会呢?岳禹看起来不想不好相处的人,你若是邀请他,他应该不会拒绝的,只是担心他会不会不好意思。” “这样啊?”郭儿苦恼地托着腮思考了一会儿,摹地想起什么似的,拉起小琳的手问道:“那干脆一起邀请林若凡好了,这样他就不会不好意思了。再说了将几个同学一起叫上,咱们踏青之余还可以野餐不是吗?” 小琳还没回答,燕玲就兴奋地叫着:“好呀好呀,我们去野餐吧。”忽然想起什么,一脸嫌弃地说道:“那为什么要请林若凡呀,他都没帮什么忙,而且还贫嘴得要命。” 郭儿一想起燕玲和林若凡斗嘴的剑弩嚣张的摸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笑着说:“那是一定要请林若凡的,有他在,我们才有好戏看。”说话间不时碰一下小琳的肩膀,挑着眉毛说道:“再说了,有我们小琳姐姐在,你还怕他会不来吗?怕是赶也赶不走了吧。” 一席话闹得小琳一个大红脸,她怒得直掐郭儿道:“好你个郭儿,尽拿我寻开心,看我不收拾你。”她装作要打人的凶样作势要恰郭儿,郭儿吓得赶紧跳起身来,边躲边讨饶道:“小琳姐姐饶了我吧,我错了行不?”几人闹做一团不提。 “江南好,风景旧城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一大清早,郭儿岳禹一行人就往郊外绿林处踏青写生去。大家难得凑到一起出门,显得特别地兴奋,尤其是燕玲,就连坐在车上的时候就一直叽叽喳喳地谈笑个不停,郭儿好生容易将她伸出去的小脑袋拉回来。几个年轻人一路上说说笑笑,笑着乐着唱着歌,不知是谁还念起了诗歌,谁知一出口却忘了下文,逗得大家笑成一团。 大自然的清新空气舒活了这段时间疲劳的神经,踏入松软的大地绿地毯,闭上眼睛似乎能够闻到空气中的青草香气,伴着凉爽的和风,舒畅的快感沿着四肢蔓延,一直到达大脑,忘却了所有的忧愁和烦恼。看到如此美好的春光伴着湖光山色,画院的同学都忍不住惊叹了一番,早有几个人背着画板,寻一地方,找一朵花、一棵树、一弯湖埋头于纸上的描绘工作去了。 “真不愧是美院的学生,到哪儿到能找到创作的灵感。”岳禹捧着相机对着几个正细心画画的学生就是一通偷拍,十分满意自己的焦点选得好。郭儿见到他的小动作赶紧将他拉开,诧异地问:“这么多东西好拍的你不照,怎么就光顾照人家画画的姿势呢?”。 岳禹笑笑,不好意思地回道:“你把你们画画的瞬间照下来,到时候送两张给你,放到画院的宣传栏里,到可以开辟一个画院专栏不是?” 郭儿忍不住发笑,说道:“就你主意多。”她环视一下四周,侧过脸问岳禹:“这里的景致不错,一到春天一片绿油油的,但是到了冬天铺上一层雪,你又会看到不同的一番景象。你找到什么灵感了吗?” 岳禹点点头,未几又摇头,说道:“最好的景致还不在这儿。”他转身伸手过来,作势要牵着郭儿,说道:“我带你去一个更好的地界,走吧。” 看着他伸过来的大手,郭儿迟疑了片刻,旋即她笑着握住岳禹的手,由他牵着向远方跑去。暖旭的春风吹拂,绿色的草地翻滚着层层绿浪,两个轻快的身影快速奔跑在绿色地毯上,仿佛两只轻快的蝴蝶,轻盈地飞翔在一片绿色的海洋上。 chap 31 一湖春水夜来生 “还有多远呀?”被岳禹牵着的跑了好一会儿,见他还没有要停下的可能,郭儿赶紧拉住他停下,喊着要歇一歇再走。岳禹转身见她一张小脸早已因跑步变得红扑扑的,脑门上也沁出了层层薄汗,他不好意思地说道:“瞧我光顾着跑,没想到你的步子小,一定是给我拉着跑累了吧!”他从口袋取出手绢递给郭儿,温柔地说道:“擦一把汗休息休息再走吧,前面不远就到了。” 他的手绢洗的雪白,不似一般男生那般,擦汗的时候似乎还闻到了上面淡淡的肥皂味儿,想到自己在用岳禹的手绢,郭儿的小脸不禁又是一红,赶紧放好。手绢已经给我用脏了,不如回去洗洗再还他好了罢,郭儿低头思量。放好手绢入口袋,抬眼就瞧见岳禹在看着不远处,一脸兴奋的样子,郭儿疑惑道:“到底是什么呀,这么神神秘秘的。” 岳禹笑而不答,故作玄虚道:“先不告诉你,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要是现在说来就没有新鲜感了等会儿。” 经他这一玄乎,郭儿小脑袋里的问号更大了,她踮着脚朝那头看了看,还什么都没看见,想想还蛮有吸引力的,拉着岳禹说道:“既然这样,咱们快点走吧。你不是说很快到了吗?” 岳禹笑了笑,点头答应道:“好吧,咱们这过去。”他再次伸手过来牵着郭儿,这次郭儿已没有了先前的羞涩,大大方方地伸出小手,拉着他的大手向前走。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步伐比方才减慢了许多,知是为了迁就自己,郭儿内心不禁流过一丝的甜蜜,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安全感充溢着自己的心灵,分外地安心喜欢,仿佛就算就此跟着他走到天涯海角也不怕,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最安宁的港湾。 不知是否是感应到郭儿的心事,岳禹暗暗地握紧了郭儿的手,每走两步他就回头看一眼她,再走再看,到了后来演变成频频回头、贪看不厌了。察觉到岳禹热切的眼光,郭儿抬起头来,两人相视而笑,步伐渐渐走向一致,肩并肩一道向前走去。 走了没多远岳禹就停下了,转过头想跟郭儿说些什么的时候,心里头思绪翩翩的郭儿一时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竟一头撞进了岳禹怀里。忽然撞上一堵人墙上,郭儿下意思地呼叫了一声,抬眼一看竟是岳禹发红的脸,他不自然地指身后头,顺着岳禹身后的视线,郭儿这才发现前方一弯绚丽的湖水绕着崇山峻岭蜿蜒流转。 “呀!好美的地界呀!”眼前的美景冲淡了郭儿害羞的神情,她欣喜地贪看着如诗画的俊秀山水,转身心急地像岳禹问道:“这儿太美了,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我以前来过几次,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岳禹刚从短暂的呆滞中回过神来,瞧见郭儿一脸发现新大陆的欣喜摸样,他笑着说:“我以前一贯喜欢四处走,附近的山山水水都走了个遍,这里也不意外,你喜欢这里吗 ?” “喜欢喜欢,太喜欢了!”郭儿乐得一声欢呼,雀跃地朝湖水边飞快地冲过去,跑得发绳都一下子松脱了,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顺流而下,围绕在腰间荡来荡去。她竟没有发觉,跑到水边立马掬起一捧清冽的湖水洗了把脸,清凉凉的湖水打在脸上暑气顿消,好不畅快。郭儿喜滋滋地将湖水一次又一次地拍打到脸上,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不愿意离开。 慢慢地走下草坡,岳禹一脸温柔地看着郭儿玩水的神情,她眉眼间喜悦舒展开来格外地讨人喜欢,蹲在那里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瘦小,像一个让人怜爱的孩子在自己的心头雀跃地跳来跳去,不得安宁之余却又无法割舍。发觉到自己的失态,岳禹不自然地低下头,按耐不住内心的狂跳,一时踟蹰不前。 郭儿洗了一把脸后,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把岳禹忘记在身后了 ,她立即转身朝岳禹挥手,大声唤道:“岳禹,你站在那里发呆做什么,快过来呀!” 听见郭儿的叫唤声,岳禹蓦然醒过来,抬起头来就见郭儿站在湖边朝他挥手,盈盈笑脸与她身后的湖水一般璀璨,波光隐隐,荡漾光彩。岳禹笑着朝她走去,每走一步,心里头就有一个声音在说话:就是她,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就是她。他没注意到自己正摸着自己的胸口,好似里头的那个声音就要跳了出来,强烈的预感和熟悉感折磨着他自己。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好似回到了好久好久以前,曾经有一个人坐在自己必经的路上等待自己,那人的身影娇小柔弱,跟眼前郭儿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竟完全重叠一致。 我一定是疯了,竟会有这样的错觉。岳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未几他又笑着小声说道:“既是疯了,不若再疯得更彻底一点吧。”如同得到了等待已久的答案,他忽地脚下生风,跑得飞快,下一步已经站在郭儿面前,对着她明眸皓齿娇俏的小脸,轻轻地说道:“我来了,终于找到了。” 温软的春风萦绕着唱着歌,郭儿笑了笑,说道:“岳禹,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很喜欢。” 岳禹微微笑了,问道:“还有一样东西你有没有发现?”瞧见郭儿一脸诧异的神情,他笑着伸出手,掌心躺着的可不正是郭儿的头绳。 郭儿诧异地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原来早已松松垮垮地披在双肩,一想到自己刚才的兴奋,若是母亲见了,一定会说自己像个疯丫头的。她赶紧抓起头绳,立刻要往头上扎起来,无奈身边 没有梳子,暂时只能松松地再脑后扎成一束。郭儿不好意思对岳禹解释道:“一定是刚才跑得太急了,幸好你心细,要不等会儿定叫燕玲她们取笑了去。” 岳禹倒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望着她说道:“你刚才放下头发的样子就很美,何必要绑起来呢?” “是吗?”郭儿摸摸自己的长发,她一向都是扎成辫子,似乎真没有披着过,她将信将疑地将发绳摘下,一袭乌黑油亮的发丝铺成于肩,映衬着她亮晶晶的眸子,仿佛黑夜中天幕闪亮星辰,照亮了岳禹的空旷的心间,让人止不住地怜爱之。 岳禹不自然地撇开视线,按捺住不安思绪,随即举起相机对郭儿说:“我给你照几张相片吧,今天光线亮度正好,拍出来定然好看。” 郭儿微笑着点点头,温暖阳光照耀下的郊外绿茵,两人在湖水边说说笑笑,拍照取景。玩累了过后,索性躺在湖边的小草坡上晒太阳,听着风声鸟语,郭儿差点儿就睡着了。看见郭儿睡意正浓,岳禹忙摇醒她,说道:“郭儿先别睡,睡着了要着凉的。” 郭儿嘟哝着不满地爬起来,揉揉眼睛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岳禹笑着说:“快中午了,咱们要回去集中用餐了,要不等会儿她们会担心的。” “那好吧。”虽是非常不舍,郭儿也只好慢慢爬起身,跟岳禹离开,临走前还不时回头巴巴多看几眼身后,像一个可怜得不到糖的孩子。其可怜的样子逗着岳禹忍不住偷笑不已,越笑越大声,后来竟止不住放肆地大笑起来。 “笑吧,笑吧。我可先走了。”郭儿装作生气状,鼓着腮帮子先跑回去,后面的岳禹连连抱歉赶紧追了上去。 chap 32 天净沙 “你们跑哪儿去了?害得我好找,快过来准备一下。”郭儿和岳禹刚回到原地,就见到小琳急匆匆地迎上来,见到他们回来,这才放下心来,对着燕玲说道:“我说有岳禹在,郭儿一定也在的嘛。” “我怎么晓得,还以为他们忘记时间了呢。”燕玲小声嘀咕。 听到他俩的话,郭儿和岳禹相视一笑,郭儿连忙走过去问道:“你们在忙啥,我也来帮一下忙?” “那倒不用,时间不早了,大家都饿了罢,我们在树荫下准备好野餐,过来一起吃好了。我带了你喜欢的生煎包子呢。”小琳笑着催促郭儿一起去用餐。不想却发现郭儿一头秀发披散于肩膀上,奇怪地问道:“咦?你的头发怎么散了,发绳掉了吗?”她歪着头打量一番,复而又笑着说:“但这样更好看,比扎辫子更适合你,以后也披着好了。”听见此言,郭儿偷偷望了岳禹一眼,瞧见他朝自己微微笑着,忽然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急忙回答道:“哪里好看了,等明儿我也跟你一样剪短了可好。”偷眼瞧见岳禹忽然变色的脸,郭儿忍不住偷偷笑了,面对一头雾水的小琳,她笑着拉着她急忙去吃饭先了。 野餐选在一棵大榕树下,中午的日头越发烈了,树下倒是阴凉舒爽,打开点心盒子,倒上小琳早准备好的茶水,一面品尝着午餐,一面谈笑风生,几位年轻人一起享受着慵懒舒适的午日时光。 “郭儿,你不是说过,等从美院毕业以后就要去法国学习的吗?再有一年我们就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小琳捧着茶杯无意间跟郭儿提起这事时,郭儿“嘘”的一声止住她往下说的可能,她下意识地瞄了岳禹一眼,后者似乎正乐着跟其他同学在分享摄影的心得,没有注意到小琳这边的话题。她这才放下心来,小声地对小琳说:“这事我也只是跟你提过,她们还都不知道我也不确定是否要出去。我妈妈的身体太好,家里又只有我一个,说实在,我不放心一走就是几年,没人陪在她身边。”她后面越说越小声,生怕别人听见。 “我看不止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小琳没好气地调侃道,她意识着朝岳禹那处努努嘴,小声回道:“以前是因为舍不得你妈妈,现在可是舍不得其他人了?”瞧见郭儿一脸被人撞破私密的窘迫,她忍不住又笑着说:“别人我是不知,可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我不会看不出。刚才岳禹送你回来的时候,他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你。怕就怕某些人身处其中却看不清。” “什么!”郭儿惊讶地抬起头,瞧见小琳眼里的笑意,等着她来承认什么的模样,她不满地回道:“你这小妮子,尽挑软柿子捏。不过你可别到处乱说,我们。。。”她迟疑了片刻道:“我们还只是好朋友,知心朋友,仅此而已。”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在说谎,愈发的心虚,不敢再往岳禹方向看,生怕一看就让人察觉了什么。郭儿这才发现,不知是今日,以往几次见面,她也总会不自觉地看向岳禹,总是想找到什么支持的支柱一般,期待他的一个肯定、一个眼神,便已足矣。从前那个自认为独立自主的郭儿到底哪儿去了?她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诶,快看,那儿有人在骑马,骑得可好了。”同学中忽然有人高声问道,朝着不远处一身影望去。听到他的声音,众人皆不约而同地也伸长脖子探看,果不其然,不远处传来的马嘶声和马蹄声响。只见一个俏丽的身影从远处驰骋而来,黑色的骑装高挑的身影从小山坡处跑马下来 ,一路溅起踏飞起的草屑。 “咦,那女的怎么看起来蛮眼熟的,好像在哪儿见过,长得真漂亮!”有人不禁赞叹道。 “她是万伶会的‘午夜玫瑰’王妍。”岳禹看了一眼后不紧不慢地吐出几个字,他的一声回答却引起大家的错愕,其他人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她?” 岳禹诚恳地回答:“我当然见过她,当初的那篇报道是我写的。”他看了一眼也就一脸晓得的坐下继续喝茶了,毕竟像这种挖掘各大名流的私密报道不是他所喜欢的新闻类型。可几位没见过王妍的学生倒是感兴趣地拉着他问:“你说的可是真的,她真的是万伶会最红的歌手王妍?” 看着岳禹被一群人缠着问个不停,小琳赶紧出来打圆场道:“有什么好稀奇的,不过是个唱歌的罢了,瞧你们新鲜的。”经她这么一说,几个感兴趣的人也只好坐下,转移开注意力去了。 郭儿却没有理会她们说的话,她一直盯着王妍的脸看,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那张脸怎地这么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她不确定地在脑海里一一回想熟悉的痕迹,可是却理不清头绪。她不自然地站起身来,离开席位朝王妍那边走去。众人看着她奇怪的举动不禁疑惑,难不成郭儿也曾认识这个王妍? 郭儿不确定地走过去时,恰好王妍也累了,她刚才远远就瞧见了一群学生在此野餐,她想过来问一下路,正好遇见朝她走来的郭儿。 “你好,我想问一下,西郊的马场是在哪个方向?”王妍取下帽子捋了捋颠簸时散乱的头发,一头乌黑的秀发瞬间披在肩上,迎风招摇,显得愈发地动人。 本来还在不住打量王妍的郭儿顿时醒悟过来,许是发觉了自己的唐突,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回答道:“离这儿蛮远的,你定是跑错方向了。要往那边去才是。”郭儿指着相反的方向道。 王妍这才恍然醒悟道:“怪不得跑了那么远都没看见马场,远道是走错了。”她向郭儿道谢后,转身上马,临走前有礼貌地问一句:“未请教小姐芳名?我叫王妍。” “我叫郭儿。”郭儿抬起脸看着马上的她,一张小脸笑起来时嘴边的小酒窝甜甜的可爱。 “郭儿?郭儿!”准备离开的王妍瞬间呆滞住,她突然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女生,不敢置信地喃喃道:“郭儿,竟是郭儿,真是巧呀。”她嘴边露出一丝冷笑,却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她旋即微笑着对郭儿说:“谢谢你,郭儿,后会有期。”后面四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硬挤出来的,说完,她潇洒地一挥鞭子,策马离去。 郭儿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却着实想不出哪儿熟悉,她有些懊恼地走回树荫下,还没等坐下,大伙儿叽叽喳喳地问开了:“郭儿你认识她?”“我怎么觉得你们长得好像呀,特别是都披着长发的时候。”“是呀,你不说我还真没发觉,长得真的太像了。不过王妍身上多了一些风尘味儿,不似郭儿小丫头一个。” “你说谁是小丫头呀?真无聊。”燕玲不耐烦地打断她们碎碎念一番,对发呆中郭儿说道:“郭儿你别理会她们胡搅蛮缠的。” 长得像我?郭儿脑海里无数的问号忽然一瞬间得到解决,她猛地意识到什么,刚才王妍的那张脸,可不是跟自己有六七分相像么,若说后来她取下帽子的瞬间,郭儿有种在照镜子的错觉。世间竟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真的有两个这么像的人么?她前后思索种种可能,却觉得不敢相信,还真是有趣,郭儿默默想着。 此时策马远离郭儿她们的王妍,望着前方的草坪,嘴角一丝冷笑怎地也退不下去,陈令彦刚送了她一匹马,说什么让她练好骑术。起初她还觉得奇怪,不知他怎生的念头突然让自己学骑马来了。不想此次收获倒是颇丰,她忍不住嘲笑道:“郭儿,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的环境见到你,说实在还是初次相见,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一定会的。” 风声伴着马蹄声在一片绿海的草场上,一骑骏马奔驰而去。。。 chap 33 昨夜西风凋碧树 王妍回至西郊马场,早有仆人上来替她牵马,接过王妍扔过来的马鞭,那仆人问道:“小姐怎么去了那么久,眼看时间不早了,日头正盛,我还说去找小姐你呢!”王妍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道:“今个儿四爷还是没来么?” “回小姐,四爷最近公事繁忙,怕是不能来了。” “奇怪,既是他让我来学骑马的,却一连几天都不见人?”王妍边走边疑惑道。 仆人牵着马听见王妍这样说,生怕她多心,连忙回应道:“小姐一个人可是闷了,不如找几个朋友一起来玩玩也是好的。这次四爷运来的这几匹马,都是高价收购回来的,不曾有其他人骑过。可见四爷对小姐你到底是上心的。”仆人絮絮叨叨说着,却没发现王妍在听见他的话语后,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她欣赏着四处的景色,无意间问道:“四爷怎的忽然想起让我学骑马来了 ,以往他倒没怎么忍心马术的,真是奇怪了。”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仆人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小声说道:“倒是前不久四爷跟几位银行的家属一道去骑马了 ,回来时还蛮高兴的,说什么取得了贷款的最大额度。可能是为了以后跟外国商人打交道,所以才想起进几匹马的吧。” 仆人边走边说着,走在前面的王妍摹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仔细地问道:“那你知道是哪几家银行的负责人吗?” “这个我倒不太清楚,只记得有一个叫什么史密斯的,他跟四爷聊得蛮开心的。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没什么,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四爷面前你可别乱说,他不喜欢女人家爱打听。”王妍不自然地转过身去,眼里忽地放出一道凌厉的光芒,但只是一刹那,瞬间过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同一时间,万伶会后堂,一个身着长衫账房先生摸样的人走进办公室,将几份账单交给陈令彦后低声道:“四爷,最近的生意似乎不是很顺利,好几次进货我们都给人抢了先,似乎是提前知道我们的打算,这还不止,郑老板那边的古董生意好像也有人在盯着,生意下降不少,我已经打听过了,似乎是有人在对付他那边的生意。” 陈令彦没有发话,夹着烟斗的手一直没有放开嘴边,屡屡香烟升华,熏得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吐出一句话:“派人去查查,对方是什么来头,竟然敢在我的地盘撒野。”未及他放下烟斗,对账房说:“你好好等着台面的帐,至于台下的帐也理一理,我过两天看。” “是,四爷。”账房应了声后,鞠躬退下。瞧着他下去,陈令彦身旁的一个人走近,在他耳边耳语 道:“四爷,要不要派几个人看住李先生,以免别人对他不利。咱们过了明路暗路的帐可都在李先生那里。” 陈令彦点点头,复而又问:“上次那个王敏谦,我让你去查他底细,查清楚了没?”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那个叫王敏谦的人的确有问题,不是说他的背景有问题,而是太清白了,清白得不像一般生意四爷你说,这做生意的人,谁没点叽里旮旯藏在肚子里头的丑事,多半手脚都不太干净。可这王敏谦年纪轻轻就守着一笔财产,也没啥家人亲戚的,就这一年一连坐了好几桩只赚不赔的生意,真是太奇怪了。” “哦?有点意思,我果然没看错。”陈令彦嘴边透出一丝冷冷的笑意,寒咧得像刀子一样,只戳进人的心头,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只赚不赔?让我五分利还能赚,看来这批货确实有问题,你让人盯紧点,不要有差池。” 旁边的人点点头后,陈令彦站起身来走向玻璃窗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留下一句话:“替我定好饭厅,今晚我要跟局子里的几位局长吃饭,你去把王妍接来,叫她打扮一下和我一道去。”他虽在吩咐下人,注意力却不由自主朝窗前看去,目不转睛地欣赏着露台盛放的白茶花,那样的洁白如美玉,袅袅动人。 当天晚上,和平饭店,觥筹交错,举举杯推盏,陈令彦和几位局长谈笑风生,谈论着彼此的生意利益,明显都有些醉意了。虽然几位局长也带了各自的伴侣出来,相比浓妆艳抹、穿金戴银,生怕别人看不出自家有钱的她们,一旁坐着的王妍则一直得体地保持着矜持孤高的姿态。今夜她身着掐金丝锦白色旗袍,缎子纤浓合度地包裹着姣好纤细的身段,一头秀发盘成最时兴的式样,脖子上佩戴的一串珍珠项链,颗颗如手指甲壳般大。高贵却不奢侈,素雅而不过于朴素,王妍清冷的气质散发出迷人的魅力。几位局长喝高了之后,不时将垂涎的目光巴巴地粘着在她身上,话语间也渐渐透出不敬的词眼。 “四爷,人家都说你万伶会的王小姐是现在大上海最红最出众的歌后了,我看不一定,就冲王小姐这般才色俱佳的,那肯定是全国都难找到第二个呀,你说不是?” “上次见王小姐第一次登台,那可是一曲惊人呀,想不到今日见到王小姐更漂亮了。” “四爷,你就不对了,整天将人家王小姐放在万伶会,也不多点带她出来见见世面,也好让我们一睹佳人风采呀,哈哈!”说这话的郑局长正好坐在王妍身边,那猥亵的目光放肆地在王妍身上游走,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惹得王妍一身鸡皮疙瘩。 瞧见自家的先生都将注意力投放在王妍身上,几位陪伴而来的小姐听到这些奉承话语后,落在王妍身上的眼光越发不尊重,不时眼皮往外翻,装出一副看不惯她得意的面孔,偶尔看向她的目光里散发着着妒忌和狠烈。 “郑局长,你过誉了,你身边的这位刘小姐当年不也是一顶一的台柱子。何需这般夸奖妍儿,莫要叫她骄傲了不是。”陈令彦适时地出来打圆场,顺带夸奖了在场的其他女宾,这才少许减缓了她们私底下的不满。 起初王妍还只是好好地做好陪伴四爷的责任,渐渐地不满那些难听的话语,眉宇间不由得显露出一丝不满的神色,她无意理会其他女宾狠烈的眼刀子以补妆为借口,有礼貌地跟几位宾客说声“失陪”后,逃难似的走到了洗手间。 哗哗的水流浸润着一双白玉无瑕的手,王妍对着洗手间里的镜子抚平有些散乱的鬓发,略略补了点粉,磨了些时间后,想到离席太久也是不敬,这才收拾好粉盒走出洗手间。 谁想到刚出门正好撞见来上洗手间的郑局长,他醉眼惺忪地瞧见是王妍, 一脸垂涎美色的死皮赖脸样立马巴巴地贴了上来,吐着酒气含糊不清地说道:“王小姐,咱们还真是有缘呐,这么巧在这儿见到你。” 王妍一脸嫌弃地别开头,那郑局长嘴里的酒气一阵阵,她不禁有些恶心地想吐,拉开距离说道:“四爷还在前头等着我,先失陪了郑局长。”说完她拿着手袋就想离开。不想横空伸出一只手臂,一下子抱住她的纤腰,王妍赶紧挣扎开,一瞧正是郑局长想搂住她不让她走。 “王小姐别急着走嘛,咱俩在这儿好好说会子话可好。四爷在前头正在说正经事,王小姐还是别打扰他们为好。”郑局长边说边前行,双手打开欲抱住王妍,走道的空间原本就窄,他这一姿势正好挡住了王妍的去处。王妍左右闪不过去,只好干瞪眼盯着他,不料却被他逼至墙边动惮不得。 “郑局长你放尊重点,这里是饭店,人来人往地铁定会看见,局长你一公众人物还是回避一下子好。”王妍一边挣扎一边不满道,身上的利刺骤然显现,干脆也不同他客气了。 “哼,老子我看中你是你的福气,别他妈给脸不要脸的,不就一唱歌的嘛,什么样的女人我没睡过。”郑局长渐渐将王妍控制在自己两臂间,丑恶的嘴脸慢慢靠近王妍,王妍似乎都可以感觉得到他口水流下赖滴落在旗袍上,她忍不住伸出手一巴掌甩过去。却给郑局长一手抓住,他狠狠地将王妍压制在墙边,威胁道:“妈的,老子我告诉你,你家四爷今个儿来时有求于我们,说不定带你来就是要你好好陪陪我的呢!你就算叫也不会有人来了,倒不如跟大爷我好好销魂一下。” 眼看着郑局长的猪油嘴要贴上来,王妍惊慌地扭过头,另一只手随即移至身后,准备好给他狠命的一击。 chap 34 锁清秋 王妍下意识地将自由的另一只手移至身侧,摸索着想掏出藏在丝袜里的小刀,她冷静地忍受着郑局长将他那无比恶心的嘴脸靠近自己,心想着抓紧时间一击击中他。摸向丝袜内的手加快速度,很快触摸到一个硬硬的物事,她心下一喜,正准备拿出小刀。正当此时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郑局长真是好兴致呀!不知道你拉着我的女人做什么?” 两人惊疑朝旁边一看,陈令彦正好闲适地走到他们跟前,眼里毋庸置疑的怒气直直地盯着郑局长。郑局长有些心虚地赶紧放开王妍,打圆场地笑着说:“我只是想跟王小姐聊聊,别的什么也没有。”说话间不由得放开了王妍的一只手,王妍赶紧趁机将预备拿出的刀子重新塞回去,刚藏好小刀,下一秒她就已经落在了陈令彦的怀里。 陈令彦不客气地拉开郑局长,维护地将王妍护在自己身旁,声音掷地有声:“郑局长,刘小姐还在前面等着你,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是。。。是。。。是”陈令彦到底是混黑道出身的,他生气的时候样子颇为凶悍,吓得郑局长唯唯诺诺,点头如捣蒜般应着离开。 回家的时候,王妍一直忍不住偷看陈令彦的神色,今晚的饭局算是泡汤了,那个郑局长一看就是小人样,回去以后若是想起今天的事情,定然脸上不会好看。按他说的话透露,四爷今个儿是有事要求人家办,如今怕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盼只盼四爷还有其他的办法能够回旋今日局面。想起方才陈令彦对着郑局长大声说自己是他的女人,王妍不禁双颊有些发烫,她望着陈令彦撇过头看着窗外街景,貌似在想什么的样子,心中有话却不知如何问起。 一时间王妍也在踌躇思索陈令彦的态度,一直以来,陈令彦对她都是恰到好处地好,今日出席的衣服首饰,都是他一早叫人订做好的。穿上身刚刚好,不松不紧,可想而知他的心思细密、考虑周到。只是人前人后陈令彦对她似乎是两种态度,人前的时候,他会带着她出席各种场合,也习惯了大家将他们定义为一对。可一走出公众场所,那个口才绝佳的陈令彦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通常只是见到他一人对着玻璃外头的景色沉思。多数时候他眉头紧锁,似乎是心里装满了许多的苦,从来不见倒出来过。这样一个奇怪的人,纵使日日相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王妍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她望着陈令彦的侧脸上映着的街景灯光,轻声问道:“四爷,今天妍儿是不是做错了?” 听到声音,陈令彦转过脸来,瞧着清冷如玉的王妍,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与你无关,是姓郑的那小子太嚣张了,公然在我面前调戏你,摆明了是不给我面子。用不着与这种下三滥的小角色计较。” “可是四爷,若是耽误了你的事呢?”王妍接着问道,她想知道陈令彦是否是有事找几位局长的。 陈令彦没有正面回答,他注意到王妍脸上的歉疚之意,她身后的街灯橘黄点点,印在她柔美姣好的小脸上,映照出别样的神采,眸子里的难得出现一丝波痕,一圈圈荡漾开去。颈上的珍珠项链颗颗晕染着温润的光辉,照亮着她的脸,这样的王妍妩媚动人,任是任何一个男子都该招架不住。可是陈令彦却回过头去,半晌回答道:“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复而又加了一句:“先送王小姐回去。”这句话他是对司机说的。 等王妍下来车,陈令彦摇下车窗嘱咐一句:“今晚的事不要多想,好好休息。”说完便要司机开车走了。望着车尾渐渐远去的身影,王妍轻轻叹了一口气,眼里的神色复杂不明。而此时车上的陈令彦也在后镜框里望着那个逐渐模糊的白色身影,默默地低下头去。他在逃避,很明显地在逃避,至于在逃避什么,只有他自己知晓,那相似的面孔无时无刻在提醒着他过去的种种往事,逃不开挣扎不去,渔网一般逐渐收紧,将他捆绑其中。 许是艺术节这段时间太忙,过后跟同学们出游玩过头了,郭儿回家不久就生病了,咳嗽,流鼻涕,明显的流感征兆。她一直都有个坏毛病,太累过后总会有点小病痛,所以家里父母一直都不舍得她过于辛苦。 “郭儿,来,把这盅冰糖银耳炖雪梨喝了,我叫厨房炖的,给你润润喉咙。”郭母端着炖盅一天三趟地往郭儿房间跑,弄得郭儿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虚不受补了这么久才好的。 “妈妈,我没事,你用不着一天到晚炖这么多补品给我喝,我都喝不下了。”郭儿撒娇地靠近母亲的怀里,拍拍自个儿的肚子,说道:“妈妈你看,这几天我都胖了,这下腰身肯定粗了。” 郭母好气又好笑地点一下郭儿的额头,笑着道:“你呀,就是不听我的话,整天出去疯玩,明知道自己身体又不好。早知道当初将你送到国外读书好了,不用在我面前撒娇。” “妈妈,你怎么又提出国的事情了,不是你说不让我出国的么?怎么又成了我的错了。”郭儿不满地凑近郭母,撒娇的声音让郭母说她不是,不说她也不是。她端起炖盅说道:“好了好了,别撒娇了,快起床把补品喝了,喝完再躺一会儿,明天就会大好了。” 郭儿愁眉苦脸地接过一大盅补品,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喝完后,郭母笑眯眯地接过炖盅,替她掖好被子后出去了 。 下了楼梯,郭母将东西交给佣人,不忘嘱咐了一句:“今晚再炖一次冬虫草汤给小姐,莫要忘记了。”佣人点头下去后,郭父走近问道:“郭儿怎样了?” “刚睡下,今天没发热了,看来以后真得管管她,别总是太累着了,这孩子还真是不省心。”郭母摇摇头,不禁埋怨道。 郭父忍不住笑了,对妻子说:“还说郭儿呢,你这个做母亲的也没好好休息,今天又忘了吃药吧,大夫说了,要坚持吃药。”说罢,扶着妻子就要去吃药。 “好,我去吃药,你别把我当成郭儿了。”郭母看似埋怨,实际却笑着跟丈夫说着。 郭儿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实在是饱得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着还是起来走走消消食微妙。她慢慢地爬起身,披了衣服绕着房间走了几圈,觉得房间有些憋闷,这才发现原来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的。想起来这或许是母亲担心她吹了风的缘故,郭儿笑了笑,走至窗前一下子推开了窗。 凉爽清新的新鲜空气呼啦呼啦一瞬间迎面而来,带着家里小花园里的樱花香气,格外甜美清爽。郭儿不禁微微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舒适的一刻,倾听着大自然的声音。呼啦呼啦,那叠响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不是风声又是风声。郭儿惊奇地睁开眼睛,冷不丁地迎来一处惊喜。 只见那株樱花树后渐渐飘过一只蝴蝶大风筝,呼啦呼啦地在郭儿窗前晃动,摇曳生姿。郭儿又惊又喜地睁大了眼睛,忍不住伸长脖子朝外头望去,欣赏起那绚丽的大蝴蝶起来。正奇怪是附近哪里的小孩子在放风筝,郭儿环顾四处寻觅,像是意识到什么的她猛然望向大门外的墙角边,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墙后走了出来。 chap 35 小楼一夜听春雨 一看见那人从墙后头走出来,手里还牵引着风筝线,瞧见郭儿伸出脑袋来,他欢喜无比地挥一挥手,可不正是岳禹。想不到他一个大记者居然也是个放风筝得好手,一想起他执笔的双手拿起风筝的样子。郭儿就忍不住捂住嘴巴偷笑起来了。楼下的岳禹瞧见郭儿的动作,连忙取出纸笔,写好几句话绑在风筝上,让其上升飞过去。 瞧见那只大蝴蝶扑扑撞撞地在窗前绕来绕去,郭儿伸长手够着,取下绑在上头的信纸,见上面写道:“咳嗽还没好吗?别吹风了,赶紧休息吧。”。这下郭儿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下子笑出声来,约想越好笑,笑得眼角都差点儿冒出眼泪来。她好容易忍住笑意,写了封回信后也绑在风筝上,等着看岳禹是什么反应。 岳禹打开信纸,上头画了一只小猪,憨厚可爱的样子,下面写着:“我不是咳嗽,而是看到一只憨小猪躲在墙角边,实在忍不住笑了。”岳禹好气又好笑地看完寥寥数语,想想自己今天哪里像小猪了,故意也回写了一封,写着:我不打扰你了,好生休息,快些好起来。下面画了两只小猪,一只躲在墙角,一只住在楼上,下面 郭儿莫名感动地看完信,一见那幅画眉头皱起,瞧着岳禹挥挥拳头,这家伙居然连她也画成小猪了。她不满地想再回些什么时,楼下的岳禹早已收了风筝线,朝她做了个睡觉的姿势,挥挥手准备要告辞的样子。 郭儿想了想,点点头,朝他挥一挥手,瞧见岳禹笑着离开后,她才缓缓关上窗子。当晚她枕着那几页信纸,默默入眠。 第三天清晨 “小姐请上车。”司机的声音打断了郭儿的思绪,她勉强将目光从怒放的樱花树上转移回来。今日病好的她想回学校上课,拗不过母亲的要求,只好答应让司机送自己上学,却不知今天一出门口就见到樱花树上的大蝴蝶风筝,一想便知道是谁的杰作。 “帮我把上面的那只风筝取下来。”郭儿指着树上的大蝴蝶道。 “小姐要那个做什么,可能是谁家的孩子在附近放风筝掉下来的罢了,不如我替小姐去买一个新的回来。”司机奇怪地问道。 郭儿摆摆手,说道:“我就要这一只,可是我不够高,你帮我一下忙。” 司机没法子,只好想着法子替郭儿将风筝取下,那天郭儿是乐悠悠地拿着大蝴蝶去上课的。 “四爷,今天王敏谦那批货就要到了,我们是不是多排些人手到码头去,货一到,咱们就直接验货,不怕那小子耍什么花招。”清早陈令彦一到万伶会后堂,手下的人就来报告道。 “去吧,小心一点,我听说最近日本人很猖狂,好几个钱庄的生意都给他们盯上了,局势也不太平。”陈令彦挥挥手,吩咐了几句下去后,让手下顺便盯紧了自家的几个地下钱庄的生意。 那人离开后,账务负责人也过来交账本。陈令彦看着账面上的数字,核对过后不禁道:“最近钱庄的生意怎么一落千丈,你有没有查清楚,老刘。” 那个叫老刘的账务负责人连忙道歉道:“四爷,实话不瞒你,钱庄的生意的确不好,现在的局势越发不好了,多少人不要银元钞票,直接要兑了金条在手里才安心。本来这也是对我们有利且无害的。要说金条升值,咱们钱庄赚得应该是越多才对。可惜如今我们手里的金条不多了,上个月去运输金子的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钱庄拿了钱也拿不出金条呀!” “哦?上个月几号出发了,到现在还没回?”陈令彦不禁有些恼怒,他回问道:“照时间应该是早就该到了 ,我也知道最近的货难办,难道一点也没有?”瞧见老刘无力地摇摇头,陈令彦的眉头不禁深锁。半晌,他吩咐道:“多派几个人去查清一下,如果是有人劫了,”陈令彦忍住发火的欲望,字字掷地有声: “那就给我揪出来看看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他眼里的火光逐渐燃烧起来。 “郭儿,你带只风筝来学校做啥,难不成要画静物不曾?”郭儿带着花花绿绿的大蝴蝶一到学校,几个好奇的丫头就迎上来,闹着要玩她的风筝。郭儿舍不得地左闪右躲,好容易才在几个丫头的“魔掌”下保护住蝴蝶风筝。 “郭儿真小气,让我们看一下又何妨,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事。”燕玲不满意地嘟着嘴埋怨道。 “什么都可以给你,这个可不行,我得把它挂在墙上,不能弄脏了。”郭儿小心翼翼地抚平风筝上的皱褶,将它护得好好的,生怕给人趁她不注意取走了去。 听见郭儿如此爱护那风筝,小琳仿佛是猜到了几分,她笑得贼兮兮地靠近郭儿道:“莫不是那个人送你的吧,用不着这么慌张,我们不玩便是。”说完一脸看破郭儿小私密般得意地闪开,留下郭儿闹着大红脸,躲开她们进了教室。 不知是怎地,今日的学校气氛很是凝重,郭儿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碰碰小琳,问道:“我没来上课才几天,出什么事了吗?” 小琳叹了口气,取出一份报纸说:“你看看就明白了。” 郭儿接过那份报纸,上面赫然大标题写道:东三省沦陷,再往下看去,日军的侵略步伐步步逼近,眼看就要南下了。可惜南京国民政府正忙着剿共匪,一时难以坚固,华中局势急转直下。郭儿越看越心惊,看看报纸的撰写人正是岳禹,这才晓得为何自那天之后他再没有出现的原因了。她急忙拉着小琳问道:“现在是什么状况,我们没有抵御吗,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沦陷了呢?” 小琳摇摇头,叹气说道:“守城不力,还有什么好说的,听说日本人烧杀抢劫,坏事做尽了,东北的国民们日子不好过呀!而我们这边的国民政府还打出‘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致人民生死于不顾,怎地不让人心寒?” 郭儿蓦然心惊,瞬间不知如何是好,国家的局面一下子到了这个地步,是大家都料想不到了。想起前些日子,大家才兴高采烈地办艺术节,还去了郊外游玩,一切都像是昨天发生的日子,不想如今想来却是恍若隔世了。在家这几天父母都没提起这事,想必是不想让她病中烦心,故意没提起,看来自己就如同那笼中鸟,被保护得太好太好了。一想至此,郭儿就觉得自己很没有用,不禁埋怨自己的无力。她想了想,自言自语道:“那如今该怎么办好?咱们学生能做什么么?” “能呀!”小琳点点头,贴近郭儿耳边说道:“听说几所高校的学生准备集体情愿,要求一致抗日,我已经报了名了。”说罢,她意满踌躇地笑了笑,很是为自己的行动自豪。 “集体情愿?”郭儿听到这个词后,眼里绽放出耀眼的光彩,她急忙拉着小琳兴奋地说道:“我也要去,算上我一个。” “好,咱们一起去,顺便把燕玲也叫上,咱们三个一道去。人多力量大,政府一定会听取咱们的意见的。”说完两个丫头相视一笑,两只小手紧紧抵握在一起,唯有一只大蝴蝶睁着大而无神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未知的前方。 chap 36 笙歌散后酒初醒 “四爷,情况不好了!”陈令彦正皱紧眉头看着最近几份报纸,最近华北连连失地的消息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听见下人失魂落魄地闯进来办公室,竟连敲门都省了。他不禁有些怒气,扔下报纸没好气地怒骂道:“没点规矩,怎么慌慌张张的?难道不会敲。。。”后面的话在他看见眼前的人后戛然停住,忽然换成另一副口气急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眼前的那人正是今日他派去码头监督货物的下人,如今的他气喘吁吁,身上的衣服赫然带着斑斑血迹,瞧见他眼里的惊慌,陈令彦忙问发生了何时? 那人忙上前来,急迫地陈述刚才发生的事情:“四爷,情况不妙了。今天我们兄弟几个去盘查王敏谦的那批货,他们躲躲藏藏死活不肯,我让几个人强行上船开了一箱检查。果然有问题,烟草下面全是枪支,这私自贩卖枪支可是死罪,我们就追问他们什么意思。话不投机半句多,那姓王的居然带着枪在身上,趁咱们居然想跟咱们硬碰硬。事情怪就怪在这里,我们才取出枪就听见郑局长带着人来了,没等我们解释他就一口咬定是我们私自贩卖军火,还将拖出船上的尸体,非说是我们杀的。我一看今天是落进陷阱了,赶紧叫兄弟几个护着我,讨回来找四爷您。他们在我走不远后却先开了枪,我们码头的人现在怕是被他们控制住了。” 那人说得急切,身上的伤口疼得他直皱眉头。陈令彦“啪”的一声一拳打在办公桌上,低哑的声音掩饰不住怒气,似乎是想起什么,他急忙抬起头来对那人说道:“不好,他们既然已经控制了码头,相比很快就要来这里搜人,到时候不知会安插些什么罪行在你身上。你现在立刻去取些钱,往南边跑,到了广州直接坐船下南洋。等过些时候,风声没那么紧了我再派人去接你。” “四爷,我走了,你怎么办,他们一口咬定是我们走私军火,现在北边都已经沦陷了,走私军火是重罪。” “哼,我陈令彦混道上那么些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他们这些下三滥的角色能把我怎么了?你别管那么多,快走,有你在这里他们反而更有把柄。” “四爷!”手下的人不禁哽咽道。 “走!”陈令彦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指着门口叫他走,那人才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头也不回地逃路去了。 陈令彦不慌不忙地从抽屉暗格里掏出一把手枪,塞进皮带间,拿起电话立刻通知所有的生意场所收拾好,藏所有账目,马上关门歇业。等他吩咐好一切事物,想了想此地不宜久留,取了外套准备离开。正当此时外头已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伴随着怒骂声和摔东西声,陈令彦意识到不妙,没想到他们的人来得这么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办公室门一下子被撞开了,来人正是王敏谦和郑局长两个。 见此情景既然是逃不掉了,陈令彦索性随手一掀衣角,安然坐下,顺手端起茶杯,悠闲地品一口茶,对着进门来的两人问道:“不知二位前来所谓何事?”他眼里的笑意阴沉骇人,直渗进人的骨子里,令人不禁心生胆怯,与平日优哉游哉的形象判若两人,仿佛在告知世人这才是真正的陈令彦。 “小姐请上车。”下课后,司机果然出现在离学校相差一个路口的巷子里,今天郭儿不似往日埋怨他又来接送,反而忐忑不安地坐进汽车里,摸着她的大蝴蝶风筝若有所思。司机虽感奇怪,但也没多说什么,一路上只是透过视后镜瞧着自家小姐的异样。 “在这儿停一下!”郭儿的声音忽然响起,司机奇怪地一踩刹车,问道:“小姐有什么事吗?” “你下车去给我买几份报纸,各个报社的都要,如果没有,你再去茶馆里头看看谁手上有,出多些钱跟他买。”郭儿瞧着外头的卖报的小贩说道,随手递过几个大洋过去。 司机点点头,说道:“小姐你先等着,我很快就回来。”说罢他就出去给郭儿买报纸去了。郭儿百无聊赖地瞧着车窗外的人来人往,想起小琳的提议,不禁眉头紧锁,真希望通过这次的请愿游行能够引起政府的注意。从小到大她都未觉察过原来自己的生活是如此安逸,由于是家中的独女,母亲身体不好没有在生育,父母亲疼她可谓疼到了骨子里了。如今一想,顿觉得自己像一个独处深闺的大小姐,手不能提肩不能抬,岳禹他们想必现在已在为前线战事报道而努力中,就连小琳也想着为国请愿,只有自己还依赖司机接送放学。 一想经此,郭儿忍不住直叹气,却不防被急切的敲车门声惊醒,她立刻四下查看。冷不防发现陈令彦的面孔出现在车门外。未免堵塞交通,司机刚才将车停在了远离大马路一边的小巷附近,陈令彦就是靠近小巷这一边瞧郭儿的车门的。 郭儿一脸疑惑地打开车门,刚想问发生什么事时,陈令彦像是躲避什么急切拉着她问道:“有人在追我,郭小姐可否帮我一个忙,找一个地方躲起来。”说完他捂着手臂痛苦地就要倒下的样子,豆大的冷汗直冒。 “你怎么了?”郭儿急忙扶住他,冷不丁发现他捂着手臂的那只手渗出缕缕血丝,她吓得差点叫出声来,顿时口吃起来:“你。。。你。。。你怎么。。。怎么受伤了?”话一出口郭儿就差点抽自己两耳光,都什么时候了,人家都要晕了,自己还啰啰嗦嗦问个没完。她警惕地伸出脖子四处探看有什么人看见,却发现她家的司机已经买好报纸,正准备走过马路过来。心下一紧。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半拉半拖着陈令彦进车来,藏到座位下放脚的空位处,小声嘱咐道:“你先别出声,等会儿我带你去个安全点的地方。” 见陈令彦点点头,蜷缩着躺下后,忍不住眯起眼睛养起神来,仿佛跑了很远很远的路累坏了似的。郭儿冷静地朝外头再检查一番,确定没有其他人发现后,这才放下心来,对着开门进车的司机说道:“等会儿绕一下路到刘家巷子去,我想吃那里的炒栗子了。” 司机应道,车缓缓开动了,正当此时巷子内走出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个拉着另一个说:“快去查一下车牌号,看看那小车的车主是谁?” chap 37 相见争如不见 “小姐你等一会儿,我过去给你买栗子。”司机一路开至刘家巷子,到了郭儿最喜欢吃的炒栗子档口不远处停下,告知郭儿一声后就下车去了。郭儿见时间刚好,连忙掏出一把钥匙塞到陈令彦手中,对他说道:“现在没什么人在这里,你就在这里下车,往巷子里走到香烟广告牌后面17号楼,这是三楼一间画室的钥匙,那里平日里除了我两个同学没其他人去过,你且先去那里避避风头,过些时候我来找你。记得是窗口放着一盆白茶花的房间。” 见司机就要买完栗子回来,郭儿赶紧扶起陈令彦催促他快些。陈令彦点点头,只说了一句:“郭小姐,这份恩情我会记住的。”说罢,他便弯腰走出汽车,朝小巷深处走去,黑色大风衣被巷口的风吹得鼓鼓的,很快消失在深巷中。郭儿疑惑地瞧着她离去的身影,她也想不到为什么连陈令彦这样赫赫有名的人物会被人追杀,关于像他这样身份的人物,自己确实是了解得太少了。 陈令彦走后不久,司机很快就给郭儿买来了炒栗子,炒得金黄透亮的栗子肉从硬实的壳子里探出半边脸蛋,香喷喷地惹人食欲大增。按照岳禹的法子先伸长脖子美美地闻着香气,郭儿觉得自己仿佛回到那个昏黄的夜晚,岳禹剥栗子给她吃的情景,一时间不由得怔住了,她望向车窗外,想透过层层建筑物的阻挡,看一眼岳禹在做什么。 他现在在干嘛呢,报社这几天一定很忙很忙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忙完,郭儿剥开一个栗子,低头微微笑了,原来这就是思念的感觉呀! “小姐,有客人在大厅等着你呢,夫人吩咐你若是回来了,先过去看一下。”郭儿回到家中,家里的佣人马上上前来替她拿东西,一边拿好拖鞋给她换一边说道。 “有人找我?”郭儿实在想不到是谁在这时候拜访,似乎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莫不是母亲邀请来一道用餐的?她把风筝交给佣人,嘱咐一句:“把这个挂到我房间的墙上。”后,带着疑问向里走去。 “妈妈,我回来了。”过清脆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郭母就笑着对客人说:“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丫头回来了。”正说话间郭儿笑吟吟地进来,瞧着一屋子的客人,假装惊讶道:“妈妈今天邀请了客人呀?”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格外讨人喜欢的一个丫头出现,大厅的客人忍不住啧啧称赞起来。 “哎哟,这就是郭儿吧,长这么大了,还真是女大十八变,越长越好看了。”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瞧见郭儿进来 ,忙不送地站起身来,走近郭儿仔细一端详,笑着称赞道:“我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养的,这孩子养得是水灵水灵的,一看就讨人喜欢。” “阿姨你过奖了,郭儿哪有你说的那么好。”郭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哈哈,这孩子谦虚懂事,比我家那丫头乖巧多了。”胖阿姨拉着郭儿的手坐下,脸上是遮挡不住的喜欢。 “哪里呀,这丫头都被我宠坏了,比不上你家小顺,聪明又漂亮。”郭母笑着对郭儿说:“郭儿,这是贝伯母,你小时候她抱过你的。”见郭儿像是想起什么地点点头,郭母接着介绍另一旁的一位年轻男士道:“这位是贝伯母家的大哥哥,你小时候最喜欢粘着他玩了,还记得吗?” 顺着母亲的指示,郭儿将注意力转向一旁喝茶的那位男士,这才发现他长得格外俊朗帅气,一身白色西装显得他更有一份潇洒风度。这白西装若是穿在别人身上定然会落了俗套,大抵像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可他不一样,白色正好显示他斯文有礼的气质,加上长期在国外生活所养成的良好的教养,活脱脱的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哦,我记起来了,是贝伯母和贝慕非哥哥。”郭儿恍然大悟道。 “瞧瞧,我们郭儿多乖巧,还记得我们,真是难得。”贝伯母笑得愈发开颜,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欢,对郭儿说道:“可惜你小顺姐姐今天不在,要不然,我可要她好好学学什么是女孩子家该有的样儿。”转过身对着郭母和贝慕非说道:“是不是?” 贝慕非笑而不语,郭母倒是不好意思了,忙说道:“你家的小顺今个儿怎么没来,我倒是很久没见过她了,应该也是大姑娘了吧。” “那丫头别提了,每天跟一堆朋友出去玩,也不知道是什么朋友。今天这个送她束花,明天那个送她一条珍珠项链的,恼得她父亲天天说她。” 两位母亲越谈越激动,不外是两家儿女,连他们小时候的糗事也整出来说书了。一时间倒是让郭儿和贝慕非尴尬得不知说些什么好了,贝慕非朝郭儿有礼貌地笑笑,郭儿也忍不住笑了,真是服了这俩位太太了。 谈得正欢时,外头走廊传来熟悉声音:“夫人,我们回来了。”两个身影一齐出现,众人一看,原来是郭父和他多年的好友贝伯父一道回来了。郭母高兴地起身道:“这么晚才回来,到哪儿去了?孩子也放学回来了。我这就叫他们摆饭,一边吃一边聊吧。” 郭母忙不送地安排下人准备。生怕母亲累了,郭儿赶紧拦住她说:“妈妈你们聊了吧,我去看看就行。”说罢,郭儿直径去厨房安排一切。她没发现,身后的父母和贝伯母都满意地笑了。 第二天是周末,郭儿不用上课,想到陈令彦一个人昨晚在画室里睡了一晚,还准备赖一会儿床的郭儿想意识到什么地“呀”的一声跳起来。揉揉脑袋直埋怨自己的忘性,也不知陈令彦怎样了,是否饿了冷了。一想起画室里什么吃的喝的都没有,郭儿愧疚地长叹一口气,赶紧起床收拾了一些药物后急匆匆地出门去。没理会母亲在身后急切地问道:“今天可是约贝叔叔一家去听戏的呀,你可别太晚回来。” “知道了!”郭儿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大包小包地出门去,留下郭母一脸无可奈何地干瞪眼,自言自语道:“这丫头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以后嫁过去可怎么办呀?” 郭儿生怕母亲又叫司机接送,出门不远急急忙忙先拦了部人力车,上了车扔下一句:“去刘家巷子。快一点!”那人得了令,卯足了劲直向前拉去。 同一时间,王妍打扮得十分低调,压低帽檐,围着的丝巾遮住大半容颜,开门瞧仔细了周围没有陈令彦的人护着,这才放心地坐上一辆人力车,同样的语气说了一个地名后,人力车拉着她远离处所。守着她门口的几个陌生人看出是王妍,低头通知一声后随即悄悄地跟踪前去。 chap 38 此花独幽 郭儿抱着大包小包敲开门的时候,陈令彦有些惊讶,随即露出一丝笑容,他四处探看一番,没有发现有什么人,赶紧将郭儿拉进门来。一进门就急切地问道:“路上有没有什么陌生人跟踪你?你要小心才是,记住以后不要随便过来这里,我怕连累你。”陈令彦虽没有觉察到他声音里的担心和喜悦,倒是郭儿笑着说道:“那可不行,我每周都要来这里画画的,若是不来不是更奇怪?”发现陈令彦的窘迫后,她一副得意的样子说道:“你别担心,我一路上小心得很,不会有人发现你在这儿的,你就安心住在这儿吧。我同学她们最近一段时间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郭儿边说边将身上的大包小包放下,陈令彦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一一打开,居然是食物和药品,还有几件换洗的衣服。 “你过来就是为了送这些?”陈令彦莫名好笑地瞧着她。 “那是当然,昨晚我没机会溜出来,不知道给你准备些什么,今天买了些吃的来,这样你就饿了。”郭儿絮絮叨叨,各种各样的包子馒头饼干咸菜之类的摆满了一桌,发现似乎少了些什么,一拍脑袋说道:“瞧我这记性!”说完将小书包放下,一件件掏出里头的棉球纱布和药水后,对陈令彦问道:“你的伤口怎么样了?快让我瞧瞧。” 陈令彦捂着手臂说道:“没什么大事,这些年都习惯了。” 郭儿不相信,拉开他的手一看,昨日的血已经凝固,将衣服粘在伤口上,一看就没有处理过伤口。 “天呐,伤口都一天了还没清洗,肯定要化脓了。快帮你清洗一下伤口才行。”郭儿惊讶陈令彦这家伙还真是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她打开消毒药水,浸湿了棉球,扯过陈令彦的手臂,细心地替他清洗起伤口起来。陈令彦有点不自在地撇过脸去,不想让郭儿看见他眼里的软弱,不知怎么=地,他没有拒绝郭儿替自己清洗伤口,就连郭儿一下子撕开剪开的衣袖,他也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你这人真奇怪,装成一副铁打的样子,明明手下都不在,却还一副大老爷们的架势。”郭儿一边清洗着凝固的血迹,一边絮絮叨叨道。 “哈,这话也就你这小丫头能说出来,别人怕是没这个胆量。”陈令彦望向窗边那盆皎洁如白玉的茶花问道:“这盆花是从我花圃里取的吧。” 郭儿头也不抬地回答道:“陈先生猜得不错,正是你送我的那一盆,不过我只知道它叫‘白玉荷’,别的就不清楚了。” “‘雪塔’,她叫雪塔,是白玉荷的一种,我种这茶花也有些年了,有七年了吧。”陈令彦对着那盆“雪塔”喃喃自语道,眼里流露出一丝伤感。但这伤感只是一瞬间而已,瞬间过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转过脑袋,瞧着郭儿忙碌的样子,微微笑着,声音低沉暗哑:“以后不要再‘陈先生’‘陈先生’地叫我了,叫我陈令彦就好。” “那怎么行?”郭儿绑好最后一个结,抬起头来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是我邀请参加艺术展的贵宾呀,直接叫你名字多没礼貌。”旋即她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拖着下巴说道:“要不我跟他们一样唤你四爷好了。”郭儿点点头,还是觉得陈四爷这个名号比较有型。 “那随你好了。”陈令彦看了看包扎得歪歪扭扭的蝴蝶结,顿时忍俊不禁,但一想到郭儿一个千金大小姐,何曾替人做过这等事后,他忍住笑意,随即问道:“刚才你说你的几位同学不会来这里,那是为何?” “她们最近在准备请愿的事情,我前几天生病了,所以不知道,所以现在都是她们在准备。” “请愿?准备些什么?”陈令彦不禁有些疑惑,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生怕郭儿会受连累。 “请愿政府对日宣战,首先要准备好大字报的横幅,还有联络各校的爱国学生。”郭儿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陈令彦皱起眉头,他想了想,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口气狠烈地训话道:“你不能去,太危险了。日本人已经占领了东三省,如今的局势不是你们请愿就能改变的,政府要是要打早就打了,不会一直拖到现在。” “为什么不能去?”郭儿不满道:“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况且这不仅是学生们得意愿,也是我们爱国的一种表现。”郭儿一犯起倔强的毛病,就直接往牛角尖里钻了,任是谁都劝不回。 “总之最好不要去,你年纪还小,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家里人定然要担心的。你有爱国心是好,但国家大事不是你一句爱国心就能解决的。你要耐心等待,照这情形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开战的。” 郭儿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陈令彦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话,极其认真地说道:“不管怎样,都要好好保护好自己,只有保护自己了,才有能力去保护别人。”他话语里的真诚让郭儿忽然觉得这人是真的关心她,把她当好朋友看。郭儿点点头,忽然笑着问道:“你这样劝我,自己不还是一样不好好照顾好自己,伤口都流脓了还不注意。” “噢,那是我的疏忽了。”陈令彦露出难得的笑脸,笑得愈发欢喜,他瞧着眼前的女子,心下默默沉沦下去,不复自拔。 同一时间,某街道一咖啡厅里。 距离处所有了一段距离,咖啡厅的客人也不多。王妍取下帽子和围巾,独自一人坐在咖啡厅里,叫上一杯咖啡,细细地品尝了一口后,从包里取出一小瓶香水,抹了一点在耳后。这时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年轻男子推开店门,径直朝王妍位置走来,在她对面坐下后,脱下帽子,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正是前些日子陈令彦接见过的王敏谦。 只见他挥手拒绝了服务员点单的要求,瞅着对面的王妍问道:“查到陈令彦去哪里了吗?” “还没有。”王妍望向窗外的景色,声音淡淡的:“他的几处私宅都没见到人,按理说,这次追杀得他这么急,定然赶不及逃离本土,再说他的钱全都在这里,不会那么容易离开的。” “那就赶紧把他翻出来。”,王敏谦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的感情,他说道:“那天追他的人回来报告说,陈令彦上来郭家的车。之前他曾今很高调地参加过郭家小姐学校的艺术节,看来他和郭家关系不一般呐!这些你知道吗?” 王妍望向外头的脸色传过一丝不自然,她转过头来,故意问道:“是哪个郭家?” “法国银行总负责人郭奉严你听说过吧。”王敏谦的眼睛直直地射入王妍的眼光里,刺得她直心痛,放着腿上的双手不知不觉握紧了裙子,心里头直发疼。她不欣赏王敏谦冰冷的眼神,直白地问道:“听过,那有如何?你的意思是陈令彦他不仅勾结郭奉严,而且跟荷兰银行的史密斯他们私底下有利益往来?” “聪明,不愧是我的妹妹。”王敏谦满意地点头,他眼里是寒烈北风,像刀子一样刺人,这样的眼神出现在他苍白的面孔上着实不协调,总之给人的感觉浑身上下都带着刺。他逐渐靠近王妍,不容置疑地吩咐道:“调查清楚陈令彦的所有生意往来是一件,但重要的不是这个。”王敏谦卖了个关子,他微微眯了眯眼,小声说道:“陈令彦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们这次只是在为你铺路,妹妹,为你猜透他的心事,夺走他的一切做的一场戏。”说完,他忍不住笑起来,笑得那般的冷,冷得让人望而生畏,王妍抓紧裙子的手不禁微微发抖起来。 chap 39 壮志篙莱 从陈令彦那里出来,看看时间尚早,离晚上陪贝家听戏的时间还有一段空隙,一想到晚上又是客套的应酬,郭儿倒是有兴致先去四处逛逛。看着周围的人们忙忙碌碌,为了生计四处奔波,郭儿一人默默地走至大街头,环视四周的叫卖声、车笛声、说话声、孩子摔跤的哭声、吵架声,逐渐混合在一起,这平凡而朴实的生活看起来是这样的美好。虽然局势不稳,不少穷人家开始屯粮屯衣物,有钱人则是将钞票全换成黄金,做好随时南逃的准备,但绝大多数人都是决定留下,留下这一片熟悉的土地上。 郭儿她不禁想起陈令彦的那番劝说,知道他也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担心自己,可是她不能舍弃心中的那份冲动、那份尊严、要保护现实生活的尊严。郭儿知道若是父母亲知道后,定然会是将她禁锢在家,决不让她出去,她忍不住长长地叹一口气,抬头仰望湛蓝的天空,心下只想到一个人,一个会知她懂她的人,一个从来未曾说过喜欢她但能从他眼里看出那份真诚的人。她猛地一低回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突然很想很想见一个人了。 她欢喜而焦急地寻找着报社得方位,迫不及待地向前跑去。一时没防备身后的一辆小轿车,只听见“吱”的一声急刹车,那辆敞篷轿车险险地在她侧方停住。车里头一个粉头油面的俊俏男生伸出脑袋,对着傻愣愣停在路中间的郭儿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呀你,走路不长眼睛呐,小心撞死你!”那人一开口就明显地与其一身名牌打扮极不相符,整一破落户地没教养。 郭儿刚想顶嘴,可是一看见周围爱看热闹的人都围上来,不少人还不住地指指点点,大白天的在马路上跟一没教养的人吵架确实没啥兴致,她假装听不见地扭过头去。 “唉,我说,你是聋的还是哑了,听不见是吧!”那小子还真是不依不饶地没事寻事了,郭儿不满地狠狠盯着她,真想狠狠地骂骂这小子。她刚想做声,车上传来另一个娇嫩的声音:“算了算了,人家一时没注意,别理了。” 声音细细尖尖,宛若流莺,定然是个美人儿,郭儿颇感兴趣地望向车内,只见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子,抱着一束玫瑰花,拉着正准备大吵一架的那男士。那男士却猜不透这女生不想惹事的心思,反而一手抓住她的手说:“没事,宝贝,我教训教训这不长眼睛的丫头就来,你坐着别动就好。”说罢,他一幅得了便宜的样子恶言恶语地对郭儿破口大骂。 “叫你别吵了没听见呀!”那女生仿佛受不了他的无理,一把将花摔在他脸上,红艳艳的玫瑰花立即摔坏散开,片片花瓣落了 他一身都是。那男士一脸震惊地瞧着女生下车,潇洒地摔门,一双细长的美目轻蔑地一瞥他道:“本小姐最见不得人装大爷了,你也就这幅德性了,以后别再找我,看到你欺善怕恶的样子就烦。” 狠狠地臭骂了那男的一顿后,女生轻蔑地一回头,走到郭儿面前,立刻换了一副善意的笑脸对郭儿说:“你别介意,这人就这样,无理取闹。可有碰着了?” 她前后态度的180度大转变,郭儿一时间都点转不过弯来,看着她美丽动人的笑脸,带着一些熟悉感,她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要紧的,谢谢你。”郭儿一瞬间愕然过后,笑着回答。 那女生还向说些什么,后面那死皮赖脸的男人已经开门下车,跑到她身旁,急切地拉着她的手道:“贝贝,我错了还不行吗?别生气,别生气呀。”一声声“贝贝”叫出来,惹得郭儿忍不住一身鸡皮疙瘩直冒,诧异这是刚才那凶巴巴的男人吗?怎么转眼之间就换了一个人样? 那个叫贝贝的女生不耐烦地抽回手,眼睛看都不看他说道:“姐姐我最讨厌人家嚣张跋扈的样儿了,你还好意思?” “对对对,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贝贝,别生气了,咱去看电影去,好不?”那男的好言好语哄着,这女生才脸色稍霁,勉为其难地答应他,让他哄着捧着回了车里。临走前还跟郭儿挥挥手以示再见。郭儿惊异地也挥手回礼,瞧着她扬起高傲的脑袋,催促那男的快去电影院,汽车绝尘而去,留下下巴都合不起的郭儿。她佩服地点点头,赞扬这世间还真是无奇不有哇。 虽是来时的路上摆了场乌龙,走去报社的路却也不遥远,很快郭儿就达到报社门口。推开报社大门,里面的人都忙得人仰马翻,形色匆匆,校对的、打电话的、催稿的、选相片的、排版的、送新闻的忙忙碌碌,整个热火朝天,忙得不可开交。 郭儿不敢打扰别人,边走边四处张望寻找岳禹的影子,冷不丁地差点儿撞上一个人,抬眼一看,可不正是岳禹。见到岳禹,郭儿甜甜地一笑,对他说:“岳禹你在呀?”忽然觉得有些唐突,她连忙打圆场道:“我经过这儿,顺道来看看你们报社。怎么?不欢迎?”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岳禹止不住内心的狂喜,又惊又喜地看着她,仿佛意识到什么,他看了一下四周,低声对郭儿说:“这儿太吵了,咱们去办公室聊。”说着就拉着郭儿进了他的办公室。 “你也有自己的办公室了?”郭儿打量着四周的一切,看见墙上不少精彩报道的剪报,不禁啧啧称赞道。 “哪里,原来的编辑家里有事,抓我来顶班,这些天大家都快忙坏了。”岳禹倒了杯水给郭儿说道。 郭儿默默地喝着水,仔细地看着墙上的报道,凝声问道:“过些日子的学生请愿游行活动,你们会报道吗?” “请愿?那当然要报道。”岳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很是兴奋又有一家大新闻了,他颇感兴奋地说道:“这次一定要做成头版,让大家看到学生们的爱国热情。” 他一提起新闻就格外精神,刚想说这类新闻带来的好处时,岳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忙问道:“郭儿你也去吗?” 郭儿将注意力从墙上的报道内转回,一脸坦诚道:“难不成你觉得我不要去的好?”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想你一定会去,这才像你,郭儿。”岳禹诚恳地说道,他想了想却又不放心,接着说:“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要在队伍的前方,免得到时候你父母看见了,定要罚你的不是?” “我早就猜到了,放心吧,前面的队伍是男校的学生,我们学校的在后面跟着。”知道岳禹果然跟其他人不一样后,郭儿心中的瞬间舒畅许多。 “那好,到时候我跟在你身边,万一有什么事也好保护你。记住,有事别强出头,我去就行,你身子弱,不能太累了。”岳禹说这话时眼里的真诚化作繁星点点,点点落入郭儿心里,郭儿笑着点点头,两颗心越走越近。 chap 40 月明如水净楼台 “哎呀,别是迟到了!”郭儿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已是不早了,但是今天的戏就快要开场了,她赶紧催促拉车的师傅道:“师傅,能快一点吗?麻烦你了,我赶时间。”郭儿催着师傅,心里不禁暗暗着急,今天去找岳禹说了请愿的事情,两人不谋而合,聊得甚是兴奋,不知不觉地时间过了也不晓得。幸好岳禹看了一下闹钟说时间不早了,要请她吃饭来着,郭儿这才想起,今天早上母亲还催促她今晚看戏别迟到来着。她一拍大腿跳起来叫道:“哎呀,我今晚还有事,得先走了。”岳禹瞧她赶得急,也不好留她,替她拦了人力车,多叮嘱了几句后才放心让她离开。 这一路上郭儿忙不送地一直看手表,贝伯父一家和她们是世交,听父母亲说,之前他们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就十分相熟了。父母亲回国多年,而他们则是一直在国外,直到近来才回国。就着这层关系,母亲对今晚的聚会十分郑重,几番叮嘱郭儿莫要迟到了。眼看着就要到达戏阁了,不料天竟下起小雨来,淅淅沥沥。 郭儿下意识地一摸小布包,不禁连连哀叹:“糟糕,忘了带伞!”她暗暗后悔今天早上光记着收拾东西,竟忘了带伞。雨渐渐下大了,拉车的也心急地匆匆往前赶。幸好路不算太远,总算在雨势变大前赶到了,郭儿不好意思地给他多了一倍的车钱。瞧了眼变暗的天色,用小布书包遮着脑袋急急往里头赶,顺流的雨水打湿了地面,湿漉漉的直打滑。郭儿只顾着躲雨,一个没留心,脚下一滑,瞬间不由自主地朝后倒去,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心中极其不情愿的狗啃泥。 可是料想当中的摔疼感觉并没有发生,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郭儿一脸惊奇地睁开眼睛,一张小脸瞬间红得通透。只见接着他的不是别个,正是一道来听戏的贝慕非,他看着怀里的傻愣愣郭儿,忍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说道:“郭儿,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不小心,走路还会摔跤。”他浅浅笑着的时候,眼里止不住的宠溺缠绕,伴着背后淅淅沥沥的小雨,温暖得如午后的阳光。 躺在贝慕非怀里的郭儿“哎呀”轻叫一声,忙不送地推开他站起来,一想起方才的丑态,她觉得都快没脸见人了,若是有个洞在脚下,她还真想一下转进去算了。一时之间,尴尬无比,真不知应该说什么,或者压根就不应该说话,尴尬地低着头,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看穿了郭儿的小女儿姿态,贝慕非心中蓦地一颤,瞬间的呆滞过后忽然笑了,爽落大方地扶起郭儿,长期在国外生活的他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看看手表后,他笑着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进去吧。”说完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谦让郭儿先行一步,人家一副谦谦君子样,若是自己再纠结反倒不爽快了,郭儿笑着吐吐舌头,背着书包走到前面去。 两人才走两步,就听见后头一个清脆的声音:“哥哥,等一下我。”似乎是哪里听过,郭儿下意识地转头一瞧,却是白天遇见的那个漂亮的小姐,只见她举着小花伞,快步地朝这方走来。泥泞的雨水溅起,弄脏了她的高跟鞋。只见她不满地微微皱起眉头,随之埋怨道:“这雨下得太不是时候了,都弄脏我的鞋了。”想想不爽利,她索性抬起头不理其他,朝贝慕非走过来,甜甜地叫道:“哥哥,你别走那么快,等会儿妈又说我不是跟你一到来的,铁定又要说我一顿了。”说完,她不满地瞧瞧戏园子,说道:“干嘛来听这老掉牙的东西,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看电影呢!” 贝慕非没好气地一点她的额头,说道:“你这丫头,等会儿在妈面前可别这样说,叫别人听见不好。”像意识到什么,他下意识地看了看郭儿,连忙拉过自己的妹妹对她介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妹妹贝小顺。小顺,这是郭伯父的女儿郭儿,认识一下。” “是你?这世界还真是巧呀,一天就见面两次,我们还真是有缘呐!”贝小顺一见郭儿就忍不住惊叹道,她拉着贝慕非的手臂娇笑着说:“哥哥,咱们今天见过面了,还真不知道原来是熟人呢?”她的声音娇俏甜美,如银铃般清脆,引得周围的男子频频回头。 郭儿也乐呵呵地说:“是呀,真是有缘呐,这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吧!”她打量着一身洋装的贝小顺,见她毫无国内女生的害羞娇柔,反而多了几分大方得体,加上精致的容妆,果然是父母口中赞叹不绝的美人胚子。与风度翩翩的贝慕非站在一起,果然是一对过分漂亮的兄妹俩。 贝慕非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们俩,奇怪地问道:“你们啥时见过面了?” “秘密,就不告诉你。”贝小顺调皮的朝郭儿眨眨眼,郭儿领会地笑了,也回答道:“是呀,秘密,这是我们的秘密。” 贝小顺见到郭儿十分乖巧的样子很是喜欢,她笑吟吟地拉过郭儿,牵着她的手说:“时间不早了,咱们进去吧。”郭儿看看手表,的确不早了,马上就要开演,如今他们三个还在外头,双方父母怕是等得焦急了。她点点头,跟贝慕非也说声:“那咱们进去好了。”贝小顺友好地牵着她的手,趁贝慕非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在郭儿耳边咬耳朵道:“今天在街上遇到我的事情千万不要在我父母面前提起,知道吗?”她意识地眨眨眼,朝旁边的贝慕非努努嘴。 郭儿立刻心神领会,她想起贝伯母早些说过贝小顺的护花使者甚多,怕是叫父母知道了责备她,所以才这样叮嘱自己,她直爽地笑了笑,也小声地跟贝小顺咬耳朵:“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进了戏院,果然两家父母早已在二楼等候,见到几个孩子一起来到,两边父母下意识地对视一眼,满意地笑了,忙不送地催促她们赶紧坐下,说戏马上就开演了。郭儿走到父母亲身旁,偎依地坐下,郭母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声问道:“你们怎么一道来了?” “在门口见到,便一道进来了。妈妈我刚才脚滑,还差一点摔了一跤,是慕非哥哥扶住我的,吓了我一跳呢!” “哦,慕非呀。”郭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贝慕非,见他有礼貌地给几位家长倒茶,然后坐下听戏再也不做声了,可见教养甚好。郭母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贝母,朝她满意地点点头,两位母亲像是达成什么协议一般,都欢喜地微微笑了。 这时戏台上的小生花旦小步登台走至台前,携手相扶,双双对唱,演绎着一场花前月下,才子佳人,两情相悦。郭儿认真地看戏,却不知在两家家长心里,也在安排一场好戏。 chap 41 拜月无人见晚妆 “郭儿呀,阿姨喜欢你,有空多来阿姨家做客呀!咱们一家刚从英国回来,也还没什么走得近的朋友,就想着你多来走动走动。”贝母瞧着郭儿真是越看越喜欢,拉着郭儿的手絮絮叨叨。贝慕非见了忍不住插话说:“妈妈,你再拉着郭儿说下去,戏可就唱完了。” 贝母不满地白了儿子一眼,说道:“我喜欢郭儿这孩子,孝顺又听话,哪像你们两个,整天不沾家,你也就罢了,刚回来上班接手工作忙是应该的。没看你妹妹,一天到晚不知道跑哪儿去?” 贝小顺本来就对这依依呀呀的戏剧没什么兴趣,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瓜子,听见母亲埋怨自己,不满地嘟起嘴,娇俏的声音甜得让人怜爱:“妈妈,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人家不是在陪你看戏么?” “你哪有心思坐在这儿呀?”贝母没好气地点了一下贝小顺的额头,瞧着她不满地揉揉额头,不禁笑着说:“还说陪我呢?整天在外面疯玩,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么多朋友,一天一个的见面,我看呀,肯定不是什么懂规矩人家的孩子,要不哪能一天到晚在外面跑?”话虽如此,但郭儿依然能够明显地看到贝伯母眼里的宠爱之情,看来贝小姐在家里一定是掌上明珠,备受宠爱的了,怪不得今日见她对那男子的态度如此直率,半点面子也不需要给。 贝小顺无奈何地叹口气,一脸哀怨地对郭儿说:“郭儿,我说你到底使了什么法术来着,我妈妈都把你当她女儿看了,我呀,怕是调皮孙猴子一个,入不得她法眼了。”说罢,她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连连,虽是故意而为之,却逗得在场的几位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一场戏在欢快的气氛中度过,两家人看着彼此的儿女,心中充满满足喜悦。 才呆了两天,陈令彦就开始坐不住了,他越想越不对劲,这阵子的事情是屡屡不顺,若不是他经过些风雨,鬼才相信会这么巧,所有的事情都串连在一起。他思前想后,总想理清些线索出来,可苦于没有证据,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在逃的犯人。按理说依他的本事,根本不可能这么容易给人栽赃陷害,只不过万事总有个例外,先是地下钱庄出了问题,再来是手里的几家店面营运不当,再来就是码头出的这档事故。如果说郑局长是因为他和王妍的那事而闹得不愉快,倒也是个理由,可是没理由那王敏谦这么快就搭上了他,他可是老早就来跟自己谈这笔生意了。难道是,中间遗漏了什么? 陈令彦默默吸着烟,氤氲的烟雾徐徐上升,熏得他微微眯起眼睛,他不自觉地抬起头,望着窗前的“雪塔”木然独坐,眼里忽现郭儿那甜美的脸庞。她笑的神态,生气的摸样,倔强的笑脸如车水马龙般一场场放映,看得心头摹地一酸。一支烟很快就吸尽,剩余的光辉逐渐化作晦暗星星点点,他接着抓起香烟盒,已经空空如野了。陈令彦再度露出一丝冰冷的微笑,让人心生恐惧,他一下子掐灭了那最后一点火光,眼里的狠烈开始泛滥。他知道,是时候该找回以前的陈令彦了。 夜里,一阵细碎的敲门声吵醒了睡梦中的王妍,她一向睡眠很浅,所以一下子就惊醒了,望着外头如墨色的黑夜,按理说这个时候不应该会有人来找她。怀着疑惑的念头,王妍爬起床,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惊喜地发现陈令彦正歪在门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见她睡眼惺忪的样子,笑着说道:“吵醒了你的美梦,真是不好意思。” “四爷!”王妍差点惊呼出声,她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下意识地伸出身子去四处打量有没有盯着,陈令彦突然出现,真是太危险了。她惊奇却又果断地赶紧将陈令彦请进门,然后又小心谨慎地再度检查一下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确定了的确没人后,方才放心地赶紧将门反锁扣上。一落锁,她就急切走近陈令彦跟前,小声问道:“四爷,你怎么来了?外面的人正在找你呢?” 看着王妍担心的摸样,陈令彦倒是无所谓地安慰道:“没啥事,我陈令彦那是这么好打倒的?”他下意识地摸摸口袋,掏出干瘪的香烟盒,嘲笑似的说道:“烟都抽完了,该出来卖报眼了。” 王妍看了他一眼,心下忐忑不安,她没说什么,倒是走到抽屉前翻出一包烟递给陈令彦。陈令彦惊疑地瞅着那包烟,嘲笑地说道:“我竟还不知道你也抽烟,看来真是疏忽了!” 王妍不禁一冷笑,傍着墙壁苦笑道:“这世上抽烟的人还少,心情不好的时候,抽一根也是正常的。”望着陈令彦熟稔地点亮一根烟,她忍不住问道:“四爷,这两天你到底去哪里了,不少人在找你呢!底下的那帮人都急疯了,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我走开才几天,那帮猴子就坐不住了?真是沉不住气。”陈令彦走至窗前,掀起窗帘偷看楼下的状况。只见两个男人藏在柱子后,不时地观察王妍家中的情况。因是夜晚,王妍也没有开灯,估计他们还没有发觉王妍房里多了一个人,陈令彦的目光倒是多了几分沉静。他转身对王妍说:“替我准备几件衣服,我要变一下装才能出去。”王妍起初不解,片刻之后点点头,问道:“四爷想要见谁?” 陈令彦没有回答,他只是下定决心地一口气吸完手里的香烟,然后狠狠地掐灭。 郭儿最近倒是觉得烦闷,贝伯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频频热切邀请她出去玩,一下是野餐,一下是看电影,本来这也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奇怪的就是,每次出去如无意外地见到的都是贝慕非一个人,听他的口气,好像是贝伯母说什么那些年轻人的活动不适合她,她身子不爽需要在家休息之外,让贝慕非陪她一块去玩。郭儿真是哭笑不得了,真是到底是谁邀请谁呀?有这么邀请别人的么? 所以一连遇到两次这种情况,郭儿都不想再去应酬了,岳禹打了好几次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挖新闻,都给冲突掉了,郭儿很是郁闷地耍赖打算不再去了。倒是郭母看出郭儿的不情愿,宽慰道:“慕非刚回国还没有什么朋友,你陪陪他也是应该的,莫要再埋怨了,人家小时候跟你玩得最好的,现在怎么 就不理人了呢?” “妈妈,我都。。。”郭儿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母亲的脸色有些许怒气,她赶紧转弯道:“好好好,我去,我马上去。” “这才乖,别磨叽了,别让人家慕非等。”郭母推着郭儿往门外走去,正好瞧见贝慕非停车在花园前。郭母掩饰不住心里的欢喜,笑着说:“慕非你这孩子,还真是细心,一早就过来接郭儿了。” “阿姨,郭儿比我小,照顾她是应该。”贝慕非不卑不亢地跟郭母解释,斯文有礼的他喜得郭母连连点头。郭母满意地让郭儿快点上车,瞧见贝慕非有礼地替郭儿打开副驾驶车门,郭母就忙着推着哀怨连连的郭儿上了车,叮嘱了几句后,她喜滋滋地瞧着女儿和心中的准女婿一同离开后,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chap 42 小楼吹彻玉笙寒 陈令彦一早就换好王妍弄来的衣服,刮干净胡子,瞧瞧天快要亮了的样子,他轻声叮嘱了王妍万事需谨慎小心几句,然后就急匆匆地出门去了。王妍焦躁不安地在屋里踱着步子,总觉得事情不对劲,一想到王敏谦的命令,她就冷不防地停下脚步,也换了身衣衫出门去了。 今日是做礼拜的日子,王妍虽是不信教,但也穿了一身素服前往东区的大教堂,穿过一片吟唱诗歌的房间,她走到主教堂最后面的位子,装作听讲的模样,静静地低下头。不多一会儿,牧师讲经完毕,众人徐徐退席,只剩下她一人坐在原位。瞧见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王妍环顾四处,见没有可疑的人在,走至后堂的一间小屋里,敲了三下门后,小门开了。王妍再次环顾一下周边没有的人,这才进门去。 王敏谦正坐在书桌前,似乎在写着什么,见到王妍进来,他不禁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没隔多久就过来了,出什么事了?” “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王妍直接进入正题,焦急地问道:“会是什么人呢?” 王敏谦写字的手忽然停住了,他抬起头,冷冷地问道:“看出倪端了没有?是不是军统的人?” 王妍摇摇头,回答道:“是近两天的事情,我担心会打草惊蛇,所以留他们跟了两天,可还不见撤离,看不出为什么会盯着我。”她假装看着墙上的油画,希望自己的信息能把王敏谦的注意力从陈令彦身上移开,但她所言非虚,这些天周围的确有不少眼线在盯着她。一想到这里,她的手不自觉地微微用力,指甲扎入手掌生疼生疼。 “或许不是在盯着你,而是在等什么人。”王敏谦站起来,踱步思考片刻后得出结论。 “等人?”王妍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心里头慌乱得厉害,暗暗想着:莫不是等陈令彦的人,不可能呀!他们怎么会知道陈令彦会来找我,而不是找老刘他们?一想到这里,她急切问王敏谦道:“在等什么人?” 王敏谦摹地定下脚步,微微笑着道:“或许是在等我罢了。”他鹰眸流转处发出一道暗光,低沉的嗓音让人战栗:“那他们可就等到了,我很快就会和他们会面。” “你想做什么?”王妍不解地看着他,不相信他会傻得直接去跟人家会面来着。 “放心,我先留他们的命几天,等我查出到底是些什么人?”王敏谦对着王妍命令式地交代道:“至于你就好好地替我查清陈令彦的下落,他手下的那个老头子还真不顶用,威逼几下就死了,留下的账面全都是明面上的。我可不相信他陈令彦就这点能耐,所以故意放他条活路,让他学乖一点,跟我们合作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你给我盯好了,记住,陈令彦手里有一批国宝,里面可是都是皇家的宝贝,被他藏起来了,你要好好地从他嘴里套出来。” 王妍不安地撇开头,声音冷冷地不带任何感情:“我知道,但也要陈令彦出现才行,你先替我收拾干净了周围,我会会将宝藏地址找出了给你的。”她厌恶地瞧向无人处,自言自语道:“真不知道你这样子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日本人,那还真不像你。” 听到这句话,王敏谦一下扳过王妍肩膀,对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别忘了,你跟我都是姓佐藤的,佐藤妍子!” “郭儿,你走了那么久了,怕是累了吧,我们到那头坐坐。”听见贝慕非的声音,郭儿这才从沉思中醒过来,她忽然一抬头,看着贝慕非关心的样子,发觉自己原来一直在走神。郭儿不好意思地讪笑着说:“你刚才在说什么?” 贝慕非有点好笑着瞧着她的囧样,无奈地说道:“莫不是中暑了,夏天还没到了,你就昏昏欲睡了。怎么了,是刚才的电影不好看么?” “不是,很好看,真的。”郭儿没听出贝慕非话里的玩笑,急切地说道。 “不是很好看呀?原来如此。”贝慕非忍住了笑意。 “不是不是很好看,是很好看。”郭儿一口气讲完,才发觉连她自己也觉得绕口令了,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贝慕非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调侃道:“那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郭儿也忍不住笑了,两人相视一眼笑得不可开交,过了一阵子才消停。郭儿也觉得自己心不在焉终究不好,抱怨地说:“慕非,谢谢你邀请我看电影。我只是有些乏了,过一会儿就好。”贝慕非了解地用手指指不远处的咖啡厅问道:“要不咱们去里头坐坐可好,回国以后我还没有喝过正宗的咖啡呢!” 他眼里闪耀着真诚的光辉,让人不忍拒绝,郭儿想了想,爽朗地笑着说道:“好,咱们去咖啡厅坐坐,但是这次可得我请客,算是回报你请我看电影的人情。”见贝慕非点点头,郭儿与他相伴走近咖啡厅,却没有注意到,隔壁路口一个熟悉的身影看着他们走开。 “郭儿你喜欢喝那种口味的咖啡?”贝慕非一边翻看着类别单子一边问道。 “嗯,我随便就好了,干脆随你一样吧。”郭儿眼馋地看着玻璃窗外的车水马龙,随口应道。 “那你等会儿可别后悔哦!”贝慕非笑着说,随即叫来服务员点了两杯咖啡。 两杯咖啡端上来,郭儿忙不送地就喝下一口,瞬间脸色变得要多古怪就多古怪,她皱着眉头捂着嘴,连忙四下想找地儿吐出来。正当她慌慌张张四处需找的时候,却见贝慕非笑着品了一口咖啡,十分享受地回味道:“这是什么都没加的黑咖啡,苦是自然的,不需要担心。” 郭儿将信将疑地吞下咖啡,似乎是品出了什么,不禁笑着说:“你说得对,刚入口时虽然苦,但是慢慢品尝倒有种回甘的甜美,反倒越喝越甜了。”她接着再品了一口,细细品着那阵子余后的香气,点点头,说道:“我在干妈家喝的咖啡通常都是加了不少奶和糖的,都习惯了,不加糖就觉得味道淡寡。如今喝这不加糖的反倒是甜了,还真是有意思。” 贝慕非看着她欢喜的样子不禁笑了,轻声说:“你一向喝惯甜了,自然感觉不到原味的甜,若是经常吃苦,总也会苦尽甜来。” “苦尽甜来?”郭儿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许久,转头问道:“慕非,你有没有觉得我一直生活在甜水锅里,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和生活。其实并不是远离苦的生活就感觉不到苦了,太安逸的日子总会到头的。”说话间她歪着脑袋低头搅拌杯中的咖啡,一头秀发滑落肩上,侧脸的柔美隐隐落着些看不见的悲喜。 听了郭儿的心声,贝慕非心里一阵触动,这样的郭儿给他太多的惊喜和神秘感了,他忽然觉得,像郭儿这般不容于世俗的女子,总有一天会离他很远很远,远到他够不着的地方。他多么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只是不知,这次郭儿竟一语成谶。那样的日子怕是真的回不来了。。。 chap 43 谁持彩练 陈令彦离开了刘家巷子却没有告诉郭儿,只留下收拾地干干净净的屋子,仿佛没有外人来过的痕迹,连张字条都没有留下。郭儿很是奇怪,虽然她从头到尾都没了解到底他为什么会给人追杀,但苦于说不出口。照她的理解看来,谁都不想被人知道自己落魄的一面罢了。只是不知他现在在哪里,困难解决了没有,像他一个平日里呼风唤雨的角色,居然也会有逃逸的一天,看来万伶会的大老板不是那么好当的。郭儿低下头,踢着脚下细碎的石子,看着它滚来滚去,大抵世上之事都是有身不由己的苦衷罢了。 “郭儿!”小琳的声音唤回了郭儿的思绪,她抬头看见小琳的燕玲两个朝自己走来,索性一脚踢开石子,急忙迎上前去问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我可是找了个借口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等了你们半天呢!” 燕玲朝小琳方向撇撇嘴说道:“还不是咱们的小琳姐姐,说什么也要跟男校的学生一道站在最前面。刚才先去找了其他的学生会主席说了好一会儿,人家才同意,说什么美院的学生怎么不好好跟在自己学校队伍里面,反而要跑到最前面?怎么小琳姐姐好说歹说才让人家点头呢!” 燕玲左一句小琳姐姐,右一句小琳姐姐,逗得小琳哭笑不得,只好私下一掐她的腰,“哎哟喂,小琳姐姐放过我吧!”忍不住酸痒的燕玲叫起来,连忙躲到郭儿背后直讨饶。郭儿笑得合不拢嘴,扭过头去对燕玲说:“你既是求你小琳姐姐,怎么倒躲到我这儿来了?” 小琳故意叉着腰对躲在郭儿后头的燕玲说:“你别躲了,姐姐我今个儿先饶过你,还不快些出来?” “哼哼,我才不信呢!”燕玲拉着郭儿,赌气地说道:“郭儿,她都先跑到先头队伍去了,却又不让我们陪着过去,说什么要维护秩序,我才不愿意呢,要去就一起在先头,谁也不落下谁。” 燕玲的话引起郭儿的注意,她奇怪地问小琳:“到底怎么回事?” 小琳叹了口气,解释道:“每一个学校都有一个代表学生在总大队最前方,刚好我们美院的学生代表病了,我就想顶上,燕玲也想跟我一起。可是人家总负责人都已经说好了,各学校的学生跟着自己的队伍,维持好秩序,不要乱了。所以就没答应她,这不,就说我落下她了。” “郭儿,我们几个什么时候不是一起的,这次活动也不例外,你说是不?”燕玲倔强地辩解道。 “原来是这样。”郭儿想想小琳的话也是靠谱的,燕玲的性子还是跟在自己身边比较放心,她对小琳点点头,再好生安慰一番燕玲。想想也没什么大事,也就这样作罢,只是她不知道今日之事将是她一生的痛楚。 三人商量完毕,依照各校学生会负责人的部署,一起到礼堂集中,每人带好旗帜和袖章,整理好队伍后,准时出发东大街。郭儿和燕玲一道,再加上几个美院学生会的学生,带着美院的队列跟在其他学校后面。一路走去,两旁引来不少市民围观,不少人啧啧称赞,当然,也有笑话他们的无知之人。郭儿她们一边喊着口号一边走,不少闲言碎语一字不落落入耳中: “你看看,现在的孩子呀,又不好好读书,跑到大街上整什么活动,真是的!居然还有女孩子也跟着闹,太不像话了,啧啧。” “你懂什么,这些孩子是好样的,爱国之心不可无,要不然整天关在屋子里死读书,外头发生啥事都不知道,那才不像话呢!” 后者的话明显得到多数人的赞许,许多人都开始赞扬这些孩子的拳拳爱国之心。刚开始燕玲还不满前者的话语,可一听到后来别人的赞誉,郭儿和燕玲都忍不住笑了,顿觉得热血沸腾,充满力量。 “郭儿,朝这边看!”一个声音引起了郭儿的好奇,她顺着声音的来源在人群中搜寻,果然看到岳禹和林若凡的身影。她笑着朝他们招招手,岳禹也笑着跟她们挥挥手,举起手中相机大声叫道:“举起旗帜,我给你们美院的学生照一张。”郭儿点点头,大声地叫起口号,大伙儿斗志昂扬起宣示着新生一代的力量。整个场面荡气回肠,震撼了国民的心。 “坚决抗日,还我东三省!”的口号齐齐喊出,带头的学生带领了大家一起喊出同一的心声,将集体的力量集中为最强大的武器。岳禹和林若凡觉得自己简直就停不下手了,一连拍个不停,他们多希望能将看到的一切一切,全都记载下来,发表到全国各地,宣起抗日的热潮。 大街上的行人被她们深深地感染了,自发地跟着她们叫起口号来,各商铺里的店主、客人也都从窗口伸出脑袋,大声地为他们叫好,甚至还看到小朋友们也跟着他们一块喊。看着国民热忱的眼睛,郭儿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荣誉感,瞬间感到充满了勇气,此生还未曾试过,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是能关乎国家明日兴衰的。她笑着探看前方,马上就要到政府大门了,到时候小琳他们几个学生代表就会叫上集体的请愿书,请求政府慎重对待他们的愿望。一想经此,郭儿就忍不住笑了 ,笑得灿烂,笑得神采飞扬,大风吹起她飘飘长发,处于人群中的她是那么地耀眼,那么地绚丽动人。以至于抓拍的岳禹无意中被镜框里头的她的笑容吸引住,险些有了半刻呆滞。他抬起头看着队伍里精神抖擞的郭儿,眼里充满了莫名的情愫。 “岳禹,怎么不见小琳?她到哪儿去了?”尚处于幻想当中的岳禹给林若凡一拍肩膀,问她有没有见到小琳,他瞬间一惊,险些抓不牢相机。转过身没好气地跟他说:“郭儿说过小琳是负责人之一,怕是在最前的队伍里,你过去看看不就知道。” “瞧我这记性!”林若凡一拍脑袋,暗暗骂自己,急忙说道:“那你留在这里,我倒 前面去看看。”说着,他背着自己的相机穿过层层围观的人群,想方设法朝前方走去,可惜周围围观的人太多,将他堵在半路上悲叫连连,看得岳禹哭笑不得。 队伍逐渐减慢速度了,郭儿瞧瞧周边的环境,意识到前面应该到达政府大门了,她忍不住伸长脖子,踮起脚尖往前张望,真气自己长得不够高,看不见前方的事物。岳禹看出她的心急,凑上前来说道:“别急,你一急了后面的同学怕是也要跟着你一起急了。” 郭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一个大集体的队伍里,她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歪着脖子看着前方说:“真想看看怎么样了?” 岳禹也在等待着事情的发展,他看向前方的眼色里多了几番探究,但一想到郭儿还在身边,唯有小声劝慰道:“莫急,看看情况先。” 谁知,还没等他说完话,前方就传来了突穆的枪声,犹如落进油锅里的一滴水,瞬间炸开了锅。听见枪声响起,岳禹和郭儿都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郭儿眼里的恐惧在呼唤,顿时手脚变得冰凉,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那枪声震惊得她忘记了最基本的反应,嗓子像被棉花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小琳,小琳在。。。在前面!”像是找到了突破口,郭儿突然结结巴巴地惊叫起来,脚下一软,顿时站不起来。幸好岳禹眼疾手快接住他,她抱着岳禹带着哭腔喊道:“快去救小琳!” chap 44 风声吟吟 “我要去。。。要去前面看看,小琳。。。小琳她在。。。”郭儿一时情急,连话语都说不清楚了,她期期艾艾地拉着岳禹的手,固执地要向前面去。岳禹皱着眉头,好生劝慰郭儿之余,望向四周的眼光变得诡异起来。 随着枪声的响起,前方变成一团乱,学生的队伍被惊吓的市民一下子冲乱,这还不止,枪声还没有停,不时传来哭喊声和尖叫声。一下子,刚才还神采飞扬的学生们个个都呆滞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前方,望着政府旗帜飘扬的前方。场面越来越无法控制,整个大街顿时乱得一团糟,抱着软在自己怀里却依然固执得要往前面走的郭儿,岳禹心中蓦然一痛,加上同样胆小的燕玲在身旁。他没做多想,半拖半拉着她们朝后面的一处小巷子走去,郭儿却死活不愿意离开,哭着捶着岳禹。岳禹忍住痛,心下一狠,不容她不肯,硬是将郭儿和燕玲拉到了小巷处。 望着郭儿泪眼模糊的小脸,岳禹一下子捧住她的脸蛋,一字一句不容置疑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小琳,记住,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 郭儿止住哭泣,拉着岳禹的手,使劲地点头,坚强的说道:“我会好好呆着,你快去快回,千万要小心!”说道最后一句时,她的泪水再次决堤,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岳禹已经成为自己心头最容易痛的那一块了。 岳禹点点头,立即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郭儿看着他的背影,眼睛已经给泪水模糊,但她使劲地睁大眼睛,使劲地看着岳禹的背影。她要将他的背影牢牢地刻进心里,生怕再也看不到了。 枪声很快停住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可怕的气息,死一样的寂静,只能听见隐忍的哀鸣声和咒骂声,蓦然的心痛想一把触手般牢牢地抓住人的心脏,将它最后一点鲜活度活活掐死。背靠着墙边,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心里的呐喊声已经阻碍了身体的反应,郭儿慌张地紧紧抓住同样恐慌的燕玲,如同两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雏鸟,茫茫然不知所措,只能借助彼此的温暖来获取一丝安心。好容易冷静了少许,郭儿止不住地自我安慰道:“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反反复复,安慰着自己和燕玲两个不安的心灵。 “郭儿,小琳他们会怎样,岳禹怎么还没回来,还有林若凡呢?”燕玲小心翼翼地问道。许久不见郭儿回答,她奇怪地抬起头来打量郭儿的神色。 “不会有事的,放心,有岳禹在,不会有事的。”郭儿自己也不确定地回答,一想起岳禹刚才的眼神,她就觉得自己的胆怯是如此地可怜,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的无助过,她担心岳禹,担心小琳,担心林若凡,更害怕自己会站不起来。 一想到岳禹还在前面帮自己寻找小琳,郭儿就坐立不安,听见外头的慌乱少了许多,她扶着燕玲站起来说道:“你在这里等会儿,我过去看一看情况。” “郭儿,别丢下我!”燕玲一把拉住郭儿的衣袖。 郭儿沉思片刻,估计不会再有开枪的可能了,她点点头,说道:“好,咱们一起出去。”她牵着燕玲的手,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只见大街上的人一下子都躲了起来。一批警察四处戒备,追捕了主要宣传活动的学生,郭儿发现有好几个美院的学生都被他们抓了起来,看见他们一脸悲愤的脸,心里头万分难过。镇压了一批学生活动后,一车车警车紧急出动,围着大街检查有没有漏网之鱼,眼看着就要朝她们这边过来。 郭儿做了个手势,指指小巷后头的店铺,燕玲会意地点点头,两人偷偷地趁人不注意穿过弄堂,后头闪进一家小铺子。瞧见店家一脸错愕地看着她们的样子,郭儿抢先一步小声哀求道:“请让我们躲一躲风头好吗?摆脱你了,我们的同学还在外面,生死未卜,我们过一会儿就出去,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她的声音充满了哀情,旁边的燕玲可怜巴巴地瞧着店主,店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他看了一眼两个姑娘,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作孽呀!你们快随我上楼去,换身衣服,装成我的孩子可好?” 郭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跟着店主走上阁楼,阁楼上是一个小小房间,一张小床、一个衣橱,看起来是个女孩子的闺房。原来是大叔女儿的房间,大叔就着衣橱里找出几件衣服给郭儿说道:“你们换了衣服,梳妆一下,晚些再出去好了。” 郭儿和燕玲相互一望,同时感激地对店主说:“真是太感谢你了,大叔。” “别想这么多了,等会儿若是有人来查,你们就说是我的女儿。放心,我女儿回乡下去了,一时不会回来。”见郭儿点点头,店主就出去让她们换衣服。 帮燕玲解散了辫子,郭儿替她梳顺着辫子,燕玲瞧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问道:“郭儿,我们请愿又不是坏事,为什么会遭到枪击?为什么会这样?”郭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手中的功夫停滞半刻后继续梳理中,她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站在前面的那个人是我。” 听到郭儿的回答,燕玲低下头,沉默不语,一张小脸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朝气。郭儿叹了口气,替她扎好头发后,弯下身子对她说:“咱们千万不能放弃,不能慌了。你想若是连我们都没了主意,那其他同学怎么办?她们也在看着我们,所以我们一定不能害怕,不能退缩,知道吗?”两人达成一致想法,顿时充满了信心和毅力。 郭儿和燕玲收拾好换下的衣服,才下楼去就看到有警察在逐门逐户地盘查,老伯在门口与他们交涉中。郭儿耳尖,立刻拉着燕玲躲在楼道里细细偷听。 “有没有看见一些学生在附近?”听声音很陌生,应该是警察的声音。 “没看见,我今天都在这儿看铺子,外头发生什么事了?”是店主大叔的声音响起。 幸好警察没有问得太多,略略盘查过后就离开了。等人一走,郭儿她们就从楼道里出来,走到店主跟前又是一番感谢不已。大叔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一下她们万事需小心。离开小店铺,郭儿和燕玲急忙往大街上寻找去,一连偷偷路过几个巷口,朝原来的大街走去。谁料还没走至街口,就听见几个大婶相向走来,其中一个边走边说:“真是可怜了,还是个孩子,一下子就没了。” 旁边的人连忙接声道:“快别说了,周围都有人在盘查呢,学生们都散了,少说两句为好。” 两人立刻噤声。 郭儿和燕玲互视一眼,心下焦急万分,郭儿急忙拦住那几位大婶问道:“阿姨,我们刚从乡下回来,怎么到处都没人了,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别提了,孩子,你们还是赶快回家吧,今早有学生游行,听说是起了冲突,好几个学生被打一枪死了呢!好像是抢救学生,现在人群都散了去,警车还在附近盘查,你们年纪又轻,看起来跟那些学生无二,还是不要去看好。”几个阿姨絮絮叨叨接着又说了许多,听见打死人的消息,燕玲的脸“唰”地泛白,郭儿心下愈发不安,她急切地就此谢过几个大婶,拉着燕玲扭头就走。如今这情形,政府大门那边是回不去了,学校附近的医院是哪一间?郭儿心神不宁地烦躁地想着,脚下渐渐加快步伐,差点忘记了燕玲给她拖着辛苦,焦躁不安地朝最近的医院走去。 以后的一段日子里,郭儿每每都在回忆那段不短的路程,两个她最在乎的人,一个知己,一个知心,她从来没有过那般的慌乱和匆忙,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段路走起来是这么漫长。长得仿佛经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没有时间终点的漫长,只是这漫长的煎熬过后将是永久的痛彻心扉。 chap 45 天遥地远 满目的悲戚人群,悔恨、不甘、痛心、麻木的面孔比比皆是,早上还兴致勃勃的同学们,充满豪情壮志的同学们,原本洋溢着青春梦想的脸上充满了痛苦的表情。不少女生忍不住悲伤靠着墙小声啜泣起来,医院长长的甬道挤满了焦灼的人,郭儿拉着燕玲一路踉踉跄跄走来,没踏出一步,心里头的哀伤就越重一分。眼看着急救室就在前面,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神色匆匆,手里捧着满是血迹的绷带和纱布。 一见那些血迹,身边的燕玲脚下一软,差点站不稳了。郭儿一把拉起她,却发现自己其实早已经没力了,不是手没力,而是心里再也常受不住压力。越往前走一份,郭儿就越觉得心中的荒芜蔓延极快,仿佛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汲取她的心力,迫使她心力交瘁。不知不觉眼前渐渐模糊,只觉得一个人影 一下子闪到面前,他温润如玉的声音已然变得干渴焦灼。 “郭儿,郭儿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找不着你了。”岳禹完全失去了往日淡定自如的形象,一把抓住已然害怕触及底线的郭儿,担心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你到底去了哪里?我找不到你快担心死了。” “我没事,岳禹,我和燕玲都没事。”郭儿拉住几乎失常地抓紧她的岳禹,他手劲之大抓得郭儿胳膊一阵痛,可见心中有多担心。郭儿忍住心神不宁的神情,急切地问道:“找到小琳了吗?她在哪里?” 岳禹的抓紧她的手忽然呆滞住,无力地滑落郭儿肩膀,心里的痛心无法掩饰,他凄然地回答:“你跟我来。”随即转身带着她们穿过挤人的甬道,走进一间空荡荡的小屋。三架铁床静静地躺着几个已经永远睡着的人,白布盖过她们的头,岳禹引着她们走到最中间的床边,便停住不动了。 燕玲忍不住一下子捂住嘴巴哭出声来,冲过去扑到那床白床单上哇哇放声大哭起来。郭儿则是不敢相信地看向悲切的岳禹,再看回床上那白布掩盖的躯体,千万种“不会的”在她胸腔里呐喊,嘶声裂肺地呐喊。眼泪瞬间留下,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人和物了,只有那一床白色的痕迹再脑海里撞击着最后的一道防线。 “不!”一声哭腔响彻室内,震动了外头的学生们,哭声越加烈了。这样的日子倘若不要来临,那该多好了,郭儿心里酸楚得已经麻木,跪坐在病床前再也起不来了。 不知哭了多久,周围熙熙攘攘的人来了又去,天色暗了下来。岳禹走到郭儿身边,试图扶起她,但郭儿双腿已经发软,站不起来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郭儿,都是我不好,我没有将小琳带回来给你,我没有将她完好无缺地带回来给你。你要是难过就冲着我发火好了,不要这样。。。这样折磨自己。” 郭儿无力地扭头看了一眼岳禹,哭得过久的她喉咙早已嘶哑:“岳禹,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们陪同在她身边,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都是我不好。”泪光楚楚的她犹如一只被人遗弃的雏鸟,眼里的无助和哀伤一览无余,看得岳禹心里摹地一直痛。可他无能为力,他恼怒地一拳砸向地面,拳头立刻出现缕缕血丝,而他似乎不觉得痛一般,牢牢地握紧拳头。 “郭儿!”一声严厉的声音突穆响起,打断了室内几人的哀鸣声。郭儿无意识地在岳禹扶持下扭过头,正巧对上郭父和郭母那担心的眼神。 “爸爸妈妈。”郭儿带着哭腔地声音让岳禹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意识到眼前的这对夫妇就是郭儿的父母,他感觉扶着郭儿起身,一路走近郭父身旁。 “你这个丫头真是胆大妄为了,居然瞒着我们参加什么示威游行?难道不知道家里人会担心吗?”郭夫语气里明显地透出怒意。 “郭儿,你怎么出来也不跟家里商量一下呢?若不是慕非打电话来家里问你感冒好了没有,我还以为你们一道出门了,怎么会去参加什么游行了呢?吓得我们四处找你,还托了关系联系了警察局,生怕你被人抓起来了。”郭母焦急地一把拉着郭儿,想要她给父亲一个交代,好让郭父消气。 郭儿还没从小琳的离开中醒过来,她无话可说,要知道今天的事情对她打击有多大,低着头哀哀戚戚的样子让郭父没来由地生气。郭父一把拉住郭儿的手,生气地说道:“平时我们就是太宠你了,才这样不顾后果地一味胡闹,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说完举起手就要一巴掌打下来。 “郭叔叔!”岳禹急忙将郭儿拉开退后,对着郭父说道:“郭叔叔,郭儿并没有错,她的同学刚走了,她心里受了很大的刺激,请你给她一点时间冷静一下。作为父母,我知道你们是关心她,但请不要在刺激她了,幸好她今天在队伍后面,要不然受伤的很有可能是她。”岳禹说得急切,胸口微微起伏,强忍住心里头的悲痛实在是不好受。 “郭儿,你没事吧?”一听见岳禹的话语,郭母急忙上前抓住郭儿的手,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确定她没有受伤后连忙说:“跟妈妈回家,回家去。”说话间她转脸对自己丈夫说:“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别吓着孩子了,你看她都吓坏了。” 郭父打量了郭儿的脸色一番,面色稍稍松弛少许,扭头说道:“回去吧。” 一听见丈夫不再骂郭儿,郭母松口气地对郭儿说:“听你爸爸的话,咱们回去先。” “不行,我不能走,小琳一人在这里,我怎么能丢下她一个。”郭儿忽地抬起头,拉着父亲的手说:“爸爸,让我陪陪小琳吧,她是我的好朋友啊!”郭儿说着说着,声音里带着哭腔,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郭父眉头一皱,正好说什么时,岳禹赶紧插话道:“叔叔,请您让郭儿跟她的好朋友道声再见好吗?说完她心里会好受一点。”说完,他凑近郭儿耳边说道:“郭儿,现在你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不如早些回家,让你父亲帮一下忙。若凡到现在都没回来,我担心同事给带走了,你回去以后可以借助你父亲的面子,让若凡早点放出来。小琳最想见的人应该是他了。还有带着燕玲一块走吧,顺便送她回家,这里有我在就够了,你明日再来处理小琳的后事,还有通知她的家人。” 岳禹句句在理,郭儿这才意识到林若凡居然不在跟前,想起那些抓人的警车,她心下一紧,连忙问道:“若凡给抓起来了?天呐,若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她点点头道:“好,我回去处理这事,你。。。你也要好好地休息一下,明天我来找你。” 岳禹点点头,艰难地扯出一点笑容,回答道:“哈,我在这里等你,你不来我就不离开,一直在这里等你。”他眼里的真诚让郭儿鼻子不禁又是一阵发酸。她点点头,劝说着拉起倒在床边哭得没力的燕玲,默默地看了岳禹一眼,随着父母一道离开。走出门口之前,郭儿忍不住再次回首望一下岳禹,望着他萧瑟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chap 46 犹恐相逢是梦中 白,铺天盖地的洁白,素净得没有一丝污垢,望着灵堂里照片上熟悉的笑脸,角落林若凡跪在阴暗处一直在以头撞墙上,似乎无法接受事实。岳禹拉着他,可怎么也拉不住。燕玲和同学们得哭泣声一阵盖过一阵。郭儿顿觉得一切惨白可言,她呼喊着“不会的,不会的!”一路踉踉跄跄跑上前去,见到周围的人都是默然低头悲切。当她扭过头时,瞬间觉得自己一直在后退,后退,不住地后退。。。 郭儿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力伸出双手,擦干眼角的泪痕。这些天来,她一直在做同一个梦,反反复复重现着告别仪式时情景的一个梦。她总在梦里无力地哭喊着,奔跑着,挣扎着,每每醒来枕头一片濡湿。看着镜子里红肿的眼睛,郭儿这才明白,一切不只是个梦,一切都是真实的,过去的好友真的已经离开了。 自从那天以后,学校决定放假几天,让学生们好好从悲伤中反应过来,但郭儿不是处于放假期间,郭父已经向学校申请休学了,前天偷听父母的讲话,郭儿才知道,父母正在打算送她出国留学。说是现在学生请愿压制下去后,工人们集体发起了请愿活动,而且声势更加浩大,人数更加多,国内的形势是一天比一天混乱了。估计照这样下去,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迫使郭父郭母不得不为女儿早做打算。郭儿跟父亲请求了好几次,要求回学校上课,可郭父怎么也不松口,只叫家里人好生看好小姐,莫要她再出去闹事了。 郭儿自从参加完告别会回来后,神情一直郁郁不振,每天晚上只有看着墙上的大蝴蝶风筝说会话才能入睡,一睡着就梦见同一个场景。一连几天下来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眼下一片乌青之色,差点吓了郭母一跳,连忙叫厨房炖些安神的汤水给她滋补。喝了几天没滋没味的汤后,郭儿连连讨饶,一再请求不能再喝了。面对母亲担心的面容,郭儿勉强嘴边扯出一丝笑容 说道:“没什么,妈妈,我就是在家里憋得太久,人都憋坏了,想出去走走。” “要不我叫慕非来陪你出去走走可好?上次你骗他说身体不舒服,他可是着急地打电话来问候你呢!”郭母不假思索地马上想到贝慕非来。 “不不不,不用了。”一想到上次请愿就是打着跟贝慕非出去的借口出门的,可巧就因为贝慕非打电话到家里来,父母才知道她撒谎的。一想到这里,郭儿心里头格外不自在,急忙退却道:“人家慕非哥哥工作也忙,不要麻烦人家了,我在家挺好的,真的挺好。”郭儿勉为其难地装作没事人样儿。 “没事的,你贝叔叔说过了,慕非这次回来并不打算久待,只是实习一下而已,可能就要回英国任职了。到时候你们就有伴了。”郭母不声不响地透露出想郭儿与贝慕非出国的念头。 听到这话,郭儿不禁低下头,她舍不得,舍不得岳禹,舍不得这里。一想到岳禹担心的神情,心里头就蓦然地心痛,听说林若凡经过那件事情后受到很大的打击,工作也没心机做了,岳禹为了照顾他,每天都忙忙碌碌挺辛苦。工作和生活的压力,形势的恶化,还有内心的力量无处可发,无一不是他心头的那根刺。虽然岳禹嘴上没说什么,可是郭儿怎么想不到,毕竟她是最了解他的人。 郭儿低头的瞬间,郭母就笑着拉过她的手说:“就这样说定了,我去给慕非打个电话,让他带你出去散散心。” 郭儿抬起头,望着母亲为了她最近操心发鬓多了的几根白发,郭儿缓缓地点头。 “现在的请愿和运动越来越烈了,看来随时有战事的可能。”王妍看着坐在椅子上沉思已久的王敏谦,不禁皱了皱眉,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下一步该怎么做?” 王敏谦盯着刚从王妍那里取回的信件和账本,一封封地看着,良久,说道:“我在想什么难道你猜不到?陈令彦最近的行迹这么明显,你的动作是不是太慢了?”语气间的肯定明显在怀疑。 “你要的东西不都在这里了吗?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对上王敏谦怀疑的眼光,王妍强忍住心头的慌张,装作淡定道。 “这样就是我要的?哼!”王敏谦用力地一甩开手里的账本,眼神犀利地几乎要在王妍身上穿出个洞来。他不屑地转过头去,问道:“做账的老刘我都抓起来了,这些你是怎么找到的?”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哼,既然如此干嘛不直接将陈令彦的古董藏起来,好让我永远都不知道。”王敏谦的话让王妍吃了一惊,她疑惑地望向王敏谦,眼里全是再问“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留在他身边,就为了陈令彦的钱和地盘吗?那样还需要你亲自出马吗?”王敏谦嘲笑着说道:“陈令彦手里的古玩店有好几家,他本人也喜欢古董,我早就听见风声说他手里有清皇朝的几件国宝,一直藏着不让人知道,如今看来倒是七八分真的了。这几件古董我们是肯定要得到的,可是我翻遍他家中上上下下都没有发现。所以一定是被陈令彦藏在什么地方了 ,你懂我的意思吗?” 王敏谦咄咄逼人的眼光让王妍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撇开头,声音淡淡地说道:“你真是越来越像日本人了。” “我本来就应该是日本人,你也是。”王敏谦捏住王妍的下巴,将其正面对着自己,冷冷地说道:“不要忘记在我们快要饿死的时候是谁收留了我们,不要忘记你我的亲人是怎么死的,是在日本人手里吗?不是!你难道比我还健忘?” “我没有忘。”王妍的声音冷冷道,她闭上眼睛,强迫过去的种种从自己脑海里抹去,那灰暗的往事像一只扣紧不放的手一样,掐得她透不过气来。下意识掐紧了手,根根细指甲嵌进肉里,却抵不过心里的疼痛,王妍狠狠地盯着对面的人,恨他每每总要揭开自己的伤疤,也不管每次揭开后伤痕鲜血淋漓。 王敏谦再次说中她的痛脚,倒也不甚在意,他就这样的一个人,相信没有痛也就没有恨,试问离开了恨又如何重生?他潇洒地取下挂在一旁的帽子,习惯地拍了拍后戴上。对着脸色痛苦不堪的王妍丢下一句:“郭家那里,不要说我没提醒你,是时候出手了。”随即他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剩下王妍一人独自悲伤。 靠着墙边的王妍缓缓滑落,无力地坐在地上,半晌,她抬起头来,眼里恢复到水波无痕之境。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后,听着对方陌生的应答声音,樱唇微启:“你好,郭先生。。。” chap 47 满庭芳 安静的咖啡厅里,头顶的风扇一圈圈呼啦呼啦地旋转,郭儿父亲郭奉贤坐在角落的一处,面前端放着一杯未动过的咖啡。他似乎没有要碰的意向,只是眉头微蹙地看着前方无人处。随着叮咚的开门时门上的铃铛一声响,一个曼妙的身影走了进来,裁剪合体的旗袍显出高挑苗条的身材,亭亭玉立,美艳不可方物,路过每桌客人前,都吸引来无数注意的眼光。那人没有理会别人炙热的目光,似乎早已习惯处于众人的关注之中。她径直走到郭先生的对面,缓缓坐下,对着拿着菜单等待点单的服务员说道:“黑咖啡一杯。”后就不在说话,一双美目瞄向对面的郭先生处。 见到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坐在对面,郭奉贤有些吃惊,他打量着这位漂亮得过分的小姐说道:“小姐,我们似乎从未见过,约我出来的人是你?” 王妍微微一笑,端起咖啡小品一口,故我而言他道:“我只是问郭先生您是否认识一位严小姐,并没有说是她要见你。” “既然不是她,那为什么约我出来,难道不是她要见我?如果不是,那我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郭奉贤站起身,准备要离开。 “难道郭先生您就不想知道,那位严小姐现在的状况?”王妍眉毛轻挑,连脑袋都没动,只是慢条斯理地搅拌着咖啡,随口说道。 正准备离开的郭奉贤一听到此话,不禁皱了皱眉,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坐下听一听方妥。他焦急地问道:“她现在在哪里?现在日子过得好不好?为何不来找我?”一连几个问题显示出他心里的焦虑。 找你?王妍在心里冷哼一声,灼灼目光落在郭奉贤身上几乎要化成刀子,将他的胸膛刨开,看看是不是真心话。她随即一笑,说道:“你还关心她过得好不好吗?你不是早已和一位出身高贵的小姐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了吗?为什么还要在乎一个不重要的人?” 一听王妍说至“不重要的人”,郭奉贤不禁有些怒意,他不愿再听面前这位小姐的挖苦,沉声道:“其他的东西你也不用提,我只是想知道,她在哪里?” “她死了。”王妍搅动咖啡的手指不禁一滞,语气却还是淡淡的,仿佛在说一只小狗小猫的死活。 “什么?!”对面的人面色立即一片灰黑,坍塌似的无力靠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死了,她死了,怎么会,怎么会?” “哈哈哈。。。”看到郭奉贤的脸色变幻,王妍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越笑越烈,引得咖啡厅里的其他客人频频回顾,疑惑这桌的两位怪人,一个貌似悲伤,一个笑得放肆。王妍笑着笑着,眼角蕴育起一片湿意,笑得心里直发酸,她抬起头,直直盯着郭奉贤,一字一句地说道:“是的,她死了,是给你逼死的,带着你两岁的女儿,一起跳进黄浦江死的。” 一字一字像利刃一般穿进郭奉贤的心口,他摹地悲切地伏到桌面上,捂着心口表情别提有多痛苦。即使是这样,王妍还不解恨地逐渐触及他的底线,接着说道:“你知道吗?在你去英国读书的时候,她就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可是怎么都联系不上你。因为她是下人,你是大少爷,你的前途无量,所以你家人千方百计地隐瞒你,将她赶出家门,不让你们见面。可是她没有放弃和你相聚的日子,一个人艰难地把孩子生下,苦苦拉扯到两岁,一直到你回来的那一天。可是你呢?带着新婚的妻子,欢欢喜喜的从英国回来,早就把她们母子抛弃到九霄云外了。她为了生存欠了人一屁股债,给人逼上了死路你知道吗?” 郭奉贤缓缓地抬起头,对上着王妍扭曲的面孔,眼里的悔恨和绝望令人心寒,似乎一瞬间老了十岁,鬓角的白发根根突显。他猛地拉住王妍的手,急切地问道:“这些是谁告诉你的?是骗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看到他哀伤的眼神,王妍的脸色缓解少许,她第一次这么近看眼前的这个人,第一次发现他老了许多,这些日子的压力恐怕绝对不会少。她不自觉地撇开头,冷冷地吐出一句:“是真是假你心里清楚。” 仿佛是支持心中多年的山石崩塌,郭奉贤的眼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他摹地缓缓做回椅子,像是再也起不来一般独自悲伤。王妍嘲笑着站起身来,转身就要离开,她想立刻离开这里,哪怕再过一秒钟也无法呼吸生存下去谁知她刚转过身,郭奉贤空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到底是谁?是谁让你来告诉我这些的?” 王妍没有转过头,对着前方无人处,轻声说道:“你现在不用知道,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说完,她决绝地大步走开,猛地推开店门走了出去,店门上的铃铛再次叮叮咚咚响起,声声敲击着她的心灵。 一把推开门冲出去的王妍,迫不及待地大步大步走了很远很远的一段路,终究受不住了,一下子倚靠着某建筑物的墙壁缓缓地蹲下,大颗大颗的泪水汹涌而出,哭得她妆容全乱了,黑一道红一道地印在脸上。路过的行人见她如此,不住地指指点点,可她全然不在乎,呆滞地靠在墙边放声啜泣着,仿佛积累了半生的泪水,全让她使尽了。 不知哭了多久,周围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眼泪渐渐干涸,她抬起头来,天色已经发黑,抱着哭得虚脱的身体,她强迫着自己慢慢爬起。许是蹲下得太久,双腿有些麻木,王妍刚准备爬起,就发觉自己摇摇晃晃站不稳,这时一双大手过来扶住他,王妍抬头一看,竟然是失踪已久的陈令彦。 陈令彦笑了笑,伸手将疑惑地看着她的王妍扶起,语气依旧低沉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会在这里哭?”他说话间观察了一下四周,复而扭头过来对她说:“咱们找个地方坐下先。”说罢,就扶着王妍一步一步离开。 扶着王妍坐下后,陈令彦替她倒了杯水,看着陈令彦倒水的背影,王妍不禁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怕别人找到吗?” 陈令彦端过一杯水,说了句“先喝点水润润喉”后,找了张椅子坐下,笑着说:“这是你的公寓,当时我选地址的时候,就是贪这里偏僻,不会有什么闲杂人等。放心好了。” 王妍接过杯子,没有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杯子,青瓷的茶杯装满水时浮起盈盈光点,映照起她光洁如玉的面容,眼睛早已肿的如桃子一般。她叹了口气,气息吹动水面动荡,自己的面容也随之扭曲。王妍故意扭开头去不去看自己的心事显现,这心事自然也逃不过陈令彦的双眼,他没有过多地去问些什么,望着窗外的白茶花,片刻,他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这句话倒像我来问你多一点。”王妍不解地看向他,问道:“你这些日子去干嘛了,怎么突然会在那里出现?”一想起方才自己的失态,王妍的脸微微因羞赧而起了红晕,她不知道,刚才若不是陈令彦来扶起她,自己是否会有力气爬起来。按捺不住莫名起伏的情绪,王妍侧脸看向坐在窗边的陈令彦处,没听到预想中的回答。此时的他似乎将注意力都停留在那盆白茶花上,那花是他送给自己的,不曾记得自己有表现出半点欣赏花花草草的,也曾奇怪过陈令彦忽而有一天会送自己一盆白茶,在她记忆里,陈令彦可是将他花圃里的那几株白茶花看得跟命根子似的,不轻易让别人碰的。 陈令彦摸出一根烟,王妍就熟络地上前替他点亮,深吸了一口烟后,陈令彦缓缓吐出一句话:“我把财产一点一点转移了,过些时候咱们就往香港去,怎样?” chap 48 暮暮朝朝冬夏春 “香港?”王妍一听此言忍不住皱眉道:“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陈令彦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窗外移回来,对上王妍盈盈如水的眼眸,正充满了担心和疑惑,的确是在担心他。陈令彦笑笑说:“眼下是越来越不稳定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开战,北方的生意肯定是做不了了,下一步可能就蔓延过来,只有往南边走才是办法。你也要早做打算,莫要在此逗留太久了。” 陈令彦极少关心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定然是可以为她打好点一切,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确有几分惊奇,王妍莫名感动地望向他,心里早已被自己纠葛得发痛,她不能走,她也走不了,顶着一个不明不白的身份离开也并非她所愿。她低头思绪了许久,声音飘渺不定:“我不能走,也不会离开上海,你还是先离开吧。” 陈令彦皱着眉打量了她半天,问道:“是为了郭先生吧。虽然我不了解你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但从你的反应来看,绝对不简单。” “嗯,你说的没错。”王妍点点头,眼里的决定毋庸置疑,说道:“他是我父亲,失散了整整20年的父亲。” 郭家公馆,傍晚时分。 “妈妈,我打电话去叫医生来好吗?你怎么突然疼得这么厉害,以前有过这样吗?”郭儿坐在床边细心地替郭母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担心地问道。 “不用了,你去我抽屉里拿药来,我吃两颗就好。”郭母虚弱地躺在床上,突发的绞痛折磨得她鬓边早已沁出冷汗,睡衣也被汗水濡湿了,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愿意让医生来看看,只是说吃点药就没事了。郭儿心急火燎地翻着抽屉,却只翻到空空的药瓶。听见母亲细细的呻吟声,她二话不说拿起药瓶下楼去,准备替母亲去买药来。 郭儿刚下楼梯,就听见门房开门说道:“老爷回来了。”即见郭父刚进门来,将皮包递给佣人,脚步沉重地像是在沉思什么,过道的灯光不甚亮,显得他脸色晦暗不明。 见到父亲回来,郭儿欢喜又焦急地迎上去,拉着父亲说:“爸爸,你快看一下妈妈吧,她疼了几个小时了,却总不见消停,又不让我请医生来,这可怎么办好?” “莫急莫急,你去给妈妈倒杯热水来,把药给我,我拿给她吃,你去打个电话让医生来一趟。”瞧着女儿焦灼的小脸,郭父意识到定然是妻子的病又犯了,暂且将方才种种思绪放开,连忙安慰女儿为先。 “可是药都吃完了,我得赶紧去买才好。”郭儿跟父亲交代一声后,紧接着就想先行一步出门去。郭父有些好笑地忙拉住她,叮嘱道:“你慢点别慌慌张张的,叫司机开车送你去,晚上一个女孩家小心点好,顺便也可载医生一起来才好。” “哦,我晓得了。”郭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毛躁,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爸爸,你先去看看妈妈先,我去去就来。”话音刚落,她就急不可待地穿鞋出门去了,只瞧见她扎起的头发在过道处一闪而过,人已经出门去了。望着女儿冒冒失失的样子,郭奉贤的脸色这才有一丝松动,摹地安心起来,女儿永远是他的开心果。意识到妻子还在病痛当中,他抬起头瞧了瞧楼上,随即赶紧上楼去照看夫人了。 “快一点呐,怎么不像是这条路?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郭儿坐在车上就一直止不住地催促司机,一下子左转,一下子右拐,绕了七道八道弯还没见到医院。司机不禁皱起眉毛,疑惑地问道:“小姐,你说的私立医院在哪里?莫不是走错了?我记得不是这里,前不久才搬的院址。” 郭儿也苦着小脸巴巴地四处张望,喃喃道:“难道真是走错路了,我怎么记得上次是这边?” “小姐,你就相信我的方向感吧,不要再走错路了,照这样走着看,抄捷径还不如走大路呢!”司机有点好笑地看着逞强的小姐,明明方向感乱了套,还非要抄近路,结果居然还是兜了一大圈冤枉路。 “唉,都怪我路痴,这样好了,你照走回大路,快一点。”郭儿瞧着外头的景物,不禁叹口气,直埋怨自己的画蛇添足,怕母亲因这会子时间的耽误又要疼上几分,只好乖乖地由司机开车,再也不敢多插嘴了。 果然司机的话没错,很快就到了医院,郭儿嘱咐了司机一声后,火急火燎地冲进去,一时找不着药房和诊室,连忙拉住一位穿着白色衣服的女生问起来:“小姐,请问你知道门诊在哪里?” 那人有些错愕,忙摆手道:“我也不清楚。”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郭儿边喊抱歉边四处探望,歪着脑袋走路,不期然撞上拐角处走来一个人。只听“哎哟”一声,郭儿就意识到自己碰到人了,揉揉脑袋,抬起头直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字还没说完,她就指着那人惊讶地说道:“是你?” “原来是你呀,我还当是哪个冒失鬼呢。”那人忍不住笑着道,熟悉的笑容依旧如秋日阳光般温暖,不是别个,正是岳禹站在郭儿面前。瞧见郭儿情急之下,小脸上的表情说不出地怪异,似乎很高兴遇见岳禹,但又想起什么急事急得脑门层层薄汗。 岳禹一眼就瞧出她必是有什么急事,忙关切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郭儿像是突然找到倚靠似的,忙拉着他问道、;“你知道今晚有哪位医生当值吗?我妈妈又犯病了,疼得厉害,想请他出诊。” 一听是急事。岳禹指了指不远处,说道:“我马上带你去,莫急。”说罢,他便拉着郭儿径直朝医生办公室走去,一切做得那么顺其自然,没有觉得半点突穆。郭儿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一直朝前走,边走边看着他的背影,熟悉的白衬衫,熟悉的手掌上传来的温度,急躁的心摹地得到安抚。不知为何,每次自己出现状况时,岳禹总能够适时地出现在自己身边,他的声音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好转起来。郭儿不自觉地看向他俩握着的手,岳禹的大手包住她小小的手掌,包住她悸动不安的心。 “沈医生,这位小姐家中有人犯病,麻烦你要出诊一趟。”岳禹突然站住,跟在后头光顾着想事的郭儿差点儿就撞上他后背,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到医生办公室了。她期期艾艾地抬起头,看见岳禹与医生交谈,大致地说明情况后,郭儿跟着询问请求医生随她出诊。交代完事情的经过,见医生点头答应立即出诊,郭儿不禁松了一口气,岳禹瞧见她紧张的摸样,好生安慰一番:“别着急,沈医生的医术不错,等一会儿就跟你一起回去。” 郭儿心里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似乎想起什么,疑惑道:“那岳禹你怎么也在这里?有谁生病了吗?” 岳禹摸摸头,也叹了口气,回答道:“不是我,是若凡。具体发生什么事我现在不好说,你先将伯母的事情忙完,到时候我再跟你解释。” 知道不是岳禹有事,郭儿心里头到底也踏实一些,但一想到林若凡,她心下又不由得一紧,无限的苦涩萦绕在胸间,无法释怀。 郭家府上 郭奉贤正对着妻子苍白的面孔,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迟疑地问道:“你真的决定了,让郭儿就这么离开我们?” “我决定这样挺好,你不也这么认为吗?贝家那孩子心眼好,对咱们郭儿也是喜欢的,由他带着郭儿走也是好的,现在局势一天不如一天了,女儿在身边我反而不放心。”郭母疼得发白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坚毅和决绝,她拉住丈夫的手,望着他眼里的迟疑说道:“我的病最近是越来越频繁犯了,我也猜到几分了,若是熬不过,倒不如不让郭儿知道。”她说话间忍不住红了眼,一触及女儿的幸福就止不住地心酸。 郭父急忙替她拭泪,柔声劝慰道:“孩子长大了,她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把身体养好才行,刚才没见她有多着急不是?”郭奉贤一想起女儿就想起今天在咖啡厅见到的那名女子,她说话间的嘲讽和心痛逃不过自己的双眼,那与郭儿相似的脸庞,那双似曾相识的大眼睛,似乎在毫不留情地挖掘着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痛处。对比起从小到大在自己呵护下长大的郭儿,他这个父亲不知道是称职还是不称职了。方才郭儿冒冒失失消失在过道一角,那飞扬起的秀发,和陌生小姐冷冷转过脸的那一瞬间,像一条硬刺一般,插入心底,痛不可拔。 chap 49 风乍起 给郭母吃了药后,医生轻声对郭父和郭儿说一声:“我们到楼下去谈,莫要打扰了夫人休息。”郭儿瞧瞧父亲,见他会意地点点头,也懂事地替母亲掖好被角,推门出去。 “夫人的病占时压制下来了,但目前的情况看,”医生一脸沉重地刚想对郭家父女俩说些什么时,郭父突然打断道:“我都知道,你不必多说了,内子的病是先天性的,这么多年我们都习惯了,你只说开什么药就好。”他朝医生使了个眼色,随即对郭儿说:“最近天气湿热,你给你妈妈点个蚊香熏熏,顺便把窗给关了,不要给外头的声音闹得她睡不安稳了。”郭儿点点头,虽然她也想听听医生说些什么,但既然父亲都说了是老毛病,便也放心地上楼去了。 一瞧见女儿离开,郭奉贤立刻凑近医生问道:“医生你说,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比上次检查还要严重了吗?”医生点点头,详细解释道:“我只能说一句,事在人为了,夫人的情况已经不是药物能够压制住的了,必须早点入院,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什么?”虽然早已猜到会是很严重,但不曾知道竟已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一向冷静的郭父也忍不住大吃一惊,一时难以接受的打击迎面而来,撞击得他肋下生疼,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好容易深呼吸一口气后,他一字一句都显得如此艰难:“医生,这些话你只告诉我一人就好了,不要过多透露给我的家人知道。你只需要告诉我到底还有多少时间?” 郭儿替母亲关好窗户,拉下窗帘,未免明天一早的阳光令母亲浅眠,母亲真是太需要休息了。她坐到母亲床边,小心地替她擦拭因疼痛沁出的汗水,不期然对上郭母睁开的眼睛。郭儿一惊,忙问道:“妈妈,是我吵醒你了么?” 郭母笑着摇摇头,声音小得几不可闻:“我没睡着,你陪我说会子话可好?” 郭儿担心地说道:“妈妈,你还是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好吗?”她掖好被角,正准备离开,恰巧郭母伸出的手拉住了她离开的趋势。瞧见女儿疑惑的眼神,郭母嘴边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说道:“我想跟你说些事,不要拖到明天了,一拖再拖,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了。” “嗯,好吧。”郭儿虽然 不明白母亲话里的真正意思,但她还是懂事的点点头,靠着母亲做出认真听讲的样子。郭母笑了笑,一字一句再也清晰不过地说道:“妈妈已经跟贝家说好了,趁现在局势还能控制,你和慕非一起出国去。慕非替你联系英国那边的学校,你就在那边读书,读你喜欢的美术。”“妈妈,你怎么突然做这样的决定?我说过了,我要在国内读书,不会出国的。”郭儿一听母亲的决定,心下立刻一慌,这里的同学、画院还有岳禹,她样样都不愿分开,一想到要跟自己最好的朋友们分开,叫她怎么能够接受得了。她忙打断母亲的话语,不愿再听她的决定。 “你一定得走,不许胡闹,难不成你还要再胡闹下去?你看看上次的游行,你爸爸已经给你气得不得了了,你的同学也没能保住。若是再由得你胡闹下去,叫我怎么放心得下?”郭母一时激动,声音不由得加重了少许。郭儿听出母亲的情绪变动,连连劝慰道:“妈妈,你别激动,你慢慢说,我听着就是。” 郭母脸色缓和少许,半晌,接着问道:“出国读书也可以常与同学们通信不是,假期或许还能回来看看,爸爸妈妈也在这里,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她直愣愣地看着女儿闪躲的眼睛,不由得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我。。。我。。。”郭儿摹地词穷了,她脑海出现的全都是岳禹的影子,岳禹方才在医院里劝慰自己的话,仿佛还在耳边,敲击着她的心弦。可她一时半会儿的不好解释什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开门见山问道:“妈妈,你为什么要慕非哥哥陪我出国读书呢?他不是才回国不久吗?” “傻瓜,你慕非哥哥一毕业就给银行看中,要培养他当分行行长,这次回来是历练而已,当然还要回去了。再说了,你慕非哥哥有什么不好,人品佳,学识又好,有他带着你出国,我放一百个心。” “妈妈。”郭儿还想说些什么时,郭母就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好了好了,你回房好好想想,我也累了,想睡会儿。”许是药效开始起作用,郭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郭儿见母亲疲倦至此,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低着头离开,替母亲熄了灯。当夜躺在床上沉思许久,望着大蝴蝶风筝,久久不能入睡,方才在医院里岳禹话语间的意思她大概都已经猜到,小琳的离开对林若凡、对燕玲、对自己,何尝不是一次巨大的创伤呢?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尝试失去手足的痛心之情,虽然现在父母松口让自己回校上课了,同学们也似乎都接受了小琳离开的事实,倔强地将苦痛埋藏在心底,但即使如此,也无法抹去那道挥之不去的阴影。这些天郭儿就一直在想,想学校的事,想局势的变动,她的人生从未曾如这般波动起伏。若不是母亲的身体不好,她多年离家出走,好好去实现自己的未来。可是她割舍不下家人,割舍不下对家里的依恋。 月光如水地流淌着,透过玻璃窗的四方格子缓缓流动,显得流光溢彩,唱着一首不知名的忧伤歌曲,点点音符,斑斑光彩,在郭儿心头自然地歌唱。光华波动顺着窗棱一道道地流动着,渐渐流入房间,在光滑的地板上留下晶莹的痕迹。这样夜晚很寂静很安宁,静得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郭儿睁大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墙上的大蝴蝶风筝,眼光流转处竟发现大蝴蝶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在月光的映照下越发地生动了,仿佛在对自己眨眨眼睛。郭儿轻声“呀”地一声,索性侧过身躺着,直直地瞧着大蝴蝶,轻声说道:“你也听到我心里的话了么?那你能不能告诉岳禹他,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想起了与岳禹的点点滴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熟悉的身影,难过时他抓着自己的手说的那些话,眼里充满了想说的话语,似乎从一开始自己就一直是躲在岳禹身后,诚心地相信他,相信他会护着自己一直走到尽头。脸上凉凉的一片,郭儿下意识地伸手一摸,不知何时竟已满脸的泪水,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事后,郭儿再也止不住哭泣,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不住地往下滚落。 撑起摇摇晃晃的身体,郭儿摸到了书桌边,打开台灯,铺开信纸,提笔写道:岳禹,这是我第一次写信给你,也许也是我最后一次写信给你了。。。 chap 50 满目山河空念远 “号外号外,日军全面开进了!北方战役失败,日军已开进天津!”嘈杂的大街上,报童稚嫩的嗓音放声大喊着,引起过往行人的注意,日军开进的消息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轰地在这片大地上炸开了,大伙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朝着扯着嗓子喊着的报童跑去,一个个抢着递过铜板要一份报纸。抢报纸的人群汹涌,报童显然都有些招架不住了,一份份报纸被抢着买,小脑门上沁出层层汗水。 不远处一小轿车停住,车上的一名艳丽的女子摇下车窗,指着报童处对司机说:“去替我买一份报纸过来。”司机应了一声下车,很快就买来一份报纸,递到女子手里说道:“人可真多,都抢着买呢,小姐。” 那女子没有多说话,让司机继续开车,随即打开报纸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醒目的标题很是震撼,她急切地往下读去,眉头渐渐深锁起来,不自觉地咬紧下唇,脸上的血色渐渐散去。一口气读完后,忍不住唰地一下子将报纸抓成一团,一双美目看不清悲喜,正是最近频频往来于众大使馆和富豪间的名媛王妍。昔日的午夜玫瑰在此战乱之际依然过得不错,交际手段可见一般。 如今的她虽然还是一身清冷的气质,但装扮已不似过去那般素雅了,毕竟在一些交际场所,过于清高可是吃不开的,不得已抛开了往日的面子。穿梭于众人之间,渐渐抹去了棱角,王妍对着车内后视镜的自己嘲笑地叹了口气,过去都是陈令彦保护得太好,交际之事愿意就出现,不愿意过过场面就行,只是当时还不自知。想起陈令彦最后一次的与她见面时说的话,那样好的计划,她当时都差点儿就心动了。一切都已经过去,对过去有眷恋都是不该的,至少,对她这样的身份更是不该。 最近与几位外国的大使往来,倒是挖了不少内幕消息,算是补偿了在陈令彦身上的疏忽。王妍取出小化妆镜,略微整整发型,见精致的妆容还在,也便放心地将镜子放回珍珠小袋里。她瞧着前面的眼神愈发地犀利冷漠了。 王敏谦的动作越来越快了,几个城市的迅速沦陷已经造成大批难民往南逃,城外已经挤满了逃难的国民,携家带口地一路南逃。上海的几处租界区无疑是他们最理想的去处,在几位外国红十字会的负责人的领导下,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国民,可这并不能解决问题,随着进入上海城里的人越来越多,许多教会里已经容纳不下太多的人了,况且这么些人吃住都是问题,光靠教会和富人的捐款并不能解决问题。王敏谦趁此机会,逐步对其施加压力,好些国民逃往租界区的期间,遭到不少的阻碍,可总有人能通过种种关系顺利进入租界区,随身带着的金条和银元,甚至还有古董都随之待在身上。王敏谦索性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放大批的逃民去教会避难,却直接封锁了周年的物资运输,意图逼得他们内部直接交人出来。 一想起这段时间的种种事件,王妍心里头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她强迫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事,这些天以来,她已经多日无法入睡了。母亲的悲戚声,幼年时同龄人的嘲笑声,王敏谦的声声问话,折磨着她精神涣散,不能安宁。 “我究竟在做什么,在做什么?”王妍望向窗外的一切人和事喃喃自语道。 郭家公馆 “妈妈,都收拾好了,不需要再加东西了。”郭儿瞧着母亲忙忙碌碌的身躯,将她能想到的种种都准备好了,硬是收拾出好几箱行李,这些都是为郭儿出国留学用的。想到女儿将要离家万里,郭母就放心不下,前前后后忙忙碌碌,生怕落下什么。郭儿虽担心她的身体,但一想到若不让母亲忙个够,恐怕她也不会放心得下,所以也只能由着郭母收拾。一时间也无聊,学校的课已经停了几天了,郭母说反正都要走了,少上几节课陪陪家人也是好的。实际上郭儿也明白,母亲这也是怕她呆在学校的时间久了,会舍不得美院的一草一物,也便舍不得走了。 事实也大抵如此,郭儿嘴上没说,可一想到自己说要走的时候,燕玲那丫头立马就红了眼,抱着她哭着说什么“小琳不在了,连她也要走了,剩下我一个人怎么办?”之类的话。其他的好些同学也都围过来对郭儿说了好些话,郭儿含着泪一一点头回应了。末了,燕玲小心翼翼地问她一声:“你有没有告诉岳禹你要走的事呢?”郭儿摇摇头,郑重无比地嘱咐燕玲道:“你可别跟他说,我会告诉他的,在此之前你可要替我保密才好。” 尽力将那些难以忘怀的人从脑海里抛开,郭儿将注意力转移回来,此时的她无聊地坐在床边,瞧着母亲将她的衣服一件一件摆放在床上,按照一年四季不同服饰让佣人叠好放置,放上几颗樟脑丸避免潮湿虫蛀。郭母很是细心,叫人将颗颗纽扣都钉实了,又塞了两副手套、绒线帽子和披肩。 “妈妈,我何时多了这么多件衣服?这些以前都没见过。”郭儿将衣服装进箱子里,瞧着一年四季款式多样的衣物,她不禁生疑道:“妈妈,这些都是?” “反正都是要收拾,我让人给你多做了几套,你到了那边也就用不着再买了,反正都是我们常光顾的那家制衣铺子做的,比国外的裁缝手艺要好。”郭母表情淡淡地,愣是不让郭儿瞧出什么不妥来。她检查了好几遍,似乎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叫道:“哎呀,我差点儿忘记了还有几双棉袜子在我那儿,刚织好的竟差点漏了。” 郭儿奇怪地拉住慌慌张张的母亲,忙问道:“妈妈,几双袜子而已,你就不用自己织了,我去到那里买不是一样。” “不一样,英国天气那么冷,你打小就身子骨弱,我织的棉袜比较保暖,我去拿先。”郭母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立即起身回房间拿袜子去。 看着母亲出了房门,郭儿像是想起什么,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交给正在收拾的佣人,说道:“这封信你等我出门后寄出去,地址我都写好,莫要忘记了,知道吗?”见到佣人点头答应,小心地将信封放好,郭儿忐忑不安的心这才安定下来。她真希望这封信立刻寄出去,又希望不要寄出去,前后矛盾得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样了。她看了看墙上的大蝴蝶,径直走过去取下,将骨架子都细细拆了,仔细地叠好后放进小手绢里包好,将其一并夹进行李里头。想了想终究不妥,对着拿着袜子进门来的母亲说道:“妈妈,临走前我还想去一个地方,就一个地方,好吗?” chap 51 日暮乡关何处是 怀里抱着一束洁白的花儿,郭儿行走在西郊墓园的小道上,泥泞的小路走起来慢吞吞的,鞋子边上沾满了泥巴。郭儿低着头,迎着寒风一步一步走得那般艰难,这里是她最希望来却又最不想来的地方,如今她要走了,不知何时能再回来,如果今日不来,她将会后悔一生。不知不觉已经是深秋时节,秋风吹黄的树叶簌簌落下,铺满了两边的墓碑,不时有被风卷起飘散在冷冷清清的墓园里,显得格外寂寞凄凉。 郭儿得每踏出一步都在迟疑,想起仿佛还是不久前她们一伙人去春游的情形,那时燕玲、岳禹、若凡她们都还在,小琳还笑着在她耳边打趣她和岳禹,她当时还记得拉住小琳千叮万嘱不许她胡说来着,一切一切仿佛都还是昨天,那样的欢笑,那样的痛快如云散一般渐渐远去。郭儿不自觉地揉揉眼睛,抹去盈满眼眶的泪水,忍住悲伤大步大步地走向最北边。她走着走着,脚步不由得慢下来,眼前不远处,一个萧瑟的身影在风中伫立,那人脚下放着一束白菊花,默然伫立。 为什么还会遇见他?郭儿不敢置信地步步走近,直到离他不远处停下脚步,似乎是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脸来,对上她盈盈目光,语气依旧淡淡道:“我猜就会是你。”他的脸庞透出一丝欣喜,笑容依旧如秋日润暖和煦的阳光,就这样照进郭儿心里。 “岳禹,是你。”郭儿心里那根刺摹地又开始生疼,如今才知时间愈久,那刺竟已生根发芽,枝枝蔓蔓舒展开来,肆意夸张地占满了某处,挤满了最脆弱的地方。虽然担心会就此脆弱,但依然装作镇定,郭儿咧了咧嘴,扯出一丝笑意,却怎么都掩盖不住心酸之意,硬生生地将眼泪压回眼眶里。 岳禹望向她的眼神依然那么温柔,声音低沉:“我就猜到应该会是你,郭儿。”他的声音比往日暗哑了许多,多了几番隐忍,几分无奈,几分叹息。他什么都不知道,却看起来什么都知道。郭儿看着他浓密的眉毛,如潭水般深沉的眼睛,如黑丸子落在一潭清泉里,直直地望进她心里。 岳禹,岳禹,为什么会是你?郭儿摹地觉得鼻子一酸,侧过脸不自觉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是我?”一块雪白的帕子递到身前,郭儿瞧着那手帕 迟疑了半刻,手在身后不自觉地握紧成拳,竟没有伸手去接。 一声叹息幽幽地从头上传来,紧接着柔软的帕子伸到郭儿脸上,小心地替她拭净脸上的泪。“郭儿,你还是那么爱哭。” 这话一说,郭儿的泪水就更止不住,簌簌下落,岳禹一下子慌了手脚,连忙替她擦着泪,急切地问道:“怎么了,怎么说哭就哭了。”他一贯谦谦君子,忽然手忙脚乱地安抚起自己,郭儿一想就觉得有些好笑,忙解释说:“没,没什么。” “真的没事?若是心里不好,莫要憋着难过,说出来会好受一些。”岳禹担心她一想起小琳就会怪罪自己,柔声安慰道。 郭儿抓住岳禹替她拭泪的手帕,止住了啜泣,一副被人看破心事地不满道:“你怎么就知道是我来?别是蒙我的。” “我听见你的脚步声了,郭儿,你一次都未来过这里,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不好受,害怕面对,害怕失去,所以一直在逃避不是么?”岳禹淡淡的口气却一下子扯出郭儿的心病来,郭儿心里头那个胆怯的自己一下子被翻晒在日光底下,顿时无法面对,无法自处。她一下子捂住嘴巴,差点就再要哭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过指缝,滑过寒风,落入黑褐色的泥土中,瞬间消失了。她情不自禁地趴在岳禹肩上,埋在岳禹的长衫风衣里低声呜咽。岳禹低下头,将郭儿颤抖的身躯紧紧抱住,像最珍惜的宝贝一样,呵护着不放开。 过了一阵子,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郭儿为就这样趴在别人身上感到莫名地难为情,她止住哭泣,挣扎了一下子,岳禹抱住她的手却更加紧了。暗哑的声音从头上传来:“郭儿,不要乱动,让我再抱一下你,一下就好。”他声音里透着隐忍和不舍,不似平日里那个沉稳老成的他。一丝不妥的怪异滑过脑海,郭儿摹地定住,小脸正对着岳禹胸前的心房处,他沉沉的心跳如同上了链的时钟般一动一跳,仔细听来,连同郭儿自己的心弦一起,竟成一体了。岳禹呢子大衣里传来好闻的肥皂香气,不同于一般纨绔子弟身上的烟草味和酒精味,让人莫名地感到安心可靠。郭儿贪心地朝岳禹怀里躲了躲,真希望这一刻能够天长地久。 郭儿挣扎后的乖顺让岳禹不安的心终于放下来,他小声地劝慰着说:“别哭了,郭儿,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太为难自己了,折磨自己并不是好事,不要像若凡那样折磨自己。”他抱着郭儿娇小的身躯,风吹起郭儿细细发丝,缠绕在他胸前,发间阵阵清香扑入鼻尖,不由得心生怜惜,眉头舒展开来。 “若凡他怎么了?”郭儿柔柔的声音从大衣间传来,岳禹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疑惑地低头看着她。郭儿一张小脸不知是哭的还是捂得久了,红红的泛着热气,声音也变得不像她了,她推开了岳禹的手,疑惑地问道:“上次你去医院就说是为了若凡,他到底怎么了?” 岳禹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后回答道:“他心情不好,无处发泄时拼命地砸墙,两只手都砸得血肉模糊了,我劝了他好些天都没用,拉着他不让他再去做傻事。他一句话也没听进去,我气不过他的颓废样子就骂了他几句,说若是小琳见到他这个样子定然伤心。他听了后果然不再砸墙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几天后出来跟我说,他不能让小琳就这样死去,他要替她做未了的事。所以他辞了工作,收拾了行李走了,说是要去参军,我没拦他。” “什么时候的事了?”听到岳禹简单的几句解释后,郭儿心里头很不是滋味,林若凡是怎样的一个人她知道,平日里嘻嘻哈哈地是个开心果,经过那次得变故后,她就一直没有见过他,只是记得追悼会时他吓人的眸子,似乎要吃了谁一样。如今听到他的离开,真不知是喜是悲。 “昨天,若凡是昨天离开的。”岳禹顿了顿,看着郭儿的小脸,忽地严肃地说道:“郭儿,假如有一天我也要离开,你。。。”他迟疑片刻,继续问道:“会不会等我。” 他的声音不大,一字一句落入郭儿心里却是掷地有声,郭儿惊疑地猛然抬头,瞧着岳禹眉间的紧张,小心翼翼地等着她的答案。她心下流转千回,没等想明白就脱口而出:“那我也问你一句,假如我离开,你会不会等我回来?” 岳禹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低声说道:“会,我会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你累了那一天,回过头来看看,我就在你身后等着你。” 郭儿忍不住哽咽,她吸吸鼻子,笑中有泪地说:“我也是,我会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你回来的那一天。” “好,我们都答应对方,不许一个人跑掉。”岳禹笑着抱住郭儿,郭儿的泪水再次肆意泛滥,两人的身影渐渐化成一个和谐的画面。。 秋风瑟瑟的墓园下,两人在小琳的墓前分别放上一株白色的菊花,幼小的白菊花在秋风中顽强地散发着一缕幽香,映照灰色的墓碑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