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长吟》 第一章 夜杀 皓月当空,清莹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地上。 潇雨林中只有竹叶被微风吹动的微响,整片竹林似在酣睡。此处乃梁国边壤,西临叶国,北临狄国。梁狄两国战事频发边防森严,而叶国与梁国敦睦邦交,若想安全穿梁入狄,只能舍近求远先抵叶国。 丑时三刻,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还有多久出边?”马车上的老者掀开一角窗竹低声问道。此人头戴一顶黑帽,帽中嵌着一块拇指大的玉翠,身着锦衣玉带体态臃肿,从他脸上的皱纹和鬓角白丝可看出他已过耳顺之年,城府深沉目露寒光。 “回大人,再过十里便可出林,出林再行十里可入叶国”回应者身着金盔铁甲,手持一柄长戟,身形魁梧面如罗刹,骑在马上紧紧跟随在车轿边。 “叶国那边可安排妥当?”老者语气阴沉,紧紧捧着手中的锦盒,身体僵直地坐在软凳上,唇角下垂眉头紧蹙略有不安。 金甲骑兵胸有成竹地贴着窗格道:“大人放心,已万事俱备” “嗯”车轿上的人闻言似有一丝安心,但眉头却依然紧锁难掩忐忑,车骄晃动之下他闭着眼睛期待这难熬的时间快些过去。 这一行共十二人,四名金甲铁士骑马开道,后跟二人驾车。车轿两侧紧随两人,车后三人护尾,此阵容看似一道金甲铁网,将车内之人置于最安全的位置。 此时,他们并未察觉暗夜中有一双眼睛闪着敏锐的光芒正紧紧地盯着他们,这双眼睛的主人身着一袭鲜红罗裙,外披品月缎绣凤羽氅衫,纤瘦的身体立于树梢之上却丝毫未有摇摆。 她双手背于身后,嘴角轻轻挑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那神态就像已结下一张大网的蜘蛛,正等着猎物送上门来一般。 微风撩起垂在她面前的篱纱,可见她的面色如同月光一样洁白,神色也如月色一般阴冷。 她的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黑檀木打造的剑鞘上盘绕着黄金镶嵌的玉兰,而如此优雅的花朵此刻却散发着一股嗜血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见时机成熟,她从树稍缓缓落下,抱住双臂立在路中。 “吁……”开道的骑军发现异状立刻勒紧手中的缰绳,身下的马儿一声长嘶划破了夜空,接着便是刀剑出鞘的声响。 “出了何事?”轿中之人听见声响立刻寒毛卓竖,大声询问。 “大人莫慌,不过是一介女流”金甲骑兵随即踏马上前,手里的长戟在月光下闪出一道银光。 “你是何人!”他举起手中的长戟直指对方,短短几个字却含有一股似从虎豹口中传出的凶狠。 女子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悠哉地道:“取你狗命之人!” 说话时,她安如磐石纹丝不动,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风雷啸而不惊,群妖乱而不惧的淡定。虽然眼前的这些人各个身材魁梧装备精良,可在她眼里这些人不过是几棵会呼吸的竹子罢了。 “给我杀!”魁梧的男人被眼前嚣张的女人所激怒,一声怒吼手举利器向她冲去。不过数秒他的长戟已快落在女子身上。 “啊!”只听一声痛苦的叫声响起,这喊叫声让原本阴森的竹林又增添了几分恐怖。 方才气势凶猛体型壮硕的男人应声而倒,戴着金盔的头颅像石块一般滚落到一旁目眦尽裂,嘴巴狠狠地张着,头颅根处瞬间渗出一滩血渍。 月亮似乎不愿意看到血腥的场面,悄悄藏进了云彩里。 剩余之人似乎还没有从这杀人如闪电般的速度中缓过神来,竟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本姑娘没功夫陪你们消遣,识相的就自行解决,莫要浪费时间”女子向前一步,幕篱之下她动了动嘴角,语气冷如冰霜。 “给我杀!”剩余几人不知是因恐惧还是气愤,齐刷刷地像发疯的雄狮一般朝她杀去。 “哼,不自量力!”随即,只见她腾空而起,像一缕红色的烟雾直飞半空。 进攻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又见她自上而下冲了下来将手中的剑横起凌空划了个优美的弧线……电光闪烁之下,红色身影像一团红色的火焰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呵……不堪一击”不过片刻的功夫女子冷笑一声收剑入鞘,淡定自若毫发无损。 不费吹灰之力她已解决了这些自不量力的小喽啰,她踢开脚边的一颗人头,自腰间取下一个金壶,扬起头来饮了一口。 喉间传来的辛辣散发着浓郁的酒香,这萧王府的桂花酿余味无穷,只一口便化了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人也杀了,酒也饮了,女子将目光投于轿中挑了挑眉儿:“出来吧” 车娇上的人只觉浑身一紧,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掀开车帘。 当他看见地上躺着的那些尸体时,身上的血液快速凝结,额头与后背迸沁出冷汗,一双腿不自觉地颤抖,任他如何压制也停不下来。 “出边近在咫尺,万不能功亏一篑”强烈的欲望给了他一丝勇气,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女子强装镇定:“你是朝廷的人?” “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女子并未理睬他的问题,一个跃身落在他面前的马背上。 马儿似乎没有感觉到她的重量,丝毫没有惊慌。 老者知道来者不善惶惶道:“今日你若放老夫一马,老夫定能满足你要的一切”活了六十多岁,他早已深知一个道理,这世间很少有权利金钱买不到的东西。 “你能给我想要的一切?”女子突然仰头笑了起来,似在嘲笑对方的愚蠢。 一向老谋深算的老者想必是一心求生,竟未发现她话里的嘲讽。听她这么一问似见曙光,立刻换上一副义正言辞的嘴脸道:“老夫一向言出必行,只要姑娘能放我一条生路!荣华富贵保你享用不尽”。浑浊的眸子里迸射出强烈的求生欲。 “那如果我想要你的命呢?”女子笑意更浓,这老东西怕是被油荤糊住了脑袋。竟还真的跟他论起买卖来了。 “你……你究竟是谁?老……老夫与你有何冤仇?”老者这时已难掩惊慌,连说话都变得不利索。 女子抬起纤细的手臂缓缓摘下幕篱扬起脸颊朝他看去,神态自若地道:“千染” 这两个字就像一个巨鼎,狠狠砸中老者的胸口。 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凝视着对方,可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将那个可怕的名字和眼前这个眉目如画除尘脱俗的女子画上等号。 千染,江湖第一剑客,上杀朝廷贪官,下斩江湖恶霸。她行事缜密,下手狠辣,行踪诡秘,她曾以一抵百剿了边境匪窟,也曾让那些朝廷派去暗杀她的黑子卫们有去无回,这世间没有人能躲得过她的剑,也没有人能将其收服。 此时他才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和内心深处出来那种股极致的恐惧。 可是自己与她并无交集,或许她只是找错了人……抱着一丝侥幸他缓缓开口道“传闻天下第一剑客千染只杀贪官恶霸,老夫为官清廉,从未欺压百姓,临死前可否给我个死而瞑目的理由。” “你手中的锦盒里是我朝在狄国内密者名单”女子双手抱怀,倒也不急着杀他。 “你为朝廷做事?”这不可能,她杀的官员不计其数,不可能是朝廷的人! “不!”女子眼里闪过一丝忧伤,虽然这次的行动受命于萧无惑,但这一切只不过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她和萧无惑都只不过是彼此的棋子罢了。 “天下第一剑客不是只杀贪官恶霸?现在连叛国也插上手了?”老者不解,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手中的东西为何会引来江湖剑客的兴趣。 “叛国?你怎么能算叛国呢?尔绵庸,你本就是狄国人。”女子冷笑一声继续道“你在梁国潜伏数年,为的就是这张记载我朝内密的名单。我虽不为朝廷做事,但我是梁人,你们狄人在我国北境奸淫掳掠暴虐无道,杀我多少百姓,侵我多少良田!你们这帮畜生难道不比贪官恶霸还要该死!”说话时,她紧咬牙关。义父曾言,她全村遭狄人屠害,若不是爹娘将熟睡的她藏于空缸内,她怕是早已重新投胎。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老者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这等机密她一介江湖人士怎会了如指掌! “既然你已快去黄泉报道,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见他那副惊愕模样,女子半弯下腰将脸凑到他的跟前:“左丘山庄可曾听说?” “你是左丘的人?”老者彻底瘫软在座椅上。 左丘山庄是一个脱离任何势力管辖神秘之地,江湖人的恩怨全由山庄主人解决,无人敢不服,此庄藏龙卧虎,不乏各类奇人,他们不与朝廷为敌也不为伍。但凡是被他们找上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他们的出现就是一张阎王殿的催命符,连初一都躲不过。 “我就是左丘庄主,晋千染”说话时,她的长剑已抵上他的喉间。 此时,老者知道自己已毫无生机,无奈地闭上眼睛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左丘山庄要这名单何用?” “这个问题你去问阎王吧”下一秒,黑暗中闪出一抹银光,夜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 萧无惑,我已完成了你给我的第一桩任务,下一桩怕是就没这么简单了。 女子收剑入鞘,露出悲戚自嘲的苦笑。 ------题外话------ 此坑已完稿,会持续更新绝不断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二章 入府 一个月前,萧王府 正值九月,桂花开得正欢,沁鼻的香味使人沉醉。 赤璃在院子里舞剑,或是连冰冷的利刃都察觉到她心里的欢喜,划出的弧度都比平时温柔几分。 万花之中她独爱桂,更爱这甜而不腻的香味。 自汉朝起桂花已是名贵花木上等贡品,平常百姓只能靠风赏赐闻上几口却是无缘见得。 她的院中却有几棵桂树,不过是因为她的一句“我喜欢”,萧无惑便在春时为她栽上。 想到这里,赤璃明亮的眸子里漾出欣喜,唇角轻扬。 侍女素素端来一盘酥糕轻轻放在桌上笑盈盈道:“姑娘,这是王爷特意为您准备的,您慢用”说罢,又为她斟上一杯热茶。 “好”收了手中的剑,她缓缓坐在石凳上瞧着那金黄的糕点儿还未入口已觉出甜味儿来。 “王爷还说,今儿这酥糕是桂花馅儿的,您一定爱吃”素素一脸喜悦地看着眼前冰肌玉骨美若天仙的女子。不禁暗叹,姑娘上辈子不知供了多少花果在佛堂,此生才能生得这般好模样。 赤璃听闻微微一笑,拈来一块放入口中:“嗯,确实好吃,你也尝尝”说着,又拿起一块递给素素。 “啊,奴婢不敢,这是王爷赏给姑娘的!”素素看着那双支细白的手吓得面颊通红连连摆手后退。入府之前爹娘再三叮嘱,在王府干活一定要恪守分寸,若失了分寸可是要掉脑袋的。 赤璃见她这般局促不安不禁心生怜悯,轻声道:“他赏我的便是属我了,这个是我赏给你的,拿着吧” “那……奴婢谢过姑娘”素素看着她手中那软糯金黄的糕点着实诱人,又见姑娘诚心赏赐心里轻松了不少,唯唯诺诺地接了过去。 她知素素当着她的面不能用食便仰了仰脖子道:“你且忙去吧,有什么事我再唤你” “那姑娘您慢用,奴婢先退下”素素退后几步之后转身离开。 素素欣喜的背影却掀起了赤璃心中的涟漪,同样是人,有些人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有些人生来就得伺候别人。说到底不过就是强者用武力剥削掠夺了弱者的权利,并定下所谓的规矩,而那些被剥削的人也默认了这不平等的规矩,荒谬的究竟是这混沌的世道,还是人心? 出了庭院素素将酥糕放在鼻尖闻了闻,又小小地咬上了一口“好甜”,满足的笑容立刻堆满了她的脸,心里对姑娘又多了份喜欢。 她伺候姑娘三年,姑娘一点不似别人口中骄横的主子,她很少差遣下人,更别提为难下人了。 平日里她做的最多的就是舞剑和读书,很少出门也很少与人交谈。 但王府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相貌惊为天人的姑娘是王爷最在意的门客,虽然没人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认得,但从王爷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足以可见他们的关系绝非一般。 所以,府里上上下下都对这位姑娘客气有佳,生怕得罪了贵客。 王爷几乎每日都会来探望姑娘。府里下人私下里都以为姑娘可能是未来的福晋,但前几日她去领月银时却听管家说王爷就快成亲了,但要娶之人却不是姑娘,而是刘太师的独女。 想到这儿素素突然为姑娘感到忧伤,口中的咀嚼也停了下来。但转念一想,从王爷对姑娘的态度来看,即便姑娘当不了福晋,当个侧福晋那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不是。 这个念头让方才的忧伤一扫而空,素素将剩余的酥糕一股脑儿塞进嘴里,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赤璃连着吃了三块酥糕,感受着味蕾带来的满足感之余,又闭上眼睛像贪婪的孩童一般深深吸了几口最爱的芬芳。 这气味让她想到初时与他相遇。 三年前也是这般秋季,午时刚过她在馆子里饮了酒,刚出酒家便与人擦身而过,浓郁的挂花香味掩过酒味钻入她的鼻中。 回身望去,午时的阳光毒辣刺眼,抬手遮挡之下透过指缝她望见一抹白色身影,那人身着白衣锦袍,身姿清瘦挺拔,步伐优雅风度翩翩,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尊贵优雅如诗如画。虽是男子却好似一朵脱俗的水仙花一步一绽放。 或是她望的失神,腰间的银袋被人盗去也未曾察觉,当她回过神时那贼人已消失无踪,果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不过是一个失神就丢了刚刚用人头换来的赏银,这小贼如果知道今天他偷了天下第一剑客的钱袋,不知会作何感想。 也罢,取人首级不过是家常便饭,不费吹灰之力。 正如她的名字,千染,千人之血染利剑。人命,对她现在的身份而言只不过是或多或少的酒肉钱罢了。 压低幕篱,她快步向千夜阁走去。 千夜阁位于南郊隐处,是猎庄聚集之地。 所谓猎庄便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杀手,他们从来不管要杀的人是谁,也不管发布任务的人是何身份,他们要的只是银子,别人的是非恩怨与他们毫无干系。官府管不了的恩怨断不明的是非,都会落到千夜阁用银子解决。 经过一里无人区后可见一座青砖黑瓦的单层独院设于空旷之地。 朱红色的大门上嵌着两枚十余寸大的铜虎头,虎眼目露凶光,虎嘴里清晰可见尖锐的虎牙,似在告诫准备进门的人儿,这里并不是太平之地,生人勿近,门外无人看守,只轻轻一推便可随意进入。 千夜阁共分三厅,每一厅里只有一柜,此柜宽高各半尺,分上中下三行,每行三格共九格。每一阁中放一锦盒,锦盒里没有金银珠宝,而是一个人的名字,没错,看似华贵的锦囊就是一张死亡名单,只要名字出现在这里,就代表离阎王殿不远了。 柜子上层三格任务简单,赏银也少,底层任务难度最高,赏银自然也多。 大部分猎庄只会选择前厅上层锦盒,不是他们不想多挣些银子,而是因为千夜阁有个规矩,但凡领了任务未能完成者,便会成为其他猎庄的猎物,悬赏金是普通任务的十倍。 入了大门即是接了任务,没有任何返回余地,所以千夜阁的大门,易进难出。 正是这个规矩让大部分杀人如麻的狠角色有了忌惮,选择保守做派,别人的命在他们眼里不值钱,但自己的命可是不能轻易丢的。 中厅后厅亦和前厅一样格局,只不过越往后任务难度越高,所以中厅平日里几乎见不得人影,而进入后厅者更是少之又少。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明白。 赤璃推门而入直接进入后厅。 正当她准备打开木屉时,却听一道低沉苍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阁主想见你,随我来” 她收回已按在剑上的手,犹豫片刻便跟上前去。 义父果然料事如神,这千夜阁的人的确在她领满百件悬赏后有所行动。 领路者身高七尺披着黑色的斗篷,步伐却稳健轻盈似踏云中,可见内功极高。 穿过一条长廊,黑衣人推开一扇门道:“进去吧”。 赤璃看着眼前漆黑的大门像一张紧闭的虎口,里面暗藏怎样的危险她一概不知,但她知道即使是龙潭虎穴也容不得她迟疑退却,此门必入。 自己耗了一年的时间接满百桩任务,为的就是鱼儿咬钩的这一天。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推门踏入一片幽暗中。 还未待她适应那暗沉的光线,便听见年轻男子的声音:“可愿为我做事?” 说话的人站在房中最暗的角落里,他的面前垂着一层黑色长纱,让人根本看不清样貌,他的声音平和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又带着一股不容人反抗的威力。 赤璃没有急着做答,四下环顾了一番,这是一间即豪华又简陋的房间。 说豪华是因为这里的顶梁与墙柱皆为黄花梨木所制,而简陋是因为偌大的屋内却没有一件家具,只垂了若干帘帐,幽暗的光线下漂浮的帘帐像一道道鬼影,看得人心里发怵。 她向来对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段格外反感,内心越阴暗之人越喜欢甩弄一些见不得光的把戏来故弄玄虚。 “姑娘为何不语”角落里的人似乎并不是急性子,见她不做回应,语气中也未露不悦,依旧轻声细语。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你是谁?”语气不卑不亢中夹带着一丝不屑。 “我是这里的主人”男子声音浑厚低沉却富有磁性。 “为何带我来这里”她向来不喜欢转弯抹角。 “我要你做我的人”说话时,他撩开纱帐朝她走去,模糊的脸庞也逐渐变得清晰。 居然是他?那白如月光的身影和优雅的步伐使她十分确定就是眼前这个人害她丢了银袋。没想到他的正面比背影还要好看。清新俊逸的五官美如冠玉,一双眼睛生得细长,而他身材高挺的像一株白杨,浑身蕴藏着一股坚韧的力量。 当他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又闻到了方才那股令她失神的浓郁花香。 “什么意思?”她眯起双眼,满腹狐疑。 “千染,今日起,你便是我萧无惑的人”他的语气却比命令温柔几分,字正腔圆声如洪钟。未等她回答,已下了命令。 她微微一怔,未曾想眼前的男人竟是传说中那位“文可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萧无惑! 此人乃梁国开国功臣,足智多谋神机妙算,不仅为梁帝除了内患夺得了皇位,对外更是统筹帷幄赢了关键几仗,剿东夷灭南蛮为梁朝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也正因如此梁帝视他为宝,亲封为王。 而此时他显然已知自己江湖第一剑客的身份。 那他此举又是为何?莫不是要将她缉拿?他堂堂萧王爷难不成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 想到这里,她的手已忍不住摸向长剑,心里更是盘算起若真打起来自己是不是刚才那位黑衣人的对手。 为保万全,若真遇危险,她就擒贼先擒王!虽然他生得这般端正俊朗,但美色与自己性命想比她绝不会本末倒置丢了分寸。 萧无惑看见不过片刻功夫她的脸上已闪过复杂多样的神色,甚至还出现了一抹杀机。 开口道:“你杀官之事我不予追究,我若真想擒你便不会站在你的面前” 赤璃听闻一惊,此人果然不简单,居然看透了她心思。 冷静思索后,她也打消了顾虑,正如他所说若真想对她不利,绝对不会选择这种玉石俱焚的手段,他不会蠢到用自己的性命来换一个江湖剑客的性命。 “王爷需要我做什么?”她仰起下巴对上他的目光,既然不是要擒她,那就将计就计吧。 “随我入府” …… 第三章 赐婚 自打她入府后便被萧无惑改名为赤璃,并以门客身份入住明德苑。 此苑三庭两阁栽种名花奇草无数,常见百花争艳之景,四季皆春,院中假山如玉,池中鱼儿嬉戏,池水在石缝涓涓流淌,宛如世外桃源。 右庭直通书斋,内设三列金丝檀木书架,上陈书籍百余册,站在门外便可闻见浓郁的纸香扑鼻。 左庭尽头为寝,房内奢华至极堪比宫殿。 上等青玉铺设的地面光洁如云,四桌八柜皆为绿檀木所制,散发出阵阵异香。外阁墙壁悬挂稀世丹青,实属无价之宝。内阁妆柜上摆设铜镜一枚,软金雕刻的祥云镶边极为精致。 可她却独爱后院,沿着鹅卵碎石铺成蜿蜒小径走到底儿便是一片草地,石凳三座,石桌一张,桂树三株,她最爱在这里舞剑,像隐居山中远离尘世浮华。 萧无惑身居要职公务繁忙,却总是抽空教她读书写字,还大费周章地从宫里找来礼仪司的嬷嬷教她礼仪姿态,对于他所有的安排,她从未抗拒也从不问原由,她明白一个道理,每个人所做的一切皆有原由,时机成熟时真相自会浮出水面,以不变应万变,是她一贯作风。 “姑娘,王爷请您去书堂”素素再次入院,这次步伐听着有些急促。 “知道了”起身前她又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花香,却不禁皱起眉头。 三日前,她从书堂出来遇上一个人,那人身着黑衫面戴铁具,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内力,他的手中捧着一个锦盒,那是她十分熟悉的东西,此物正是千夜阁的悬赏盒。 自那日后,萧无惑便未再像以往一般唤她过去教她读书,而是一直在书堂与人交谈。 风忽烈,重来复,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莫名的心慌是她加快了脚步,未有半点耽搁。 见她到来,萧无惑放下手中的琉璃盏朝她招了招手道:“璃儿,过来” 她如往常一般乖顺地坐在他的身侧,仰起脸来问道“唤我来何事?”说话时,她发现今日的他不似往日温和,俊美的脸上透露着疲惫与忧伤。 萧无惑修长的手指抚上她如丝般的长发,轻轻拈下一粒黄色花瓣:“这几天可只顾着舞剑未有读书?” 赤璃狡黠一笑:“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荅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 “已在读南华经了”萧无面露欣慰,眼前的女子比他想象中要顺从乖巧,他曾以为她会是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没想到她却这般温顺如水,他交代的事她从不敷衍,也从不欺骗讨巧。 “是,方读齐物论”虽是对他撒了谎,但她心里却无半点心绪愧疚,俏皮之余还有些得意。 自己在他身边已经历三轮四季,这三年来他亦师亦友,他教她古书经典,教她诸子百家,教她琴棋书画。以至于所有人都知道王府中有位文采斐然的奇女子。可是没人知晓,这一切全归功于她的出色演技,自己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混迹江湖的剑客。殊不知她自幼便有过目不忘之力,早已将那四书五经章籍典训倒背如流。 “有何感悟?”见她洋洋得意,他出题考她。 如果不能学以致用,那读书有何用?他见太多苦读多年的学子一生都沉于死记硬背,可每每遇到问题却还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那些典训对他们而言不过是考取功名的手段而已。 赤璃双手扶案面色从容道:“世间万物皆不离大道驱使,正如你我及芸芸众生,生而为人总因无边冗愿欲望所累,殊不知那冗愿欲望恰似蝼蚁运蜜,飞蛾扑火般蹉跎日月。而众生只觉蚁蛾之蠢,却未自省皆与蚁蛾无异,不过是大者悲小,小者笑大,皆未适于逍遥也。庄生之道意,是教导众生超脱小我体会忘我之境,方能逍遥,方能……无惑”她侃侃而谈却毫无卖弄。 萧无惑听得仔细,虽面色平静但心里却如潮涌一般波澜起伏。 有多少自称道派之人,却连道之根本都无法表述,只会用“道可道,非恒道也”来装神弄鬼掩盖自己的无知。而她不过只读第二篇,便能理会道的根本,确实让他有些意外。 看着他沉默不语只紧紧盯着自己,赤璃突觉心慌:“我之所言可有不妥?”她问。 “想必是我小瞧了你”他收回投射在她脸上的目光,淡淡一笑。 “嗯?什么意思”她仰起脸望他,品不出言语中的意味。 萧无惑似被东西堵住了嗓子应声沉默,眼神空洞闪躲。 进门时她已察觉今日相见并非寻常,便又问“今日唤我来究竟何事?” 数秒沉默后,他缓缓开口:“前日皇上赐婚,我与延儿婚事已定,明年二月即迎她入府”说话时,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杯盏泛出青白。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赤璃心中的暖意。 遇见他之前,她的心如她的剑一般冰冷,可这三年时光却像一团火,一点点将她融化。 这三年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腥杀戮,就像是偷了别人的安逸时光做了一场干净的梦。 呵……万般温情不过是南柯一梦,偷来的安逸时光,总是要还的。 他曾多次与她提过这位即将过门的女子,她虽未见过,却已从他的嘴里将她了解了七八分,刘延,此女为当朝太师刘威之女,萧刘两家世代交好,又同为开国功臣,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幸得梁帝赐婚,也算是门当户对天作地和的一桩婚事。 此女性格如烈日骄阳,却从不跋扈,她们自幼相识,虽小他两岁却总能让他乖乖听话。这想必就是一物降一物的道理。 而她呢?无论是天下第一杀手,还是左丘庄主,又或是小小的猎庄,没有一个身份能配得起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萧无惑。她不过是他权力欲望上的一把剑,一颗棋,一条命而已。 想到这里,赤璃突然笑了起来,只是这笑比哭还要难堪。 “恭喜王爷”虽是道喜的话,却更像是一声无力的哀鸣。 “璃儿”他看向她,眼里尽是不忍。 即便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此刻也找不出只言片语来安抚眼前这个满眼忧伤的女子。而他自己又何尝快活?如果当初选中的人不是她该多好,那么此刻他便不用陷入这忠义两难的困境,更不会因为她的眼神而感到心疼。 自己纵有千般智慧,机关算尽也没有算到这个女子会变成自己谋策上的羁绊。 “王爷唤我来只是为了与我分享喜悦?”赤璃拈起桌案上的酥糕放入口中道:“确实很甜”。 萧无惑只定定地看着她不做声,他知道若再开口说出下面的话便会将她推入无底深渊,他……不忍。 她躲开他炙热的目光又拿起一块酥糕放入口中“今日的酥糕格外好吃”,只是这甜如蜜的滋味却丝毫化不了心中满溢的苦味。 “若喜欢吃,我让人多送些去你房中”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不用,吃多了便没了念想”她起身,抚了抚裙摆“今日有些疲乏,赤璃先行告退”在伪装脱落之前,她要离开这里。 曾经她最爱的这间书房,此刻却成了她最想逃离的地方。 “赤璃……”他虽有重要的事未说,却被她孤冷的背影止住了嘴。 罢了,明日再提吧。 从书堂到明德苑不过一巷之隔,可今日这条路突然变的好远,眼前的一切都已变得模糊,赤璃将头狠狠低下,只看见自己的双脚机械式地前后摆动。 曾经多少个日夜,他读典故于她听之,出词联于她对之,出之谜于她猜之。 他的书堂里,她是常客,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可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吧。 心痛超乎了她的想象,她曾扮演过很多人,向来游刃有余,任务完成,她又立刻回到自己本来的生活,丝毫不会受影响。她可以人前哭的肝肠寸断,人后躲在屋檐上喝着大酒。 可如今呢!她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但现在的疼是真真切切的,她好怀念遇到他之前的自己,可是她好像回不去了。 义父常告诫她不可感情用事,可这戏演的深了,连她自己也开始分不清真假了。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与他而言是什么身份,他们之间的相处时而无声时而细语,她经常伏在他的桌案上睡去,醒来时身上披着他的白色长衣。 她见过他得意时如浴春风的笑容,也见过他闷海愁山时的不语。她们曾一同把酒言欢,也曾彻夜谈古论今,政、军、经、文……他们的话题无尽,却唯独没有情愫暧昧。这似乎是便他们之间的默契,发乎情止乎礼,如是《关雎》乐而不淫,皆守分寸。 恍惚中她想起曾经某个夜晚。 他放下酒盏,迎着月光:“赤璃,不知陪你终老的会是怎样的人”这个问题像梦呓,像自语,像一股盘旋的寒风将她裹入其中。 她微微一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忍夜尽,不忍天下无君,若众生皆可读,千余日夜有何趣意?浅尝易,戒心难去,尚有余念,来者似其”。 可这天下,只有一个萧无惑,而她可能也无幸活到老。 他的笑意渐渐化成一抹忧伤,久久不得散去。 夜里,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屋里,她坐在圆凳上发呆。杯中的桂花酿也失去了平日的香浓,喝下去的酒全部化成泪,顺着脸颊倾泻而下。 他待她的好确实真切的近似宠溺,她爱吃什么他便日日差人送来,她爱红色,他便送来最名贵的红缎,她爱桂香,他便为她种上桂树。或许正是这些细水长流般的温柔,一点点融化了她的心,但此刻他所有的善待都成了一种怜悯和折磨。 呵……万物皆有阴阳两面,她享过那些快乐,便要承受这种痛苦,圣人古训她读了个遍,可偏偏轮到自己身上,还是钻进了牛角尖,寻不到解脱的法子。 说到底,还是白学了一场啊。 ------题外话------ 大家觉得还不错的话,别忘了收藏哦。此文已截稿,会每天更新哒 第四章 棋子 一道曙光撩开天幕,送出猩红旭日。 急促的叩门声让赤璃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 “进来吧”她揉了揉眼睛,只觉浑身无力。 “姑娘,王爷有请”素素推门而入瞧见她坐在桌前睡眼惺忪,惴惴不安道:“昨夜骤冷,姑娘这般若是受了风寒怎生是好” “我无碍”赤璃正了正身子道:“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素素看了看桌上散落的酒壶轻叹了一声无奈退去,看此情形想必前几日的传言姑娘已是知晓。 联想到那日撞见捧着锦盒的黑衣人,再想起昨日萧无惑欲言又止的模样,赤璃套上披风快步而去。 书堂内,萧无惑听见愈渐清晰的脚步声响起立即起身迎去,这一夜对他而言是何等煎熬。 “昨夜未睡好?”她的憔悴他看在眼里,语气中带着些许心疼与内疚。 “唤我来何事?”赤璃压制着咳嗽轻声问道,将目光投入脚下语气客套且疏离。 萧无惑沉默半刻拿起桌案上的锦盒取出里面的一卷丝绢递给眼前人:“你打开看看” 赤璃展开丝卷见到一个人名“尔绵瑞”。 “狄人?”她皱起眉头,陷入思索。 狄人向来只在边境侵扰,现在出现在锦卷上说明此人已在梁国。 “尔绵瑞原是狄军将士,因遭胞弟尔绵庸迫害以至妻儿被杀故投于我朝。此人被我朝所用改名为赵瑞。狄国向来是我朝大患,只因北漠难攻始终未能击败”萧无惑面色沉凝。 “既然他已投我朝,为何不让他带军攻入北漠……”问题刚出口便后悔了,自己能想出的注意他又怎会想不到。 “狄人狡诈,北漠沙防只有内军知晓布阵图,每隔三月一换。即有地图,若无阵型图,也是有去无回”萧无惑眉头紧锁,这个难题已困扰他许久也困扰了皇上许久,只有彻底攻克北狄骑军,才能一保边境安稳。 “易守难攻”她已明白其中难处,仰起脸来等他接下来的话。 “尔绵瑞的名字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有人发现了他的身份,并想通过千叶阁取之性命,此人正是尔绵庸”肖无惑轻抿茶盏又接着道:“经我彻查发现尔绵庸早已潜伏我朝多年,并已获取我朝派入狄国的内密名单” “你设立千夜阁的目的看似江湖中媒,实则是为了掌握收集重要情报”此时她才真正明白千夜阁存在的真正目的。 “没错,尔绵庸已在筹划将名单送出边外,在此之前你要替我取回这份名单”他相信这件事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顺便取他性命”她笑着补充。 自己在这里享受了三年荣华富贵的好日子,怎么说也要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是。这才是她存在的意义和她的价值。 “赤璃……”他岂能听不出她口中的怨。 “赤璃遵命”裙摆垂落,她委身叩拜。这一拜,近在咫尺,却又相隔天涯。 萧无惑背过身去强忍内心酸楚:“取得锦盒之后你赶往顺平城将名单交给司马都谢允。” “何时出发?”她面色平静,自己曾杀人如麻,取人首级对她而言与吃饭饮酒无异。 “还有一桩事要你去做,也非你不可”原本洪亮的声音变得嘶哑,隐约能听出被极力控制的哽咽。若他要她做的只是这件事,又何须这般苦恼。 赤璃笑望眼前愁云满面的男子淡淡道:“托王爷的福,我在府中过了三年养尊处优的太平日子,若再歇下去怕真的要忘记如何用剑了,王爷有事不妨直说,赤璃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王爷栽培” “璃儿……”他缓缓向她靠近,眼神悲痛。只不过一夜之间,他们的关系已不似从前,那个曾经乖巧体贴温柔的女子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疏离与冷漠。 下一秒,他拉她入怀,力道之大似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 面对这突来的拥抱,赤璃僵住身体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一次接触,她能感受到他的强烈的心跳与体温,甚至能听见他呼出的沉重而急促的气息声。 可是为何,她这般心酸。是因为这个怀抱像极了永别吗? “说吧……还有何事”她闭上眼,气如游丝。他的怀抱使她努力筑起的心墙轰然崩塌。 “若要胜利,需知己知彼,欲攻狄军,必先得阵图”他松开怀抱将目光投向远处。 “你想让我窃图”她终于明白他的难处,这个任务又岂是杀人那么简单。 萧无惑摇了摇头愁容更浓:“狄皇偰勒阿付令有两子,大皇子偰干生性残暴一直主攻梁朝,并多次率兵侵扰北境。次子偰律为汗女所生,性格懦弱温和只懂玩乐,我要你助偰律取得皇位,窃图之事难度巨大并无胜算。与其孤注一掷不如使用怀柔政策封供互市,如此一来便可从根本上削弱狄国势力,长保边境太平。而此计划,只有偰律登基才能实现。” 一直听闻萧王爷精通兵法神机妙算,今天终于见识到了他的深谋远虑与大智大勇,这一招怀柔政策着实高明。 秋风来袭,吹开了半扇窗。 她欲去关窗却被一双手按住了肩膀:“明年狄王西巡我需要你出现在他的必经之地”语气沉重。 “我需要如何做”她已猜到在这场缜密的计划里,自己将成为一颗九死一生的棋子。 萧无惑垂下双手,唇角的肌肉微微抽动却不知如何开口。 书膛内只剩那半扇窗户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说吧”她闭上眼勾起一抹绝望的笑。 “此人钟爱中原女子,若途中遇见你定会将你带回汗宫,你要做的便是……得到他的宠爱”残忍的话终于还是从口中钻了出来。 虽已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可这番话还是让赤璃倒吸一口凉气。她将他的每一个字都听得仔细,因为每一个字都像利剑一般戳在她的心上,想忽略都难。 脸上的惊愕一闪而过,她稳住了摇晃的身体。 “赤璃……”他欲靠近,却被她抬手挡去“何时动身?” “明日……动身,待你将名单交于谢允后,他会派兵送你去北漠境地,为防狄军察觉,军队不能随你进漠,你需携三日水粮按尔绵瑞的路线独自行走。” “然后呢”空洞的双眸中再无往日灵动。 “然后……等”他背过身去眼眶浸润心如刀绞。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准备”说道,她转身离去没有片刻停留。 他养她三年,为得就是这一天吧。 他给她的任务,无非只有两种结果。得到狄王的宠幸或死在荒漠,而这两种选择,都是他萧无惑给的。 第五章 绝望 子时,偌大的书堂内,一袭白衣的萧无惑神情萧索,黯然良久。 脑海里全是那双浸染了绝望的眼睛,她的眼神就像是一根针,狠狠扎进他的心里,再也拔不出来。 当初千百人中之所以选中她,不过是因为她剑法一流心思缜密,杀人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摘下幕篱时的样子,清新秀丽,双瞳剪水,好似霞裙月帔的仙子一般脱俗,虽杀人无数,眼底却有清澈如泉的光芒。她聪明好学智慧过人,别人苦读十年的成果她数月便可达,可出星斗文章,可作浩瀚词赋。 这样的她,不就是他要的吗?可如今,他却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相处至今,他已将这个女子视为自己的私物。 赤璃和延儿不同,延儿会命令他揪着他的耳朵撅嘴责怨。而赤璃永远像只温顺的小兔,他说什么她就去做什么,从不反抗。 延儿书信里指责他不该将女门客收在王府引来诸多闲言惹她难堪。 他回信“棋子”二字作以安抚。 上封书信里延儿已命令“我入府时府中绝不可有她”,他了解延儿的性子,她虽蛮横却从不无礼。 这次想必是女人家的醋劲,终是因为倾心于己,不得怪她。 赤璃就像他悉心栽培的稀世花草,他赐她阳光,供她养分,待她全然盛开之时,他却将她送上万恶之地。 后悔吗?是的,他后悔了,他后悔当初根本不该选上她……可这棋局已定,他悔不得,这场博弈关乎大梁江山,关乎黎民百姓,关于所有人对他的万里之望。 皇帝的信任他不能辜负,延儿的未来他也不能辜负。 天亮之前,萧无惑停下了脚步狠狠一拳砸向桌案,殷红的血滴淌而下:对不起,赤璃,我……别无选择。 北漠之地,万生皆尽。 风烟之下,只有卷起的黄沙及一望无际的沙海,犹如一片原始荒野,满目苍夷中看不见一丝生机。 若风刮得厉害些,或许能看见零碎的骨屑,或人或畜。如果有人误入这片沙海,这里便是他生命的尽头。 能在这片沙海中自由穿行的只有狄国军兵,自然资源贫瘠的狄军也正是因为在这种天然屏障的保护下,才敢屡次进犯梁国边境肆无忌惮的烧杀掳掠,而梁军追击的脚步始终只能止于北漠,望漠难进。 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生命的结界,即使是再勇猛的将士也不会白白拿命去喂沙,而治沙和攻漠始终是梁帝的心病。 这天的北漠和往常一样暗沉,太阳贴着沙漠的棱线,似在酣睡。 唯一不同的是,沙漠中多出了一抹鲜艳的红,像一滴鲜血滴在黄海中凝结成块,又似一朵奇艳的花,开在绝地。 赤璃是一个人的名字,给她取名的人此刻刚娶妻三日,正逢喜事。 这曾经被她奉为天字的姓名此刻却像利刃一般刺入她的心脏,这种疼痛比身下滚烫的黄沙带来的折磨更加凶猛,令人麻木与窒息。 艳阳之下,云不见一丝,风没有一缕,黄沙泛出金色的光芒。 躺在沙漠中的女子紧闭双眼,面色因暴晒而变得暗黄,嘴唇裂出一道道猩红的血痕,鼻腔里已钻满了细沙,只有忽动的睫毛证明她还是个活人。 她的双眼已无力睁开,身体也早已动弹不得,她感觉身体与意识正在逐渐剥离,皮肤上的焦灼感也在减弱,内心的绝望越来越重。 她仿佛又闻到了一股桂花香,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她只是伏在他的桌案上睡了个午觉该有多好。 浑噩中记忆像一幅画卷,渐渐展开在她的脑海里。 某个午后,太阳西晒,晕黄的光线懒洋洋地洒进书堂里,这样的光线让人变得放松和慵懒。 萧无惑放下手中的书,突地问道:“秦皇你可敬” “不敬”她毫不犹豫地回答,用纤细的手指卷起发梢轻轻搔弄着桌案一副无心于事的模样。 “为何?”男子饶有兴致地问道。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赤璃坐起身子伸了懒腰接着道:“如果所谓的安定皆来自对武力的惧怕,百姓心中无敬,那这安定便不可长久。” “汉武你可敬”他又问。 赤璃直言:“好大喜功,劳民伤财,虽一扫匈奴丰功伟绩无数,但他垄断经营加重赋税,使得商客衰落,百姓亦被压的苦不堪言,简直是到了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地步,几使大汉王朝趋于亡秦之势。” 萧无惑似不甘心,眯着眼儿问道:“在你眼中至上权位中由古至今谁可敬” “无”她揉了揉眼睛,感觉有些困意。 “何故此言?”她的回答,倒让他意外。 “自三皇五帝起,无论禅让亦或世袭,皇权更迭皆染满鲜血藏匿无数阴谋与杀戮。我为何要敬践踏人命之人”她打着哈欠懒洋洋道。 萧无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皇权在她心竟是如此肮脏。 他表情的突变像一道刺眼的阳光直直照进了赤璃的眼中,顿时困意全无。 她居然当着王爷的面说了如此大不敬的话来。 “璃儿,你……幸好不是男儿身”他起身前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似笑非笑。 她一直没有看懂他笑容里的含义,只懊恼自己被阳光迷惑忘了彼此的身份。 突然萧无惑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淡成一缕烟随风而散… “萧无惑……”她想用力喊出他的名字,可是嘴巴已经不听使唤,口腔干裂的疼痛剧烈难忍。 耳边是狂风卷起黄沙的声音,越来越大,无数的细沙落在她的脸上,像有成千上万支蚂蚁在爬。 若就这样下去,她很快就要被黄沙吞没了吧。 “萧无惑,如果我就此死去……你会不会有一丝心疼?”干涩的眼角连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她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会是狄王吗?心中的绝望减轻了对死亡的恐惧。 第六章 苏醒 “禀告皇上,她醒了”一头白发的刘太医见一直昏迷的人儿缓缓睁开了眼睛,便收回了手中的银针跪向身后的男子禀报。 “此人身患何疾?”说话之人身着黑袍,锦袍上用金线绣着九龙飞天图案,气宇轩昂龙颜甚伟,浑身散发出高贵与冷冽之气。 “回皇上,此女脉象细弱平稳并无恶疾,昏迷想必是长期缺水而致,服药七副即可痊愈”太医将自己的诊断之结果原本道出。 “你且退下吧”说话时,一双深邃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床榻上的女人,若有所思。 “渴……”细弱的声音从那张干裂的口中传出。赤璃恍惚间只觉得自己像一株快要枯萎的植物,口渴万分。 突然,一支手臂伸入女子的后颈将其缓缓托起,动作轻柔无比,似在担心一不小心便会将这瘦骨嶙峋的身体给折断一般。 早已焦渴难耐的人感觉到温水滑入干燥的口腔时,对水的渴望变得愈发强烈。她想捧起嘴边的杯盏再多喝一些却无力抬起手臂,只能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幼鸟被动地张着嘴巴。 男子平稳地端着杯盏控制着水流的速度,剑眉紧蹙。 水分的涉入缓解了她口腔与喉咙的撕痛但意识仍未恢复,不过是清醒数秒之后,天地又合在了一起,赤璃再次陷入一场幽深的梦。 梦里她在无边的黑暗中赤足行走,耳边时而是狂风呼啸的声音,时而是海浪翻涌的巨响,世界像一张无边的大网令人感到窒息和恐惧。 这一觉,她不知睡了多久。 待她醒来时四下无人,一片寂静,只有一盏微弱的烛光忽闪出淡淡红光。 赤璃艰难地支起身体环顾四周。 即使是如此昏暗的灯光,也难掩房内的气派华贵,白石所砌的墙壁莹润无暇,黄金雕成的荷花在白石中妖娆的绽放,从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可以判断出这里的家具均为上等金丝檀木所制,连地面也由墨玉铺设,而她身上所盖之物亦是金丝蚕褥,能用上这等料质之地绝非一般。 难道……这里是狄国皇宫?! 她真如萧无惑所计划的一半被狄王带回汗宫了吗…… 惊疑之余,赤璃掀开丝被朝身上低头望去,原先那一套鲜红的嫁衣此刻已变成一件白色云锦内衫。 这里到底是哪里?是谁在荒漠中发现了她?是谁为她换的衣裳?无数个问题纠缠在她的心中,像一把大锁,紧紧锁住了她的眉头。 为了尽快掌握更多的信息,她悄声下床未发出一丝声响。 当她走出主屋刚想踏入厅房时,却见一名侍女双膝跪地,身体伏在地上已然入梦。 此女粉色素衣裹身,下着鹅黄烟纱散花群,与中原衣着无异。 见此情形她收了脚步,在没有摸清情况之前,自己需要绝对的独立思考时间。 于是,她迅速回到床上拉好被褥,佯装未曾苏醒。 次日清晨,她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响。 宫女心儿迈着碎步先走到床边瞧了瞧,轻叹一声之后转身吹熄了桌上的灯烛。 此时太医院的宫女华儿手捧药罐走了进来对着心儿轻声问道:“这姑娘还没醒吗?” “是呢,未有动静”心儿指了指她手中的药罐:“这是……” “刘太医昨晚临时改了方子,让我赶紧熬了新药送来”华儿将手中的药罐轻轻放在桌上吩咐道:“用法和之前一样,四个时辰一副”说罢伸着脖子朝床榻上的人望了眼儿。 “辛苦姐姐,心儿知了” “那我先回了”华儿刚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过身问道“听说她是皇上从北漠救回来的?” 心儿点了点头道:“是呢” “那你可得好生伺候着,这姑娘生得这般好看,这日后啊最不济也是个嫔主儿”华儿捂着嘴儿轻笑,眼珠灵动。 心儿闻声伏在她的耳边附和道:“那日我亲眼瞧着皇上亲自将她抱进来的呢” …… 两位宫女小声的对话被躺在床榻上的人尽收耳底。 看来自己是真的被狄王带回了汗宫,此刻还有命活着不知是命不该绝,还是该感谢箫无惑的神机妙算。 按照他的计划下一步自己应该要顺水推舟的成为狄王的女人了,杀人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可这幕中之事,她又该如何应对。 放于被褥里的手紧紧地攥成拳,心中的酸痛难以抑制,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倾流直下。 “奴婢拜见皇上!”心儿刚将屋里火炉添了些新炭,转身便看见一道黑色身影,立刻拜跪。 “她可醒?”男人径直走入内房,立在床边询问,眼里亦如往日阴冷,语气深沉。 “回皇上,未曾醒过”心儿如实回答。 “再传太医!”男子声音微怒,明显不满这个答案。 “是!”心儿吓得浑身一颤,立刻快步寻人。 男子缓缓靠近床榻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的气色明显比之前好上许多,不再枯黄暗沉。 脸上的黄沙洗净,却是这般秀丽。她的脸上是泪痕吗? 赤璃双眼紧闭虽然看不见任何事物,却能明显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场萦绕在身边。 突然,脸颊被手指轻柔地扫过,她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和委屈,生怕自己一个冲动会忍不住起身杀了这个轻薄之人。 “微臣参见皇上!”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面露惊恐。 男子收回投在女子脸上的目光:“她为何还未苏醒”声音不怒自威。 面如土色的太医惶惶道:“微臣日日复诊,此女脉象尚佳已与常人无异……可不知何故依旧昏睡” 此时赤璃的心里纠结万分,虽说她曾杀人无数,可死在她剑下的无一良人,眼下若她继续昏睡,恐怕是要连累了这个年近半百的老太医。 “咳咳……”床上的人突然有了反应。 “皇上,她醒了,她醒了!”惊恐万分的太医看见床上的人有了动静,立刻转忧为喜。 “这里是哪里?”赤璃缓缓睁开眼睛,故作惊疑。 “你们且退下”男子扬起黑袖下了命令。 “是!”……众人应声纷纷退下。 男子俯视着眼前的女子问:”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北漠?“半垂的双眸中探不出任何情绪。 女子抬起空洞的眼睛朝他看去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喃喃重复她的话,眼里阴霾更甚。 “我什么也想不起来……”目光闪动下,悲伤、焦急、无奈等该有的情绪都恰如其分地涌在她的脸上。让本就虚弱的人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男子见状沉思片刻道:“你且养病吧”说罢大步离去。 第七章 梦呓 辰时刚过,天微微亮,卧房外传来轻微的声响。 萧无惑扭头看了眼身边睡得正熟的夫人便轻轻掀开被褥朝门外走去。 门一开,寒风涌入撩起衣摆,他吩咐下人往屋里再添些炭火后方才大步离去。 朦胧的天色下,一个黑衣人已在偏阁等候。 “可有她的消息?”萧无惑几步之遥便急着开口询问,面色凝重。 “回王爷,属下一直在打听赤璃行踪,至今并未获得消息”黑衣人脸上戴着一副金色面具,看不见真实样貌,他见王爷不语继而又道:“这已过去一月有余,想必……”话说到此处,他看了眼神情悲痛的王爷便又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萧无惑挺拔的身子微有晃动,半晌后缓缓开口:“想必什么”这一问是有几分惩罚自己的意思。 黑衣男子直言:“北漠地形复杂,即是体力壮硕的男子若走不出去亦无生存可能” “你可打探清楚?”说话时,萧无惑修长青白的手指紧紧压着桌案,眼里是深不见底的绝望。他不愿相信那个曾经陪伴了自己三年的女子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更无法接受自己亲手将她送上死路的这个事实。她的一颦一笑每日都在他脑海里回荡,那个鲜活的身影无数次闯进他的梦中是那样的清晰……她怎会就这样死了。 黑衣人抱拳答道:“属下已打探清楚,狄王绝无带任何女子回宫” “知道了,你速回狄国继续打探”萧无惑闭上双眼,佝偻的身体已如大厦将倾摇摇欲坠。 “是!”黑衣男转身离去,一个飞身跳出高墙院落消失在王府中。 “无惑”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随即一个秀丽的身影缓缓踏门而入。 福晋刘延一袭紫色棉锦外披着白色狐裘云肩,头上倭坠发髻斜插一枚镶金玉钗。肤如凝脂杏眼含笑,身型圆润却丝毫不显臃肿,一颦一动皆如阳春白雪青春俏皮。 进门后她掸落身上的雪花,跺了跺脚:“下人们说你一早就起身见客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薄唇轻动下吐出如玉珠儿落在盘中一般清脆悠扬的声响。 萧无惑快步上前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道:“你怎么不多睡会?”语气三分怨七分宠,笼罩在脸色的阴霾瞬间被眼中的柔情一扫而光。 “你不在身边,我睡不踏实”刘延撅起嘴儿道。 “耽搁夫人休息了,是我的错”萧无惑眼中笑意更甚。明明是轻佻暧昧的话,可从她的口中吐出却丝毫不会让人感到别扭。 “近日我闲得发闷,想回府探望爹娘”说话时刘延抽回被他紧握的手儿,挽上他的胳膊晃了晃撒娇道。 “好”萧无惑未做思索直接点头回应。 刘延开心之余突见桌上的酥糕便拈了一块儿放入口中不经意地问:“以前不记得你喜欢吃这东西,怎么每回见你桌上都有?”含糊的声音下裹着香甜的味道。 萧无惑微微一怔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自己总不能告诉她因为另一个女人爱吃所以他日日摆放不是。“我这就为你安排车马”他岔开话题没有正面回应。 刘延拍了拍手上的糕沫儿一脸得意地仰起脸儿道:“我来之前已经吩咐人准备车马,你陪我一起回去吧” “好,我随你同去”面对这样的要求他不忍拒绝。延儿在他面前一直是这般任性霸道,但从不恃宠而骄。她的情绪和想法能被人一眼望到底,没有心机没有伪装,只有一颗干净的不含杂质的心。 他喜欢与延儿相处时的轻松自在,不用猜忌亦不用防备。 而赤璃呢,虽然大多数时候她温顺的像只没有脾气的小白兔,但她的口中却经常会说出一些让他感到意外的话来,而那双晶莹的双眸里也会时不时地闪过他参不透的光芒。 他不止一次感觉到自己并不真正了解这个陪在他身边三年的女子。 可此时,他已不想去猜她任何心思,他只想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下人们忙活了一个早晨终于将八个装满了贵重礼品的黄花梨木箱稳稳地拴在马车上。 车轮碾在积雪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冷冽的寒风被狐毛制成的车帘狠狠挡在了车外。 十六个府兵开道下一顶紫檀大轿被人缓缓抬离了王府。 按照民间的规矩过门不足半年的女子是不许回门探亲的,可福晋嫁来不过一个月王爷便亲自陪她回娘家探望,这在京城可是前所未闻的稀罕事儿。 下人们望着那远去的车轿不禁感叹:福晋的命是真好啊。 厚重的车帘挡了风雪也遮了光。 晃动的车轿内黯淡的光线使人昏昏欲睡,刘延想着很快便能见到父母了内心难免激动,自然格外精神毫无困意。 她时不时地揭开帘脚儿朝外看看却又禁不住寒风的侵扰,只得将注意力转移到身边已然入梦的王爷身上。 看着那张俊朗的睡脸刘延娇俏的脸上露出坏笑,下一秒她便用冰凉的手指捏向他挺直的鼻子。 她最喜欢捉弄总是一本正经的萧无惑,一想到他醒来时那无可奈何的表情,她已经乐的笑出声来,圆润的身子微微地打着颤儿。 熟睡的人被这突来的瘙痒惹得眉头一皱,本能地抓住那支冰凉的手唤了声:“赤璃” 这个名字如一盆冰水直直泼在了刘延的心上,脸上笑意瞬间凝结,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和委屈。对于这个自己在意了很久的名字,她自然是不陌生的。 令她欣慰的是自己嫁入王府时已不见此人踪影,萧无惑确实履行了对自己的承诺,可当她以为这个人永远不会再来给她添堵时,却瞧见了这一幕。 冰凉的眼泪划过脸颊钻进了脖子里,她倔强地咬着嘴巴不许自己哭出声儿来。 走出梦境的萧无惑看见背转而坐的夫人瞬间清醒,耳中传来的是心脏撞击心壁的剧烈声响。 他在梦中看见那抹红色的身影躺在沙漠中奄奄一息,她的嘴里唤着他的名字,一声声的遥远又清晰,他想伸出手去抓住她,这一抓却在现实中闯了祸。 他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手足无措,声音轻柔细弱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延儿” 刘延撩起窗帘看向窗外,脸色的泪水被寒风一吹变得更加冰凉。可此时她已感受不到任何寒冷,因为她的心中正烧着一团火。 第八章 回门 萧无惑见一向性格直爽的夫人沉默不语,顿时心慌不已。这样的她让他感到既陌生又害怕。 他宁愿她发怒指责或是捶打他几下也不愿见她这般隐忍。 “我将她送去了北漠……生死不明,我有些愧疚”他思索片刻又解释道。 明亮的车轿突地暗了下来,刘延放下窗帘扭过头来冷眼问道:“为你萧王爷卖命的人不计其数,难道就没有死过人?”直视的目光中难掩愤怒,他真当她是傻瓜吗? 萧无惑一怔,微张着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原以为这个理由可以消除对方的怒气,被她这一问才发现即使再单纯的女人在面对某些问题时也是机智过人不好糊弄的。 哼……刘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后坐到了对面的椅垫上不去看他。 随即便是长久的沉默。 “王爷福晋,太师府到了”车外传来的声响打破了沉默。 萧无惑先行下轿,正转身想将夫人扶下来时却被人挡开了已伸出一半的胳膊。 下轿后刘延提着裙摆大步朝前走去,踏出的每一步都像要踩碎地砖一般沉重。 萧无惑加快脚步跟上,两人之间形成了一个追一个跑的画面儿来。 下人们忙着卸货,并未留意这异常的一幕。即使看到,也只当是福晋心切,谁也不会多想。 “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刘府的下人见到小姐回来,一脸兴奋地跑到厅堂和老爷夫人汇报。 听见这个消息,刘太师与刘夫人赶忙步出厅堂张望。 等待之际刘夫人紧紧搀着老爷的胳膊道:“女儿回来了女儿回来了”风韵的脸上尽显慈母温情。 刘太师虽感惊喜却还是沉住了气,拍了拍夫人的手儿道:“定是她又任性了” “爹!娘!”刘延一路小跑穿过悠长的庭廊,远远就看见爹娘翘首期盼的模样。心中委屈更甚,眼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萧无惑看着身前的人儿,只能随着她的步子跟在身后却不敢拉扯。 “延儿……”他在背后唤她。 前面的人却丝毫没有搭理,反而越跑越快。 “我的延儿,真是想死娘了”思女心切的刘夫人一个多月没见到女儿,自然想念的不行。待女儿站到自己面前时立刻拉着她左右端详。“快让娘看看你胖了瘦了”语气是满满的疼爱,这孩子自打出生后从未离开家这么久过。 “延儿,你今日怎么回来了?”一向注重儒家礼节的刘太师虽也十分想念女儿,却没有和夫人一样将那惊喜之意表露在外,语气严肃眼神慈爱。 “拜见岳父岳母”萧无惑随即行礼,低头间悄悄瞄了眼刘延。 “惑儿不必多礼,快进屋来”刘夫人一向对这个女婿满意的紧,见他亲自陪女儿回来心里更是高兴的不行。虽然女婿的权位高于老爷,但老爷和他父亲萧剑乃莫逆之交,女婿自小便长随他爹来刘府玩耍,自己早已将他视为半子,即使如今他已贵为王爷,却也毫无半点生疏。 “是!”萧无惑说话时又用余光望了一眼延儿忐忑不已。 “延儿”心思细腻的刘夫人不多久便瞧出了小两口关系间的异样,拉着女儿的手亲轻叹道:“你已嫁入王府就不可像从前在家那般任性,你不仅为人妻更是堂堂的福晋,切莫做出让人笑话的事来”语气虽有些严肃,但更多的还是试探和关心。 刘延垂下一双杏眼儿瞧着自己的足尖一言不发。 “岳母大人,延儿一切都好,府里人对她无一不称赞敬重”萧无惑赶忙接话。 为官多年的刘太师自然也察觉到女儿脸上的不快开口道:“王爷,延儿任性您可不能何事都随着她,老夫知道王爷待小女向来宠溺,但涉及规矩之事还是要有个度数,这也怨老夫,膝下只有这一女从小娇惯坏了。但既然她已入了王府,自然要守王府的规矩,老夫可不想叫旁人在背后议论老夫教女无方啊”刘太师放下茶盏缓缓说道,脸上暗藏几许复杂的神色。虽然夫妻之间闹矛盾是常有之事,但这新婚之际两人就生了间隙,着实叫人放心不下。 刘太师的话表面上是让女婿不要放纵女儿任性,但实际上是敲打萧无惑这女儿可是他的掌上明珠,万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岳父放心,延儿虽然性子直接,但凡事都讲分寸道理,从未做过不妥之事”萧无惑当然听得出岳父的言下之意,态度极为谦顺。 “延儿,皇上前些日子赐了很多西域进贡的上等丝绸,你来挑一些喜欢的带回去”刘夫人起身朝女儿使了个眼色,又转身对女婿道:“惑儿你陪岳父好生聊聊,我和延儿去去就来” 萧无惑赶忙起身相送。或许是屋里火炭烧的太旺,他感到后背已微微冒出汗来。 待母女二人一走,刘太师一改含蓄开门见山道:“王爷,老夫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无惑起身行礼道:“岳父大人还是唤我惑儿吧” “呵呵呵,好”刘太师闻言严肃的脸上笑容四起,一双眼睛里闪着睿智的光芒。从他的态度可以看出,他对女儿还是格外重视。 “你与延儿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语气并无任何指责之意。 “岳父大人莫要担心,只是小小误会”萧无惑知道此时若再隐瞒并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便直接承认。 “哦?可方便告诉老夫?”刘太师道。 “几个月前我欲将一人派入狄国收集情报,可进展并不顺利,此人至今下落不明,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我经常为此劳心。”萧无惑避重就轻地说了个大概。 “那延儿何故为此事计较?”刘太师知道此事一定另有玄机,便又追问。 “为我所用之人是个女子,方才来的路上我打了个盹,可能是常为此事费神,梦里也不踏实。延儿唤我时,我失口念了那人名字”萧无惑强作镇定,语气平常。 “哦呵呵呵,原来如此”刘太师听罢敞亮一笑:“延儿自小性格顽劣,眼里容不得沙子,虽然对你我来说这是小事一桩,但她涉世未深又对你一往情深,你也莫怪” 刘太师这翻话不仅给足了女婿面子,又给女儿的生气找了个很好的理由,让人不至觉得是自己女儿小肚鸡肠。 萧无惑立刻道:“岳父大人,我对延儿一心一意绝没有半点分心”坚定的眼神中不含半点虚伪。 “行了行了,不过是女儿家的醋意罢了,你们新婚燕儿可莫叫这种鸡毛蒜皮不相干的人伤了感情”刘太师释然的笑意下带有一丝不屑。他堂堂太师之女怎么可能去吃那种命如草芥般女子的醋。 岳父的话让萧无惑心中生出一丝怒意,赤璃的生死怎么能是鸡毛蒜皮的事!可他却将这情绪狠狠地压了下来并未表露。 第九章 失忆 半晌过后,刘夫人领着女儿再进门时刘延的脸色虽已不似之前那般阴霾,却依然无视萧无惑的存在,直接走到父亲身旁坐下:“父亲,女儿想在府中多留几日陪陪您和母亲”她挽着父亲的胳膊道。 一向宠溺女儿的刘太师这次却一口回绝了女儿的请求,语气严厉道:“不可如此任性,用了晚膳赶紧和王爷回去” 刘夫人轻轻捏了捏女儿的胳膊,顺着老爷的话儿道:“晚膳已经备好,咱们快些吃了让他们早些回去” 刘延嘟着嘴闷闷不乐,却也未再坚持。 萧无惑更是沉默不语,任由安排。 天黑前,小两口上了回府的车轿。 送走了女儿,刘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家老爷道:“延儿已与我说了她生气的缘由,此事你怎么看?” 刘太师的目光仍停留在那辆远去的马车上,微微点头道:“我也旁敲侧击地问出个大概,王爷虽是轻描淡写,但我认为他与那女子的关系并不寻常”纵横官场多年,他什么阴谋阳谋没有见过,女婿虽巧言掩饰,但当自己故意用草芥形容那女子时,女婿的目光里却闪过了一丝愤怒足以说明两人之间定有蹊跷。 刘夫人听老爷这么一说立刻焦急地问道:“你可知那女子究竟是何人?” 虽说王爷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之事,可女儿与王爷青梅竹马的感情怎能刚结连理就生了间隙。 “夫人莫急,我明日就派人去查探清楚”刘太师说着回身往府中走去。 刘夫人搀上老爷的胳膊道:“这事你可得盯紧些,虽说你与王爷父亲萧剑是同盟,但毕竟萧剑已故,万一无惑他真负了延儿……” “夫人切莫杞人忧天”刘太师抬手打断了夫人的话:“当年皇上能够顺利登基都是我与萧剑的功劳,即是萧剑已故,若他萧无惑真做出伤害我女之事,老夫也定有办法惩治他”刘威一改慈父之色,目光凌厉。即便他是个王爷,论门阀势力自己也绝对在他之上。 “希望真的只是我们杞人忧天”刘夫人轻叹了一口气道。 萧无惑回到王府时已快戌时,一路上夫妻二人并未多语,但车轿内的气氛却已缓和了许多。 舟车劳困下刘延将头靠在萧无惑的肩上沉沉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见身上盖着他的外衣,剩下的余气也消了个尽。 母亲说的没错,自己与无惑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无惑也不是朝三暮四之人,定不会因为那些来路不明的女子见异思迁。 何况母亲有一句话让她豁然开朗,如果他真对那女子有情便不会拿她的生命去冒险,仅凭这一点就说明那个叫赤璃的女子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想到这里,刘延下垂了一天的唇角终于又扬了起来。 叶国 金碧辉煌的玉门殿内坐着一位男子。 他一如既往的身着黑色锦袍,袍内隐约可见银色龙腾纱锻镶边。头戴束发青玉冠,须若刀裁,眉似墨画,修长的身体慵懒地依在龙椅上,淡漠的神情中夹带着一丝邪魅。 他的身侧坐着一位娇媚如水的女子。 桃红锦绣丝裙将她丰盈的身材衬托的玲珑有致,面如桃瓣儿眼含春水,饱满的双唇微微翘起,勾出一抹浓郁的妩媚。她用纤细的手指拈起一粒葡萄轻轻送入男人的口中,甜腻的嗓音随即响起:“皇上,臣妾近日胃口总是不佳,什么也吃不下”,话中之意耐人寻味。 男子勾起嘴角俯身道:“莫不是有喜了?”语气温柔,眼里却闪过一丝嘲谑。 女子只觉耳鬓一阵瘙痒,伸出粉拳轻轻捶向他的胸膛羞怯一笑:“若真如此,臣妾真是莫大的福分” “朕今日一早便听喜鹊声,是吉兆”男子眉头一挑龙声威震:“来人,传太医” 娇媚的女子应声向他望去:“真的?”瞳波荡漾难掩激动。 未过多时,应召来诊的太医收回垫在细白手臂上的医帕惶惶道:“回皇上,贵妃脉象所示乃阴盛格阳之状并非喜脉” 本是一脸期待的女子听闻后气急败坏尖声怒斥道:“胡说!这几日我格外贪睡,食之无味,常有反胃又喜吃酸,根本就是有喜的症状”尖利的语气下一扫方才媚态,眼神犀利凶狠,像是要活活吞了眼前这个碍事的老东西。 “回瑶妃,老臣确信自己诊断无疑”刘太医道。 “哼!”女子拂袖起身对皇上道:“皇上,臣妾这困意又来了想先去宫歇息,改明儿臣妾再请其他太医瞧瞧” 刘太医低头不语,惹娘娘不悦和欺君知罪比起来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好”男子面色从容眯着眼儿浅笑道。 傍晚时分,镶满金银玉器宝的龙辇在清影宫门前停下。 “参见皇上!”宫女心儿一见来者立即叩拜。 “都退下”男子双手背于身后,进门前冷冷吐出三个字。 赤璃听见声响挣扎着起身却被一只手按住肩膀。她只得故作柔弱地顺势躺回床榻。 “你为何出现在北漠”男子平缓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质疑,眼色凌厉。 “我……不知道”赤璃故技重施,脸上又现一阵迷茫。在一切尚未明朗之时,她绝不可鲁莽回应。 “你是谁?”男子又问。 “我是谁?我是谁……”细长的手指轻抚前额紧锁眉头,像是极力思索回忆。 男子见仍然问不出所以,沉默半秒之后道:“你且休息”说罢再次转身离去。 赤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 可短暂的轻松过后,缠绕在心中的迷雾却越来越重。 这里明明是狄国,可为何狄皇所穿的衣物却与狄人不同?还有宫女与太医,他们的穿着亦是汉人之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并非在狄国?若不是狄国那这里又会是哪里!刹那间,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三日后,赤璃刚用了早膳便听见心儿惶惶的声音:“参见皇上” 一抬眼儿便见一阵黑风,直直刮到了她的面前。 “你可忆起自己是何人?”黑亮的锦衣将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庞衬得格外白皙。 但这张白净的脸上却是不容忽视的严峻和阴冷。 “我还是想不起来”赤璃将眼狠狠垂下,怕被他看出端倪。 “微臣反复为姑娘号脉,均未发现异样……”紧随其后的太医慌忙解释“姑娘可能是患了离魂症,近日微臣日夜翻查医书,此症患者大都遭受莫大的惊吓后所致,微臣斗胆猜测姑娘被救之前已觉自己将死,于是……” “嗯……”男子轻哼一声,这个理由似已将他说服。 面对死亡,人人都会惧怕,何况是这么个羸弱的女子。 “何时能愈?”他转身询问。 “……回……回皇上,离魂症乃因人而异,有者几日可愈,有者终身未愈”太医的额头已渗出汗珠。 “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第十章 荒谬 听着两人的对话,赤璃灵机一动掀起身上的被褥连忙行礼。 “叩见皇上”身子刚蹲下一半却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拖了起来。 “你伤未痊愈,不必行礼”几日未见,她的脸色比之前红润许多,只是这离魂症若不愈。她的出现就像一团迷雾,让他诸多不安。身着鲜红嫁衣的女人出现在北漠,这绝对不是一件寻常事。 “谢皇上”赤璃始终不敢正眼看他,只将目光落在扶她起身的那支手上。 那手指如玉竹,修长洁白,可虎口之处却茧厚成痂,一看便是长年武弄兵器所为。 “可还有哪里不适?”男子语气轻柔,一扫之前的冷漠。 “回皇上,小女子并无任何不适……只是……”话到此处,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男子掀开长袍坐于圆凳之上。 赤璃将头埋的更低怯怯道:“民女想知自己身在何处…斗胆恳请皇上解惑”说罢,她双膝跪地浑身发抖。 “此处乃叶国”男子一手将她扶起:“至于你是何人,朕定会弄清楚” “叶国……”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错了!全都错了!这里居然不是狄国而是叶国,而自己眼前的这位皇帝居然是那个传说中不理朝政只懂享乐的叶国皇帝叶隐修!惊愕之余她捂住发闷的胸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她这是怎么了?”男子猛地站起身来问向太医。 太医连忙答道:“回禀皇上,离魂症乃脑疾,顾常伴头痛之症” “那要如何医治?”语气因急生切,龙颜微怒。 “微臣日夜翻查古书,却是找到了一个方法,古书说离魂症者如若回到令她恐惧之源地,刺激之下令患者眼目所及或可忆起前事”说话时太医不敢抬头,一来他不确定此方可否真有效,二来他知道此人是从北漠救起,若要试这方法必须带她回到北漠。 “此法你有几成把握?”男子松开紧攥的双拳问道。 “微臣……没有把握,此法微臣并未亲试”太医额头的汗已浸湿须鬓。 “下去吧” …… 戌时三刻 赤璃缓缓睁开双眼。 虽然方才平白无故挨了几下太医的定魂针,但原本狂乱的心绪却是变得平静许多,心跳也不再那么猛烈。 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冷静,既然事情已发展到目前这看似荒谬的地步,她就只能接受一切从长计议。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好怕的。 对于叶国,她了解的并不细致,只知叶国位于梁朝西侧,与狄国西北接壤,梁、叶、狄三国均为彼此临边。 相比梁狄两国,叶国无论国力军力等诸多方面均为弱势,但因梁狄两大强国长年征战,无暇顾及叶国,无论哪一边想攻下叶国,另一方必出兵相助不会轻易将这块土地被对方吞并。因此,叶国反到成了一个在夹缝中生存的祥和之地。 相传叶国皇帝叶隐修此人懒于朝政,勤于女色,而他治国之道于民是“无为”,百姓自由发展,朝廷不多干涉,与军为“中庸”,多年无战事,与梁狄均有贸易往来。正是因为综合因素多角发力,使得叶国成了梁文化与狄元素的综合体。 自己与这个叶国皇帝前后见了数次,虽未过多了解也无正眼相视,但她从心底藐视那种爱憎不明贪生怕死的中庸之君。说好听些是独善其身,说难听些便是夹缝中的苟且偷生。 赤璃趁侍女随太医取药的间隙,轻声下床打开窗户。 窗沿上的冰锥像一根根银白的尖刀直对地面,凛冽的寒风直面扑来,她轻盈地跳出窗外未发出一丝声响,但双脚刚落地便感到刺骨的凉意从脚下蔓延到全身,令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但此刻赤璃已顾不得寒冷,取下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银链。 看似模样普通的饰物其实暗藏玄机,小巧的吊坠呈细管状,赤璃将它放在口中轻轻吹了数秒后静静地盯着天空等待。 不过片刻功夫,黑夜中一支羽毛雪白的鸟儿伴着月光朝她飞来。 她兴奋地抬起右手,鸟儿立于她的掌中。 左丘山庄的信鸟天下无二,此鸟生命力顽强,飞行速度急快。除了北漠无论她在哪里,它都紧密跟随,即使在任何地方停留也无人会留意一支看似普通的鸟儿。 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要将自己的处境尽快告知萧无惑,但此时身在叶国,她只能先与义父取得联系,再等义父安排。 义父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 二十年前,义父将她从遍地尸骨中救了出来收养在山庄。并且教她读书习武,教她医术毒术。义父上知天文地理,下晓鸡毛蒜皮。他足不出户,便可算尽天下大事。 可当她十四岁时,义父突然诈死,并将山庄庄主之位传给她。 而这世上只有她和义父二人知道他还在世的消息,虽然她一直不明白义父此意为何,但她相信,义父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她只需照做即可。 “银霜,这次全靠你了”说罢,她将早已准备好的纸卷绑在鸟儿的脚上,再一抬手,鸟儿便又消失在月色之中。 赤璃躺回床榻,心稍稍安了下来。 昏暗的光线,寂静的夜晚,回忆来袭,扰得她心烦意乱。 萧无惑,每每想起这个名字她的心便痛到不能自已,算算日子此时他正直新婚燕尔,春风得意着。 他会惦记她的生死吗?他会在意她的生死吗? 不,即使在意,也是因为她的生死关乎他计划的成败。 若要有一丝真心,又怎会舍得如此对她呢。 可悲的是道理她都明白,但该想的还是会想,该痛的还是在痛。 无药可救。 第十一章 劣童 七日后 静夜无声,赤璃听见窗外轻微的异响,立刻起身朝木窗奔去。 银霜扑腾着羽翅落在窗檐上,她轻轻取下绑在它脚上的纸卷,展开后不禁蹙眉深叹…… 又是一个新的身份需要她去扮演。 呵,自己的脸上究竟戴着多少张面具,而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连她自己也快要分不清了。 可即使心里再抗拒,也不能辜负了义父对她的养育之。 既然接到命令,那接下来便是要按义父的指示找寻时机“痊愈”,可太医又给她扣了个“离魂症”的帽子,怎么做才能是恢复记忆看起来毫无破绽呢?!总不能一觉睡醒便什么都记起来了不是。 这个问题让赤璃辗转反侧,直至天露青白,还是毫无头绪。 晌午过后,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扰得她更加烦乱。 想必是在屋里闷太久不但身体僵硬,连这头脑也变得不灵光了。 想到这儿,赤璃抬脚向门外走去。 心儿正在院子里除雪,突见一抹清丽的人影走出屋子立刻放下扫帚跑了过去毕恭毕敬道:“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赤璃看着眼前小宫女唯唯诺诺的模样,不禁想起了在王府里照顾了自己三年的素素。语气亲和道:“我想四处走走” 心儿仰起小脸神色担忧地摆了摆手:“姑娘身体尚未痊愈,眼下天寒地冻万一伤了风寒可不得了”皇上隔三差五就来探望姑娘,若是姑娘病了皇上定会怪罪下来。 看出她的焦虑,赤璃出言安抚道:“方才太医已来瞧过,说我身体已无碍,他也嘱咐我多些走动更利于恢复” 听她这么一说,心儿这才轻轻松了口气:“那女婢随姑娘同去” “不必了,我就在这外面走几步便回”赤璃婉拒,自己出门本就是想寻个安静,若身后再跟个人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那女婢给您取件披风”说罢,心儿快速跑回屋去。心里暗忖着虽说这姑娘现在还不是娘娘,但从皇上对她的关切程度来看上位可是迟早的事,决不能有丝毫怠慢。 冬风肆虐,扬起丝丝雪沫,赤璃走出宫门踏入悠长的宫巷。 白雪皑皑,宫墙深深,放眼望去只有那一个个高耸的庑殿顶钻过高墙展示着自己的雄威霸气。 修养数日之后,她的皮肤已褪去暗黄恢复了以往的剔透白皙。随意一身装扮已显出玉女天成之美。 鲜红的长丝锦衣上白色丝线绣成的朵朵祥云,一根黑色腰带紧紧地束着她纤细如柳的腰肢,使得原本就清瘦的身体变显得更加娇小,瘦弱的肩膀上披着一件白色狐毛裘衣,而她如凝脂般白净的皮肤犹如无暇白玉一般晶莹剔透,黑亮的长发如水一般散落在肩背,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脱俗典雅之灵秀,似画中仙,美得不可方物。 这是她入宫一来第一次走出清影宫。 赤璃抬头望了望蔚蓝的天再看看身边陌生的宫墙,强烈的孤独和茫然让她感到悲凉。 这里或许比萧王府华丽,但对她而言,萧王府的一草一木都散发着温暖的气息,也承载着她无法遗忘的回忆。 而这里的陌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不过是个意外出现的过客而已。 低落的情绪随着不停变化的景色似乎变得明朗了一些,叶国与梁狄两国均有交壤,宫墙内的风格自然也结合了南北之精华,豪华气派之余又显得别具一格,奇花异草也是多不胜数。 再加上冬天的空气虽有些凛冽却有提神沁脾之效,混乱的思绪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心情也不再那般烦躁。 突然远处一座造型独特的假山引起了她的注意,刚下过雪的假山顶上覆盖了一层雪白,远远看去像一个白发老人盘腿而坐着实有趣。 她刚想迈步靠近,却被一个东西砸中了后脑,赤璃捂住脑袋转身呵斥:“是谁这般眼拙?” 可身后却空无一人,正当她一头雾水转回身时,肩膀处又遭遇了突然袭击。 赤璃气的压根痒痒,若不是义父吩咐她以防身份败露让她自封了武功,这种雕虫小技怎能伤得了她! “明人不做暗事,做这种拙劣之事有何趣意?”她拍了拍肩上的雪沫不再急躁,强压制心中的怒气,故作平静。能做这种无聊之事的人,目的就是看人气急败坏,一旦自己表现出平静与不屑,对方自然也就会觉得无趣。 这一招果然十分奏效,她话音刚落就见身后假山脚处钻出来一个半大小孩儿。 小儿约莫八九岁光景,身穿一身侍者服侍,可脸上那一副蛮横乖张之色却与他的打扮丝毫不相衬。 他态度格外嚣张地仰着头问道:“你是什么人?之前怎么没见过你?”说话时,手中正搓着雪球,颠儿颠儿地朝前走着。 赤璃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孩子,暗忖道,虽然小东西年纪不大,但是敢这般蛮狠应该是宫里的老人了。可随即想想又觉着不对,自己这一身怎么看也不像宫女吧,若他是宫里老人怎会这般胆大。 “那你又是谁?”她反客为主,也做出嚣张不削的表情。 “我是谁?”小儿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突然笑了起来:“我是……” “你是刚入宫的侍从吧”赤璃打断他的话,只有才入宫的小侍从才会这般调皮,入宫久了便会被现实磨平棱角知道现实的残酷,言行举止自然小心翼翼,像他这般张扬定是还未体会似海宫门的规矩和阴暗。 “嗯?”小儿被她说的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突然他一拍脑袋哈哈地笑起来,像想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来。 “是啊,我刚入宫不久,那你又是谁?”说着,他又一蹦一跳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看着他单纯欢快的样子,赤璃突然心生怜悯。这天真的笑容过不了多久就会从他的脸上消失了吧,皇门之内那一条条残酷的法则绝不会善待任何一个地位低下的人。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她半弯下腰来语气突然变得温柔,她想伸手摸摸小儿的头,却被他一脸嫌弃的躲开。 “你骗人,哪有人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小儿感觉自己像被人捉弄了一般地皱起眉头,满脸不满。白净的小脸上虽稚气未脱却不难看出他眉眼中的俊俏。 “我没有骗你,太医说我得了离魂症”赤璃一脸真诚道。 “什么是离魂症?”小儿歪起脑袋若有所思,这个新鲜词眼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呃……就是什么都记不清来的那种”赤璃歪着脑袋看着他,极有耐心的模样。生怕自己解释的不够到位对方听不明白。 “哦……”小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立刻换上一副自信满满的表情道:“我有办法治好你!” “嗯?”惊愕时脑门上又传来冰凉一击。 赤璃本能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小儿已跑的无影无踪,只听见一阵由近而远的狂笑声回荡在她耳边。 这一砸彻底消除了她心中的怜悯,气愤之余不禁感叹:荀子言“人之初,性本恶”此话当真是不假啊! 第十二章 打探 赤璃被小鬼这么一闹完全没了闲逛的心情,闷闷不乐地回了清影宫。 宫女心儿见姑娘脸色不佳,做起活来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成了她的撒气筒。 赤璃郁闷之际望向心儿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心儿被这突来的声响吓了一跳,赶忙跪在地上答道:“奴婢叫心儿” 赤璃见她这般怯生生的样子上前一步将她扶起:“你别害怕,我只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姑娘有什么事儿尽管问,心儿一定知无不言”对方和善的态度缓解了心儿的担忧,言语间也不再瑟瑟发抖。 “这宫里的下人你可都认识?”赤璃坐在圆凳上仰着脸儿问道。 “回姑娘,宫里侍从宫女少说也有几千人,每人各守其主各尽其职,奴婢只认识一些常打交道的下人们”心儿如实回答。 “那你可认识一个年纪约莫八九岁模样生得十分俊俏的小太监”赤璃道。 “公公们多是十岁前入宫,入宫后在礼司部调教三年再入公职。八九岁的小太监应该尚未有公职,自然和奴婢也不会有什么接触”心儿虽然好奇她为何要打听一个小太监,但作为下人自然不敢多问。 “好,没事了,你且去忙吧”赤璃轻轻扬了扬手道。 看来想找到那个顽皮鬼无疑是大海捞针。 罢了罢了,自己还有一大堆正经事要做,没功夫和一个孩童计较。 月华宫内炉火烧得正旺,即使外面天寒地冻只要一进了这里便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寒冷。 装修气派豪华的屋子里两名女子正半依在软塌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儿。 “姐姐,你可听说皇上一个多月前从北漠带了一个女人回来?”说话的人是三个月前刚晋为贵妃的上官云。 此女容貌娇俏眼神妖娆,唇红齿白双眸如珠。外披大朵牡丹刺绣淡蓝长袍,内衬白色锦衣紧紧地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体,头上斜插一支珊瑚玲珑釵,坠下金丝流苏盈盈摆动。 上官云虽年纪尚轻可言行举止却极为成熟老练,满含春情的双眸中写尽了世故与圆滑。 见对方不语,上官云抱着暖玉香炉朝她拢了拢身子又继续道:“我听下人们都在传那女人生得一副好模样,看来咱们又要多一位姐妹了”说罢,她抿嘴一笑,等待着对方回应。 月华宫的主人瑶妃与上官云中间隔了一个檀木方桌,正慵懒地半依在软垫上闭目养神。桃色的锦袍上用金线绣满了祥云,脸上的妆容格外艳丽,只见她半眯着双眼冷哼道:“既然妹妹这般好奇,怎么没亲自去瞧瞧?” 上官云被她问得一怔,略显尴尬道:“妹妹我也就是跟姐姐随便聊聊,呦,这快用午膳了,妹妹就不叨扰姐姐了”说罢她起身行礼,出门前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儿。 本想着以瑶妃一向张扬嚣张的性子来看听到这种话后定会暴跳如雷,可她这次竟这般沉得住气,看来自己的如意算盘是落空了。 瑶妃待人走后,原本悠然平静的脸上陡然现出一抹愤怒与阴冷。 撇了眼儿身边的贴身宫女道:“你去打听一下那个被皇上带回来的女人。” “是!”宫女安儿立刻朝门外走去。 三九天已过,可北方的气候却依旧寒冷,光秃秃的树枝上瞧不见半点绿色。 赤璃在屋里闲的无聊想去院中透透气儿。 她刚一开门便狠狠撞上一个厚实的胸膛,这突如其来的冲撞使她踉跄地朝后跌去却被人拉住了胳膊拽向身前。 惊呼间赤璃赶忙挣脱束缚,待她看清来者样貌后立刻委身叩拜:“拜……拜见皇上”刚才那个拥抱让她又恼又怯,脸上不由泛出一阵红晕。 “是朕来的仓促,吓着你了”叶隐修看见了她脸上的羞涩,语气中含着几份难得的柔情。 “是民女鲁莽,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说话的人狠狠低着头,害怕被人瞧见自己滚烫的脸颊,薄唇轻动下细柔的声音略有颤抖。 “不必多礼,平身吧”说话时他朝她靠近一步:“朕已找到为你医治的法子” 一直低着头的赤璃看着眼前那双黑靴忽然迈动,本能地往后退去:“让皇上为民女之事劳心,民女实不敢当”加速的心跳将呼吸也带的急促起来。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来历?”叶隐修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帘,双手背于身后不再靠近。 “民女……”赤璃眉头紧锁,不知该如何回应。 “今日你早些休息,明日随朕去一个地方”说罢,叶隐修转身离去。 “是!”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赤璃终于松了一口气。近日来她一直为“恢复记忆”这件事困扰不已,眼下既然他找到了法子那就好办多了。 此刻,瑶妃的贴身侍女安儿正急匆匆地朝清影宫走着,刚入了宫巷便看到皇上迈着流行大步走出宫门上了龙辇。 安儿立刻躲回拐角处探头张望,待龙撵消失在视野等后她才从墙角闪出身来。 眼瞅着快走到宫门口时,安儿故意放慢了步子假装不经意地朝里面瞄了几眼。 正在打扫院落的心儿一见安儿的身影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热情地走过去打招呼“安儿姐姐,您今儿怎么到这儿来了?”语气客气中又有几分畏惧。 宫里人都知道安儿和她的主子瑶妃一样,都不是惹不起的主儿。虽然她也是宫女,但她是要瑶妃的陪嫁侍女,如今瑶妃得宠,安儿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下人们见着她都格外巴结客气。 安儿撇了一眼心儿,搁到平时她压根不会理睬这些身份低贱的小丫头,可今儿自己可是带着主子交代的任务来的,自然不能白跑一遭儿。于是正了正身子挤出半点笑意道:“这已打春了不是,我家主子差我去花房挑些好看的盆花弄回去”说着又抬起眉角往院里瞅了瞅:“你这是伺候谁呢?” 花房明明在后巷,从这里走的话要多绕两条道儿呢。心儿脑子一转立刻明白了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可她却没有拆穿对方的谎言,依旧露出单纯的笑容回道:“前些日子皇上从北漠带了个姑娘回来,这人伤的不轻正在宫里养着呢” “哦,咱们皇上可真是菩萨心肠”安儿假意寒暄后又继续问:“那这位姑娘伤势如何?” 心儿立即做了个嘘的手势四下瞧了瞧压着声音道:“我听太医说这位姑娘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可能一辈子都瞧不好呢” 听到她这么一说,安儿露出惋惜的神色道:“呦,那真是可惜了,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去花房了”。 “唉唉,姐姐慢走,留意脚下”心儿半蹲着身子道。 起身后她朝安儿的背影暗暗啐了一口。 自己来宫里已有五年时间,前后伺候过两位主子,见识过各种勾心斗角的场面,她目睹了第一任主子被人算计赶出了宫,也目睹了第二任主子受不了冷落郁郁寡欢自结了性命。现在只要别人一个眼神,说几句话她就能大概揣摩出对方的目的和心意来。 因为前两任主子的凄惨下场,别人常笑话她是专克主子的扫把星,她们做宫女的谁不想跟个得宠的主子沾沾光儿,这次如果姑娘日后真能得到皇上宠幸,那么自己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今日安儿来探听情况,定是因为瑶妃收到了风声派她来打探。 瑶妃阴险善妒,此时若不削弱她对姑娘的关注力,姑娘的前程和自己的好日子都将被扼杀在摇篮里。 第十三章 入漠 探听到消息的安儿前脚离开清影宫,后脚就回到了自己主子身边将听来的情报事无巨细一一回报。 “嘁……还以为是什么天姿国色不过是一个病秧子罢了,这上官云也真是大惊小怪,”瑶妃挑起眉角儿轻蔑一笑,皇帝身体猛健怎可能会看上那种女子。 话音刚落她又想起什么,立刻蹙起眉头看向安儿:“今晚皇上宣了谁?”语气阴冷暴躁。这个时辰敬事房还未来通传,说明皇上是翻了别人的牌子。 安儿早有准备迅速答道:“回娘娘,皇上今夜未宣任何人” “哦?”听到这个答案瑶妃的眉头略有舒展,可又不禁疑惑。 皇上登基之后还未曾有这种不宣人侍寝的情况发生,今儿这是怎么了…… 合心殿里,宫女为皇上脱下外衣,散下发髻。 叶隐修一头黑密的长发倾落而下,刚毅俊朗的面孔又增了几许阴柔与飘逸,深邃的双眸中暗藏万千思绪。 明日一早他将带那个女人回到北漠寻回记忆。 叶狄两国外交贸易频繁,北漠外圈对他而言并不陌生,但对于此行的结果他却没有多少把握,只能任由天命。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对她的来历那般在意,只记得初见她时,她像个被人丢弃的皮偶一动不动地躺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任凭日晒风吹黄沙覆盖。 而自己将她抱起时却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抹对人生再无留恋的绝望,那神情像极了母后咽气前的模样,想到这里,叶隐修的面色犹如一座冰雕,寒气逼人。 次日,辰时刚过,一辆刻花青木车轿在清影宫门前停下。 赤璃上轿时,发现已有人先她而入。 “皇上,我们这是要去何处?”她怯怯地问向与她相对而坐的人。 “你可记得你被朕带回皇宫之前身处何地?”叶隐修面如冠玉明目朗星,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厚而不扩唇线分明的嘴巴。他面色温和语气轻缓地看着眼前瘦弱白皙的女子。 他发现她的胆子好像很小也不爱说话,更不像其他女人那般谄媚殷勤,反倒有些不喜见他。 “我……不记得”赤璃摇了摇头又将眼睛垂下,心里已大概猜出这此外出的目的地。 “北漠,你躺在北漠,若再迟一个时辰遇上,你可能已经死了”叶隐修眉心微蹙,这个假想让他很不舒服。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赤璃故作惊疑抬起眼儿问道。 叶隐修缓缓道:“应该很快就知道了” 昏暗寂静的车轿里两人对面而坐,与陌生人共处在这狭窄的空间里让赤璃觉得十分别扭尴尬。 更何况对方又是这么个特殊的身份,更让她诸多拘谨如坐针毡。 叶隐修似察觉到了对方的不自在,曲起一条腿来搭在软凳上躺下身子慵懒道:“朕小憩片刻” 赤璃轻嗯一声,立感轻松。 过一会儿,她听见对面呼吸变得粗重仰起脸儿朝他望了望深深地松了口气。 暮霭苍苍,残阳似血,日落前车窗外传来侍卫的声音:“皇上,再行五里便是漠边” “知道了”应答间叶隐修脱下黑色长衫套上一件绿色对襟袄夹,裤脚用绳轻绑后塞入白鹿皮靴内,魁梧之余身上却没有多余的赘肉,宽肩窄腰双腿修长,乌黑的头发用一条黑色绸带束在头顶,更凸显出神斧雕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型。一双眼睛寒光如星,胸脯横阔骨健筋强,整个人散发着雄狮一般的粗犷之气。 车轿又朝前晃悠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缓缓停下。 叶隐修先行下轿撩开车帘,又将手递给轿中的人儿:“随我下来” 赤璃虽然心里百般不乐意,但还是将手放入他宽大的手掌中抬脚下了车轿。 士兵将马牵来,赤璃瞅了一眼立刻被那马儿勾了魂:好一匹汗血宝马! 只见那马身泛着淡淡金色,体形饱满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霞光照射下向一座移动的金山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叶隐修跨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随即再次将手递给她:“上来” 赤璃将目光从马儿身上收回被人拉上马去,后背贴住宽厚的胸膛时,一股清幽的木香钻入她的鼻腔。 叶隐修一手扬鞭一手挽缰,风驰电掣下已经没有武功的赤璃被强烈的颠簸震得格外心慌。 幸而,环在她身侧强健的手臂以及身后那一堵结实的“墙壁”又让她给了一丝安全感。 他们的身后紧随着上百名骑军,一行人在沙漠中掀起一股黄色巨浪汹涌翻滚,气势恢宏。 随着四周黄沙蔓延,前路也变得越来越混沌。 熟悉的场景再现,赤璃突然被一种恍如隔世的凄凉打翻了回忆,不久之前她曾一个人在这里徒行,对沙漠地形毫不熟悉的她来说,仅凭着一张路线图是否能正确的走到目的地,她一点也没有信心,行走在荒漠里的三日中,她能依靠的只有信念,那信念的源泉是萧无惑眼中的希望,是她不忍辜负的希望。 那萧无惑呢,他就那么坚定的相信她一定能够到达目的地吗? 不,他也没有把握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让她去试一试,用她的生命去试一试。 想到这里她的心犹如被人狠狠揪起,疼到窒息后不禁又苦笑了起来。 身后的男人感受到了她身体轻微的颤抖便轻轻勒住缰绳问:“可有不适?” “我无碍”她吸了吸鼻子,轻轻摇头。 “驾!”男子沉默片刻继续驰骋。 夕阳西下,红霞给沙漠渲染上一层温柔的红光,狂躁的风也渐渐停了下来。 赤璃放眼望去竟看见了别样美景,天色与漠色相接,宛如一道三色霞光,不知吞噬了多少生命的黄海此刻却美如仙境,如果那日自己未被他遇上,这仙境已成她的墓地了吧。 马蹄渐止,悲伤未尽。 赤璃被人拦腰抱下马来,这亲密的动作让她的脸上泛出与夕阳一般的红艳。 “夜行危险,今夜只能在此委屈一下”叶隐修将深邃的目光投在眼前的女子脸上,她平静的面色却掩盖不了眼中的哀怨,这哀怨比冰更凉,比酒更浓,如云遮残月一般若隐若现。 “连累皇上受此坚辛,民女……”她向来惧怕虚伪客套之语,一时间竟想不出合适的话来。 “你且歇着,朕去去就来”他看出她的窘迫,说罢转身离去。 第十四章 旧恨 夜幕降临,兵士们支起营帐点燃篝火。 食盒里的饭菜虽然不比宫里花样频多,但能在沙漠里吃上已是天大的恩赐。 可即便是珍馐美馔她也食之无味,虽然已尽力克制自己不去回忆上次入漠时的场景,但那些画面却偏与她作对一般,反而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叶隐修看她面色越来越凝重,轻声问道“可是忆起什么?” 赤璃摇了摇头:“没有,只觉得心里难过”说话时她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不禁暗自懊恼,怎么封了武功之后,连性格都变得脆弱了,从前的她可没这般好哭。 “今夜只能在这里对付一下”叶隐修指了指她身后的营帐又道:“帐外会有人守护,你无需害怕好生安睡” “谢皇上,那民女先行告退”赤璃起身退下,掀开营帐走入其中。 光影反射下,叶隐修看着帐内那一抹消瘦的人影似一片落叶飘然而下,娇弱的身体因哭泣而抖动不已。眼中的阴霾愈加深重。 黑夜无边,明月高悬,无数颗璀璨的星斗镶嵌在黛色的天幕上熠熠生辉。 可与这唯美天色对应的,却是一片荒凉压抑的沙漠。 西风呼啸,飞沙乱震,四周都充斥着一股大自然带来的腾腾杀意。 赤璃刚掀开一角帘帐,便被无孔不入的狂风吓得躲回帐内,这可怕的声音犹如来自地狱的怒吼令人毛骨悚然。 这声音又一次残忍地将她拉入回忆的漩涡中久久不能自拔。 她带着对自己无比的憎恶狠狠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 杀人不眨眼的天下第一剑客,现在居然变成了一个连泪水也无法控制的无用之人,而这一切都是拜他萧无惑所赐。 萧无惑,如果你知晓我现在的处境,是会为我还活着感到高兴,还是会为我没能实现你的计划而失望呢? 这一夜,她无眠,却在无尽悲伤中想到了一个与他取得联系的方法。 东方破晓,朝霞透过营帐洒入一片晨光。 赤璃深吸了一口气撩开帐帘。 叶隐修立于一丈之外似已等候多时,见她出来便走上前道:“昨夜睡得可好?” “我……”赤璃直直对上他的眼睛轻声道“我是梁人” 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你可是都想起来了?” 赤璃摇了摇头垂下眼眸:“我只依稀记得自己是梁人,其它的事我还是想不起来” 叶隐修安抚道:“无碍,今日继续前行或能让你想起更多”说罢正欲上马,却被人扯住了衣角。 “荒漠之景大同小异,再行也无意义”赤璃眼扫四方又缓缓开口:“昨夜梦里我好似瞧见很多零碎的画面,隐约记得梦中出现在城门上的字” “什么字?”叶隐修松开手中的缰绳道。 “顺平”她轻皱眉头似在回忆,心中却早已翻起滚滚巨浪。 自己曾在顺平将那份内密名单交予司马都谢允,只要能见到谢允便能将目前的处境告知萧无惑。 “顺平”叶隐修喃喃重复之时白净的脸庞已笼上一层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而垂在身侧的双手也不自觉的紧紧攒握成拳,幽深的双眸中隐含着浓烈的恨意。 见他这般模样赤璃的心里一惊,却不知他为何对这个地方如此敏感。 一阵死寂之后,她被人拉上马背。 “我们这是要回去了吗?”她按耐住激荡的情绪试探地问。 “去顺平!……驾……!”说罢长鞭一扬,沙漠又掀起一阵巨浪。 赤璃激动的心也犹如飞驰的汗血宝马一般跌宕起伏,快而有力。 漠边之地已有军马立队等候,身着戎装的将军看见皇上立刻上前叩拜。 “你先上轿”叶隐修将她抱下马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架车轿道。 “是”赤璃委身告退,上轿前回头望了一眼。 海棠树下阳光斑驳地斜照在那一抹黑色的身影上,男子欣长的身影伫立在戎装将士面前,散发出万夫莫敌之威。 呵……赤璃轻叹,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世人皆知叶国皇帝贪图享乐,文治武功无一精通,真是浪费了这副皇威凛凛的好皮囊。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车帘被人掀开。 叶隐修长衫似墨,乌黑的长发如流云一般披散垂下不扎不束,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尽显冷峻与威严。若不是那一双不羁与邪魅并存的双瞳,真叫人误以为是来度化人间的道骨仙家,浑身散发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琉璃之光。 车轿驶出二里之后赤璃掀开后帘看了看发现并未有官兵随行,思索片刻后终忍不住问道:“此行只有我们三人?” “梁国地界不比北漠无需多人跟从。昨夜梦多,你一定倦了,睡吧”叶隐修坐在她的对面,看着面容憔悴的女子柔声说道。 赤璃点了点头确感疲惫,于是闭上眼儿侧身卧在柔软的椅塌上试着睡去。 随着车轮前行,叶隐修脸上的阴冷也越来越重。 顺平是梁国西北城池,亦是关塞要道的必经之地,而他的杀父仇人也曾居于此地。 痛苦晦涩的回忆像一张血盆大口,渐渐将他吞没。 四年前,先太子薨逝,祖父叶宣宗欲重新立储,父王叶远和叔父叶铮的权位之争也拉开帷幕。 父王曾横扫千军为大叶立下护国之功,他精通兵法骁勇善战,尽管是在面对狄梁两国夹袭攻击腹背受敌的艰难处境下,依然凭借着自己设计的那套易守难攻的金钟阵,将两个野心勃勃的强国大军狠狠挡在了城墙外。 然而在有利条件均偏于父王的优势下,太祖却听信了叶铮党羽的谗言,指派了一个必败的任务给父王作为对他忠诚和能力的考验。 太祖命父王率领十万军队趁狄梁开战之际攻打梁国西境。梁朝兵力雄厚,即使是分散了部分军力去抗击狄国,但区区十万人又怎会守不住。于是,父王出征后有去无回,战后梁国送回父王头颅以示休战之意。 父王死后母后因伤心欲绝衰毁骨立不足三月也撒手人寰,次年太祖驾崩传位与他。 登基后,他将叶铮党羽连根拔起诛杀九族。而叶铮此刻正在天牢里享受着求死不得的折磨。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报了一半的仇,当年那一战梁国车骑大将军吴禅不仅灭了十万叶军更是连父亲的全尸都没留下,这个仇他得报,可偏偏上天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内密在数月前传来消息,吴禅因叛国之罪九族尽灭,他的仇恨又该如何宣泄?! 第十五章 入梁 或许是真的困极,这一觉赤璃竟睡得格外踏实。 醒来时天色已晚,车轿内更是一片昏暗。 她撩开车帘睡眼惺忪地问道:“皇上,这是到哪儿了?”扭头的瞬间才看见对面男子神色低沉眉目紧锁,眼里的寒光像是能刺穿人心一般的尖锐,可口里的话儿已吐了出去,就是想收也来不及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将叶隐修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揉了揉眉心道:“前方三里便入巡关城,这一趟尚有几日路程要走,我们先在此住下明日再行”声色疲惫。 “嗯”赤璃轻声应和,不再多语。 车轿入城关时被守门的护卫拦下。 “你们是哪里人?”护卫提起手中的佩刀挑开轿帘往里看了看,语气强硬。 驾车的阿四立刻跳下马儿满脸憨笑道:“官爷,我们是叶国贺县人,我家主子此行是来探亲访友” 阿四面色黝黑皮肤粗糙,声音雄厚体格健硕,若阴下脸来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杀气,可此时他面色可掬笑容憨厚,话语中多少带着点讨好的味道。 “哦?叶国人?”护卫用警惕的目光对阿四上下扫视一番,又朝车内瞟了一眼儿道“你们来寻何人?” 阿四正欲回答,车内的人却先开了口:“巡关城署长何贵与我家父乃世交,家父病重特命我来送封书信”话语客气有余却无半点谄谀之色。 说话间他朝阿四看了一眼,阿四立刻从袖袋里掏出五两银子塞入护卫手中小声嘟囔:“官爷辛苦了” “嗯”护卫颠了颠手中的银子长臂一挥:“进去吧” 待车轿入城之后,赤璃忍不住问道:“你可当真认得那个署长?” 叶隐修见她一脸好奇,勾起唇角儿:“认得”。 他何止认得这个小小的署长,他手中那份名册上详细记录着梁国十州六十郡所有官员的名字和职位。不过,这些她是不会知道的。 “哦”赤璃坚信不疑地点了点头,此行仓促乃临时之策,他确实没有提前准备的时间,想必是真的认识。 看来这叶皇果真如传言一样四处游玩交友广泛。 他虽待她不薄,可从他搁置朝政却将精力用于陪她寻找记忆之事来看,着实不属明君之列。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自己只不过是误入叶国的匆匆过客,管他是不是明君贤主。 半晌过后,车轿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 赤璃一心只想着避免多余的接触,便趁对面男子动身前先他一步跳下车轿,落地后方才想起礼仪尊卑等诸多规矩来,不禁心虚地朝身后的人瞄了一眼儿,看他面无怒色这才松了口气。 阿四安置车轿的间隙,她随处望了望。 据说巡关只是个小城,但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热闹繁华。虽已快入戌时可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多未打烊,辉煌灯火之下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全然一副太平盛世的繁荣之景。 见她望得出神,叶隐修轻咳一声道:“走吧” 赤璃收回目光,跟着他走入客栈。 店小二见有客到,立刻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 阿四一番交涉之后小二将三人领入客房咧着嘴儿笑道:“客官,这是咱们这儿最好的几间客房,靠山面水景色极佳” 阿四见主子面色尚佳,便掏出碎银丢给小二道:“你去准备些上等酒菜送来”厚重的声音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是是!”小二接住银子乐不可支地小跑着下了楼梯。 阿四转脸儿又换上一副恭敬的态度推开正对着的两扇房门道:“公子,姑娘请入房休息” 赤璃颔首致谢,抬脚迈入房内四下打量了一番。 客房收拾的十分整洁,虽谈不上华贵却也还算清雅别致。 此时她只觉得浑身酸痛的快要散架,连日的奔波让她深感疲惫。 想当初她曾在山泉中彻夜舞剑,也曾独自在马背上奔驰数日,她可用半个时辰登那泰山之顶,亦可连斩百人依旧轻松自如。 可如今呢,没了内力支撑不过几日颠簸就让她精疲力尽,身娇肉贵的连自己都嫌弃。 困乏间赤璃解开系在脖间的丝结脱下厚重的披风,挂衣时只轻轻抖落了两下,脚下便悉悉索索地落了一地的细沙。 看着地上那薄薄的一层金黄,她伸手捋过发梢放在鼻尖闻了闻,尽是一股子北漠的味道,顿时满脸嫌恶。 不过多时,笑容可掬的店小二端来热水与酒菜,态度格外恭谨。 能住得起天字房的客人非富即贵,自然是不能有丝毫怠慢。 “小二,可有猪苓或皂角?”面对满桌美食赤璃却毫无食欲,只想尽快梳洗一番。 小儿一脸活络儿道:“姑娘,我们这儿有贵客专用的浴房,只需二两银子保证让您用的舒舒服服” “你等等”赤璃犹豫片刻踏出屋子轻轻扣了扣对面的房门。 叶隐修打开房门看见来者,本不耐烦的脸上随即展出一抹笑意:“何事?” “皇…公子可否借我二两银子一用”虽然在路上他已交代用“公子”作为称呼,但一时间她还有些不适应。 “好”说话间他取出荷包整个递给她。 赤璃摆了摆手道:“无须这么多,只要二两即可” “哦,你要来何用?”他打开荷包拿出二两银子问道。 “我……我想去浴房”说话间,脸上绯红一片。 叶隐修瞧出了她的窘态,呵呵一笑:“这几日奔波劳累,确实该好好去个乏” “谢谢公子”赤璃道谢之后,将银子递给小二。 小二拿着银子甩起白毛巾往肩上一搭儿:“得嘞,姑娘你且跟我来” 赤璃低着头赶忙跟了上去。 叶隐修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无奈一笑,自己当真是有那么可怕? 赤璃跟着小二下了三层楼梯之后拐入一条长廊,小二在一扇木门前收住了脚步道:“咱这浴房设在客栈底层,男女浴房对立而置各有六间,相隔二丈有余又有屏风遮挡,姑娘可放心入浴。浴房热水乃温泉之水,水量充足,各类浴物齐全,姑娘请慢用。”小二边说边打开了一扇原木方门,一股热气随之扑面而来。 第十六章 虚惊 或许是因为自己杀人太多所以早已养成了警惕多疑的习惯,赤璃进了浴房并未急着更衣,先四下检查了一番,观察的尤为仔细。 整个房间长宽各约二丈,墙壁地面皆由铁力木打造,这种木质遇水不易变型多为造船所用。房内正中是一口石砌的圆池,池中的水浪向外凸涌冒着热气。 墙壁上吊了八盏灯烛,腾腾雾气下光线明亮而不刺眼十分柔和温馨。 浴房西角是个雕花木架,架子上整齐地摆着毛巾猪苓和各种浴房用品。 东面墙上有一面十寸大小的窗户,赤璃走过去抬头朝窗外望了望,只看见皎洁的月光和几枝风中摇曳的树梢。窗户高度可防人窥视,窗口大小也不容人通过,想必是为通风而设。 一番巡查之后她才放下心来,缓缓脱下衣裳散下盘在头顶的长发。 细白的手指抽出发簪之际浓密的乌丝如瀑布一般倾斜而下,将她单薄的后背完全遮盖。 只见其肌肤如雪白皙娇嫩,面容晶莹如新月之晕,一双修长笔直的腿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纤柳细腰又增几许娇柔。 赤璃轻轻抬脚踏入池中,整个人立刻被水雾围绕,像云中仙子纯白无暇。 感受到热水将全身完全包裹时,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所有的疲乏都被水温驱散而去,身上的酸痛得以缓解。 她贪恋这从肌肤渗入骨子里的温暖,索性将脸也埋入水中。 此刻,她什么也不想思考,只想好好享受这片刻的安逸。 可这种安逸的感觉却又让她回想起某段时光。 萧无惑收起纸扇轻轻敲打她的脑袋:“叫你读书,你又偷懒”话虽责备,却透着满满的温柔与宠溺。 赤璃伸了伸胳膊直了直腰,不满地扬起下巴:“谁说我偷懒了,我正在梦中作诗呢” “梦中作诗?”萧无惑被她这般明目张胆的狡辩惹得哭笑不得:“那可否读于我听听?” 面对考验她毫不惊慌,撇了一眼窗外的秋色张口就来: “金风不语卷千州, 一曲新词尚未求。 再畏人间君可问, 别今道古撰清秋。” 萧无惑本以为她不过是随口扯了个理由,没想到这整齐磅礴诗句却真的脱口而出。 他定定的望着她,眼中闪烁出欣喜的光芒。 “呼……”赤璃将头探出温暖的水面,温馨的画面立刻烟消云散。 伴着回忆的余温,她用指尖在潮湿的池壁上写下新词: “暮暮朝朝,最喜闻君笑。梦里笑弄秋尚早,却闻北风啸啸。 古今道之从容,愚人沉似戏中,桂园花开一梦,再无客岁仲冬。” 萧无惑,你我秋时相遇秋末而别,如万事规律,不咎其因,如今这词全当清别之语,若有缘再见,亦只剩权益利用再无真情实意。 咚…… 一道突来的声响打破了她的哀思愁绪。 “谁?”雾气之下赤璃本能地将毛巾护在胸前大声呵斥。 见无人应答,她快速起身踏出池子,扯下衣裳裹住身体。 异响之后整个房间又安静了下来,极度惊慌之下她四处寻找响声的来源,终于在小窗下方不远处看见一个小石块。 “你到底是谁?”她抬头看向小窗声音又高了几分,语气虽还镇定身体却不自觉地瑟瑟发抖。问题抛出之后回应她的只有石池中的水流声。方才让她感到无比轻松的地方此刻已变得异常诡异。 赤璃快步朝门口跑去想离开这里,正要伸手开门却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吓得足下一滑摔落在地上,早已积压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扯开嗓门抱住脑袋惊声尖叫。 下一秒,木门被人撞开。 一脸怒愕的叶隐修看见蹲在地上的女子立刻脱下身上黑袍盖在她身上安抚道“别怕,是我” 赤璃闻声抬眼望去,惊恐之余抓住他的衣袖道:“你怎么来了?”已被吓得魂不附体的人哪里还顾得上尊卑礼数。 他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解释道“我从对面浴房出来时听见你这里有动静便想询问……” 赤璃稍稍平静之后指了指地上的石块道:“不知何人从窗外丢了石块进来” 叶隐修面色阴沉地将她从地上扶起带出浴房。 此刻听见尖叫声的店小二正一脸惊慌地赶来,还未到跟前已瞧见男子眼中那股要将人撕碎般的怒火。 “对不住对不住”小二双手合十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虽然他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先道歉总是没错儿的。 “有人往浴房内扔石头”赤璃语气微怒,但未弄清事情始末前亦不想为难他人。 站在一旁的叶隐修狠狠压制住内心的怒气并未发作,若不是因为不想引人耳目,他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个鬼地方。 “对不起客官,让您受惊了!我这就去查看究竟是何人所为!您二位可先回房,待小的查明情况后再跟您请罪!”店小二听闻,赶忙鞠躬赔礼,态度诚恳的就差磕头认罪了。 “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交代”叶隐修双拳紧握语气冷冽。 “是是!”店小二说罢赶忙朝外跑去。 次日醒来,已日上三竿。 赤璃转了转脖子感觉身上的酸痛已消了大半。 昨夜她已将自己的计划传给了义父心里踏实不少。再加之温泉浸泡解了周身的乏,这一觉她睡得格外香沉。 收拾一番后她正欲拉开房门,却突然想起昨天的窘态又收住了脚步,待调整心绪后才探出身子朝对面的房间望去,只见房门紧闭里面也没有动静,正犹豫要不要敲门时看见阿四从转角处走来。 阿四一脸笑意道“姑娘,公子已在楼下等候多时,早餐已为您准备好,请姑娘随我来”。 赤璃跟在他的身后,穿过梯廊时瞧见坐在一楼食厅里的男子,脸又不自觉地发烫起来。 “昨夜可睡安实”他见她来,语气温和,一贯冷漠的双眸里多了几份柔情。 “谢公子关心,昨夜睡的极好”她低头回应不敢与他对视。 “吃吧,我们一会还要赶路”见她又露羞涩,他指了指桌上未动的食物道。 “昨夜调皮作乱的小娃,你可否不要追究?”动筷前赤璃轻声道。 经过店小二的盘查,不久便找到“真凶”,不过是七八岁的男童随父入住,孩童生性顽劣闲耐不住,趁父亲熟睡溜出房门闲逛,见小窗有热气冒出便捡起石屑丢入。 “好,我不追究”他点了点头。既然不是有意冒犯她又毫发无损,他自然不会得理不饶人。若是真有人伤了她……他的眉头突地皱起,那日她躺在北漠的样子又出现在他眼前。 ------题外话------ 文中的诗和词都是我自己的原创。 词牌名为《清平乐》:) 此书已完稿,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别忘了收藏哦。 第十七章 祥城 阿四结账后店小二将人送出客栈,看着那远去的车轿不禁抹了把额上的汗,想到昨日那位公子阴冷的眼神,他到现在还觉着后怕。 车轿驶出城关一路前行,耳中只听见马儿奔跑的声响。 赤璃时不时掀开车帘往外看,却不敢露出半点焦急之色。 “今日即使快马加鞭,到达下一城邑时也得是亥时”叶隐修屈起一条腿躺在椅凳上将包袱垫在脑袋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慵懒道“明日可入荥城,再行两日便可达顺平”提到顺平时他的语气突地冷了下来。 “让皇上如此操劳,民女实不知如何报答!”赤璃此话并非假意虚伪,确是有几分愧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将这个游手好闲的皇帝耍得团团转着实有些不地道。 “呵……那就先欠着,等我想好要你如何报答时再说”他闭上眼睛又将胳膊垫在脑下,语气调侃却无轻浮。 “如果我最终还是没有想起任何事该如何”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这么问,这个问题好像自己钻出来的一般。 “记不起来就罢了,试过了便没有遗憾”平静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倦意。 赤璃看着对面的人,突然觉得他似乎并没有之前自己认为的那样讨厌。 这几日相处下来,他言行得体未有任何侵犯。若说他图她什么,自己出了这个身体之外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可利用的价值,而如果他真想得到根本无需费这么大的功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叶国都是他的又何况是一个从阎王殿门口捡回来的一个弱女子。 想到这里,内心的愧意又深了几许,自己从头至尾都在骗他,可他却不辞辛苦地想帮她找回记忆。他是真的太闲,还是有点傻? 对面的呼吸渐渐变得有些粗重,赤璃应声望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瞧他,熟睡中的人面如温玉墨发垂散。高耸的鼻梁挺如岱山,宽阔的额头干净饱满,浓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搭在细长的眼线处,菱角分明的下颚上钻出的青须又为这俊逸的脸庞增了几许阳刚之气…哎?自己这是在干什么!那么多重要的事还等着她去做,此刻却对一个熟睡中的男人看得入迷。 赤璃懊恼地伸出手来拍拍自己的脸颊,将脸撇向窗外。 丝丝细雨落在地上,马车在泥水中飞奔前行,空气中弥漫着初春的气息。 她合上车帘斜靠在椅背上,想起去年春天萧无惑为她栽上了那几颗桂树,心里顿生酸楚。 离别后的这几个月里,她已无数次梦见那抹白色的身影,他依旧是那几年岁月静好时的模样,干净白皙的面容,优雅的体态,有时温文尔雅有时剑戟森森。 他常坐在她的院子里一边饮茶一边看她在树下舞剑,她累了坐下,他便将自己的盏杯递给她。他常在夜里处理文书,她也时常彻夜相伴,有时他累了,她便将字读于他听。 无数个日升月起的日子里,她如影随形。 是啊,她永远只能存在于他的身影之下,而陪他白发终老的那个人永远不会是自己。 回忆里的甜渐渐化成了浓浓的苦,而这苦味浸透了她的心又从眼里溢了出来。 “你在想什么?”睡梦中的人忽然开口。 “我……没想什么”说话时她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心虚地将目光撇向窗外。 对方没有追问,亦沉默起来,他醒时见她失神,表情忧伤的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这样的她,激起了他的怜悯和保护欲,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心疼。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执着于她的来历,或许是她的那一身鲜红的嫁衣,让他觉得格外刺眼。 她应是要去成亲的人?难道她已有两情相悦的心上人?如果真的是这样,若她真的记起一切会不会选择留下来与那人成亲?她还会跟自己回叶国吗?这一系列的假设让叶隐修感到有些烦躁。 两人相对无语。 初春的夜褪去了白天的温暖,又掀起阵阵寒意。赤璃不由地紧了紧衣裳搓了搓手。 躺在对面的男子见状,起身脱下外袍递了过去“穿上”。 “我不冷”赤璃连连摆手,并未接过。 “怎么?要朕亲自为你穿上?”男子的手并未缩回,嘴角挑起一抹邪魅的笑。 这句话对赤璃来说格外有效,她立刻接过他手中的黑袍披在身上顿感阵阵暖意。 亥时三刻,奔行了一天的马车终于缓缓停下,叶隐修下车后不禁皱起眉头。 “公子……祥城穷困,今晚怕是要委屈您和姑娘了”阿四望见他的眉色无奈地道。 赤璃跟着下车,将身上的衣袍脱下披在他的身上道:“这里挺好,咱们快些进去吧”此刻她只想找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好好地睡一觉。 话虽如此,但眼前的场景确实不算“挺好”。 黄土围砌的院墙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坍塌,墙外一根高杆上挂着四个破旧褪色的灯笼随风飘摇,只有一只还亮着微光。几根被麻绳捆绑的灰柱歪斜地竖在地上撑起一块招牌。开裂的木板上隐约看到暗红漆字写成的“安来客栈”四个大字。院落里的马棚稀疏的棚顶下栓着几只马匹,整个客栈全然一副简陋不堪的潦倒之色。 进入院落顺着往里走几步便是客堂,昏暗的光线下可见堂内只摆放着四张方桌并无任何多余的装潢。 入门右侧的高台里小二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有客前来,正伏在桌上呼呼大睡。 阿四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敲了敲柜面:“给我来三间最好的客房” 店小二被这粗重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支起身子,待他看到说话的人时立刻扫去了脸上的不快,揉了揉眼儿翻开小本一脸堆笑道:“客官,咱这今儿只剩一间客房了……” 阿四转身望了望身后的男子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离这最近的客栈有多远?”叶隐修扯动嘴角声音低沉,眉头依然紧锁。 “客官,咱这小城总共就四家客栈,这刚开春途中走动的人多,又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没几个人赶夜路。我听后面来的客官们说其它客栈都满了,他们才找到这儿来的”小二打量着眼前的两男一女,无论从装扮还是气质来看都不似一般人家,便极有耐心地解释着。 “公子,我可以在马棚凑合一晚,只是您和姑娘……”阿四一筹莫展道。 叶隐修沉思片刻转脸看向赤璃“你睡客房,我在车轿上对付一夜”话语真诚并无一丝虚伪。 赤璃未曾想到他竟会如此安排,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阿四惊愕后急忙道:“公子,天气寒凉车轿上又无被褥,您万一受了风寒……” 叶隐修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就这么定了” 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传来女声:“马棚无遮无挡四面通风绝不可住人,阿四就委屈一下睡车轿里,若公子不嫌可与我同住一屋”她此言并非客套,自己就算再不情愿也不能让一国之君睡在车轿里不是。 “是啊公子,您就和姑娘住屋里吧”阿四随声应和道。 “走吧客官,他们说的没错,您一看就身娇肉贵,可别受了风寒”困意正浓的小二也跟着敲边鼓,只想赶紧应付了他们再补个回笼觉。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收藏和打赏 第十八章 变化 无奈之际,三人只得跟着店小二朝后院走去。这里说是客栈其实只不过就是个普通的住家院子改建而成。踏出前厅的门槛便可将所有房间一览无余,三墙六屋围成的院落里堆散着一些杂物,东南西各有两间客房,整个院落狭小又杂乱。 月色朦胧烟雨丝丝,赤璃一手遮顶一手提裙,踮起脚尖跟随着小二穿过小院在一扇半开的木门前收住了脚步。 “客官请进吧”小二说着便进屋用手中的烛火点亮了桌上的灯烛。 赤璃刚跨进屋子就被一股霉味熏得皱起了眉头,可当她看见那张布满黑云的面孔时立刻微笑着道:“收拾的还算整洁” “再取一床被褥来”叶隐修的声音和目光一样阴冷。 小二立刻点头哈腰解释道:“真对不住啊客官,咱这客栈一屋一被没有多余的被褥” 赤璃在他发作之前赶忙道:“你先下去吧” 小二立刻如获释重地退了出去,阿四亦将包袱轻轻放在椅凳上:“公子姑娘早些歇息,我去喂马”行礼后转身轻轻带上房门。 赤璃走向窗边正想推开木窗驱散霉味时,却听见身后桌椅被人拖动的声响。 她回头望去见叶隐修已将三个方凳抵着墙面合在一起。 “我睡这里就好”叶隐修道。 赤璃惊愕之余立刻上前一步道:“民女万不敢让皇上睡凳,请皇上移步去床榻歇息” “这是皇命”强硬的语气不容置疑。 赤璃犹豫片刻径直走到床前抱起被褥铺在方凳上:“皇上若执意如此,就把这被褥垫上。”突来的倔强让她自己也感到有些意外。她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温顺的样子,萧无惑曾轻柔的抚着她的头发说她像一只乖巧的小兔。这温顺的面具带久了好像连自己都开始相信,这就是她的真实性子。 叶隐修看着眼前外表柔弱却满脸坚持的女子,心生暖意。 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们从来只会讨好谄媚,但那些拙劣的演技只会让他感到厌倦与嫌恶。 而此刻,这个女人对他的关心却是单纯的直接的,无关身份与目的。 他无奈一笑随手脱下身上的长衣递去:“你盖着衣裳。” 见他妥协,赤璃接过长衣委身行了个礼便退回床榻。 初春的夜乍暖还寒,男子宽大的衣袍能完全包裹住娇小的身躯,但无孔不入的凉意还是逼着她耸肩缩背蜷成了一团,可恶劣的环境终究抵不过深深的困意,不过多时便入了梦。 天色微亮时轻睡的人被窗外的鸟儿吵醒,她揉了揉眼睛朝他的方向望去,只见他身着单衣面墙而睡,身下是三张光溜的木凳。 这一幕让赤璃从迷糊间立刻惊醒,她本能地低头朝身上望去,发现黑衣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层厚厚的被褥。 自责懊恼之余她赶忙起身将衣被盖在他的身上,动作轻柔。 看着他双臂紧抱面墙而睡的模样,赤璃只觉眼眶酸痛。 这些年来,她体会过的善意少之又少。义父虽供她衣食无忧却也给她无尽磨练,萧无惑虽曾百般温柔却最终将她推向绝境。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份尊贵又与她毫无干系,却宁愿自己受冻也要护她周全。 这一夜他们虽共处一室,他也未有半分逾越之举,她不禁怀疑那些关于他的传闻是否客观真实。 蜷缩的人似被温暖化去了寒意,渐渐舒展了身子仰面而睡。 赤璃至上而下的看着眼前的人,熟睡中的他面色平和眼窝深邃,剑眉斜飞入鬓,肌肤光洁如玉,整张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亦正亦邪俊逸非凡。 赤璃轻笑,面对这般盛世美颜若不是她的心早已被人占据,恐怕世间又要多了一个为他痴情的女子了。 “姑娘瞧够了没有?”睡梦中的人突然开了口。其实早在被褥落在身上的那一刻,他已醒来。 “我……我……”慌乱结舌间赤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叶隐修支起手臂垫在脑下歪着身体一脸揶揄道:“没想到姑娘还有这种嗜好” “你这样睡,定会伤风”被嘲笑的人又气又恼地皱起眉儿道。 “姑娘目光如炬,在下未得暑病已是万幸”见她这样,叶隐修更用力地调侃起来。一双明亮的眼睛泛着得意的光芒,嘴角上扬的弧度如新月一般勾出一抹邪魅的笑意。 赤璃狠狠翻了他一眼后闷闷走回床榻收拾包袱,不再搭理这个油腔滑调笑话她的人。 几日相处下来她似乎已不再像之前那般畏惧他,只觉得这个男人就像一团迷雾,让人摸不准看不清。时而阴冷沉默,时而玩世不恭,时而温柔有礼,时而强横霸道,然而此时自己又有了新的发现,原来他还有这邪泼无赖的一面。 如果说萧无惑像一支优雅的猫,那么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一支狐狸……对,狡猾的狐狸。 三日后 午时刚过,马车缓缓驶入顺平城。 此处是梁国北部最大的城邑,城土面积广阔人口数量众多,这里不仅是军事要塞,更是各国贸易往来的重要枢纽。 宽阔的街道上随处可见长相着装与汉人不同的色目人,梁帝对内以仁治国爱民如子,对外实行包容开放政策,允许异国人在此地学习、经营、生产、安居乐业。四通八达的大道与密如蛛网的小巷紧密相联,街上车水马龙珠光宝气,一派蓬勃昌盛之景。 随着马车前行的速度,赤璃的心跳得愈加猛烈。 她必须在这里将自己的消息传递给萧无惑,这里是她最后的机会。 “咳咳……”咳嗽时叶隐修将拳头抵在嘴上企图降低声响。 赤璃收回延伸的思绪转脸看向一脸病容的男子道:“待会务必找个大夫医治”。 叶隐修摆了摆手:“只是小小的伤风,无需医治”声音嘶哑语气倔强。 赤璃轻叹一声从水袋里倒了一杯热水递去:“热水喝一些总可以吧”这个人固执起来真是让人无奈,他咳了一路但任凭自己和阿四如何劝说就是不肯看大夫。 叶隐修接过她手中的盏杯一饮而尽眯起眼睛问道:“姑娘这么关心我,莫不是对我有什么邪念?” 赤璃收回杯盏又朝他翻了个白眼儿撇了撇嘴“这都被公子瞧出来了……” “……咳咳…咳咳…”这个回答让叶隐修大为意外,本要脱口而出的笑声却被咳嗽声给抢了先。他顺了顺气道:“你变了”语气中藏着一丝欣喜。 “可能我原本就是这样”赤璃耸肩轻笑。 之前的自己就像一株没有灵魂的傀儡,只不停地扮演着各种角色,所表现出来的喜怒哀乐大都是装腔作势。她甚至搞不清楚真正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而现在,她总能感到那个真实的自己正时不时地冒出头来,也不知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十九章 梨汁 阿四入关后一路打听,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目的地。 赤璃跳下车轿抬眼朝那高大的乌木楼牌望去,“君莫愁”她小声念道招牌上面的字,似带着一股希望和祝福的力量。 金色余晖照耀下,她将视线延伸拓展后不禁感叹这顺平第一客栈真不是浪得虚名。 客栈的大门足有五丈之宽,六扇金丝木雕花大门外均站有门童招呼着来往宾客。 站在门外便可见里面宽广的园亭阁楼和豪华气派的布景,低头可见地上铺着充满异域风情的明艳地毯,抬眼可见天顶上垂悬无数金黄流苏花球,三层高的客栈每一层都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分布在各个角落里的盆栽绿植又给这富丽之地增了许多生气与明快。 抬脚跨入,厅内亦是一片旖旎之景。 一层是偌大的厅堂,东面两层台阶之上有六张大桌,八张小桌。 西面是一个巨大的鱼池,鱼儿在水中嬉戏,周边围着几个孩童正将手里的鱼食往池里抛丢,碧色荷藕,粉色水莲极为美观。 往南看去是一座假山,玲珑剔透重峦叠嶂,足以体现出不菲之价。绕过假山又见新天地。里层视野更加开阔,左右各有两道楼梯通向上层。每一层不下二十间客房。楼梯转角处摆着高半寸的精致花瓶,上等木材所制的拱窗和转角的石台尽显雍容华贵之气。 三人随着小二到了顶层,这一层是客栈规格最高的客房,无论是摆设还是用品,都与其他客房有别,当然,价格自然也是不菲。 赤璃进房后匆匆地洗漱了一番又推开对面的房门走了进去。 “咳咳……”叶隐修半靠在床上,眉头紧皱“有事吗?”说话时他狠狠压制着瘙痒的喉咙不想再咳出声来。 “你咳得越发厉害,若再不医治得了肺病该如何是好?”她被他咳的异常烦躁,一张娇俏的脸上细眉微蹙目光严肃,担忧的语气中是有几分责怨的味道。 “姑娘这是在关心我吗?”他见她微怒,又忍不住逗她。 “我是怕你万一真得了恶疾,连累我掉脑袋!”赤璃见他尚有心情说笑更为不悦。 见她真有些恼怒,叶隐修收起玩笑的嘴脸道:“不过是小小的伤风,过几日便可愈” “若明日我还见你咳嗽,就一定要看大夫”赤璃说罢不等他作出回应便转身离开,脑海里却总是抹不去那张苍白憔悴又固执的脸。 看着她生气的背影,叶隐修笑意更浓,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之前自己只是对她的来历感兴趣,但他渐渐感受到这个外表看似娇弱胆小的人内心却藏有另一面,这个发现让他愈发想了解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入夜后,喧闹的客栈渐渐静了下来。 赤璃所住的房间里摆着两个铜制暖炉一鼎纯银香炉,香炉里散发的丝丝香味一闻便知是上等香料合制而成,不仅自然芬芳更有安神助睡的功效。 靠窗的青花瓷盆中栽着一枝冬梅,红木打制的梳妆台上摆放着一个镀金首饰盒。 坐在床上抬头可见头顶下垂的一道道黄色流苏,柔软的床榻上摆着两床蚕丝被,一薄一厚。连枕巾也是用上等绸缎所制,并用金丝银线绣出巧夺天工的秀丽图案。 可即使是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下她却无法安心入睡,对面时不时传来沉闷的咳声,扰得她心烦意乱。 自己虽通晓医术可此时却又无从下手,困扰焦虑之际她缓缓打开房门轻声走下楼去。 虽已是夜里,但客栈里依旧灯火辉煌,东面食厅尚有人围桌而坐把酒言欢。 “姑娘有何吩咐?”店小二一见是之前入住贵客房的姑娘,立刻点头哈腰地殷勤招呼。 “可否为我炖碗梨汤?”赤璃看了看那边吃饭的人,估摸着灶房应还有人当值。 “好嘞,咱们这全天都有人,姑娘您缺什么要什么尽管开口,我这就差人给您做去” 小儿说着便快步朝后院跑去。 半个时辰后,赤璃捧着梨汤叩响了叶隐修的屋门轻声道:“公子,是我” 几秒之后屋里传来回应“什么事?我已睡下”里面的人清了清嗓门道。 “我有重要的事与你说”说话的人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她知道他是怕自己发现他咳嗽越来越重,故意想打发她走,但自己这招绝对有效。 莫非她是记起了什么?想到这里,叶隐修立刻起身披上衣裳朝门处走去。 “可是想起什么?”他打开门一脸期待,却见她手里端着一碗奇怪的汤水正对着他笑。 “我就知道你没睡”说着,赤璃不请自入地进了房里。见他还站在门处不动,便招手道:“赶紧趁热喝,我刚叫人给你做的” 叶隐修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又无可奈何地走了过去蹙眉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瞧着怪恶心的” “恶心?这是梨汤,可甜可香了!”她怕他不喝,立刻舀了一勺放在他的鼻子前道“不信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看她一副哄小孩儿的模样,叶隐修强忍住笑摆了摆手又躺回了床上道:“我不喝,咳咳” 赤璃见他又现无赖泼皮之色,便愤愤地把碗放在桌上:“喝不喝随你,若明日还咳嗽我就去请大夫来,到时候药汁可就没这么好喝了”说罢她转身离去,不再理会那个倔强的人。 随着哐当一声,门被人从外面狠狠带上。 叶隐修歪着脑袋盯着那瓷碗瞧了片刻再次起身朝木桌走去。 溅洒在桌上的汤汁让他想起她方才气急的模样,轻笑间端起瓷碗一饮而尽。 毕竟是她的一番心意,总是不忍辜负。 第二十章 初探 次日晌午,赤璃将从店小二那要来的顺平邑图铺展在桌上仔细端看。 羊皮所制的邑图上清晰地标绘着城市里每条街上的重要机构,粮铺、药铺、盐铺、绣庄等等,一应俱全十分详细。很快,她便在图上找到了“司马府”,好在司马府离她居住的客栈并不很远,若徒步行走来回也仅需两个时辰。 一番思索后,她收起邑图走出房门朝对面的屋子走去。 “你就吃了这么点”进屋后赤璃看着桌上的早食还剩大半,又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叶隐修半靠在床上面色蜡黄嘴唇青白,却故作轻松之态指了指桌上的饭菜一脸嫌弃道:“寡淡无味,如同嚼蜡” “马上我出去转一转,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来”既然心中已有打算,便只当被他糊弄过去了。 前几日的粗茶淡饭也不见他嫌弃,现在却又诸多挑剔,显然是因身体抱恙没有食欲却又不想被人发现才扯了这么个牵强的理由来应付。 “我也同去”叶隐修说着便要起身。 赤璃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道:“我已找小二要了邑图定不会迷路,顺平治安如此严密更不会有什么闪失,若有你在跟前定我便不能心无旁骛,恐怕什么也想不起来”这滴水不漏的理由她在出门前早已想好。 叶隐修见她说的合情合理一时间也无法反驳只能点头道:“一个时辰内必须回来” 赤璃抿了抿嘴考虑了片刻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们姑娘家腿脚不能跟你们男子比,两个时辰内我一定回来” “把这个带着,看见喜欢的玩意就买回来”叶隐修取出银袋递了过去“若真想不起来也无碍,权当游玩了便是” 想到自己确实有需要用到银子的地方赤璃便从银袋里取了三两出来道:“带这么多银子反到是不安全了,我拿三两就好” “嗯,快去快回”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叶隐修对刚进门的阿四道:“你跟在她身后好生保护” “遵命!”阿四随即快速跟去。 赤璃出了客栈放眼望去四处皆是繁华安宁之象,灿烂的阳光映照在红砖绿瓦之间,挑着货物吆喝的小贩川流如梭,店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五彩纷呈,偶有马车在街上穿行而过,发出悦耳的铜铃声响。 她自幼便有过目不忘之本领,早已将邑图全部挤在脑子里根本无需反复翻看。 约莫走出二里时她已察觉到身后有人尾随,不用回头也知道跟踪自己的人肯定是阿四。虽然她已经自封了武功,但剑客敏锐的感知和听力并未丧失。 有了这个发现后,赤璃只能先假意东张西望,又时不时地拿出地图来左看右看。这些小动作并不影响她朝心中的方向走去,只不是要多浪费一些时间罢了。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看,一个时辰之后,她终于找到了那个虽然只进过一次却记忆犹新的地方。 高大宽广的门匾上挂着红木金字所制的三个大字“司马府”,朱红色的大门前左右两边各立一只高约半丈的石狮,四名面色威武庄严的带刀侍卫镇守门外。 她假意路过不经意地朝里望去,却被一面巨大的石屏挡住了所有视线。 见此情形,赤璃不禁暗忖:想见谢允在这里守株待兔定不可行,一来谢允出门必坐车轿,二来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掌握他的出行规律,三来自己身后还跟着个……保镖,如果长时间逗留此处必会引起怀疑。 也罢,今日只当来此摸个底,回去再另想办法。 回程的途中,赤璃直直走进一家店内,再出来时,手上多出一捆药包。 “这一路她都去了哪里?”客房内,叶隐修轻声问道。 “回公子,姑娘一直漫无目的闲逛,只是在一个地方稍作停留”阿四一五一十地说道。 “哪里?”他直了直虚弱的身体,眼神犀利。 “一间药铺”阿四道。 “咳咳……药铺?他去那里做什么?”正当他若有所思之时,房门被人推开。 来者一袭蓝衣,腰间系一条银白色腰带,如丝般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发髻之上只简单插了一个木钗,素静的装扮显得她整个人如一株白兰清新优雅。 “你不愿看大夫,那我便只能依着大夫的方子为你熬了药来”莫离将手中的药碗放在桌上,捏了捏耳垂。 “烫着没?为何不让别人熬?这客栈连个会熬药的人都没?”叶隐修看着那泛红的指尖,露出不悦之色。 “大夫交代了火候和水量,我怕别人偷懒减弱了药性”赤璃再次捧起碗来凑到他的面前道:“快些喝吧” 叶隐修见状立刻接过药碗扬起脖子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底朝天儿。 赤璃见他一脸呕心抽肠般的痛苦忍不住打趣道:“别人不知,还以为我给你喝的是毒药呢” 站在一旁的阿四见此一幕不禁吞了吞口水,眼睛瞪得如铜铃。宫里谁人不知皇上最厌恶喝药,御医为了让他喝药只能想出将药煎出药汁后和入米粉后搓成丸状予以吞服。而今天皇上居然捧着大碗直接喝了起来,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他不由地望了身边的女子一眼:这位姑娘可真是不简单啊。 “来,吃一颗蜜枣去去苦味儿”赤璃说着便将捏在手中的蜜枣直接塞入了他的口中。 “嗯……”叶隐修依然双目紧闭,嘴巴本能地咀嚼着。 赤璃见他服了药便将药碗收回笑吟吟道:“大夫叮嘱每日喝两幅,五日方可痊愈”想着他很快就能痊愈,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听到这句话,叶隐修猛地睁开双眼惊吼道:“什么?!还要喝?!” 被他这么一叫赤璃吓得差点丢了手中的碗,接着也跟着气恼起来:“如果前两天你肯喝药,最多三日就能痊愈” 阿四见两人一个比一个……不好惹,立刻打起圆场道:“公子,您喝了药早些休息,姑娘今日想必也疲乏了也早些回屋休息可好” “好,明日早上我再来”说罢,她转身离去丝毫不管身后的人脸色有多难看。 阿四看着那匆匆离去的背影小声嘟囔道:“公子,这位姑娘脾气好像越来越大了”话里完全没有离间之意。 “嗯,确实如此”嘴里的蜜枣已经完全化去了方才药汁的苦味,叶隐修扬了扬唇角:“你也下去吧” “是!”阿四从外面将门带上,左右看了看两人的房间无奈一笑。 第二十一章 密道 次日,赤璃手捧药汁准时出现在对面的房中。 叶隐修知道自己拗不过她便也不再挣扎,待最后一口药汁吞下后,眼睛还没睁开便开口道“枣呢?” “呶”赤璃勾起唇角将早已准备好的甜枣塞入他的口中一脸欣慰道“你瞧,已没那么咳了不是” 眉眼紧蹙的人见她又换上了出门的行头便将枣放在嘴里裹了裹问道:“又要出去?” “嗯,昨日在南城转了转,今日准备去北城瞧瞧”赤璃说话时瞄了眼身边的阿四,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还是两个时辰”有阿四保护他倒也放心,便不再阻拦。 赤璃点头微笑快步离去。 “君莫愁”位于主街东面,出了客栈往西走上二里便是三岔口,左巷通往南市,右巷通往北市,中间一条路正通西城门。 阿四紧紧跟随着身前的女子不敢有丝毫松懈,虽然跟踪一个女子对他而言并非难事,可街边两侧店铺繁多,街上人头攒动十分热闹拥挤,而自己的目标人物又总是频频不定向的张望,确实为他的任务增加了难度。 正当阿四左藏右避地往前走时,却见前方一个手提酒壶的醉汉满脸通红地大声嚷叫:“老子今天就不回家,看你这臭婆娘能奈我何!”他东倒西歪的步伐和张牙舞爪的姿态吓得旁边的人纷纷闪躲,突然间醉汉摇晃之下一个趔趄撞倒了伞铺旁那根挂伞的高柱,数十个五彩缤纷的油伞瞬间从天而降纷纷散落下来。 这一幕吓得许多胆小的姑娘们花容失色连声尖叫四处躲闪。 阿四的视线被这群人挡了个严实,当他连推带搡地走出人群时却已寻不见姑娘的身影。情急之下他想起姑娘方才说今日要去北市,便迈着步子朝右路追了过去。 赤璃见成功摆脱了阿四的跟踪,便从南巷探出身子揉了揉被醉汉绊的生疼的小腿后朝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半个时辰后她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司马府。如昨日一样,门口的四名护卫身如劲松面似钢铁,左手按在刀鞘上眼神犀利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深知时间紧迫,她径直走向前去。 “站住!什么人!”护卫提起刀剑面色凶悍地将她拦下。 “请问司马大人可在?”不卑不亢的语气中却有几分焦急。 “你是何人?”护卫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穿着普通的女子道“若有冤屈去衙门告状,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麻烦你转告谢大人我是萧王府的人,有急事相告”说话时她扬起脸庞声色严厉。 两位侍卫相互看了一眼后其中一位侍卫道:“你且等着!”说罢迈着四方大步踏入府门。 片刻功夫后,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快步出来,当他看见站在门前的女子后立刻殷切地将她迎进府去。 “姑娘!我们都以为你……”谢允将人领入院内语气又惊又喜。 “我也以为自己会死在北漠”赤璃淡淡一笑,从衣袋里拿出一封信道:“谢大人,请务必将此信亲手交予萧王爷手中!” “姑娘放心,老夫一定亲自送去!”谢允接过书信面色凝重道:“王爷一直在寻找姑娘下落”。 听到这句话赤璃心里一紧,虽有很多话想说,但此刻时间紧迫不容她过多寒暄。 “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她将万千情绪狠狠压抑正欲转身却听谢允忧声疾色道:“近日来狄军行动诡异,我等收到密报得知已有北探潜入顺平,想必我这司马府外早已被人监视,姑娘身份特殊万不可再从大门离开。”谢允随即朝前迈了一步:“姑娘请随我来” 赤璃抬脚跟上。 两人穿过后院绕过长廊,谢允推开一扇木门道:“姑娘请进” 待人进屋后,谢允四下张望一番后关上屋门,疾步朝一列书柜走去。 赤璃正打量着这间看似普通的藏书阁,只听“轰”地一声,一道暗门应声打开,原本用来遮挡暗门的巨幅丹青随之一动。 谢允忧叹道:“此路直通城郊,出了洞口再往北走上七八里便是东城门,眼下形势所迫只能委屈姑娘了” “大人考虑周全,赤璃听从大人安排”说罢,衣摆低垂委身叩谢。 “顺平上月设了城关夜禁,每日戌时便关闭城门不可进出,姑娘定要在此之前入城,此时已是申时,若不出意外姑娘是来得及入城的”在她进入暗道之前,谢允再次叮嘱。 “是,多谢大人提醒”被他这一提醒心中焦急更甚,立刻走入暗道。 暗道内墙壁光滑地面平整,每隔二丈便设烛台,光线尚佳。 此路没有多余岔路,只一条路弯曲延展。不知走了多久,随着步伐急促地迈动赤璃已觉得腿脚有些酸痛,可内心的急切却让她更为焦躁,按照约定酉时之前她应回到客栈,可现在看来除非自己能长出一双翅膀来,否则定是来不及了。 心烦之际终于走到了密道的尽头,当她拨开遮挡在洞口茂密的枝条时,天色已暗。 四处观望下她确定自己所处之处是一座山脚下的密林。 谢允说出了密道往北直走便是城门……正当她准备迈步时突然发现一个重大的难题摆在自己的面前。 她虽知方位,可这顺平城乃陌生之地,方才那暗道又七转八绕,此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面朝何处又该如何分辨东西南北呢。慌乱中她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乌云密布,而耳边呼啸的狂风和一道道闪电似在告诉她,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此刻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回到密道待雨停之后再行。要么就凭借运气冒雨寻找东城门。 犹豫之际,她想起那张倔强的脸以及自己临走前与他的约定,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关上了石门。 她可是堂堂的左丘庄主,怎能被这片林子困住了脚。连无边的荒漠都没夺了她的性命,眼下这片林子又算的了什么!勇气就这样一点点地聚集在心中形成一股巨大的动力蔓延至全身,脚下的速度也跟着快了起来。 曾经她仅凭一个人眼里闪烁的希望便敢之身入漠,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吓得了她?萧无惑,你的温情让我变得脆弱,你的绝情让我变得坚强,至此之后,任何困境之下只要想起你赐我的那方绝地,便可扫平一切恐惧。这勇气之渊,也真是讽刺至极。 第二十二章 雨夜 出了石洞,赤璃未走几步雨水便从天而降,似乎只一个眨眼儿的功夫便从丝丝点点变成了暴雨倾盆,将她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可眼下她已无路可退,只能加快脚步一路向前。 奔走之下雨柱漫天飞舞,像成千上万支利剑飞射而下势不可挡,浓墨似的天空中一道道闪电擦出令人心惊的光线。整个世界就像一面巨大的瀑布,狂风呼啸中那密集的雨水如烟如雾打在她的脸上遮挡着视线与前路。她迈动着双腿机械式地朝前走着,时间对她而言好像已经失去了意义。 衣裳浸了雨水变得沉重,地上的淤泥又格外湿滑,穿梭在林中的寒风也跟着捣乱,变得愈加冷冽,此时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已经冻得乌青,双脚浸在冰凉的雨水已快要麻木。 渗入骨头的寒冷让她想起了北漠那滚烫的黄沙,想必自己前世一定十恶不赦罪孽滔天,否则老天为何将这人间极恶都让她尝了个遍。 如果她真的死在这里,那方才千辛万苦才传递出去的信就白送了,如果她真的死在这里,客栈里那个倔强的人不知又会如何,还有那个无辜的阿四... 所有的如果和假设又给了她一丝动力,可是她真的好累,眼睛被雨水冲刷的快要睁不开,而双腿也像绑了铅块一般越来越重。 绝望之际,似乎看见远处有一丝微弱的光,赤璃用冰凉的手背擦去脸上的雨水朝前望去。 没错,真的有光……这微弱的光给了她无限的希望,拼命地朝那光源挪动快要麻木的双脚。 寒风肆虐下,破旧的门框不停摇摆着身体吱吱作响。 风声、雨声、雷声以及那一道道闪电给眼前的破庙笼罩上一片诡异阴森的气氛。可对于一个被暴雨冲刷许久的人来说,能躲过风雨已是万幸,哪还顾得上害怕。 凌乱空荡的庙堂里已没有佛像供奉,供桌上的烛台和地上的铺垫还留在原地,屋顶梁柱四处布满了蜘蛛网,墙角里堆着一些草褥枯柴。天雷诈响,她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倾盆大雨仍心有余悸。 暴雨已避,寒风未躲,四下搜索之后她从角落里搬了块大石抵在门前终于挡住了大半风势,转身之际看了眼桌上闪着微光的灯烛小声地唤了声“有人吗?“ 片刻无声之后一个中年女子撩开褪色的桌布从桌下钻了出来,躲在她身后的男孩也跟着探出脑袋。 女子身穿打满了补丁的粗布棉衣,头发凌乱身形消瘦如枯柴。而她身边的孩童一张黝黑的小脸上露出怯生生的表情,用一双无辜稚嫩又好奇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你们……”赤璃刚想开口便听女子道:“我们是从黎城逃难过来,本想入城却遇夜禁,只得在此处暂时歇脚安身”说话时女子脸上的神色已由不安渐渐转为和善,眼前的姑娘一看就不是坏人。 “请问前方可是东城门?”听她这么一说,赤璃顿露喜色。 “是呢,出了林子便是城门,我们已去过又折回此处。”女子声音微弱目光憨淳,尽显老实本分,她见对方紧抱着双臂瑟瑟发抖便指了指角落里的枯草道:“那里有干草,我来为你生堆火烤烤”说着便朝墙角走去。 “多谢大姐”赤璃快步跟上前去,心生感激。 女人手脚麻利很快就生起一堆火来,暗红的火光瞬间给空旷潦倒的庙宇带来一丝明亮与温暖。 赤璃贴着火堆坐下不停地搓着早已冻僵的双手,虽然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但比起方才的绝境已算是化险为夷。 她脱下鞋袜将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脚也凑到火堆前,抬头问道“你们为何要逃难?” “姑娘有所不知,黎城多年来外有狄人侵犯,内遭土匪掠夺,官吏贪污腐败朋比作奸,渐渐的变成一座三不管地带,任由百姓自生自灭。”女子说着悲不自胜,用手抹泪:“我相公就是被土匪活活打死的”说到这里她紧紧搂着男童:“现在就剩我们孤儿寡母,以后的日子真不知该怎么过” 狂风透过破旧的木窗吹进庙堂,火苗被吹的四处摇曳,女人用掌心按住双眼抑制不住心中的无奈发出悲痛的呜咽。她的手背干裂粗糙如一块树皮,本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像经历了半个世纪一般的苍老。 赤璃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女人的后背却无从安慰,这表面上看似强大的梁国,却依旧暗藏动乱,所谓国泰民安,安的只是富人罢了。 此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摸出身上的几两银子道:“我身上就这么多银子你先拿着”说着便将银子塞进女人手中。 “不不,姑娘,这银子我不能拿”女人惊愕地摆了摆手,虽然她已身无分文,却不能平白无故地拿别人的银子。 “为了孩子你也要拿着”赤璃伸手摸了摸男孩黝黑的脸庞,目光怜爱。本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跟着母亲四处颠沛流离着实可怜。 女子低头看了儿子一脸用颤抖的双手捧着银子,眼泪流的更加凶猛。 “明日我们一起进城,我给你们找个安生之所”若无住所,这几两银子根本不能解决她们的生存困境。 女人闻言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姑娘,片刻惊愕后立刻跪了下来感激涕零道:“姑娘的大恩大德,小女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 赤璃赶忙将她扶起,拍了拍她膝盖处的灰尘:“大姐心地善良一定会否极泰来”。 女人摇了摇头哭叹:“我们从未做过缺德事却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那些坏人十恶不赦却好生生的活着,老天不开眼啊” 赤璃不语,盯着那高窜的火苗暗叹:不是老天不开眼,而是人被欲望蒙了心。才让”善有善报“成了句笑话” 第二十三章 庙劫 “砰!”突然一声巨响,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围在火堆旁的三个人立刻惊慌失措地朝门外看去。 电闪雷鸣下,一个身穿虎皮背心身高魁梧的壮汉大摇大摆地走进庙堂,他的手中提着一把长刀腰间系着一条长鞭,浑身散发着强烈的匪气。 壮汉面色狰狞额方脸宽,浓密的络腮胡盖住了嘴巴,进门之后他用凶神恶煞般的目光扫视着眼前的三人,当他的目光停留在赤璃身上时突然仰头大笑:“哈哈哈,没想到这破庙中还有如此尤物,幸也!幸也啊!”。 男娃被壮汉可怕的模样和渗人的笑声吓哇哇大哭,将头埋进母亲的怀里。 赤璃看见他眼中的贪婪与欲望,心里的恐惧犹如海浪一般汹涌澎湃。若她没有自封武功,这等废物她只需三秒便能让他命送黄泉,而解封武功需强烈的内力所为,此时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根本无法做到。 “你……你要做什么?”惊恐中她胡乱地抓了一把稻草挡在身前强壮镇定道:“你要银子我可以给你,只要你不伤害我们,我可以给你很多银子”这时,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尔绵庸死前提出的交易,原来金钱在她的潜意识中,也是能买命的呵。 壮汉张开嘴来哈哈大笑露出一口黄牙:“你和银子老子都要!”说罢,他迈着大步朝眼前的猎物走去。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赤璃尖叫着向后退去,前所未有的恐惧已灌满她的全身,可除了无力的叫喊,她再也找不到任何对抗的法子。 当大汉快要走到她面前时,蜷缩在一旁的女人突然一把抱住了大汉的右腿,朝赤璃大声叫道:“姑娘!快跑!”女子瘦弱的身体像一根稻草,在壮汉的踢耸下不提地左右摆动,粗衣在地上不断的摩擦扬起一层灰土。 赤璃被这一幕惊得不知所措,她没有想到这个见面不过一炷香时间的陌生女子居然会为了她而不顾自己的安危。 “只要你放了我们,我可以给你很多钱!求你放了我们”她不能不顾别人的性命苟活,泪流满面跪地求饶。 早已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的壮汉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大刀向脚下碍事的女人砍去!手起刀落,明晃晃的大刀直直插入女子后背。 “噗……”一口鲜血喷射而出,女子顿时没了气。 “不要!”赤璃尖叫着捂住眼睛,不忍看那血腥的场面。 壮汉一脚踢开身下的尸体,狠狠地啐上一口又将那贪婪的目光投放在眼前的猎物身上。 “娘……娘……”原本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男童见到自己母亲被欺负,立刻跑过去用力拍打那粗壮的大腿“你是坏人!打死你!打死你!”稚嫩的脸上满是愤怒,丝毫没有恐惧。 早已急不可耐的大汉见又有人来碍事,抬起脚来朝男童猛地抬脚踹去,毫无半点怜悯之情。 瘦小的身体哪里经得住这般力道,踹耸之下直直地撞向木桌,男童痛的嚎啕大哭,可当他看到躺在地上的母亲时,不顾疼痛用尽全力再次爬起来紧紧抱住大汉的腿。 壮汉烦躁难耐,又一次举起手中的大刀…… “不要!!只要你放过他,你要怎样都可以”赤璃的双腿已经瘫软,此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下这个孩子! 高举的大刀停在半空,随即又是凶狠的一脚踢向那娇小柔软的身体。撞击之下,男童晕死过去,嘴角渗出鲜血。 赤璃匍匐着朝男童的方向爬去,将手指探向他的鼻尖。好在,尚有气息。 解决了绊脚石,壮汉将手中的大刀狠狠插入地面,卷起衣角再次向自己的猎物走去。他的眼神犹如饿狼看见羊群一般的贪婪,那双邪恶的眼睛里可怕的欲望经呼之欲出。 “你不要过来!”赤璃将男童紧紧护在怀里,求饶的声音却是无比绝望。 耳边传来飓风席卷树林的巨大声响,那声音就像是那些死在她剑下的亡魂嘴里阴冷的笑声和哀怨哭声……她刚刚还在为逢凶化吉感到庆幸,没想到老天爷留着她的命,是为了给她更痛的折磨。 片刻之后,大汉将蜷缩在角落里的猎物一手拎起丢在桌案上,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腰间传来的剧痛赤璃已无暇顾及,她本能地伸出手在脸前胡乱抓挠,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响。此刻,她怕了,她真的怕了,她宁愿自己死在北漠的黄沙中或是刚才那片树林中也不愿受到这样的侮辱。 赤璃绝望的闭上眼睛,将舌头放入牙槽之内。 千钧一发之际,正在行凶的大汉却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肥壮的身子像被连根斩断的大树一般,“轰”地倒在地上。 当她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叶隐修那张愤怒到极致的脸庞和通红的双眸,他披散的长发在风中摆动,跳动的青筋如的青竹般立在颈项之上,整个人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嗜血妖魔,阴气阵阵。 再低头瞧去,野兽般凶猛的壮汉此时已双目紧闭的倒在地上,头下正涌出大量鲜血。 意识与理智渐渐恢复后,赤璃几乎快要停止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体内积压的恐惧终于化成一股巨大的气息从喉咙里发泄而出。 此刻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礼仪身份,伸出双臂紧紧抱住眼前的男子放声大哭……她闭着眼任由眼泪流淌,任性地感受着他身上的体温不愿放手,她怕一松手自己将会掉入万丈深渊又回到刚才的噩梦中。 被她抱住的人狠狠压制着心中的愤怒,轻拍着她颤抖的后背重复说着:“别怕,别怕” 温柔的语气之下,眼里散发的恨意却无处发泄,若不是此刻正拥着她,他定要将那具尸体斩的粉碎! 第二十四章 愧疚 不知哭了多久,赤璃将心中的恐惧发泄一空之后抽噎着抹去眼泪,缓缓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仰头道:“我……迷路了” “嗯,我知道”男子轻柔的声音好像一股春风,静静安抚着她那颗受了惊吓的心。 “快看看那个孩子”理智恢复之际她突然想起受伤的男童,不顾身上的疼痛立刻朝那瘦小的身体奔去。 “他无碍,只是暂时的昏迷”叶隐修伸出双指搭向细细的颈项道。 赤璃长舒了一口气,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再次夺眶而出。 她哽咽地将方才发生的事一并道出之后,向女人的尸体磕了三个头:“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 男童还在昏睡,叶隐修将他抱于腿上用指腹擦去他嘴角的血痕。 “眼下怎么办?”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赤璃惶惶不安地看着他问道。 “交给我吧”叶隐修轻轻放下男童起身将庙门关上,拎起大汉的一条腿向后院走去。 赤璃惊魂未定坐在外堂不敢动弹,半晌之后见他回来轻声问道:“如何处之?” “已丢入枯井”说话时他的语气难掩愤怒,一想到他对她的轻薄,就恨不得将那畜生千刀万剐! “这女子对我有恩”赤璃一脸愧疚与悲伤望着地上的女尸道。 叶隐修伸手抚平女人半睁的双眼:“我去后院将她埋葬,眼下只能委屈她了” “嗯”赤璃将头埋进膝盖里泣不成声,她恨极了这个无能的自己和这残酷的世道。 半晌之后,叶隐修收拾好一切后从后院归来,用干木叉搭成木架又将外袍脱下挂上,黑色的外衣像一张屏风将二人阻隔开来,轻声道:“你浑身湿透,务必脱下外衣烘烤,否则定会生病,我在这里守着,你尽可放心” “我……”赤璃欲言又止,一张羞涩的脸在火堆的烘烤下红的像个火球。 “姑娘莫不是怕我乘人之危?”见她犹豫,他故意激将。 “你也浑身湿透,与我一同取火”说话时,她又将头埋入膝盖中。 叶隐修勾起唇角背过身子:“那本公子就谢过姑娘好意了,衣服给我” “你是如何寻到这里?“赤璃将手中潮湿的外衣递过去道。 ”我见天色已晚你尚未归来便猜想你可能去了梦中所见的城门,我在门关等了许久也不见你,便在夜禁前出了城门沿路寻至此地“方才凶险的一幕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用力拧干潮湿的衣裳狠狠抖了抖,溅出一层水雾。 “哦”赤璃抿起唇角点了点头,未曾想他还有如此心细的一面。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风也不再那么猖狂,赤璃透过破窗正好看见满月如镜。 身前的男子背身盘腿而坐,怀里抱着昏睡的男童,时不时地往火堆里添加木枝。 眼前的一切恍如梦境让她觉得太不真实,不过短短数月,她仿佛经历了万世沧桑一般心力交瘁。 同样月圆之夜,她的心却感受不到一丝圆满。 记得去年八月十五,她和萧无惑还坐在桂树下饮酒赏月。 “迢迢月兮,如明我心,遥遥盼兮,此生莫离”萧无惑饮酒入喉,吐出的话亦含着浓浓的酒意,这酒意让莫离赤璃沉醉,她在脑海中反复默念最后四字,这四个字像无孔不入的种子,迅速地在她心里深处开出花来。 此生莫离……现在看来是多么讽刺的四个字啊。 苦笑之余,她将目光从月亮上移落下来,这感觉就像是梦境与现实交换的瞬间,让人分不清真假。眼前宽厚的背影让她觉得格外安心,她第一次发现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 以前,她总是独来独往,坚强的像有一具不死之身,能够陪伴和保护她的只有自己手中的那把剑。所有人都觉得她不需要保护,因为她足够强大。 弱者总被保护,强者总被牺牲,这究竟是谁定下的规矩。 “我再去取些木柴”身前男子突然起身,轻轻放下怀中的男童。 “谢谢你”赤璃对着他的背影轻声说到。 男子定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以后切勿乱跑让我诸多担忧” 这句话让赤璃觉得格外耳熟,萧无惑曾经也这般形容过刘延,他说“延儿生性耿直总爱胡闹,叫人诸多担心,不像你行事缜密让人省心” 呵……任性之人皆是有恃无恐,我如此谨慎不过是因为命只一条,丢不起罢了。 “嗯”她点头回应,当弱者的感觉真好,被人在意的感觉真好, 卯时已过,叶隐修知道身后的女子已经入睡,他悄然取下木枝上已干透的衣袍盖在她的身上,思绪杂乱。 他不知自己是希望她想起过往,还是希望她彻底遗忘。 思忖片刻,他起身推开庙门朝外望去,东方欲晓已显出淡淡红色,林中依然寂静一片,可这寂静却维持不了多久,辰时城门开放,难免有人路过此地。 而顺平最多亦可再留三日,废庙中的尸体一经发现发现,定要戒严盘查难免引来麻烦。 他未曾料想自己会这般平静的来到顺平又悄无声息的离去。他曾发誓要从这里带回吴禅的项上人头为父报仇,可他已经永远没有这个机会,父亲与母后的死皆由他起,而他却就这样轻易的死了!连报仇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父王母后,孩儿一定会为你们报仇,吴禅未能死在我的手中,我就让整个梁朝为你们陪葬。 十年,十年后我定会一统江山,让梁狄覆灭。 “公子……”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化开了男子眼中的愁云:“我在这里”他靠近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天色已亮,我们何时离开这里?”说话时,赤璃不禁抓紧对方的衣角。 “再过半个时辰城门便开,我将这里处理一番后带你回客栈”说话时,他取过木枝上干透的衣裳递给眼前的女子后便背过身去。 赤璃套上外衣站在角落里看他用碎土掩盖血印,又不禁想起昨夜的场景… 看见她脸上再次现出惊恐,他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就当是一场噩梦,莫要回想” 赤璃点头,擦去眼泪,此刻她希望自己真的患了离魂症,以往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没有背负别人的期望,也没有急如星火的使命要她去完成。 她厌倦了尔虞我诈和刀光剑影,她只想做个简单的人过平凡的日子。 “原来,能忘记一切其实是一种幸运”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是幸运的事向来与她无缘。 叶隐修定定的望着眼前的人信誓旦旦:“朕且在,再无人可伤你” 赤璃抬眼迎上那双幽深的眼,只觉得心底的愧疚越来越强烈。 他救过她两次,可她却一直在欺骗。 第二十五章 花影 一直守在客栈外的阿四,见到两人归来立刻跑上前去语气略有激动道:“姑娘!你总算是回来了”说话时,他怯怯地望了一眼满脸阴沉的男子,汗颜无地。 赤璃愧疚道:“都怨我太过莽撞,害你们为我担忧” “不不不,是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阿四一个激动差点说漏了嘴。 “咳咳……别说了,进去吧”叶隐修轻咳一声将怀中尚在昏睡的男童交给阿四,牵起身边女子的手径直踏入客栈。 赤璃感受着他手掌的温暖,竟未觉得别扭。 回到屋内,她直奔木屉。 “你去哪里?”见她又要出门,叶隐修一个转身将她挡在身前。 “我去给你煎药,你还有几副药未喝”说着,她举了举手中的药包,见他这般紧张自己,心中又燃起一丝暖意。 “这种事交给我来做吧,姑娘你且休息”阿四见状立刻接过她手中的药包。 “冷水浸泡,头煎二煎合成”她知道此时若不让阿四去便是为难他了。 “姑娘放心”阿四将男童放在床上便拿着药包疾步出了客房。 “昨日你可是一直未眠?”赤璃倒上一杯清茶放在他的面前,见他眼里布满红丝心绪难平。 “是”叶隐修端起茶盏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某人梦呓连连,扰的我不能安睡” 赤璃一听惊愕地问:“我都说了什么?” 叶隐修突然沉默起来,自己不过调侃一句没想到她却如此紧张…… “你反复念叨一个名字”他眯起眼睛,故作严肃。 “什么名字?”她小声追问强忍忐忑,只害怕他将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 “我没有听清”叶隐修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突然有一种莫名的不安闪过。她的眼神里,分明闪过一丝掩饰与……心虚。 “哦”听他这么一说,她高悬的心才落了下来。 萧无惑…名声显赫,若真从她口中说出来一切就会更加复杂,好在,他没有听清。 “你且回屋休息,孩子就留在我这儿,大夫应该就快来了”赤璃岔开话题,将他轻轻推向门外。 男子眉色凝重,方才那种不安的感觉依然萦绕在他的心中未曾散去。 “我就在这里睡”他绕开眼前娇小的身体,径直朝大床走去。 还未等赤璃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他已将黑靴脱下掀开被子躺在男童身边。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已了解此人顽固起来无人能敌,再看他一脸倦意便不再与他做无畏的纠结。 傍晚时分,夕阳倾洒而下,透过雕花窗格在地上投映出柔美的花影。 赤璃依坐在桌边用手托起下巴,静静地看着床上睡意正浓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心中一暖。 这短暂祥和的一幕与梦重合,一夫一子一屋一世,阳光正好岁月温柔,这正是她幻想中圆满人生的场景不是。 可这圆满不过是一层虚幻的薄纱,风一吹便消散而去,露出残酷阴冷的本质。 男童喝了药,此刻正睡的安稳,但醒来之后呢,昨夜他亲眼目睹了娘亲的惨状,那一幕想必他此生都不会忘却,定将成为他终身的阴影。 想到这里,赤璃起身在男孩身边坐下,用手轻轻抚摸那张稚嫩的小脸,心中的悲痛无尽。 阿四端着饭菜进门,看见这温馨的一目竟有些进退两难。 赤璃听见声响转身回望,淡淡一笑压低声音道:“先放在桌上吧,我一会唤他起来用” “是”阿四将手中的餐盘小心翼翼地搁在桌上便快步离去,从外面将门轻声关上,生怕打扰了里面的人。 “几时了?”睡在里侧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撑起身体,看向床边人问道。 “你醒了”即使是这般亲近的距离她也未再脸红羞涩,经历了昨日危机自己已不再惧怕他,反而觉得他的存在能让她有一丝的安心与踏实。 “大夫来瞧过了没?”他看了看身边的男童,面露忧色。 赤璃拍了拍身旁的小人儿轻声道:“瞧过了,好在只是伤了皮肉,养上一段时日便可恢复” “那便好”听言,他一扫担忧面露欣慰,又躺了下去。 瘦小的身体突地扭动,黝黑的小脸上尽是痛苦的神色。他眉头紧皱,嘴里嘟囔着发出细弱的声音:“娘!娘!……我怕!” 赤璃俯下身去将他抱在怀中,轻拍他的后背“乖乖,不怕不怕” 孩童被这温暖的怀抱安抚住紧张的情绪,急促的呼吸渐渐慢了下来。 身旁的男子亦坐起身子,轻轻抚摸他的额头:“不怕不怕” 小孩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看了看围绕在身边的两个陌生的脸庞,突地大哭起来。 赤璃慌忙掏出锦帕,为他擦去满脸泪珠与鼻涕。 “姐姐,我娘呢?”孩童哭着问道。 “你娘……”赤璃鼻根发酸,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你娘回老家找你爹爹去了”叶隐修从她怀中将小人儿抱了了过去。 孩童吸了吸鼻子,撇着嘴巴道:“我爹爹不是死了吗?”虽然他不知道死是哪里,但娘曾说过那是一个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能再见。 赤璃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娘临走前让我好好照顾你,以后你就跟着姐姐一起生活,你娘还说要你乖乖听话,等你长大之后她就回来了” “可是我看见娘被坏人杀死了”男童的双眼已被不止的泪水浸得睁不开来,紧紧搂着眼前男子的脖子不愿松开。 “那是你做的梦,等你长大娘就回来了”叶隐修看了一眼女子,顺着她的谎说了下去。如果谎言能消除痛苦,又何必固执的追求真相。 “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赤璃待孩童情绪稍稳,轻柔地问道。 “我叫平儿,娘说是平安的平” “平儿……”她紧咬下唇强忍住悲伤,硬生生地挤出一抹笑来。 是夜,平儿在哭泣中睡去,淡淡的眉儿紧紧揪在一起,似乎是陷入了一场悲伤的梦。 赤璃一直守在他的身边未曾离去,如果自己没有出现在废庙中,或许他娘就不会死,或许她们会在顺平找到一个落脚之地,哪怕是乞讨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生死分离。 “这不是你的错”叶隐修在她的脸上窥出深深的自责,将她的手包入自己的手掌中。 赤璃眉目低垂摇了摇头:“那人歹意因我而起,我又怎能撇的一干二净”她为了达成自己的计划连累了无辜的生命,追根究底她与那行凶的歹徒又有何区别呢。 “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男子手中的力度加重,眼中的心疼之色也随之更重。 “我不想留在这里了?”赤璃抬眼望去,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恳求。 “好!明日一早我就带你们离开”他目光深沉地望向她:“回叶国” 第二十六章 出城 日次一早,赤璃正收拾包袱,突然听见楼下一阵嘈杂,立刻掀开窗户应朝下望去。 正巧此时屋门被人推开,叶隐修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房中。 “怎么了?”他亦听见异响。 “你瞧”赤璃侧过身来指了指窗下:“不知出了什么事,大家蜂拥着往门口走去”说话时,她的心跳得厉害,担心会不会是破庙里的尸体别人发现。 “阿四”男子转身唤了一句。 “属下这就去查探”阿四立刻领会主子的意思,迈着流星大步匆忙离去。 “会不会昨夜的事被人发现了?”赤璃一脸不安地问道,自从封了武功胆子也越来越小,一点动静都会让她如临大敌般恐慌。 “有我在,莫怕”叶隐修将手按在她消瘦的双肩上,语气平和有力。 赤璃惴惴不安地坐在床上,手指缠绕双目低垂。 片刻功夫阿四回来禀报:“公子,方才有大批军兵入城正从这主街往南市方向前行,瞧那阵势怕是有大事发生”说话时阿四一改平日憨厚朴实,语气中尽显沉着冷静。 阿四本名胡勉,是堂堂的叶国禁军统领,只匆匆一瞥,敏锐的直觉告诉他顺平城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雨。 赤璃听闻,原本忐忑的心变得更加难以平静,楼下看热闹的人随着军队的远去渐渐散了开来,客栈又恢复了往日喧哗热闹。 “此地不宜久留”叶隐修思忖片刻,吩咐阿四:“你且收拾包袱准备车马,我们立即回程” “是!” “如不出所料,顺平不日即会封成,若不趁此之前出城怕是诸多麻烦”他转身望着眼前一脸不安的女子安抚道:“此事应与破庙之事无关,即是发现尸体亦不会这般阵势” “公子且回房等我,我收拾一下便来”赤璃点头道。 “嗯”叶隐修转身离去之前又回望了一眼,总觉得她心里藏着什么事。 待人走后,赤璃跌坐在床榻之上思绪越发凌乱。 如若不是尸体之事又会是何事?阿四说军兵朝南城方向行去,而司马府便在南城。谢允前日说城里早已混入狄人……此事会不会与司马府有关?猜测之下又想到自己交予谢允的那封书信,心里顿时翻滚如潮。 此时平儿已醒,揉了揉眼睛问道:“姐姐,这是哪里?” 赤璃将平儿抱出被褥为他换了身新买的衣裳道:“平儿乖,马上姐姐和哥哥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孩子毕竟是孩子,一听好玩的地方立刻喜笑颜开拍手笑道:“好哦!” 半个时辰之后,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驶离城关,赤璃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刚走出一里她掀开车帘往后瞧去,城门处又涌进大队人马。 高大巍峨的顺平城门上方笼罩着大片黑云,像一口随时都会跌落的砚台。 驾车的阿四眼明手快见前方有兵官朝这边驶来轻轻勒住了手中的缰绳朝车轿里的男子说道:“公子,大路兵马众多,依我之见咱们可选小路更为安全” “好”叶隐修眉头紧锁,这一批又一批的军兵入城,若频繁交汇难保不会遇上多事之人。 眼下虽不知是何状况,但从这兵马阵容来看必须快速离开此地才是良策。他的身份经不起盘查,若叶国之君在此处被俘,梁国根本无需动用一兵一卒便可将叶国纳入囊中。 “驾……”与前方官兵交汇之前,阿四加快速度绕进了一旁的林间小道。 从清晨到夜幕,马车只短暂停歇过一次,其余时间均是马不停蹄地前行。 林间小路坎坷不平斗折蛇行,使得马车颠簸的厉害。赤璃紧紧抓着木栏,心乱如麻。眼下虽已出了顺平,可她依旧未能找到时机“恢复记忆”……义父交予她的任务还未完成,萧无惑的计划也还没有实施,她不能就这样回去,时间对她来说再也拖沓不得。 “吁……”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随着一声惊呼整个车娇向后翻去,马儿的嘶吼声瞬间划破长空。 赤璃感到身体犹如一粒骰碗中的骰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摇晃起来。但她仍紧紧抱着怀中的平儿丝毫没有松手。 “痛……”肩背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意。 经过加固处理的车轿前轮竖立之后又重重落回原地,晃动感也随即停止。 赤璃立刻被一个宽厚的怀抱拥进怀中“你怎么样!有没有事!”耳边是他焦急的声音。 在这紧要关头,身上的疼痛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她突然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她苦苦找寻的时机……终于来了。 “我无碍”她抬起头,泪眼婆娑。 “让我看看,伤到哪里了?”男子好像没有听见她的回答,一脸惊慌地寻找她的伤处。 “我真的没事”赤璃强忍背部的疼痛紧紧抓住他的手,以此打消他的担忧。 “姐姐,我怕”平儿从她的怀里探出脑袋,撇着小嘴欲哭出来。 “平儿莫怕,这是赶车的哥哥在逗你玩儿呢”她伸手摸了摸平儿的脑袋故作笑意。 “公子!姑娘!”被甩落在远处的阿四顾不得腿伤,一瘸一拐地快速朝他们奔来。 “究竟出了什么事!”男子暴跳如雷瞋目切齿大声吼问。 “属下该死!方才我正驾车前方突然钻出一个女子……”阿四立刻跪下,刚刚那种情况若他不勒马定会将那人撞死。 赤璃拍了拍眼前怒不可遏的男子“人命关天,你总不能让阿四眼睁睁将人撞死不是” 见她没有大碍,他的火气也消了大半蹙眉问道:“那人呢?” 阿四立刻朝方才那女子窜出来的地方望去“她在那!”他指了指不远处躺在地上的白色身影道。 “将她带来!”叶隐修依怒气难消,语气不悦。 “是!”阿四受令,一瘸一拐地朝那道人影走去。 “姑娘,姑娘”阿四见女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做回应,无奈之下只能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欲将她唤醒。 第二十七章 善意 躺在地上之女子在一顿拍打之下突地惊醒,她惊恐地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吓得惊慌失措高声尖叫“救命啊!!!” “别喊了!”阿四本就一肚子恼火,听着刺耳的尖叫声也顿时来了脾气。 女子被他这么一呵,居然乖乖闭嘴,怯怯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阿四略带烦躁道:“我正要问你呢,这深更半夜你跑到这郊外林间来做什么?”若不是她突然跑出来自己也不会弄得人仰马翻,说话时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去。 女子被他一问,突然低头哭了起来。 这一阵梨花带雨眼泪横飞,哭的阿四心里直发毛,战场杀敌血肉横飞的场面他是未曾怕过,但他就怕女人哭。 见她哭得格外伤心,阿四清了清嗓子语气也跟着和缓了许多:“姑娘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女子伸手抹了抹泪幽幽地道:“小女名为卓锦家住顺平。上个月为了给爹爹治病,我将屋契带去张佃户那里换钱,可他将我田契收去后却百般抵赖扬言说这田契是我爹欠他银两还他的。我去告官,却得了个污蔑之罪挨了二十大板。如今,爹爹走了,屋子也没了,我身无分文只得将爹爹葬于这荒野之处”说完,女子哭的更加厉害。 阿四听闻气得牙根痒痒,简直没有王法了。 为眼前的姑娘愤愤不平之时,他忽然见她身下有一根长绳,心里暗道“她莫不是要自寻短见?!” “姑娘,你且等着,我去去就来”阿四见状心里也拿不定注意也做不了主,便转身向车轿走去。 待他将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之后,叶隐修阴冷的面色依旧未有一丝动容。这天下的可怜人多如牛毛司空见惯,一时的同情改变不了任何人的命运。 “我们继续出发”他一声令下,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 “那她怎么办?”阿四想到她身下的那根白绳小声问道。 “她的生死与你何干?”男子龙颜微怒,眼里的寒意更浓。 “是”阿四正欲上马,却被人止住了脚步。 “遇到即使缘分,我们不能见死不救”赤璃突然开口,眼神中闪烁着正义坚定的光芒。 如果众人皆求自保不理别人死活,那人与牲畜之间还有什么区别。平儿他娘与自己不过只一面之缘,便能以命想救舍己为人,连乡村妇人都可做出这等大仁大义之举,眼下见人落难她又怎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将她带过来”叶隐修看了看怀中的女子,立刻改了命令,语气无奈。 “是!属下这就带她带来”阿四离去前看了一眼姑娘,眼中闪出一抹敬佩之色。 微弱的月光下,一男一女缓缓向车轿走来。 赤璃打量着眼前的姑娘顿生怜悯。 春寒夜冻,她只穿一件灰色布衫,腰间系了一根白麻孝布,消瘦的身形恍如稻草一般,摇摇欲坠。头上的发髻已凌乱不堪,脸上挂着深深的泪痕,眼神悲戚哀怨,似有如海的委屈藏于心内。她的脚上并未看见鞋袜,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整个人立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卓锦姑娘,你家中还有何人?”赤璃轻柔的声音满含善意,一双眼睛如珍珠一般清澈明亮。 卓锦缓缓抬起眼眸看着眼前提问的女子,还未发出声来眼泪便夺眶而出。 赤璃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安抚道:“不急,慢慢说” “爹爹死了,如今世上只是我独自一人,再无牵挂”满脸的泪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晶莹,为原本憔悴的脸庞更添了一份凄惨。 “方才可有伤到你?”赤璃关切询问,这姑娘看起来正碧玉年华,模样生的也是秀丽乖巧,可偏偏落了个这般可怜的地步,说到底还是这世态炎凉人性丑恶造的孽。 桌锦怯怯地看了眼驾车之人,紧紧咬住双唇摇了摇头。 站在一旁的阿四开口道:“回姑娘,她的脚好像受了伤”方才他们走过来时,他已发现姑娘的右脚使不上力,想必是惊吓之时扭伤了脚。 “是我自己不小心,和这位大哥无关”卓锦焦急地解释,生怕因为自己连累了别人。说话时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坐在姑娘身边一言未发的男子,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顿时红了脸。 赤璃并未察觉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光芒,只一心想救下这个有轻生念头的弱女子便开口道:“既然此地你已无亲无故,可愿跟随我们?”说罢她朝身边的男人看了一眼。 叶隐修回了一个任你处置的眼神之后,便跷起腿来躺在软垫上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卓锦听闻一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自己和这位姑娘非亲非故,她居然愿意收留自己,这世上真的有如此善良的人吗? 正当她犹豫之时,耳边响起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你若不愿就赶紧滚”躺在车轿内的男人此时已有些不耐烦,语气中满含厌恶。 卓锦此时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立刻跪下磕起头来道:“谢姑娘收留,卓锦愿跟随姑娘车前马后好生伺候” 赤璃赶忙将她扶起用手掸去她裙上的灰土,又转身从包袱里取出一双新袜递给她:“天气寒凉,我这有双新袜,你快穿上吧”平儿母亲舍身相救,若能把这份恩德传报在她的身上,也算是善意循环恩德流转。 “多谢姑娘”卓锦感激地看向眼前这个绝美的人儿,心里一阵暖意和羡慕。同样是女人,眼前的女子不仅容貌生的极美,还能获得别人的宠爱,可是自己……想到这里,她尖一酸,又红了眼眶。 “还有多久可到客栈?”叶隐修面色沉凝地看向阿四。这一趟出行已有十余日,文轩殿内定已有堆成山的公文等着自己批奏。 阿四从内襟掏出一副邑图看了看道:“最近的客栈在桂城,这偏僻蹊径道路难行,即使马不停蹄最少还需四个时辰方能抵达。” 赤璃见他面色焦急,一脸愧疚道:“公子出行多日,定耽搁了许多要事” 叶隐修轻笑安抚:“君逸臣劳实乃养身之道” 赤璃知道他在宽慰自己,也只得回以微笑。 第二十八章 身世 “公子,我们这是要去何方?”卓锦望着那张俊朗的侧脸轻声问道,脸上难掩羞涩。这个男人虽不苟言笑深情冷漠,但浑身都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贵气和魅力,让人忍不住地想接近。 凌厉的眼神从一双深邃的双眼中射出,吓得她赶忙闭上了嘴,脸上的红晕更浓。 叶隐修沉思片刻支起身子道:“生火,天亮再行”命令语气亦如寒霜一般不含一丝温度。 “是!公子!” 阿四收起邑图卷起衣袖,在旁边拾了些干燥木柴堆在一起。不一会儿,小小的火苗越烧越旺,给黑夜增添了一丝光明和暖意。 卓锦蹲在阿四的身边伸出手来烤了烤火,忍不住又向车轿内的人望去。 方才还一脸无情阴冷的男子突然换了一副暖如春风般的深情对旁边的女子道:“你与平儿在车上凑合一宿”语气中尽洒柔情宠溺。 卓锦咬了咬下唇神情低落,她没有见过世上尽有如此令人捉摸不透的人,前一秒还冷如寒冰,后一秒立刻温情如水,只是这温柔却与她无关。想到这儿,她将手边的干柴狠狠地往火堆里丢去,原本可怜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不甘与委屈。 阿四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身边的女子,眉头微皱。 火光透过布帘映在车轿内,昏暗的光线并未给赤璃带来一丝困意,她还在思索该如何将自己的身份说出口,方才那一撞本是好时机,但卓锦的出现突然打乱了她的计划。 叶隐修正欲下车,却被人扯住了衣角:“我们睡车上?你睡哪里?” “天为被地为床,我比你睡的宽敞”男子望着眼前的女子,橘色的火光将她的脸色衬的更加动人柔美。 赤璃将怀中睡着的平儿放在对面的椅凳上,拍了拍身边空出的座位道:“你就在这儿凑合一宿,或者我随你一起下轿” 叶隐修无奈地笑了笑,放下已掀起一半的车帘坐回她的身边,她总是有办法使自己心甘情愿的妥协。 车外的阿四听着车内的对话,不由地笑了笑。 这一路上,他已习惯了两人这种特殊的浓情蜜意。 姑娘看似柔弱的外表下,似乎蕴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和胆魄,她与后宫中那些勾心斗角的女子不同,她的脸上没有谄媚和讨好,眼中没有心机与虚伪。她的勇气与直率,更像是一个刚正不阿锄强扶弱的女侠客。 “大哥,你在笑什么?”身边的卓锦藏住眼里的落寞,转身问道。虽然她不知道这几人的身份,但已大概猜出车轿里的人非富即贵地位绝非一般。 或许,身边这个男人能给她更多的信息。 阿四继续打理火堆并未回应卓锦的目光,只淡淡道:“姑娘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身为禁军统领,不仅需要极强的军士能力,更重要的是懂得观察人心,孔圣人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心能够隐藏,但细小的行为却足以透露出一个人的本性,方才他已从对方的动作细节察觉到一丝妒意,此人心思不正。 篝火在天亮之时渐渐熄灭,最终化成一缕青烟直直散去。 林中的鸟儿叫的欢快,草叶上的露水晶莹剔透透,空气中散发着阵阵青草与泥土混合在一起的春天独有的味道。 赤璃从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半个身体已陷入一片宽厚的胸膛。 身边的男子背靠在车木上被挤在一角,即是如此他还是腾出一支胳膊来将她护在怀中。这一幕让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又泛起酸痛…… 她挣脱怀抱,正了正身体,身边的人也随之睁开双眼。 “我有话想对你说”她压低声音,不敢看他。曾经说谎对她来说一如吃饭般简单,可面对眼前的这个人,她突然感到不忍与愧疚。这种愧疚即是面对萧无惑时,也未曾有过。 可即便是万般不愿有些事她必须去做。 叶隐修展了展修长的胳膊,转了转酸痛的脖子,一脸宠溺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莫不是要以身相许?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赤璃避开他炙热的目光将头狠狠低下,并未像平常那般与他调笑揶揄。 她刚动了动嘴角,眼泪便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你怎了了?”他见状,立刻收起玩笑,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扳向自己。这样的她,让他没来由的心慌与心疼。 赤璃缓缓抬起双眼向他望去:“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话一出口,如珠般的泪水再次顺着她白净的脸颊倾泻而出,娇小的身躯也随之颤动难以自制。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他惊愕之余亦感到心中波澜不静。 为什么此刻他的心中没有期待和喜悦,她脸上的绝望和悲戚让他的心仿佛被人掏空一般。直觉告诉他,她的回忆里充斥着痛苦与阴霾。 “是!我全部想起来了”赤璃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横飞。她真的不想再撒谎,不想再欺骗这个几次救她与水火之中的傻皇帝,她的眼泪越是汹涌,心中的自责就越重,重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叶隐修……对不起,我真的没得选择。 这一刻,她突然不那么怨恨萧无惑了,或许他将自己推向深渊的那一刻,也是这般无奈吧。 原来,人间最残忍的事不是生离死别,而是违背良知和本意去做出取舍。 “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曾经自己确实对她的来历万分在意,可是如果她想说,他便可不去探究不去追问,管她是不是已有婚配,管她是否已有心上人,他统统都可以不在乎。 赤璃苦笑着摇了摇头,眼泪已将她的双眼变得模糊,终于还是开了口: “我姓吴,名赤璃。母亲本是父亲府中的丫鬟,被酒后的父亲占了身子,随后被正妻发现赶出家门。流落街头的母亲万念俱灰之时发现了我的存在,便放弃了轻生的念头”谎言渐渐拉开序幕。 “然后呢”男子的目光像一道炙热的光,脑海中闪出的场景又让他对她的怜爱加重了几份。 赤璃将眼投向别处继续道:“此后母亲便带着我颠沛流离,终于累垮了身子。咽气前,她怕我此生无依便让我投奔于父亲。可当我找到父亲府宅时却得知他犯了通敌叛国之罪已被满门抄斩。我怕被人发现身份仓皇逃出顺平,接着便晕倒在路上。待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娇中身着喜服。我不知是谁将我安置于轿中,亦不知他们要将我送去何处。于是趁夜里歇脚之时,我趁机逃出误入北漠……”一口气将故事说完,赤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流下最后一滴泪。 待她说完,男子眼中的温柔从他的眉宇中流逝,锐利的双眸中,隐约透出嗜血的恨意与绝望。 他闭上眼睛,嗤笑一声。这笑声包含对命运的愤怒和对自己的嘲讽。 梁国、吴姓、通敌叛国、满门抄斩……这所有的信息串联在一起只有一个人的身份能全然对应。 “你的生父……是谁”或许只是巧合,他带着仅有的一丝侥幸和希望问了一句之后闭上眼睛等待绝望来临。 “梁国车骑大将军,吴禅”…… “哈哈哈……”阴冷的笑声从车轿中传出,带着来自深渊的嘲讽和愤怒。嘶哑的笑声回荡在清晨的树林中,鸟儿惊飞,树叶飘落,春色尽失。 第二十九章 回宫 叶国清影宫 “砸!给我狠狠地砸”尖锐的怒吼从一张鲜红的口中喷发而出,一身华服之下瑶妃娇媚的脸上写满的嫉妒与恨意面目狰狞扭曲,随着肢体的摇动,头上的金钗流苏凌乱地摆动起来发出清脆撞击的声响。 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东西都让她感到厌恶,这里就是那个女人被皇帝藏了数日的地方,屋子里弥漫的屡屡清香在她的脑海中化成一道道恩爱缠绵的画卷,让她恨不得一把火将这里烧个干净。 安儿收到主子命令,带领着几个小宫女将屋里所有能砸的物件都砸了。即是这样,她似乎还不能泄愤,扯起床上的丝被用力撕扯,听着丝帛撕裂的声响心里格外解气。 令一个宫女见状也想在主子面前出力讨好,立刻举起桌上的香炉用力一摔,瞬间满屋子乌烟瘴气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原本整洁清雅的寝宫在一番折腾下变得一片狼藉凌乱不堪,像糟了恶贼扫荡。 此时,一直留守在殿里的宫女心儿早已被这疯狂的阵势吓的魂不附体,瘦小的身体跪在地上不住地发抖。心中一个劲地默念阿弥陀佛,求佛祖保佑自己能逃过这一劫。 安儿见屋里已无发泄之处,便迈着大步向心儿走去,脸上的赘肉抖得厉害。 她狠狠揪起心儿的耳朵向上拎起,口中大声骂道:“小贱人,你居然敢骗我”这个可恶的小丫头那日明明和自己说住在这里的女人得了治不好的重病,可一晃眼儿皇上居然带着她四处游玩去了。这小蹄子分明是故意让自己掉以轻心,害她被主子狠狠赏了几个嘴巴。想到这里,安儿手里的力道加重,恨不得将她的耳朵给扯下来。 “啊!”心儿痛的眼里直流,却不敢做出任何反抗,只能随着力道扬着脸任由施暴大声解释“安儿姐姐心儿没有骗你,太医却是这么说的,他说姑娘的病恐怕一辈子都瞧不好” 瑶妃见她死到临头还在嘴硬便迈着重重的步子走了过来,扬起手来重重扇去。 啪……一道清脆的耳光响起,心儿瘦小的身体瞬间歪向一边。嘴角渗出一条殷红的血渍。 “贱俾,不过是伺候了几天那个小贱人居然忘了规矩”瑶妃抬起脚来踩在心儿脸上,眼中杀气滔天。 血液顺着额头滴进眼里又混着眼泪流了出来,心儿大声求饶“奴婢不敢,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娘娘饶命啊” 心儿苦苦的哀求并未唤起任何人心中的怜悯,瑶妃抬起脚来冷笑一声道:“来人,拖下去杖毙” “娘娘饶命啊!我是冤枉的!娘娘饶命……”心儿被人架起胳膊拖出清影宫,一双腿不停地蹬踏挣扎。惨烈的哭喊声让原本寂静的皇宫变得格外压抑。 很多人都听见了她的哭喊,但都只装没有听见继续忙着手中的活儿,宫中这样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若想保住脑袋,就要学会适时地装聋作哑,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管的不管。 瑶妃站在凌乱的宫殿内看着眼前的残破之景心中的怒意却丝毫未减。 平日里一双散发着妩媚妖娆的眼睛里只剩下满满的恨意。 自从得知皇上带着那个贱人悄悄出了叶国后,她的心中犹如万箭穿心般疼痛难忍,每时每刻都如坐针毡,不得安宁。 皇帝虽风流多情,可他向来雨露均沾除了对自己格外偏袒外,再也没有见他对任何女人另眼相待。可如今,他居然为了帮这个女人医治好怪病,不惜搁置朝政带她四处游玩,还为她以身示犯险出了边境。 想到这里,她紧握拳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论姿色,多少官家子弟曾上门求亲只为一睹她的芳容,论家世,父亲是当朝太师位高权重,哥哥是骠骑将军曾多次平息叛乱为叶国立下汗马功劳。论人脉,当今朝堂重臣多由父亲提拔上位谁人不敬她陆家几分。 她陆瑶在这后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人敢与她为敌。 她不仅要坐上皇后宝座更要得到皇上的心,如果有人敢来抢夺,她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何况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贱人,拿什么和自己斗! “主子……”一直守在清影宫门口的宫女突然跑了进来。 “什么事这般慌张!”本就怒意无处发泄的陆遥一脚踹向宫女瞪着眼睛大声怒斥。 被踹倒在地的宫女立刻趴向主子身边小声说道:“皇……皇上回宫了!” “什么!?他回来了?”烦躁愤怒的女人听闻立刻欣喜若狂快步而去。 日落黄昏,一辆黑色马车迎着晚霞缓缓驶近内城。 守门的禁卫军一看到驾车之人手中的金色令牌,立刻齐齐放下手中兵刃立行跪拜之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待人下了车轿,文武百官伏地叩拜,众人齐呼之音如洪钟一般震慑人心。 他们所拜之人立于漫天红霞之中,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生俱来的高贵,修长高大的身姿,孑然矗立间折射出一股傲视天地的强势,似一条黑龙散发着九五之尊的磅礴之气。 一脸惊愕的卓锦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下的车轿,她早已被眼前的一切震惊。 光滑的青石地面上闪耀这温润的光芒,雨后的宫殿在袅袅雾气笼罩之下显得格外神秘与庄严,红木雕刻的龙飞凤舞在高檐上展翅欲飞,金顶,红门,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所有的一切都散发出一种至高权利的庄重感。 一滴冷汗从她的额头上渗出,一想到车上男人那凌厉的目光就不寒而栗。可她万万没有料到,这冷若冰霜之人人居然是一国之君,急张拘诸间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生怕这一切只是场盛大的梦。 “姐姐,这里是哪里,我怕”车轿内平儿一脸惊恐地抱着女子的肩膀,显然已经被车外的动静吓坏。 “平儿不怕,这里是哥哥的家”赤璃轻轻抚摸平儿的头给予安慰。但此时自己心里的不安亦十分强烈。自从那日将假身份告诉他之后便风云突变。她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温情如浓雾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仇恨、愤怒与矛盾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神色。 之后,他们一路再无言语,之前的那个温柔的灵魂像是从他的身体里彻底抽离,消失的无影无踪。 至于这其中的原因,他不说,她也不问,这世上万物都是应道而生,何必执着因果。 “下来”冷漠的声音透过窗竹传进车内。 赤璃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平儿的背:“我们下车吧”。 片刻迟缓之后,她抬起脚踩在地上,脸上瞬间被彩霞印上一抹柔光,裙摆随风轻漾淡然出尘。身着一袭白纱的纤瘦身影伫立在青石地面上如一株绽放的莲花散发着纯净脱俗的国色天姿。 两人相对而立,两股极端又强大的气场混和在一起,似仙魔之隔,又似龙凤之配,气象万千。 “全部退下”龙威大震之下,众人皆如潮水退潮般齐齐散去。 胡勉将平儿抱下车来,牵着他的手离开,卓锦见状,也急忙跟上前去不敢逗留。 第三十章 释怀 玉门殿内,男子头戴束发嵌玉金冠,明黄色的龙袍上锈着沧海龙腾之图,他端坐在金龙宝座之上,一双眼睛深邃阴冷,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温情,浑身散发的气息好比天降魔主深不可测。 掌事太监将女子带入殿内后便急急退下。 叶隐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殿下的女子道:“如果朕将你送回梁国,你可知会是怎样的下场?” 赤璃动了动嘴角一脸平静道:‘“必死无疑”吴禅所犯之罪乃通敌叛国之罪,她的身份虽是私生却也依旧难逃死劫。 她脸上的平静像一簇火苗,瞬间点燃了叶隐修心中的愤怒,她这般淡定是以为他不会将她送去梁国还是真的不怕死?不,这世上没有不怕死的人。 “你可是以为朕不舍得你死?”说话的人眼里满是嘲讽,呵气成霜。她真的以为喂他吃了几碗药,走过几座城便能抵消杀父之仇和丧母之痛吗?绝不可能。 “赤璃不敢”即使是曾经百般善待于她的萧无惑,也能亲手将她送入深渊绝境。自此之后,她又怎会高估自己在任何人心中的地位。 她嘴上说着不敢,可那平静的面色中却丝毫没有一丝恐慌和畏惧,这种淡定像一股巨大的力量,抗衡着男人心中堆积的愤怒。 “那你觉得朕应该将你如何处之?”雄健的身躯离开龙椅,一步步向她靠近,每一脚都铿锵有力步步似锤。 “赤璃任凭皇上处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当今世道万物刍狗,她根本没有权利选择命运,只能任人宰割。本打算回到叶国之后静待萧无惑的回应,可从当下的形式来看想在叶国混个安生恐是没有可能了。 义父,你此举究竟是何意?为何偏偏选了这么个进退两难的角色给我。此时郁闷懊恼已无用,她也无心再揣摩这个问题,她唯一在意的便是谢允手中的那封信能不能交予萧无惑手中。 “你……”叶隐修垂在身侧的双手已攥成铁拳,却又找不到宣泄愤怒的出口。 “皇上!”突然,门外一声娇媚甜腻的声音响起。 “进”一声高呵之后,愤怒的男人坐回龙椅之上。 此人来得正是时候。 …… 殿门被人推开,瑶妃的身影伴着夕阳洒在蓝色琉璃地砖之上显得格外张扬。 她身穿艳黄锦绣袍缎,外套一件鲜红的羽毛披风,颈项上围着白狐窄领,头上的鎏金花座像孔雀之屏向外伸展,上坠金丝屡屡,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着璀璨的光芒。脸上的妆容妖冶艳丽,眉毛高挑,嘴唇樱红,眉间一点红梅更突显出成熟女子的风韵与性感。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张扬魅惑的气场。 瑶妃进殿之后高昂着下巴,步伐缓慢,用锐利的目光扫视殿内,最终将焦点停留在那抹清瘦的背影之上。 在自己的雍容华贵面前这个凡俗的背影就像是一棵野草,根本不配与她抗衡。 “皇上,臣妾昨日听说您微服私访去了梁国,至此后寝食难安,万般担忧”说着她藏起眼里的不削,加紧步伐朝龙椅之上的人走去,腰肢扭摆似若无骨娇媚。 叶隐修收起脸上的阴冷,将来者揽入怀中邪魅一笑:“爱妃担忧什么?”语气中尽显暧昧轻浮。 被揽入怀中的女子娇媚的眼神中忧愁满溢,娇软的身体顺势靠近他宽厚的胸膛:“皇上虽乃九五之尊有龙气护佑,可当今世道混乱臣妾实在放心不下”她确实放心不下,她放心不下的是因为有一个贱人跟在他的身边,一想到这点她的醋意再被打翻,脸上难掩不悦与嫉妒。 见她如此,男人邪魅的脸上喷发出一股强烈的欲望和暧昧:“是放心不下,还是寂寞难耐?” 瑶妃假意娇嗔笑容却更加肆虐,皇上能够当着她的面与自己情话绵绵,大抵是不在意她的。 她嘟着嘴道:“皇上,你好坏啊,一回来就拿臣妾逗趣”说话间,她用余光扫了一眼一直站在殿下仿如空气的女人正是这一瞥却让她脸上的笑意瞬间被阴冷和恨意所取代。 此人低着头虽看不清长相,可那清冷的气质却不容人忽视,即使是一件素白未加任何修饰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也犹如浮云冉冉飘现,又如夜珠散发着阵阵柔光,难掩脱俗之色。 叶隐修将她眼里的变化尽收眼底,用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道:“爱妃这几日身子可还有不适?” “皇上,你怎么一回来就惦记臣妾的身子”说话时她的目光在男人的身上缠绕,像千万之柔软的手抚摸着他的每一寸肌肤,脱口而出的挑逗情话更是让清冷的大殿染上一层浓烈的春光。但她心里的恨却和口中的甜一样浓烈。 赤璃突然被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亲热劲恶心到了,不由吐出一记不齿的轻笑。 这叶隐修果然是名不虚传,荒淫到礼义廉耻也不顾了,被女人一近身子立刻就露了原型。亏得自己之前之居然还当他是正人君子待了去。 这一刻,内心所有的愧疚立刻烟消云散,反而让她觉得轻松许多。 男人精准地捕获了她脸上的不削和释怀,一股难以自制的愤怒从他的胸膛之处燃烧起来。 他捏住怀中女人尖翘的下巴勾起邪魅的笑容道:“爱妃怕是低估了自己的魅力,与你想比,全天下的女人均如粪土,朕怎能不惦记?” 随即一记粉拳袭来,他顺势将厚而不阔的嘴角欲向女人粉香浓郁的脸颊上凑去。 “皇上,这还有外人呢?”陆遥一派娇羞地推开身前温暖的身躯,挑起一指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她是何人?” 叶隐修随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宽厚的手掌在瑶妃丰盈的腰肢上捏了一把道:“无关紧要的人而已,莫要扫了我们的兴致” 站在殿内的人依旧静默不动,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浮云。 她实在没有兴趣观赏这桃源春色,只一心惦记着那封书信。至于这个淫君口中的“粪土”,确实让她有那么一丝不悦。但这不悦转瞬即逝,能将眼前这个俗不可耐的女人视为瑰宝,足以可见他的品位,自己又何必与这种没有品位的人计较。 “皇帝不在这几日,可苦了臣妾”陆遥说着,哀怨地扭了扭身子,撅起鲜红如血的小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告诉朕谁这么大胆敢让你受委屈?”甜酥的话从他的嘴里吐出,可他的目光却投放在另一个人的脸上,她眼神里空无一物,一副思绪神游的模样。 即使现在生死未定,即使自己与别人调情都没有引起她的一丝波澜! 吴禅,你这个老东西果然该死!体内流着你血液的人都该死! 第三十一章 失望 陆瑶并未发现男人眼中隐藏的怒火,紧咬下唇泪光莹莹道:“还不是臣妾宫里的那几个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下人,她们一听皇上你带了个女子出宫便立刻跑去清影宫谄媚讨巧儿嚼舌根,还在背地里辱骂诋毁臣妾” “大胆!宫里居然有这等事情发生!爱妃莫气坏了身子,朕一定会为你做主!”男子一掌拍向龙头扶手怒发冲冠,这一掌借机散了心里积压的愤怒。 见他为自己愤怒不平,陆瑶立刻抽离柔软无骨的身躯顺势跪下:“皇上息怒,臣妾唯恐被这等不守规矩的下人们乱了后宫风气,便自作主张严惩了她们,还请皇上责罚” 叶隐修长臂一卷又将人搂入怀中满脸宠溺道:“朕赏你还来不及” “臣妾谢皇上不罚之恩”女子得意之余,又将眼中的利剑射向下方直立之人。 “谁说朕不罚你?今晚就要你吃尽苦头”男人俊朗如星月之斧雕刻的脸上露出邪魅又性感的笑,言下之意足以让女人面红耳赤,又不可抗拒。 陆瑶强压心中的酥麻和喜悦仍保持着哀怨之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虽然皇上的表现令她十分满意,但她必须借此机会让后宫那些翘首企盼等看她笑话的贱人们知道她的地位是何等稳固。 “爱妃为何如此伤怀?”他一眼便看出她眼中的贪婪和不满,顺势问道。 “赶走了那些作乱的下人之后臣妾宫中如今只有安儿一人伺候,臣妾并非贪图享乐安逸之人,可这般凄寒实在愧对贵妃名分,只怕会抹了皇上威严,臣妾百般自省,懊悔万分……”说着,原本挂在眼眶的泪水像脱了线的珍珠一般倾洒而下。 “爱妃处处为朕着想,朕尤为感动。此等小事何以烦忧,宫中侍女任你挑选便是”说道,他大袖一挥豪迈万丈。 听着这俗套的对白,赤璃的脑中不禁浮现出烽火戏诸侯的画卷。如若周王和褒姒看见眼前这一对矫情肉麻之人也会甘拜下风自愧不如吧。想到这里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伸手捂住嘴巴,祈祷那对沉浸在缠绵中的男女没有发现。 她居然在笑!叶隐修被这一发现彻底激怒,脖子上的青筋尽现。 “真的任意挑选?”陆瑶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扬起得意的嘴角。 “君无戏言”他早已猜出她的目的。 话音刚落,陆瑶便抬起手来指向一直站在殿下的女子道:“那臣妾就选她吧” 赤璃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卷入这场俗媚的交谈中,一脸惊愕望向拥搂在一起的两个人。 抬头的瞬间,陆瑶终于看清她的相貌,只一眼,便摧毁了她所有得意与安心,心中再次拉响警报。 远处的这双眼睛是她此生见过最明亮的双眸,而她清秀的脸颊如白玉一般无暇,俏丽如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独特如二月之梅,坚韧如四月之松!这等姿色即使皇帝此刻未有动心,也难保日后不会。 赤璃脸上的惊愕如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叶隐修心头的火焰。他低头对着怀中的女子宠溺道:“朕依你便是” “谢皇上恩赏”陆瑶的笑容绽放在娇媚的脸上,只要这个女人进了她的宫里,她自然有一百种法子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皇宫内院中。 “我不去”一直沉默的人终于忍不住做出回应。她冷冷地看着龙椅上的男子,见他一副沉溺与女色的昏庸模样只觉得恶心。她这一生扮演过很多角色,但从未伺候过别人。她的剑不许,她的自尊也不允许。她可以死,但绝不会低眉顺眼地为人端茶倒水,尤其是这种女人。 “看来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男子终于等到了他期待的结果。阴冷的语气中却含着一丝笑意。 他厌恶她面如死水一般的沉着,厌恶她与己无关的无视。 她可以恨,可以怨,但惟独不可一副心如止水行若无其事的模样。 “民女自幼清苦每日只为一口饱饭奔波,未曾学过伺候别人的本领,只怕会诸多鲁莽冲撞了贵妃,皇上还是另寻他人伺候吧”若是依着她自己的性子,这种几近卑微的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可想着在萧无惑找到自己前还得在这宫中混一段日子,只能委曲求虚伪应付。 “朕命令你去”男人笑意更甚,像是从她的反应里找到了极大的乐趣。 “我说了,我不去”强硬的语气中难掩嫌恶,触及到她底线的事她向来不会退让,之前不会,之后也不会。没有人能践踏她的自尊,她的字典里只有“心甘情愿”没有“苟且偷生”。若他以为权势会是她屈服,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陆瑶未曾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居然敢用这般强势的态度对抗皇上,立刻愤然起身狠狠指向那个格外刺眼的身影道“大胆!你竟敢违抗圣旨!”违抗圣旨只有一个结果,说不定自己根本不用动手,今日就是这个贱人命丧黄泉之日。 面对她的反抗,男子到是显得格外平静,他拿起桌案上的金樽放在嘴边抿了抿:“你想死朕可以成全你,顺便也成全平儿早日和他娘亲相见的心愿”说罢,他一脸期待地看着底下的女子。对有些人来说,精神上的折磨比一刀要了性命更残忍。 赤璃听闻一怔,从他期待的眼神里敏锐的察觉到强烈的目的。他在等她发怒或是求饶,他想用这种方式折磨她,可她这人有个习惯,与对方抗衡时首要原则就是不让对方得逞,即使鱼死网破,也不让对方逍遥快活。 她可以输,但对方也不会赢。 “呵……多谢皇上仁慈,赤璃愿伺候贵妃娘娘”原本坚韧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屈服于他的威胁和无耻之下。 她可以用自己的命来换自尊,但不能用平儿的性命来换。 叶隐修没有等到自己期待的场景,却看见她笑容里的鄙夷。 原本以熄灭的怒火又一次被她轻易的点燃,他大袖一挥:“全给我退下”这声怒吼像沉雷一般砸向大殿里的每一处。 “是!”瑶妃被这突来的火气吓的一怔,瞬间从他怀里弹开。她步下殿堂在女子身边停下,眼角射出一道寒光冷冷吐出三个字:“跟我走”。 第三十二章 心墙 夕阳透过窗纸照在陆瑶明艳的脸上,橘黄色的光线却并未暖化她眼里的极寒。 她高昂着头颅像一支骄傲的孔雀,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动,吐出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咒骂。 赤璃转身前,看了一眼龙椅之上的人,眼里除了厌恶还隐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望。 看着她悠长的身影消失在暮光下,那原本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的男子眼中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为什么朕要带你去寻找记忆!为什么你要记起一切!为什么你是他的女儿!为什么!为什么! 积攒了几天的怒气此刻像火山一样倾然爆发,他愤怒地拔出宫壁上的宝剑,砍向面前的桌案,结实的木桌一分为二应声而倒,而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却并未因此而平息。 一直守在殿外的安儿见主子出来赶紧跟上前去,匆忙中并未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待她们绕过第一道宫墙时,瑶妃突然止住急促的脚步猛地转过身来。 安儿被这突来的转身吓得不轻,心脏咚咚地跳了起来,主子向来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看这模样不知又是谁惹了她。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响起,安儿脖子一缩闭上眼睛。 待她回过神来惶惶抬头,只见主子刚落下的玉手又再次抬起狠狠朝一个人扇了过去。 她顺着那支手望去,却被一张绝世容颜惊的舌桥不下。 赤璃挨了巴掌却没有伸手去捂,只将脸撇向一边看着地面,嫩白透亮的面颊上浮现出大片红印。而她纤瘦的身体也丝毫没有颤抖只笔直地站着,任由一道道耳光在她脸上抽打。 此时安儿已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大致猜出被打之人的身份,她果然和传言一样,长了副蛊惑众生的好皮囊。一想到自己因为这个女人被白白挨了几巴掌,心中的委屈立刻转化为深深的怒气和敌意。此刻看着她那无暇清莹的脸颊在主子的掌掴之下泛起红肿,顿生快意。 主子虽然任性跋扈,却十分聪慧机敏,此时能堂而皇之的这般对她,想必是方才在内殿得到了皇上的恩准。 陆瑶足足打了十掌有余终于垂下手臂,若不是手心的疼痛让她难忍,她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活活打死。 可当她转身正欲离开时,却听见身后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不知我做错了什么?娘娘要这般惩罚?” 此话一出,陆瑶和安儿双双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转过身去。 眼前的女子明明孱弱的像一颗野草,头发凌乱,脸色红肿……但她眼中的凶狠却让两人为之一振,那双眼睛此刻就像暗夜林中的森森绿光,满含致人死地的兽性。 “大胆!狗奴才!”安儿望见主子失神立刻挺身而出“看来还没人教你规矩!居然敢在主子面前如此放肆!”说着她也扬手要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不过是住了几天清影宫,竟敢这般猖狂! 赤璃狠狠抬起头迎上,直直地看向眼前这狐假虎威的小人。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我不死,今日你们对我所做的一切日后我要你们拿命来还! “住手!”安儿的手掌还未落下,只听一声呵斥从身后响起,吓得她赶忙缩回手去。 陆瑶顺声望去,冷哼了一声道:“胡将军,怎么?本妃教训下人也轮到你来管?”她望向一身戎装的胡勉,语气中满是愤怒与不满。但顾及此人虽只官居四品却是禁军首领颇得皇帝信任,自然也不好直面冲撞撕了面子。 “下官不敢,只好心劝告一句,此人肌肤不可有伤,望贵妃三思”胡勉语气不卑不亢,面色沉着。强壮的身体像一面结实的城墙直直挡在面颊红肿的女子身前,皇上方才下了口谕,他便急急赶来。 “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胡将军自己的意思?”陆瑶听闻内心一惊,却故作镇定地试探。 “下官即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传圣喻”胡勉抱拳朝东方一举,面露威严敬重。 此话一出,瑶妃眉儿一挑道:“这贱婢不懂规矩,本妃怕因她行为粗鄙丢了皇上威严便替皇上小以惩戒,行了,本妃乏了,安儿,我们走”说罢,她撇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安儿道:“怎么?听不懂我的话?” 安儿这才像从梦中惊醒,双手托上主子的胳膊往月华宫走去。临走前,她又朝那女子狠狠瞪了一眼:贱人,来日方长,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赤璃抬起红肿的脸颊望向胡勉,硬生生地挤出一抹笑:“多谢胡将军”。 历经无数沙场的八尺男儿,此刻却被她脸上触目惊心的红肿感到一阵揪心。皇上之前明明待姑娘有如心头肉,可这转念之间怎么突然变了脸?!他实在是不解。可皇上的心思又岂是他能猜得透的。 “姑娘,保重”他不忍再直视她的脸颊,低头抱拳转身而去,走出几步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还要本宫来请你不成?”刻薄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赤璃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强忍住眼泪。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消散,深蓝色的天幕里再无一丝柔光。日夜更迭人心难测,原本卸下防备的心墙又一砖一瓦地重亲堆砌。 叶隐修,之前你救我的恩情,此刻我算是还清了。 三十三章 绝配 月华宫内,瑶妃斜卧软榻之上,怀中抱着一个软金小暖炉,那暖炉造型小巧精致工艺精良,一眼便知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暖壶外裹着一层狐毛垫层,摸起来既温暖又不会烫着手儿。 身侧的紫玉桌台上摆着十来件糕点,件件玲珑精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稀世珠宝,个个色泽诱人散发着阵阵香甜。 只见她面色悠闲地闭目养神,时不时看一眼站在角落里的女子目露寒光。 哼,一声冷笑从她殷红的嘴里喷出,一会可有你好瞧的。 “贵妃姐姐,这是我特意给您挑的几样小玩意儿,您看可还喜欢” “参见贵妃!” “参见贵妃” ……门外陆续地进来几个模样尚好穿着精致的女子,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富贵荣华。 为首的是上官云,一向穿着明艳的她今日打扮的格外素雅,水蓝色的锦袍外套了一件白狐披风,略施粉黛薄唇微红,俏皮的言语中尽显青春活力。 以她对瑶妃的了解,此时唤她们过来绝非只是闲聊解闷儿那么简单。 进屋之后上官云假装不经意地扫视了一番,很快便发现了异样。 她委下身子对瑶妃行了个礼,随即解下披肩递给随身的丫鬟,娇俏地笑道:“姐姐今儿定是有什么喜事,面如红光格外好看”说话时,她又撇了一眼那个新来的宫女,一脸瞧好戏的神色。 陆瑶扯了扯嘴角,慵懒地道“嗯,先坐吧”语气略有不屑。这个上官云表面上对自己巴结谄媚,其实后宫嫔妃中就属她心思最深,可她论辈分算是的太皇太后外戚侄孙女,自然要给几份面子去,只要她继续恪守分寸,自己也不会太难为她。 紧跟其后的是一位身着浅紫锦袍的女子,年纪约莫二十有余,眉眼生的虽不惊艳,但也十分端庄大气。尤其是眉间那一粒朱砂痣格外添了几分柔美风情。 她示意自己的宫女将手里的小盒递给安儿后,并未像上官云那样行礼,只朝着瑶妃颔首微笑点了点头:“妹妹这屋里熏的是什么香,竟这般好闻”言行举止大方自如,温文尔雅。 陆瑶半挑眉儿不削地瞟了她一眼:“这是暹罗进贡的罗勒香,是皇上前些日子赏给我的,希贵妃若是喜欢,明儿我差人送些到你宫里”话语虽是客气,但那身姿神态全然是一副打赏下人的模样。这希贵妃在皇上登基之前便跟了皇上,之前与自己斗得最厉害的就是这个贱人,好在去年她身为太傅的父亲见了阎王,从此之后她的气焰明显弱了下去学会了服软儿,哼,算她识相。 “即是皇上赏给妹妹的,我又怎能夺人所好,妹妹留着慢慢用吧”说话之人语气平常,但内心早已怨气滔天却又不好表露,自己与她位分相同且是皇上亲封的第一人,不过是因为父亲病逝之后朝中再无靠山,如今才让这陆瑶仗着陆家声势作威作福。想到这儿,韩曦儿的眼中闪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恨意。 “参见贵妃”最后进屋的是一个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皮肤雪白头发卷曲且泛黄的女子。她身材高挑体态丰盈,灰色的内襟之外套了一件彩色纱衣,腰间系着一片红色三角绸缎上缀着无数条粉色的流苏,更衬出纤腰肥臀的女性之美。下身是一条黑色纱裙,隐约可见白皙修长的大腿。整个人散发出浓烈的异域风采。 “嗯”陆瑶看了眼空手而来的马伊莎,只冷哼一声便未多理。这个女子若不是那个游手好闲的狄国二皇子偰律赤送给皇上的“礼物”,自己定好好教教她宫里的规矩。 见人已到齐,瑶妃正了正身子,瞟了眼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宫女道:“贱婢,你是瞎了吗?还不过来给小主们上茶” 众人闻言们不约而同地望向站在角落的女子,脸上的表情也各有不同。 上官云仔细观察屋里所有人的面色,抱着看戏的心态。 希妃韩曦儿瞅了眼容貌出众的宫女也未露声色,只暗自揣摩着瑶妃今日的目的。 倒是最后进门的马伊莎,一见眼前的女子便不假思索道:“哇,她长得可真好看”。 话音刚落只看见瑶妃冷冽的目光朝她望来,马伊莎不明就已地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地问道:“我……说错了吗?”她不明白为何自己夸赞瑶妃宫里的宫女竟会惹她不快,她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妹妹,贵妃姐姐这的绿豆糕味儿最正,你快尝尝”上官云说着将眼前的绿豆糕推向发呆的马伊莎面前,朝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闭上嘴巴。 马伊莎好像读懂了她的意思,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只闷闷地叹了口气。 她入宫虽已有一年,但总觉得中原人太难相处,尤其是这后宫里的女人,表面上以姐妹相称,可总是明里暗里的相互较劲儿,说每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 赤璃面无表情地沏了茶,一杯杯地端到女人们的手中。 “姐姐,这个小宫女以前好像没有见过啊”上官云接过手中的茶盏,不怀好意地挑起话头儿。 瑶妃眯着一双细长的双眼冷冷地回道:“她是今儿新来的宫女,你自然是没有见过” “呦,这宫里侍女这么多,怎么能让这等不懂规矩的新婢伺候姐姐”上官云放下手中的茶盏,故作关心,眼里却藏着深深的恶意。 瑶妃一脸得意道“她就是之前那个皇上从北漠捡回来的女人,本来本宫是不想要,可皇上偏要将她赏给我” 上官云听完眼珠子一转,故作惊愕道:“什么?她就是那个陪皇上悄悄出宫游玩的女人?”她知道这句话对瑶妃来说是致命的刺激,但这刺激之下的愤怒绝不会发泄到自己身上。 这句看似不经意的问句包含了阴险毒辣的恶意,赤璃抬起眼睛冷冷地看了眼说话的女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青春甜美的表皮下居然裹着一颗肮脏的心。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叶隐修,你宫里的这些货色跟你还真是绝配。 第三十四章 随寝 上官云的话像一根毒针扎中了瑶妃最敏感的那根筋,可谓是将稳准狠做到了极致。 陆瑶脸上的得意瞬间被愤怒所取代,她将手里的暖壶重重砸向那个瘦弱且碍眼的女人身上大声骂道:“贱婢,整天哭丧着脸是想给本宫惹晦气吗!” 赤璃强忍肩膀上的剧痛垂头隐忍。 安儿见主子发火立刻冲上前去扇了赤璃一个耳光道:“快点给娘娘笑一个!” 红肿的脸颊上傍晚的掌印还未消此刻又添了新印,赤璃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正捂嘴偷笑的上官云,又迎向安儿恶毒的双眼道:“我又不是卖笑的戏子,为何要笑?” 上官云瞬间收了笑意恨得压根痒痒,这个女人竟敢讽刺她! “我说安儿呀,你这是怎么调教的人,这温吞水连茶叶儿都泡不开,叫人如何下口” 安儿正被怼得无言以对,又听别苑的娘娘抱怨自己,愤怒之下扬手要打,却见主子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向白玉地面大声骂道:“贱婢,连杯茶都砌不好,给上官娘娘重新换一杯”此时的瑶妃就像一条含有剧毒的花蛇,朝着猎物嘶嘶地吐着信。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赤璃吞下委屈与愤怒低身下去拾捡碎片。 安儿趁势抬脚恶狠狠地踩去,鲜血瞬间顺指缝缓缓流出,白皙的手指瞬间被染上了红色。 赤璃心中闷哼,却连眉头也未皱一下,只抬头冷冷眼望向一脸坏笑的安儿。 安儿见她这般态度更是使出吃奶的力气碾踏:这个贱骨头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看我,今天看我不废了你的手! 旁观的女子们见状无不倒吸一口凉意,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手。 陆瑶捕捉到三个人脸上的畏惧和惶恐,知道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轻咳了一声。 安儿领会了主子的意思,缓缓松开了脚。随即又拽着女子的耳朵欲将她提起,可她刚一上手,眼前的女子突然伸出胳膊狠狠推了她一把,安儿一个没站稳竟摔了个大跟头。 众人未料到这新来的宫女居然敢如此强硬地反抗,惊愕之余又见暴跳如雷的安儿迅速起身扬起手掌扇了过去大声骂道:“好你个贱婢,今儿我就让你知道该怎么守规矩”。 响亮的耳光又一次在月华宫响起,被打之人瞬间跌向一边,额头狠狠撞上桌柱。 赤璃只觉得眼前一黑,耳里嗡鸣阵阵。 她的双拳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住,如果她自封武功,此刻定将这个仗势欺人的狗奴才和她的主子挫骨扬灰。 “行了!”陆瑶从椅塌上缓缓站起身来捂了捂嘴道:“我这宫女不懂规矩,扫了姐妹们的兴,今儿就散了吧” “是,那妹妹就先告辞了”上官云立刻起身挽上面露同情之色的马伊莎将她一同拽出房门。生怕这个没有眼见力的色目人分散了瑶妃的注意力。自从她第一眼看见那个女人,就知道此人的存在远比陆瑶对自己更有威胁。必须借着瑶妃的手将她除掉,以免留下后患。 韩曦儿不慌不忙的起身整了整衣裳道:“那妹妹好生歇息,咱们改日再聚”说罢,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去。踏出门槛时,她用余光回望了一眼不禁暗忖:瑶妃今儿这一出一石多鸟之戏唱的可真够狠的。 趁众人散去的间隙,赤璃并未理会额角的疼痛,她撩起裙角用力扯下一条丝布缠绕在手腕之处,可殷红血液还是很快渗透薄丝印了出来。 陆瑶斜着眼角朝安儿使了个眼色,安儿眼珠子一转立刻拿起桌上的灯烛对准她的伤口将蜡油波了过去。 “啊!”这钻心的疼痛让赤璃忍不住惊叫。本就出血不止的伤口,此时被热油一浇已痛到失去知觉,血液和蜡油混在一起形成一滩血糊,白皙的手臂此刻皮开肉绽让人触目惊心。 瑶妃听见她痛苦的喊声,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皇上驾到!”门外突然传来太监通传的声音。 本一脸得意的女人眉目一惊,从塌椅上站了起来对安儿道:“快带她下去,莫要脏了皇帝的眼睛” “是”安儿立刻心领神会,一把拽起莫离的胳膊将她拖进后院。 陆瑶待两人消失在视野中,又恢复以往娇媚的神态朝宫门处迎去:“臣妾恭迎皇上圣驾” 叶隐修面如冠玉,一袭龙袍加身,气宇轩昂之下却又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他缓缓步入宫内,深邃的双眼扫视了屋内每一个角落。 “爱妃在做什么?”他掀起龙袍一角,坐于锦塌之上。 “臣妾刚请了几位姐妹过来闲聚,这不,她们刚走”陆瑶拈起一块绿豆糕儿轻轻放入男子的口中又道:“皇上前几日出巡想必是格外疲乏,怎没回龙悦殿歇着” 叶隐修一把握住女人柔嫩的小手满含春情道:“朕说了今晚要好好惩罚你” “皇上……”陆瑶娇嗔之余已将柔软的身子贴上他宽厚伟岸的胸膛道“皇上若真挂念臣妾,直接宣了便是” “朕今夜不走了”说话时他看见了地上的一抹鲜红,眉头一皱:“朕今日赐你的宫女用着可还顺心?” 陆瑶是何等精明,凭着直觉她已猜到男子的目光正停留在那抹凝血之上,便抬起手来指了指那抹刺眼的殷红道:“璃儿生性鲁莽,方才不过是让她给姐妹们沏个茶,就手忙脚乱地砸了杯盏。不过皇上放心,臣妾已命安儿好生调教” “那便好”男子口中柔情未改,可原本邪魅的脸上此刻却只剩阴冷。 “皇上今日当真留在月华宫?”陆瑶岔开话题,抬起顾盼生辉波光涟漪的双眼望向眼前人。 “朕几时骗过你?”他勾起她的下巴,微张的唇角吐出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今夜让新来的宫女随寝伺候” 陆瑶听闻一怔随即道:“臣妾遵旨”话儿答得干脆,可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凝重。 下人房内,安儿动作粗鲁地收好药盒,刻薄的双眼里尽是恨意:“贱婢,今夜你可要好生伺候主子们,若有半点怠慢,有你好看!” 被安儿警告训斥的女子此刻额头裹着一层白纱,手腕之处裹着黑色的锦条,由于伤口太深微微一动便有血渗出。 面对态度恶劣的安儿,赤璃低头不语只轻轻转了转手腕,若这伤口再偏一寸自己的左手怕是要彻底废了。 月明星稀,夜阑人静。 豪华的寝宫里弥漫着一股女子的粉香与男子的汗气融杂一起的暧昧气味,床帐内更是春色一片,赤璃跪在粉色的垂帐之外,将床上的一切声响尽收耳底。 这一连又一连的声响,让她羞色难当,恨不得捂住耳朵当个聋子。 这对男女毫无廉耻之心,简直与牲畜无异。一想到自己曾和这个人同屋而眠,她的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恶心。 垂帐之内的两人正沉浸在欢愉中,各怀心思地奋力而行,直至丑时才停了动静沉沉睡去。 第三十五章 警告 天未亮,月更浓,原本低垂的账帘被人掀开。 男子如丝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身上似仙身下凡冷峻无比,白色的单衣微敞露出雄健的胸膛。他将目光投在那道伏地的身影上,眸中暗藏的光芒如朦胧的月色一般阴晴不定深邃迷离。 被主仆二人折腾虐待了一天的赤璃本该双膝跪地,却在睡梦中放松了身子蜷曲地侧躺在地上。粉色的纱衣裹着她娇小的身体,脑袋枕在左臂上,纤细的手腕处缠着一层黑巾,顺着看去是一支红肿不堪的手,额头上裹一圈白纱,隐约可见血迹斑痕。弯月细眉微微蹙起,显得疲惫不堪。 “璃儿”睡梦中,仿佛有人在耳边轻声呼唤。 赤璃揉了揉眼睛,看见艳阳之下一道白色的身影向自己缓缓而来。 来者月牙白色的锦服上绣着片片竹叶,与他头上的墨玉发簪互相辉映,孤瘦的身影如雪一般不染风尘。他洁白的皮肤就像昆仑山里洁白的雪莲,一双清澈的眼眸像极了天山之巅的圣潭池水。 “你来了”她笑了,这一刻,自己已等待太久。一别数月,对她而言却是沧海桑田,轮回了几许。 来者将她搂入怀中用下巴摩擦她的秀发,他的怀抱温暖的像一潭温泉,散发着她独爱的的桂花香。 “带我回去吧”她抬起脸儿央求。 她真的累了,天下不公与她何干,世道不宁又与她何干。她只想回到那些岁月静好的时光里与世无争垂垂老去。 “你答应我的事还没有做”他推开她,眼里只剩失望。 随着怀抱的消失,阳光也渐渐消散,她又落入无尽的黑暗里无助的徘徊…… 借着月光,叶隐修看见她眼角滑落的泪和颤抖的身体,不禁握紧拳头。 他很想走近她的梦里一探究竟,是什么让她的面色如此悲凉。 不,他决不能心软!这些都是她应有的惩罚,她的身上留着吴禅的血液! 赤璃,怪只怪吴禅那个老东西死的太早,他的债只能由你来还,否则朕无法给父王母后一个交代! 合上垂帘,男子重新躺回床榻……他闭上双眼,胸膛起伏难平。 再醒时,帘帐之外已换成安儿端着金盆盐水伺候,昨夜那道身影已消失不见。 陆瑶正坐在妆台上梳妆,妖艳的脸上洋溢着满足又甜美的笑容。她从铜镜中瞧见男子起身,便扭着柔软的身子走了过去:“皇上,天色尚早,怎不多睡会” “不睡了”说话时,男子张开双臂被人伺候着穿衣,健硕挺拔的身体散发出磅礴的真龙之气。 陆瑶扬了扬手打发了宫女,亲手为他整理衣冠:“皇上昨夜睡得可好?”她媚眼儿轻佻勾起唇角问道。 “朕说过,不要伤她体肤”叶隐修俯视眼前的女人,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这平静的语气却又像一股阴风,让人不寒而栗。 陆瑶心跳乍停了几秒立刻跪下惶惶道:“皇上赎罪”内心的恨随着恐惧又一次达到了顶点。 一旁的安儿见状立刻跪上前去为主子圆谎:“回禀皇上,是那个贱婢自己鲁莽摔碎了杯子割伤了手,与娘娘无关” 叶隐修正了正腰带,朝跪在地上的宫女迈了一步冷冷道:“那她额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这一句,已不似刚才的平静。眼里的阴冷已化成一道利剑,直直射在安儿的身上。 此时安儿只觉得乌云压顶,一股强而有力的危险气息将自己紧紧环绕。 她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怯怯地道:“她摔了杯盏,奴婢本想小以惩戒推搡了一把,未曾想她脚跟不稳自己撞上了桌角”额上的汗顺着脸颊滑下,肥硕的身体抖得难以自止。 殿内静如死寂,主仆二人大气也不敢出,心里的恐惧越发强烈。 “朕再说一次,不可伤其体肤”说罢,大袖一挥迈步而去。 安儿瞬间跌坐在地,后背早已被汗浸透。 陆瑶看着他冷酷的背影,动了动嘴角:“去把那日和贱婢一起入宫的女人给我找来”方才的恐惧让她渐渐意识到,他的内心其实格外在意那个女人。这样的发现,让她觉得自己骄傲的自尊正被人玩弄。 “是!奴婢这就去办”安儿抹了把汗立刻起身朝门外跑去。 春雨无声,浸湿了大地。 安儿踏出的每一步都在地上溅起大大的水花,这一朵朵愤怒之花从月华宫一路开至尚服司。 卓锦蹲在尚服司的内远离正奋力地搓洗着盆中的衣物,洗完最后一件时她抬起酸胀的胳膊拭了拭额上的汗珠长出了一口气。 可还未等她起身,脚边的木盆却被人一把端了过去。 “还给我……”卓锦急忙起身想要将盆抢回来,可还未等她看清来者面容便被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头晕眼花。 “死丫头,一点规矩也不懂”施暴的宫女打完之后一脸嚣张地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站在她身后的宫女也跟着落井下石叉着腰儿道:“翠儿姐姐苦心教你规矩,你可别不知好歹” 受到欺负的卓锦捂着肿烫的面颊,紧紧咬住嘴唇看着面前两张可憎的面孔,恨得牙根痒痒却不敢反抗,只能在心中暗自叫苦。 自打入了宫后她便被安排到了这么个鬼地方,每天都有数不尽的衣物要洗,不过短短几日双手已被水泡的皱皮开裂,不仅如此每日还要受人欺辱,本以为遇见皇上能让自己否极泰来,没想到是愈加潦倒。 待那两人得意的离去之后,卓锦恨恨抬头望天,老天爷我卓锦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竟要这般对我! 眼睛垂下之际,她将这股子怨气从老天爷的身上转嫁到一个女人的身上。 若不是那个女人假装慈悲自己也不至沦落到这般境地。 正当她愤愤不已时,只听身后一阵踩水的声响。 卓锦不禁打了个颤,怯怯地回过头去:莫不是那两人又回来找茬? “你可是卓锦”安儿斜着眼儿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道。 卓锦见对方气势明显不是好惹的主儿立刻低下头回道:“奴婢正是卓锦” 安儿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跟我来” “是!”卓锦立刻快步跟去。虽然不知对方是谁,但从她的打扮和说话的态度来看绝对是得罪不起的人。 第三十六章 提防 雨过天晴,天空中现出了一道彩虹。 安儿领着卓锦走过几道宫墙后入了月华宫“你且在这等着”她将人领入外室交代了一声便转身朝内室走去。 一直低着头的卓锦这才敢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翡玉石砖砌成的墙面上嵌着无数多用软金雕刻的兰花,脚下地板上铺着锦织缎绣的地毯上绣满了牡丹。抬头望去,金色的天顶上绘着百鸟朝凤的图案色彩斑斓。房间四角立着汉白玉高柱,石柱上亦有金丝缠绕下展翅高飞的凤凰图形。屋里上好檀木雕成的桌椅散发着清雅沁鼻的木香,精致的小桌上摆放着各种名模样别致的瓷器。东面儿墙角立着一面绿色的书柜,紫色的纱帘随着风从窗外带进几片花瓣儿。 而她所站的门前正悬着一条流苏银帘,在斜射的日光下泛着如梦如幻的银光。 卓锦被眼前的一切彻底惊呆了,微张的嘴巴半天也合不拢,即使让去梦,也怕是梦不出眼前这般华贵的景象来…… “你……进来吧”正当她恍惚之时,安儿从里屋出来对着她勾了勾手。 卓锦不禁吞了吞口水怯怯地走了过去,脑袋里一片空白。 瑶妃半卧在软榻上用娇嫩的手指抚摸着怀中的猫儿,斜着眼角看了卓锦一眼。 卓锦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没有缓过神来竟忘了行礼,只呆呆地站着。 安儿看她呆愣,严厉训斥道:“还不快点拜见瑶妃娘娘” 瑶……瑶妃娘娘!卓锦吓得连忙跪下磕头:“奴婢拜见娘娘”显然已被这突然的召见吓的魂不附体。 瑶妃的名讳她早已如雷贯耳,入宫后便从别人的嘴中得知此人是后宫里最不惹不起的女人,也是如今最得宠的妃子。皇上对她万般恩宠,她在后宫是呼风唤雨威风无人可及。谁要是惹了她,怕是有十个脑袋也丢不起。 陆瑶扶了扶头上的发簪提了提手道:“起来吧”语气尚还平和,不似平时阴冷。 她对卓锦展现出来的畏惧十分满意,做下人的只有心怀畏惧,才会乖乖听话不敢兴风作浪。 “谢娘娘!”卓锦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不敢抬眼儿,手心里全是汗。 瑶妃将怀中的猫儿交给安儿,挑起手指勾起卓锦的下巴看了眼儿问道:“听说,你是在梁国遇上皇帝的” 卓锦惴惴道:“回娘娘,确是如此” “嗯,将你见到的一切给本妃一一道来,不可少了任何细枝末节”瑶妃将身子靠回软榻之上,面前女子的平凡相貌已让她放下警惕。 “是……”卓锦听闻眸中灵光一闪,立即将自己经历的一切全盘托出不敢有一丝欺瞒,更是将皇帝对另一个女子的宠溺描述的愈发详尽。 “你是说,皇上之前对她很好?”本还淡定的陆瑶勃然色变,眼里的光像一把利剑一般射向面前的人,柔软的身子也僵了起来。 卓锦此时已顾不得害怕,头如捣蒜一般答道:“是呢,奴婢遇上他们时,皇上对她和颜悦色,温柔的紧,什么都依着她” 瑶妃压下愤怒眯起眼睛又问“那之后呢?”她早已发现皇帝对她绝非一般,却又不知为何会故意轻视。而这越是不合情理的态度,越说明他们二人之间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纠葛和秘密。 “第二天早上皇上突然对她冷漠起来”卓锦仔细地回忆了一番道。自从那天清晨开始,皇上便一直保持沉默,脸色更是阴冷的吓人,对于这一点儿她也一直觉得莫名其妙。 “你可知其中原因?”一直站在身边的安儿上前一步道。 卓锦摇了摇头:“女婢一直坐在车外,并不知晓原因” 软塌上的女人盯着卓锦看了几秒,料想她不敢对自己有任何欺瞒,抿了口茶道:“你可愿为本妃做事?”说话时,她已料定此人一定能为自己所用,因为在方才她捕到了对方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嫉妒与阴毒。 卓锦闻言心里的小算盘啪啪作响,又惊又喜立刻磕头大拜:“能为娘娘效力是奴婢三生有幸” 只要能入月华宫有有瑶妃娘娘撑腰,那些人就再也不敢欺负自己了,想到这里她终于看见一丝曙光。 “好……”陆瑶勾起唇角儿满意地笑了笑。 七日后 赤璃拆下额上的纱布丢进污桶,额上的伤口已基本愈合幸而并未留下疤痕,只是手腕的伤口太深,至今尚有浓血渗出。 说来倒也奇怪,这几日那一直视她为眼中钉的主仆二人居然都没有再为难她,只让她清扫后院干些杂事儿,甚至连正厅也未让她入过。 但正是这种欲盖弥彰的平静,却让她的危机感更加强烈,那瑶妃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熟知兵法的她,已本能察觉出瑶妃此举正是要攻她不备。 绝不能掉以轻心。 春意越来越浓,满园绿色昂然,午时刚过,赤璃扫完庭院正欲离去便听见刻薄的女声在身后响起:“璃儿”她的脑海里已完全勾勒出安儿那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 赤璃转身一脸轻蔑地看向来者,毫无行礼之意。 安儿强忍怒火,扯了扯嘴角:“你去尚服司将娘娘那套百花金丝服取来” “好”赤璃放下手中的扫帚,掸了掸衣裳转身而去。 安儿对着她的背影挥了挥拳头发泄怒气,自己每每见她这般要死不活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小贱人明明身为奴婢,却偏要摆出一副清高模样,若不是主子交代,定要打到她磕头求饶! 赤璃走在路上不禁暗忖,月华宫里下人无数,却偏偏要让她这个连宫里的路都认不全的新人去取衣裳,这看似简单的任务其中定有蹊跷。 可敌在暗,她在明,除了小心谨慎之外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只是不知这二人究竟是在哪儿挖坑等着她往里跳。 带着疑惑,她一路寻问之下终于找到了尚服司。 当宫女将衣服交给她时,她假借瑶妃的名义将叠好的衣服展开瞧了个仔细,确定没有任何破损后又重新叠好放入托盘中。 看来问题并非出在衣服上,那她们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第三十七章 弹劾 满腹狐疑之际,赤璃刚一脚儿跨出尚服司的门槛,便听身后有人唤了声:“姑娘” 她捧着衣裳回头望去,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此人身穿与她一样的宫女服侍,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卓锦姑娘”赤璃点头招呼,黯淡的双眸突地明亮起来,嘴角勾出深深的笑意。 在这危机四伏的宫墙中,眼前的女子让她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近感。自从那日回宫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和平儿。 虽然之前相处不过短短几日,但这个女子的可怜身世却让她格外记挂。 只可惜如今她是自身难保,也没有闲暇顾忌其它。不过从她的神色来看,过得应该还不算差。 “你这是要去哪儿?”卓锦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脸上笑容依旧,比起之前相处时多了份从容,少了份敬意。 赤璃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衣裳道:“我来替瑶妃取衣,正准备回月华宫” “哦”卓锦点了点头儿正琢磨着如何打开话匣进入主题时又听对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这句话时,原本挂在赤璃嘴边的笑意渐渐淡去,心里的暖意也瞬间结上一层寒冰。 眼前的女子脸上没有初相识的胆怯和尊敬,更没有对她成为瑶妃侍女之事感到任何质疑,这完全不是该有的反应,可见狐狸还未成精啊。 听她这么一问,卓锦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郁闷道:“我进宫后便被分到了这儿”一想到那些被人欺辱的场景,便不自觉地攥起了拳头。 但这阴沉只是一闪而过,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卓锦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笑意。 她将身体朝赤璃靠了靠小声问道:“姑娘,皇上之前对你那般宠爱,怎么后来却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一样?你们那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说话时,她一脸担忧和焦虑,像是在为对方叫屈。 看着她拙劣作做的模样,赤璃强忍笑意微瞪着眼儿故作惊恐道:“卓姑娘可莫要乱说,皇上乃九五之尊怎会对我一个婢女有所宠爱,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可怎生了得” 卓锦正等着对方掏心窝子诉苦,却没曾想她居然是这般反应,气恼之余满脸委屈道:“看来姑娘是不信任卓锦,想必是嫌我身份低微吧” 看她换了战术,赤璃亦表现出更深的委屈:“卓姑娘此言差矣,你我身份相同怎来嫌弃之说呢” 卓锦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可又不愿轻易放弃,只有从她口中探出情报自己才有望摆脱当下的困境。 她沉默了片刻突然哭了起来:“卓锦这条命是姑娘给的,至此后便日日祈祷姑娘能得到皇上的恩宠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可皇上之前明明待你很好,回宫后却让你伺候瑶妃娘娘,卓锦见姑娘受委屈,心里实在是难受的紧”吐星四溅,眼泪横飞,可她始终没有擦拭。 赤璃耐着性子欣赏着她的表演,待她说完后缓缓开口道:“卓姑娘想必是在那恶人的刺激下乱了心智记岔了什么,我再说一遍,皇上从未对我好过,也有劳卓姑娘以后莫要再说类似的话,娘娘待我向来不薄,此话若是传到娘娘耳朵里定会以为我是个吃里爬外不知感恩的白~眼~狼~”最后三个字格外加重了力道。 卓锦听完她的话脸上青白一现,吸了吸鼻子道“既然你不想说便罢了,我这就不打扰姑娘了”说罢转身离去,之前的怨气瞬间升华成浓烈的恨。这个女人不但含沙射影地讽刺她得了臆症,还骂她是白眼狼!简直是太可恶了! 赤璃看着她的背影,勾起一抹轻蔑的笑。论演技,她在自己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自己独行江湖这么久,如果连这点阴谋花招都瞧不出来,怕是早就粉身碎骨了。 世态炎凉,人心叵测,只当那日自己的善意喂了狗。 回宫的路上,她不禁揣摩卓锦的出现并非巧合显然是有人精心设计,这个人自己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只可惜啊她们找来的狗腿子太蠢,一眼就被自己看穿了目的。 卓锦的出现证明瑶妃很想知道皇帝对自己态度急变的原因,眼下卓锦无功而返,她必定会再想其它法子来对付自己。 现如今,自己在这叶国犹如板上之肉完全毫无防守和还击的能力,每日都只能如履薄冰日夜提放。 哎……早知如此艰难,当初还不如在死在北漠一了百了,说不定来世还能投个好人家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不对,她这一生也算是杀生无数,若真死了怕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算了,既然死不如生,那就管它什么妖魔鬼怪统统放马过来吧,我天下第一剑客岂会怕你们这些个鼠目寸光的蛇蝎毒妇。 等本姑娘重出江湖之日,必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 想到这里,赤璃一扫丧气,迈着骄傲的步伐向前走去。 玉门殿中,一袭龙袍的男子将手中的文书狠狠摔在地上爆发出雷霆之吼:“这些弹劾你的文章你可都看过!” 面对龙颜大怒,堂下满头白发的陆训倒是显得格外镇静。 他举起手来正了正自己的官帽一本正经道:“微臣辅政三朝向来忠心不二,只以一颗丹心报国。从古至今朝官之争屡见不鲜,微臣群而不党周而不比之风自然会令某些居心叵测之人心生恨意,还请皇上明察!” 叶隐修看着眼前这个老家伙冷笑一声:“这上面写的每一条罪状都理据清晰证据确凿,你又如何狡辩?”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师陆训满含屈怨地看着眼前年轻的皇帝:“若皇上不信老臣,老臣愿已死以证清白,老臣年事已高死不足惜,只是不忍皇上由此背负宋高明英之恶名,老臣……冤枉啊皇上!” 此话一出,叶隐修已愤怒的难以自持。 这个陆训仗着自己是多朝元老,在朝中拉帮结派豺虎肆虐,贪赃枉法以权谋私。证据面前他居然这幅道貌岸然装腔作势的模样,着实让人忍无可忍。更可气的是他竟拿宋高宗明英宗这种斩杀忠臣的昏君来比喻自己!简直是罪该万死! “皇上!胡将军有要事禀报!”正当他怒不可遏之时,掌事太监刘公公匆匆进殿。 “你且退下!”他大手一挥,压住满腔怒火坐回龙椅之上。眼下时机尚未成熟,与其即鹿无虞不如静待时机将其连根拔起。 “微臣参见皇上”胡勉迈着四方大步走入殿堂。 “朕命你调查之事进展如何?” “回禀皇上臣以查明,那日顺平军队集结是因梁国司马都谢允被杀之事而起” “知道了,下去吧”这个消息让叶隐修的怒气略有平复,谢允之死定与狄国有关,看来离狄梁开战的日期越来越近了。 …… 第三十八章 心愁 顺平城 暗沉的天色下滚滚乌云如万匹野马,奋踢扬鬃脱缰而来。 梁国北部向来最繁华的城邑“顺平”此时的气氛亦如天色一般笼罩在重重危机之中,压抑的使人喘不过气来。 原本热闹的街市上再不见往日人头攒动车水马龙之象,商家店铺已关闭数日,即是白天,街上也只零零散散可见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 身着盔甲手持刀剑的守卫军将整个司马府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府宅二里之外也都清了个干净。 这般严峻的阵势已持续了一月有余,城内百姓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各个人心惶惶紧闭门户不敢擅自出门,原本热闹繁华的顺平城突然变成了一所巨大的监牢人人自危。 而巍峨坚实的东西两侧城关处也添了重兵防守,不准任何人出入。 午时三刻,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护送着一辆金顶铁梨木车娇从大道驶来。 一袭白色身影缓缓走下车轿,锦衣之下原本强健的身躯似是清瘦许多,萧无惑昂头凝望了一眼门匾上的“司马府”三个字,憔悴的面色上再不复往日神采。 微风袭来,扬起他的衣角和垂在两鬓的乌丝,更显寂寥。 “草民参见王爷”客堂中,身着灰色布衣的管家一见来者立即跪拜,语气尊敬难掩悲痛。 萧无惑抬了抬手面色凝重:“究竟出了什么事”眼皮被沉重的心事所压,垂了一半。 管家老泪纵横道:“一个月前,老爷突然让小的准备车马,说是有重要的事必须亲自前往萧王府,小的本想随老爷同行,可老爷吩咐小的留在府中打理便只带了四个精兵护卫匆匆出府。谁曾想次日便传来老爷遇害的消息……”管家呜咽着抹泪。 萧无惑沉默片刻又问:“此行突然,谢大人可交代原因?” “老爷并未交代什么,只是那日有一女子来访,女子走后没多久老爷便吩咐我准备车马”老管家细细回忆着一个月前的片段,生怕错漏了分毫。 “那女子是何模样?”萧无惑心中一紧,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回王爷,那女子穿着打扮格外朴实,但模样却极为秀美,堪比仙子下凡。”虽已相隔数十天,但那女子出众的样貌却让人过目难忘。 “你可知她的姓名?”原本坐在椅上的人听闻突然站了起来,憔悴不堪的面色亦重现生机。直觉告诉她,他说的这个女人很可能正是他苦苦寻找的人。 “老爷亲自将她迎进内堂后便吩咐我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入”说着,管家似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语气变得急促:“草民隐约听见那姑娘口中提到了王爷您的名讳” 萧无惑一把拉起跪在地上老者钳住他的胳膊追问:“之后那女子去了哪里?” 管家见他如此激动已意识到此人的重要性赶忙说道:“约莫半柱香后,老爷一人从内堂出来,那姑娘却未在露面,府中设有密道,草民猜测姑娘是从密道离开” “速带我去!” 暗道内,一双黑靴踩着青砖而行,青白的手指摸向光滑的墙壁,昏暗的烛灯将他的身影拉的悠长。 沿途中,他似乎能看见那抹飘逸又倔强的身影曾在这里经过的场景…… 赤璃,赤璃,他的心中不停地默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身后的护卫紧随其后,不敢有丝毫松懈。 穿过密道,他拨开挡在石洞的茂密枝条四下望去,只有风雨。 “王爷!”不远处的护卫似乎有了什么发现大声呼叫。 萧无惑撩起衣脚大步而去,一根粗圆的树干上隐约可见刻着一个“赤”字。 她曾说自己在方向不明之时便会沿路留下印记,以免令自己陷入毫无退路的绝境。 真的是她!她还活着…… 萧无惑释怀地笑了,江山万里虽未见,知道你尚在人间便是解了我最大的心愁。 上百名护卫军沿着记号一路寻找,发现了一所废庙。 “王爷,属下在后院发现了一男一女两具尸骸”一名侍卫从后院归来急急禀报。 萧无惑只觉一阵晕眩,方才的欣喜瞬间荡然无存……他艰难地抬起脚像后院走去。 白布之上放着两具尸骸,其中一具男尸已腐败不堪散发着恶臭,从土坑里挖出来的女尸尚还可见肉色。 萧无惑只觉呼吸已经停止,闭上眼睛不敢看向那女尸的脸,他怕这一眼又会将他推向无止的漩涡之中不可自拔。 “王爷……”一直跟随其后的司马府管家道:“这具女尸不是那位姑娘” 萧无惑听闻,缓缓睁开双眼。 片刻之后从口中喷出一口憋藏已久的气,身体也不由地晃了晃。 幸好,不是她…… 回司马府的途中,一向处事不惊的萧无惑却思绪难平,只反复思索着两个问题 其一,既然她还活着,为何不直接回王府而选择通过谢允与自己联系,莫非她是被什么人所控制了自由?不,这不可能,她既然能去司马府送信就代表没有被人控制。 其二,谢允究竟是被何人所杀,而那人杀他的目的又是为何!狄国正在储备战马,时机尚未成熟应不会贸然行动。 带着这两个未解之谜,萧无惑回了京都直奔梁宫。 “微臣参见皇上!”萧无惑对着龙椅之上的梁帝行跪拜之礼。 “爱卿请起”梁帝面色忧疾道:“谢允可是被狄人所杀?” “以微臣所见此事并非狄人所为,目前狄国骑军不足三万若与我朝贸然开战并无胜算,故不会轻举妄动”萧无惑将自己的推测娓娓道出。 “那会是何人所为”梁帝一听此事与狄国无关,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是不想看到梁狄对战的那一天,此战一旦展开必将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百姓沦于水火之中。 “微臣尚未查明”萧无惑道。 梁帝深叹了一口又问:“叶狄两国之间的马匹交易你可想出对策?”若不能及时制止这两国之间的交易,开战亦是迟早的事。 “微臣已派三批使臣前去商谈,尚无结果,那叶皇性格懦弱又无远见,只知围拢叶狄关系以求自保,却不知此举亦是为他的江山埋下祸患。若梁狄一旦开战,他叶国也将再无宁日。”提到那位以昏庸无能著称的叶国皇帝,萧无惑即无奈又鄙夷“请皇上再许微臣半年时间,若半年内仍无力辅佐偰律继位,微臣亲自访叶劝谈”既然赤璃还活着,那他的计划就还有希望。 “好,就这么办吧”梁帝抬手揉搓眉心,一脸倦色。 第三十九章 落水 百花园中,卓锦垂丧着脸将方才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向瑶妃禀报。 陆瑶抱着猫儿坐在亭子里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儿烦躁地摆了摆手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 卓锦被这一斥,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尚服司,望着那深红的大门却迟迟不愿进去,她只觉得一迈脚儿自己又将陷入狼窝之中任由撕咬。 本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却被那个阴险的女人坏了自己的美梦,通过今日的交谈她更加确信那女人之前的善良温柔都是伪装,或许欺负自己的那些宫女也是她故意派来的。像她这种伪善的人比抢了她地契的张佃户还要可恨! 满园春色的反衬之下,瑶妃的脸色显得更加阴沉,自己不但低估了那个贱人和皇上之间的关系,也低估了她的能耐。 她的心机远比自己想的要深,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一件事:此人不除,必成后患。 想到这儿,她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怀中的猫儿被这突然的力道惹的啊呜一声张嘴去咬。 陆瑶惊恐之余瞬间将猫儿摔进池子里…… 看着池中掀起的水花,突然心生一计。 她朝安儿勾了勾手在她耳边交代了一句,眼中尽显阴毒。 赤璃刚回到月华宫将衣裳放在桌台上便听安儿扯着嗓子叫她的名字。 一听见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泛恶心。 那主仆二人就像是两条疯狗,见着块肉就不撒口,总是一副不将她吞了誓不罢休的模样。 本以为遇到一个叶隐修已够麻烦,没想到现在又多了这两条疯狗,自己在这叶国怕是真的快混不下去了,若不是她已将那信送了出去,大不了拍拍屁股逃走了事也不至落到如今这进退两难的处境。 算算时间,卓锦应该已经禀告完毕。 恶妇作妖惯用伎俩: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得,又有新坑等着她了。 赤璃跟着眼前那肥硕的身子一路快走,深刻体会到一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滋味。 “娘娘,她来了”安儿俯身在瑶妃耳边说道。 “嗯”瑶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手里的鱼食一把撒入池中,鱼儿成群结队地游了过来。 赤璃从安儿眼中探出一抹兴奋,心中略有忐忑。 不知这主仆二人又想到什么法子来对付她。 陆瑶侧过脸来着指着鱼池道:“皇上赐我的猫儿落水了,你去将它救上来”语气满是阴冷邪恶。 “赤璃不识水性”她看了一眼鱼池,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看来这两人已经是狗急跳墙了,连这么低劣的法子也想的出来。 话音刚落。 啪!一道响亮的耳光响起,赤璃只觉面颊一阵刺痛。 “给我捡!”陆瑶心中的愤怒被她这孤傲的姿态彻底点燃,打完耳光之后又抬起脚来向眼前的女子踹了过去,完全不顾及自己那尊贵的身份。 “娘娘,切勿为了这等贱婢气坏了身子,让奴婢来收拾她!”安儿起身挡住已然发狂的主子,目露凶光,她已经忍了这小贱人很久了,今日终于有了出气的机会岂能错过。 赤璃不顾小腿上的疼痛,看着面前一脸杀意的女人,不自觉地向后退去。她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唯一的弱点就是怕水! 安儿从她的眼里捕捉到了恐惧,心中一阵暗喜,原来这个贱婢怕水!发现了她的弱点之后,她快速冲了过去抓住她的衣裳猛地一推。 扑通……雨花池里掀起一阵水花,鱼儿们被这突然的打扰吓得四处游蹿。 “救……救命……”落水的人在水中不停的扑腾呼救,可她越是挣扎身体就下沉的越快。 理智瞬间被灌入鼻腔的池水驱散,脑袋里只剩一片空白,只本能地双臂乱拍,在水面上溅起层层水花。 不断下沉的身体又一次让她感受到了死亡发出的冰冷讯息。 强烈的窒息感,像是地府的鬼差正紧紧勒着她的脖子,将她往下拉扯。 沉浮数十次之后水慢慢掩盖了她的嘴巴……鼻子……额头……仅存的意识也开始涣散。 此时,站在亭子里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儿后迈着急促的脚步,离开了园子。 酉时三刻龙悦殿内 “皇上……姑娘六邪疫疠之气所致阴虚发热,再加长期劳倦气虚血衰,需经多日调理方可好转”太医拔出最后一根银针,看向身后的男子道。 “她何时能醒?”叶隐修双手背于身后,冷漠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情绪,只一双眼睛里散发着阵阵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微臣已为她施针,大约明日可醒”太医合上药箱惶惶道。 “退下吧”男子扬了扬手,面如青石。 胡勉看着床上的女子语气沉重:“若不是微臣恰巧经过,姑娘此刻怕已命送黄泉”今日他从内阁出来便见一个宫女领着姑娘匆匆往百花园走去,不过几日光景姑娘原本纤瘦的身影又清瘦了几分。而他更是从那宫女的神态中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杀意,便跟了过去。 “园中除了她,还有何人?”男子背身而立,只静静看着躺在面前的女人。 “微臣听见呼喊一心救人,未留意其它,只是……”胡勉欲言又止。 “说!” “微臣跳池之前似看见瑶妃娘娘的背影,但情急之下臣不能确定”事关重大,他的确不敢仅凭一撇就断下定论。 “知道了,你也退下” “是!” 胡勉离去前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若瑶妃真有意害她,不知道姑娘能躲得过几次。 明亮的殿内,只剩一睡一醒两个人。 床上的人面色苍白,潮湿的发梢贴在面颊之上,双眼紧闭嘴唇青紫,秀丽坚挺的鼻子因寒冷而泛着桃红。可即使如此狼狈亦未能削弱她分毫的魅力,反倒是更增添了几许令人怜惜的柔美。 男人缓缓坐在她的身边,用锦帕擦去她脸上的水珠,动作轻柔的像在擦拭一件无价之宝。 此时他眼里的冷漠此刻已全然卸下,只剩柔情。 赤璃,朕舍不得你死,也不能待你如前,你告诉朕究竟该怎么做? 恍惚中,她听见有人在低语,却听不清对方究竟在说什么。 此事她只觉自己身陷冰窖之中,冷…… 好冷…… 叶隐修脱下龙袍将颤抖的身体紧紧搂入怀中,她的身体冷的像块冰,狠狠吸收着他身上的热量。 他压制了许久的感情终于在这一刻释放,赤璃,在你苏醒之前,朕给你最后的温柔。 这一夜,格外短暂,他的脑海中只回顾了一遍他们所经历的画面,天便亮了。 他感受到怀中人渐渐温暖的身体,抽出垫在她颈下的手臂,起身离开。 第四十章 反击 瑶妃在期待中等了一夜,却等来了最不愿听到的消息。 那个贱婢不但没死,还睡进了皇上的寝宫! 该死!该死! 哐!铜镜被摔在地上发出巨响。 她愤怒地拔掉头上的金钗狠狠插入身边宫女的胳膊上。 “啊!”无辜的宫女痛惨叫一声立刻跪在地上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贵妃娘娘,皇上宣您进殿”正当她怒不可歇之时,刘公公站在殿外传来口谕。 瑶妃脸上的愤怒瞬间被惊愕取代,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安儿,顿有种不祥的预感。 主仆二人惶惶进入龙悦殿,陆瑶一眼便看到躺在龙床上的女人,醋意瞬间沁透五脏六腑,酸入了骨子里。 “皇上这么急着唤臣妾来是有何事?”她按耐住心中的波澜,一如往常般妩媚。 安儿站在主子身边偷偷瞄向龙床,这一眼差点将她吓出尿来。 床上的女人正直直的望着自己……阴森地笑。 安儿顿时汗毛树立,血液逆流。 面对女子的娇媚,身着龙袍的男子却一改往日邪魅轻佻,面如寒冬一般阴寒。 “朕问你,她是如何落水?”他双手背于身后,一脸嫌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陆瑶满脸委屈地跪在他的身后,张嘴的功夫连串儿的泪珠已从眼角滚出:“回皇上,臣妾刚刚才听说璃儿落水之事,此事与臣妾无关啊”说着又悄悄地朝安儿使了个眼色。 安儿只得硬着头皮状着胆为主子辩解:“皇上,昨日您赐娘娘的猫儿不知跑去了哪里,宫女们四处寻找,奴婢猜测可能是璃儿寻到池边失足落水,此事确实与娘娘无关啊”。 “哦?真是如此?”男子眯着眼睛看着这主仆二人,突然转身看向床榻上的女子道:“朕问你,她们说的可是真话?” 赤璃在他转身的瞬间迅速收起脸上的笑意,将哀怨、委屈、畏惧表现的淋漓尽致。 正当她准备回答时却见瑶妃缓缓走到她的床边看着她道:“璃儿,虽说本宫对你平时管教甚严,但此事关乎本宫名誉,你可不要乱说”语毕,又动了动嘴角读了个名字,口中却并未发出声响。 赤璃知道那两个字是“平儿”,看着瑶妃眼里得意的笑意,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更得意的笑容。 陆瑶见状,心里咯噔一声……她这是什么表情?! 还未等她品出对方笑容里的含义,便见她用胳膊支撑起身轻啜道:“咳咳……回禀皇上,她们撒谎” “贱婢!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着皇上的面污蔑本宫!你这个贱人”陆瑶气急败坏的指着眼前的女人破口大骂,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威胁对她丝毫不起作用。原本白净的脸庞此时已涨成猪肝色。 “是啊!皇上,是这个贱婢撒谎!她落水之事我们是方才将将知晓”安儿立刻下跪,内心却也惊恐万分。她以为只要主子拿平儿来威胁她,她一定不敢乱说。没想到……她……她居然毫不畏惧。 男子并未理会主仆二人的狡辩,迈步朝龙床走去将她挡在自己身后道:“你继续说” “是!”赤璃懒理面前的两条疯狗,用更重的哭腔道:“昨日傍晚,娘娘传我去百花庭,说猫儿落了水命我去救,可我不懂水性便恳求她放过我,此时安儿便冲过来将我推入池中……”赤璃说完吸了吸鼻子,擦拭泪水。 当意识到叶隐修的目光已离开自己身上时,她再度抬起双眼朝那两人再度露出阴冷挑衅的笑容。 对付她们这种毒妇,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软弱只会让敌人得寸进尺。 更何况,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以德报怨”只有“以恶治恶”。 此时陆瑶的情绪已全然失控,她扑在男子脚下紧紧抓住他的衣摆哭喊道:“皇上!她在污蔑臣妾!请皇上为臣妾做主啊!” “皇上,赤璃有事相求”她们以为这就完了?呵……好戏还在后头。借刀杀人,落井下石这种事她只是不削去做,但不代表她不会,不过用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这种人还是非常合适的。 “说!”男子站在她的床前如磐石一般纹丝不动。 “方才娘娘靠近我时,拿平儿来威胁我,想必此时平儿已有危险,望皇上能护他周全,赤璃愿用自己的命换平儿的命”说罢,她掀开丝被赤着双足跪在床边,双肩颤动如翅。 此时的陆瑶已如丧家之犬瘫坐在地,她瞪着双眼看着床上那个故作可怜的女人,内心已愤怒到麻木……她万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这般阴狠恶毒不好对付。 赤璃跪在黄袍身躯之后,对着瑶妃眨了眨眼,一副看你能耐我何的模样。 她知道,只有将阴谋变成阳谋,才是对平儿最有利的保护。至此之后,瑶妃绝不会敢动平儿一根手指,但凡平儿有事,皆会算到她的头上。 “贱婢!你怎可如此污蔑本宫!”陆瑶在这番刺激下丧失了所有理智,像疯子一般冲向床边……可那尖锐的指甲还未碰到地上的人,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到在地。 “放肆!胆敢在朕面前撒泼!”叶隐修怒不可遏地指着地上的疯妇大声呵斥,眼里已喷出熊熊烈火。在他面前她尚敢这般猖狂,可想而知平日里她是如何凶狠。 “皇上……这个贱婢血口喷人污蔑娘娘!皇上绝不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是这个贱婢自己没站稳落进水中,奴婢根本没有碰到她啊”安儿此时已顾不得害怕,立刻扑向主子身边,哭的肝肠寸断。却未曾想自己在慌乱中口不择言露了陷儿。 “哦?这么说,她落水时你确实在场”叶隐修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道:“来人!” 安儿被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已被人架起胳膊抬了起来。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娘娘救我” 陆瑶见皇上动了真格这才真的感到害怕,理智也恢复了大半。 她跪在男子的脚边苦苦哀求:“是臣妾一时糊涂,没有管教好奴婢,求皇上饶了她吧,安儿是臣妾的陪嫁宫女,求皇上看在臣妾伺候多年的份上饶了她吧” 叶隐修拂袖冷笑:“看在你伺候朕两年的份上,朕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安儿杖毙,你继续做你的贵妃。第二:朕送你入冷宫,安儿继续做你的宫女”说罢,他勾起她的下巴,冷冷地等她回应。 陆瑶听闻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再无往日嚣张。 “娘娘救我!娘娘救我啊!”安儿绝望的喊声越来越远…她怎么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连呼风唤雨的主子也未能保住她的性命。 第四十一章 妖怪 众人散去之后。 赤璃一身素白单衣,长发铺盖在消瘦的后背,裸着双足站在他的面前。 “为何要帮我”她收起所有表情,淡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道。 “朕这么做是整顿后宫风气,与你何干?”叶隐修看了眼她白净的双足蹙起眉头呵斥道:“滚回床去” 赤璃撇了撇嘴乖乖掀开丝被躺回床榻,手腕上的伤口经水一泡伤口再度溃烂,她强忍疼痛翻身面向墙壁,却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经过这次折腾瑶妃应该暂时不会再有什么行动。 宫女从门外进来端来汤药,她喝了后便沉沉睡去。 迷糊中,她感到脸上时不时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像毛茸茸的猫尾巴不停地瘙痒着她的鼻尖。她抬起手来揉了揉却被人抓住了手。 “啊!”这突来的触碰让她从睡梦中惊醒,本能地向后转身脑袋撞上了墙壁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她立刻捂住额头气急败坏地质问:“你为何会在这里?”这个淫君难道是想趁人之危吗?想到这里,她不禁扯过丝被紧紧地护在身前。 “你这是朕的寝宫?朕自然在这里”叶隐修依起半个身子冷眼相对。 赤璃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语塞,微弱的月光下,他一袭黑色单衣,黑亮的头发垂散而下不扎不束,背着月光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如果没有经历回宫的这段日子,她对他已全然没有防备。可现在自己已识穿他的淫君本色,便再也无法坦然相对。 见她这幅模样,叶隐修突然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道:“朕对你这种枯瘦的女人没有兴趣”说罢他重新躺下,翻身的瞬间又补了一句“从今日起没有朕的命令你不能离开龙悦殿半步” “你……”赤璃心中复杂的情绪起伏翻滚,她根本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而他的所作所为更是莫名其妙。 他阴晴不定,性格怪异,阴冷、残酷、邪魅、柔情、无赖、正直、荒淫……无数的性格在他身上轮番上阵,她不由地猜想这相貌堂堂的国君是不是患有精神错乱之类的脑疾。 春意盎然,满园花开。 本是欣赏万物生机的好时节,赤璃却只能在殿内的院中赏赏盆栽小景,哪也不能去。 虽说她本也无心热闹,可自己不愿出门与被人软禁根本就是两回事。 唉!时来天地皆同力,远去英雄不自由啊!一声长叹之后,赤璃撩起裙摆无奈地回了屋里。 近日来一向沉闷的宫墙总有人窃窃私语,她们的话题只围绕着一个人,据说皇帝寝宫住着一个宫女,此人拥有倾国倾城之容貌,来历不祥,身份神秘,神妖难定。 “姑娘,您这伤口已痊愈明日就不用再上药了,只不过……”御医合上药箱叹了口气道:“伤口太深又多次感染恐是要留下疤痕” 赤璃看了看手腕上桃红色的新肉笑了笑:“不打紧儿,这些日子有劳刘太医了” “姑娘客气了”刘太医起身告辞离去。 偌大的寝殿内,只剩她一人。 算算日子,自己离开萧王府已有数月,整整跨了两个季节。 往年冬季,她会和萧无惑在院子里堆雪人喝烧酒,嘴里哈着雪白的雾气吟诗作对。 “密雪疾风除旧尘,落步银痕半掌深”萧无惑看着满天飘散的雪花,出了新对。 “目中不见多余色,阴阳一瞬无黄昏”不过一口酒入喉的功夫,赤璃便接了下句。 那一刻他眼里的欣喜的光芒格外耀眼, 萧无惑,不知此时你是否已经看到那封书信。也不知正值新婚的你可曾有那么一瞬想起过我。 心酸的感觉再次袭来,赤璃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禁嘲笑起自己这卑微的念头。 无意间她望了眼宽大华贵的龙床,突然觉得这段日子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是一场荒谬的梦。 自己竟与那淫君同床共枕数十日,虽然他并未对自己有非分之举,可一想到他与那毒妇欢度春宵的场景,她就觉着格外恶心。 晌午过后,赤璃正望着窗外发呆,却听吱呀一声门被人开一条缝。 她应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钻了进来。 “你是谁?”她用手撑着下巴问道。 小孩做了个“嘘”的手势暗示她莫要出声,接着又转身猫着腰儿透过门缝往外望了望方才如获重释地松了口气。 待他确定了无人跟随之后,挺直了身子大摇大摆地朝眼前的人走去。 赤璃煞有兴趣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倒也不急着出声。自己被关在这里已半月有余,早已百般无聊。 嗯?这个小人儿怎么如此眼熟? 是他!待看清他的模样后她终于确定眼前的这个小人儿正是不久前用雪球作弄自己的小混蛋。真实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今天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听说这里藏了个妖怪,该不会就是你吧!”看着眼前的人并非是自己想象的厉害模样,小孩儿稚嫩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失望。 “什么?妖怪?!”赤璃被他说的一愣,完全不明白他此言何意。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妖怪了。 “你是什么妖怪?”小孩儿已完全不记得这个人曾被自己捉弄过,微微皱起眉头,像是有那么一丝害怕。 看他这个表情,赤璃突然露出阴森的笑容,用类似于“飘”的姿态慢慢朝他靠近:“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百变,以人血为水,人肉为食”说着,她用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小脸:“犹好孩童之肉,格外鲜嫩味美” 小孩儿被这一幕吓得连连后退,红润的小脸变得煞白。 赤璃强忍着笑,一步步地朝他逼近。 “救……救命……”小孩张着嘴巴想要发出呼救,可因为害怕,呼救的话语却只能闷在嘴中吐不出声儿来。 此时,殿门突然被人推开,屋里的光线瞬间亮了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外望去。 “皇兄!”小孩见到来者立刻朝他奔去紧紧抱住他的腿。嘴里还稀稀拉拉地说了一大堆教人听不懂的话,显然已被刚才那一幕吓得不轻。 皇兄???这个称呼像一记重捶砸向赤璃,完了……她心中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自己好像又惹上麻烦了。 “渊儿,怎么了?”叶隐修瞟了眼一脸心虚的女子后蹲下身来用手擦去男童脸上的泪水,满脸疼爱。 ------题外话------ 此书已完结,每日三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别忘了收藏哦:) 第四十二章 妙计 小孩儿抬头望向哥哥,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哽咽道:“有妖怪要喝我的血,吃我的肉”说着又哇哇地大哭起来。 “妖怪?”说话时,他再次抬起双眸朝她望去 赤璃被他这一望心跳瞬间乱了几拍,眯起眼儿尴尬地笑了笑,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叶隐修垂下眼儿摸着胞弟的小脑袋道:“渊儿,你说的妖怪在哪里啊?” “就是她!她说她是九尾狐,专门吃小孩的肉”有了哥哥的保护,小孩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勇敢地伸出手来指认。 “哦?”叶隐修缓缓起身,勾起嘴角一步步地朝那已经躲在墙角的女子走去“你是九尾狐妖?”他微俯下身子问道。 赤璃只觉乌云压顶,慌忙摆手一脸赔笑道:“皇上,我方才是跟小王爷逗趣呢,我怎么会是狐妖呢” 她要真是狐妖,还用得着在这里寄人篱下任人宰割吗! “你骗人!你就是妖怪!”小孩躲在哥哥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又怯又恼地指着她喊道。 “王爷,我真不是妖怪”赤璃露出抱歉又尴尬的笑容解释道。 “那你为何要骗我?”小孩撅起嘴巴,腮帮鼓鼓地问道。 “我这是跟王爷开玩笑呢”脸上的假笑更浓。 “哼!一点也不好笑!”小孩吸了吸鼻子,被吓白了的小脸上又恢复了红润。 “你好大胆子,竟敢捉弄王爷”男子语气阴沉,眼中却不见丝毫怒气。 “我……”赤璃哑口无言,实在不知该如何辩解,如果承认说自己此举是为了报复,着实有失气度。 “渊儿,你想怎么惩罚她?”叶隐修转身看了一眼胞弟轻柔地问。 “我要她陪我玩儿!”小孩的脸上此时已完全没了恐惧,又恢复之前的混世魔王的嚣张模样。 “好,从今日起,你就去王爷寝宫贴身伺候不可有丝毫怠慢”叶隐修挺直了身子,下了道御令。 胞弟这一番胡闹正巧解了他的烦恼,终于找到合适的地方安置她。 “赤璃遵旨”呼,赤璃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虽然这个小王爷明显不是个善茬儿,但能逃离这个囚笼已是万幸。 看着她如获重视的模样,叶隐修心里忽地燃起一丝怒气,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自己的身边么。 是夜,床上的小人儿已经熟睡,赤璃将他露在外面的胳膊轻轻放入锦被,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一天下来,她已累的精疲力尽,这小王爷似有使不完的劲,捉迷藏,踢毽子,打鸟…花样百出,玩得不亦乐乎,而自己像个旋转的陀螺一般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 再这么下去,怕是还没等到萧无惑的消息,自己便已累死在这叶国宫里。 “啊!”清早……女子的尖叫声从文祥殿中传出。 守门太监急急冲进殿内查看。 “噗”当他看见眼前的一幕时,忍不住捂着嘴笑了笑又悄悄退了出去。 此时尖叫的人已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她看着床上那个已笑的前仰后合的身体,恨不得狠狠地揍他几下。 方才,她正准备唤小王爷起床,谁知那小鬼戴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鬼魅面具突然转过身来。吓得她差点尿了裤子,以为是大白天的见了鬼。 她压着怒气对着床上那个弯腰捧腹的小主子翻了个白眼儿:“王爷,殷太傅已在明昌阁等候多时” “我不去!我不想读书。那老头子凶的狠”叶文渊的笑容陡然停止,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读书方能明智,你身为王爷总不能只顾着玩乐不学本事”赤璃不顾他的倔强一把掀开被子声色俱厉道:“你可知多少学子不惜每日爬山过河远足数里,只为求知,而王爷却荒废这天赐良机不学无术” 被她这一训,叶文渊也来了火气吼道:“你凭什么训斥本王!” “你身为王爷,学识怕是连我这个宫女都不如”赤璃撇了撇嘴故意激将。 这一招果然有用,只见一脸不服的小王爷掀开被子坐起身来问道:“好,那我问你,读书何用?!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未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赤璃面色从容地缓缓道来:“你不读书,如何明德?不明德将来如何平天下?” 叶文渊听之一愣,他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宫女尽可背诵《礼记》之内容。 见他不语,赤璃又施软计:“若王爷肯乖乖去读书,璃儿明日带你见个新鲜玩意儿。 “什么新鲜玩意儿?”叶文渊顿时来了兴致,歪着脑袋问道。 “明儿你就知道了,但是你要答应我好好读书,回来把所学的内容背诵一遍”说着,她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切,这有何难?!”叶文渊一脸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背诵文章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自己只是觉得枯燥死板懒得读罢了。 赤璃见状不露声色地笑了笑,将手里锦袍套在他的身上。心里暗忖:自己竟沦落到整日跟个小鬼斗智斗勇的地步了。 太阳渐渐从高处落下,橙红色的光柱透过云层晕染而下,犹如蓝色的天幕被拉开,缓缓呈现出绝美绮丽之景。 下学后,叶文渊十分守信地坐在桌前,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背诵今日所学内容:“伊尹申诰于王曰:「呜呼!惟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天位艰哉!德惟治,否德乱……” 赤璃静静地听着,将雪白的梨块整齐地摆在瓷盘中面露欣慰。 这王爷虽生性调皮,却机敏过人,颇有一丝自己的风范,若能好生调教用心苦读,说不定日后真是个人才。 第四十三章 爬树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通传,身着龙袍的人已迈着大步踏进殿内。 “皇兄!”叶文渊从椅子上跳起来,直奔宫门处。 他怎么又来了!赤璃眉头一紧,只得无奈跟去。 “渊儿在做什么呢?”叶隐修拍了拍胞弟的小脸问道。 叶文渊咬了口梨片儿洋洋得意道“渊儿正在背书” “背书?”男子一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小子居然会乖乖背书,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是啊!”叶文渊见皇兄不信,又将方才未背完的内容背了一遍。 叶隐修望了一眼站在一丈外的女子道:“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自己的弟弟他是十分了解,绝不会自觉用功。 赤璃低着头儿道:“王爷天资聪颖勤学好问,赤璃未有干扰”说着她看了眼正吃着雪梨的小王爷。 “璃儿说只要我背出今天太傅所教内容,明日她带我见识个新鲜玩意”儿叶问渊只顾享受美味,根本不知道他此话一出,有个人差点气晕了过去。 “明日你不用去明昌阁读书,随我一同会见外史”话毕,他望了一眼面露窘色的女子道:“不准再用歪门邪道曲导王爷”说罢,他拂袖离去,却不经意地勾起唇角。 赤璃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天真无邪的小王爷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己究竟是造了哪门子孽,碰上这两个冤家。 三月末,百花齐放。 成群的雀鸟落在宫檐和数枝上叫的欢快,为这清冷的宫墙内增添了一丝喜庆与祥和之气。 空气中再也没有冷冽的寒意,微风似北归的大雁,驾着五彩祥云娓娓而来, 深红的宫墙边钻出绿色的嫩芽,用生命迎接春色。 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天蓝草绿春意盎然,可赤璃却完全没有精力去感受这生机勃勃的春意,为了兑现承诺自己熬了一宿才将纸鸢做好,此刻她只觉得眼皮沉重,困乏不堪,站着都能睡着。 自己种的因,就得自己来承担,即使再困再累,她还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顺着风一路小跑起来,恰时,天空送来一阵强风,原本低飞不稳的纸鸢像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展翅高飞,给湛蓝的天空点上一抹艳丽的色彩。 “它飞了,它飞起来了”身边的小王爷从未见过这么有趣的玩意,兴奋地手舞足蹈欢呼雀跃地在草地上又蹦又跳。 赤璃见纸鸢已经飞稳,便将手中的线轱递到小家伙的手中嘱咐道:“轻拽轻放,切勿用力” “好!”叶文渊接过线轱,立刻在草地上撒起欢来。 赤璃趁机坐在草地上歇歇脚,正当她打盹之际,突然听见小王爷心急如焚的喊声:“璃儿!线断了!线断了!” 赤璃抬眼望去,原本展翅高飞的纸鸢像断了翅的小鸟一般从高处狠狠坠落。 “王爷别着急”她见他一张小脸已挂满了泪珠,立刻起身拍了拍裙上的草叶:“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捡回来便是” “嗯”叶文渊吸了吸鼻子,一脸焦急。 草坪尽头是一处园林,赤璃提起裙角沿着那道滑落的弧线朝园林跑去。 四处寻找之下,终于在一棵槐树的枝头看到了那支彩色的“小燕子”。 若是搁到从前,她只需一个跃身便可将它取下,可现在武功被封,这足足有二长之高的杨树确是让她一筹莫展,不禁懊恼:好端端的弄什么纸鸢,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若今日不将这纸鸢取下,那个和他哥哥一样固执的小家伙一定会无休无止地哭闹,最麻烦的是皇上昨日已吩咐今日有客史来朝,还宣他同宴。要是他不能准时赴宴,这笔帐算来算去又得归到她的头上。 想到这里她撩起群摆系在腰上奋力一跳,紧紧抓住了一根离地面最近的枝条。 接着她使出全身力气抬起一条腿勾住树干,垂下大半个身子。 哎,自己堂堂左丘庄主居然要用这种丑陋又狼狈的姿势“爬树”,若要被人看见传了出去定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好在,这里僻静,不会别人发现。 好不容易踩住落脚点,这一连贯的动作下来后背已被汗浸湿,赤璃抬头像目标看去,瞬间只觉得两眼昏花心里暗自叫苦。 停顿片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抱着赴死的心情,撸起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臂,不顾树结摩擦在细嫩的肌肤上带来的疼痛,再次咬紧牙关跳了起来并用双腿死死夹住树干,双膝用力地向上蹭着。 可这粗大的树干像抹了一层桐油,根本没有着力点。她使了吃奶的力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正当她又一次向上跳去时…… 树下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姑娘” “啊!”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本就精疲力尽的女子脚下一滑,直直地从树上摔了下来。 下落的瞬间,她闭上眼睛等待疼痛来袭,却未曾想身体却跌落在一双有力的臂弯之中。 赤璃惶惶地睁开双眼,迎上一张陌生男子的脸庞。 她赶忙挣脱怀抱甩下卷起的衣袖跟眼前人道谢“多谢相救”面颊已涨得通红。 此时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头发凌散,衣服脏乱,最丢人的是……还摔掉了一只鞋。 男子看出了她的窘迫,弯下腰来拾起身边的一支白色绣花鞋放在她的脚前道:“先穿上吧” 这一举动让她更加难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趁她穿鞋之际,男子一个起身,如一缕青烟徒地而起,又似一片落叶缓缓落下。 “姑娘可是要取这个”说着将手中的纸鸢递了过去。 莫离这才抬头望去。 站在她对面的男子身材高大体格健硕林立春风之中,身穿一套深蓝长袍,外套一件黑色背夹。他肤如古铜,发须浓密,头发高高地束成马尾未用发冠束缚。如刀刻般菱角分明的脸上,嵌着一双不同于中原人的异色双眸,泛着深邃的光芒。 “璃儿……”远处,叶文渊焦急的声音响起。 “我先走了,多谢公子相助”赤璃委身道谢之后急忙逃开他炙热的目光,迈着大步跑出了园子。 见她狼狈逃跑的模样,男子脸上泛起笑意。 第四十四章 客史 每逢有客史来朝,宫里的下人们天不亮就得起身忙活。 寅时刚过,尚食司,尚仪司的宫女们便摩肩接踵地奔走在各个宫墙苑内,丝毫没有片刻休息。 眼见着宫宴就要开始,赤璃连哄带骗第将小王爷顺利地送进了云霄殿。 此时,殿内已依稀落座许多人。 进殿后她一眼便看见坐在最高处的男子正与依偎在他身侧的瑶妃厮磨耳语,不禁冒起鸡皮疙瘩,趁他们缠绵之际她赶紧将头低下,不想与这二人有任何目光接触。 自从安儿被处死之后,瑶妃确实安分了许多不再找她麻烦。 一脸媚态的陆瑶看见那刺眼的身影跟着小王爷走进殿内,原本柔软的身体突然僵了一下瞬间垮下脸来,但吃过亏的她不会再像以往那般冲动,很快又恢复笑意将心里的恨压了下去,贱人,咱们之间的恩怨,来日方长。 小王爷叶文渊虽然年纪小,可按级别位份自然坐在了离皇上最近的侧位之上。 赤璃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垂头而立,只将目光投在脚下。 殿内悠扬的曲乐和众人的欢笑声都与她无关,她只希望这一天快些过去,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 乐声轻缓,人声渐止。 只见一名高大的男子捧着酒樽站起身来对着殿前上方道:“此次我国临增三千马匹着实让皇上费心了,偰律敬皇上一杯!”男子说完抬起酒樽一饮而尽。 叶隐修亦举起酒杯回道:“二皇子莫要客气,叶狄两国睦邻友好休戚与共,朕自然会倾力相助”爽朗的笑容下暗藏着无尽心机:狄国将三千匹军马突增至五千,看来他们已迫不及待想要与梁国开战了。 两个人友好的对话传进赤璃的耳朵里,像一股强劲的风吹走了她浓重的困意。 偰律!!听到这个耳熟的名字,她立刻抬起头来。 是他!居然是他!赤璃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筹莫展万念俱灰之时居然柳暗花明,苦苦寻找的目标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紧紧盯着站在自己对面的男子,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来确定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她在做白日梦。 叶隐修放下酒樽的瞬间朝那个突然抬起头的女人看去,他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意外和惊喜,不禁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又硬生生地吞入了肚子里。 坐在偰律身边的女子突然站起身来问道:“皇上,这位可就是传说中天赋异禀见经识经的文渊王爷?” 说话的人女子正直豆蔻年华容貌俏丽,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勇者无畏的光芒,一头曲卷的长发洒脱地披在肩背之上,麦色肌肤在一袭橘色裙衫的衬托下更显出骄阳般的青春活力。 “正是”叶隐修点了点头道。 赤璃惊愕之余听到别人这样评价小王爷倒也不觉得意外,昨日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那长文背的只字不差足以说明他却有极高的天赋和悟性,到是这个女子的状态看来并非只是称赞那么简单啊。 “那可否让索嘉领略一番王爷的才学,涨涨见识?”少女说着高高地扬起头来神采飞扬一副自信的模样。 叶文渊听到这句话朝那女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后将脖子一缩埋下头去。 “哦?那你想让他如何展示?”叶隐修端坐在龙椅上看了眼心虚的胞弟,眼带笑意。平日里让他读书他不听,眼见着要出丑了才知道害怕。 女子踮着脚儿离开自己的位置向前走了两步道:“方才我以“桃”“梅”“桂”“樱”分别作诗,小王爷才华横溢这简单的字题诗自然也是不在话下的吧”说罢,她朝对面的小王爷眨了眨眼,露出调皮的笑容。平日里哥哥总爱拿他和自己比较,今日她到要看看这个家伙究竟有多大能耐。 “渊儿”叶隐修强忍笑意唤了声已将头埋在胸前的胞弟。 叶文渊被逼无奈之下灵机一动,站起身来指了指身后的宫女道:“作诗有何难?连我的宫女都会” 此话一出所有人纷纷将眼光都投射到他身后的女子身上。 而正坐在她对面的偰律此时也早已将她认出,虽然她身穿宫女服侍但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强大的不容忽视的气场和魅力。 即便是与这殿内穿着华贵打扮精致的后宫嫔妃佳丽相比也是独占鳌头。 而想起方才她爬树那一幕,粗犷飒爽的男子是难掩心中的笑意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此时坐在龙椅上的男子目光却变得格外阴冷,尤其是他看见偰律眼中的倾慕与笑意时,更是怒火中烧胸膛起伏难平,脸色越发沉重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见识见识她究竟有多大能耐?”索嘉满脸不削道。自己方才作诗词数篇众人皆赞,偏偏这个小王爷却拿一个宫女来和自己比较,简直是可恶! “索嘉,不得无礼”坐在女子身边的偰律连忙站起身来面向龙椅之上的男子作揖道:“皇上,我这皇妹不懂规矩多有冒犯,还请皇上赎罪”眼见着那位姑娘遇到囧境,他实在不可坐视不理。 “无妨,公主性情豪爽并无冲撞,二王子莫要责怪”叶隐修见他有维护之意,语气客气,面色却已寒若冰霜。 陆瑶见状欣喜若狂故意高声说道:“皇上,既然公主诚意相邀,何不成全她的心愿”之前自己被这个贱婢伤了面子又失了安儿,好不容易逮住这个让她出丑的机会,她怎能错过! 索嘉手绕发丝跟着不依不饶地挑衅道:“莫非文渊王爷是信口开河狼烟大话?” “我才没有说大话!璃儿就是比你厉害!”叶文渊被这一激立刻站起身来对峙,一张小脸儿涨的通红。 赤璃站在他的身后不由轻叹:这小子为了自保显然已经豁出去了。 “行了!”龙颜微怒,众人皆闭上嘴巴不敢言语。 “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兼容众善,既然公主难得有此雅兴,朕自当成全”说罢,他看了一眼站在殿下低头不语的女子:“你且听公主吩咐” “是”赤璃抬起眼来直视那道趾高气扬的目光。 作诗这种事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只是若她对出来就等于得罪了公主,若对不出又丢了皇帝的颜面。 但既然皇上发话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第四十五章 作诗 叶隐修的脸上突然闪过一阵惊疑,他未曾料到她居然是这般胸有成竹的反应。 陆瑶眼里的笑意更浓,全然摆出一副瞧好戏的神态,一想到那个贱人很快就要沦为所有人的笑柄,心情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站在对面的狄国公主轻蔑一笑高昂着下巴道:“既然王爷说你善做诗词,本公主也不难为你,你就与我一样以“桃”“梅”“桂”“樱”分别作诗便可” 众人听闻不禁窃窃而语,更有心气高傲的官员抬起袖子挡住半张脸暗自摇头,想必今日皇家的脸怕是要丢尽了。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所有人惊愕地长大了嘴巴,只见站在王爷身后的女子沉默数秒之后,双眼中闪出如星般璀璨的光芒,张开薄唇盈盈道来: 《桃》 玄都花骨落无形 散入肩头香满盈 不费吹灰寒冬碎 自是人间最风情 《梅》 吾欲赞花花不知 满园新客恨来迟 一字未起春风硬 寻遍俗尘无配诗 《桂》 忽闻馥郁盈千帐 万缕鹅黄九里香 过目凡枝难回望 秋风再起染霓裳 《樱》 秦时入来汉时观 东风携去未相还 半染暮春无争议 晨露偃月泪不沾” 连贯的诗句从女子的口中一首首地脱口而出,她的声音极为轻细,却足以震惊在场每一个人,念完诗后她又将重新低下头去。 原本热闹的宴会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大殿之下身着宫女服的女子却如满月一般明亮,令在场的其他人全部黯然失色。 众人皆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宫女瞠目结舌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叶隐修眼中复杂的光芒一闪而过,大掌一拍打破了沉寂,众人如梦初醒,整个殿内掌声轰鸣。 小王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立马儿跳起来指着方才挑衅的女子洋洋得意道:“谁说我狼烟大话来着?” 赤璃见他如此高调兴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暗示他不要太过招摇。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你可是方才在门外偷听了我的诗早有准备!”索嘉显然没有料到她能应对自如,顿时恼羞成怒。都说中原人阴险狡诈,这其中一定有诈! “索嘉!不得无礼”偰律再次起身阻拦任性的妹妹。那女子眼中的从容不迫和身上散发出的自信足以说明她的学识货真价实,自己方才的担心简直是太多余了。 “公主若有质疑,再出新题即可”此话出自坐在龙椅之上的男子口中,虽然他已知道这场比试的结果,但他就想瞧瞧这个女人到底多有“本事”。 赤璃微微一怔举目望去,只一眼儿便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真正的目的,不禁暗叹:这下又惹上麻烦了。 索嘉紧追不舍地绕过桌子直直走到她的面前,指了指殿外天空那绚烂的红霞道:“我要你用现在的天色作一首” 赤璃轻叹一声无奈地朝殿外望了一眼张口就来: 绿枝玉木春风赠 千里之行未见僧 万点痴云遮瑰日 筛白落赤染三层 声罢,她缓缓退了几步站回小王爷身后面色平淡不骄不喜,可心里已是叫苦不迭,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平静日子,被这个刁蛮公主一闹又不得消停了。 众人再次惊艳于女子的才华,竟一时间找不到称赞的话来,怕自己一开口便露了拙。 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这个小小的宫女居然出口成章一步五诗,且均为佳作。 而此时原本骄傲的少女此时脸上再无张扬之神色。嘟着嘴闷闷不乐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如一夺枯萎的花朵垂下骄傲的脑袋:“我输了”这一次,她输的心服口服。 “皇上,臣妾胸口突然闷的厉害,想先回宫歇着”见事情的发展与自己预料中的截然相反,陆瑶心里的愤怒已经快要爆发,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嗯”男子轻哼一声抬了抬手,不想被任何事打扰了思绪,他的眼中此刻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即便是读了万卷书的文人墨客,也未必能做到如此,所以她的身世绝不是她自己口中所言那么简单,看来之前自己对这个女人的了解真的是太少了。 “璃儿,你真厉害”小王爷激动地拉起赤璃的手,满脸敬佩。 赤璃却完全感觉不到任何胜利的喜悦,心虚地瞄了一眼身着龙袍的人却发现他正用一双尖锐的目光盯着自己,顿感心慌腿软。 她知道,在他提问之前,自己必须先想好说辞,否则身份必会穿帮。 小王爷啊小王爷,你若能好好读书,今日我又何须这般困扰。 宴会结束之后,赤璃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回到了文祥殿。原本早已疲乏不堪的她,此时却全无睡意。 她万万也没想到在这叶国皇宫中居然遇到了狄国的二皇子,此人正是萧无惑给她的任务中的关键人物。这对她来说确实算是一个惊喜,可令人烦恼的是那个昏君好像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哎……她扯过被子将头蒙了进去,前路难行啊! 清晨,赤璃正为小王爷穿戴。却听门外太监通传:“皇上驾到”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跪迎,心里却打起鼓来。 “渊儿,你随刘公公去明昌阁”来者语气严肃面色阴沉。 叶文渊看见平日里慈眉善目的皇兄今日变得格外严肃,乖乖听话地跳下床来牵上老太监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迈出门去。 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原本明亮的房间瞬间暗了下去,斑驳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格洒进屋里,将一袭黑袍的男子身影拉的悠长且邪魅。 赤璃不禁吞了吞口水,保持着僵硬的身体不敢动弹,只看着那双黑靴由远而近。 “那些诗是谁教你的”叶隐修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开门见山地问。 “是……是……”她知道这一刻迟早要面对,昨夜本已想好说辞,可眼前的男人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像一座冰山,令她不敢轻易说谎。 男子又逼近一步冷冷开口:“不要妄想欺瞒朕” “回禀皇上,诗是赤璃自己所作”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哦?”他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每日只为了一口饱饭奔波的人不仅读书识字,还能出口成诗?” “赤璃六岁时随娘流落湘容县,娘在私塾里谋了份苦差,我闲暇时便在书堂外听先生教学……”说完,她又将头低下,祈祷这套说辞能将他糊弄过去。这个理由虽然有些勉强却也没有什么破绽,即使他想要调查也并非那么容易,毕竟梁国又不是他的地盘。 “这么说来,你还是个天资超凡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叶隐修半信半疑间出言嘲讽。 ------题外话------ 文章里的诗都是我的原创,希望大家喜欢:) 第四十六章 计划 赤璃正犹豫该如何回应时,却被人扯住胳膊向上提起。 “朕再问你,你与那狄国二皇子可曾相识?!”关于她方才给出的答案,他自有办法查证。可今天他来此的目的,并非只这一个问题。 对于她作诗的事,他可暂且放过。但昨日她在宴上与那偰律眉目传情郎情妾意的样子,他实在忍无可忍。 赤璃被这一问惊出一身冷汗来怯怯答道:“奴婢一介草民怎会与二皇子相识”这个问题完全在她的计划外,丝毫没有给她任何准备时间,说话时多少有些心虚。 她的慌乱让眼前的男人更加恼火,叶隐修一把将她推向身后的床榻怒骂道:“贱婢,平日里装出一派清高模样,骨子里确实个放荡货色!看见权贵公子就想谄媚攀附!” 面对如此污言秽语,赤璃实在无法忍受,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数立刻起身道:“赤璃若真是攀附权势之人,为何不攀附皇上而是舍近求远去攀附那二王子!”说完之后又有些后悔,自己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这么说,你是在怪朕没有给你攀附的机会”叶隐修压制住心中的怒火,邪恶阴冷地朝她靠近。 看着巨大的身体朝自己靠了过来,赤璃本能地用手去挡,却与人一同跌落床铺。 两人的鼻尖碰在一起,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喷在她脸上的气息。 “让开!”她用力一推,满脸险恶。 自从那日目睹了他和瑶妃的春色之后,只要一靠近他她就觉得恶心。 “装什么正经!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她眼里的厌恶和惊恐让他的愤怒之火更加旺盛,话语中更加重了嘲讽与羞辱之意。 “赤璃不是攀附权贵之人,皇上后宫佳丽众多又何必拿奴婢来取笑”她调整呼吸,不再反唇相讥,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 “既然你们不认识,为何眉目传情暗送秋波,你当朕是瞎了吗!”怒吼之下,他抓起她的脚,将她扯到自己身下狠狠地看着她。 “皇上……皇上误会了”对于他这样的反应,赤璃只觉得不可理喻。难道……难道他在吃醋?不不不,他怎么会吃醋呢,他一定是……脑疾又发作了。 “误会?”他放开她的手,面色阴冷地等她解释。 赤璃无奈只得将早上捡纸鸢的事说了出来。 “所以,他是抱了你”叶隐修听完之后脸色并没有好转迹象反而变得更加阴沉。 赤璃拿出所有耐心道:“换做是任何人,二皇子也会相救吧”她真的没想到自己说了那么多,连丢鞋的丑事都抖了出来,他却只记住了这一句。 “你这么了解他?”他又一次扣住那纤细的手臂。 赤璃气恼地看着他愤愤道:“在皇上眼中赤璃不值得被救,就应该摔死是吗?”这个人总是能轻易地激出她的脾气,简直是不可理喻。 见她这幅模样,叶隐修缓缓起身:“以后不准放纸鸢,不准爬树,更不准再看他!” 说罢,转身离去。 赤璃握起拳头却无处发泄:这人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金鼎龙撵离开文祥殿直奔内阁殿。 早已等候多时尤太尉见皇上入殿,即刻将手中的文卷交予太监总管瑞公公面露忧疾道:“禀皇上,经臣核查发现此次二王子送来换收马匹的物质质量参差不齐以次充好,并且这种情况已不止一次”尤太尉面色严谨,将自己的发现禀告皇上。 “嗯,朕知道了”叶隐修语气平和地端坐在龙椅之上。 “依微臣所见,既然狄国不守信用,我朝亦无需按数交马”尤太傅见皇上似乎并未因事而感到愤脑着实有些失望,直言不讳道。 “不可!必须按约定数量给交马”龙椅上的人果断否了对方的提议。 尤太傅听闻愤颤着一张老脸道“这狄国仗着兵强马壮在交易时缺斤短两,这种无耻之举不仅侵损我朝国库更是在侮我朝威严啊皇上!” “行了!退下吧,按朕说的做!”龙颜微怒之下,眼中却闪烁着旁人参不透的深沉。 看着尤太尉愤怒的背影叶隐修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个光短线的迂腐老臣。 叶国当下的安定繁荣蓬勃发展皆源于梁狄两国长年征战分身乏术,也正因如此才为叶国提供了韬光养晦休养生息的好时机,若是断了狄国贸易,一来间接助长了梁国的气势,二来也会断送他的计划。 狄国每年春秋收马两次,需五年时间备战。一旦狄国骑军部队准备就绪,狄梁之战便一触即发。而他只需在这五年时间内屯粮练兵,当两国交战时先带领三十万大军去援助弱势一方扫除强者再趁弱者损兵折将之际攻其不备便可坐拥天下为父王母后报仇雪恨! 所以,别说狄国是用废物来换马,就是分文不取,这马也得给! 待尤太傅离开内阁殿后,他转身对瑞公公道:“把二皇子请来” “是!”瑞公公半勾着身子退下。 尤太尉心怀不甘地走出内阁殿,抬头看了眼漫天乌云心中更加沉闷。 叶狄两国自四年前签定了休战契书之后一直和睦相处,外交贸易也十分密切,狄国资源荒瘠所用战马均从叶国所购,而用来收购马匹之财大都通过抢夺梁国而获。梁国曾多次派人前来商协,希望叶国中断与狄国的贸易之交以此削弱狄国军力,可这得罪狄国之后的结果,又无承担之心。 损己利人之事叶国自然不会做,多次商谈无果之下,梁国也只能任由狄叶相交,打不得,管不得。 近年来梁国加强了边境防守,直接削弱了狄国经济。狄国原本购买马匹的银两便由“皮革”“金笋”等漠区特产所替代,这些物资对叶国来说根本就是鸡肋,但为了保持友邦之谊,即使是亏本买卖他们还是接受了。可此举不仅没有获得狄人的感恩,反而更得寸进尺的用破皮烂笋来应付。 简直是欺人太甚。 尤太尉回府的路上,正巧碰见瑞公公引着偰律往内阁走,看见那个不学无术浪荡子的身影,他心中的怒焰更浓。此人身为皇子手中却并无实权,这个游手好闲的人无聊时便在狄叶梁国游玩,一来二去便与皇上混了个臭味相投,互送美人之事更是屡见不鲜。 如今叶国虽表面平定安稳,可国库却是日渐紧缩。内有贪官中饱私囊,外受强国欺诈勒索,偏偏皇上却对这些事充耳不闻,每日只顾享乐不予改革,若再这般下去叶朝江山终将不保啊! 哎!尤太尉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掉头离去,实在不想和狄国人寒暄客套。 第四十七章 鲁莽 偰律进入内阁殿双手抱拳作揖微笑淡定着行礼:“参见皇上” “二皇子,你我之间无需多礼”叶隐修只一身黑袍锦衣会客,语气亲和毫无君王之势。 偰律垂下手臂上前一步道:“不知皇上唤我来是有何事?”他看出对方脸上闪现的欲言又止,便主动开口询问。 叶隐修请他入座的同时缓缓道:“方才官员向我禀报你此次带来换马的物资有多为次品” 谢律这想起刚才太尉拂袖离去的背影,面露惭愧:“皇上,这件事……并非我意” 临行前,自己因提出诚信交易而被父王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他懦弱无能整日里只将那没用的仁义礼智信这些屁话挂在嘴边。而他的哥哥偰干更是火上浇油地辱骂他的懦弱是因为身体里掺杂了汗人的血。想到这里,一向开朗温和的男子难掩心中的愤怒,眉头紧锁。 叶隐修摆了摆手道:“朕当然知道与你无关,所以已将此事压了下来” 狄王掌管朝政,大王子统领军事,只将这种闲杂贸易之事交予偰律手中,他只负责收货却无任何实权。 “谢皇上体谅”偰律双手抱拳致谢内心却十分落寞,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空有头衔的皇子。 “行了不说这些了,你难得过来莫让这等小事煞了心情”叶隐修拍了怕他的肩膀,将话题引向别处:“公主可还在生气?” 一想到昨日妹妹咄咄逼人的样子,偰律赶紧起身赔礼:“昨日皇妹宴上失礼,还请皇上莫要怪罪,父王对她太过宠溺才使她这般任性。” “二王子此言差矣,公主年纪尚轻性格单纯,朕到是十分欣赏”叶隐修此言并无虚伪,相比那些暗藏心机的女子,狄国公主的直率到显得尤为可贵。 何况,若没她闹这么一出,自己又怎会有那意外的发现。 “皇上心胸宽广,偰律自愧不如”偰律笑容豪迈,露出雪白的牙齿。 “今日怎未见公主?平时她总是跟你形影不离”叶隐修随口问道。 “这丫头一早就跑的没影,不知又去哪里闯祸去了”偰律话虽如此,可眼里的宠溺却溢出眼底。这个妹妹虽与他同父异母可从小就爱粘着他,反而对她自己的亲大哥偰干格外疏离,还经常在背地里嘲笑他是个只懂舞刀弄棒的野人。母亲死后,在这个世上唯一能给他温暖的也只有这个妹妹了。 “呵呵,朕觉得公主并非像你所说那么莽撞,反倒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她身为狄人却热爱中原文化并能学以致用,由此可见此女日后方可成器。 而此时他们口中谈论的对象,正急匆匆地去见一个人。 巳时三刻,趁小王爷去明昌阁读书之际赤璃见院子里的花儿开的艳丽,便取来剪刀准备修剪花草。 “璃儿姐姐,这些活儿哪需要您做呀”院里的宫女取过她手中的剪刀一脸谄媚道。 赤璃未做推辞,只淡淡道了声谢任由她去。 自从自己当了小王爷的贴身侍女之后,其它宫女见了她都变得格外客气,平日里一切粗活重活根本不用她做。 看着面前不过十三四岁的姑娘脸上浮现的殷勤与谄媚,她的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这宫里的人似有千面万化,对待不同的人态度也大相径庭,就是在下人中也总分个三六九等,人人欺软怕硬恃强凌弱,在欺与被欺之间来回切换寻找平衡。 “喂!”正当她感叹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轻扬的女声。 赤璃应声望去看见白玉拱门下正站着一个靓丽的身影,心凉了半截。自己刚斗完瑶妃那个难缠的恶妇,还没安稳多久难不成又要迎战? “参见公主”赤璃委身行礼,语气不卑不亢。 “你叫什么名字?”索嘉手里玩弄着自己的辫梢,颠着脚尖向她走去。太阳拨开云彩探出脑袋,阳光之下女孩偏深的皮肤上泛着古铜色的光,更凸显出她的可爱与活力。 “回公主,我叫赤璃”说话时她抬起头来与之对视,看见对方一改昨日的骄傲和沮丧,正笑容灿烂地看着自己。她的笑容十分自然真诚,爽朗之余可见深深的酒窝和洁白的牙齿,圆圆的眼睛也眯成了月牙儿。 “我叫索嘉,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索嘉立刻挽住那纤细的手臂道“昨日我输的心服口服,赤璃姐姐才思敏捷文采斐然,索嘉以后要好好跟你学习”开朗的语气和她的笑容一样真诚没有丝毫虚伪。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赤璃意外之余多少有些不自在,本能抽回胳膊后退了一步低声曼语道:“公主谬赞,赤璃才疏学浅斗胆卖弄,还请公主赎罪”她原以为这个娇蛮公主今日定是来者不善,没想事实却恰恰相反。看来狄人生性野蛮,胸怀却比中原人豁达。 少女眼中的欣喜瞬间黯了下去咬了咬唇道:“赤璃姐姐可是不愿与我做朋友?” 看见她脸上的失望,赤璃突然觉得内疚,连忙解释:“公主误会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索嘉一扫失落,立刻恢复了活力。 “…承蒙公主厚爱,赤璃三生有幸”赤璃无奈点头,不忍再用虚伪回应别人的真诚。 “走!”索嘉兴奋地拉住她的手。 “去哪?”赤璃还未反应过来,只一脸愕然地被人拉着手向外跑去。 …… 内阁殿中两个男人相聊甚欢,却被突然闯入的身影打断了话题。 只见两女携手而入迈进殿内,站在前面的女孩神采飞扬兴奋之色难以言喻,而她身后的女子却是一脸无奈地低着头。 “索嘉,你这是……”偰律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不知道自己这任性的妹妹可有为难她。 而另一个男子的脸上却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索嘉绕过莫离的身后将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往前轻轻一推:“从今天起赤璃就是我的好朋友了”说完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慷慨陈词:“以后有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不许任何人欺负她” “咳咳……”叶隐修闻言突然咳了起来,方才她还觉得这个小公主不是个鲁莽之人,现在他决定收回这个评价。 第四十八章 反抗 索嘉作出承诺之后立刻跑到叶国皇帝的面前道:“皇上,索嘉有一事相求”只沉浸在兴奋中的少女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脸色的突变,只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恳求地望着他。 “公主但说无妨”叶隐修强装淡定地点了点头。 “我想带赤璃回狄国”说完她又看向哥哥:“皇兄,赤璃的才华一点也不比国相低,我要拜她为师” “这……”偰律面露难色欲言又止。自从昨日在园林中偶遇之后,这个女子的身影总是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但毕竟在叶国要人,他说的话也不为算,还得看另一个人的意思。 此时殿堂里突然的安静让人格外压抑,赤璃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想带她回狄国?”叶隐修半垂着双眸似在思考,叶狄两国向来交好,公主不过是要个宫女,自己若不应准确实说不过去。 可为何偏偏要选她…… 索嘉一脸诚恳道:“是啊,索嘉喜欢赤璃姐姐,还请皇上成全” 赤璃看着身前的女孩,心里对她的好感又重了几份。 人们经常会在不经意间将内心的真实表露出来,她方才的话中只有单纯的目的和心愿,却未有提到“将她赏赐给我”这类用词,由此可见在她心里确是将自己当朋友看待。 沉默片刻,叶隐修突然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女子道:“你可愿意随公主去狄国?” 此时,若是他开口拒绝自然会伤了和气。这个女人曾险些命丧荒漠,大抵应是会拒绝的吧。 赤璃被问的一愣,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将这个问题交给她来决定,不禁思忖: 自己任务的目标本就是狄国,眼下身处叶国纯属意外,现在终于有了个让一切回到正轨的机会,她又岂有错过之理。 “奴婢愿意跟随公主去狄国”说话时她扬起头,肯定的语气中没有一丝勉强。是的,这绝佳的时机她没有任何理由错过,只有去了狄国才有机会实现萧无惑的计划,也才能结束当下毫无意义的生活。 “太好了!太好了”身边的少女像是收到了最好的礼物,开心的跳了起来,完全没有发现黑衣男子脸上的怒气和脖子上凸显的青筋。 “朕不同意”冰冷的语气从他的口中传出,那一双幽深的双眼中更是迸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如此直接的拒绝让另外三个人感到意外,赤璃微皱了眉头又将头低了下去。 她真的很想大声问他一句既然你不同意,又何必要问我! 可问了又有何用,这里从来就不是讲道理的地方,他也从来都不是讲理的人。 “为什么!赤璃姐姐这么有才华,在这里做宫女简直是暴敛天物,再说皇上宫里这么多宫女也不差姐姐一人。为何不能让我带她走”耿直的索嘉似乎也没有想到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连个宫女都舍不得送给她,急的快要哭出来。 “索嘉……不得无礼”偰律失望之余赶忙阻止妹妹的无礼,但对叶国皇帝的反应也是感到太过意外。 “因为他是王爷的伴读”叶隐修阴冷的脸上不见平日温和,散发着一股不容商量的坚定和霸气。她想走是吗?他偏不准。父母的仇还没报,她这条命只能留在叶国。 “朕还有要事处理,今日就不陪二位了”说罢,他一把抓起身边女子的胳膊向门外走去。 “哥……”被留在殿内的索嘉一脸委屈地看着哥哥:“叶国皇帝怎么这般小气” 面对妹妹的抱怨,一向好脾气的偰律竟开口训斥:“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你当这里是汗宫吗?竟如此胡闹” 刚被人驳了面子,现在又被哥哥这么一训斥,本就委屈的索嘉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你们都是坏蛋!我不理你们了”说着便转身跑了出去。 偰律站在空荡的殿内,明亮的双眸突然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个叶国皇帝表面贪图享乐昏庸无能,却又以一种近似无为的方式将叶国治理的井井有条国泰民安。他对外交贸易从不斤斤计较,甚至豁达到让人觉得愚蠢的地步,可在面对大是大非的问题时,他却从未失手。由此可见这个人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而眼下,他居然能为了一个宫女不惜伤了狄叶两国之间的和气,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个女子对他而言十分重要。 半晌过后,龙悦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赤璃终于忍无可忍地甩开了钳在她胳膊上的手大声喊道:“放开我!”纤细青白的手臂因巨大的掌力而现出淡红指印。 一进入这个地方,她就觉得压抑和烦躁,甚至连这里的空气都散发着让她难以忍受的味道。这豪华的房间对她而言就是一个黄金打造的鸟笼,曾禁锢了她许久。 “看来朕早上对你的警告并未起到作用”说话时他用高大的身躯将她抵在墙角一支大手直直掐上了她光滑洁白的颈项。他恨她答应时眼里闪过的期待和坚定,她是发自内心的想要离开这里。 “呃……”喉咙被人死死扼住,赤璃本能地伸出双手想要掰开这铁夹一般的手掌,却根本使不上劲儿。苍白的脸上只剩痛苦,眼泪顺着脸颊缓缓而下,此刻她的心中已没有恐惧,只有不甘和愤怒…难道自己真的要死在叶国,死在这个昏君的手中吗! 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断气之前,男人松开了手。 柔弱的身体顺墙壁直直地跌落……咳咳……咳咳…… 她又一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这种感觉将她所有的理智击溃。 “你既然要杀我,当初为何要救我!”这一刻所有情绪都爆发而出!她受够了,受够了这个叶国里的每一个人,受够了他的喜怒无常,受够了他的荒谬无耻……总之她宁愿死也不想要呆在这个鬼地方了! “贱人!你为何答应去狄国!”她的歇斯底里又为他心中的愤怒添了把火,整个身体因为剧烈的喘息而变得如波涛一般起伏不定,眼里的火焰足以烧毁整座宫殿。 “只要能离开这里,任何地方我都愿意去!”赤璃扬着脸用仅有的力气反抗,她愤怒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将憋在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面对这种人她根本不想再伪装。 “我看你想去狄国的目的就是想攀龙附凤接近偰律,像你这种低贱放荡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去痴心妄想!”他俯视着身下愤颤的女子恶语相加。早上她还义正言辞地说自己对偰律并无他念,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便要随身而去!简直是不要脸到了极致。 “对!你说的对!我就是想攀龙附凤,我就是看上了那二皇子!……”她连死都不怕了,还会在意他出言辱骂吗。 “你就这么急不可待的想爬上他的床?”他垂在身下的手再度抬了起来,双眼因暴怒而变得通红,铺散的黑丝将他的面色映衬的更加寒气逼人。 赤璃苍白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笑意:“是啊,我这种放荡的女人就是想成为二皇子的女人,只可惜皇上不成全”说完,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像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与其在这里暗无天日的活着,倒不如给她个痛快。 “哈哈哈……好,非常好” 阴冷的狂笑从男子的口中传出,却像是来自地府的召唤:“来人!把这个贱婢关入死牢,不准任何人探视!” “是!” 第四十九章 死牢 死牢内,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血味以及人体的肉味混合在一起的恶臭,每呼吸一口都会令人忍不住地干呕。 黑砖堆砌的墙壁之上依稀可见干涸的血迹,脚下的一堆枯草上若看的仔细,亦能发现无数小虫正穿梭爬行。一根根坚实粗壮的铁柱打造的牢门,丝毫不给人任何逃脱的希望。 牢房外面挂了盏油灯,孱弱的光被黑暗的砖墙所吞噬,只留下微微一缕晕黄,使阴森的地牢显得更加诡异和恐怖。 牢房中的光线不会随着月升日落而发生变化,被关在这里的人根本不知道外面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他们的生命从进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冻结。 这里是一个人间地狱,唯一与地府不同的是,看押他们的是人而不是鬼。 一个瘦小的身影缩在牢房的角落里,身上穿着黑色囚衣,披散的长发垂在脸颊两侧盖住了本就消瘦的脸庞,在昏暗不明的光线下就像一个隐形人,让人很难发现她的存在。 赤璃将头埋进膝盖里,却依旧阻挡不了那无孔不入的恶臭钻入鼻腔,而这股恶臭里的一部分是属于她自己的。角落里的干草堆里有她的尿液和粪便,一个时辰之前她就像牲口一样蹲在地上排泄…… 铁栏外放着的破碗里的饭她没有动,不用看也知道里面一定有虫子在爬。她宁愿饿死,也不要再体会刚才那种比挖心还要令她痛苦的折磨。 这里能摧毁人的意志,撕掉人的自尊,将人皮剥个干净与人间隔绝,就像是阴阳两界的隔层,她经常能听见细微的啼哭和不知哪里传来的私语,活人和死人共处一室,谁也不妨碍谁,谁也不怕谁。 对面牢房里躺着的那个人不知是死是活,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动弹。如果他真的死了,倒也是种解脱,终于能离开这个人间炼狱。 叶国这个阽危之域甚至比江湖还要险恶,短短数月她已无数次的与死亡擦肩而过。 赤璃不禁怀疑,在萧王府那三年安逸时光是不是用如今的磨难换来的。 萧无惑,如果可以重来,我绝不会跟你回府。 “放我出去啊……我是冤枉的……” “哈哈哈哈……老子是姜子牙转世……你们这帮妖孽还不放我出去!” “呜呜呜呜…” 隔壁的疯子每天都会不定时地嚎叫,回荡在地牢里的绝望哭喊比每日送来的酸水馊饭更让她无法忍受。 赤璃紧紧地捂住耳朵,却无法将噪音隔绝。 她听见远处传来钥匙晃动的声响及杂乱的脚步声,抬眼望去只见两个狱卒正拎着酒肉朝她走来。 此二人一胖一瘦,胖子满面油光脑大脖粗,腿如橡木腰似水缸,走起路来全身横肉坠颤像一坨行走的猪肉。瘦子形销骨立脊背略有佝偻,被身边的同伴一衬托像个没有发育好的孩童。 到是眼里的淡漠风霜出卖了他的真实年纪。 两人在她牢房外的木桌边坐下,空气中的的恶臭丝毫不影响他们的胃口,对着烧鸡肥肉大快朵颐起来。 酒过三巡,胖子扭头看了眼牢房里的女人,狠狠咬了一口烧鸡满嘴冒油地道:“这小妞模样还挺俏……”说话时,一双被肥肉挤压成缝的小眼里闪烁着肮脏的欲望。 瘦子将腿翘在椅子上提起酒壶灌了两口:“你这老毛病又犯了,碰这里的女人你也不怕染了晦气”语气中虽有些鄙视却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胖子便放下手中的烧鸡搓了搓油腻的手坏笑一声:“老子的裤裆不怕晦气!”说话时他已掏出腰间的一大圈钥匙,朝牢房走去。 “杀了她!杀了她!她是妖神,是妖神,哈哈哈哈啊”隔壁牢房里的疯子突然冲到门前将脸紧紧贴着铁杆兴奋地大喊大叫。 胖子被这突然的喊叫吓了一跳,愤恼地提起腰间的长刀用刀鞘朝着他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嘴里大骂道:“给老子闭嘴!” “哎呦!哎呦!”疯子被打的抱头鼠窜,躲回角落里去。 本蜷缩在墙角的女子看着肥硕的身躯离牢门越来越近,慌忙站起身贴紧墙壁大声喊道:“你不要过来!”破庙中的场景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那熟悉的恐惧感又一次将她吞没!讽刺的是那日救她与水火之中的人和这次将她推入绝境的竟是同一个人。 此时已看清女人面貌的胖子如获至宝,急不可待地解开在铁杆上的锁链,语气急喘:“小妞别害怕,待会儿爷准保让你快活” “你若今日敢动我,皇上一定会诛你九族!”眼看对方就要踏门而入,情急之下她只能搬出皇权镇压,这亦是她仅有的办法。 这番话对胖子丝毫不起作用,显然他已经被欲望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将她这句话听进耳朵里,只一心想快点享受,哪里还顾得上思考。 倒是原本坐在一边喝酒的瘦子似乎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慌忙上前按住了胖子的手。 正在兴头上的胖子一脸埋怨地吼道:“你这是干啥,莫误了兄弟好事” 瘦子没有理睬,对着牢房内那个瘦的几乎没有人样的女子,眯起眼睛问道:“你此话是什么意思?” 见这招或许有用,赤璃憋住眼泪故做张扬之色道:“你可知瑶妃的贴身宫女安儿是怎么死的?” 听她这么一说,瘦子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珠子一转道:“听说她是因为将一个宫女推下了水……难道……” “没错,那个被推下水的人就是我”赤璃强压住心中的恐惧,尽量表现出嚣张的模样。 瘦子犹豫片刻又道:“皇上若真在意你,怎会将你关入地牢”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还从未见一个犯人出这里活着出去。 赤璃嗤笑一声:“十日内,皇上必会放我出去!若今天他动了我,非但你们两个的命不保,连全家老小可都得陪上性命”对有些人来说,威胁比求饶管用。 “你少他妈吓唬人!”胖子一把将瘦子推开企图闯进牢房。眼看到嘴的肥肉就等着他张嘴了,岂能因她这三言两语就放弃。 赤璃惊恐地后退了两步…… 关键时刻,瘦子用身体挡在门前道:“行了,这种瘦枝枯柴有何意思,一会我请你去胭红楼快活,那里的姑娘可比她强多了”涉及到自己身家性命之事,他可不能冒这个险。 胖子一听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哈哈大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可莫要匡我!” “不匡,不匡!收了差就去”瘦子见胖子收了手赶紧给牢门上了锁。 虽说要用银子满足胖子的欲望确实让他感到心疼,但也只能自我安慰:若她的话属实,自己也算是花钱消灾了。 见危机解除,赤璃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在角落里,任眼泪无声地流淌。 十天内他怎么可能放自己出去。十天一过若胖子发现她不过是虚张声势再要行凶,那自己也剩自尽一条路可选了,或许这十天就是她生命中最后的时刻。 她曾想过自己会死于别人的剑下刀下毒下,可怎么也没想过可能会死在自己的手中。 真是可悲又可笑啊。 第五十章 走水 雨过天晴,天边出现一道彩虹,为雄伟壮观的宫殿扣上一顶绚丽的帽子。 月华宫里,陆瑶正安逸地坐在院子里赏花。自从知道那个贱人被关入死牢后,她的心情就好比这盛开的花一样,美不胜收。 无论官职多高,权势多重,只要进了那地牢,就很难再重见天日,只有死路一条。 “娘娘!”她的惬意被人打断。 卓锦穿着蓝色碎花长裙,腰间白色的系带随着她急促的脚步飘了起来。 陆瑶被扫了性质不悦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卓锦俯下身子趴在主子的耳旁小声嘀咕了一句,静静地等着主子发话。 “把那个狱卒给我找来”瑶妃眉儿一紧,原本晴朗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是!”卓锦得了命令赶紧向外走去不敢有丝毫耽搁,自从安儿被杖毙之后自己便被瑶妃要了过来,为了尽快得到主子的信任和赏识,必须为主子多办些事儿才行。 只要主子高兴了,她的日子便好过了。 宫里向来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早上她不经意间听到传言说地死牢里关了个厉害角色,不出十日就会放出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一番打听下,终于找到了传话的源头。 这件事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一个茶余饭后消遣话题,可对主子来说绝对是非同一般的大事。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身穿蓝色布衣的瘦高男人跟在卓锦身后快步走着,心里揣满了不安。这宫里最没有油水的差事便是在死牢当差,因为没有人会为里面的人花一两银子,所以当眼前的女人找到他的时候,直觉告诉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可瑶妃召见,即使是知道眼前是刀山火海狼坑虎穴他也得往里跳啊! 瘦子被领进月华宫,点头哈腰地走到了瑶妃跟前,低垂的眼里闪现着防备又机警的光芒。 “告诉本宫,你从那女人嘴里都听到了什么?”瑶妃斜着眼角问道。 狱卒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事!他懊恼地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怨自己没有管好这张嘴来。 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来了也只得听吩咐做事,面对瑶妃他可是半句谎话都不敢说,一五一十地将那日发生的事全盘托出。 听完狱卒的话,瑶妃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却强压怒火朝卓锦比划比划道:“打赏” 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银子,瘦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高兴的合不拢嘴,连忙下跪磕头:“奴才谢瑶妃赏赐!” “嗯,下去吧,从偏门出去莫要人看见”说罢她摆了摆手,阴沉的双眸里只剩杀意。 这个小贱人被关在死牢里还敢如此猖狂,好,本宫倒要看看如果你死了,皇上还怎么放你出来! “娘娘,您为何赏他那么多银子”卓锦待人离去后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口。自己鞍前马后好生伺候着,娘娘也从没这么大手笔地赏赐过,这人不过就说了几句话…… 陆瑶冷哼了一声挑起眼儿道:“这些钱若是用来买他的命,你还觉得多么” 卓锦听闻瞬间出了一声冷汗:“不多,不多……” 没有月亮的天空,夜色像一块厚布将大地套入黑暗中,除了微风触摸万物的声响外,整个叶宫就像是沉睡了一般,寂静无声。 龙悦殿内伺寝的妃子已带着疲惫的身子入梦,可她身边的男人却丝毫没有睡意,他将女人搭在他胸膛的小手拿开,起身套上单衣踱步至窗边向西山望去。 五日已过,他心中的怒气已消大半,或许是时候放她出来了。 “走水啦!走水啦!”一道道凄厉的喊叫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而此时他已看见西方天空泛出的异常橙光。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叶隐修拉开殿门怒声问道“哪里走水!” “回皇上!是死牢走水了!”将将收到消息的瑞公公立刻向主子禀报。 话未落音,只着单衣的男子已如旋风一般朝殿外奔去…… “皇上!皇上……龙体要紧啊!”瑞公公抓起龙袍抬脚追了去。 巍峨的西山脚下此时已是一片火海,那火焰像一条条火龙正随着风向往着四周飞蹿,丈余长的火舌舔在屋檐上,又连一片新的火光。 大火肆虐之下,死牢里传出鬼哭狼嚎一片凄惨的叫喊声,熊熊燃烧的烈火如恶魔狞笑,不时地发出噼啪的燃烧声,腾空而起的火焰照亮了半片天空,像一支火凤正欲冲向云霄。整座牢房在红光之中颤抖着,伴着晃动的梁木摇摇欲坠,看似随时都要坍塌。 忙着救火的宫女太监们一桶桶地朝里面波着水,可嚣张的火势像是在嘲笑这些不自量力的人类一般,喷出更多的火舌来。 面对着眼前凶猛的火势叶隐修双眼中喷射出如同火焰一般的红色,透过火焰他看见紧闭的牢门心里一阵刺痛,大声吼道“快给朕救人!” “皇上,火势凶猛,冲不进去”身边是太监们焦急的声音。 本来他们倒也是并不惊慌,毕竟关在死牢里的人和死人已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做做样子应付应付,可当他们看见皇上居然为了这场大火赶来时,顿时慌了阵脚。 “如果救不出里面的人,你们全都得死!”龙颜暴怒之下发出震天撼地之音。 所有人都加快了手脚的速度,许多宫女吓得一边泼水一边嚎啕大哭起来。在她们眼里想从这火中救出人来简直是天方夜谭啊。 砰!一根火柱突然向着人群砸了下来,众人惊呼着逃开,牢里牢外哭声连成了一片。 危险之际,他拔出身边将士腰间的大刀,冲入火海之中。 咔! 铁锁应声被人砍断,男子奋力一脚踢开牢门径直冲了进去…… “皇上!皇上!!!” 瑞公公尖细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一片嘈杂之中,手中的龙袍滑落在地上,苍老的脸上满是绝望和悲痛,过了今夜这皇位怕是又要易主了! 此时牢房中已是浓烟滚滚热浪腾腾,犯人哭叫声不绝于耳,此时的死牢真的成了一座人间炼狱,完全看不到一丝生的希望。 浓烟之下赤璃的喉咙被灌入的烟气熏的刺痛根本发不出任何声响,她勉强睁开双眼不过三秒就被呛的眼泪横飞,只能趴低身子在地上一顿摸索后捡起石片砸向伏在桌上沉睡的狱卒,可是那两个人却像死人一般动也不动。 一番无用的折腾之后,她的意识变得模糊,连捂住口鼻的力气也没有了。 消瘦的身体如一片落叶,缓缓飘下 在眼皮合上的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穿越艳红的火光朝她奔了过来。咦?这个身影看起来好像很眼熟,不对,怎么会是他呢,不会的,他不会来的,嗯一定是幻觉…… 第五十一章 宿怨 报…… 太和殿内,一身军服的将士手捧急书匆匆入殿。 瑞公公接过急书交予皇上手中。 “好!胥城传来捷报,陆将军已平定赵王之乱”龙椅之上,叶隐修爽朗的笑声响彻太和殿的每个角落。赵王一死三藩之乱彻底平定,自己终于一揽王权再无内忧。 堂下一阵喧哗,众大臣们的夸赞祝贺之词不绝于耳。 站在第一排的太师陆训高昂着头颅目空一切地听着身边人对自己儿子的赞美,心情大好。将这最后一个藩王解决之后,叶国再无诸侯,原本三候掌管之地均实行郡县制,彻底实现了皇上中央集权的愿望。自己身为朝中太傅,儿子眼下又立了如此大功,女儿一旦坐稳了后位,这半个叶国便是他陆家的。 想到这里,他撇了一眼左侧官居同职的胡康宁冷冷一笑,满朝欢庆之际只有这一人未能融进这欢乐的气氛中,像一条霜打的茄子一般垂丧着头。 一想到自己与这个人斗了整整二十年终于快要分出胜负,陆训捋了捋胡子得意地笑了起来。 散朝之后,其它官员均已退下,只有胡康宁一人被皇上留了下来。 陆训离开时两人的余光不期而遇,彼此用冷笑回敬了对方。 “恭喜皇上收复胥城”胡康宁口中虽是道喜的话,可他的眼中却并无一丝欣喜之色。想起方才陆训脸上的得意与挑衅,他实在是挤不出半点笑意来。 叶隐修端坐在龙椅之上,将对方脸上的阴霾尽收眼底,心壁交寒。 平定赵王对朝廷而言可是头等捷报,可这胡康宁身为太师却只看重私怨,着实让他失望。 陆胡两家的根仇宿怨朝堂之中无人不知,两人在朝中拉帮结派,彼此身后亦形成了两股巨大的党争力量相互牵制抗衡。对了削弱对方的实力甚至不惜残害忠良,搅得朝廷乌烟瘴气不得安宁。 可眼下时机尚未成熟,这二人还动不得,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平衡双方实力不让一家独大,以此来稳顾大局。 叶隐修眯起眼睛问道:“陆将军此次平乱有功,依你所见朕该如何封赏?” 老谋深算的胡康他微微一笑:“右将军立此大功自当重赏,依微臣所见可赐黄金前两” “朕不仅赏他黄金前两,还准备将他提为上将军,你意下如何?”叶隐修定定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皇上……微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陆康宁在抬头之前一扫眉间的愁闷,面色平淡。 “爱卿但说无妨”平静的语气下,隐藏着心中的鄙夷与嘲谑。这个时候若他赞同附和,便不是他认识的胡康宁了。 胡康宁义正言辞道:“虽说右将军立有平乱之功可他年纪尚轻,四年之内连升三级……一来恐怕会惹得其他人不满,而来也属拔苗助长对将军的长久发展无益,不如多磨练些时日提拔更为妥当” “嗯……爱卿考虑周全,是朕疏忽了……你且下去吧”说罢,他大袖一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是!微臣告退!”胡康宁暗藏喜色退出内阁殿。自己身为禁军统领的儿子本与陆之然官职相当,若是让那姓陆的升了上将军,那他家的实力便明显低了下去。他万万不能让那个老东西得逞! 月华殿内,陆瑶正躺在软榻上小憩,卓锦拿着两个红木小捶轻轻地在主子腿上敲打按摩。 为了将主子伺候的舒坦,她特意找御医弄了张穴位图整整琢磨了一个月。 看着主子一脸舒服的模样,她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没白费。 主子虽说喜怒无常心狠手辣,但只要她顺着主子的意来办事儿便能落个安生。 自从跟了主子,她吃的好用的好,最重要的是原本欺负她的那些小贱人们一个个都变得像孙子一样对她赔礼的赔礼奉承的奉承,自己原本空空的首饰盒也装的越来越满。 这种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可对比她之前来说已是判若云泥。 自从爹爹死后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仁义良心都是狗屁,只有权利才能给自己带来更好的生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达到目的必须不择手段,这个世界没有是非黑白,只有输赢。 “娘娘,陆太师来了”门外的宫女进来禀报。 陆瑶一听父亲前来,立刻坐起身子。 卓锦赶忙将主子扶起来,为她理了理压皱的衣裳。 “父亲大人今日怎么过来了”陆瑶打发了其他宫女,将父亲搀进内屋。 陆训看了眼身边的卓锦问道:“她是新来的?”语气中尽显堤防之意。 陆瑶听出了父亲的意思,朝父亲点了点头道:“她是锦儿,虽是新来的丫头但还算乖巧听话” 自己之所以用她,是因为看穿了她的野心和欲望。她要的就是这种目的明确的人,钱可以让她衷,权可以让她惧,只要有这两种东西,她就一定会卖力的为自己做任何事。 听女儿这么一说,陆训便放下了戒备。对于自己的这个女儿他是十分了解,一向多疑的她既然说此人可信,那便是真的可信。 “父亲今日来可是有事?”陆瑶将桌上的杯盏递给父亲面露担忧,父亲公务繁忙,绝不会做空谈之事。 陆训烦躁地推开茶盏愤怒道:“你哥哥这次平定了赵王之乱立了大功,皇上本已决意将他升为上将军,可那该死的胡康宁却从中作梗坏了事”当他留在太和殿的眼线将此事禀报于他时,他恨不得冲到胡府亲手宰了那个老狐狸。 “什么!他居然这般可恶!”陆瑶一听也来了气摔了手中的茶盏为哥哥不平:“那老东西真的该死!他全家都该死!”一想到胡勉从水中救了那个贱人的命,她就气的牙根痒痒。 陆训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与那老贼整整斗了二十年仍未分出胜负,眼下皇上如此信任胡勉,形势对我们并不利啊!若你能早日怀上龙种坐上皇后的位置,那姓胡的就再也不敢猖狂了” 第五十二章 夏夜 一说到怀孕的事儿,陆瑶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她伺候了皇上两年,可这肚子就是不争气。信不过宫里的御医,她还从外面找了大夫调理,可还是不见动静。 见女儿不语,陆训又提醒道:“皇上俊朗风流,万一让其她人捷足先登……” 陆瑶听闻嗤笑一声:“父亲大可放心,这宫里第一个生下太子的除了您女儿不会有别人。” 一向老谋深算的陆训看见女儿眼中闪出的阴狠,自然领会了她话里的意思接着又道:“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要加把紧”凡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女儿知道了”陆瑶点了点头,被父亲这一提醒她对那女人的恨又更深了一层。自从落水之事后,皇上对她有意冷落,已经很久未传她伺寝。 “对了,你哥哥下个月回宫,在此之间你也多跟皇上耳边吹吹风,或许能让他改改主意”陆训说着便站起身来:“我先回去了” “是!”陆瑶将父亲送出门,看着他越发苍老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必须早日拿下这皇后的位置,万不能落了个希妃的下场。 三庚入伏,酷暑难耐。 下学之后叶文渊一路狂奔地回了文祥殿,俊朗的小脸上泛出两片可爱的粉团。他人还未进屋,便按耐不住兴奋大声唤道:“璃儿!璃儿!你瞧我弄了什么回来” 赤璃见他满头大汗便放下手中的笔,掏出丝绢擦了擦他额上的汗珠:“怎么跑得这么快,也不怕摔着”自从她在宴会上的一番精彩表演后,这个小王爷就对她无比崇拜再也不捉弄她,不仅如此还格外地依赖她。太傅教的课他不爱听,却对她所教的东西听得用心仔细。惹得那殷太傅曾一脸无奈地和旁人说“老夫空有八斗之才,竟连个宫女都不如啊!” “你瞧!”叶文渊将手里的小方盒递到她的面前一脸神秘:“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当了两个多月的瞎子使她的听觉变得格外敏锐,方才在他进门时她便听见了蛐蛐叫,但因不想扫了他的兴致赤璃故意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倒是这盒子瞧着怪精致。” 叶文渊一脸得意地坐到圆凳上朝她勾了勾手:“你过来”难掩兴奋。 赤璃笑着走去,弯下身来准备一探究竟。 “哇……你从哪弄来的蛐蛐儿”她十分配合地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嘘!你小声儿点!”叶文渊赶紧用手按住她的嘴巴一脸心虚道:“可莫要被我皇兄知道,他这人诸多规矩看什么都嫌脏” 一听到那个人,女子的脸色不自觉地暗了下去,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死里逃生,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下次估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见她发呆,叶隐修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璃儿,你不会又瞎了吧” 赤璃回过神来抓住他的小手道:“呸,你可别咒我” 自己被那场火燎伤了眼睛,前几天才拆了蒙在眼上的敷袋,虽说眼里还是有些模糊,但总归能看清个大概。好在是复明了,若要当一辈子瞎子,她可能真的没有勇气在无边的黑暗中活下去。 “我才不想你瞎”叶文渊嘟着嘴道:“这是胡将军送给我的” “哦,说起这胡将军我还没机会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呢”提到这个救命恩人,她的心里难得闪出一丝暖意。听人说是胡勉不顾危险冲入火海将自己救了出去,加上之前落水那次,他已两次救了自己的性命。 叶文渊扬起小脸一脸真诚信誓旦旦道:“璃儿,等我长大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好,那你就用心读书,只有成为一个学识的人才来才能保护我”赤璃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笑了笑。曾经也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过再也不让她受到伤害,可结果呢,差点要了她的命。 “嗯!本王一定用功读书,做一个顶天立地爱民如子的好王爷!”叶文渊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今日我们继续学习兵法之道……”赤璃眯起眼睛笑了起来。虽说这兵法之术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学之尚早,可眼前的小王爷并非平凡资质,完全能领悟书中的道理并能举一反三,既然如此又何必凡事都按常理规矩来做。 夏天的夜晚繁星满天,赤璃无心观赏夜空之色,托着下巴坐在石阶上发呆。夜晚的风已褪去了滚滚热浪吹在身上格外舒服,可仍然吹不去她眉间的愁闷。 那封书信交予谢允已有四个多月,却石沉大海一丝回应也没有。谢允应是可信之人,而萧无惑既然将重任托付于自己,自然不会轻易放弃。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她是真的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在这里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煎熬,难道余生就要被困在这里虚度光阴混吃等死吗? 想到这里,她起身回屋拿出纸笔…… 天亮之前,一支银色的鸟儿飞离叶宫。 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她决不能在这里浪费生命坐以待毙。 与此同时,空荡的龙浴宫里立着八根金龙柱,四边垂着淡紫色纱帐无数,巨大的白玉池里洒满了沾染着浓郁芬芳的新鲜花瓣儿。池中的泉水冒出的热气飘散在空气中,让整个宫殿如仙境般如梦如幻。 一袭黑袍的男子被人伺候着褪去锦衣散下乌发,只见他眉目如画额角分明,鼻子似黛青色的远山一般挺直,灰色的眼眸里藏着清冽和威严,伟岸的身姿如松木一般挺拔,整个人散发出一股不容忽视的皇族贵气。 他迈开双腿随着雾气踏入池中,似天降之子在凡间闪现,开出一朵炫目的金莲。 自从闯入火海之后已有三个月没有沐浴,每日只能拿清水擦拭,如今后背疤痕已脱了个差不多,终于能痛快地沐个澡。 一想到那日的火他的心狠狠一坠,若不是自己赶去她必死无疑。 这场突来的大火绝非偶然,而是有人想将她置于死地。 在这宫中最恨她的只有一人,看来自己的冷落并没有让她学会自省,她和她的父亲一样残暴不仁,根本不值得别人同情和善待。 第五十三章 封赏 一个月后 一袭戎装英姿飒爽的男子立于太合殿下,他高大魁梧英姿勃然,如琼枝一树,栽于金色宫殿之中,全身散发出强势的雄风霸气。 “臣叩见皇上!”他撩起衣襟跪向龙座。 “平身吧”叶隐修龙颜大悦,眼中迸发的笑意足以可见他对此人的满意与欣赏。 “谢皇上!”陆之然起身退到父亲身后,等待着皇帝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自己封赏,这是他用命为陆家挣来的风光,亦是他杀敌时的动力之源。 “这次右将军定乱有功,朕决意将赵府所有搜缴之物均赏赐于你” 龙言洪亮,如潮水般漫响四处。 ……殿下瞬间一片哗然,这赏赐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 赵王资产富可敌国,在国库并不富裕的情况之下皇上居然做出此等决定确实令人大为惊讶。 可对于这样的赏赐,某些人却非常不满。 胡康宁低着头将目光投向自己的足尖,忿忿不平。 儿子胡勉曾在藩王攻城时用命守住了城门,皇上也只是赐了黄金千两官升一级。这陆之然不过是平了个赵王,竟获如此封赏。 皇上这等厚此薄彼,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而站在他右侧的陆训此时亦是一脸沉闷,赏赐虽丰,却不是他所期待的东西。 陆之然此时的心情和父亲无二,却故作欣喜地一个大步上前叩拜谢恩:“谢皇上恩赏!” 散朝之后众人纷纷像陆训拱手道喜,即使是胡派党羽也表面客套地奉承了两句。 陆训强撑笑脸纷纷应付,当余光扫到胡康宁时他冷着眼道:“多谢胡大人在皇上面前为我儿美言” 胡康宁停住脚步微抬下颚道:“这本是右将军该得的赏赐,与本官何干”他岂会听不出陆训话中的含义,他这是在怨自己坏了他儿子的好事。 陆训听闻冷笑一声便拂袖离去,即使在众多人前,他也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敌意与嫌恶。 胡康宁也只将对方的无礼当成空气,根本没去理会。 他们二人之间的斗争恩怨早已放在明面儿上,又何须做虚伪的掩饰。 下了台阶,趁四下无人时一直跟在父亲身后的胡勉开口道:“父亲大人莫要生气,总有一天我要让那老贼向你磕头谢罪!” “我不仅要他磕头,还要他的项上人头!”若不是有这个老贼从中作梗,此时儿子已是官居二品的上将军。 陆训愤怒之余转身道:“你得空去悄悄你妹妹,听说她近来心情欠佳”关于皇上有意冷落女儿之事他已有耳闻,这件事可大可小也着实让他放心不下。 “是!儿子先回将军府一趟,明日边去月华宫探望”一提起妹妹,原本粗犷的汉子脸上瞬间浮出柔情溺爱之色。 还不到寅时,月华宫已是人流如梭。 卓锦双手搭在腰上在宫中四处走动,一会儿指挥人擦柱,一会儿指使人扫亭,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看着这些人在自己的指挥下忙的不亦乐乎,即使是一夜不睡也没有感到一丝困意,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让她体验了从未有过的兴奋和满足。 卓锦小人得志的姿态大伙儿看在眼里恨在心里,私下里互使着厌恶的眼神宣泄心中的不满。 “你瞧她那副模样,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宫女一边擦着门框一边小声低语。 “就是,不过就是条会拍马屁的狗罢了”另一个宫女随声附和,朝着卓锦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之前的安儿就够嚣张了,她居然比安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嘁,再嚣张还不是被杖毙了” “行了不说了,干活吧” …… 对于别人对她的厌恶卓锦丝毫没有察觉,她所感受到的只有别人的奉承和谄媚,自然沉溺在其中不可自拔。 听说主子的兄长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这次还立了大功,这说明以后主子在宫中的地位便更高了。而今自己可是主子身边一等一的红人,水涨船高,以后的日子啊…… 想到这里,卓锦指使起人来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让人把铜炉里的黑炭都给洗白了。 天还未亮,一向贪睡的陆瑶却起了个早。 哥哥长年镇守营地,自己与他已有半年未见。记得上一次离别前,她还一脸得意地将皇上对自己如何宠爱说于哥哥听,可如今不过数月,自己的境遇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若是让哥哥知道皇上竟然为了一个贱婢对自己冷落,一向视自己为宝的哥哥一定比她还要伤心难过。 人多嘴杂,万一哥哥问起自己的处境,被不识趣的下人说漏了嘴,可不得了。 “今日让其他人全部退下,留你一人伺候便好”陆瑶对着镜子里正在为自己梳发的卓锦道。 “是!”卓锦虽不明白主子的用意,但心里却十分高兴,这么一来更显出自己在主子心中的地位来。 主仆二人仰首翘盼等了一天,直到傍晚才终于将人等来。 “哥哥怎么到现在才来!”原本娇媚的女人一见到哥哥立刻变回了小时候的模样一脸委屈地撒起娇来。只是,她脸上的生气是假,但心里的委屈倒是真的。 “上午陪你嫂嫂去全安寺祈福耽搁了时间,瑶儿莫要生气”陆之然摸了摸妹妹的头宠溺之色快要溢出眼底,魁梧的身姿即使脱下金甲仍散发出万夫莫敌之威猛。 “嫂嫂可好?”陆瑶卸下的伪装的不快,扬起脸来问道。 “都好着呢”陆之然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精巧的盒子递给妹妹“这是从西域弄来的香料,不知你可喜欢”妹妹自小便爱胭脂水粉,自己每回远归必要给她带些礼物,否则她能气上许久。 陆瑶笑着望向哥哥:“哥哥还当瑶儿是小孩子呢” “无论你多大岁数,在哥哥心里永远是个孩子”不管她是贵妃还是皇后,永远都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陆瑶接过盒子放在鼻尖闻了闻转手交予卓锦手中:“好生收着” “是!”卓锦双手接过盒子,抬起眼来看了男子一眼,双颊瞬间泛出两抹红润。 第五十四章 结案 这一眼竟让她失了魂,定定地站在原地忘了主子嘱咐的事儿来。 陆瑶见卓锦站着不动,眉头一皱:这丫头一向手脚麻利做事敏捷,怎今日如此反常。 当她抬头望去时却在对方脸上找到了答案:“还不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主子的怒斥犹如当头一棒,卓锦立刻回过神来踏着碎步往内房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陆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妹妹近来可好”陆之然坐在凳上一脸关切,父亲的嘱托让他十分不安。 “我还是老样子,哥哥无需牵挂”陆瑶强撑笑容将身子往哥哥身旁凑了凑岔开话题“听父亲说,皇上本想将你提为上将军却因那胡康宁从中作梗坏了好事” “嗯”陆之然沉下脸色大掌一拍恨恨道:“这笔账,我迟早会讨回来”桌上的瓷器猛地震了起来,发出清脆撞击的声响。 “哥哥也无须太过气愤,赵王的家产全部赐予你也算是不小的封赏”想到那可堆成山的财富,陆瑶的心里平衡了许多。 可陆之然却并没有因为妹妹的安慰舒展眉心,依旧阴沉着脸道:“你终归还是女人家,不懂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陆瑶正了正身子压低了声音将头探向哥哥:“哥哥此话什么意思?”她确实不明白,那上将军的官衔难道比赵王的家产还要值钱? “光有钱有何用,那赵王的家产还不是一夜易主入了我陆家的库。只有权利能带来不尽的钱财,亦只有权利才能守住那些钱。”对于这一点,父亲比自己看的更加透彻。 “那哥哥接下来有何打算”陆瑶总算是明白了哥哥的不快。 若没有权利守财,再多的财富也可能只是过眼云烟。 “边境传来消息,南蛮部落日渐强大频频进犯我国南境,我欲带兵一举攻下再立战功。”他早已做好计划,只要灭了蛮贼皇帝就再也没有理由不给自己提官。 “那妹妹就在此等候哥哥佳音了!”看到哥哥胸有成竹的样子,陆瑶原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哥哥征战多年,还从未打过一场败仗,升官之事近在咫尺。 “听父亲说,近日皇上对你似有冷落?”陆之然又将话题扯回正题上,这也是他最不放心的事。妹妹若不能坐稳皇后之位,将来太子的位置便也与他陆家无关。 陆瑶不禁皱了皱眉道:“不知父亲从哪听来的风语,皇上待我很好并无怠慢”她不想让父兄担心,也不想承认自己深陷困境,她有信心用不了多久她一定重新夺回皇上的心! 陆之然见妹妹这般回应变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了解自己的妹妹,从小就爱争个脸面,若要她承认皇上的冷落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罢了,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也不便多问,但你别怪为兄啰嗦,龙种之事还是要趁早”说着,他放下茶盏起身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你好好休息吧” “嗯,瑶儿知道了”陆瑶挽上哥哥的手将他送出宫门:“哥哥保重” “恭送陆将军!”卓锦赶紧跟着行礼。 看着那一抹强健的身影渐行渐远,她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失落。 本就窝了心火的瑶妃见到卓锦那副娇羞做作的模样冷冷道“本宫警告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否则别怪本宫对你手下无情”这种女人怎配觊觎英勇无敌的哥哥,简直是痴人说梦。 “奴婢万万不敢!”卓锦吓得连忙跪下,却因被人看穿了心事而羞愧难当。 这幅不打自招的样子瑶妃看在眼里却懒得理会:“去把陈太医给我请来” “是是!”卓锦爬起身来跑了出去,却将主子刚才的讽刺记在了心里。自己一心一意的伺候却唤来这般刻薄的对待,难道自己连做梦的权利都没有吗! 委屈的眼泪突然冒出了眼眶,卓锦用手背擦了擦害怕被人看到。 好在主子说她时身边没有别人,否则背地里肯定会笑话她。 片刻之后,御医收回垫在瑶妃腕处的医帕道:“娘娘脉络顺畅强劲,气血无亏并无异样” “那为何迟迟不孕?”陆瑶冷眼直问,丝毫没有半点女子的含蓄矜持。 “这……”这个问题来的突然,太医思忖片刻只能给了个自己听来都十分荒谬的答案:“子女缘分皆由天定,想必是缘分未到” “缘分未到……”陆瑶面露嘲讽“你们这帮庸医,但凡束手无策时便拿缘分这种事来打发本宫,行了,下去吧” “是”太医如释重负地提着药箱离开了月华宫。 待人走后陆瑶转身问向卓锦:“死牢走水之事刑部可还在调查” 卓锦上前一步道:“回主子,刑部已认定是狱卒醉酒后撞翻了烛台引发的火事,现已结案”走水后她每日都在留意此案生怕被刑部的人顺藤摸瓜查到那下了迷药的酒坛子上,好在那酒已被那两个狱卒喝得精光没留下任何线索。而纵火的守门狱卒更是会守口如瓶,此案一结,她也终于松了口气。 “嗯,那便好”陆瑶点了点头又道:“那日是谁将那贱人救出来的?” 卓锦满脸郁闷道:“奴婢问了好几个在场的下人们,她们都说是胡将军救的人”本以为这场火能将那个女人烧死,没想到她居然能死里逃生,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陆瑶听闻不禁咬牙切齿:“哼!又是他”愤怒之余她又抬眼儿看了看天色问道“今夜谁伺寝?”这个时间还未有人通传,伺寝之事自然又是没希望了。 卓锦缩着脖子怯怯道:“回禀娘娘,今日皇上又宣了云贵人”主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做任何事都要格外小心。 陆瑶思索了片刻指了指妆台“你将我屉盒里的梅花玉钗准备好,明儿随我去茗香宫一趟”这个小贱人这段时间到是没少伺候,若自己再坐视不理,那小蹄子指不定要掀出什么浪来。 “是!”卓锦赶忙将玉钗取出,包入锦帕内。 第五十五章 耻辱 次日午时,上官云正在午眠却被贴身宫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儿扰了清梦。 “什么事?”她不悦地依起身子问道,昨夜里被皇上折腾了一宿,方才睡着却又被吵醒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回娘娘,瑶妃娘娘来了”宫女伏在她耳边悄声到。 “什么!她怎么来?!”上官云一听到此人的名讳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还未等她挽上发髻,已见一道身影闪入门内。 “不知姐姐大驾光临,妹妹有失远迎还请姐姐见谅”上官云说着赶紧委下身子行礼,心跳加速。 瑶妃提了提手道:“妹妹快起来,前几日本宫身体抱恙便在宫中养了些日子,闲得我快发霉了,这不身子好了便过来找妹妹聊聊天解解闷儿”说话时她撇了眼对方憔悴的面色,不由地联想起许多画面,醋意大发。 上官云立刻起身挽上她的胳膊道:“姐姐以后可得爱护好身子,您若是病了不仅自个儿难受更是要心疼坏皇上了” 陆瑶强压醋意扯了扯嘴角儿道:“瞧你说的,后宫佳丽众多皇上怎会将心系在我一人身上”说话时眼里的阴冷与哀怨呼之欲出。 上官云觉察到对方脸上的不悦接着哄道:“姐姐可不能这么说,这后宫所有人加在一块儿也比不上姐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好了好了,你这张嘴啊永远抹了蜜似的,难怪皇上对你越来越宠爱”陆瑶脸上笑意不减,可眼里的阴冷却越加凝重。若是之前上官云说这番话,她到也不觉着有什么,可现在明知道皇上对她有所冷落这个贱人这么说明摆着就是嘲笑自己失了宠。 这话一出上官云立刻琢磨出对方此次前来的用意便撅着嘴道:“姐姐可别笑话妹妹了,皇上对我永远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这陆瑶就算是皇上现在对她有所冷落,可她有陆家撑腰,自己也绝对不能招惹她,眼下只有卖惨才是明智之举。 陆瑶心中冷笑一声朝身边的卓锦使了个眼色:“昨儿我瞧见这个玉钗时突然想到了妹妹,妹妹青春貌美与它格外相衬,便拿来赠与妹妹” 卓锦立刻将玉钗奉上。 上官云看着玉钗心中一怔迟迟未敢接下,犹豫片刻道:“这么贵重的礼物,妹妹万万不敢收”这瑶妃向来都是只进不出的人,今日给她送礼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见她拒绝陆瑶立刻沉下脸来道:“妹妹可是嫌弃它配不上你?” 上官云见她变脸,面露惊慌地解释道:“妹妹怎敢嫌弃姐姐的一番好意,只是觉得礼物太过贵重” 瑶妃说着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将手盖在她的手背上道:“妹妹莫要跟我客气了,有些东西能拿有些东西不能拿,只要是我给你的自然都是能拿的”像她这样聪明的人,应该不会听不懂自己话里的意思。 上官云听闻深吸了一口气道“妹妹谨遵姐姐教诲”说罢接过玉钗,靓丽的脸上写满了委屈。 陆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嗯,明白就好,本宫知道你昨夜伺寝格外辛苦就不多打扰了,你歇着吧” 人走之后,上官云看着她那嚣张的背影紧紧咬住了唇。她刚想扬起手来摔了玉钗,却又压下了火气。这瑶妃日后若要知道她摔了玉钗,定又要大做文章,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只能忍耐! 酉时正 敬事房的太监手捧银盘递到皇上跟前儿:“请皇上恩点” 银盘中放着数十块绿头牌,牌子上用金字描着后宫佳人的名字。 叶隐修垂眼看了片刻问道:“为何不见云贵妃的名字” 太监道:“回禀皇上,云贵妃病了” “昨儿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阴冷的语气中似有半分质疑。 “回皇上,据说是伤风……”太监双手高拖着银盘不敢抬眼儿。 站在一旁的瑞公公接过小太监手中的银盘道:“行了,你下去吧” 待人走后,瑞公公压低了声音道:“奴才听说今儿中午瑶妃去了一趟香茗宫” 身着龙袍的男人沉凝片刻后从银盘里拿起一个绿头牌往前一丢:“就她了”木牌没有落进托盘里而是直接掉到了地上摔成两半儿。 沐浴后,瑶妃对着镜子端详了许久道“锦儿,你说我这胭脂是不是淡了些” 卓锦立刻回应:“娘娘天生丽质,怎样都好看”主子阴晴难定,她可不敢随意评说。 “嘁!”镜中的人儿笑着翻了她一个白眼儿又拿起胭脂在脸上掸了掸,这才勾起一抹娇媚到骨子里的笑容来。 看来这上官云还算是个聪明人,自己不过略施警告她就懂得知难而退。 时辰到,陆瑶在大红锦被的包裹下被人抬出了月华宫,只一张妖艳的俏脸儿露在被子外边与天上的明月对视。 被抬去龙悦宫的路上,以往恩爱缠绵的画面不时地浮现在她的眼前,她暗自想着:皇上终不是那样薄情之人,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随着太监的脚步晃动,被子中的女人却突然感到有些莫名的紧张,于是悄悄地掐了掐大腿,心中自嘲:不过是两个月没有伺寝罢了怎还生出怯意来了 太监将人抗进龙悦宫,揭去她身上的红被放在龙榻之上。 瑶妃像一条光滑的白蛇,顺着敞开的被角处钻了进去。 可她滚烫的身体只钻到了一半却被人扯住了头发往上提去。 头上突来的钻心疼痛惹得她大声惊呼“皇上为何宣了臣妾又如此对待” 叶隐修掀开锦被怒道:“朕若是再不宣你,怕是整个后宫的女人都要病死了” 陆瑶震怵之余又觉委屈,泪眼盈盈道:“皇上这话什么意思臣妾不明白”。 “朕今日宣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以后不要再耍那些令人恶心的手段”说罢,他对着还未走出宫门的敬事房太监道:“将她送回去!” “嗻!” 几个时辰后,瑶妃被原封不动地送回月华宫的事便传遍了整个叶国皇宫。 上官云听到消息后吓得腿软,自己虽已经委曲求全做到了仁至义尽,但难保瑶妃不会把被拒之事算到自己头上来。 怎么办……怎么办…… 上官云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额头已经微微冒出汗来。 第五十六章 请命 宫里是个永远藏不住秘密的地方,只要一有新鲜事儿很快就能随着风传遍整个宫墙内。 只有一件事例外。 那场大火烧死了死牢里所有犯人,唯独一个女人侥幸存活,而救她的人正是当今的皇上,他不顾生死安危冲入火海将她抱了出来。这件事那日参与救火的人全部都看见了,可他们都将此事烂在了肚子里无人敢提。 能让他们如此守口如瓶的原因只有一个,皇上有命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在场者统统诛杀九族。 从此这件事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任凭其他人怎么问都问不出一丝头绪出来,他们不仅自己不敢说,还担心其他人不小心说出去害自己丢了性命。 只要关乎到自己和家人的生死,天下便没有守不住的秘密。 当瑶妃的丑闻传入赤璃耳中时,她却心如止水丝毫未起波澜。虽然这个可恨的毒妇死了都活该,但此刻她实在没有心思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她盯着从银霜脚上取下的黑色药丸举棋不定,只要将它吞下,自己的内力既可恢复。可义父在信中告诉她萧无惑已带军到了顺平,不知可是有什么行动,要她再多等一个月。 萧无惑若知道她在叶国,一定会想办法与她取得联系,最重要的是她在这里遇到了偰律,相比萧无惑之前的计划,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潜进狄国。 自己大半年都熬过来了,又何必计较这几十天。 想到这里,赤璃将药丸藏入枕下的香包内拍了拍,有它在,原本没底的心里突然稳了起来。 早朝之后,陆训刚踏下台阶便隐约间听到背后有人正小声的议论着什么,当他回头望去时那声音又戛然而止。 此时胡康宁从他身边走过,脸上的笑容格外诡异。 陆训被这莫名其妙的气氛弄得心烦意乱,刚回到府里便从夫人口中知道了原因。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想到自己女儿的房事竟然成了所有人口中的笑柄。 陆训大怒之下将厅堂里能砸的玩意儿全砸了个稀巴烂,坐在椅子上气的直川。 陆夫人坐在旁边大声哭诉:“我女儿究竟是做了什么孽,竟要受这等屈辱!” “行了!别哭了!”本就怒不可遏的陆训被夫人这么一哭更是心烦意乱。 “都怪你!为了名利非要将女儿送到宫里去!若是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啊!”女儿从小心气儿就高,若她知道自己被辱之事已是人尽皆知,指不定能做出什么傻事来。想到这里,陆夫人的哭声更高了。 陆训回味着方才胡康宁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立刻站起身来准备去宫里讨个说法,可刚一起身便觉得两眼昏花直接摔回了椅凳上。 “老爷!老爷!”耳边传来家奴的喊叫,他捂着额头半天才缓过气来。 这姓叶的不想宣就不宣了便是,何必用这种方式羞辱女儿,简直是欺人太甚! “父亲!”陆之然亦收到消息闻讯赶到了太师府。望着府中的一片狼藉,和父母伤心欲绝的模样,他不得不将心头的火压了下来。 “你妹妹从小要强,如今受到这等侮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来”陆夫人看见儿子赶来,又哭了起来。 见母亲这般伤心,陆之然赶忙拍着母亲的后背安抚道:“母亲切勿气坏了身体,我先去找妹妹问清个缘由再说” “站住”陆训气归气,但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理智,见儿子如此鲁莽不禁训斥:“你这个时候去就是火上加油!你妹妹若是知道这件事人尽皆知,你还让她怎么活” 陆之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将父亲扶坐在椅子上:“是孩儿鲁莽了!” “皇上如今敢这么对你妹妹,说明他已经不再忌惮我们陆家的势力,当初太祖遗训任三公辅政,龚太师一死便只剩我与那胡康宁二人暗自较量。若不是我乃三朝元老人脉根固你又手握重兵,他可能早就要对我不利,之前在内阁殿我与他已有过交锋”陆训神色沉重地分析道。 “父亲放心,一旦孩儿升了上将军咱们陆家的势力又会大大增固”陆之然本计划先回军营,过一阵子再请命侵剿南蛮部落,可现在看来这件事竟成了当务之急。 陆训苦笑:“你凭什么认为他会给你升官!?”这个时候儿子还想着升官,简直是痴人说梦。 看到父亲眼中的质疑,陆之然却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明日早朝父亲便知道了!” 陆训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次日,玉门殿内。 待所有人上奏完毕,陆之然突然站了出来手持文卷:“皇上,微臣有一件事禀报” “说”原本已准备起身回宫的叶隐修又稳稳地坐回龙椅之上。他倒想要看看这陆家父子又要耍出什么花样来。 “南境边城屡遭蛮贼侵犯,对方虽军力不敌我朝,但因境外地形复杂我军每每追缴总以失败告终,长久下去不仅百姓受苦,更是会影响我朝威望”陆之然将那蛮侵之事刻意放大。 站在殿下的陆训听闻暗自点头,原来儿子是想再立战功。此时若趁机剿灭蛮贼,皇上必要以提官作为封赏,而剿杀那区区蛮人部落对儿子而言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而此时站在陆训身侧的胡康宁眉目紧锁,思绪飞转地思考着对。 “那陆将军有何见解?”叶隐修平静地问道,一双眼里却散发着智慧的光芒。这陆之然却有战绩,论军力亦是一等一的良将,只可惜他与他的父亲一样贪婪成性,自己已收过无数秘状告他可口军饷公饱私囊。这等无德之将若长久留在身边便与那恶虎无异。 胡之然单膝一跪信誓旦旦道“微臣向皇上请命,率军五万不足一月定将那蛮贼彻底剿灭!” “皇上……!”还未等皇上开口,胡康宁突然站了出来道:“陆将军南征北战久经沙场,像这等小事派他前去简直是大材小用,相比蛮贼之扰,陆将军所守的西境军情更为严峻,如果没有陆将军镇守怕是无法抵抗外敌……” 此话一出在场的官员均品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第五十七章 阴谋 胡康宁话音未落,一向沉着冷静的陆训终于忍无可忍当庭指着对方怒吼道:“胡康宁,你一介文官岂懂带兵打仗之事!我儿不顾生死一心报效朝廷,你却这般阻拦,到底居心何在!” 胡康宁见他如此失控心中窃喜:这老东西终究还是不敌自己沉稳。 端坐龙椅之上的叶隐修早已将这两人的心思看了个彻底,故作疑虑地问道“那依胡大人所见,蛮贼之事谁带兵更合适?” 此时所有人都以为他胡康宁会推荐自己党羽的人,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睁大了眼睛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胡康宁上前一步抱紧双拳:“依微臣所见,此次出兵的最佳人选非皇上您莫属!” “皇上!万万不可!”陆训惊愕之余瞪着胡康宁道:“皇上乃一国之君,怎能出兵打仗!万一有个闪失……姓胡的,你……你到底是何居心!” “陆大人切勿急躁,且听我将话说完”胡康宁侧过半张脸来冷眼看了气急败坏的宿敌继续道:“蛮贼内部三个部落首领内斗不止,绝无团结之心,即使他们集结在一起兵力也不足三万。只要皇上在境边扎营住下,不用出边亦能鼓舞将士们的士气。皇上御驾亲征之事不仅能使我军士气大涨以一当十,亦能在史册中留下威名,至于陆大人所说的闪失,亦是万万不会发生。”胡康宁气定神闲,将自己心中的万全之策说了出来。 叶隐修龙颜大悦:“好!准备兵马粮草,十日后朕御驾亲征!” “皇上!万万不可啊皇上” “皇上三思啊!” 面对阻拦的声音,他霸气地扬了扬手道:“朕出兵之时,朝政之事暂由胡太师监理,退朝!” 官员纷纷退散,陆训很恨地看了一眼得意的胡康宁拂袖而去。 寅时三刻 陆训的书堂内仍亮着灯,屋内只有陆家父子二人。 两人对烛而坐,面色铁青。 今日所有人都从皇帝的选择中看出了端倪,再联想瑶妃被辱之事,但凡长了脑袋的人都已看出陆家大厦将倾之势。 散朝之后,原本身为陆家党羽之中的某些人已开始刻意想胡康宁谄媚讨好。 “父亲,皇上这是明摆着偏向胡贼”陆之然铁拳紧握,怒不可歇。 对于胡康宁的阻碍他早已见怪不怪,可皇上却一改往日中立直接偏向胡家的态度却让他气愤之余更为不安。 陆训脸上僵硬的肌肉动了动:“我陆训乃三朝元老,一生为国效力,没想到这忘恩负义的叶隐修居然想在羽翼丰满之时想陷我陆家于困境,想当初太祖临终前将他托付于我时对我是何等的信任!” 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想到这悲戚的事有一天会落到自己头上。不,他绝对不会任人宰割。叶隐修,我既然能将你扶上皇位!自然也能将别人扶上皇位。 看见父亲脸色浮起的杀意,陆之然不禁问道:“父亲有何打算?”他知道以父亲的性格绝不会坐以待毙。 …… 天亮之前,一场巨大的阴谋在这个看似平常的夜晚拉开序幕。 陆训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出,他知道这一步一旦迈出,就再无退路,此乃破釜沉舟之计,即使关联全家老小的性命他也必须孤注一掷奋力一搏。 听完父亲的计划后陆之然眼中的愤怒一扫而光,颇显兴奋道:“如果皇上因此次御驾亲征而出了意外,那胡康宁也降必死”父亲这一石二鸟之计简直是天衣无缝。 陆训见儿子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又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莫要忘了” 陆之然一头雾水地望向父亲:“孩儿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所以说你还是太嫩了”陆训捋了捋胡须道:“光杀了皇帝有什么用?我们必须找一个听话的人来继位。” 陆之然听完哈哈一笑道“替位的人自然是文渊王爷”没有人会比九岁的孩子更适合做傀儡,难道父亲连这一点也没有想到吗。 “小王爷年纪虽小容易摆布,可你忘了他的老师是谁吗?”陆训眼里闪烁着对儿子的失望和提点。 “殷太傅……孩儿明白了,殷太傅是胡康宁的人”陆之然经父亲这一提点立刻恍然大悟。 “如若让小王爷上位,就等于将权利拱手让给了胡康宁,他非但不会死反而会独揽大权”他怎会奉上全家老小的性命去为他人做嫁衣。 “除了小王爷哪还有其他人选”陆之然突然急躁起来。即使是杀了皇上,可天下还是叶家的天下,除了小王爷他实在想不出其它人选。 陆训笑了笑不紧不慢道:“还有一个人!” “谁?”陆之然追问。 陆训用手指在桌上写了一个名字。 “他?”看到这个名字确实陆之然着实一惊,心里对父亲更加佩服的五体投地。 陆训与儿子对视一眼:“小王爷不能留,但此事需要找个替死鬼。对付那个半大小子,没有比用毒更为合适的法子,想要在这皇宫里用毒,只有能接近膳食的人才能做到。” “那还不简单,我买通尚食司的宫女,事成后再将她……”陆之然说着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陆训微微抬手打断了儿子的提议:“不可,万一此人留个心眼将事透露出去只怕后患无穷”能进尚食司的都是宫里的老人,表面上看似老实听话,可见惯了各种阴谋手段的她们比鬼都精明。 “那……”胡之然突然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决不能卡在这道坎儿上。 儿子的束手无策反倒让陆训有些得意,论智谋,这天下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敌的过自己。 “小王爷的贴身宫女与你妹妹有很深的过节,这件事可以借瑶儿的手去做”陆训看了眼儿子继续道:“她自然会找到不留后患的法子”对于女儿的心机手段,他是毫不怀疑。 陆之然大致理会了父亲的意思又问:“这件事可要告诉妹妹?”一旦杀了皇帝,妹妹便…想到妹妹年纪轻轻就要守寡,陆之然显然有些犹豫。 陆训急急摆手道:“此时事关重大,未防你妹妹感情用事此事万万不可告诉她,与其让她在后宫之中受冷落屈辱,不如老子养她一辈子!” “是!孩儿明白了”陆之然点了点头。 第五十八章 暗喜 小暑时节,炎热的空气令人烦闷难耐。 世界像个巨大的蒸笼,地面在烈日的烘烤下散发着阵阵热气,连吸进鼻腔的空气都是滚热的。 下人们的衣裳一天得汗湿个好几回却也只能暗自叫苦,该干的活儿一件也少不了。 相比其他人的苦闷,卓锦的日子倒是过得格外滋润。 伺候主子用了午膳后,她手持小扇休闲地坐在自己的房里小憩,主子每日午休的这一个时辰是她最自在逍遥的时光。 屋里的木桌上摆着一个盛着冰块的青花瓷小缸,冰块冒出的阵阵寒气抵抗了外面的热浪,将这个简单的寝屋变成了一个别人望尘莫及的清爽之地。 主子虽前几日受了皇上的羞辱,可凭着陆家强大的势力撑腰,宫里那些势力眼儿依然不敢对月华宫有任何怠慢,每日清晨便会从冰窖里运冰过来,主子随手便赏了她一些。大树底下好乘凉,虽然主子带她也时常刻薄,但自己的日子比起过去和其他下人已是好了太多。 她学着主子的模样眯着眼睛斜靠在床头,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被人伺候着捶捶肩儿揉揉腿儿。 其实,这宫里也有不少宫女被官爷看上娶回府中做妾的,虽做不了正房太太可只要是嫁入官家便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还有下人伺候着。 咚咚咚……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她的白日梦。 卓锦眉儿皱起不悦地问道:“谁啊?”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哪个经不住热的宫女想进屋赠她的福气来了。 “是我,陆之然”来者声音低沉很有磁性,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钻入门缝中的光线。 卓锦一惊!怎么会是他! 这个无数次出现在她幻想中的人现在居然实实在在地站在她的房门口,这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卓锦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让她立刻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立刻回复道:“来了来了”惊喜之余她立刻起身却并没有直接开门,而是拿起铜镜照了照将头上的碎发抹平,这才迈着碎步朝屋门走去。 “奴婢参见陆将军!”拉开房门卓锦急忙叩拜,一张脸早已红的发烫。上次偷看他被主子发现的事到现在想起来还让她懊恼羞愧不已。 “外面酷暑难耐,你这房里到时凉意十足,可否让本将军进屋喝杯水凉快凉快?”说话时陆之然的脸上露出一抹暧昧的笑意。 “将军快请!”卓锦赶忙起身将他让进屋来,完全没有意识到从他踏进门的那一刻自己已经成了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 陆之然迈着潇洒的大步进了屋子,四处打量了一番夸赞道:“卓姑娘一看便是个贤巧之人,竟将屋子收拾的这般清雅” 卓锦按耐住心中的喜悦与兴奋,从茶罐里取出主子前些天赐她的新茶沏了一杯递了过去:“陆将军莫要取笑奴婢了,奴婢这陋室何来清雅之谈”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主子屋里伺候着,回到这简陋的屋子总觉得不习惯,连自己都嫌弃的地方,倒是硬生生地让他夸出别致来。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见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尔德馨”陆之然抿了口茶,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早就瞧出了这个女人对自己的爱慕之情,像她们这些人投胎不利便想着用其它法子改变命运,宫女主动勾引官员之事在这宫里早已屡见不鲜司空见惯之事。 “将军过奖了”说话时她抬起眼来迎上他的目光,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大光明地看他。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卓锦赶忙又将头低了下去。 见她拘谨,陆之然岔开话题道:“我今日来想将这个玩意交给娘娘,但婢女说她正在午休我便不做打扰了,有劳卓姑娘替我转交给娘娘”说着,他从袖袋里取出一对耳环放于桌上。 “将军放心,待娘娘醒来奴婢定向娘娘传达将军心意”卓锦赶紧从屉子里取出一条新的锦帕来准备包裹耳环,这条帕子可是她一针一线绣了许久的心爱之物。 “咦?你这帕子上的鸳鸯怎这般生动?”陆之然大手一伸从她手中抽过帕子又放在鼻尖闻了闻:“这味道也是格外好闻” 卓锦见他如此举动,脸上的红润瞬间染上了脖子根儿。 “这是奴婢闲来无事,绣着玩儿的。若……若将军不嫌弃,这帕子便送给将军了”她垂下眼帘,只感受着强劲的心跳似快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那本将军就不客气了”陆之然露出爽快的笑容,将手中的帕子揣进内襟。心里冷笑:对付这样不自量力心怀鬼胎的女人,他只需略施小计便可让她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办事。 “对了,还有一事我想问你”他突然收起笑脸严肃起来。 卓锦见他脸色突变,也跟着皱起眉来:“将军但问无妨,只要奴婢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你可知皇上为何突然冷落了娘娘?”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已将来龙去脉探了个清楚。 卓锦眼珠子转了转,犹豫片刻道:“这件事是与一个人有关!” “谁?”陆之然站起身来俯视着眼前的女子,面色凝重。 卓锦面对他强大的气场不禁吞了吞口水道:“就是之前被皇上从北漠带回来的女人,自从这个女人出现后皇上便对娘娘日渐冷落起来” “什么?皇上居然为了这种来历不明的女子冷落娘娘?”陆之然故作愤怒又道:“那此人当下可已入后宫?” 卓锦摇了摇头道:“说也奇怪,皇上之前对她格外宠爱,可不知为何后来又将她赐给娘娘做了婢女,此女手段阴狠不仅害死了安儿姐姐还挑唆皇上与娘娘之间生了间隙” “简直是欺人太甚!”陆之然愤怒之下按住卓锦的肩膀道:“安儿是娘娘的陪嫁侍女,如今她死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娘娘” 卓锦肩头一沉心里一暖,用力地点头道:“将军放心!奴婢一定会好生伺候娘娘” “嗯!辛苦你了”陆之然轻叹一声道。 “这本就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将军莫要客气”卓锦感受着搭在自己肩头上那手心里的温度,不禁暗喜。 第五十九章 主意 吉日吉时 悠长的号角吹起,如春雷长响震慑人心。 云霞将天空凝结成绚丽张扬的色彩。庞大的精军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缓缓走出城门,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金光闪烁,战士们高呼口号散发出足以对抗天地的英勇豪气。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兴奋与勇气,似乎自己此次要去的并不是战场,而是一场封赏盛会。 而给他们莫大勇气的正是队伍中间那个骑着黑色骏马光华四射的男子。 叶隐修宝剑斜眉河路天苍插额入鬓,一双俊目黑白分明。乌黑的长发束在头顶,系一条红带迎风飘动。他身穿青金甲,原本魁梧的身材在这坚固的外甲增色下显得更加威壮。像天外神兵,散发着超脱凡人的威猛和气概。 皇上御驾亲征百年难遇,能与皇上同战是所有战士们心中的至高荣誉。 此时,叶国巍峨坚实的城门之上正站着一个人。 他静静地看着庞大的部队消失在地平线,苍老的脸上露出深不可测的笑意。 四年前,也是这样的天色,先皇子叶远带领十万精兵从这里出发,最终有去无回。四年后,他的儿子也会得到和他一样的下场。这或许就是宿命的轮回,而掌控这命运之轮的人正是自己。 想到这里,陆训仰天大笑…… “父亲”陆之然走到父亲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后宫那边我已安排妥当,三日内,此事必成。” “回府再说”临走前陆训又看了一眼远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夏季的夜晚来得格外迟,虽已用了晚膳太阳却还未落山。 陆瑶放下筷子望了望天色苦笑道:“皇上这一走,本宫到是觉着轻松了不少” 自从那日被送原封不动地回来之后,她再也未走出月华宫半步。让她禁足的不是皇命而是她破碎的尊严,她知道此刻后宫里的那些女人有多开心。 想起那一张张幸灾乐祸的嘴脸,她就恨不得让她们全部消失!可是自己如今已经失了皇上的宠爱,她还有什么筹码去跟她们斗呢。 这些天来,她总是不停地做着雷同的噩梦,她梦见自己被人脱光了衣裳扔在街上,所有人都不怀好意地对她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更可悲的是现实虽不如梦中那般凄惨,可从前那般逍遥快活的日子也怕是一去不复了。 站在她身边的卓锦完全能体会主子话中的无奈,皇上出征之后主子便不用在意他今晚又翻了谁的牌子,没有期待亦不会再有失望。 这种心情她之前完全无法体会,可自从遇见了陆之然后,她已彻底明白了那种翘首期待和欲求不满的滋味。 这些天来,原本让她感到最清闲的时光,因为期待一个人的到来而变成了一种甜蜜的折磨。在等他到来和怕他不来两种情绪的交缠下品尝着甜蜜与苦涩交织的快乐。 好在,每日他都会如约而来,从未让她失望过。 他的出现就像一袭春风,吹进了她的心里,他不仅会送她好看的首饰,还教会她许多道理,比如说她必须“投其所好”才能获得主子的信任和提拔。 换做从前,主子情绪不佳时她一定不会多嘴,可想起陆之然对自己的点拨,卓锦壮着胆子开口道:“若不是那个贱婢从中作梗,娘娘和皇上的感情好着呢” 此话一出,她便感受到一股锐利的目光正射向自己。 死就死吧!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娘娘,奴婢有一个主意不仅能解娘娘心中之气,还能让那贱婢从此在这宫里消失”想要改变命运,就要学会突破自己。这也是陆之然教她的道理。 陆瑶放下已经扬起的手掌压住火气冷冷道:“说来听听”她倒是要看看这个丫头究竟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对付那个贱人。 卓锦连忙跪下一本正经地道:“奴婢听说前些日子狄国公主想带那贱人去汗宫,便开口找皇上要人。皇上却以她是王爷陪读给拒了回去。” 听到这里,陆瑶心中的火气更盛,皇上居然为了那个贱人不惜得罪狄国公主。 “你说这些是诚心想气死我吗?”陆瑶抬起脚来朝跪在脚边的卓锦踹了过去。 “娘娘莫急,请听奴婢说完”卓锦不顾胳膊上的疼痛爬起来继续说道:“这其中另有蹊跷,那贱人不知怎地和狄二皇子偰律互生了情愫,皇上问她时她也大方承认,还怨皇上误了她的好事。所以皇上才一怒之下将她关入死牢。” 陆瑶恨恨道:“这个贱人四处魅惑人心,简直就是个妖孽!也不知皇上是中了她的什么邪。” “如今皇上御驾亲征,正是对付那贱人的好时机”卓锦见时机已到便从怀中取了包粉末来:“既然皇上拿王爷做挡箭牌坏了她的好事,如果小王爷出了事,便可嫁祸在她的头上,即使皇上想救她也怕是鞭长莫及”卓锦将陆之然教她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陆瑶看着眼前的婢女,眯着眼睛问道:“这是谁教你的”这个丫头显然已是早已做好计划,那她的目的究竟是为何,难道真的只是想为自己出气吗?不,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奴婢的好日子全是娘娘赏的,那日见娘娘被冷落,奴婢心如刀割日夜难免,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她猜到娘娘会怀疑,便早已想好该如何回答。 陆瑶听她这么一说便打消了顾虑,自己若倒了,她的好日子自然也到头了。这就对了,这丫头不会那么好心不求回报的为她做事,却会为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 “这是什么药?你从哪儿弄来的”陆瑶蹙着眉头问道。虽然她比任何人都想要那个贱人的命,可毕竟是涉及小王爷性命之事,她不得不慎重以待。 卓锦看出主子的顾虑,便安抚道:“娘娘放心,这药粉只有轻微毒性,并无性命之忧。奴婢爹爹之前患胃疾时,大夫交代过方子里的这味药有毒性不可单用,我便托人从宫外抓了药来,绝不会引起怀疑” 陆瑶思索一番点头道:“你到还算心细,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做吧,莫要出了叉子” “是!”说罢,卓锦难掩激动地退了下去,一心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根本没有发现她的身后那双眼里闪出的杀意。 陆瑶冷眼看着她的背影思忖:卓锦,若这件事成功,本宫可得好好赏赐你,不过可惜你怕是却无福消受了。未防你日后以此要挟,本宫只能让你永远开不了口才能心安啊。 第六十章 上钩 难得的休差日,卓锦一早便去浴房里痛痛快快地沐了个浴。刚回到院里,就看见有人已在她屋门外等候。 “锦儿姐姐这是您要的香粉,我哥哥今日刚托人送进宫来”月华宫新来的宫女燕儿见她到来,赶忙将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一脸谄媚道。 “嗯,多少银子我给你”卓锦假模假式地摸了摸衣袖,却并未真的打算掏银子出来。 燕儿轻轻按住她的手一脸机灵道:“姐姐喜欢就好,若是给钱了便在骂燕儿了” “那好吧,我就不跟你客套了”卓锦说着便拿着小盒回了屋里。 见时间尚早,她将衣柜里所有衣裳都取出来堆在床上认真挑选,选来选去终于挑了件看起来最新的蓝色锦衣套在了身上。接着又对着镜子扫眉描唇了一番后突然挑起食指自言自语道:“今日本夫人想吃杏仁露,快些去准备” 卓锦被自己幻想出的画面逗得乐不可支,娇笑连连。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又勾起小指从粉盒里搲了一团香粉朝空气中弹了弹,深深地吸了几口满意地笑了起来。 环顾四周,她的心里漾出满满的幸福感。 陆之然用过的杯盏,坐的椅凳,所有的一切物件似乎都沾染着他的气息, 眼前这个曾经被自己无比嫌弃的简陋小屋,此刻却成了最温馨浪漫的世外桃源,装着她和陆之然两人之间的秘密和回忆。 午时三刻,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熟悉的人影准时出现在她的眼前。 今日的胡之然未着戎装,一身灰蓝长衫之上是线角精密的滚边刺绣,轻薄柔软的布料包裹着他强健的身体,头上那一顶黑色绒帽中间缀着翡翠,浑身散发出的俊朗与高贵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站在他的面前,卓锦觉得自己像一朵低开的野花,显得那样卑微与平凡。 陆之然瞧出她的沮丧,温柔地将她搂入怀中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问道“是谁让我的锦儿这般委屈?” 卓锦扭捏地躲开他的怀抱,背过身子不做声。自己的委屈怨不得任何人,若要怨也只能怨自己没有投胎到富贵人家。 陆之然从身后将她圈入怀中轻声问道:“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周?” 背对着他的卓锦并未发现身后那张脸上浮现出的厌恶,听出他语气中的自责不禁转过身来道:“将军切勿这么说,锦儿身份低贱配不上将军这般对待” 陆之然会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一把将她拉坐在自己的腿上安抚道:“我说你配的上你就配的上。” 这般情话卓锦哪里招架的住,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流出眼眶,她想起瑶妃对她的警告吸了吸鼻子道:“遇见将军之前,锦儿一直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苦命的人,可如今却又觉得自己是最有福气的人,锦儿知道这份福气不能长久,但还是要谢谢将军赐了场这场梦给锦儿”这每日短暂的相会确实让她感到快乐,可越快乐就越不安,她真的很怕突然有一天这份快乐就消失了。 陆之然听完,藏起心中的嘲谑故意问道:“为何不能长久?” 卓锦撅起嘴来娇嗔:“将军这是明知故问”难道还要她亲口说出想要长久就得娶她为妾这种臊人的话来不成。 “我陆之然向来是只认人不认身份地位,若我认定了你,就一定会给你个名分”他抛出一个对方根本无法抗拒的诱饵之后,勾起阴冷的笑。 卓锦身子一紧,细细回味着话里的意思…… 见她不语,陆之然突然往她肩上嗅了嗅道:“你好香啊!” “将军……”卓锦扭捏着身子闪躲,却早已心花怒放。 见她这幅娇羞造作的模样,陆之然笑容更加邪魅道:“怎么,不过是这样的距离你就害怕了,那成亲后,我岂不是要独守空房了。” 听他这么一说,卓锦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伸出粉拳向他打去:“将军又在戏弄锦儿” 突然一股有力的大手将她的拳头紧紧抓住,她抬眼望去,迎上那双明 春色满堂的双眼。 陆之然见她这幅欲拒还迎的模样强掩心中厌恶,故作失落道:“你可是不愿随我回府?” 卓锦哪里禁得住这般试探,立刻委下身子道:“若锦儿有幸能得将军垂爱,即是刀山火海也愿与将军同去。只是自觉身份低位配不上将军” 陆之然抬起她低垂的下巴,眼中的深情让眼前的女人彻底迷乱。 卓锦看着那张倾慕已久的脸庞向自己靠过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柔软的双唇碰在一起,但沉溺在爱情中的女人并没有发现对方微睁的双眼中正暗藏着阴冷和嘲谑。 屋内的气氛瞬间被暧昧笼罩,紧合的床帘之内亦是一番无边春色…… 陆之然此时清楚地意识到,从这一刻开始鱼儿已经彻底咬住了钩子再也不会挣脱。 良久之后,卓锦倚在男子的胸膛上闭着眼睛贪婪地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听着他急促的心跳。 自打第一眼相见,他的身影便成了她梦里梦外的常客,而现在,曾经幻想的一切居然都一一成为了现实。 身体的酸痛渐渐消退之后,她想起主子前几日对她的警告,巨大的压力和不安又笼罩在她的心上。 “将军,你我身份悬殊,若真在一起会不会带你为难?”说话时,她依旧闭着眼睛。她怕自己一睁眼,梦就醒了。她到不是担心他不娶,而是深知陆家位高权重实力雄厚,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地位悬殊之下难保不会有人阻挠。 陆之然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抚道:“我身为堂堂右将军,难道连自己的婚事也做不了主?” 卓锦抿唇一笑,可还未等她悬着心彻底放下,陆之然突然欲言又止:“但是……” 这两个字让卓锦原本放松的身子立刻提了起来,仰起脸来问道:“但是什么?” 陆之然坐直了身子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妹妹的性子,眼下皇帝对她格外冷落,她心情自然是不好,若不能让她高兴起来,你我之事怕是要拖上许久” 卓锦沉思片刻道:“只要我能帮主子除了心头的恶气,定能让她高兴”虽然她没有办法让皇帝重新宠爱主子,可若是帮主子解决了那个女人,也能让她心情好起来。 第六十一章 中毒 陆之然点了点头道:“若你除了瑶儿的心头大患她定会好好赏你,到时候我再跟她要人,她自然不会拒绝。” 听着他轻柔的声音,卓锦脑海中又浮现出很多画面,想到不久后自己就能成为将军夫人,成为主子的嫂嫂,她的心绪如波涛一般澎湃的不能自已。 陆之然掩藏内心的焦急故作平静的问道“你可想好计划?”时间紧迫,片刻也不能耽误。 “将军放心,我自有打算”卓锦说着又抬起头来问了一句:“那药可会伤了小王爷性命?” 陆之然眉头微皱道:“傻丫头,那东西服用后只会让人短暂昏迷绝无性命之忧,你可是不信任我?” 卓锦见他面露不悦,立刻为自己的多虑感到自责:“是锦儿多虑了,将军莫怪” “还唤我将军?”陆之然手指划过她红润的面颊道。 “之然……”想到自己不久的将来便能梦想成真,卓锦将脸埋入他的胸膛掩藏笑意。即便主子对自己再好,下人永远是下人,只有嫁入将军府才能真正改变她的命运。用那个女人的命来换自己余生的荣华富贵绝对是一桩必做的买卖。 每日未时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云彩似乎已被太阳的热度融化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颗大大的火球骄傲地悬在透蓝色的天空上朝大地喷吐着毒辣的热气。 这个时候主子们大都在午眠,宫人们便也趁着这个间隙躲在阴凉处偷点儿懒。 可只有尚食司的人半点也闲不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若论最忙的差事,必属尚食司无疑。 宫里上至皇帝官员下至宫女太监的伙食都需要这儿的宫人张罗准备。 每日从丑时忙到酉时,丝毫没有片刻偷懒的功夫。 可即便是如此辛苦的差事,下人们却是挤破头的想进来,原因只有一个,在这儿当差不但饿不着,还总能尝到些新鲜玩意儿,这人活着就是图了一张嘴快活不是。 这天和往常一样,尚食司的宫人们刚将各位主子们的午膳伺候去,又开始准备各式精致点心,每日未时三刻各宫的宫女们便会来替主子们取食,片刻不得耽误。 卓锦算准了时机守在尚食司不远处的巷子口等待一个人的身影出现。 今日对别人来说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可是对她来说却十分特殊,因为今天将成为她人生重要的转折点。 急促强烈的心跳让她十分难受,可一想到陆之然给她的承诺,心中涌上来的勇气立刻将紧张和不安的情绪击败,呼吸也变得平顺起来 眼见着取食的时间已到,陆续有宫女进入尚食司。 为了不让人生疑,卓锦故作寻物姿态,低着头在巷子里来回走动。 “锦儿姐姐,您这是找什么呢?”别苑的宫女见状殷勤道:“我来帮着你一起找吧”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还不一定是落在这儿了”卓锦一边将人打发一边盯着司里走出来的每个人。 文祥殿的宫女云霞端着食盘刚一脚踏出尚食司便被人撞了一下,险些弄撒了瓷碗中的雪耳羹。 “是谁这般鲁莽”她不悦地转身望去,待她看清面前之人立刻赔礼道:“云霞不知是锦儿姐姐,还请姐姐原谅”现在宫里谁人不知,卓锦是瑶妃的贴身丫鬟,若是她有心使坏在主子面前嚼谁的舌根,那定是要吃亏的。 卓锦一改平日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扬了扬手道:“不碍事儿,也怪我只顾着找东西没见着你出来” 见对方不做计较,云霞终于松了口气道:“多谢姐姐体恤,云霞先走一步” 卓锦点头道:“嗯,你去吧” 可云霞还刚抬脚还未迈开两步,便又被人叫住:“你这丫头怎这么粗心,腰带松了也未察觉” 云霞低头看去,发现腰间的粉带不知何时松散开来垂落在裙边。 这……望着手中的托盘云霞面露困色。 卓锦见状上前一步:“罢了罢了我先帮你托着你赶紧系好便是,这幅样子若叫主子们瞧见成何体统” “那就有劳姐姐了”云霞感激地将手中的托盘交给对方撩起腰带系了起来。 卓锦左手托着食盘,右手轻轻掀起瓷盖儿将手心中的粉末撒了进去再利落地将盖儿盖了回去。 对于卓锦这一连串的动作,云霞丝毫未有察觉。 “谢谢姐姐”云霞系好腰带儿赶紧接过她手中的食盘委身道谢。 卓锦道:“行了,赶紧去吧” 望着云霞离去的背影,她的心中却莫名地慌了起来,害怕,兴奋,期待,担心……各种情绪混在一起形成一股冷意在全身蔓延开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云霞回到文祥殿时,小王爷睡的正香。 赤璃拿着小扇靠在他的身边,扇着扇着竟也打起盹来。 云霞端着食盘进了屋轻声唤道:“璃儿姐姐,王爷该起了” 一向轻睡的赤璃立刻恢复了精神放下手中的扇子,轻轻拍了拍叶文渊的肩膀将他唤醒。 到底是半大的孩子,被人扰了清梦居然闹起了脾气,他嘟着小嘴道:“我不想起来,我还要再睡会儿” 赤璃看他这幅模样忍不住笑道:“若任由你这么睡下去,夜里又该闹人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家伙,他表面上调皮捣蛋爱捉弄人,其实内心十分的善良,会因为受伤的小鸟难过,会在下人家里有难时慷慨解囊,还常常在听古人事迹时为那些受屈者感到悲愤甚至流下泪来。 这孩子有一颗慈悲善良的心,也有许多人不具备的高尚品德。 云霞将食盘放在桌上,揭盖瓷盖儿笑道:“王爷,今儿的甜食可是您最喜爱的雪耳羹” 一听这话,叶文渊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赤璃朝云霞使了个无奈的眼色,便拿起衣裳给小人儿穿上。 “别急,小心烫着”赤璃刚叠好锦被,扭头看见小家伙正拿着勺儿搅弄着。她赶紧起身前去担心他心急之下烫了了嘴。 待她走近时,叶文渊已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赤璃从他手中取过碗勺轻轻搅动,却随着碗中散发的热气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对!这……这是马钱子的味道。 此时,赤璃已顾不得其它,立刻起身将手指伸向叶文渊的嘴中紧紧地压住他的舌根进行催吐。 不明就理的叶文渊被她这突来的举动吓的不轻,在手指的按压下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将方才吃的东西呕了出来。挣扎中打翻了桌上的碗碟。 第六十二章 查案 守在殿外的宫女们听见屋中有器物摔碎的声音立刻冲了进来,却被眼前的一幕吓的连声尖叫。 赤璃一边拍打着叶文渊的后背一边大喊道:“快传太医!”额上的汗水她已无暇擦拭,被吞入体内的余毒必须尽快清除才能保住他的命。 经她这么一喊,原本像木头一般杵在原地的宫女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迈开步子朝门外跑去。 毒羹虽然大部分被吐了出来可还是有一些入了胃,并在小小的身体内产生了反应。 御医赶来时,小王爷已陷入昏迷。 原本红润的小脸此时变得苍白,乌青的嘴巴紧闭,一副濒死之相。 赤璃将他抱在怀里心疼的不能自己。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将他当成弟弟般疼爱。 “快将王爷放在床上”御医一边焦急地吩咐一边打开药箱取出银针。 和御医一同入殿还有胡康宁,听到小王爷中毒的消息后他立刻奔了过来,若是皇上知道在他的监理下出了这档子事该如何使好! 胡康宁一脸愤怒地看着跪在眼前的一排宫女质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宫也想知道发生了何事?”还未等人回答,便见瑶妃的身影踏入门来。 陆瑶身穿明黄色的锦袍,头戴流苏凤钗,浑身散发出的阴冷气场,给原本酷热的夏季带来了一丝凉意。 跟在她身后卓锦进屋后迅速环视了一番,眼前的一切皆由她而起,她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来。 可眼下她必须保持镇定,自己下毒时并未留下一丝破绽,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来。想到这里她轻轻地松了口气,用一个旁观者的姿态依着门框远远地望着。 “本宫听说王爷被人下了毒便赶紧过来看看”陆瑶抬脚走进殿内,目光中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那个她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之人。 胡康宁见陆家人不请自来又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语气不悦道:“贵妃娘娘,此事本官正在查问” 陆瑶转身面向说话之人,眼里的阴冷不减阴阳怪气道:“胡大人是该好好查问查问,你刚被皇上派为监理王爷就中了毒,难保背后不会有人议论是因为胡大人德不配位冲撞了龙气所致。” 胡康宁闻言气的紧咬牙根,这刁妇和她父亲一样阴毒刻薄处处与他为敌。可眼下并不是与她计较的时候,他强压愤怒轻咳一声道:“娘娘放心,本官定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娘娘可先行回宫,待查出结果本官自会差人向娘娘禀报”语气中尽是驱赶之意。 “本宫留在这里不会影响胡大人查案吧”瑶妃完全不理会对方的言下之意,不但没走反倒是在圆凳上坐了下来。 胡康宁冷笑一声道:“娘娘身份尊贵何来影响之说,只是本官听说娘娘不喜喧哗,留在这里只怕是会扰了娘娘的清净。” 陆瑶听闻气的双拳紧握,这老东西分明就是在嘲笑自己被辱后便不再出门之事! “胡大人莫要浪费时间了,赶紧开始询问吧”这个老东西的帐,她以后慢慢算。眼下最重要的是这个贱人的命。 “胡大人,经下官诊断王爷昏迷乃中毒所致”御医眉目紧蹙道:“此毒名为马钱子,无色味轻,若放在食中很难被人察觉,此物毒性奇强,只需区区分量便足以要人性命”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均吓的面无血色。 而此时,卓锦若不是正依着门框怕是要摊坐在地上。陆之然明明和自己说这毒药不足以致人性命,为何御医却说的如此严重… 原本得意的瑶妃亦被御医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愤怒地看向躲在门口的卓锦。没想到这个贱婢居然这么大胆! “什么!那王爷……”胡康宁此时已无心和瑶妃暗自较劲,只一心顾念着床上人的生死。皇上最在意的人便是这个弟弟,若他出了什么事,那皇上定不会轻饶他…… 御医抹了抹额上的汗道:“回大人,好在小王爷已将大部分毒物吐了出来,剩下的余毒并不会伤其性命,调理些时日便可祛除余毒,只是王爷尚要昏睡几日” “好,好,王爷无碍便好……”听御医这么一说,胡康宁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早已吓得面无血色的卓锦也因此而松了口气,伸出手来拍了拍发闷的胸口。 而她这奇怪的举动,却被一个人尽收眼底。 一直跪在地上的赤璃在太医来之前已经知道在自己的挽救下王爷并不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她并没有其他人那般惊慌。她知道王爷中毒之事定是人为,而这个下毒之人很有可能会出现在这个房中等待结果。所以她一直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屋里的所有人。 胡康宁的焦虑、瑶妃及卓锦脸上不寻常的惊愕与释然,统统入了她的眼睛。 此时,她的心里已大致猜出此事的出于何人之手,也猜到了她们这么做的目的。 躺在床上的叶文渊是无辜的,因为凶手真正要对付的人是自己。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个恶毒的人居然会对一个半大孩童下手,简直是毫无人性可言。 叶文渊虽然没有生命之忧,但这个仇她一定会报。 陆瑶收回投在卓锦脸上的目光,催促道“既然王爷无事,胡大人就抓紧调查吧” 面对对方的催促,胡康宁不悦地回应道:“中毒之事非同小可,能在宫中不声不响地用毒并不是件易事,本官自然需要时间好生查问不能放过丝毫细节,娘娘何须如此着急?”说话时,他不禁疑惑:她一个后宫之人为何会对此事格外在意? 陆瑶略有心虚挑起眼角看向胡康宁道:“本宫是担心若不尽快找出凶手,类似事件还会发生,到时候最心急的应该是胡大人吧!” 胡康宁没有搭理眼前的女人,吩咐身边的侍卫:“来人!速查文祥殿上下,不要放过一个角落!”既然能在王爷的碗中下毒,定是这文祥殿里的人。 接着他又对眼前跪成一排的宫女问道:“今日是谁替王爷取的食?” 云霞缓缓抬起头来颤抖着身子答:“是……是奴婢” 胡康宁又问:“从你取食到回来这其中可有什么人碰过食盘?” 云霞心中一惊,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面色威严的胡大人,刚想开口却又发现站在他身边的瑶妃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她突然想起那些因为得罪了瑶妃而在宫里莫名消失的人,轻轻吞了口吐沫道“回大人,并没有别人碰过食盘”说完,她心虚地低下了头。 第六十三章 委屈 “我再问你,小王爷中毒之时你在做什么?” “回大人,奴婢将食盘送进来后便准备将王爷的靴子送去尚服司清洗,可还没走出院子便听见房里有碗碟打碎的声响,就赶忙跑了回来”云霞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发生的情况说了出来。 胡康宁捋了捋胡子又问:“然后呢” 云霞支支吾吾道:“然后……然后看见……” “看见什么!”胡康宁见她犹豫,怒拍桌子。 云霞吓的浑身一哆嗦,继续道:“奴婢进门看见璃儿正抓着王爷,将手放在他的嘴里……” 陆瑶瞅准时机突然站起身来指着跪在地上的女子骂道“好你个贱婢!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往王爷嘴里灌毒药!” 胡康宁没有理会她的撒泼,低头看向赤璃问道:“她说的可是实话?” 赤璃抬起头来看向胡康宁不紧不慢道:“回大人,云霞所言属实。赤璃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发现了甜羹的异状,情急之下只能出此下策,用手指按压舌根的目的是让王爷将毒吐出来” “住口!你这分明是狡辩!”陆瑶站起身来绕过胡康宁径直走到女子的身边,咬牙切齿道:“你说你发现了甜羹的异样,方才御医说了此物无色味轻一般人根本不会察觉,而你又是如何察觉?根本就是强词夺理!” 胡康宁虽极度厌恶身边这个聒噪的女人,但她这番话也不无道理,点了点头道:“这个问题你怎么解释” 赤璃早料到会有人这么问,不慌不忙地答道:“奴婢自幼体弱多病,久病成医自然也略懂了些药性,而这马钱子单用为毒,若与其他药物搭配亦有通络止痛之效。” 胡康宁转头看向御医:“她说的话可属实” 御医拔出扎在王爷身上的最后一银针道:“没错,却是这样” “嗯……”胡康宁点了点头。从这个宫女沉着冷静的模样来看,并不像是在说谎。 “大人!”门外的侍卫急促地走了进来,将手中的小铁盒递到大人面前“属下在一个宫女床下找到了这个” 御医上前接过铁盒闻了闻,大惊失色道:“此物正是马钱子!” 赤璃看了看那个铁盒又看了看瑶妃,此时她正与另一人对视。从她们险恶得逞的目光里她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是谁的床铺?”胡康宁向随查的宫女问道。 随查宫女指了指跪在太傅脚下的赤璃道:“回大人,是璃儿的床铺” 陆瑶立刻拍案而起大声斥骂:“贱婢,你方才也已承认你懂得此物的药性,现在人赃俱获,你还有何狡辩!” 胡康宁隐约觉得此事尚有蹊跷,将铁盒放在她的面前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回大人,奴婢从未见过这个东西,而且若真是奴婢所做,又何必留下证据等人来查?奴婢究竟是在给王爷喂毒还是让他将毒吐出来,等王爷醒了自然能问个明白”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但凡有一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嗯!”胡康宁点了点头,虽然所有证据都指向这个女子,可她的解释却丝毫没有破绽,合情合理。 见胡康宁没有立刻做决定,陆瑶走到了他的身后道:“胡大人,现在证据确凿,你不能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就信了她!如果胡大人今日不将她绳之于法,她定会继续行凶作案!若宫里再生枝节,胡大人也不好跟皇上交代吧”眼见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决不能让她再一次死里逃生。 瑶妃这番话到是提醒了胡康宁,若他不将此女关押起来,真正的凶手可能还会行凶,只有将她暂时关押才能保证这段时间的太平。凶手好不容易找到了替死鬼,绝不会在她关押期间有所行动。 想到这里,胡康宁下令:“来人啊,将此人关进天牢” “是!” 对于这个结果,赤璃突笑了起来。 自从到了这个叶国,她已经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水淹火烧,死牢天牢……好像上天送她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她受尽折磨。 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那日她一定会选择立刻吞下药丸恢复功力离开这个鬼地方。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赤璃被两个侍卫架住胳膊抬出了文祥殿。 “既然真凶已经找到,本宫也可安心的回宫了”瑶妃说着便朝门外走去,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这次看还有谁能救她! 胡康宁从对方嚣张而得意的脸上似乎探寻出蛛丝马迹,他招来手下的侍卫小声道:“吩咐下去,天牢需严加看管,莫要让人伤了那女人的性命” 如果此事真与陆瑶有关,那这个女人一死便会死无对证。 待皇上回宫后定会彻查此事,一旦皇上知道王爷中毒之事为陆瑶所为…… 呵呵,陆训,你我斗了二十年,你唯一比我占上风的便是将女儿送上了龙床。 若是她被打入冷宫,看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斗! “你们全部退下”回到月华宫之后瑶妃便将其他人打发走。 “主子……” 啪……卓锦刚一开口,便实打实地挨了一巴掌。 卓锦被这突来的耳光打懵了赶紧捂着脸跪下,却难掩心中的委屈。 自己为主子做了那么多事,她非但不领情,居然还恩将仇报! “你好大的胆子!”陆瑶用手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居然想毒死王爷!”虽然她是恨那个贱人,但是她并没有想过要杀王爷。方才的得意已完全被愤怒和后怕所掩盖。 卓锦这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挨打,立刻磕头认错:“主子饶命……奴婢……奴婢……”她想辩解,可一时间根本找不到理由。总不能告诉主子这药是陆之然给她的。 “好在现在有人当了替死鬼,否则不仅你的命不保,就是连本宫也要被你拖下水去!”一想到那个可怕的后果,瑶妃又扬起手来扇了卓锦一记耳光。 此时卓锦的心中的委屈已难以言表,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打完之后瑶妃怒吼一声:“滚!”她实在不想在看到她这幅令人恶心的嘴脸。若是此事被皇上知道,自己非但永远坐不上皇后的位子,怕是连命都没了。 “是!”卓锦连滚带爬地跑了自己的屋子,委屈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陆之然为何要骗我!无处发泄满心怒气和委屈的卓锦看见桌上摆着陆之然所用的茶盏,一把抓起来摔在地上。 这一夜,卓锦辗转反侧彻夜未眠,自己为了让主子高兴不惜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下毒,可到最后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得罪了主子自己的将军夫人的梦也彻底碎了。 想到这里,她将头蒙在杯子里又嚎啕大哭起来。 第六十四章 杀意 次日中午,卓锦不似往常那般精心打扮,只呆坐在椅凳上等陆之然来给她个交代。 “锦儿”熟悉的声音如约而至。 卓锦心中再无兴奋,只有满腔委屈与哀怨,她慢悠悠地拉开房门将人让进屋来,脸色阴沉。 陆之然早已得知昨日的情况,自然也知道这个女人心中在想些什么。 “你可是在怪我”说话时,他向她靠近。 卓锦将身子背过去惨淡一笑:“奴婢怎敢责怪陆将军”刚一开口,眼泪便落了下来,满肚子委屈无法发泄。 陆之然当然听的出来她话中的怨,又上前一步道:“我这么做全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卓锦满怀怨气地转过身来压着嗓门喊道:“你可知我差点毒死了小王爷!”这个宫里谁人不知皇上将王爷看的比命还重要。 一想到那个可能发生的结果,瘦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见她如此激动,陆之然按住她的肩膀解释道:“我也是被人利用,这件事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说完,他松开双手也背过身去,紧握着拳头。 卓锦一听,立刻紧张地问道:“什么阴谋?” 陆之然并未作答,只是摇头叹气。 卓锦见状上前抓住他的衣角追问:“你到是说啊,究竟是什么事?”相处这么久,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忧愁的模样,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或许真的是自己误会他了? 陆之然这才转过身来一脸苦闷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一会儿我得去妹妹那一趟,眼下没有时间与你解释。今晚戌时你在雨花林等我,我带你见一个人到时你自然就明白了!” “你去娘娘那里做什么?”卓锦对他的话丝毫没有任何怀疑,只一心想着他所说的阴谋。 “晚上见面再说吧”陆之然说着伸出收来捏了捏她的脸颊硬生生挤出一抹苦笑来。 “那你快去吧”此时卓锦知道他不是诚心欺骗自己心情已好了很多,又恢复了往日的娇柔。 瑶妃午眠刚醒,便知哥哥求见。 她赶紧披上衣裳吩咐:“快请将军进来!”哥哥来的真是及时,她正有事相求。 “娘娘!”陆之然进屋后匆匆行礼。 “哥哥快起”陆瑶将哥哥扶起对身边的宫女命令道:“你们全都退下,任何人不许进来!” “是!”宫女们慌忙退出门外将门合上。 卓锦正从屋里赶来伺候,却见房门紧闭问道:“娘娘还未醒?” “嘘!”守在门外的小宫女压低嗓门道:“陆将军在屋里,娘娘吩咐任何人不可进入” “哦”卓锦听到陆之然的名字,立刻心虚地点了点头和其他人一样守在门口。 “王爷中毒一事我已听说”陆之然目露担忧开门见山道:“瑶儿,哥哥多问一句,此事可与你有关?” 陆瑶思忖片刻点了点头:“都怪卓锦那个死奴婢多事,这件事是她一手策划” “你真是糊涂,为了一个女人竟差点害死小王爷!”陆之然故作责怪。 陆瑶见状一把抓住哥哥的手道:“瑶儿也不知那毒那般强烈,那丫头信誓旦旦说那药只会让王爷昏迷并无性命之忧……”说着,她又狠狠锤了锤自己的腿道:“也怪我蠢,居然信了她的话。” 陆之然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安抚道:“幸好王爷无事,否则这件事若追查起来……哎!” “看来,那丫头是留不得了”陆瑶抬眼看向哥哥。 即使皇上回来后追查起此事,只要卓锦一死便死无对证,何况这丫头的胆大程度已超出了她的预料,多留一天都是祸患。 陆之然沉默片刻点头道“这件事……哥哥来替你解决” “还有一件事让妹妹格外烦心”陆瑶一脸哀求地望向哥哥:“王爷身边的贴身宫女璃儿一直是我的心头大患,若不是她从中作梗我与皇上之间的感情亦不会恶化到今天这般地步,而此次也正是因为想置她于死地我才默许了那死丫头的计划” 陆之然听闻眉头紧锁,站起身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你……你想要一个宫女的命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陆瑶被哥哥这么一说亦觉得自己欠缺考虑,她扯了扯哥哥的衣襟道:“瑶儿知道错了,可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何用。御医说小王爷尚要昏睡几日,而等他醒来若说出实情,那贱婢一定会被放出来。” 陆之然眼里浮出杀意:“在小王爷醒之前杀了她你便可高枕无忧,而卓锦一死这件事便将会成为一庄悬案” “嗯!妹妹正是这个意思!” 兄妹两相互对视……各自打着算盘。 戌时刚过,浓浓的夜色之下如勾新月泛出微弱的光芒,茂密的树叶像一张大网遮去了大半月光。 雨花林属南宫后苑,平日里即使是白天亦很少有人走动,只有负责打理草木的宫女们隔三差五地来这里驱个虫扫个叶儿。 而到了晚上,更是连半个人影儿也没有。 卓锦双手抱着胳膊站在与陆之然约好的地方焦急地等待着。 四周安静的连一丝声响都没有,这种安静让她感到害怕,她只能数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分散注意力。 突然,她听见有人踩踏地面发出的声响,便从树后悄悄探出脑袋望了望。 借着微弱的月色,她看见一身黑衣的陆之然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确定了来者身份之后,卓锦心中的恐惧一扫而光提起衣裙向他小跑而去。 “你怎么才来?”卓锦嘟着嘴皱着眉儿问道。 “嗯,刚才遇见过来路上遇见侍卫巡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待他们走远后才赶过来。”此时陆之然的语气并没有之前那般温柔,相比白天时亦显得十分平静。 卓锦瞧了瞧他的身后,并未发现别人的身影略有疑虑道:“你不是说要带我见一个人?” “是,你很快就能见到了”陆之然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脸上浮现出一股淡淡的笑。 卓锦早已适应了林子里的暗沉的光线,便在微弱的月光下看清了对方脸上怪异的表情,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儿。 第六十五章 天牢 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 不……不会的……卓锦极力地想安抚自己这种危机感只是自己多虑。 眼前的这个男人昨天还和自己恩爱缠绵,信誓旦旦的要与她成亲……怎么可能会伤害她。 虽然不愿相信自己的预感,却还是试探第问道“那……他人呢?” 陆之然并未作答,只四下望了望,挂在嘴角的笑意又增了几分。 “我……我们还是去别处说吧”卓锦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双腿也不自觉地像后退去。甚至开始怀疑他为何要选这么僻静的地方见面。 “我一会就带你出去”陆之然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锦帕抖了抖,语气阴冷。 “你想做什么?”卓锦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己送他的那块,也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阴冷和杀意。 “我说了要带你见一个人”陆之然动了动嘴角,将手中的锦帕整齐地折了两层,动作温柔又缓慢。 “你要带我……见谁!”卓锦此时已吓得魂不守舍,整张脸的肌肉都在抽搐,双腿已软的像两团棉花。 “阎王爷”陆之然说话的同时已朝前迈了一步。在对方转身逃跑之前,他已掐上她的脖子用手里的锦帕死死地盖住她的口鼻,任凭怀中的女人张牙舞爪地挣扎,他直直第立在原地,脸上没有一丝难过。 卓锦瞪大了眼睛用指甲狠狠抓向那支曾经温柔抚摸过她身子的手,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他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从未付出过丝毫真心。 一番无用的挣扎后卓锦在绝望中闭上了眼睛,双腿一蹬瘫下了身子。 陆之然将锦帕塞进了她的袖袋里,扛起尸体朝林中最深处走去。 与此同时,瑶妃的怒骂声响彻了整个月华宫。 “贱婢!竟然这么鲁莽摔坏了皇上赐给本宫的钗子!你现在就滚!此生不准再入宫!” 宁静的夜里,瑶妃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了月华宫每个人的耳朵里,但大家都假装没有听见,住在一起的宫女们更是聚在一张床上捂着嘴偷笑。 她们早就恨急了那个马屁精,知道她快要滚蛋的消息后自然是乐的不行。 陆瑶唱完独角戏之后,看着地上被自己摔断的玉钗叹了口气道:“只是可惜了这根钗子” 陆之然将卓锦的尸体丢进之前已挖好的深坑中,又用厚土埋了个结实,这才放心地离开。 子时三刻,他入了父亲书堂。 “父亲,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得知叶文渊没死的消息后,他已方寸大乱。 陆训倒是一脸沉着:“叶文渊尚有几日昏睡,在此之前我要去见一个人!至于叶文渊,我自有办法让他一睡不起!” “父亲说的人是叶铮?”见父亲点头,陆之然眯起眼来又问:“如若那叶铮不愿意配合,我们又该如何!” 陆之然看了眼儿子失望地摇了摇头:“这种愚蠢的问题亏你问得出口。换做是你,是愿永远在大牢中受非人之苦,还是愿意当皇帝?” “孩儿愚拙!”陆之然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又道:“孩儿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可是想问我怎么进到那天牢里去?”陆训勾了勾嘴角,早已猜到儿子想说的话。 “天牢防伪森严,若无御令任何人不可入内。”陆之然眉头紧锁道。 陆训面色深沉开口解了儿子的疑虑:“谋权之事仅凭你我二人根本不可达成。天牢乃尤孝林掌管,此人由我一手提拔升为太尉,他早已对皇上不满。今日我已与他密会,他愿同我们共成大业!” 陆之然待父亲说完不禁朝父亲拱手一拜:“父亲神机妙算孩儿佩服!” 陆训抬起眼来将手按在儿子肩头问道:“待我会了叶铮,剩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件事,你可有把握完成?” 陆之然感受到来自父亲掌中的力道,拍了拍胸脯道:“父亲放心!孩儿保证让他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好!此事一旦成功,这天下便是咱们陆家的天下!”陆训的野心已化成了一团火,从眼里透出光来。 天牢内,赤璃的手脚已被锁上沉重的铁链,她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这次入牢,她仔细地观察了这里的一切,因为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逃出去的机会。 天牢共有三门,入了第一道门之后是刑房,刑房的墙上挂着各种刑具,中间摆着一张只可容一人的木床,通过床上的斑驳血迹已能想象出曾经躺在这里的人曾受过怎样的折磨。 进入第二道门后,是一个狭长的通道,通道将两侧牢房隔开,每侧六间,共十二间牢房。而这十二个房间里只间隔着关押了三个人。 打开通道尽头的第三道门,可见三间牢房,最右侧的牢房里空无一人,中间一间里躺着一个人,赤璃还未看清他的模样便被人丢进了最左侧的牢房。 这里相比死牢而言,并无太大区别,一样的昏暗,一样的恶臭,一样的让人看不见生的希望。 牢房的墙壁全由精铁打造,地上只依稀散落着几根沾满血渍的稻草。唯一不同的是,后墙上开有一扇约十寸大小的正方形小窗,通过这里可看见外面的世界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你是犯了什么罪?”待狱卒从外面将门锁上之后,旁边的牢房内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此人声音沙哑无力,语气中却带着一股骄傲和威严,与他此时所处的环境完全不符。 赤璃捡起地上的一根稻草晃了晃,苦涩一笑道:“我被人诬陷毒杀王爷” “叶文渊死了?”老者说话时身上的铁链发出巨大的声响,语气中夹杂着几许兴奋。 赤璃眉目一紧,没有立刻回答。 她已从对方略带兴奋和喜悦的声音中猜到此人希望听到的答案。 他究竟是什么人?不但直呼王爷名讳还希望他死……而他语气中的傲气也足以说明此生之前的身份定不普通。 正当她犹疑之际,听见有人开门的声响。 第六十六章 希望 沉重而有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赤璃紧紧盯着牢门,巨大的恐惧感又一次朝她袭来。那瑶妃知道王爷醒来之后自己的罪名就会被洗脱,所以很可能在此之前对她不利。 “姑娘!”正当她惴惴不安时,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阿四……哦不,胡将军!”赤璃看到眼前的人就像看见救星一般立刻扑到了门口。 胡勉身着金甲军装威风凛然,与之前驾车时的他截然不同。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脸上尽是不忍与怜悯:“我听父亲说你被关在这里” 赤璃紧抓铁杆道:“你是如何进来的?”她记得自己被押进天牢时,守卫仔细核查了押送者的令牌。 胡勉掏出腰间的令牌道:“是父亲给我的令牌,吩咐我每日来此监察” 赤璃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胡太师是胡勉的父亲。 她惨淡一笑问道:“如果我说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可相信?” “我信!”胡勉回答的铿锵有力。虽然他们相处的时日不久,但他相信眼前的女子生性纯良绝对不会做出害人之事。 “谢谢你”赤璃回以感激的微笑。 “可是……此事非同小可,即便是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也是爱莫能助……对不起啊姑娘”胡勉难掩自责地低下头。 “胡将军千万别这么说,你能来探望我已万分感激”这世道多的是落井下石的人,自己身陷牢狱他还能来探望,已经是十分难得。 “王爷目前尚在昏睡,怕是还要再委屈姑娘几日”胡勉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赤璃垂下手苦笑“只怕我没有命等到王爷醒来”手上的铁链发出哐啷啷的声响。 胡勉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眼神坚定道:“胡娘放心,天牢关押的都是朝廷重犯,此处看守森严姑娘绝不会有事” 赤璃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次抓住铁杆恳求道“胡将军,赤璃有个不情之请” 胡勉毫不犹豫道“姑娘请说,只要在下能做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我的枕头下有一个荷包,那是我娘留在世上的唯一物件,胡将军可否将它取来给我,若是我真的死在这里,也好带着它跟娘相见”苦涩的眼泪顺着脸颊倾泻而下。 胡勉犹豫片刻道:“我这就去为姑娘取来”这个小小的请求并不触犯军令,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多谢将军!”赤璃含泪而跪。 她不想欺骗一个信任他的人,但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是谁诬陷你?”待胡勉走后,被关押在旁边牢房的人又开口问道。 赤璃冷冷吐出三个字:“不知道”既然这个人期待叶文渊死,那么就一定不是什么善类。 老者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又问“你和胡勉是什么关系?”从她穿着来看应该只是个宫女,可为何身为禁军首领的胡勉会对她这般客气。这一点到是让他很感兴趣。对于这个问题赤璃并未作答,抬头通过小窗看了眼青白色的天空又缓缓闭上双眼。喉咙的干痒令她不想再多说一句废话,她只想保存体力等待破茧成蝶的时刻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赤璃正靠着墙壁昏昏欲睡,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开锁的响声,顾不得手上的铁链立刻向牢门探去。 “姑娘要的可是这个?”胡勉大步走来从衣襟中取出一个绿色的荷包递了过去。 “是!谢谢胡将军”赤璃强压住激动的心情,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荷包。 “姑娘……在下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胡勉看着眼前的女子,怜悯之余更多的是深深的自责,自己穷极一生地追寻正义公道。可明知道眼前的人是无辜的却又束手无策。 赤璃放下荷包朝后退了三步,突然跪下:“这一拜,谢胡将军曾救我于水!”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胡勉惊愕地将手伸进牢笼想将她扶起,却根本触碰不到对方。 他只能焦急地喊道:“姑娘快起来!” “这一拜,谢将军曾救我于火!”接着又是一声额头碰击地面的声响。 此时胡勉的已红了眼眶,将脸撇向别处狠狠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这最后一拜,谢将军成全赤璃的心愿”是的,这个看似普通的荷包里装着的是她的希望,她的自由,还有……重生。 “姑娘快起来吧”她的行为将他心中的自责转化为一股愤怒。他恨自己无能,也恨这不讲理的世道。 “姑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这件事他已经憋了太久,即使是违背皇命,他也要让她知道真相。 说话时,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牢房,暗示她向自己靠近一些。 赤璃速速起身上前一步道:“将军所言何事”。 “其实那日将你从地牢的大火中就出来的人不是我”胡勉尽量压低了声音。 “那是谁?”赤璃诧异地看着胡勉,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穿过火海奔向她的白色身影。难道…… 胡勉未防隔墙有耳开口道:“是……公子” “怎么可能是他?!”这句话看似问句却更像是喃喃自语。 他不是很恨她吗?为什么会冒着生命危险相救。 胡勉摇了摇头道“虽然在下也不知道公子为何对姑娘的态度突生变化,但在下知道公子其实十分在意姑娘” 赤璃一声苦笑:“我知道了,谢将军相告”是不是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此时所有的是非恩怨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告别这段荒谬的时光,只当是做了一场噩梦罢。 “将军,若赤璃死在这里,还请将军多多照顾平儿,他娘是因救我而死……我欠他一条命”平儿是她在这里唯一的牵挂,自己任重道远实在无法将他带在身边。 “有我在不会让平儿受委屈,姑娘也一定会活着出去!”胡勉说完,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后便转身离去,不忍再看她这般凄惨之状。 玄铁门又一次被人从外面关上。 牢房瞬间恢复了往日的阴冷与安静。 赤璃退回墙角打开荷包取出那一粒如绿豆大小的黑色药丸。 眼下,她一刻也不能再等,如果不能在敌人下手之前恢复功力,那一切的努力都将白费。 她扬起手来将药丸放入口中,闭上眼睛盘腿而坐。 渐渐的,她感受着身体里一股温热强劲的气体正渐渐地凝聚游走,冲击着身上所有经脉。 第六十七章 篡位 一个时辰之后。 赤璃感到手脚上原本沉重的铁链似乎失去了重量,而原本疲惫不堪摇摇欲坠的身体也变得轻盈有力。这种久违了的感觉让她欣喜又激动,她缓缓睁开双眼从地上捡起一块石砾,只轻轻一握,那石砾瞬间变成一把灰色的粉末。 她摊开手心看着洒落的石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 现在离自由还剩最后一关,那便是离开这座天牢。 可这里的墙壁均由精铁打造,而她手中亦无可斩断牢杆的青玄剑,所以即使恢复了武功也没有办法出去。 看来,只能等待有人主动打开牢门自己才有机会离开这里。 体验了一把弱女子的生活后,赤璃彻底意识到在这个世道上生存,指望别人保护根本就是笑话,只有自己强大才能活得长久活得自在。 小窗外面的天色已渐渐暗了下去,变成了深蓝色。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赤璃放下翘在膝盖上的腿坐起身来朝外看去。 只见一个狱卒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放在她的牢门处,用手中的铁棍敲打着铁杆道:“赶紧吃,一会胡大人要提审你” “提审我?”赤璃眯着眼睛试探道:“可是王爷醒了?”以她对那药性的了解来看,王爷最少得昏睡四五天,可既然王爷没醒,胡太师提审自己又有何意义呢。 “少废话,吃完跟我去政刑司!”狱卒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为什么我没有?”隔壁的牢房里传来不满的抗议声。 狱卒没有理会他,转身出去将门锁上。 赤璃盯着地上的那盏瓷碗似乎已猜到这碗饭的不寻常,她伸出手取来瓷碗放在鼻尖闻了闻……嗯,是断肠草啊。 这个发现让她不禁乐了起来,既然外面有人不让她活着出去,那么不如将计就计成全对方也正好解决自己的大问题。 约莫半个时辰后,狱卒再次进来往牢房里看了看。接着便从腰间取下钥匙打开牢门。 他蹲下身子将手指放在躺在地上的女人鼻下试探几秒后又起身离开牢笼并未锁门,因为死人是不会逃走的。 赤璃听见脚步声渐远,歪着头看了眼半敞的牢门,思考着下一步计划。 如果她选择躲在门后等人开门时攻击对方,那也只有把握冲出这第三道牢门,而前方还有两扇门等着自己,若被外面侍卫发现,她便成了瓮中之鳖,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飞。 既然这个办法不可行,那么只有等待别人将她的尸体带离天牢,这才是万全之策。 想到这里,她撇了撇嘴轻点气门封住呼吸又继续装死。 不过多时,她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这声音不同于平时的巡查,很明显是有外人前来。 通过声音,她分辨出对方是三个人,其中两人年轻体瘦会一些三脚猫功夫,而另一个不会武功的是个体态臃肿的老者。 铁门应声而开,却只有一人进入。 来者身穿黑色锦衣,外套一件长长的戴帽披风。低垂的帽幕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使人无法辨别出他的身份。 中间牢房中的犯人敏锐地看出此人的身份不同寻常,便开口问道“你是谁?” 黑衣人并未回答,只是抬脚走向最里面的牢门深深地望了一眼。 地上躺着的女人面色铁青嘴角渗出白色的唾液,身边的瓷碗中还有一些饭菜残渣洒落在地上,她瞪着双眼看着高处,模样凄惨又恐怖。 确定此人已死之后,陆训摘下头上的帽子走向中间的牢房。 叶铮一眼便认出对方的身份,却并未挪动身子,冷哼一声道“呵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陆大人啊” 陆训抱拳弯腰行礼道:“王爷在这里受苦了” “呵呵,本王之所以落得今日这般下场也是托陆大人之福啊”当初若不是他们三公相助,那小畜生怎有机会登上皇位。本还平静的叶铮此时眼中已难掩愤怒。 胡训摇了摇手道:“王爷此言差矣,当初我亦是尊崇太祖遗训才无奈辅助叶隐修上位,此事并非我个人意愿” 此言一出,叶铮正了正身子陷入沉思:他居然直呼皇上名讳…… 陆训接着道:“王爷身在天牢自然不知这叶国如今已陷入何等危机之中,那叶隐修昏庸无道骄奢淫逸,导致我朝民生凋敝军纪散漫,若再任他胡作非为下去,我朝终将不保啊!” “昏君临朝乃我叶家之辱,乃百姓之祸,可本王如今身陷牢狱已是自身难保,即知国家有难亦是有心无力,陆大人又何必来增我心乱。”叶铮一脸悲拗地试探,平静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激动兴奋的心,他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个暗无天日之地度过余生,可眼前这个人却给他带来了一线生机。 或许……他还有机会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胡训不想过多虚伪,开门见山道:“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已决心要救叶朝百姓与水火,但此事需要还需要王爷的支持” 叶铮神色凝重地看着对方暗自思忖:这个陆训向来心思缜密精明狡猾绝非正义之士,而他如今已位高权重又是国丈,怎可能放着好日子不过却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策划谋反之事?能让他这么做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已身陷不测之渊,不得不反! 叶铮仰头直问:“陆大人需要本王如何支持?”既然已看穿对方的目的,那大家就都痛快些吧。 陆训原本下垂的眼角突地一抬义正言辞道:“王爷只需要做一个好皇帝!荡涤奸邪开创盛世!其它的事我自有安排” 这个答案对一个被长期关押在囚笼里的人来说是何等的振奋人心,自己即将从一个阶下囚变为皇帝,登上他梦寐以求的龙头宝座! 叶铮兴奋之余又生疑虑,谋权篡位之事岂会那么简单,即便那小贼再昏庸无能,亦不会将皇位拱手让出。但陆训是何等精明之人若无十足把握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此时,他终于不再沉默低声问道:“此时非同小可,陆大人有何打算?” 陆训捋了捋灰白色的胡须道:“眼下叶隐修带兵出征剿蛮,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我会让他有去无回……” 第六十八章 诈尸 叶铮看着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的三朝元老,再也无法控制内心极压的平静。 他拖着身上沉重的铁链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双眼垂泪道:“若陆大人能为本王夺回江山!本王定让你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下第一公!” “臣谢主隆恩!”胡训应声而拜,看着地面的双眼中却毫无敬畏,只有对权利的欲望和勃勃野心。 赤璃将两人的话听的仔细,虽然她一心想要离开叶国,完全不想理会这里的是非恩怨,但听见这两个老东西居然将篡位之事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内心的正义感又冒出头来。 “爱卿快快平身!”此时的叶铮似乎已忘了自己当下的处境,也忽视了自己身上穿的囚衣和手脚上的铁链,完全以皇上身份自居。 “谢皇上!”胡训起身道:“未防打草惊蛇还得委屈皇上几日,待时机成熟臣立刻选择吉日助皇上登基!” “嗯!爱卿一片苦心,朕尤为感动。只是那叶文渊……”叶铮激动过后恢复了一些理智,他想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即使那小子死了,按宫礼规定亦会是叶文渊即位而伦不到自己。 “为了大叶江山,为了黎明百姓,不得不牺牲小王爷。皇上放心,臣会让小王爷走得舒舒服服,定不会让他遭罪”陆训立刻出言打消了对方的顾虑。 赤璃一听这二人企图谋害小王爷,恨不得立刻起身杀了这两个阴险的老东西。现在看来,此事她是非管不可了。 叶铮虽然看得出陆训眼里的自信,但此事事关重大他还是诸多担忧和疑问:“叶隐修亲征身边定有军队跟随,你准备如何动手?” 陆训胸有成竹道:“那小子此次不会随军出边,而是留在南境驻扎,驻扎兵力不会过千,我用计将他引回,跟随者最多五百,我儿陆之然会率五千人马埋伏在谷雀林将其一网打尽。” 叶申狐疑道:“那叶隐修既已出征,又怎会轻易回程……” “哈哈哈……”陆训突然笑了起来,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尸体道:“这个女人与叶隐修关系非同寻常,他曾为救她不顾性命直冲火海,只要将她被打入天牢即将处死的消息告诉他,他定会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叶铮恍然道:“难怪昨日胡勉两度前来探望,原来是因为她和那小子有瓜葛。她现在已死你准备怎么处理?”方才他已经听到碗碟摔碎的声响,早就猜到此时旁边的牢房里已不会有活人。 陆训道:“这个臣自会处理,皇上只需再委屈几日便可执掌大叶江山!” “好!朕在此等你的好消息!”叶铮已难掩心中激动,浑浊的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 “是!臣先告退!”陆训说完便打开铁门,对一直守在门外的两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后又戴上帽子缓缓离去。 半晌过后,陆训指派的两名侍卫一头一脚地抬着用黑布包裹的尸体朝西山走去。走在前面的人不禁感慨道:“这姑娘生得这般俊俏却死的这么惨,真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啊” “要不待会埋她前你再让她尝尝这做人的快乐?”后面的人一脸嘲笑地讽刺同伴。 “呸呸呸,你留点口德行不行!”被笑之人无心玩笑,转过头来对着尸体道:“他口无遮拦,姑娘有怪莫怪!好生上路!” 见他这样,后面的侍卫冷哼一声:“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死人有啥可怕,我现在给她几脚她还能跳起来咬我不成” 赤璃听着两人的对话,真想来个诈尸杀人,杀掉那个刚才用言语侮辱她的侍卫。但是现在她必须去救叶文渊所以不能贸然行动,只有乖乖地做个死人才能展开后面的行动。 入了西山,两人找了合适的地方停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侍卫道:“咱动作快点,天快黑了”他向来最怕鬼,西山是宫里的慌墓之地,但凡死在宫里又无人认领的尸体统统会埋在这里,他只想在天黑前离开。 “瞧你那怂样!”另一个人往手心里啐上一口又搓了搓,便开始挖起坑来:“你站着干啥?不想早点走啦?” “哦哦”胆小的侍卫亦跟着忙活起来。 待一切动静结束之后,赤璃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用掌力震松了压在身上的泥土,一个轻跃跳出坑来。 她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感受着新鲜和自由的空气。 此时的西山一片荒寂,借着月光她可以看见四周有许多没有石碑的土坟,可她丝毫不觉得害怕,自己现在一身黑衣,披头散发满脸污垢,就是连鬼见了自己怕也只会将她认作是同类吧。 而且这世上人比鬼可怕多了。 片刻之后,一道黑影在叶国宫墙内飞檐走壁身轻如燕。 想要救小王爷,那么必须要找那个人帮忙。 胡康宁自从被皇上委任为监理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自己的太师府,而是留居在宫内的政事房。宫里的大小事情都得经过他的同意,几天下来他已觉得精疲力尽。这权利真是把双刃剑啊。 戌时刚过,他放下手中的文书吹熄灯烛准备就寝。 突然,门被人推开。 “谁!”他大惊失色,慌忙中拿起已熄灭的灯烛朝来者照去。 借着月光,他看见来者身穿黑色囚衣,披头散发,面色惨白……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是人是鬼!” “胡大人莫要惊慌”赤璃将披散的头发卷在头顶打了个髻,伸手从桌案上拿起一支笔当做发钗插了进去。 “你……你是谁!”胡康宁胆战心惊地问道。 赤璃抬手一扬,胡康宁面前的灯烛噗的一下亮了起来。他本能地将光对上了对方的脸,待他看清来者容貌后吓的捂住胸口狠狠退了一步:“你的死不关我事”半个时辰前他刚接到此人暴毙在狱中的消息,可此刻她…… “这世上哪里有鬼”赤璃见位高权重的堂堂太师居然露出如此惊恐之色,只觉得哭笑不得。 “那你……”胡康宁此时已从恐惧中慢慢缓过神来。但他实在想不通,如果她不是鬼,又有何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全天都有禁军看守的政事房! 第六十九章 行刺 “现在形式紧迫,我必须长话短说,方才……”赤璃将天牢中听到的每句话都告诉了胡康宁。眼下只有他才能保护叶文渊,也只有他才能阻止这场篡位阴谋。 “什么!他们……他们居然敢谋反!”胡康宁怒发冲冠,没想到那个姓陆的竟如此大胆! 赤璃上前一步道:“我想像胡大人借一样东西”她没有多余的时间耗在这里,她还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做。 胡康宁犹豫片刻问:“你想要何物?” “我要出宫令牌”叶国城墙看守森严,若硬闯出宫虽有胜算但难免造成骚动打草惊蛇。 “这……”这个要求确实让胡康宁感到为难,毕竟眼前的女子是毒杀王爷的嫌犯。 赤璃见他纠结的模样不禁笑道:“胡大人雄才大略定不会做本末倒置之事,我若想做对叶国不利之事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胡康宁一番思索后点头道:“你等等”接着从腰间取下金色令牌交于她的手中,又将自己身上的钱袋一并递了过去。 “赤璃谢过胡大人”道谢之后,她打开房门脚尖一个轻点便又消失在夜色中。 出城之前,赤璃潜入尚服司换了一套太监的衣服后朝城门大步走去。 胡太傅的令牌果然好使,守卫看见令牌丝毫没有阻拦立刻放行。 赤璃走出一里回望那巍峨的宫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长达八个月的磨难让她彻底体会到命如草芥的卑微和无奈。 片刻感叹之后她快步而去寻找第二个帮手,胡康宁能保护小王爷的安危,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她只能托付给胡勉去做才能放心。 …… 叶国南境山峰高耸河谷幽深,山麓有滔滔江河,山谷有股股泉水。 皇上御驾亲征与战士们同袍同泽,这令所有人士气大涨,即便是风餐露宿也各个胸怀豪情大志誓死剿杀蛮贼一保大叶江山。 五万精兵已奋勇出边在副将军的带领下分三路应敌,此战他们有十足的把握,只想速战速决凯旋而归。 余下两千人扎营境内与境防军合力守边保护皇上安全。 粗糠林里,叶隐修一身黑色锦衣立于大帐之内,讯兵又来捷报,他大笑一声将沙盘里的一颗红帜拔出扔在地上。蛮贼虽猛,却不敌我军之勇,若照此发展下去,再过十余天他们便可大获全胜凯旋回朝。 “皇上!”门外随行太监突然心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什么事?”叶隐修目光依然定格在沙盘之上。 “这是尤太尉派人送来的急书,请皇上御览。”太监双手呈上文书。 “知道了,放下吧!”一听是那个愚昧老臣送来的急书叶隐修并未在意,此人总爱小题大做没事找事。 “皇上……”小太监手捧急书跪下道:“尤太尉交代此事十万火急,请皇上御览”自己收了别人银子,自然要拿钱干事。 “哼!”叶隐修冷哼一声,不耐烦地接过文卷。 可数秒之后,原本淡定的男子突然暴怒,那满腔怒气犹如疯狂的雄狮一般发出狮吼:“来人!速速备马随我回朝!” 半个时辰之后,一支由千人组成的骑兵队伍从粗糠林向北狂奔,马蹄声回荡在山谷中声势浩荡。 冲在最前面的人,头无金盔身无铁甲,只一件黑色锦衣飞速前行,像一道流星划过山川与陆地。 而他身后的千余人马亦奋起直追,形成一团黑雾向前进的方向翻涌。 正当军队进入一片丛林时,突然一场密密麻麻的箭雨朝他们飞射而下。 “有刺客!保护皇上!”即使在危急时刻,带军首领依然不顾自己的安危下达指令。 面度这突然的袭击战士们猝不及防,慌乱中只能拔出刀剑挥舞抵挡,可那毒箭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穿透盔甲刺入血肉之中。哀嚎声瞬间划破了夜空,战士们一个个从马背上摔下来,毫无还手之力,围在皇上身边的人墙被渐渐冲散瓦解。 叶隐修此时只想立刻妃回皇宫去救一个人,愤怒赐予他无敌的勇气,他一个飞身蹿入树稍挥剑而起,藏于树梢之中的刺客随着被砍断的树枝一同摔落在地。 其余战士已从慌乱中稳住了阵脚,他们发现了敌人的藏身之地,纷纷砍断身边的竹竿与落地的敌人奋力拼杀。 失去了优势的刺客面对这些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根本毫无还手之力,速速败下阵来。 竹林里顿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而正当战事以精军优势一边倒的形式发展时,突然从远处又涌入黑压压的步军一个个手持长刀狂叫着向他们冲来。 本就损失惨重的精军此时幸存人数已不足六百,面对新一轮凶猛的刺杀,他们很快溃不成军,如此劣势之下他们却无一人逃跑,全部奋死抵抗。 “一个活口都不准留!”突然一声洪亮的声音盖过激烈的拼杀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被十余人围困的叶隐修已体力不支地用插入地上的剑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从那一声施令中他已知道这帮人的幕后主使是谁。若他能活着回宫,定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汹涌起伏的喘息间,他只有一个信念:赤璃…朕不让你死之前你不准死! “杀!”本围着他不敢靠近的刺客们听见指令立刻喊叫着向目标冲了过去。 叶隐修拔出插入土里的长剑,爆发出巨大的怒吼。 他的剑在月光中划出一道道银光,一个又一个的此刻在他身边倒下,可其余的刺客像流不尽的泉水一般一道道地朝他身边涌进。 他的手臂越来越重,已渐渐精疲力尽。即使是天兵神将遇见这种消耗战术已无胜算,若不是强大的信念支撑着,他恐怕早已倒下。 看他体力不支,刺客们心中惧怕已慢慢减退,他们举着武器试探地向眼前这个就像恶鬼一般的男人缓缓靠近。 无数次的刀剑挥舞之下,他再无抵抗之力跌坠在地上。 此时一道银光闪过,长刀砍入他的后背,一股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长剑脱离了厚实的掌心坠像地面砸出一个坑来。 第七十章 药铺 陆之然此时已解决了阻挡他步伐的几十个精军,骑上马儿朝目标人物靠近。 手持刀剑的刺客们见主帅前来,迅速站成两排等待主帅下达命令。 他们都知道眼前倒在地上的人是什么身份,没有主帅的命令他们万不敢杀。 胡之然穿过人墙并未下马,提起手中的长剑指向躺在血泊中的人冷冷开口:“不留活口”眼中尽显杀意。 “是!”收到主帅的命令后,刺客首领拔出已收入刀鞘的大刀向目标靠近。可正当他举起刀的那一刻远方突然传来一阵马啸,众人应声望去,只见一匹黑马朝他们冲了过来。与此同时,持刀的刺客一声惨叫便倒在了地上。 待黑马越来越近时,众人才发现马背上不知何时居然多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可对方的速度太快,像一道红色的闪电瞬间冲进了人群中,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她一个弯身捡起地上的人放入马背之上呼啸而过。 当那身影即将离开视线时,胡之然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立刻策马追去。眼见着事情已发展到这一步,他决不能功亏一篑! 追兵在后,前路无遮无挡,赤璃低头看了眼身前只剩下半条命的人,眼泪顿时飙了出来。 破裂的锦衣下已是一片模糊血肉。入骨的刀伤就像一条红色的裂谷,鲜血不住地往外浸渗。 巨大的恐慌感瞬间席卷了她的心,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她拔掉插在头上的毛笔向后射去,那笔正中马腿,陆之然连人带马狠狠摔在了地上。 “啊!!啊!!”眼看着自己即将的手的猎物被人救走,陆之然跪在地上狠狠地捶砸着地面,发出疯狂的怒吼。 “吁!”终于摆脱了追兵,赤璃勒马而下将叶隐修从马背上背了下来。 眼前的男子此时只剩一丝微弱的呼吸,身下的碎石瞬间被染成了红色,红浆正迅速向外蔓延。 风声在幽深的石谷中回荡像是大地口中传出的呜咽,放眼望去也只有高耸的石壁和一望无际的黑暗。 她曾以为只要恢复了武功,就能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此刻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 “噗”已经昏迷的人突然又喷了一口鲜血……她本能地用手去接,殷红血液顺着指缝滴淌而下。 此刻,她顾不得倾泻的眼泪,撕扯下大块衣布紧紧缠住他的身体。 不,我绝不会让你死……带着这个坚定的信念,赤璃再次上马朝着东面叶梁交界之地急速狂奔。之所以选择这条路是因为她知道追兵一定会按照回宫的路线追击,所以她必须舍近求远。 马背上的颠簸,掀开了回忆的画卷。 他曾用强健的身躯将她围在怀中在沙漠中穿行,那时的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此刻他却像个软泥一般垂在马背上,再无往日雄风。 而这一切都因她而起,如果他不是为了就自己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若不是胡勉告诉她他曾不顾生死冲入火海将她救出,她亦不会放弃直奔萧王府的计划赶往陆训口中的埋伏地 她是真的不希望看到他出现在这里,那样她便能安心的回梁国,与他再无纠葛。 可这个傻瓜却真的中计了,若她再迟上片刻他已死在了别人的刀下。 混杂的记忆伴着强烈的绝望充斥着她的心。 叶隐修,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为什么在我快要喜欢你的时候让我恨你,又为什么不让我一直恨下去…… 耳边的风声呼啸,陌生的前路被泪水模糊,她一路穿行终于看见前方石门上的三个字“峻山县” 入夜后的县城显得格外安静,紧闭的户门里看不见一丝灯火,街道上散落的破旧物件随风翻滚,四处皆是一派凋敝萧瑟之状。 “砰砰砰!!!”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将张大夫从睡梦中惊醒,他披上外衣哆嗦着朝外屋走去。这帮山匪昨日才来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今日怎么又来了。 张大夫打开门一脸苦涩道“我真的没有钱啊……求你们行行好放过我吧”现在除了这条命他确实拿不出任何值钱的东西了。 赤璃没有功夫理会这莫名其妙的求饶,她大步进屋将背上的人放于长桌之上。此时他的脸上已不剩一丝血色。 慌乱中她快速扫视着这个挂着“药”字的铺子终于看见一排药柜,她扑向前去疯狂的翻找,可几十个小木格里根本没剩多少草药。 “可有金疮药!”她转身对早已吓呆的老者吼问。 张大夫无奈道:“姑娘……所有的草药都在这里了”若不是草药不能吃,怕是连这点东西也不剩了。 “什么都没有你还开什么药铺!”一向沉着冷静的她此时已快要奔溃。说话时她将双手按在桌上激励控制着颤抖的身体……眼前的药铺是她唯一的希望,可这里却连最寻常的金疮药也没有。 张大夫反身将门关上,目露辛酸道:“姑娘一看就是外乡来的,我们这个小城已经快成匪窝了,我连米都吃不上了,哪里还有银子买药……”说着他将目光落在柜顶上,那上面藏着他仅剩的半袋米。 赤璃心中一团乱麻根本没有心思去管他在说什么,又将所有木格翻了一遍…… 她不能放弃,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 生草乌、香白芷、天南星、当归、菖蒲……她手忙脚乱地将一切能够之血的药全部倒了出来,再用药臼捣碎后入二两清水搅匀。 “我来帮你”张大夫此时已可断定她并非恶人,救人之心速起,立刻上前搭起手来。 赤璃解去缠绕在他身上的纱布,红浆瞬间涌了出来。 “快将他放平”张大夫见女子心慌意乱下不知从何下手,赶紧抓住叶伤者的肩膀将他面朝下放在桌上。待他剥开与血肉粘在一起的衣布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医多年,他从没见过如此严重的外伤。 “这么深的伤口必须缝合,否则根本止不住血”情急之下张大夫赶紧将缝合的针线取来。 动手之前他对浑身发抖的姑娘道:“姑娘莫要看了,等我弄好了唤你” 第七十一章 保命 赤璃别过脸去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她的脑袋嗡嗡作响感觉头顶的天随时都会塌下来。 “好了,可以上药了”张大夫忙完后已累的直不起腰来,看着桌上那一堆血布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流了这么多的血即是缝合了伤口也未必能救得回来啊”。 赤璃扶着桌子艰难地站起身来鼓起勇气向桌上的人看去,只一眼便又将她的泪催了出来。 那条十余寸的伤口像血蜈蚣一样趴在他的后背上,整个皮肤已变成了青紫色,全无一块好肉。 她想要拿起桌上的药臼为他上药,可是一双手却怎么也不听话颤抖的厉害。 “我来吧姑娘”张大夫见状停止捶打酸痛的腰背,接过她手中的药臼用勺棒一点点地涂抹在伤口处。 涂完之后他指着伤者肩胛处那一块暗红的皮肤道:“这位公子不久之前被烧伤过啊” 赤璃麻木地点了点头又向老大夫深深地行了个礼:“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张大夫赶忙将她扶起:“姑娘莫要客气,我这里草药不足,公子出了这么多血,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晚呐……!” “他不会死的”赤璃扯动嘴角,双眼空洞的像个没有灵魂的人。 “但愿如此”张大夫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一道门:“这间屋子是我儿生前住的,如今他不在了便一直空着,若姑娘不嫌我这医馆简陋就和公子先住下,有什么事你只管唤我”眼下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其他的只能看公子的造化了。 “请问您怎么称呼”赤璃感激地看着头发灰白的老大夫。如今叶隐修身患重伤,若住在客栈太招人耳目留在这里却是最好的安排。 “乡亲们都叫我张大夫,不过近几年这里匪事不断,有力气跑的都跑光了也不剩多少人了”张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 “难怪我一路走来没见几户人家”赤璃看着他苍老的面孔顿感心酸,亦为自己方才的无礼感到自责:“您方才说的土匪是怎么回事?”她这才想起来进门时张大夫那惊恐的模样。 张大夫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水放在她的面前继续道:“咱这个竣山县原本土地肥沃每年粮食收成格外的好,虽然人口不多可家家户户都过的衣食无忧有滋有味,可自从五年前这儿连续经历了旱灾、瘟疫之后百姓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一个产果子的山头也被那土匪抢占了去,他们还隔三差五的下山来抢劫,我儿就是因为与他们反抗被活活打死了”说到这,张大夫不禁老泪纵横,抬起手来擦起泪来。 赤璃愤愤地问:“衙门不管么?”她想起平儿和他娘所在的黎城,亦是这般惨况。 张大夫又深深叹了口气道:“那些当官的但凡有点能耐的都不会分到咱们这儿来,分来的都是些没有家底的芝麻官儿,上一任县令来了不足四个月就辞职回乡了,留在这里莫说是剿匪,怕是连命都得丢咯。那之后朝廷派的新县令一直未来报道,怕是早就中途跑了。也难怪,摊上这么个烂摊子不跑才怪” 赤璃扭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人:叶隐修,你听到了吗?你的江山生灵涂炭,你的百姓民不聊生,你快点醒过来救他们于水火好不好! 这一夜,她将手指一直搭在他的脉搏上,感受着那微弱的跳动,每时每刻都在担心那绵薄无力的跳动会突然停止。 天刚刚亮,张大夫提着水壶进来放在桌上,又为伤者把了把脉面露欣慰:“这位公子竟然能熬过昨夜,命已保住一半了” “谢张大夫救命之恩!”赤璃起身跪在张大夫脚下,深深地磕了个头。 “姑娘快起来!”张大夫赶忙将她扶起:“使不得使不得!” 赤璃起身擦了擦泪道:“等他康复后,我们定当全力报答您的救命之恩!”即使自己快要无米下锅,他还是选择将他们留在这里丝毫不怕增添负担。锦上添花的事常有,可雪中送炭的恩情更为可贵。 “换做任何人也会像我一样这么做的,姑娘言重了!”张大夫满脸褶皱的脸上浮现出朴实的笑容,他指了指后院道:“我去院子里摘几颗菜做点菜粥给你,我这里只剩这些了,真是委屈姑娘了” 赤璃拦住他,从腰间拿出钱袋一把塞到张大夫手中:“我出门急,没带太多银子,您先把这个收下”胡康宁在她临走前将令牌和银袋都给了她,现在看来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不不不!我怎么能收你的银子!”张大夫将手上的银袋放回桌上,连连摆手“治病救人是我的本份” “我这个人最怕欠别人东西,若您不收,我这便带他走了!”赤璃说着又将银袋拿起来塞入对方手中。 见她如此坚持,张大夫只得做出让步:“那就谢谢姑娘了,我这就去隔壁镇上买些米菜,看公子的伤势最快也得半个月才能有起色,不能让姑娘跟着我挨饿。咱们这个地方不太平,银子带多了容易生是非”说着他从满满的银袋里只取出一两银子后,又将银袋塞进了他们的床褥下“剩下的权当是姑娘帮我保管着” “那就有劳您了!”赤璃感激地点了点头。 张大夫刚踏出房门,又突然回过身来交代:“若有人敲门,姑娘千万不要做声!那山匪不定期的来搜刮粮食,我这里倒没什么物件怕他们抢,到是姑娘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自己老骨头一把也没啥好怕,倒是眼前的姑娘模样生的如此俊俏,若是被那山贼看到定是要吃亏。 赤璃狠狠点头道:“您放心,不管谁敲门我都一定不会开门!” 见她如此说,张大夫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回到小屋后她在叶隐修身旁坐下,用手抚摸他的面颊,眼下正值大暑,即使坐着不动也能闷出一身汗来,可是叶隐修的身体却凉的像块冰,没有一丝温度。 片刻之后,赤璃掀开窗檐将银哨放在口中深深地吹了一口:叶隐修,我不仅要保住你的命,还要保住你的江山,绝不会让那些恶人得逞。 第七十二章 捉匪 皇帝遇袭失踪的消息很快便传回了叶宫,宫内瞬间乱成一锅粥。朝中内阁官员们连日议会探寻解决之策。 胡康宁立即下令调遣三军沿路护迎。 与此同时,另一批由黑衣人组成的神秘队伍亦由南向北展开搜寻,药铺、医铺、客栈但凡背部有伤者的男性均遭杀害。 叶国上下顿时人心惶惶。 “依我所见当立新君稳固朝政”陆训首当其冲态度强硬,自己离成功只一步之遥,一旦叶铮顺利登基,即使那叶隐修有命回朝也将是个毫无权利的废帝,再也威胁不到他陆家地位。 胡康宁冷笑一声:“陆太师,你此话是什么意思?”皇上不过之失踪了十日,这个老狐狸便已藏不住尾巴了。 陆训横眉冷对用手指着这个多年的宿敌毫不客气道:“如今皇上下落不明生死不定,叶朝所有大小城邑都不见皇上的踪影,朝廷不可一日无君,你身为朝中太师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胡康宁背起双手,用眼角瞥了一眼气急败坏的老对手不紧不慢道:“皇上虽没有消息,却亦没有噩耗,陆大人你这也太心急了吧!难不成你是希望皇上出事?” 陆训似是被人看穿了心思,勃然大怒:“姓胡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胡康宁用一种阴冷嘲讽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他道:“本官什么意思陆大人心知肚明又何须明知故问?” “两位太师莫要争了,依下官所见眼下一切尚未明朗,还是再多等十日再议可好?”身为尚书的裴文寅站出来圆场,他入阁已十余年怎会不知这二人的恩怨,眼下事态紧迫形式不明,唯有将拖长时间方能事缓则圆。 “好!本官就再等十日!若十日后再无皇上消息,就立刻备选新帝不可耽搁!”陆训说完便愤愤离去,眼中恨意十足。 与之相比胡康宁到是显得平静的多,深沉的目光中蕴藏着别人无法察觉的笑意。 这个老贼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却不知他已经离死不远了。 盛夏时节,虽已过酉时天色却依然未暗,淡蓝的天幕上隐约可见无数星星正呼之欲出。 赤璃如往常一样用温水轻轻地为仍未苏醒的叶隐修擦洗,看着眼前这个被她从阎王殿门口抢回来的人,她的心和手上的动作一样柔软。嘴里不停念叨着自己过去扮过的那些角色和做过什么有趣的事,期待他能有所回应。 看着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正渐渐透出血色,黑密的胡渣从挺翘的下巴上探出头来。她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这一切都说明他正在康复,过不了过久便能苏醒。 “姑娘,吃饭吧”张大夫将饭菜准备好放在桌上,朝屋里轻轻喊了一嗓子。 赤璃端起木盆跨出偏屋道:“这段时间真是辛苦您了”一想到这位萍水相逢的老人不仅援手施救,还会如此尽心尽力地帮助她们,她就暗自发誓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报答他的恩情。 “不辛苦不辛苦,这几日托姑娘公子的服,我也跟着吃了几天的肉呢”张大夫露出朴实憨厚的笑容,可当他看到外面天色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指了指桌上的菜道:“趁天黑之前咱们把饭吃了吧,今晚开始咱们就不能点灯了”苍老的脸上涌现出不安与无奈。 赤璃夹起鸡腿放进张大夫的碗中满脸不解地问:“为何不能点灯?” 张大夫急急吞下口中的饭道:“你们来的前一天晚上土匪下山来扫荡了一圈抢了些粮食去,这算算时间他们又该要来了”自己这也算是被抢出经验了。 赤璃吞下口中的食物淡淡问了声:“他们每回会来多少人?” 张大夫长叹一声:“以前镇子上还有壮丁的时候,他们会来三四十个人,现在每回差不多会来五六个人,但对付我们这些毫无还手能力的老弱妇孺也是绰绰有余啦” 赤璃起身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不经意地又问了句:“那山匪一共多少人?” 张大夫被问的一愣,思索了半晌道:“具体多少人我还真不清楚,我估摸着最少也有五六十吧”他不知道姑娘为何这么问,但她的脸色丝毫没有畏惧,反而像是嫌少似得。或许是自己眼花了吧…… “好,我知道了”赤璃点了点头端着空碗碟走去后院刷洗。 张大夫揉了揉眼睛,便回了自己的屋里。没多久他的屋里便响起雷鸣般的鼾声。 赤璃笑着摇了摇头,就这动静比点灯更容易招匪啊。 轻笑间她从医盒里取出针灸袋系在身上抬脚向外走去。 明月当空,巷子里空无一人,放眼望去只有几盏掉了色的灯笼在月光下随风摇曳。 赤璃加快脚步走出巷子,主街上也是同样清冷的场面,街边的房子大都破旧不堪,根本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 她轻轻一跃跳上最高的房顶,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脚下凋敝的街景。这里视野开阔,东可见田野,西可见城门,北边是暂居的药铺,南边是一片散发着恶臭的湖潭。只要守在这里,任何人进城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等了许久都未见异样,一个时辰之后正当她躺在房檐上昏昏欲睡时却突然听见西边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她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朝声音的来源之处望去,露出狡黠的笑容。 待那几道人影渐渐接近主街时,她一个纵身从高房上跳到一颗矮树上。 “吁……”正悠哉悠哉骑在马上的山匪朱大成突然勒住缰绳对身后的人道:“二……二哥……我好像见鬼了!”说话时,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方才他看见一道红色的影子嗖地一下从眼前飞过。 被称为二哥的土匪赵川提起手里的大刀狠狠地骂了一句:“放你娘的屁!这世上哪有鬼!” 老三吴元上前拍了拍兄弟的肩膀笑道:“我说老四,你是不是晚上酒喝多了眼花了!” “我刚才真的看见一个红衣服的人影在飞”老四揉了揉眼睛又朝那个方向看去。可眼前却空无一物,莫说是鬼影了,连根毛也没有。他拍着脑袋一脸懊恼:“对不住哥哥们,估计是我眼花了” 第七十三章 捉弄 老二赵川朝地上很啐了一口扬了扬手里的大刀一脸凶悍道:“若真有鬼,老子也能打的他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是是是!有二哥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咱也不怕!”虚惊一场的老四立刻跟着点头附和,可心里还是有些发毛。 “行了!莫要废话了赶紧去找找有什么粮食可拿!”赵川指了指巷子两边紧闭的房门道:“这帮老不死的精得狠,你们可得找仔细了!” 老四朱大成凑到二哥跟前道:“二哥,上回咱们挨家挨户搜了个遍就弄了些米回去,这里好像确实没啥东西能拿了,要不跟大哥商量商量咱换个地方去抢?” “其它镇子人口多衙门也管事,不好对付”老二紧了紧身上的腰带道:“只要这帮老家伙没饿死就说明身上还有银子,自然会想办法去买粮食,什么时候这里的人死绝了,咱们再换地方。” 宁静的夜里,他们的话清晰地传进了赤璃的耳中。 她的眼中闪烁出愤怒的火苗,这帮没有人性的畜生简直是死有余辜,若让他们轻易的死了倒是便宜了他们。 一个飞身,她落在离他们最近的屋檐上。 这一闪,被老二赵川瞧了个正着。他突然扬起脖子大吼一声:“什么人?赶紧给老子出来,莫要装神弄鬼”此时他已经可以确定刚才并不是老四并眼花,因为他也看到了一个红色身影从前面一晃而过。 “怎么了二哥?”老三吴元被这突来的一叫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赶紧夹紧马肚朝二哥靠了过去。 赵川骑着马在原地打了个转儿,又大吼一声“快点给老子出来!” 其余五人见状如临大敌,提起手中的武器挡在身前四下左右观望起来。 突然,一抹红色的身影从屋顶上缓缓落下,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老三看着眼前诡异的身影不禁吞了口吐沫壮起胆子问道“你……你是人是鬼!”,且不说她这大半夜穿了一身红衣,光说那长发飞舞身如飘絮的造型怎么看都不像人。说话间一个没留神手里的长刀落在地上发出“铛”地一声,吓得他脖子一缩捂住了眼。 原本凶悍的赵川此时却突然没了声响,眼前的女人面色惨白,身上的红衣随风飘逸,披散的长发垂在面颊两侧……更渗人的是她脸色阴森的笑容,让人看了心里直发毛。 他握了握手里的长刀,紧紧勒着缰绳,生怕这马儿一个犯抽朝前冲过去。 而原本就胆小的老四已悄悄的躲到了其他人的身后,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赤璃冷眼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鄙视之余突然想好好捉弄他们一番。 她用轻功使自己的身体腾空十寸,足尖垂直对着地面,低头任由长发在脸颊上随风乱拂,以一种漂浮的姿态慢慢向他们靠近。口中发出类似与喊冤哭泣的声响。 鬼……鬼……老三吴元的嘴角发颤愣是半天没吐出个完整的字来,只眼睁睁地看着女鬼由远而近地向自己跟前飘来。 “……鬼啊!”老四朱大成也早已被眼前的一幕吓破了胆,蹭地一下跳离自己的马儿爬上了二哥的马。 看见自己两个兄弟这般胆小,老二又气又恼地用刀指着鬼影道:“兄弟们给我杀”就算她是鬼,自己这么多人还能怕她不成! 这一声命令对老三老四来说根本没有起到丝毫作用,他们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动都没动。倒是身后那三个土匪听到了头头的命令,立刻向前冲了过去。 赤璃一看没吓住他们便停止漂浮,不紧不慢地从腰间的针袋里取出几枚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几个人射了过去。 她的速度极快,进攻的土匪还未见她动手便被点了穴道摔下马来。 哀嚎声四起,给这暗夜增了继续阴森恐怖的气氛。 这一幕投射到后面人的眼中,怎么看都像是这个女鬼自带屏障将攻击的人弹了出去。 “二哥我们快走吧,她真的是鬼!”老四此时已被吓的魂不守舍,用双腿狠狠地拍打着马肚。 身下的马儿被他这么一使力居然朝前面奔了过去。 眼见自己离那女鬼越来越近,赵川一改往日勇猛,立刻使出全身的力气调转马带着老四逃了个没影儿,连个屁都没放。 此刻除了倒在地上的几个人,唯一能动的人就只剩还没从眼前的一幕回过神来的老三吴元。 他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几个兄弟,又回头看了看二哥和四弟狼狈的背影,立刻跳下马来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磕头道:“你……你放了我……我给你烧很多很多的纸钱……你要多少我都烧……还有香……蜡烛……”此时他认定对方是鬼,还是个红衣厉鬼。 赤璃停止漂浮,冷冷道:“你过来”说话时不禁感叹,看来在所有人眼中无论是人还是鬼都可以用钱来买通的。 听她开口说话,老三定了定神寻思着可能是自己提出的条件让对方感到满意。他闭着眼睛艰难地挪动着发抖的双腿向她靠近,心里头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既然这么怕鬼,又为何要杀人?你这是心中有鬼”说话时,赤璃已收了轻功稳稳地站在地上,扬手撩起吹散的长发扎起露出秀丽的脸庞。 此时她已没心情再陪他们玩下去,过几个时辰天便要亮了,她必须天亮之前将这帮人解决掉。 听她这么一说老三已察觉出不对劲儿,睁开眼睛朝她望去,顿时觉得自己是被人耍了。眼前的女人虽然还是身着红衣,可浑身却散发出了一股子阳刚之气,丝毫没有鬼气。 “你他娘的到底是谁大半夜的装鬼吓人!”老三停下脚步身上也恢复了力气,既然对方不是鬼,不过就是一介女流那还有啥好怕。 赤璃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也配知道我的名字?” “你找死!”老三看着她嚣张的态度,又想起自己方才白白受到的惊吓愤怒地举起手中的刀向她砍去。 可还未等他迈开几步,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了身体重重地撞上了土墙。 第七十四章 归山 土墙倒塌的瞬间,老三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除了嘴巴再也没有能动的地方。他气的大叫:“妖女!你这是什么妖术!快点放开我!” “我若放了你,你以后还会做伤天害理之事吗?”赤璃缓缓走到他的面前,用脚踩在他的手上用力碾压。 老三疼的龇牙咧嘴,不由喊道:“哎呦,不做了不做了!女侠饶命!” 赤璃松开脚,一个弹指解了他的穴道。 被解穴的老三感觉到身上的束缚已被解除立刻捡起刀来向眼前人砍去,可手刚抬起来还未落下又被人踹出一丈远,砰地摔砸在地上。 老三只觉胸口一闷喉咙一紧噗地喷出一口血来,此刻他已经意识到无论她是人是鬼都能轻松地要了他的命。 “别……别杀我……”他看着向他一步步靠近的女子立刻跪地求饶。 赤璃弯下腰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刀,用冰冷的刀剑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比划着:“今天我要让你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人比鬼可怕” “不……不……”老三俯视着那把已抵在他喉尖上的刀,胯下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赤璃用刀挑起他的脸恨恨道:“现在知道害怕了?你求我饶了你,可你杀别人的时候可有理会过他们的求饶?!” 老三缩着下巴尽量朝后缩去躲开刀尖,颤抖着嘴唇道:“女侠饶命,我没杀人我只抢东西,我真的没杀过人!”说话时脸上已挂满了泪水,鼻尖垂着一抹鼻涕。 赤璃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另外三个土匪问道“那他们呢?他们可有杀人?” 未等老三回答,躺在地上的几个人立刻异口同声地大声喊道:“没有!没有!我们也没有杀人!女侠饶命啊” 见他们抵赖,赤璃大吼一声:“既然你们都没有杀人,那人是谁杀的?” “他们是自己饿死的……不关我们的事!”老三哭着解释,生怕她一个手抖就要了自己的命。 “是啊是啊!不关我们的事!”那几个土匪也跟着喊了起来。 “就算他们是饿死的也是因为你们抢了粮食,所以今天必须有人拿命来还。”赤璃蹲下身来指着那几个土匪问老三:“今天我让你来选,是拿你的命来还,还是拿他们的命来还” 面对这个问题老三毫不犹豫地答道:“他们的,用他们的命来还!” “姓吴的你个狗娘养的!我们跟了你们这么多年,你居然这么绝情!”其中一个土匪听到他这句话气的破口大骂:“你们兄弟四个坏事干绝,若不是当年想着与其被你们欺负不如跟着你们混还能有口饭吃,老子也不会干这些杀人放火的事!” “是啊!女侠,我们几个就是抢点粮食,那杀人最凶的就是他们兄弟四人!”另一个土匪也激动地喊了起来。 赤璃悠闲地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狗咬狗并不作声。 这时候老三突然放声大哭道:“女侠女侠,你莫要听他们放屁,我真没杀过人!我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会杀人呢” 看着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此刻哭的像个弱女子,赤璃不禁起了鸡皮疙瘩,搓了搓手臂道:“那你那几个兄弟有杀人吗?” 老三看了看她手里的刀犹豫了三秒缓缓开口:“他们确实杀过人……”自己的小命都快保不住了,哪还顾得上什么兄弟义气。 “好,那你带我去找他们”赤璃一手将他提了起来朝那几个人甩了过去:“解下他们的腰带,将他们绑起来!” “是是是!”老三立刻按照她的吩咐解下那几人的腰带粗鲁地捆住他们的手,动作相当麻利。 被他捆绑的土匪朝着老三的脸狠狠地啐上一口“呸!你个孬种,居然连自家兄弟都能出卖!” 老三将手中的腰带用力一拉骂根本不理会对方的嘲骂,义气跟命比起来就是狗屁! 被捆在一起的土匪们排成纵队在前面领路,赤璃像赶尸人一样跟在后面优哉游哉地骑在马上向匪窝出发。 一行人往西走了四里到了山脚下。 “女侠,到了!他们都在上面”老三点头哈腰地往三上指了指道。 赤璃跳下马来将马绳栓在树上,解开了拴在他们手上的绳子道:“你们去告诉上面的人,让他们洗好脖子等着我” 几个人被解了穴松绑后相互看了一眼,撒开腿就往山上跑。 老三跑得最快,哼哧哼哧地往山上跑了约莫一里之后立刻恢复了土匪头头的气势,转身对着山下大喊道:“妖女!你给老子等着!” 这小娘们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是山上八十多兄弟的对手! 赤璃嫌恶地摇了摇头,劣性难除啊。 此时,土匪头子孙照正坐在石座上听老二和老四绘声绘色地讲述与女鬼搏斗之事,突然听见石洞外传来老三的喊叫声。 “大哥!大哥!”声音刚落,便见吴元便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太好了三弟,你还活着!”老二赵川嘴上说着庆幸的话,可心里却咯噔一声。担心三弟会将自己逃跑的事给抖出来。 老三想起方才他逃跑的样子气得不打一处来大口喘息间指着二哥怒道:“二哥!你也太不够义气了,只顾着自己逃跑连兄弟的命都不顾了!” “三弟莫要动怒,我……”赵川被怼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解释。 孙照看了眼老三潮湿的裤裆一掌拍向石座大吼道:“行了!不过就是个女鬼,咱兄弟这么多阳气这么足怕她作甚!你……你赶紧去换身衣裳!” 此时他已猜出事情大致原委,若任由老三继续说下去自己的脸就要被这三个人给丢净了。 老三跑得太急歇了半天还是喘得厉害,猫着腰摆了摆手道:“大哥!她不是鬼!” “妈的!不是鬼!一个女人就把你们吓成这个鸟样子!”老大孙照听闻气的将手中的杯盏朝老三狠狠砸去。 老三本能地抬起手来挡了挡脸,又扯起胸前那片被血染红的衣裳哭诉道“她……她比鬼可怕多了!若不是我跑得快早就没命了” 第七十五章 算账 “是啊是啊!”跟在后面跑进来的三人似乎忘了刚才与老三的对骂,也跟着点头附和道:“她武功太高,我们几个拼死抵抗才能活着回来!” “一群废物!一个女人就把你们打成这样!”孙照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来,清瘦的身体却爆发出慑人的气势大吼一声道:“你们几个带路,我要亲手宰了她!”他一定要亲手宰了这个女人为自己挣回面子。 “大……大哥……”吴元佝偻着腰指了指洞外道:“您不用去找了,那个妖女……她……已经上来了”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幽深的洞径抬脚往大哥身边跑去。生怕后面会突然伸出一支手来将他抓出去。 “什么!!”孙照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不但不跑,还敢送上门来?! “她还说让老大你洗干净脖子等她来杀……”另一个山匪似乎嫌事不够大,将老三没说出来的后半句给补了个齐全。 “她娘的!”孙照听完之后暴跳如雷拿起靠在墙边的紫龙剑就冲了出去。胸中的怒气无法得到宣泄,他边走边抽出剑来在石壁上疯狂地划了几道。幽暗的山径里随着他的挥舞和石壁炸裂的声响迸闪出几道淡紫色的光。 见老大这般架势,其余的人一拥而上跟着冲出了山洞,口中发出呜呜地喊叫声来壮大声势。 黑压压的一伙人杀气腾腾地走出洞口,东张西望之下看见一个身形纤瘦的女子坐在一颗果树上悠哉悠哉地晃着腿,手里只拿着个果子上下抛动并无携带任何武器。 “老大!就是她!就是她!”吴元看见这个刚才差点将他打死的妖女,立刻条件反射地躲到了大哥身后,只伸了胳膊出来朝她的方向指了指。 原本怒不可遏的土匪头子孙照看到眼前的女子一副沉着坦然的姿态倒是沉住了气,只向前走了一步质问道:“你是谁?”之所以没有贸然攻击,是因为他知道这世上没有不怕死的人,她出现在这里绝对不会是来送死的,或许她还有其他团伙在这四周做好了埋伏,自己绝不能掉以轻心,否则那么多兵书他可就白读了。 “我的名字你们这帮畜生根本不配知道”说话间,赤璃轻轻一跃从果树上跳了下来。说是跳,倒不如说是飘,她的身体似乎没有重量,像树叶一般飘落而下。 “他娘的!少在那装神弄鬼”老二赵川知道她是人不是鬼后,方才的恐惧一扫而光,听她这般侮辱他们立刻提起刀来砍了过去,他要将方才丢了的面子给找回来。 “等等……”孙照看见一个黑影从身边蹿过去时,想要阻拦却为时已晚。 月光下,只见赵川的刀刚刚举过头顶便停在了半空中,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他肥壮的身子便摊在了地上。 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赤璃弯下身子将手中的果子一掌拍进死人微张的口中,接着拎起带血的人头朝对面的人群里丢了过去。 此时人群中突然有道声音响起“他杀了二哥!给我杀!”说话的人正是一直缩在最后的老四朱大成,他举起手中的刀往前晃了晃身体却像是被黏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 片刻间,十几个人拿着武器又朝眼前的女子冲了过去。 孙照在手下冲锋的同时反倒是后退了一步,一双机警的眼睛仔细观察着女子身后可有帮手出现支援。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即使在这般紧迫的状况下女子身后也并未出现帮手,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面对多人围杀,此人却丝毫没有逃跑之意。 只见她抬起脚来跺向地面震起无数碎石,而她的身体也和那碎石同时飞升而上,接着她一个旋转将那碎石吸在手中,待落地之前扬起双手将碎石射了出去。那碎石瞬间变成了一道道流星从天而降打穿了攻击者的脑袋。 那些倒地的土匪甚至连一声喊叫都未发出就见了阎王,鲜血混着粘稠的脑浆从额头处的黑洞中涌了出来。 这一幕之后,动里洞外都变得格外安静,所有人像被点了穴道一般动也不敢动。 照她这种杀法,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他们杀个精光。 “还有谁活够了就过来吧”见他们不动,赤璃拍了拍手里的灰,向前走了两步。 众人齐齐向后退去提起武器挡在身前,完全没了以往抢劫时的凶猛气势。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是过来被我杀,第二是全部给我跪下!”月亮恰时探出脑袋照亮了说话的人,让所有人都看清了她眼中的冷毒和浑身散发出的强烈杀意。 “女侠饶命!”众人还在犹豫时,孙照放下手中的长剑扑通一声带头跪下。 大哥这一跪让所有人彻底放下了强撑的尊严,纷纷跪了下来。 赤璃俯视着脚下的几十个山匪问道:“谁是这里的老大?”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中的阴冷的怒气却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土匪们面面相觑全部低着头不敢说话。 “女……女侠饶命,兄弟们有眼无珠得罪了您,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了弟兄们一马” 孙照见自己被点了名字,知道是躲不过去了便主动开口求饶。 赤璃闻声朝他走了过去打量起来,此人看起来模样白净体态清瘦,头发整齐地挽在头顶怎么看也不像个打家劫舍的人,确实和她想象中的土匪头子有很大的出入。 “你就是这里的老大?”说话时她收回目光,语气中尽是戏谑和嘲讽。 孙照显然是明白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连忙狡辩:“不不,咱们这没有什么老大,就是兄弟们给面子看我年纪大随口叫的”。 赤璃冷笑一声,将目光投在黑压压的人头上扫视了一翻道:“我今天来是为镇子上的人讨个公道,杀人偿命这个道理你们应当明白!”一想到初见张大夫时他那惊恐的模样,她就恨不得立刻要了这帮恶人的命。 “女侠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老大一听立刻指了指山洞道:“我们这就去把抢来的东西还回去,” 第七十六章 送粮 见老大这幅模样,其他人也都跟着跪地求饶。看这架势,别说是八十个兄弟,就是再来八十个也不够她杀的。 赤璃勾了勾嘴角道:“我可以不杀你们,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对于峻山县的百姓来说,与其杀了这帮人为他们报仇倒不如让他们用另一种方式偿还。 孙照立刻头如捣蒜:“别说三个条件,就是三十个三百个我们也答应!”只要不要他的命,她要啥他都得给。 “好!第一,我要你们把抢来的东西还回去,可能做到?”她挑着眼角问道。 “做到做到!”众人皆点头答应。 “第二,我要你们明日起去翻耕农田,选用可用的谷种耕种,不可让田荒着。可能做到?”民以食为天,若不能解决粮食问题即使没有这帮人,那些没有劳动力的乡亲们迟早也会饿死。 “能能!这里很多兄弟以前都是农民,因为吃不上饭才跟了我做匪”孙照说着抬头吼了一句:“明天开始给我下田干活!” 这时候不管会种不会种田的土匪都大声地喊道“是!” “第三,从现在开始不准你们再伤害无辜百姓!如若被我发现只要有一人不轨,我就让你们其他人一起为他陪葬!听到没有!”一想到他们曾经那畜生般的行为,她的怒气突然而生! “听到听到!我们绝不再作恶!”老大被她这一呵吓得又磕起头来。就怕她一个激动取了自己的性命。 “好,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主人,我说什么你们就得去做,我这人从不喜欢勉强别人,如果有人不愿意的话现在就站出来”说完,一道凌厉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划过。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好,现在你们就去把东西分一分,挨家挨户地还回去”赤璃说完刚准备转身,却看见老大手中那把剑,在月光下泛着淡紫色的光。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紫龙剑? 她收住脚步指了指地上的剑毫不客气道“把剑给我” “呃……”老大一听她这个要求,顿时将剑抱在了怀里,这把剑可是他千辛万苦挖了三天的墓才弄出来的宝贝…… “怎么?这把剑难道比你的命还重要?”阴冷的声音里藏着十足的杀气。 “主人喜欢是我的福气!!!”孙照承受着挖心之痛捧起手中的剑向她递了过去,可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 自己抢了这么多年,今日却被一个女人抢劫了,唉!世风日下啊! 其他人见状这才松了口气,这把剑老大连睡觉都带进被窝里,方才他们还真怕老大不给惹怒了女魔头连累他们丢了性命。 赤璃接过剑来在拿在手中瞧了瞧,果然是一把好剑!玄铁打造的剑鞘上滚着银边,而正中间镶了一排紫龙珠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如果没有猜错,这把剑和她手中的青玄剑都是出自天下第一剑师逸丰尘之手。 此人是她左丘的人,却一向神宗诡秘时常寻不着人影,而这逸丰尘的嘴巴和他铸的剑一样锋利,常怼遍山庄上下无人可敌。 看着手中这把锋芒逼人削铁如泥的宝剑,赤璃忍不住想笑,若那嘴不饶人的逸丰尘知道自己这把可劈山斩金的宝物落到个土匪头头的手中会是什么反应。 兴奋之余她对着月光扬手一拔,剑身如一道闪电瞬间发出紫色的剑芒,如白昼交错的霎那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接着她飞起身来将手里的宝剑在空中竖直地划去,三丈之外的巨石瞬间炸裂,无数石块向四面迸射飞弹。 赤璃满意地收剑入鞘,紫光立刻在夜色中消散而去。 土匪们此时不禁吞咽着口里的吐沫,颤抖的更加厉害。 天色已变,渐渐泛出青白。 一道红影从山头之处蹬踏着树稍缓缓消失在朦胧的雾气中。 老三吴元见妖女已走,立刻搀扶起跪在前头的老大满脸委屈地问道“老大……我们真的要把东西还回去吗?” 孙照的腿已跪的麻木,刚想起身却又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他狂躁地拍打着地面吼道:“快点去收拾东西!” 吴元似乎领会了大哥的意思对着那些还跪着的弟兄们指手画脚大声喊道:“听到没有!快点收拾东西准备换地儿!” 坐在地上的孙照抬起脚来狠狠一踹,将吴元踹倒在地:“你他娘的!谁说要撤啦,我让你们快点准备东西挨家挨户的还回去!老子的紫龙剑被她弄去了怎么能就这样走了!”眼下只能先用缓兵之计应付着,待她放松警惕之后自己不但要把剑弄回来还要用她的命来一雪前耻。 “是是是!”吴元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和其他人一起往山洞里跑去。 墨蓝色的沉重天幕卷起边儿来徐徐向后退去,橘色的晨曦从东方向外晕染开来。 张大夫迷迷糊糊中听见外面一阵嘈杂,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奔向外屋推起长桌抵住大门。 “姑娘!不好啦!土匪下山啦!”惊恐之余,他死死抵住长桌朝偏屋喊道。 “出了什么事?”赤璃闻声掀开屋帘走了出来。 “嘘!”张大夫紧张地蹲下身子躲进了桌子下面又朝莫离招了招手:“土匪下山啦!快躲起来!” 赤璃忍住笑意向他走去,走到一半她突然看了一眼后院道:“咦?那是什么?” 张大夫应声望去瞧见个蓝色布袋,口中低嚷道:“别管那东西了,你快躲起来!” “我去看看是什么”赤璃说着便朝院子里走去。 “莫要看了莫要看了,先躲起来再说!”张大夫对着她的背影压着声音喊道。危险时刻,谁还管这袋子里装的是啥!难不成天上还能掉馅饼。 “好多粮食啊!”赤璃打开布袋惊呼道。 听她这么一说,张大夫愣得说不出话来,难道真的是天上掉馅饼了?! “菩萨显灵啦!菩萨显灵啦”这时屋外又传来一波激动的喊叫声。 张大夫愣了几秒后一下子从桌子下钻了出来,拉开窗户向外探出脑袋望去。 只见巷子里住的三户人家都跑了出来,张大婶,李大婶还有钟老太全部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哭喊道:“菩萨显灵!菩萨显灵啦!” 张大夫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合不拢嘴,迈开步子跑了过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七十七章 成全 李大婶激动地指了指自家院子道:“我今儿一早起来就看见院子里有袋东西,一打开全是粮食啊!一定是菩萨看我们过得太苦,来搭救我们啦!” 张大夫一听立马儿向大街跑去…… 大街上亦是雷同的场景,一夜之间,小镇里仅剩的三十户人家都收到了这神秘的恩赐。 所有人跪在地上对着天空拜了整整一个上午。 可更奇怪的事还在后头,张大夫午觉刚醒便听到镇上有人敲锣的声响。他拔腿就往外跑,心里又气又急。大家才刚得了些粮食,闹这么大的动静出来若将土匪招来一顿扫荡,乡亲们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当他顺着声源找敲锣的人时,发现镇上的三十户人家都基本上到了个齐。 敲锣的人是镇东头的李大妈,她住的东头离田最近,见人来的差不多了,李大妈放下手里的铜锣道:“我方才想把今日菩萨赐的粮食藏到荒田里去,却……却看到一帮人在翻地耕作,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走向上前一看差点没把我吓死,那些人全是土匪!我认出其中好几个来!”李大妈指手画脚地一顿比划。 她这话一出,大家都以为她是不是因为菩萨仙灵给高兴疯了,土匪怎么可能会去种地呢! 乔老太拄着拐杖歪着头问道“你是不是眼花啦?” “真的!真的!”李大妈怕众人不信拍着胸口道:“我若骗人,不得好死”! 见她这么一说,大家都相信了她的话。可是这就奇怪了,土匪既然下了山,不来抢东西却跑去翻耕那荒田,究竟是怎么回事! 乔老太激动地倒了倒手中的拐棍道:“一定是菩萨保佑,将那些坏人的魂带走了,现在他们是被神仙给附身啦!”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大家一听完全相信了这个说法,因为她们根本想不出第二个理由来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 张大夫听闻匆匆赶回了药铺。 “姑娘,姑娘!”他进门后没有向往常那样关上屋门而是直接冲进偏屋道:“咱们以后再也不用躲啦!” 赤璃故作惊讶地问道:“为何?” 张大夫把事情原委说了个仔细“一定是峻山县死去的乡亲们在天之灵保佑啊!”说话时他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皱纹横生的脸上已挂满了泪水。 赤璃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对,您儿子正保佑着您呢,以后再也不用怕了”。 “嗯嗯!”张大夫听闻更是哭的泣不成声。 盛夏的午后,火辣辣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瓦蓝的天空上没有一片云彩。 荒田间,一群人头顶烈日正哼哧哼哧地翻着土。 身上的布衣早已湿了个透,很多人干脆脱下衣服光着膀子干活。 被老大派来翻田的土匪刘玉突然将衣裳脱下来拧了一把汗大声喊到:“他娘的,老子不干了!与其在这里种田,老子不如回家种!” 听他这么一说,早就窝了一肚子火的另一个土匪将挂在肩上的衣裳甩在地上附和道“就是!咱们凭什么要听那个女人的话!”额上的汗水落进眼里,腌得生疼。 “兄弟们!士可杀不可辱,咱们去跟她拼了!”两人越说越激动,刘玉扛起手里的铁犁就往田外跑去。 早已过惯了快活日子的土匪们哪里受得了这种罪,见有人带头立刻扔下手里的东西跟着跑了出去。 可还未等他们走出荒田,却看见一道红色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他们的面前。她早料到这帮人不会这么容易降服,看来,还得浪费几条人命才能让他们学乖。 刘玉在太阳的暴晒下早已烦躁不堪积压在心头的怒火烧光了理智,他举起铁犁狂叫着就朝眼前的女人冲了过去。 其他人被他的奋勇所感染一拥而上将女子包围起来,整齐有序地用手中的犁敲打这地面为自己造势。 赤璃站在人墙中抱着手臂冷笑道“怎么?昨天答应我的事这么快就反悔了?也难怪,你们这帮畜生连人性都没有,又怎会有诚信呢。”语气中三分戏谑七分恶嘲。 刘玉见兄弟们已将她围了个严实,仰起脖子道“你少在那里装仁慈!你杀的人比我们还多!凭什么说我们没有人性!” “杀生护生,以恶治恶,善恶是非全凭发愿。你们杀的是人,我杀的是畜生”赤璃冷眼看着刘玉,和这种人说再多都是浪费口舌。 刘玉懒得理会她说的狗屁道理,大声骂道:“你少他娘的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屁话,识相的就滚远点莫挡了老子的路,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话时他扬了扬手里的铁锹一脸凶狠。 赤璃眯起双眼朝他迈了一步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刘玉见她靠近不禁吞了口吐沫,但眼前这么多弟兄正瞧着呢绝不能丢了面子,便壮着胆子开口道:“老子叫你滚蛋,你能怎……” 后面的话还未等他说出口只觉胸口一空,他张着嘴巴低头看去,只见胸口处突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接着便直直地向后倒去。 其他人似被人点了穴一般纷纷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赤璃捡起那块血肉模糊的心脏蹲下身来塞进刘玉的嘴里冷冷道:“听不懂就去地狱里面慢慢的悟!”说着又抬起一脚来将他整颗头踩进了土里,顿时一股血浆呲地一下滋了出来。 接着,她甩了甩手上的血在人群中悠闲地转了个身问道“还有谁想走的?” 当她以为土匪们的反抗会随着刘玉的惨死就此结束时,却出现了令她意想不到的一幕。 人墙中一个大个子扔下手里的铁锹,昂起脖子道“我就是不想干活!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吧!” 其他人惊愕地看着他,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赤璃鼓了鼓掌道:“好,看在你这么有勇气的份上,我就成全你”这世上总是不乏愚蠢的人,即使是知道自己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依旧会做出不理智的选择。 大个子听完紧闭双眼,高昂头颅,一副英勇就义与恶势力拼死抵抗的模样。 突然,一支瓦片从他的腿上飞过,大个子的身体嗖地矮了一截,膝盖直直地戳在了地上。 “啊!!!我的腿!”片刻之后,他死死地抱住少了半截的双腿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喊叫,那凄惨的声响让人在烈日下也不禁感到阵阵寒意。 第七十八章 工钱 赤璃上前踩着他的脸道:“从现在起,你可以不用干活了,你若想死我也可以成全你,但是我会一刀刀的将你身上的肉刮下来,让你慢慢的死。现在你只有一次机会,告诉我你是想死还是想活?”以恶治恶向来是她的强项。 大个子已经疼的满脸抽搐,蜷缩在地上抱着只剩了半截的腿哆嗦着嘴巴道:“我……想活……”他不怕死,可他娘的怕疼啊! “还有谁不想干活的现在就站出来,过了今天可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说话间,她阴冷的目光从其他人脸上划过。 剩下的人早已被眼前血腥的一幕给惊呆了,立刻飞奔到田里继续干活。 直到太阳落山,也没有一个人敢离开。 入夜之后,赤璃翘着脚斜靠在原本老大的位置上,左手拿着山果,右手拎着酒壶,看着跪在脚下的一众土匪扬起脖子喝了口酒道:“今日耕作的人都给我站出来” 话音落了之后半天也没一个人敢动,生怕这个残暴的妖女拿他们的命助兴下酒去。 “快点站出来!”这时跟他们一样跪在地上的孙照发话了。 被他这么一呵,人堆中哆哆嗦嗦地站出几个人来,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赤璃眯起眼儿用手点了点数:“不对,还少一个” “回……回主人,少了的那个是刘玉,他被您打穿了心脏就地埋了”其中一人颤颤悠悠地道,就怕她以为有人逃跑让他们陪葬。 赤璃咬了口山果面露不悦:“直接埋了?” 那土匪为表衷心狠狠点头道“嗯……嗯……直接埋了!” 本以为这么一说能落个好,可没想到眼前的妖女却将果子核儿往地上一丢斥责道 :“你们埋之前应该先把尸体弄碎,正好给田里上点肥,若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记得先拿东西把尸体劈碎了再埋” 这话一出,众人惊恐之余不禁联想到某种画面更是觉得恶心不已。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容貌秀美的女人心肠竟这般歹毒,不禁各自盘算着逃跑计划。他们又没有紫龙剑要讨,留在这里迟早得死在这个女人手上。 赤璃又朝老大勾了勾手道:“你过来” 老大愣了两秒点头哈腰地走了过去:“主子有什么吩咐” 赤璃从袖袋里掏出银子来:“今天干活的每人发一两银子” “啊?!”老大瞪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手中的银子迟迟没敢接,完全不明白这个妖女葫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 “干活拿钱天经地义,怎么?你当我和你们一样是土匪?”她收回翘在桌案上的脚挥手一扬大声道:“从今日起,所有人按劳拿工钱,耕种的耕种扫街的扫街,镇子上所有的活只要你们做了,都来我这领银子!听到没有!” “听到听到!!!谢主子赏赐!”这回众人的回答的格外大声,但却不再是因为畏惧,而是兴奋。这种兴奋瞬间打消了他们心中想要逃走的念头。 老大将银子发放到他们的手里,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他转身对赤璃道:“老大,你看我适合干些什么?”他没想到这个妖女居然这么有钱,兄弟们就是下山抢几趟也弄不来这么些银子啊。 赤璃喝了口大酒挑着眉儿问道:“你都会做些什么?” “呃……”这个问题到是难住了老大,他愣了半天也没想出个自己能做的事儿来。 赤璃嗤笑一声:“看来,你只会做土匪啊” “我大哥中过秀才,他会写状子”这时,胆小的老四朱大成突然站出来为老大争取赚钱的机会。 “闭嘴!”孙照抬脚朝他踹去,在这里写状子有啥鸟用,这傻子这不等于告诉这妖女自己会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吗。 “哦?你还读过书?”赤璃倒是因为这句话上下打量起这个人来。你别说,他看起来还真与其他人略有不同,身上隐约能看到丝书香气来。 “小的确实读过几年书……”老大点了点头不情愿地回道,好像读书这件事对他而言反倒成了一件羞耻的事情。 赤璃看他这样不禁摇了摇头:“枉你还是半个读书人,居然不顾仁义道德做尽匪事,你那些书也是白念了” “主子,我大哥以前可是一等一的好人!若不是……”朱大成见大哥被误会立刻为他辩护,肥硕的大脸涨的通红。 “闭嘴!”孙照大吼一声制止,不许他继续说下去。 赤璃见着他的异常反应,走下石座站在他的面前道:“你既然是秀才自然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为什么要选这条路?难道你读的都是些教人作恶的狗屁文字吗?” 老大将头撇向一边,紧紧咬着牙硬是不做声。 “好,你不说”赤璃看向老四朱大成道:“那由你来说” “不……”老大刚转身想阻拦却被人点了穴道直直地定在了原地,急的眼珠子乱转胸膛剧烈的起伏。 赤璃捏住老四的下巴冷冷道“说” 老四感受着下巴上传来的力道,又看了眼被定住的大哥,长叹一声道:“我和老大都是木棉镇人,老大自幼聪明好学被镇上的人誉为文曲星转世,他还有个弟弟,那小子却喜欢武刀弄棒,后来朝廷征兵他就被招了去,有一天朝廷派人送来丧报说老二战死了。可那一年根本没有战事发生,后来同乡的另一个人悄悄传信来,说是因为老二的军营首领总是克扣军饷,老二跟他争执时被活活打死了!” 赤璃蹙眉问道:“他跟的是什么军?”若叶隐修知道他的军队里发生这样的事不知会做何反应。 老四愤愤道:“二子去的是当朝右将军陆之然的大营!那陆之然克扣军饷公饱私囊,让人替他卖命却不给钱,简直就是畜生!更可气的是我大哥知道此事后便向衙门写状子,却遭到了毒打,大哥不服又往上告却打的一次比一次狠,差点连命都丢了!……呜呜呜”老四说着便蹲在地上呜咽起来。 第七十九章 善恶 一提陆之然的名字,赤璃瞬间联想到叶隐修背上的刀伤,愤愤地握紧拳头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她扬手解开了老大的穴道问:“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孙映”说起弟弟,老大再也管不住眼框里的泪水,蹲在地上抹泪。 “既然我是你的主子,这个仇我就一定会帮你报,朝廷不管我来管”赤璃说着长袖一甩,浑身散发出仙魔混合之庞大诡异的气场来。 孙照听她这么一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狠狠地磕了个响头:“若主子能为吾弟报仇!孙照愿生生世世做牛做马报答主子!”说完又是狠狠三拜。 “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一个月,一个内后我必将他的人头交到你手中”说话的人眼中毫无半点玩笑,她这辈子所做的任何承诺都会兑现。 “弟弟!哥哥无能不能亲手为你报仇!求你在天之灵保佑主人顺利为你讨回公道啊!”此时的孙照仰天长泣,这个承诺像一道光照进了他原本阴暗的内心,亦融化了他心里的冰。 赤璃一把拎起孙照愤怒地道:“恶人杀了你的家人,但是你却将自己的人性杀死了,你将仇恨报复在无辜的人身上,你这样做又与他们有什么不同?”这种人真是即可怜又可恨。 老大掩面大哭:“只要主子为我兄弟报仇,我愿用这条命来偿还我曾做下的恶!我和弟弟一起在天上保佑主子!”说着他一头朝石壁上撞去。 “砰!”老大的身子还未触及墙壁,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推向了一边倒在地上。 “你现在死了他们就能活过来吗?!”赤璃怒吼一声,将手中的三两银子砸到他的身边:“明天去临镇买些书,以后你就负责教你的兄弟们读书写字”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人之本与!只有这些人内心怀有仁德二字,才能剔除恶根。虽然让一个恶人去教人学仁义道德看似荒谬,可有些人是因为无知才会不明善恶,知识不能改变所有人,却能拯救一部分原本善良却被无知荒废的灵魂。 “是!一切听从女主人吩咐!”老大又是深深一拜,可这一拜他拜的心甘情愿,心怀感恩。 天亮之前,赤璃又悄无声息地回到药铺。 张大夫的鼾声比往常更加猛烈,想必是这一觉睡的格外安稳。 叶隐修依旧保持趴卧的姿势睡在床上,身体在喘息间轻微地起伏着。原本壮硕的身体在这长达半个月的消耗中日渐消瘦。 赤璃将他的身子扶起轻轻靠在软枕上,取过桌上的米汤舀起一勺来放进自己的嘴里再轻轻捏住他的嘴巴将米汤一丝丝地划入他的口腔中。。 此时的叶隐修只剩本能的吞咽功能却无法裹食,若用羹匙喂食很容易让被呛了气管。 她能听见他吞咽的声音,能感受到他鼻尖的气息,此时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和羞涩,只一心想要他活下去,醒过来。 喂完米汤之后她将他揽入怀中,像呵护婴孩一般用脸颊贴着他的头发喃喃自语:“你要快点醒过来不能就这样睡下去,江山在等你,百姓在等你,我也在等你” 被她抱在怀里的人,长密的睫毛突然闪动一下又恢复了静态。 这日一早,赤璃正将张大夫从临镇购来的草药一一摆放在药柜里,却听张大夫在偏屋急切地唤道:“姑娘,姑娘快过来!” 这一喊让她的脑袋嗡的一声,以为是床上的人出了什么事。 她踉踉跄跄地冲进了房中问道:“他…他怎么了?” 张大夫满脸欣喜道:“我方才为公子清洗下身时,他的腿好像动了一下” 赤璃一听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赶紧上前抚着他的脸轻声唤道:“公子,我是赤璃,你听得到吗?” 床上的人对这一声声的呼唤完全没有反应,依旧紧闭着双眼像睡着了一般。 “姑娘莫要着急,这肌体需要一点点恢复,待气血全部通畅了公子自然就醒了”张大夫指了指手中的木盆道:“今日我为他擦洗时发现他出恭了,这说明他的五脏已在渐渐恢复运作,依我的行医经验来看如此下去七日内必可醒来”张大夫说着端起散发着恶臭的木盆走了出去。 赤璃抬脚追过去想从他手中接过木盆:“您把盆给我,怎能让您做这种事” 张大夫伸出胳膊挡了回去笑吟吟道:“姑娘莫要这般见外,我孩他娘死于慢疾,在床上躺了六七年才走的,这种事我早已照顾习惯了。” “可是……”她还是觉得这种事让一个素味平生的人去做极为不妥用身子挡在张大夫的前面。 “姑娘和公子是我们镇子上的福星,自从你们来了之后这里越来越太平了,这都得托你们的福啊!你就莫要跟我争了”张大夫说着又不禁红了眼眶,十几天前,他已经做好了要饿死的准备,可自从她们来了之后整个镇子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虽然镇上的人都说是菩萨显灵,但他不信这个说法,他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姑娘和公子带来的福气。 赤璃见张大夫如此坚持亦不好再勉强,只跟着他往后院的茅厕走去。 “这几日那帮人可还在耕作?”这三日她没有去山洞,一来考验他们是否真心悔改,二来需要收传叶文渊的密条无法脱身。 “他们翻了土又种了许多菜芽,每天都在田里干活呢。”张大夫将污秽倒入茅厕中转头又道:“不仅如此,那匪头子今日在大街上当着镇上所有百姓的面向我们磕头认错,你说……他会不会真的鬼上身了?” 赤璃听了扑哧一笑:“也许是吧”看来那孙照还是个性情中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更奇怪的还在后头,咱们镇子上剩下的都是些干不动活的人,那些山匪每天都会帮着她们打扫房间,洗衣做饭,比亲儿子还孝顺。今早上你在后院洗菜时有一个土匪来我这敲门要帮我干活被我婉拒了,我说我身体硬朗用不上他帮忙给,他便丢了一袋粮食给我就回了,看那客气的模样……我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说着张大夫摇了摇头:“若他们真的被鬼附身了,只能说明鬼比人善良啊” 赤璃笑道:“善恶只在一瞬间,或许是他们良心发现了也说不定” 张大夫点了点头:“是啊,做恶和行善都是同一双手能做到的事……” 第八十章 密信 夜晚降临,雨后的果林中弥漫着果子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茂密的果叶像一把把撑开的绿色大伞,保护着身下的果实。 朦胧的夜色下一道轻盈的身影在林间飞跃,自下而上不用多时便登了山顶。 “主人,这是这几日的出工记录,请您查阅”孙照恭敬地将手里的册子双手奉上。 翻阅之后赤璃满意地点了点头掏出银子来放在桌上:“这是工钱,你按劳发给他们” “是是!”孙照取过银子对着名单叫名字。 念到名字的土匪们排好整齐的队伍,一个个面露喜色等着领钱。 赤璃看着眼前剩下的六十三个土匪问道“现在还有没有人想离开这里?想走的可以走,我绝不留也绝不伤。”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离开。 “主人待我们这么好,我这辈子都要跟着主人”其中一个刚领到工钱的土匪将手里的银子举过头顶激动地说道:“以前是因为没饭吃才昧着良心做了山匪,现在吃的饱又有工钱拿,我可不走” “是啊是啊!我也永远跟着主人,以前乡亲们看到我虽然表面害怕但是心里都在咒骂,现在大伙看到我特别热情,张大娘今天还给我擦汗呢”另一个土匪咧着嘴也跟着符合。 “做好事比做坏事心里舒服多了,这钱拿着踏实!大伙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 话题被人打开后便如开了闸的水收也收不住,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地聊起来。 赤璃只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自己不过是做到了公平二字他们便感恩戴德,若这世道能公平一些那么又会少了多少恶人呢。 “你这几日交了他们什么?”片刻之后他对着站在身边的孙照问道。 孙照一个箭步走到她的面前一脸正经道:“我将不识字和识字以及读过书的分为三组,不识字这几日都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识字的我让他们读了三字经,读过书的我亦制订了新课” “好,这是你的工银”赤璃拿出一粒碎银递给他。 孙照并未接过,摇了摇头道:“主子为我报仇我无以为报,只能多为主子做事,绝不会收您的银子” “这是你应得的东西,我杀陆之然是为民除害而不是与你交换什么,我这人从不喜欢欠别人东西”赤璃说着便将银子塞进他的手上。 “若我们早日遇到主子……”看着手里的银子孙照又红了眼眶。 “朝得道,夕死可矣。只要你们真心悔过,永远都不晚”赤璃笑着起身,是时候回药铺了。 七日后叶国宫内 胡康宁踏入文祥殿后径直走到小王爷的床前,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叶文渊他愁容满面地对伺候的宫女道:“去把御医请来” 宫女听闻跪在地上小声回应:“回大人,刘御医刚走没一会……” 胡康宁怒斥:“叫你去你就去!” “是是!”宫女吓得连忙跑了出去。 胡康宁走到门边朝外望了一眼之后又迅速回到床边拍了拍:“王爷可以起了” 这时,原本昏睡在床上的小儿噔地一下坐起身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道:“可急死本王了” 胡康宁面露无奈道:“眼下形势严峻,只能出此下策委屈王爷了” 叶文渊摆了摆手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道:“无妨,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一举铲除奸党,这点苦本王还受得住,睡觉可是本王的强项呢” 胡康宁看着眼前的孩子,不禁想起那日出现在政事房的宫女,看来此女能对王爷的影响着实不小啊。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 宫女进屋后看了一眼床上人暗暗地松了口气。 “王爷的病究竟还有没有得治?”胡康宁直视太医问道。 刘太医突然跪下面露自责道:“回大人,下官已翻遍医书尝试了一切办法……却依旧找不到救王爷的办法。” “你那日不是说只需几日王爷便可醒来吗?”胡康宁怒问。 “回大人,下官遗漏了小王爷的体格尚未发育完全这一点,那马钱子毒性太强已沁入骨髓,下官只能每日喂食补药续着王爷的命,但这毒实在是化不去了”御医欲哭无泪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王爷就只能在这里等死了吗?”胡康宁说话时已瘫坐在凳子上。 “是下官无能……请大人责罚……”刘御医无奈地摘下了头上的官帽摆在地上。 胡康宁苦笑着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下官告退”刘太医起身离去,眼神中尽是悲痛。 “你叫什么名字?”胡康宁看了一眼宫女问道。 “回大人,女婢名为喜儿”宫女唯唯诺诺地回答。 “今日御医的话不可告诉别人”胡康宁嘱咐了一句便转身向外走去。 “是!”说话时喜儿抬头看了眼他的背影,恭谨的神色瞬间消失。 次日一早,尚库司派人送冰至文祥殿,喜儿趁机将纸条塞进一个太监手里使了个眼色。 半个时辰之后陆训将手里的纸条放在蜡烛之上,看着燃起的火焰露出阴险的笑容。 再过两日,他将重提立新帝之事,到时候看谁还能阻拦! 戌时三刻,文祥殿的宫女喜儿将小王爷房中的灯烛吹熄之后伏在凳子上睡去,没过多久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叶文渊听到动静后起身拉开房门对一直守在外面全副武装的禁军道:“进来吧” 胡勉进屋之后摘下头盔,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宫女道:“今夜的药量没有三个时辰她是醒不来的” 叶文渊将手里的纸卷递个他:“璃儿和皇兄在峻山县,我们必须在陆之然找到他们之前将他们接回来” 胡勉考虑片刻道:“皇上此次亲征的军队副将陈浩是绝对可信之人,我可传急书于他让他假借追击蛮贼余党之由带军赶往峻山镇,如此一来便不会引人怀疑” “好!后日内阁大臣会再论新帝之事,你还需要去做两件事”叶文渊稚嫩的脸上却浮现着与他年纪不相配的成熟与稳重之色。 “王爷请说” 第八十一章 陷阱 晨钟一响,内阁官员们纷纷入殿。 陆训看了眼最后一个入殿的胡康宁不由地露出得意的笑容,自己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地实现,只要将叶申扶上皇位便是那胡贼的死期。 胡康宁瞧出了对方眼中的得意,不动声色地入了殿也并不急着开口,这时候有人比他心急,不如给他们充分的表演时间,自己就当是看场猴戏好了。 见人到齐,内阁大学士蒋域忠开口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他见时机成熟后朝龙椅之处抱了抱拳面露悲愤之色道:“皇上至今仍无消息,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胡康宁看着这位陆训的心腹爪牙冷哼一声:“蒋大人说此话恐怕为时尚早吧”。 蒋士忠听出对方语气中的不屑,顿时火冒三丈。 他转身看向胡康宁毫不客气道:“胡太傅可是有皇上的消息了?”语气中的敌意十分浓烈。自己从前不敢得罪他是因为他位高权重,可如今即使他是监理也无需再畏他,因为皇上即将换人,他的权利自然也将不保。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胡康宁已如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 面对他的质问胡康宁倒显得十分平静,双手背于身后反问道:“你又可有皇上遭遇不测的消息?” “好了!二位大人莫要在做这无谓的争论,皇上失踪的消息若让他国知道,难保不会趁我朝无主之时发动进攻,到时候我大叶江山必将不保!”陆训显然已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没有结果的问题,否则又将陷入上次的僵局。 胡康宁转身面向陆训轻蔑一笑,随即漫不经心地问道“那陆大人有何高见?”对于对方接下来将要说什么他是一清二楚,却还是明知故问。 陆训忽略了他语气中的揶揄,站直了身子义正言辞高声道“国家不可一日无君,立新帝之事刻不容缓!” 此时,内阁殿内除了陆训、蒋士忠、胡康宁,其余四名内阁成员只静静地看着这三人唇齿碰撞间的暗战一言不发,混迹官场多年的他们都清楚地意识到这场内阁会议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若此时选错了队伍将来丢的就不仅仅是头上的那顶乌纱帽了。 胡康宁看着陆训那高昂的气势笑了笑:“陆大人的提议确实可取,但皇上尚无子嗣,遵照皇谱亦该由文渊王爷继位,可王爷如今尚未康复,依我所见还是等他康复再说” “胡大人说的没错,王爷确是最佳的继位人选,可据我所知王爷怕是醒不过来了”陆训扬起头走到胡康宁的面前又道:“这一点想必胡大人也很清楚吧”精明的双眼中暗藏着一丝笑意。 面对陆训如此咄咄逼人之势,胡康宁却一改往日强硬,捋了捋胡须道:“陆大人如何这般肯定小王爷苏醒无望?既然陆大人也赞成王爷继位,那为何不多等几日?” 陆训显然是没有多少耐心跟他在这里打太极,他必须尽快将叶申扶上皇位,以免夜长梦多,叶隐修虽失踪多日却没有死讯传来,万一在新帝登基之前回来,那他的计划,他的前程,他陆家所有人的性命就全完了。 想到这里陆训难掩心中愤怒指着胡康宁的鼻子吼道:“姓胡的,眼下立新帝之事已刻不容缓,你却万般阻拦究竟有何居心!王爷根本醒不过来,你难道不清楚吗!” “谁说本王醒不过来?”这时大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叶文渊一身藏蓝色四爪蟒袍双手背于身后,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进来。小小的身体却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容忽视的君王之气。 叶文渊的出现恍如当头一棒打在陆训的头上,一向老谋深算的他顿感大事不妙。 “拜见王爷!”胡抗宁勾起嘴角趁众人未能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时已行君臣之礼。 “本王听说今日诸位大臣在讨论新帝之事,眼下可有结果?”叶文渊走向殿台之上,俯视着下面的七人,语气不威自怒。 方才一直嚷着要立新帝的胡训此时却沉默了,从叶文渊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无论这场会议的结果是什么,都将对他不利。 胡康宁自然知道对方心中的想法和愤怒,他笑盈盈地问道“陆大人,您怎么不说话了?” 叶文渊机智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划过,仰起脖子道:“看来你们还未做出决策,那本王就再给你们七日时间商讨如何?” 陆训此时抓住了时机慌忙回道:“是!” 众人纷纷离去,胡康宁与小王爷对视了一眼后亦行礼退下。 一向以智谋无双自居的陆训此时已察觉到自己已经陷入了对方设下的圈套中,但是这场博弈他绝不能输,也输不起。走出大殿他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胡康宁你莫要得意的太早! 暗争不行,那就明抢! 虽已立秋,可太阳的威力却丝毫未减,大地散发着似要将万物都烤熟般的热气。 一直坚守在天牢外的侍卫早已热的汗流浃背,却依旧坚持在岗位上任由汗水在坚固的盔甲内肆意流淌。 此时一名身穿黑袍长帽遮面的男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扬了扬手中的令牌。 侍卫打开牢门放人进入后又像松树一般笔直地站回自己的岗位上。 陆训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在牢房内,心中已没有之前那稳操胜券的信心,只剩下背水一战的勇气。 叶铮一件来者立刻扑向牢门满怀期待地看着对方:“爱卿!事情进展的可还顺利?”自从那日陆训走后,他再也不能心如止水,每日看这窗口外的天空数着天数,期盼着穿上龙袍登上长生阶的那一幕早日实现。 陆训沉默不语,微微叹了口气。 “朕何时能登基?”叶铮看出了对方脸色的沮丧和愁闷,却希望是自己的错觉,他抓着铁杆追问。 “皇上,现在计划有变,微臣此次来是告诉您一步应该怎么做”说着,他将手中的一颗黑色药丸递进牢内:“皇上半个时辰后吞下此丸” 叶铮蹙着眉头看这手里的药丸问道:“你这是何意?” 陆训回头望了望将脸凑近铁杆道:“眼下必须先将皇上救出天牢,剩下的微臣自有安排!” “好!”被关在牢房里的人虽然并不知道他的具体计划,可还有什么比自己此时的处境更糟糕呢。眼前的人是他唯一的希望,即便手中的是毒药,他也没有其他选择。 第八十二章 偏见 一个时辰之后,叶铮的“尸体”被两名狱卒抬出了天牢。 却被早已守在天牢之外的禁军拦了下来。 “站住”胡勉提起手中的佩剑挡住了两人的前路。 其中一人稳住了心慌点头哈腰道:“胡将军,有何指示?”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胡勉放下手中的刀剑,沉着一张脸问道。 狱卒立刻回答:“回将军,这囚犯方才突发恶疾死了,眼下这天气炎热必须尽快将尸体抬走” 胡勉揭开裹尸布用手探了探尸体的脉搏点头道:“嗯,确实是死了,按照规定此人乃朝廷重犯,当葬于乱岗”说着,他对身边的两名士兵下了命令:“你们去将他埋了” “是!”士兵立刻从狱卒手中接过尸体。 两个狱卒互看了一眼却不敢违抗,只得乖乖地松手。 “等等!”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陆训从天牢里走了出来。 “陆大人?”胡勉看着一脸惊慌的陆训故作惊愕道:“陆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哦,本官最近在翻查一庄旧案,来这里准备提审个犯人”情急之下,陆训只得随口编了个理由,眼神却停留在那个尸体上。 “原来如此”胡勉差点被这个理由给逗笑,可还是忍住了笑意一脸严肃道:“那就不打扰陆大人审案了,下官告辞” 陆训见他要走急忙用身体挡在他的面前,指了指叶铮的尸体道:“此人身份特殊,应该等皇上回来亲自安排其葬身之地,胡将军若是莽撞处理万一皇上怪罪下来怕是担当不起啊” 胡勉听闻立刻朝陆训作了作揖:“是下官疏忽了,只是眼下天气炎,若不尽快处理怕有尸疫” “哦呵呵,这个本官可令尚库司准备些冰块妥善处理”陆训紧紧握着手中的解药,强壮镇定。若半个时辰内不将这药喂进他的嘴里,这假死便要成了真死。那自己的计划也将彻底失败。 “那就有劳陆太师了”胡勉转身对抬着尸体的两名禁军下属道:“放下吧” 侍卫将尸体放在地上,却并未离开半步。 陆训见此对身后的狱卒道:“还不快点将他抬去尚库司!” “是是!”狱卒说着便蹲下身来准备重抬尸体。 “且慢”胡勉将手中的佩剑抵住尸体道:“我们就在此等冰,尸体谁也不许动” “你什么意思?”陆训此时再也按耐不住内心压制的急躁和愤怒指着胡勉问道。 “下官反而想问陆大人是什么意思?”胡勉的面色亦阴沉下来,丝毫不给对方面子。 “你……你……”陆训用手指着胡勉的鼻子道:“你们不要得意的太早!”说完,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叶申拂袖离去。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做?”侍卫见人走后伏在统领耳边小声问道。 胡勉冷冷一笑,抽出手中的佩剑往尸体上深深地刺了一剑:“埋了” 陆训带着满腔怒气回到府中,将自己关在书房内不准任何人进入。 此刻他已恢复了理智,叶文渊的出现,以及叶铮的死,这一切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便是他们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计划,并将自己耍的团团转。 他闭上眼睛静坐在书房中,天亮时一颗新计划的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叶隐修带走了五万精兵只留守三万禁军守城,儿子的定西军足有十万,若此时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攻城定可一举拿下胡家父子再趁混乱杀了叶文渊,自己的朝中党羽定会将自己推向皇位。 陆训被这重燃的生机点亮了浑浊的双眼,这一次,我不仅要你们的命,更要这江山从此改姓!这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 此时,千里之外的陆之然一路追杀却没有任何发现,叶隐修与救他的红衣女子仿佛从这世界消失了一般。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收到了父亲的急书。 他立刻吩咐手下:“快将许巍找来!” 片刻之后副将许巍匆忙赶来;“将军有何吩咐” “我必须立刻赶回西营带军攻城,你继续带领五千人搜寻狗皇帝的下落,发现后立杀”说话时,他已戴上金盔朝外朝外奔去。 “是!属下遵命” 天色才刚刚亮起,便有人扛上了铁锹准备去田里干活。 峻山镇这几日格外热闹,原本空置的屋子都住上了人。 土匪们嫌每日山上山下的跑来跑去太过麻烦,索性住进了镇子里。又用自己的工钱从临镇上买了各种物件,张罗起许多家铺子来。 而原本视他们如瘟神的百姓,此时却像欢迎亲人回家一般热情地为他们送上被褥和生活用具。 牛二包子铺,徐三裁缝铺,李冒香烛铺,赵凡杂货铺,原本荒凉废弃的街道顿时热闹起来。 可他们做的生意和别人不同,铺子里的所有东西只送不卖。 赤璃知道他们的良心已被唤醒,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还债。 张大夫从门外回来将手里的包子放在桌上道:“姑娘,快来尝尝吧,包子还热乎这呢” “呦,这是哪弄来的?”赤璃取了一个塞进嘴巴点头道:“您别说,这味道还真不错。” “这是牛二的手艺,他做土匪之前就是开包子铺的”张大夫此时说起土匪二字已毫无惊慌惧怕之色。 赤璃笑着又拿了一个包子转身回了偏屋将手里的肉包子轻轻地放在叶隐修的鼻子上晃了晃。 床上的人吸了吸鼻子缓缓睁开眼道:“这么欺负一个不能动的人不太地道吧?” 说着,他将脸撇向一边悄悄地吞了吞口水。 前日是烧鸭,昨日是卤鹅,今日是肉包,她就是换着花样馋自己呢。 赤璃将他往床里面挤了挤,自顾自地靠在床上咬了一口道:“我最爱吃猪肉大葱包子了,只可惜你肠胃虚弱不能沾荤腥,简直太没口福了” 叶隐修闷闷地翻了个白眼道:“你带了多少银子出来能经得住你这么吃么?” 赤璃咂了咂嘴一脸轻松愉悦:“这些东西不要钱啊” “你抢的?”叶隐修转头问道,满脸鄙视。 “唉唉唉,你这纯属偏见!我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事?”赤璃放下包子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自从告诉他自己是梁国第一剑客的身份后,他就总是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常用异样的目光看她。 第八十三章 从善 叶隐修沉默片刻突然眉目紧蹙道“你为什么要冒充吴禅之女?” “还不是因为想找个不能留在梁国的理由跟你回叶混吃混喝嘛,谁知道你跟那吴禅之间有恩怨”赤璃说着坐起身来用手戳了戳他的肩膀道:“你答应我的话可还算数?”自他苏醒之后,她便将自己是左丘庄主和第一剑客的身份告诉于他,却唯独隐藏了自己与萧无惑之间的关系。她亦编造了自己出现在北漠的原因,是要为死在狄人手中的父母报仇。于是他答应回到叶国之后会想办法为她报仇。 叶隐修思索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翻了个身子朝里睡去。 那日意识恢复的瞬间,他感受到一股热流钻入他的口腔滑进喉咙,她轻柔的捧着他的下巴,鼻尖贴着他的面颊,若不是口中的米粥他还以为是自己被人非礼了。 赤璃见他来了睡意便扯过薄毯盖在他的身上,起身去外屋帮张大夫晒药。 唉……饶了一圈最终还是骗了他,赤璃不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上一次回叶宫之前的自责感又一次变成枷锁卡在了她的脖子上。想想这一年发生的所有事,她只能用两个字总结“荒唐”。 为了方便,孙照将家安在镇西一间废弃的私塾里,平日里他除了教弟兄们读书外,还执笔写起自书,书名他已起好名曰《自悔录》。他想在忏悔中,用自己的方式去引导别人弃恶行善。 久违的墨香让他深觉恍如隔世,看着砚台里倒映出自己的那双眼睛,他苦涩一笑,果真是一花一世界,一念一人间啊。 “老大,难道我们从此就任这个女人摆布了吗!”被割断了双腿的大个子孟海用力捶打自己只剩半截的腿道:“我这双腿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没了!”看着原本和自己一样做匪的弟兄们一个个从良后过得潇洒快活,他心中的愤怒亦越来越重。 孙照合上手里的书看了眼孟海道“咱们兄弟现在的日子才叫日子,你莫要担心后,只要有我一口吃的绝对饿不着你” “大哥!士可杀不可辱!想当初你我兄弟多么威风,现如今怎能被一个女人给管住了手脚!”坐在椅子上的孟海见对方心甘情愿的模样,气得直拍桌子。 孙照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头道:“是我将你们带上歪路,现在我要带你们走回正道弃恶从善。” “你已经不配再做我大哥了”孟海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完全丧失往日威风的男人,挥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一脸愤恨道:“我就是饿死,也不要做她的狗!” 孙照被他这么一说气得差点跳起来,他这是含沙射影的骂自己是狗呢。若搁到从前,他早就一刀将他给劈了,可他答应了主人从此不再作恶,便强压着心里的愤怒道:“你想走没人拦你” “好!涛子我们走!”孟海转身看向站在一边的亲弟弟道:“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骨气,天下之大不会没有我们弟兄二人的容身之地!” “哦”孟亮涛见哥哥这般强硬的态度,只得收拾起两人的包袱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他也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还挺舒坦,但见大哥这般激动亦不好说什么。 “涛子,你哥哥腿脚不便,门外的轮车你们带走吧”孙照说着又从袖袋里将所有银子递给他道:“算我对不住你们兄弟俩” “老大……”孟亮涛接过银子,不知该自己究竟该顺从心意留在这里还是听从大哥的话离开。 “别再叫他大哥,我们走!”孟海情绪激动地狠拍大腿催促弟弟。 “你们保重……”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孙照自责地低下了头,是自己当初的选择害了他们啊。 孟涛推着哥哥走了两天终于到了最近的镇子,此时已是傍晚,兄弟二人便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哥,咱们以后怎么办……”孟海看了看手里的银袋面露担忧,即是省吃俭用这些银子也只够花上一个月,等银子花光了之后总不能讨饭去吧。 “怕什么,这里的人穿的都还讲究,你还怕抢不到钱?”孟海说着夹起一块烧肉吃的满嘴冒油。 “哥!咱们现在就两个人,你还……”孟涛看了眼哥哥只剩半截的腿又道:“再说了这里不是峻山,可是有官差的” 孟亮点了点头道:“那咱不抢,你不是会翻墙的功夫吗,趁夜偷个富家也能够咱过上好久的” “算了,明日我去街上看看可有铺子招工,我去做份工得了”孟涛懒得再说什么,无精打采地收拾起床铺。 “臭小子!你可是在怪我拖累你?”孟亮见弟弟这般丧气的样子顿时来了气:“若你想回去现在就滚,老子不要你管” “行了行了,我只是累了”孟涛一个翻身面向墙壁而睡。自己从小便是哥哥照顾带大,即使再不情愿也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混吃等死。 次日一早,孟涛买来早食放在桌上后便匆匆出了客栈。 仙桃县虽与峻山县相邻却与峻山的荒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街市热闹,店铺林立人口众多相当繁荣。 孟涛在镇子里转了一上午,却没有找到需要用工的铺子,正当他沮丧之时突然看见一面土墙上贴着一张寻人告示。 他咬了一口手里的桃子凑上前去,当他看清了告示上的内容时,立刻扔下手中的半个桃子跑回了客栈。 “哥!哥!”进屋之后,他随手将门关上立刻跑到床边将还在蒙头大睡的哥哥摇晃了起来。 “干啥啊!”孟海睡眼惺忪地看着弟弟兴奋的模样没好气道:“捡到钱啦!” “这回咱们要发财啦!”孟涛兴奋地吞了口吐沫继续道:“有人悬赏五百两银子寻那妖女的下落!” “什么!五百两?”孟海一下子做起身来张开手指比划道。 “对对!五百两!”孟涛激动地一把抓住哥哥的手:“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去领银子去!” “好好!你快些去,莫让那妖女跑了!”孟海生怕到手的银子飞了,赶紧催促弟弟。莫说是尚有银子能拿,就是没有银子他也恨不得将那妖女千刀万剐也不能解恨。 第八十四章 救驾 太阳渐渐落下山头,赤璃正收拾着桌上的碗筷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主子你快点带男主子走!孟涛那畜生带人抓你来了!”孙照站在门外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喊叫。 “什么意思?”赤璃打开门看见他焦急的表情,顿时察觉到此事的严重性。 孙照气喘吁吁道:“唉!前几日兄弟们去临县买东西,看到了那里贴着民间悬赏告示,告示上写着红衣长发女子可不就是主子你嘛,我让兄弟们不要声张此事,并安排人每日在山头放哨,刚刚李大头说看见一批黑衣人骑马入了山道,领头的正是孟涛,那畜生一定是贪图五百两悬赏令出卖了你,你快点带男主子去山上躲起来,这里交给我们!” 孙照说完正欲向外跑去,却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扯了回来。 “就凭你们这些三脚猫的功夫能对付谁!听我命令快将乡亲们带到山上去。还有,保护好男主子的命,他的命可不止区区五百两!”温和了许久的目光又一次现出凌厉的光芒,说着她一个飞身消失在晚霞中。 本想着等叶隐修的伤势彻底康复再离开,眼下看来这一战是躲不掉了。 一个时辰之后,乡亲们全部被带进了山洞。 原本欺负他们的土匪此时却成了他们的保护神,一个个手持武器守在洞外将他们护在身后。 被困在床上的叶隐修疯狂的扭动身体想要挣脱束缚,口中发出雷霆般的怒吼:“你们快放开我!” 孙照见他动作剧烈怕伤口裂开,便一脸为难地安抚道:“男主子,你有伤在身绝不可出去,女主子交代不许任何人伤你分毫!我不能放开你,女主子功夫出神入化定会平安归来” “快点放我出去!她会死的!”叶隐修此时已进入疯狂状态,即使是三个大汉也快要按不住他。 正当孙照无奈之时,张大夫拿出银针朝他的脑门扎了下去,山洞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孙照这才抹了抹脑门上的汗便朝洞外走去。 他对着守在门外的弟兄们高喊道:“主子现在有难咱们不能见死不救,留三十人守在洞口,其余人跟我去找孟涛算账去!”此时的孙照似乎又恢复了土匪头子的气势。 绚烂的霞光将田地染上一片橙色,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依剑而立,长发飞扬。 她瞭望远处如黑云一般向她翻涌而来的敌人拔出手中的紫龙剑。 待那黑压压的人影与她近在咫尺时,她大呵一声展开双臂有如劈山之力朝那黑云横劈而去,紫色的剑光给云霞又增了一份短暂的绮丽异彩。 随着一声声惨叫,冲在前排的黑衣人瞬间倒下,无数断臂残肢脱离身体被抛落在地上。 可这血腥的一幕并未给后面的人带来一丝畏惧,那庞大的队伍践踏着前人的尸体继续朝目标飞奔而来。 待孙照一行人赶来时,田里已密密麻麻地躺着黑衣人的尸体,而主人在强攻之下正节节后退。 “主子!我们来救你啦!”孙照大吼一声带头冲向黑衣人。 “谁让你们来的!快点回去!”赤璃跃身而起又是一记砍杀,毫无停歇的对抗使她渐渐感到体力不支。 “我们不回去!不能让主子孤军奋战!”孙照此时已顾不了那么多,提起手里的大刀就往人群中冲了过去。 其余人看见老大冲锋,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刀剑之下,整个世界仿佛只听见皮肉被划开的声响。 三十个人对抗着五千人的攻击,胜负根本没有悬念。 赤璃看着为了救自己的土匪们一个个倒在地上,内心的悲愤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她乱发狂舞眸似冷电,一次又一次地提起剑来以伤体抗敌。 正当她与身边的几十个黑衣人周旋时,突然看见一把长剑刺入了孙照的腹部! 她用尽力气如蛟龙一般腾空而起,向孙照的方向遁去。 “主子你别管我!快去杀了孟涛,他认识上山的路!”满身是血的孙照一把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主子大声喊道。 当敌人的刀又一次刺入孙照的胸膛时,他似乎看见了弟弟在对他招手,他终于可以和弟弟相聚,他可以安安心心的走了,因为他相信主子一定会为他们报仇。 “孟涛!”赤璃口中发出绝望的怒吼。 被保护在人群中的孟涛听见了那声叫喊,吓的抱紧了身前的骑军浑身哆嗦。 许巍见自己足足五千人的队伍却被一个女人挡住了前路,高举长剑高声下令:“给我用箭射!” 听到指令的黑衣人立刻放下手中的长刀从马袋里掏出弓箭一顿乱射。 密密麻麻的弓箭从天而降,赤璃挥剑抵挡间被一支长箭射中了胳膊,尖锐的利器穿透皮肉带来钻心的疼痛。 飘旋在半空中的女子直直跌落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她受伤了!快给我杀!”……许巍见状立刻趁胜追击,绝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而早已体力不支的莫离,此时再也无力抵抗。 她转头看向孙照的尸体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对不起孙照,这一次我可能要食言了。 正在此时,黑衣人的身后却突然出现一支庞大的军队,金甲战士们以狂风一般的速度向他们席卷而来,口中发出的吼声震耳欲聋撼天动地。 许巍转身望去看见尘土飞扬中晃动的大旗大喊一声“撤!” …… 半个时辰之后 “臣救驾来迟请皇上赎罪!”正关军副将陈浩跪在皇帝脚下难言自责。 见此一幕,山洞里的百姓和守护他们的三十名土匪彻底惊呆,半晌都未回过神来。 “平身吧”叶隐修抬了抬手转身问张大夫:“她伤势如何?” “公子……哦不不,皇上放心,姑娘只是外伤草民已为她处理伤口并无大碍”张大夫说着连忙跪下。 张大夫这一跪让其他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也跟着跪下。 “传朕口谕,峻山县开放土地征招人口,凡落户与此地者均赐白银千两,农田五亩,房屋两间,十年内不收赋税。原先百姓人均赏赐千两黄金” “吾皇万岁吾皇万岁!”百姓们喜极而泣,大呼万岁。 第八十五章 代价 接着他又对那剩余的三十个土匪道:“你们虽护民有功,却亦曾有过,赏你们每人五百两白银,为镇上孤老养老送终” “谢皇上开恩!”土匪们齐齐叩拜,想到自己那冲下山去的几十个兄弟他们不禁失声痛哭,是他们用生命为自己换来了这一切啊。 “皇上,西防军副将许巍和所有叛军已被我军全部歼灭。胡将军传来捷报已平定陆之然的西防军攻城之乱,陆氏父子已被捕入天牢等皇上发落!”陈浩将收到的急报递向皇帝。 叶隐修合上卷书问道“禁军只三万,如何获胜?” “回禀皇上,是小王爷早已预知陆氏叛乱,秘调东北二师共计十二万军守在山城,西防军副将军刘时荣本无造反之心便借机反滑,西军不攻自败。” “好!传令下去,明日回朝” “臣遵旨!” 厮杀之后,峻山县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赤璃手提宝剑重新回到了方才的战场上,地上的敌军尸体已被精军扔进了深坑里只剩下另外几十俱土匪的尸体。 望着那一个个为了保护她而倒在地上的人,赤璃泪流不止。 镇上的百姓和留守在洞外的土匪们也跟着她一同下了山,他们一边抹泪一边将那三十个弟兄一一埋葬立了碑。 “等等”赤璃对着正在往墓坑里填土的土匪道“让他带着这个上路”说着,她轻轻抬起孙照的手臂,将紫龙剑放入他的怀里。 “你放心,我很快就让那姓胡的去阴间陪你”薄土一层层地覆盖住孙照的身体,赤璃隐约间似乎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容。 此时,孟海等了一天并没有等来弟弟和那五百两黄金,却等来了三名带刀侍卫。 看着他们手上拎着那颗弟弟的头颅,他还未发出悲嚎就被送上了黄泉之路。 次日一早,当万人军队离开峻山县时,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像是峻山县无数亡灵用感恩的泪水为他们送行。 百姓们对着那辆黑色马车长跪不起,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过上安逸的生活。 赤璃掀开车帘往后望了一眼又急急将头缩了回来,湿热的眼泪砸在手背上。 这短短的一个月,带给她太多的震撼与感动。 张大夫的善良,孙照的忠勇,以及那帮迷途知返的山匪和朴实可怜的乡亲们,她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却无法驻足停留继续守护…… 叶隐修拍了拍她的手问道“是舍不得牛二的包子还是吴山的烧鸭?” “嘁”莫离哭笑切换之间,鼻涕从鼻子里冒了个泡泡来。 “哈哈哈……”叶隐修被这一幕逗的捧腹大笑:“看不出你还会这个绝活!” 赤璃掏出锦帕擦了擦鼻涕,朝他翻了个白眼儿道:“你昏睡那些日子干的丑事还少了?” “你……你……”叶隐修瞬间红了脸,羞愧的说不出话来。 车轮前进,时间却好像在悄然后退。 车轿中的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了那段磨牙打趣的时光,忘却了之前的种种误会和不快。 万人组成的精兵队伍由南向北一路前行,历经二十六天终于抵达大叶皇宫。 文武大臣齐跪长生阶高呼万岁,那整齐又洪亮的声音撼天动地响彻叶宫。 众人炬目之下,身披金色龙袍的男子踩着沉稳强势的步伐缓缓踏入宫门。 身体在伤痛的折磨下虽已不似以往雄壮,可浑身散发的尊贵与傲然足以烘显出不容忽视的真龙之气。 金瓦红砖之下的宫殿在初秋的艳阳下散发出道道金光,雀鸟飞绕,宫钟长鸣,展现出一副如天神降世之宏伟奇景。 这巨大的声响传进了天牢,却似一道佛光照入地狱。 被关在天牢里的陆训此时已再无往日官威,一夜白头的他披散着长发满面污垢,衣脚处沾染的屎尿散发出阵阵恶臭,肥胖臃肿的身体已足足瘦了一圈,脸上的皱纹似又被人沿着纹路刻了几刀,使整个人看起来瞬间老了十余岁。 他踉跄地站起身来对着头顶那扇小窗口举起手上的铁链长啸一声:“奸人当道昏君误国啊!”干裂的嘴唇上翘着无数死皮,说话时随着嘴巴的张合嘴角又裂开一道猩红血口。 而此时被关押他对面牢房的陆之然正目光呆滞地躺在地上,蚁虫顺着身体爬向他的脸,他抬手狠狠扇打,一掌又一掌似打在别人脸上。不过短短数日,他已从手握兵权威风凛凛的将军变成了阶下囚,他的仕途他的未来以及他的人生都将再无任何光明与希望。 半个时辰之后狱卒用铁棍敲打着牢门嚷道:“陆将军别睡了,皇上召你带兵打仗去”语气中尽是嘲讽“还有你啊陆大人,请吧”狱卒说着便打开两侧牢房。 “快点!臭死了!”陆训身上的恶臭熏得狱卒捏住了鼻子满脸嫌恶地推搡。 “别碰我爹!”陆之然见状激动地用身体向狱卒撞了过去,可即使他再有能耐被戴上了枷锁之后满身武功亦无用武之处。 “都死到临头了你还敢猖狂!给我打!”被撞到在地的狱卒气急败坏地招来另外两个同伴将陆之然按在地上一顿拳加脚踢。 陆之然本能地蜷缩在地上,嘴里却发出绝望的笑声。自从那日没有将叶隐修杀死,他便料到迟早会有这一天。 一阵毒打之后,两个鼻青脸肿的人戴着沉重的手脚链被押上了囚车。 半晌之后,陆训跪在玉门殿内扬起头来朝龙椅望去,自己与它只一步之遥啊! 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叶隐修怒视着眼前早已没有人形的陆训龙声大震:“陆训,你好大的胆子” 陆训深知自己已无力回天,也知道胡康宁此时正站在殿内某一处观赏着他的落魄。他守不住自己的命,却必须守住最后的尊严。 他扬起头来出言不逊:“你昏庸无能,误国误民,根本不配为一国之君!我陆训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事已至此,骂或不骂都是一个结果,他还有何可畏。 叶隐修气的双拳紧握,却已看出他此举是想保留最后的自尊,不禁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这个老东西如此看重脸面,那他便要将他的自尊和他的皮肉一样一点点的撕下来。 第八十六章 恶惩 “朕本想念在先祖遗诏的情面上让你死个痛快,但你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口出大逆不道之狂言,那朕就将你的恶账一笔笔淸个彻底”叶隐修说完朝掌事太监瑞公公看了一眼。 瑞公公立刻理会了主子的意思对着殿门高声道:“将陆家十三口全部带上殿来” 此时陆训和陆之然脸上的嚣张无惧荡然无存,如被人抽了筋一般抽动着身体朝外看去,满眼惊愤。 只见陆家老老小小十三口人全部被厚布塞住了嘴巴齐齐地跪在门口闷声抽泣。 “你要做什么!你不许伤害他们!”陆之然挪动着双膝往龙椅之处蹭去。可还未等他靠近,已被人塞住了嘴巴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从嘴里出发呜呜的声响。 他的头被侍卫踩在地上,眼角贴着地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六岁的儿子已被吓的尿了裤子,白嫩的小脸因恐惧而涨得通红。 当他看到儿子双眼里那无助的目光似乎在对他说“父亲,救救孩儿!”时,他的心瞬间就像被人挖空了一般,可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啊!儿啊!是父亲对不起你啊! 陆训见自己全家老小被带了过来,强壮的镇定瞬间崩塌,情绪激动地大喊道“叶隐修!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与我家人何干!你快放了他们!” 叶隐修冷笑道:“朕原本是不想株连他们,可你忤逆皇威以下犯上,硬是要拉着他们陪你一同赴黄泉,那就别怪朕无情” “狗皇帝!你没有人性!你有种杀了我!”陆训用尽所有力气摇动着身体,白发飘动面目狰狞与恶鬼毫无两样。 “好,很好,朕会让你为你的每一个字付出代价”叶隐修勾起嘴角翻开手上的文书:“崇光元年陆训私收赋税至郊南县民不聊生流离失所,此罪由陆训正妻替罚”洪亮的声音字字如剑,刺入陆家人的胸膛。 “是!”早已等在殿下的侍卫从陆家人中拎起一人便朝外走去。 陆训正妻唐玉岑此时早已吓晕了过去,瘫软的身体任由人一路拖行如行尸走肉。 “玉岑!”陆训望着殿外那渐渐消失的人影发出绝望的呼喊。 陆之然见母亲受此对待亦将头不停地撞击地面,却又被人死死踩住,除了流泪再无其他发泄的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拖往刑场。 “崇光二年陆训诬害忠良至工部侍郎李兴一家十口被冤杀,此罪由其次子替罚……”叶隐修一字一句缓缓道来,声音平稳却杀伤力十足。 “不!!!” 不出片刻功夫,被带来的陆家十三口人只剩一个孩童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抽噎着。 叶隐修抖了抖手上厚厚的文书道:“陆训,你还有这么多罪状未定,看来剩下的只能让他数罪并罚一并承担了” 此时的陆训已彻底崩溃,对着高堂一阵猛烈磕拜:“皇上!臣知罪!臣罪该万死!还请皇上看在先祖的份上留我陆家子孙陆风一条命!”他输了,他彻底的输了,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权利自尊,他统统不要了!看着无辜的家人一个个从自己的眼前带向死亡的边界,陆训再无挣扎之力。胡康宁想怎么笑就怎么笑,他只想留孙子一条命,为陆家留一条根…… 叶隐修冷眼看着面前的陆训道:“将陆训押送刑场,斩后晾尸七日任人践踏鞭打” 骄傲要强了一辈子的陆训听闻这番话身子一摊,不省人事。 此时的胡康宁身处殿堂两侧的众官之中,看着这个与自己斗了二十年的老对手像一头抽了筋的牲口一般从自己眼前被人拖拽而去,内心中竟没有丝毫兴奋与得意,幽深的双眸中闪烁着不安与畏惧。 叶隐修收回投在胡康宁身上的目光后扔下手中的文书冷眼看向陆之然:“到你了陆之然”那日他下杀令时的声音他可是记忆犹新。 陆之然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再无力挣扎,一个劲地磕头认罪,额头砸在地面上瞬间血流如注,此刻他什么罪都认,只求能保住儿子一条命。 “陆之然克扣军晌、谋权篡位两罪并罚死不足惜”叶隐修起身从墙壁上取出宝剑缓缓走下殿来:“弑君之罪由其子陆风替罚!” “唔唔唔……!!!”陆之然听闻极力挣脱按在他肩上的手朝儿子扑去。 可还未等他碰到儿子时一道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又顺着睫毛滴了下来。 胡之然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倒在自己面前,小小的身体落在冰凉的地上,这一刻,他彻底的疯了,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朝立柱撞了过去。 砰……鲜血立刻溅射四方。 陆之然倒下时,闻讯赶来的陆瑶正跌跌撞撞地冲进大殿,看着侄子胸前的血口,和哥哥惨死的模样她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一口闷气堵上胸口连哭声都发不出来。只张着嘴不停地喘息…… “陆瑶,你来的正好”叶隐修上前一步抓起她的头发冷冷地看着她,眼中的厌恶和嫌弃就像在看一条令人作呕的蛆虫。 瑶妃恨恨地迎上他的双眼,将早已积压在胸口的怨气和愤怒一吼而出:“你为何要这么对我?”自得知他失踪的消息后,她没有睡过一晚好觉,为他日日念佛祈祷,可他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却是对她陆家满门抄斩! “这一切都是你们陆家咎由自取”叶隐修嫌恶地松开了手用剑指着她:“你仗着陆家势力在宫里胡作非为恶贯满盈,视人命如草芥,天牢纵火案,王爷中毒案,哪一桩与你无关?” 陆瑶仰起脸来看着这个自己曾爱了数年的男子泪流满面道:“是,这些都是臣妾所为,臣妾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深爱皇上啊” 叶隐修将她踹向一边嘲谑道:“像你这种恶毒的女人也配提爱?” 陆瑶强忍胸闷抓住他的衣角无力地问了句:“臣妾不求宽恕,临死之前臣妾只想知道自始自终你的心里可曾有过我?” 面对这个问题,叶隐修扯过衣角弯下腰来,将冷冽如冰的眼光投在她的脸上:“在朕心里你就是一支肮脏的蝇虫,一条阴险的毒蛇,一个恶臭的夜壶,还有,你一直未有孕事亦是朕的安排” 哈哈哈哈哈哈……陆瑶听完发出凄惨的笑声,曾经她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集万般恩宠于一身,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拖下去,与陆训同斩!”龙声大振,眼中毫无半丝留恋。 第八十七章 利用 瑶妃的死并没有为陆家势力划上了句号,叶国皇帝在次日早朝将太尉尤木成、西城军副将许巍等直接参与这场篡位案的数十人满门抄斩未留下一个活口。 而原本陆训党羽全部流放边外终身不得入叶,自此陆门篡位弑君一案彻底结束。 早朝即将结束之时,胡康宁大步向前道:“皇上!微臣有一事相求” 叶隐修稳坐龙椅之上淡淡道:“说吧” “臣近年来旧疾缠身,空有一颗精忠报国之心却已力不从心,眼下我朝藩王已除奸臣已灭再无内忧,臣恳请皇上准微臣告老还乡修养病体!”说罢,胡康宁摘下头上的官帽放在地上,伏身跪拜。 自己纵横官场多年,深知其中规则要害,眼前这个看似昏庸无能的皇帝不过仅继位两年便平了三王之乱,又将朝中能与他抗衡的文官势力逐个粉碎,此时若再不全身而退,下一个要死的便是自己了。 叶隐修毫不犹豫道:“此次叛臣篡位一案能顺利平息胡爱卿功不可没,朕准你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臣谢主隆恩!”胡康宁缓缓起身走出内阁殿,回望了一眼这个自己曾奋斗了一生的地方,他笑了,能从这里全身而退已是最幸运的结局。 陆训啊陆训,你我整整斗了二十年,其实你我都谁都没有赢,真正的赢家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呵呵……我大叶朝得此明君圣主未来可期啊。 胡康宁发出由衷的感叹。 此时,叶国清影宫内,一道靓丽的身影时隔数月又再次出现。 赤璃回宫后又住回了这里,可这次与之前不同的是,皇上钦赐她郡主之位,再无任人敢对她不敬。 “璃儿!你瞧,我这篇文章写得如何?”叶文渊放下笔,将手里的文章递给对方 赤璃摸了摸他的脑袋接过纸张仔细地读了起来,不住地点头道:“你写的很好,看来这些天你真的有用心读书,若你皇兄知道一定会很高兴” “不不不,和璃儿比我还差得很远呢”叶文渊受到表扬之后并无骄傲,稚嫩的小脸上尽显谦虚。 “你以后一定会比我强!”赤璃一番夸赞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我之前让胡将军交给你的银哨可有收好?” 叶文渊将手伸进领口从里面掏出根红绳道:“你瞧,我挂在脖子上呢” “你一定要好好保管,以后不管我在哪里你用这个都能找到我”在峻山县时她正是通过这子母哨召唤吟霜互通彼此信息才能在这场篡位案中化险为夷。 叶文渊一听此话立刻紧张地抓住她的衣服道:“璃儿,你要去哪里?” 赤璃见他焦急的模样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道:“我是说以后啊” “为什么以后你会走?你要去哪里呢?哦我明白了,你是说嫁人以后吗?”叶文渊自问自答以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噗……”赤璃被他逗得将刚入口的清茶喷了出来,她用手背擦了擦嘴道:“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永远都不用走!”叶文渊突然站起身来抓住她的手道:“等我长大后我娶你!你便可永远留在这里了!” “哈?”赤璃本想告诉他并不是这个原因,但看他一副认真的表情实在是不忍心说一些他这个年纪还不能理解的话,便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好!那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才能快点长大!” “嗯嗯!璃儿这是答应我啦?”叶文渊高兴地拍起手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门外闪了进来,语气中尽是宠溺。 “皇兄!璃儿答应做我的王妃了!”叶文渊赶紧跑到哥哥身边将这个喜讯告诉他。 “什么?”叶隐修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弟弟的头问道:“你方才说她答应你什么?”说话时他看了一眼坐在一边满脸苦笑的女子。 “璃儿答应等我长大后做我的王妃!”沉浸在兴奋中的叶文渊害怕哥哥还未听淸,这回将话儿说的字正腔圆声音洪亮。 “看不出来你不仅会骗吃骗喝,连小孩子的感情都骗”叶隐修起身揶揄道。 “皇上此言差矣,我在这里吃的用的都是皇上赏的,怎么能说是骗来的呢”赤璃撇了撇嘴拈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瞬间阴下了脸。 这味道……真的好久没有吃着了。 叶隐修看到她突变的脸色,拍了拍胞弟的脑袋道:“渊儿,你先回文祥殿,明日我和郡主再去看你” “哦!”叶文渊乖乖地点了点头又对赤璃道:“明日一定要来找我哦” “嗯!”她挤出笑容点了点头。 宫门应声而闭,叶隐修绕过她的身边休闲地靠在床榻上问道:“为何不愿做我的女人?”轻松的语气中却并无轻浮。 那日他从昏迷中醒来,感受到她唇齿的温度,可即使是有如此亲密的接触,他们之间似乎还隔着一道墙,一道他无法越过的屏障。 赤璃放下手中的酥糕垂下双眼道:“大仇未报,我不会谈论儿女私情,我可不想连累任何人。” “即使你武功再高,想要杀狄皇亦是痴人说梦。别说那数十万狄军,就是连靠近阿伏令你都做不到。”叶隐修烦躁地坐起身来,脑海中浮现出她被众人围杀的场面。 赤璃回过头看向他眉头微蹙:“谁说我不能接近他?只要狄国公主能带我去汗宫,我便能找到机会”离开萧王府已有整整一年,可自己却一直在起点打转。不过这一年倒也不算完全虚度,虽然经历了九死一生,却歪打正着认识了偰律和索嘉,又混了个叶国郡主的身份。若能再利用叶隐修心甘情愿地协助自己让偰律登基,那便能完成萧无惑给她的任务了。 “这就是你那日答应她的原因?”叶隐修突然想起那时她眼中的坚定,亦为自己曾因误会而险些害她葬身火海而感到自责。 “是啊,可惜被某人阻拦了”赤璃朝他翻了个白眼满脸不悦。 “那你应该感谢我救了你的命,狄皇身穿金丝软甲连睡觉沐浴都不会脱下,你以为的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根本就是自寻死路!”说到这里叶隐修只觉得后背有冷汗冒出,幸亏那日自己将她拦下,否则这个女人怕是早已死在狄人刀下。 第八十八章 条件 赤璃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一脸严肃道:“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要言而无信。” 叶隐修将目光撇向一边沉默了片刻道:“朕只说会送你去狄国,却没说让你去送死!”那日她死缠烂打让他答应他回到叶国后让她去一次汗宫,可并未说明原因,现在即是背了个言而无信的恶名,也绝不能任由她去以身试险。 赤璃见他抵赖,便泱泱地坐在床榻上不再说话。他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中,亦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报仇并非只有一种办法,你容我想想或许能找到更好的法子”或许这件事就是那道他们之间的屏障。 “还能有什么法子?”她故作沮丧地撇嘴道:“狄国你打不过,狄皇我又杀不了” 叶隐修沉凝片刻道:“狄国我迟早要攻,阿伏令也迟早要死”凡成大事者欲速则不达,只是时机问题罢了。 他充满野心的目光让赤璃突然感到陌生,在她心中这个男人向来都是感情用事看重儿女私情,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有机可乘得以利用,可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判断未必正确,或许他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人都会死,我没有耐心等到他老死的那一天”她故意扭曲他的意思,倔强的脸上写满了不甘。 叶隐修伸出手来扯了扯她的发梢道“若我杀了狄皇,你可愿做我的女人?” 赤璃躲开他炙热的目光嗤笑一声语气轻嘲:“你怎么可能有办法杀狄皇” 叶隐修从她质疑的口气中判断出自己在这个女人心中不过是个无能之辈,这一点让他十分不悦,他站起身来背身而立:“杀人并非要自己动手” “什么意思?”赤璃听闻亦弹起身子不解地问道。 “狄皇向来器重大王子偰干,二王子偰律因是汗人所生一向被他父亲和兄长轻视,早已心生不满。我们可以利用此人为你报仇”叶隐修将这个刚刚萌芽的计划缓缓道出,虽然这个突来的变化会打乱自己预设的计划,但为了尽早解开她的心结和他们之间的屏障也只能重新做出部署和调整。 “你的意思是想让偰律去杀狄皇?这怎么可能?那是他父亲啊!”赤璃听闻立刻提出质疑,虽然自己还没想好该如何帮助偰律上位,但让他杀自己的父亲这一点她实在是没有想过。 叶隐修眉目间散发出一阵阴冷道:“只能说你高估了人性,在至高的权利面前,亲情是可以牺牲的。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撩起他对皇位的欲望,挑唆他与父兄的关系,一旦具备了动机和欲望,就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说完,他盯着莫离的眼睛问道:“若我为你报了仇,你可愿做我的女人?” 赤璃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的计划竟然会与萧无惑不谋而合,虽然两人的目的不同,但手段却是惊人的相似。 她实在不愿将他与萧无惑的智慧相提并论,可事实证明自己确实低估了眼前这个男人。 “我答应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说话时,她的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什么条件?”叶隐修眯起眼睛凝视着眼前的女人,她的表情告诉他她很有把握自己接下来提出的条件他一定会拒绝。 “若你为我报了仇我自当报答你,但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与人争抢和分享,无论是衣食还是夫君,不知道皇上可舍得为了我抛下那众多绝色佳人?”明亮的双眸中那得意之光比那天空的繁星还要璀璨。 “哈哈哈”叶隐修早已猜到她的目的,伸出手指勾住她的下巴铿锵有力地回了三个字:“朕舍得!” 赤璃瞪着双眼看着那张邪魅又得意的笑脸脑袋一片空白。 这个答案完全超出了她的预计,可这短短三个字却化成一道暖流,渗入她千疮百孔的心里。 “你且休息吧,朕回宫了”说罢他勾起得意的笑容转身离去,不给她丝毫反悔的机会。 待人走后,赤璃许久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看着桌上的桂花糕她的脸上泛起一层苦涩的笑。 爱情这种东西,从萧无惑决定将她送上北漠的那一刻开始已从她的生命中划去,现在不过是一句随口说说的话,她又怎能当真。 窗外的秋意越来越浓,转眼又是她最喜爱的时节,空气里飘来的阵阵桂香使一个人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变得格外清晰。 彼时,她带着他的期许和一颗支离破碎的心离开王府,而如今她的心已渐渐痊愈,那强烈心痛的感觉再也不会侵扰她的梦,不知是她高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还是低估了时间的能力,又或许她从来不是个痴情人,不过是戏入的深了一时的迷乱而已。 眼下,她的心中只有那个尚未完成的任务,而那个用情至深的灵魂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救赎。 梁国萧王府 一袭白衣的萧无惑沿着鹅卵石铺设的小径走入一座早已空置的院落。 与其他庭院相比,这里显得有些简陋和清冷。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三两张桌凳,和几棵婆娑的桂树。 有风袭来,从绿叶中落下的花瓣如金色蝴蝶般飞舞而下,在地上铺上一层金沙。他仿佛又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树下武剑,赤红色的纱裙随风轻摆,轻如白云蔽月,飘如流风吹雪,清雅脱俗的像一株雪莲,不染一丝烟火。 他拿起桌上的茶盏碰向唇边,又仿佛看见她疲乏时取过他手中的茶盏讨茶喝的模样。 可如今这里花香如故却再不见那赏花人。 “王爷!王爷!皇上召您速速入宫”属下站在院外伸着脖子朝里喊道。自从住在这里的人离开后,这里便成了禁地,不准任何人进入。 萧无惑起身而去,回望了一眼萧索的庭院心里的某个位置隐隐作痛,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亲手失去的还有什么资格遗憾。 当他马不停蹄地赶到金玉殿时天色已暗。 年近六十的梁帝坐在龙座之上眉头紧锁,一向仁慈和蔼的脸上笼罩着重重乌云。 “臣叩见皇上!”萧无惑入殿后撩起长衣行礼叩拜。 “爱卿快快平身!”梁帝抬了抬手道:“朕方才收到密报,狄国近日大举练兵,恐是要有所行动。”眉目中焦虑甚浓,祖宗交给他的江山万不可丢啊。 第八十九章 秋风 萧无惑起身道:“臣半个月前已增派五万精军防守北境,皇上无需担忧。”对于这件事,他早已收到风声并已做出相应对策。既然依旧未能与赤璃取得联系,从眼下形势来看必然已不可再被动等待。 梁帝听闻长舒一口气面露欣慰:“爱卿果然没有让朕失望,但此次狄军所练皆为骑军,恐不只是单纯的抢夺之意”以往狄军大都只在边境活动以抢劫为主,可此次大练骑军或是有更深远的目的,虽然对方骑军人数尚不足以开战,但难保狄方不会反其道而行。 萧无惑面色沉稳似乎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胸有成竹道:“狄国此次从叶国收购战马五千,练兵人数绝不会过三万,即有攻战之心亦需时间准备,短期内绝不会起兵”他早已摸清了敌情,狄军此时练兵确有出战动机,但马匹数量还远远不足,最少还需一年的准备时间。 梁帝双眉再蹙:“若等他时机成熟,我朝便十分被动”狄人骁勇善战,骑军部队更是以一当十的凶猛,若等他兵马充足之后自己的军队便难有胜算。 “狄国马匹均由叶国所供,每年春秋两季各出一批。若能终止叶狄之间的马匹交易,自然可断狄国强攻之策”萧无惑向前一步道:“臣请命出使叶国商谈此事” 梁帝听闻连连点头道:“好,此事就交与你去做” “臣遵旨……”萧无惑强烈地感受到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向了自己的肩头,但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够将敌人的计划扼杀在摇篮中,顺利化解这场巨大的危机。 三日后萧王府 天刚露白王府上下已忙的不可开交,王爷远行要张罗的事自然不少。 萧无惑刚踏出书房,便看见身怀六甲的夫人一脸委屈地向他走了过来。 他赶紧上前扶住她的胳膊道:“我不是嘱咐你好生休息少作走动,你怎么又不听话!”语气三分责七分宠,眼里的柔情更是浓得化不开。 “皇上也真是,非要这个时候派你去叶国。你这一走少说也得五十日,大夫说我这肚子也就是近两个月的事儿了”福晋刘延嘟着嘴不悦道:“这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儿,若生时你都不在身边……”说话时圆润白净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珠,让人看着格外心疼。 萧无惑被夫人这一哭弄得心头一紧赶紧抬起袖子为她擦拭道:“我答应你,速去速回,一定赶在孩儿出世之前回来陪你可好?” 刘延并未搭理他的哄劝,只将嘴巴撅得更高:“听说那叶国皇帝是个昏庸无能喜爱女色之徒,经常用美人儿当作礼物,你可别给我带乱七八糟的人回来,否则别怪我……” 萧无惑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别怪你什么?你莫不是要修了我?”说话时,眼里的笑意更浓。 “嘁!休了你那倒是成全你了,若你敢带人回来我定带着所有家当和孩儿一起躲起来,让你这辈子都寻不着!”刘延说着狠狠捶打着他的胳膊:“我要让你人财两空,孤苦无依!哼!” “哈哈哈,夫人放心,我绝不会做出这等蠢事!”萧无惑被她可爱的模样逗乐,即使是快要做母亲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单纯耿直毫无心机。 这亦是他当初爱上她的原因。 午时三刻,一行人离开王府踏上访叶之路,这仅仅七人组成的使团队伍肩负着艰巨的使命和任务。此次商谈的结果将决定梁狄两国之间一旦开战后的胜败,因此,即使是深谋远虑足智过人的萧无惑亦感到深深的压力。 叶隐修看着梁史来访的信件,眼底深处蕴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深邃。 对于梁国这次来访的目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而梁朝此次出访亦在他的计划中。 他不会蠢到真的让狄国练军攻下梁国,唇亡齿寒的道理人尽皆知,他又怎会犯这低等错误。 狄国购马练军的目的,瞒不过梁国谋士的眼睛自然也瞒不过他的眼睛。之所以低价供马一来是自己计划的一部分,二来也是他逼迫梁人主动商谈的手段,只有当梁帝知道形式紧迫时才会心甘情愿地做出妥协。 而他的最终目的是降低本国从梁国购买盐铁的价格,这其中的差价与狄国低价购马相比自然是高出了千倍万倍。 这笔买卖,唯一的获利者除了他再不会有其他人。 所有人都以为他昏庸无能在夹缝中苟且偷生,殊不知他早已布下一张大网,当狄梁两国相互牵制相互损耗时,他的王朝却以一种无声的方式悄然发展,等待时机成熟的那一刻。 至于那位别人口中的旷世奇才神机妙算的萧王爷他到是颇感兴趣。梁国的强大与繁荣此人可谓是功不可没,梁帝以仁爱治国,可这仁爱成功治国的背后却是依靠萧无惑的智慧和手段,以及那些隐藏在黑暗下的诡计与杀戮。 相比愚蠢的交涉,他更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聪明人更懂得权衡利弊绝不会意气用事,而也只有这种人会顺着他铺设的路走下去。 叶隐修合上书件,嘴角轻扬。整个天下终将是他叶家的天下。 秋风透着习习凉意,钻入半敞的窗子。 午膳过后,赤璃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感受着微风轻扫面颊的温柔。 此时的风,没有冬天的冷冽,也没有夏天的燥热,带着丝丝寂寥不经意间渗透心扉。 自从离开王府后,她便很久没有过上这般安逸的日子了。可这种表面的安逸却像一根绣花针,将她心底的不安给挑了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身体被困在一颗树上,前方有蛇,树下有狼,可她却只顾着舔舐头上的那块蜂蜜忽视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更可悲的是,即使她发现了危险却也只能被动等待,等待叶隐修所谓的时机成熟。 罢了,既然如此那就闭上眼睛舔蜜吧。 想到这里,她打开木屉取出从尚服司女官那弄来的绣绷和丝线鼓弄起来。 琴棋书画她已有所掌握,可偏偏对女红这块儿是一窍不通,不如乘着闲暇多掌握门技术,以此消除荒废时光的罪恶感。 第九十章 佳酿 两个时辰之后,一个满头大汗的女子坐在桌上认真刺绣的场景落入了叶隐修的视线里。 “你在绣什么?”他趁其不备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绣绷瞧了瞧,顿时有自戳双眼的冲动。 “还给我!”赤璃惊呼着站起身来抢夺,脸上的红润已染到了脖子根儿。 叶隐修用尽全力憋住笑声高举绣绷大呼道:“姑娘这巧夺天工的手艺怕是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你瞧瞧这鸭子绣得栩栩如生,完美!简直太完美了!”说话时他的双眼已经笑成了月牙状。他是真没想到文武双全的她,居然连全天下女人都会的针线活儿都做不好。 “还给我!!!”赤璃知道他在嘲笑自己,跳起身子去抢。可鉴于巨大的身高差,她跳了几下便放弃了,闷闷地坐回椅子上气急败坏道:“什么鸭子,那明明就是鸳鸯!我第一次能绣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叶隐修见她不再争抢,便从绣绷上取下丝绢揣进袖襟:“你可是要干大事的女人,怎突然对这女人家的东西感兴趣了?” 赤璃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儿道:“谁说我感兴趣了,不过是闲得无聊想找点事做罢了” 叶隐修听闻沉思片刻道:“你觉得在这里很无趣?”这句话他是真的非常不爱听。 被他这么一问,赤璃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道:“也不是无趣,就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咳咳……若是能日日有点小酒喝一喝,或许就不会这般无聊了。这后半句话她愣是憋住没有说出口来。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我派人给你弄来便是”叶隐修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又道:“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赤璃正了正身子一脸严肃地问道:“此话当真?” 叶隐修轻轻抿了口茶道:“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想喝酒!”她仰着脸朝他凑了过去。 噗……咳咳咳 正在喝水的人实在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将刚吞了一半的茶水喷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用不可置信地眼光看着她。 赤璃见状赶紧上前拍打他的后背道:“哎呦呦,我不过是找你讨口酒喝瞧把你吓得。大不了我不要了便是” 被呛的人清了清喉咙摆了摆手:“荷花蕊、寒潭香、屠苏、秋露白……你喜欢喝什么朕立刻让人给你送来”他哪里是舍不得酒,不过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居然会有这么个……特殊的爱好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赤璃用手指绕着发梢一脸认真道:“荷花蕊太淸淡,寒潭香太甜腻、屠苏太烈,秋露白……味儿奇怪的紧” 叶隐修抬手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好,你不用说了,你就直接告诉朕你想喝什么酒便好”此时他已经确定她方才并不是在跟自己说笑。 赤璃砸了砸嘴:“我喜欢喝的你这儿可能没有,算了,就弄些荷花蕊来吧” 听她这么一说叶隐修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和侮辱,自己偌大的皇宫内竟会没有她想喝的酒?他敲了敲桌面道:“少啰嗦,告诉朕,你喜欢喝什么酒” 看他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赤璃扬脸道:“我喜欢喝桂花酿,你有吗?” 这桂花酿其实并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却只因此酒乃山庄宗师洛南自创,又因酿酒过程十分繁琐所故此并未流行于世。 “桂花酿?”叶隐修指了指桌上的桂花糕道:“就是桂花味儿的酒?” “嗯”赤璃狠狠点了点又道:“想酿此酒需先将花瓣取下晒上三日碾成粉儿按量加入酒浆装入瓶中,再将瓶顶凿开一口,之后找百年松树挖至其根,捋一细根塞进瓶口后埋二十日方可饮用,此酒口味淸而不淡,甜而不腻,浓而不烈……啧啧啧”她一边说一边闭上眼睛回味那令她魂牵梦绕的味道。 叶隐修看着她快要流口水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喝个酒还这么多讲究,朕没工夫伺候你,待会让人弄些荷花蕊给你” 赤璃小声嘟囔道:明明是你问我的,现在又嫌人事多。 “怎么?不要啊?”叶隐修说着起身朝门外走去:“不要就算了” 见他真要走,早就被勾出酒瘾的人赶紧追了过去扯住他的衣袖道“谁说我不要了,有总比没有好!谢皇上成全!”说着朝他露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 “嘁!”叶隐修懒得理睬,轻嗤一声便抬脚离去。 一个月后的某个傍晚,赤璃刚从棕园武剑回到清影宫,还未进门便闻到了一股让她失神的味道。 “桂花酿……”她不由地迈开步子奔进屋里双眼放光。 进屋后,她一眼便瞧见檀木桌上摆了个白釉梅瓶儿,那瓶高十寸有余,胎质细腻通体白釉,釉面光洁无任何杂质,小口短颈,瓶口儿塞一个红色酒顶,绿木方框拖底,光是这精巧的模样足可见其肚子里装的可不是普通货儿。 她急不可待拔开红布顶儿,扬起脖来灌了一口入喉……瞬间感到全身血液都在欢呼雀跃。 “味道如何?”叶隐修依门而问并未入内,单手掩住口鼻似很嫌弃。 “你从哪儿弄来的?”赤璃抹了抹嘴兴奋地捧着酒瓶跑了过去,一脸感激地看着他。 叶隐修伸出一支手来将她挡在身前,用另一只手捏住鼻子道:“臭死了,你……莫要过来。” 见如此香浓的琼浆玉液被人嫌弃,赤璃不悦地盖住瓶口道:“真不识货,我还不舍得给你喝呢” “这可是你要的桂花酿?”叶隐修一脸嫌恶地指了指她怀中的瓷瓶问道。他是真的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爱喝酒这种刺鼻的东西,光是闻着就叫人恶心。 “嗯,差不多吧,这酒啊是越存越香,二十日是刚能入口,若能酿个两年那绝对……啧啧啧”赤璃说着又进入了自我陶醉的状态,完全无对方眼中的鄙视和不削。 “行了,那你就慢慢喝吧,以后朕每日都会派人给你送来”叶隐修说着便往外走去,只想尽快躲开那刺鼻的味道。 “唉?!”赤璃叫住他问道:“你是不是不爱喝酒?” 叶隐修转身道:“朕从不饮酒”他自小就十分抗拒酒味,别人眼中的佳酿对他而言根本就是馊水毒药。 “那日你宴请偰律时,我明明见你端了酒樽”她歪着头问道,自己的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副画面。 “酒樽里难道只能装酒?”说罢,他阴沉着脸大步离去,完全不理会身后狂笑不止的人。 第九十一章 演技 凉爽的秋夜,沾染了花香的微风轻抚在身上,使每一寸皮肤都在抚摸中得以放松。 赤璃推开窗户欣赏着皎洁的明月,原本平静的思绪却被那摇曳的树稍搔挠的凌乱起来。 在她觉得百般聊赖的时候,叶隐修不仅给她弄来了桂花酿,还将棕园赐给她练剑,除了她旁人不可入内,这一切都像极了之前在萧王府的安逸生活,唯独缺了那三棵桂树,可此时这种遗憾对她而言却已轻如鸿毛。 她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那一草一木,而是某人的心,如今她放下了那个人,依附他而生的欣喜和遗憾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据说二十日后偰律会再次来叶国收购秋马,叶隐修亦将会开始帮她实施复仇之计。 眼下这段日子或许也是她最后的清闲时光,叹人间,好景总不长。一旦偰律坐上了狄皇的位置,她和萧无惑之间仅剩的瓜葛也将彻底结束。而她在叶国的生活也会随之划上句号。 她会回到以前的生活继续做她的左丘庄主,也会履行义父的新任务继续扮演各种角色,但无论如何她的脚步都不会在这个无意闯入的叶国停留。 关于那日叶隐修随口许下的承诺她不想当真也不敢当真,自古君王本多情,他自然也不会是例外。 后宫佳丽各个明艳动人,是个男人都不会傻到为一朵花儿放弃整座花园。若自己是个男人可能也不会做这个愚蠢的选择,那又凭什么去奢求他为她一人守身如玉。 想到这儿,心里像被人丢了一坛子醋进去,渐渐泛起酸楚来。 赤璃仰头灌入一杯酒,硬是将那抹酸意压了下去。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呵…… 睡吧,现实苦闷错落朝夕,不如躲进梦里寻片刻安宁也好。 自从皇帝回宫之后,宫里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瓦解了陆胡两股党争势力之后,原本阴暗混乱的朝政之风亦变得清澈起来,大臣们各个引以为戒,不敢拉帮结派,不敢贪污腐败,认认真真地埋头苦干。他们渐渐意识到当今皇上并非是个昏庸无能之辈,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而瑶妃的死如一阵春风,吹散了一直笼罩在后宫女人们心头上的黑云,使她们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她们再也不用担心因为皇上的宠幸而招来灾祸。亦不要将自己稀罕的玩意儿献给她,更不用处处看她脸色行事。 上官云从木屉中取出那支陆瑶用来威胁自己的玉釵狠狠摔在地上,看着破碎的翠玉,娇艳的脸上荡漾起得意的笑容。 少了陆瑶这颗绊脚石后,她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可她清楚,想要顺利坐上后宫之主的宝座,还有一个人务必得解决。自从第一眼看见那个人时,她就知道此人才是自己在这后宫里真正的威胁。 虽然那个女人被封为郡主看似与自己的身份并无对立,但从她得到的情报来看,此人正在用欲拒还迎的手段诱导皇上废除六宫以博专宠,此等野心太过歹毒,是可忍孰不可忍! 眼下自己盛得恩宠,皇上接连十日的驾幸让那些善于察言观色的下人们开始处处谄媚与巴结。 不如趁此良机将其解决,以免留下祸患。 但想要对付这个女人绝非易事,连陆瑶那样的狠角色都没能将其弄死,想要铲除这个祸患,自己绝不能走陆瑶的老路,必须另辟蹊径才行。 暗自盘算之际,上官云青春洋溢的脸上浮现出与之样貌不匹配的深沉狡诈之色,似已有了主意。 午时刚过,赤璃正伏在桌上小憩却被突来的声响扰了清梦。 “郡主,郡主”宫女芝晴跪在主子脚边轻声唤着,眼前的主子睡得正香,满屋子的酒味扑鼻,若是不胜酒力的人怕是闻上几口便能醉上一宿。 赤璃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道:“嗯?何事这般惊慌?” “上官娘娘来访,眼下人已进院子了”芝晴说着便起身把散落的酒盏放入木盘中,将桌子收拾个干净利落。 赤璃听闻满心烦躁,自己向来不喜与后宫之人有来往,那些女人除了明争暗斗搬弄是非就没别的事儿可做。 今日来访这位定不知揣着什么小算盘,可既然人已经来了,总不能避而不见。 “你去转告她,我这就来”说着,她从椅子上起身拿起清茶漱了漱便朝外走去。 上官云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倒是也不着急,她打量着院子里的每一处暗自与自己的院子做比较,嘴角不禁挂起一抹得意的笑,这里无论是盆栽摆设还是院落尺寸都不及自己的茗香院,想来在皇上心中自己的分量还是在她之上的。 赤璃打开房门便看见一抹明艳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打量着她的院子。 她强压下心里的厌恶硬生生地挤出笑容道:“上官娘娘请进”语气客套。 上官云听见声响立刻回过身来满脸笑意道:“本宫听说郡主被皇上特封,早想来恭喜郡主,但一直忙于打理后宫琐事未能及时脱身,还请郡主莫怪……咳咳……” 上官云刚抬脚入了屋内,却被满屋的酒味呛得咳了几声,本能地提起手里的丝绢在脸前挥扫几下。 当她转过身的那一刻,赤璃已认出此人正是那日在瑶妃面前使坏的女子,她清纯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恶毒的心,这个人相比瑶妃的狠毒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她不晓得此刻这个女人来找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但绝对不会是好事。 见她咳嗽,赤璃一脸歉意道:“我这儿酒味有些重,娘娘若觉着不适,咱们去偏屋叙聊” 上官云为方才自己嫌弃的举动感到懊悔,立刻堆上笑脸道:“哪里的话儿,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既有如此雅兴着实可见郡主是个真性情的女子,本宫倒是觉得这酒味比那些胭脂水粉味好闻的多呢”说着便迈着小步又往屋子里走了几步。 赤璃不禁暗呼道,此人的演技不在自己之下啊。 孔圣人曰:巧言令色,鲜矣仁。依这论词来看,这上官云何止是不仁,简直是穷凶极恶。马屁能拍到这个境界,不去伺候人也真是可惜了。 “既然娘娘不嫌,那就请坐吧”赤璃说着朝门外又吩咐道:“芝晴,给娘娘上茶”本来瑶妃已死,自己也不打算再翻旧账,可既然她自己送上门来,那就陪她消遣消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第九十二章 提醒 待上官云入座之后,赤璃并未说话只直直地盯着她笑而不语。既然她厚着脸皮找上门来,自己又何必主动迎合。 上官云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便赶紧找了个话题眉开眼笑道:“听宫里人说郡主几次大难不死定是福星转世,我便也想着来沾沾郡主的福气” “我若真是福星转世又怎么会三番两次遭人迫害,这种福气我可不想要”赤璃说着便自顾自地倒了杯酒豪迈地喝了口继续道:“至于大难不死或是我命不该绝吧” 上官云配合着抿了口茶押了押心里的恶心道:“瑶妃之前对郡主的所作所为本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也怪我没有本事也帮不了郡主什么,郡主可不要怨我。那瑶妃一项嚣张霸道,我不过是被皇上连着宣了几天,她便冲到我宫里恐吓威胁。”上官云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起来。她知道,女人之间的交谈,若不掉几滴泪,诉几句苦是交不了心的。 “娘娘……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赤璃看了眼对面的女子欲言又止。 “嗯?郡主想说什么但说无妨,莫要跟我见外”上官云赶紧掏出丝绢来拭了拭湿润的眼角问道。 赤璃点了点头一脸耿直道:“我自小就听别人说,这入了秋之后若是在屋子里掉泪会给屋子里添晦气的,我这不刚做了几日郡主,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娘娘就权当帮我的忙,可千万莫要在这儿哭”她知道此话一出,定能将她气个半死不活。 上官云本一脸认真地期待她会说什么体己的话儿,可偏偏等来这么句莫名其妙满是嫌弃的话来,气得半天没吱声,脸上更是青一阵红一阵地像在变戏法儿,可又完全拿她没辙儿。 见她这副吞了粪的表情,赤璃暗笑之余又装作凄苦道:“好在皇上英明,替咱们报了仇,娘娘以后再也不用受她欺负了,娘娘生得这般好看,我看啊后宫之主的位置迟早都是娘娘的”俗话怎么说来着,打一巴掌之后得赏颗糖。 否则,这戏可就没得演了。 听她这么一说,上官云一扫之前的阴霾立刻又露出灿烂的笑容:“郡主可莫要拿我逗趣儿了,宫里多得就是美人,我一无靠山二无出众之处,更没有陆瑶那般野心,在这宫里能落个平安便已是最大的福气,我可不敢奢望皇后的位置” 看着对方虚伪造作的样子,赤璃将身子凑向她的耳边悄声道:“我可听说皇上已连着十几日翻了娘娘的牌子”说完,她扬起手来将杯中的桂花酿一饮而尽,可即使是如此醇厚的酒味这次也未压住从心里那股子的酸醋味儿。 “这宫里的下人嘴巴都没个把门儿的”提到自己的幕中之事,上官云不禁红起脸来,嘴上埋怨心里倒是甜的紧。 “这快到午膳时间了,娘娘若不嫌弃我这粗茶淡饭,留在这里用膳可好?”赤璃嘴上万般盛情,心里却早已翻了无数个白眼儿,暗自祈祷对方千万不要答应。 上官云应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呦,你瞧我这记性,本想着来跟郡主问声好便走,没想到见了郡主后觉得格外投缘,这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后宫杂事众多还需要我去应付打理,就只能辜负郡主的一番美意了”说着便起身拉上对方的手道:“若郡主不嫌,日后我可少不了来叨扰呢” 赤璃见她要走心里松了口气,抽出手儿扶上她的胳膊将她往外送去:“娘娘这么说就见外了,以后没事想来便来,我这儿随时恭迎” 这第一场戏,随着那离去的背影暂时落下幕来。 上官云前脚刚走,虚伪的笑意便从赤璃的脸上撤走不留一丝痕迹。 此时,一直守在门外的宫女芝晴踏着小碎步走了进来眼神机警道:“郡主,这个上官娘娘以前和瑶妃的关系最近,您可不能轻信她” 赤璃看了看眼前这个年纪不大,脸色却写满了精明的小丫头问道:“你在这儿当差几年了?” 芝晴掰起指头数了数道:“奴婢入宫已有五年,先后伺候过太后和慧妃两位主子” 赤璃歪着头打量着她又问:“你为何要我提防上官云?”下人们大都会在深宫这口大染缸里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可这个丫头在宫里待了五年之久还能秉持良知与正义,实属不易。 芝晴扬起脸儿不假思索道:“太后薨世后奴婢便一直跟着慧妃娘娘,慧妃娘娘为人善良对下人们亦是格外体恤,可上官娘娘和瑶妃诬陷她与贴身太监小顺子有不齿之事,慧妃娘娘因受不住这等侮辱便投湖自尽以证清白。”说到这里,芝晴紧紧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 赤璃从她脸色看到了正义和忠诚,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宫女,但她心里却装着一面镜一杆秤,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选择袖手旁观装聋作哑。 “嗯,我会留心的”赤璃微笑着点了点头。 芝晴吸了吸鼻子看向主子,却定住了神半天没有收回目光。 被她这么一看,赤璃伸出手来抹了抹脸颊道:“我脸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 芝晴一怔赶紧跪下自责道:“奴婢一时失礼,还请郡主赎罪!是方才上官娘娘进屋时,她的侍女说瞧着郡主和娘娘的眉眼儿有三分相似,奴婢便多看了您两眼儿……” “瞎说,我怎么可能和她相似”赤璃一听立刻否定了这个说法,语气中竟是嫌弃。 芝晴赶紧附和道:“奴婢也觉着不像”那上官云一脸阴险,怎能和主子相比。 “行了,你下去吧。今日午膳不用了,我想睡会儿”方才被不速之客扰了清梦,这会儿困意又来了。 “是!”芝晴端着手朝后退去,带上屋门。 赤璃走向妆台边拿起铜镜瞅了瞅镜子里的自己,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被芝晴这么一说,连她自己也瞧出几分相似来。 这个发现让她格外不爽,将镜子狠狠地卡在了桌案上。 回到香茗殿的上官云望着满桌的食物却没有丝毫胃口。 方才那张美艳无双的面孔一直萦绕在她的脑子挥之不去,以她对皇上的了解,绝不会对这等美色坐怀不乱。 想到这儿她朝站在一旁的宫女勾了勾手儿道:“华儿那日还听到了什么?”俏丽的脸上似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宫女香兰连忙回道:“回主子,上库司的华儿说那日她去清影宫送郡主要的绣具时,刚走到门口就听郡主问皇上可愿为她舍弃后宫,接着见芝晴走来,她便将绣具交给芝晴后就离开了”香兰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并道了出来。 “知道了,下去吧”上官云挥了挥手道:“将这些东西都撤走吧” “主子,您还未用午膳”香兰怯怯道。 “方才被那酒味熏得恶心哪里还有胃口”说罢,上官云将腰间的香包放在鼻子上深深吸了几口起身向里屋走去。 第九十三章 涟漪 秋雨连续下了七八日,雨水像断了线的珠串纷纷而落装点着千山万壑。 赤璃坐在屋里听着雨点敲打在窗檐上的声响,像一首连绵不断的长曲儿安抚着她心中偶起的涟漪。 叶隐修近来好像变得很忙,又或许是他厌极了桂花酿的气味,已不再似从前那般频频来扰。 倒是上官云明明十分讨厌她屋里的酒味却还是今日送个糕点儿明日送支发簪找着理由来她这转悠。 古训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小毒妇不知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只可惜啊,这上官云空有一颗害人心却少了颗防人的心。从她进屋的那一刻,自己便闻到了一股明矾的气味,只是这味道被浓烈的花香掩盖着,若不是用药行家,一般人根本是不会察觉。 此药不仅避孕更有绝育之功效,能对她下此毒手的人想必就是那个协同全家相聚地府的瑶贵妃了吧。 这也算是应了恶有恶报这句话。 “郡主,胡将军求见”芝晴在屋外轻轻扣了扣门。 “快快有请”赤璃一听胡勉前来,面露欣喜立刻起身向外迎去。自己能够死里逃生多亏了他的帮助。 “参见郡主!”门一开,胡勉便急急行礼。 “将军快快请起!”赤璃一把将他扶起却突然看见跟在他身后的孩子,她激动地上前搂住男孩的肩膀唤道:“平儿”虽只数月未见,这小家伙的个头已蹿高了不少。 “平儿参见郡主”平儿双手抱拳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写满了恭敬,小小的身体散发出一身正气。 “快进来说话!”赤璃虽有许多疑问还是不忘将人先迎进屋来。 “平儿已被我带回府里抚养,他天资聪颖是练武奇才,日后必有所成”胡勉知道她想问什么,还未等她开口便解了对方的疑惑。 赤璃欣慰地摸了摸平儿的小脸道:“成不成才不重要,能跟在将军身边,平儿将来一定会是个好人” “多谢郡主信任!”胡勉一记抱拳,笑容之余又总觉得眼前的女子有哪里不太对劲,似乎比之前少了一丝柔弱,多了份刚毅。 “胡将军此次来找我可是想问我是如何死而复生?”赤璃倒了杯清茶递给这位救命恩人:“这都要感谢将军为我取来那支荷包……” 赤璃约莫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将自己对叶隐修说的那番话又重复了一遍。 胡勉听闻她的话满怀感激地再次跪拜道:“若不是郡主足智多谋后果不堪设想,郡主不仅救了皇上和我父亲,也救了大叶江山!请受下官一拜!” 赤璃一把将他扶起:“胡将军赤胆忠心刚正不阿,是我该谢将军的救命之恩!” 两人一番互谢之后,赤璃突然笑了起来问道“你们是如何知道小王爷身边的宫女是陆训安插的眼线?” 说到这个胡勉抿了抿嘴道:“因为小王爷说那宫女每天为了看他会不会醒来,都会狠狠地拍打他脸。若不是心怀鬼胎,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嗯,谁知道反而被你们将计就计”赤璃联想到叶文渊强忍着脸上的痛装睡的模样,又气又怜。 “陆氏篡位案了解后,小王爷令人将那宫女掌掴致死”说到此处,胡勉不禁面露担忧,虽那宫女死有余辜可他担心的是王爷小小年纪就能想出如此残暴的惩罚方式,未免有些过激。 赤璃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淡淡道:“以仁待仁,以恶治恶,若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我认为他做的没错”盲目的善良只会助长恶人的胆量,对有些人来说暴力压制比道德约束有用的多。 胡勉将这句话细品之后松了口气:“今日下官特意将平儿带来给郡主瞧瞧,好让您放心。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府了,三日后梁朝有客史来访我还有很多事要安排,就不打扰郡主休息了”胡勉说着牵上平儿的手准备告辞。 “你方才说梁朝有客史来访?”赤璃强做镇定问道。 “是”胡勉顿了顿道:“这次来史身份特殊,据说说梁国第一谋臣萧无惑” 这个名字彷如一口大钟,咣地一下敲在她的心上。惊愕之余右腿撞在桌柱上发出咚地一声。 “郡主可是认识他?”胡勉见她失神,低声问道。 被他这一问,赤璃方才觉察自己的失态。 “我不过是个混迹江湖的剑客,又怎会与权贵相识,不过是听到梁国二字颇感亲切方才走了神”说着她暗淡一笑,以此打消对方的疑虑。 “那下官就不打扰郡主了”胡勉低头对平儿道:“我们走吧!” “郡主保重,平儿告辞!”平儿礼貌动作规范地行礼告退。 赤璃抹了抹平儿的头:“你要听胡将军的话,好好读书” “平儿谨记公主教诲!”小人儿用力地点了点头。 胡勉走后,赤璃强撑的平静轰然倒塌。 她麻木地退了两步坐在凳上,用手狠狠按住在那颗快要蹦出体外的心脏。 她曾经无数此设想过与他重逢的场面,可万万没有想到离别后的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居然会在这里。 萧无惑……萧无惑……这个已经在她心中慢慢淡去的名字突然跳到了她的面前,依旧能带给她不小的冲击。而那些被尘封许久的回忆像一粒粒留在心里的种子,渐渐生根发芽迅速生长开来。 他的眉眼越来越清晰,好像这断裂的一年时光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一切都没有变。那些曾经刻入她心头的日子依如昨日,她甚至能闻见他书房里淡淡的墨香和桂花的味道。 若再见面她该如何开口诉说自己这短暂又荒谬的经历呢,嗯,该从那片荒漠说起吧。 困于黄沙中的绝望瞬间将她心中那些飞速生长的种苗压垮。那片汹涌翻滚的心湖亦随之渐渐平静下来只剩微微涟漪与对自己的嘲笑。 她差一点被那些温暖的回忆蒙蔽忘记了他的残忍。 好了伤疤忘了痛这种傻事她绝不能做,一厢情愿的感情不值得回顾,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伤痛,亦不能又一次沦陷。 即使他曾待她千般好,也抵不过那一句绝情的话。 既然她的命在他的眼中不值钱,那她又怎能再一次奉上自己的心去任他撕扯。 他所有的温柔都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为之付出生命罢了。 第九十四章 交涉 茗香宫的宫女香兰手捧着四五件新衣放在主子面前:“主子,这都是依着您的嘱咐做的衣裳” 上官云对着铜镜抿了抿唇纸,慢悠悠地踱着小步走了过去,指着一件蓝色锦袍:“就这件吧” “是!”香兰速速将衣裳归纳整齐又回到主子身边小声道:“奴婢按主子吩咐去了趟清影宫,郡主确实是病了,据说这两天连酒都未沾呢” 想起昨日自己吃了个闭门羹,上官云挑起细眉从艳红的口中吐出几个字来“病死最好”。 此时的病人已在床上整整躺了两日。 身为郡主,梁国客史来访她很有可能被要求参与会宴,为了避免萧无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见自己露出破绽,她只得选择装病来回避。 叶隐修这人直觉相当敏锐,万一被他发现了自己与萧无惑之间的异样定是又要惹来麻烦,而且必定是任她千万张嘴也摆不平的大麻烦。 只是这没有酒肉的日子确实有些不好过。桌上的清粥她吃了两口,实在是没有胃口。 想想之前那段艰苦的日子也未觉着这般难熬,呵……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自己终究也不能免俗啊。 太医给的药她倒入了花盆中,一向嗅觉灵敏的她被隐隐的药味惹的更是反胃。 “芝晴”她侧起身子朝外唤道,披散的长发垂在耳侧显得有些凌乱。 “主子有什么吩咐”守在门外的芝晴听见主子召唤立刻推门跑了进来。 “替我将窗子打开透透气儿”说罢,她又重新躺下望着床帐发呆。 芝晴关窗时,一道轻柔的声音由远而近传进屋内。 “朕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叶隐修迈着急促的步子走到她的床边,语气中夹带着关心和丝丝责怪。 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原因,躺在床上的人突然扯过被子将脸蒙上:“可能是受了风寒,太医已来瞧过,并无大碍”闷沉的声响透过丝被传了出来,像是嘴里含了一颗枣儿。 “我看你不是受了风寒,是酒喝多了”说话时他想揭开蒙在她脸色的丝被,却见那露出来的几根手指正倔强地死死抓着被角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芝晴关上窗户之后便识相地退了出去,从外面将门带上捂着嘴儿偷笑。这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皇上对郡主可不是一般的喜欢。 “这几日朕公务繁忙未抽出时间来看你”他在她身边的圆凳上坐下,瞟了一眼仍躲在被子里的人,像在解释什么。 “我很好,不劳皇上挂念”蒙在被子里的人嗡嗡隆隆的吐出几个字。 “明日梁国有客史来访朕本想邀你同宴,既然你病了那就好生休息吧”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来,见这架势若自己不走她是绝对不会掀开被子的。 “嗯嗯,谢皇上关心”赤璃在被子里长出了一口气,听见关门的声响后慢慢地露出眼来朝外面瞅了一眼。 呼……她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有什么好躲的,不过是两天没有洗脸罢了,自己何时也变得这般矫情起来。 次日晌午,阳光明媚。 四辆马车在叶国护城军的护迎下缓缓驶入宫门。萧无惑坐在车骄内面色沉凝,紧攥的双手搁在膝盖上关节处泛着青白。 对于这场商谈的结果他并无十足的把握。只因那叶隐修并非明君,自己的深远道理他未必能听得明白。 想到这里,他闭上双眼在黑暗中定了定神,见机行事吧。 梁国萧王亲自出史叶国自然是一等一的贵客,叶国上下极尽奢华之礼热情相迎。 萧无惑踩着人阶下了车轿,环顾着陌生的叶国宫殿,环绕在心中的愁云渐渐散去。 放眼望去眼前的宫殿金瓦镶顶宝玉内嵌,无数金瓦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夺目的光芒。云白光洁的白玉长阶上雕刻着九龙腾飞之图。正殿正中一颗夜明珠更是滚动着温润流光。 再看四周,数十根天然琉璃柱屹立在侧,更是将至高无上的皇权烘托于世,似有与天宫媲美的野心。 眼前的极尽奢华之景点燃了萧无惑心中渺茫的希望之火。 即是在财政紧缺的情况下,叶皇仍不惜耗费巨资来装点气派撑足门面,足以可见他的奢靡虚荣之性,或许那些道理未必能将他打动,但有一样东西一定能成为自己获胜的筹码。 那便是……金钱。 萧无惑白衣黑发立于殿外,锦衣上的千万条银丝在阳光下反射出的阵阵波光,欣长挺拔的身影与脸上的自信从容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整个人散发出极致尊贵的王者风范。 已晋升为内阁首辅的裴文寅面露崇敬地上前行礼道“萧王爷,皇上已等候多时,请……” 萧无惑昂首阔步,向前方大敞开的殿门有去。 大殿之内,叶隐修身着龙袍面色沉稳地看着自己等待许久的人缓缓而来,深邃的双眸中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参见皇上!”萧无惑低首行礼,语气平和不卑不亢。 叶隐修豪放一笑:“朕早已听闻萧王爷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真名副其实啊!赐座” “皇上谬赞!”萧无惑缓缓挺起身来道:“此次贸然来访或有打扰还请皇上海涵!” “王爷莫要见外,叶梁建交多年友邦之情早已根深蒂固,理应频增互动。只是王爷百忙之中亲自来访倒是让朕始料未及啊”叶隐修面露憨笑客气有佳,言语中尽显对眼前人的尊仰之情。 萧无惑撩起衣摆坐下,并未多余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本王此次前来叨扰,只为了一件事” “哦?王爷所说是为何事?”龙椅之上的男人腰背微微向前探去,一副洗耳恭听之色。 “本王收到消息,狄军正大举练兵欲有攻梁之心。”萧无惑毫无半点绕圈之意,直奔主题。 叶隐修听闻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后开口道:“王爷的意思可是要梁叶联军对抗?”说话时他面露难色。 萧无惑将心中的鄙视掩饰的纹丝合缝,继续道:“本王并无此意” “哦!”叶隐修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又道:“王爷有话但说无妨” “本王来访之意是想恳请皇上断供狄国战马”萧无惑起身抱拳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 “这……”叶隐修故作惊愕地看着对方,却迟迟不做回答。 第九十五章 重逢 萧无惑见对方犹豫吞吐,便继续开口道:“狄国骑军向来骁勇,若任其发展必将对我国造成不可估量的威胁”他并不怯将本国的危机泄出,因为要引出接下来的话这是必不可少的铺垫:“叶国在皇上的治理下国泰民安发展蓬勃,梁叶两国根株牵连,若梁狄开战无论胜负叶国亦有池鱼之殃,望皇上三思!”捧杀间,将利弊关系清清楚楚地摆在对方的面前。 此话一出,叶隐修再也无法稳坐龙位,他缓缓起身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入殿内,面露茫然无奈。 “唇亡齿寒的道理朕自是清楚,可若朕贸然断供等同与狄国宣战……王爷也知以我朝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身为君王这番话说出来难免有些卑微,但叶隐修似乎完全放下了皇尊将自己的窘境展露在对方面前。 叶国皇帝的反应早在萧无惑的预料中,他面色从容道:“本王已为皇上想好对策,皇上只需将所有责任推给我朝便无后顾之忧” “王爷此话怎讲?”看着对方那副自负的模样,叶隐修强压心中的暗笑继续装傻。 “皇上只需告诉狄人我朝以提高盐铁之价来要挟,便可安然脱身”萧无惑说着不禁露出胜券在握的自信。 叶隐修应声点了点头,不晌似乎又想起什么抬头道:“王爷也知我国不比梁国资源广袤,若断了马匹贸易亦是会带来不小的财政之损……”说话时,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贪婪。 萧无惑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复,一脸诚恳道:“此事既是我朝之请,自然不会让皇上无辜受损。本王此次前来已拟定新的贸易文书,只等皇上阅签”只要对方愿意提条件,那此事必成。 最后一道霞光消失时,两人的商谈在愉快和谐的气氛之下完美落幕。 萧无惑踏出殿门的那一刻,眼中流露出胜利者的喜悦和对身后那位皇帝的鄙夷。 而殿内之人亦是盯着那一抹挺拔的背影勾起了嘲讽的笑容。 一直守在殿外的内阁首辅裴文寅见客史出来立刻殷勤地迎了上去:“王爷,客史们已安排入宴,只等王爷入席” “嗯,有劳了!”萧无惑此时心情大好,迈起四方大步便随之前去。 缠绕他一路的问题只用了半日光景便迎刃而解,于他而言确实算是个不小的惊喜。 当两人行至一片桂林时,萧无惑看着那只见绿叶不见黄花的桂树望而却步。 “裴大人,为何这桂树上不见花粒?” “回王爷,这上面的花瓣都采去为明焰郡主酿酒了”裴文寅实情相告。 “酿酒?酿什么酒?”萧无惑并未挪动身子,原本明朗的面色上瞬间笼上一层阴霾。 “是桂花酿”裴文寅亦停下了脚步。 “叶国兴饮此酒?”萧无惑眯着眼儿问道,单单是桂花酿三个字已勾起他无尽心酸。可当初她明明对自己说这酒是她朋友自创酿造,连梁国都鲜有人知晓,又怎会出现在这遥远叶宫之中。 “原本宫里没有人知道此酒,是依着郡主的吩咐酿的”裴文寅不知对方为何对这酒感兴趣,只一心想将他领去宴席自己今日的任务便完成了。 “之前并未听说这位郡主的名号……”说话时他又抬起脚来往前走去,可心里却突然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也曾按着一个女子说的方法整整为她酿了一窖子酒,可酒还剩大半,饮酒的人却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是是,一个月前皇上才亲封的郡主,王爷未曾耳闻亦是正常”裴文寅说着加紧了脚步怕他再多问便又补了句:“今晚的宴席,郡主应会陪同” 萧无惑突然对宴会生出了一丝期待来,不由地加快了步子。 云霄殿内歌舞升平,气氛欢快。 萧无惑将目光仔细扫过在场的每一张脸,心中莫名的失望。 频频举杯之际,他脑海中却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皇上,臣妾来迟了还请皇上恕罪!”殿外突然传来一道轻扬的女声。 众人纷纷应声望去。 上官云一袭蓝色锦衣,头戴白兰玉釵,精致的妆容艳而不妖,将清纯与妩媚结合的恰到好处。 “爱妃,过来”叶隐修朝她招了招手,满脸宠爱。 上官云在众目睽睽之下放慢脚步朝龙椅之上的男人缓缓走去,她知道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自己身上,而她故意选在所有人都落座之后出现,也正是为了成为众人的焦点,占尽风头。 萧无惑看着那道靓丽的侧影从她面前缓缓走过时竟有一时恍惚,可当她入座露出全脸后,他眼中的光芒亦随之消失,皮有三分像,仙骨无半分,眼前的女子终不是自己期盼的那个人。 金色的柳叶随风轻摆,在月色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更钟轻响两声之后,皇宫中又恢复了宁静。 清影宫内,原本躺在床上的人悄然起身,蒙上黑色的面纱打开窗户一跃而起,伴着月光飞过一道道宫墙。 片刻之后,一道黑色的身影落在一颗高大的水杉之上,望着脚下那片青瓦屋檐却良久未动。 此时,她只要推开那扇门便能与那个人相见,可面对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却犹豫了。 她还未曾想好开场的对白,亦怕那不争气的眼泪会摧毁她辛苦堆砌的心墙。 思索之际,她取下腰间的小金壶灌了两口,尽尝不出丝毫酒味。 罢了……生命尚未终结,有些人,迟早是要见的。 豪华的客房内,萧无惑搁下手中的湖笔,仔细端视着刚起的契书满意地点了点头。待明日签订之后,自己便可安心回朝给皇上一个满意的交代。 想到这儿,他解下头上的发冠朝里屋走去,挺拔的身影伴着烛光投映在窗纸上显得越发高大。 此时的他并未察觉,黑暗的院落里正站着一个人。 赤璃看着那忽明忽暗晃动的黑影,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去。当手指碰触到门板时,回忆又跳出来捣乱,她像触电般缩回手来。 呵……这感觉像极了她在前夜阁与他相见时的那一幕。 或许从因为看他而被人偷了钱袋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注定要经历这场情劫,不可幸免。 感怀之际,秋风过耳,似在提醒她不要浪费时间。 她终于再一次伸出手来,叩响了面前的房门。 “谁?”萧无惑听见声响,立刻抓起刚脱下的锦袍披在身上朝门处走去。 第九十六章 恶仗 “赤……赤璃”拉开门的那一刻,萧无惑呆立在门前,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惊愕间他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生怕自己一动便从梦中醒来。 虽然眼前的人戴着面纱,但他十分肯定对方就是自己朝思暮想数百个日夜的那个人。 “王爷,好久不见”赤璃摘下面纱露出淡淡笑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无数此出现在她梦里人,心中的平静超出了她的预计,而一直提防的眼泪似乎也已经睡着,没有任何想要造反的意思。 相比她的平静,萧无惑却难掩激动的心情,待他确认自己并不是在做梦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她揽入怀中:“真的是你”。 活了二十余年,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失而复得的喜悦。 是的,真的是她。 这突来的怀抱勾起了赤璃心中最痛的回忆,一年前他也曾这样紧紧的拥着自己。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个怀抱之后他对她说的每一个字。 她伸出手来将眼前的人推开,快速走向桌边将蜡烛吹灭:“时间紧迫,我有很多事要向王爷禀报”严肃的语气将他们的关系拉的很远很远。 看她如此平静,萧无惑只觉胸口空了一块,像是失去了一件宝贵的东西。 “你怨我是应该的”他背过身去凄苦一笑,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想起自己曾对她说的那些话,换做是他亦不会轻易原谅。 借着清冷的月光,当眼前的背影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叠的那一刻,赤璃突然心生不忍。 曾经她总会因为他被烦扰所困而感到心疼,而此刻自己却用冷漠伤了他。 “我不怨你”原本冷淡的语气轻柔了几分。 即使心中那份悸动已不复存在,惯性使然,她还是不忍见他难过。 萧无惑转身回望的同时清澈的目光变得浑浊,像是融汇了沧桑与苦海。 眼前的人依旧和以前一样,美得令人夺不开眼睛,唯一不同的是那明亮的双眸中再不见波光盈动的温情和爱慕,取而代之的是淡定与平静。他宁愿她是在赌气,也不愿相信她说的是真话。因为他明白,没有怨,自然也就没有爱了。 “我倒是希望你怨我”萧无惑眼底深处的心痛与愧疚已呼之欲出。 看他如此模样,赤璃突然觉得有些自责,可这自责很快被烦躁取代,明明受伤害的人是自己不是么!为什么现在反到像她负了他一般。 “时间紧迫,王爷还是坐下听我说吧……”她不想将某些话题延伸开来,更不想唤醒沉睡的眼泪,眼前的萧无惑已是别人的夫君,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都已是过眼云烟。 若在重蹈覆辙,之前那些挖心之痛便是白受了。 “赤璃,你不能如此冷漠”他知道她的冷漠并不是因为怨恨而生的伪装,这个发现让他难以接受。 “那么请王爷告诉我究竟应该如何对待你?”赤璃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眼里的伤痛难道真的是因为爱吗?不,那不是爱,是不甘。 在他心中自己应该爱他爱到无法自拔,见面时应该痛哭流涕才对,他宁愿她在怨恨中受尽折磨,也不愿她在遗忘中轻松自在。 “你心里还有我吗?”萧无惑问完这个问题之后,突然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在她心中曾是何等分量他再清楚不过,可如今竟需要如此卑微的方式问出口。 赤璃没想到他居然会问得这么直白,这个问题让她突然意识到曾被自己视为神的萧无惑也并非那么完美,他和许多人一样自私又残忍,唯一不同的是他比那些人更善于伪装罢了。 “曾经我对王爷的爱慕萧王府里人尽皆知,难道王爷会不知道吗?王爷一边若无其事地被我喜欢着,一边闭口不提这份感情,不过是不想在给我指派任务时背上亏欠的枷锁,我说的对吗王爷?”既然他问了,那么就说个明白吧。 爱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小心翼翼的说话做事,生怕自己一个疏漏就会惹得对方厌烦。一旦这份爱消失了,原本该有的理智和自尊便统统都回来了,就事论事,有理说理。 此时,当她再回顾那段感情时才发现由始至终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而他一直以局外人的姿态享受她的爱慕,偶尔施舍一些暧昧来滋养她的爱,说到底不过是自私二字。 他从未应允承诺,也从未想过结果,他的目的清晰明确绝不会因为那一点动心而影响早已设定好的计划。 硬要给他们的关系做个定义,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颗特殊的棋子罢了。 仅此而已。 面对她的问题,萧无惑无言以对,回想着曾经她伏在他桌案边乖顺的模样,只剩心痛。 很久之后他缓缓开口“是我负了你” 赤璃沉睡的眼泪终于还是被他这句话唤醒,她抬起手来愤怒地擦拭。 她恨自己的不争气,也恨他挑起她情绪的波澜。他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证明他依旧能左右她的喜怒哀乐。 眼泪一出,她便输了。 “别哭”他朝她靠去,语气心疼。 “现在你开心了吗?我还是为你流泪了,你满意了吗?”他的话就像一阵风,吹起了她心中那团燎原之火。 她的愤怒不是因为爱而不得,而是他在狠狠给她一刀之后还做出一脸心疼的模样! “我从不想你伤心难过”他满眼忧伤地看着她。 “可你却这么做了”面对这苍白又无赖的解释,赤璃笑了笑抬起眸子看向他:“那我请问王爷心里可又有过我?” “一直都有”萧无惑再也不想回避自己的心,回答的毫不犹豫铿锵有力。 “若让你重新选择,你还会送我去北漠吗?”她决心将他们的感情推向绝路,断了自己和他心中的所有念想。 问题一出,偌大的客房里良久未有一丝声响。 “下面我们可以开始谈正事了吗王爷?”赤璃再次开口打破沉默,这个答案正如她所料。如此一问只不过是想让眼前的男人知道他们之间已无路可走。 萧无惑垂头坐在椅子上轻声道:“好,你说,我听……”苍凉的语气掩盖不住心里的凉意。 天亮之前,赤璃回到了清影宫,四周明明一片安静可耳中却嗡嗡作响,像是打了场恶仗归来,许久才得以平静。 自己与萧无惑的这次重逢让她突然想到陆某的《钗头凤.红酥手》和唐氏的《钗头凤.世情薄》,这两首词儿看似彼倡此和,实则天冠地屦。前者放大了片刻的深情,后者却为此乱了余生。讽刺的是,大呼遗憾之人却与他人四年生三子,而真正深情的人却忧愤成疾早早奔了来生。 在明知相爱无望时,选择“不扰”不仅是君子该有之态,更是一种纯粹的善良。 而萧无惑却未做到这一点,他的心中只有自己,不管别人死活。 第九十七章 暗号 这一夜,萧无惑辗转无眠。 他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她说的每一句话,以及她离去时说的那句“萧无惑,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他不愿相信只不过是一年的时间,曾经那个甘愿为他奉上姓名的女子已从这段感情中彻底抽身。 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怨她薄情?他有妻子,也很快会有孩子,他不能娶她入府也不能许她未来,这样的他又凭什么要求别人为他痴痴不忘。 如果上天给他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他真的会改变注意吗?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方才的沉默让他彻底看清了自己所谓的爱是羞耻的,是脆弱的,亦是自私的。 踏上车轿回程之前萧无惑回望了一眼身后高耸的宫门,眼里蒙上一层雾气。 他们的关系在秋季开始又在秋季结束,亦算是有始有终了吧。 赤璃,这一世我欠你的,来生再还。 梁使回程的那日,一直躺在床上养病的人突然奇迹般的康复,又恢复了往日活力。与萧无惑的这一次相见,彻底剪断了一直缠绕在心头的情丝万缕,亦卸下了那块沉重的包袱。 该问的问了,该说的说了,连最后那一丝遗憾也消除了。 窗外阳光明媚,秋意甚浓。 赤璃的心情亦如明朗的天空一般,万里无云。 江湖悠悠,浊酒一壶,今儿起,逍遥自在。 “芝晴,快将我的桂花酿取来”她一边用手舀起盆里的水泼在脸上,一边洗脸一边朝门外喊道。 “郡主……皇上吩咐十日内不准您喝桂花酿”芝晴嘟着嘴巴小声道。 “啊?为何?”大好心情瞬间被这莫名其妙的命令打击的荡然无存,赤璃将手里的布巾往盘里一丢溅出一片水花来:“我这就去找他!”说着便提着裙摆朝外跑去。 “郡主这么急着找朕是为何事?”叶隐修刚进门就听见她清脆的嗓音,像支聒噪的小麻雀。 原本就窝了一肚子怨气的人见冤家送上门来,双手叉着腰摆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仰着头问道:“你为何不准我饮酒?” 叶隐修看她这幅模样合起手中的扇子敲了敲她的头道:“这么凶可是要咬人?” “啊!”赤璃紧紧捂住脑袋追在他的后面道“我的病已经好了,再说这病本身就与喝酒无关,你为何那么小气”当初自己本不奢望能喝上桂花酿,是他自己做好人给她弄来,现在却又不准她喝,根本就是玩弄人。 “朕什么时候小气过?”叶隐修转过身来哭笑不得道:“等你身体彻底康复后,朕自会解了这道戒酒令” “我说了我已经好了,你瞧我哪里像有病的样子”赤璃急着证明自己的健康,张开手来连蹦带跳的转了一圈。 叶隐修实在没有想到她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忍不住揶揄道:“朕看你不该要桂花酿,而是萝卜酿,别人不知道还以当你是兔子成精了” 赤璃见讨酒失败还被人嘲笑,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闷闷道:“小气” “行了行了,过几日就让你喝。朕今日来是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说着叶隐修用胳膊戳了戳身边气鼓鼓的人道“过几天偰律和公主来收马”他知道此话一出,她立马儿会忘了桂花酿的事。 果然,话音刚落,赤璃便抓住他的衣袖双眼放光地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见她变脸速度如此之快,叶隐修放缓了语速道:“此次朕会提出减少马匹数量之事” 赤璃思索一番后蹙起眉头道:“那你此举岂不是会得罪狄皇?”以叶国目前的实力若与狄国交恶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见她为自己担忧,叶隐修心生暖意安抚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想好对策”他敢这么做,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那你准备如何挑唆偰律与狄皇之间的关系?”赤璃见他淡定自若的样子,像是已布下了圈套只等对方入网。 “我会借此机会抬高马价,偰律自然会回去和狄皇商议,以我对偰律的了解他会同意我提的条件,但狄皇定会反对,此事会造成他们之间的分歧”叶隐修似乎已经能看到那父子激烈对决的一幕。 “万一狄皇一怒之下发兵你又如何应对?”她实在理解不了他的淡定是从何而来。 “狄皇虽然好野蛮好斗,却还不至于蠢到在这个时候对我朝出兵”叶隐修勾起唇角知道她还会追问便继续道:“狄过购马的目的是壮大骑军攻下梁国,一旦攻梁成功那叶国必是他的囊中之物,而在此之前若对我朝出兵,一来断了马匹供应无法练军,二来等于是间接逼我与梁国联手出击。你觉得他会这么做吗?”深邃的双眸中尽显智慧与自信的光芒。 “据我所知,狄人性直无脑,万一他……” 叶隐修抬手打断了她的疑虑:“即使他真得犯蠢,他身边那位阴险多谋的国相亦会用计阻挠”以狄人那简单的头脑,哪里想得出分批购马训练骑兵的计策。狄国之所以能成为梁国的强敌全是仰仗狄皇身边那个汉人军师。此人身份神秘,无人知晓他的底细。只要有他在狄国,自己的计划便一定能成。 若论利用,聪明人往往比傻瓜好用的多。 “原来如此”赤璃终于理解他为何能这般淡定,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确实小瞧了这个人。 七日之后,叶国宫里又是一番人头攒动的忙碌之景。 刚送走了梁国王爷,又要迎接狄国王子,这可忙坏了宫里的下人们。 赤璃闲来无事在宫里四处瞎逛,随处可见步伐匆匆的宫女太监们对她行礼后又急急离去的身影。 上官云这两日倒是安分了不少,怕是唯恐被她传染上风寒许久没来套近乎。 “郡主!”晌午过后赤璃正在亭子里赏花,却听身后有女子如银铃般清脆的声响。 她转头望去,瞧见一个不同于中原人扁平相貌的女子映入眼帘。 “你是……”她起身回了个礼,只觉得这女子格外眼熟。短暂回忆后她终于想起来,此人正是那日与上官云一同进入月华宫的妃子。 “郡主唤我马伊莎就好”马伊莎深邃的大眼睛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欣赏之色。自她第一眼看到眼前的女子时就被她惊人的容貌所吸引。 赤璃回想起那日她的表现,悄然卸下了心中的防备。她竟能在陆遥面前口无遮拦的夸赞自己好看,足以可见此人纯良又简单的性格,这一点倒是和索嘉有些相似。 “伊莎娘娘”赤璃颔首微微行了个礼。 性格直爽的马伊莎上前一步笑盈盈道:“听说郡主喜饮美酒” 赤璃没想到对方在毫不熟稔的情况下竟会问这么个唐突的问题,亦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小的嗜好居然已是人尽皆知。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无聊时是爱小酌两杯” 马伊莎听闻凑上前去伏在她的耳边嘀咕道:“郡主若不嫌弃,去我宫里尝尝我家乡的葡萄酒可好?”说罢眯起右眼忽地一眨,像在传达神秘的暗号一般。 第九十八章 醉话 对于马伊莎这突来的亲近赤璃却并无反感,倒是被她所说的那葡萄酒勾起了胃里的馋虫,完全忘了那道戒酒令。 “那我就恭谨不如从命啦!”说着,她任由马伊莎挽着胳膊朝彩云宫走去。 芝晴跟在后面和马伊莎的宫女菁儿对了个眼儿,两人捂着嘴偷笑起来。 朝霞宫不比其他宫苑那般雅致,却多出了一股艳丽浓郁的异域色彩。原本冰凉的地面上铺着乳白色的羊毛地毯,赤足踩在上面感到十分柔软,偌大的宫殿里没有摆放多少精美瓷器墙壁上也没有悬挂稀世丹青,只有一副巨大的七彩挂毯给屋子里添了无数生机与活力。 赤璃跟着主人再往里走看见五尺宽的沉香木床边悬挂着紫色罗帐,帐上绣着银丝绣球花,风起花动如坠云山花海一般。 “郡主觉着我这屋子如何?”马伊莎带客人四下参观了一番后歪着头儿问道。 赤璃不住地点头道:“舒服,自在,我很喜欢”这里特殊的一切能给人一种脱离现实的错觉,自然也过滤了许多烦恼。 马伊莎开心道:“郡主若喜欢那就常来,走,咱们饮酒去。”豪迈的笑容像冬日暖阳一般温暖。 酒过三巡,桌上的菜并没怎么动,空置的酒壶倒是不少。 赤璃没想到西域竟能产出此等好酒,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你这葡萄酒可真是不错!” 马伊莎拎起酒壶又往她的杯中倒满了酒,得意洋洋道:“这是我入宫时带来的,已经在地窖里藏了一年有余,别人出嫁带的嫁妆都是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唯独我拉了十桶葡萄酒来” 马伊莎红润的脸上笑意十足,把自己的经历当成笑话说给对方听。 赤璃联想到那奇特的场面,亦是忍不住大笑道:“像娘娘这般直率的女子实在是不可多得啊,回头你也去我宫里尝尝我的桂花酿,看看和不和你的口味” “那我可当真啦,到时候郡主可莫要嫌烦”马伊莎丝毫没有虚伪的婉拒,一口答应下来。 别的女人建交都是从交换秘密和谈论是非开始,可唯独这二人觥壶交错中却生了默契来。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说到底就是个缘字。 出了彩云殿,芝晴瞧了瞧手里拎的一坛子酒道:“郡主,这葡萄酒与桂花酿比哪个好喝?” 赤璃晃了晃身子捏了捏她圆圆的小脸道:“回头都给你尝尝你就知道了” 芝晴被这一捏,愣了半晌,又赶紧朝前面那个晃晃悠悠的身影追了过去:“主子您慢点儿……慢点儿……”一向千杯不醉的主子今日居然喝醉了! 一阵阵秋风袭来,像温柔的长鞭将渗在她体内未有发作的酒意给催了出来。 赤璃只觉得脚下的路突然变得软绵绵的,像还踩在那柔软的羊毛毯子上一般。 嗯?天上怎么有两个月亮? 她伸出手来朝天上抓了一把,呦呵……怎么连自己的手也多了一支出来。 “郡主您醉了,我扶您先去旁边亭子里歇一歇”芝晴见状,赶紧将主子搀扶到百花园中。若是她醉酒的事情被皇上知道可不得了,自己在宫里混了五年多少了解一点皇上的脾气,像他那种阴晴不定的人指不定会怎么惩罚主子呢。 “我没醉!”赤璃嘟着嘴喷出一股酒气,身子软绵绵地靠在芝晴身上。 “好好好,您没醉,您没醉!”芝晴像哄小孩一般将主子扶在长椅上,又掏出手绢来为主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我要喝水”喉咙的干渴让她闭着眼睛皱起了眉头,嘟起嘴来要水喝。 这个要求可急坏了芝晴,她四下看了看道:“那您在这里等奴婢,奴婢这就去给您取水来”看主子这样连站起来都难,想必是不会走开。 想到这里,芝晴抬脚向亭外跑去。 “皇上”御书房外传来太监的惶惶不安的声音。 “何事?”叶隐修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眼来问道。 “回皇上,郡主在伊莎娘娘那里用了晚膳……回宫时步伐摇晃得厉害,好像是喝醉了”小太监跪在门外将自己所见如实禀报。 “她现在人在何处?”说话时他已起身朝外走去。这个女人是把他的命令当成耳旁风了吗?! 片刻之后,芝晴捧着茶盏慌忙赶回亭子时,却见原本坐在这里的人不见了,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来。 她找遍了整个百花园也不见郡主的身影,急的团团转。万一自己真的把主子弄丢了,这条小命怕是也保不住了。 “郡主!郡主!”芝晴情急之下从小声的呼喊变成了焦急的大喊,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哭腔。 “芝晴姐姐!”守园的宫女见她这般惊慌立刻跑了过来道:“方才我见皇上将郡主抱走了” “哦哦,谢谢你”芝晴一听郡主没丢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不对!!她说才说皇上将郡主抱走了?…… 清影宫内檀香四溢,斑驳的月色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散在地上,香炉里袅袅青烟婀娜地扭动着身子向上伸展。这一派祥静却被一道粗鲁的踹门声打破,大片月色趁机而入为原本黑暗的屋内添了一束青白的光。 赤璃在迷糊中感觉自己好像长出了一双大大的翅膀,在无边的天空里自由翱翔。飞啊飞啊不用丝毫的力气,接着她落入一片云彩中,被柔软的云彩紧紧地包裹着。 叶隐修将手里的人轻轻放在床榻上,看着她一脸陶醉享受的模样,眼中燃气熊熊怒火。 她不仅违抗自己的十日戒酒令喝得酩酊大醉,还独自在园中逗留,若是失足落水…… 紧攥的拳头发出咯咯的声响。 喝醉的人在柔软的云彩中自由的翻滚,突然看见萧无惑从云彩里钻了出来用一双哀怨的眼睛盯着她看。 为什么他偏偏要在她最舒服的时候出来捣乱,她烦躁地挥动着双手想将其驱逐:“你走开,我不喜欢你了!” “你走开!”…… 看着床上酩酊大醉胡言乱语的女人,叶隐修再也无法淡定。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打开盖儿朝她的脸上泼去。 “噗!!”正在醉梦中云游的人突然感觉自己从云间瞬间落入一片大海里。瞬间像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坐起身来。 冰凉的茶水浇灭了一半的醉意,她抬头抹去脸上的水渍眨了眨眼。 昏暗摇晃的模糊光影慢慢变得清晰,直到她看清站立在她面前的人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醉了个彻底,大感不妙! 第九十九章 香袋 想起刚才的那个梦,赤璃不禁打了个冷颤。 尽管脑袋还是很晕,但是意识却在惊吓中彻底恢复。让她感到心虚害怕的不是因为破了那道戒酒令,而是……而是她不确定自己刚才可有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清醒了?”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赤璃感受到一道阴冷的目光正投在自己脸上,狠狠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解释道:“我……没想到葡萄酒这么烈”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哼。 “你刚才说了什么可还记得?”叶隐修平静的语气下隐藏着极力克制的怒火。 赤璃心中咯噔一下,迟迟不敢做声。 “既然你不记得,那朕就来帮你回忆回忆”说话时他捏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你方才对一个人说不喜欢他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完了完了……混乱的思绪下她根本不知该作何解释,萧无惑你真是害死我了。 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察觉到萧无惑和自己的关系。 “看不出你还欠了不少风流债”见她沉默,叶隐修松开手,语气中的阴冷又重了几分。 赤璃思绪飞转,以她对他的了解来看,若自己今天不能给他一个答案,他一定会去暗中调查。 慌乱中她脱口而出“我说的就是你!” “胡说!”叶隐修怒吼道,她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赤璃见他不信立刻将自己的表演功力发挥到了极致。她掀开被褥挺直了身子气恼道:“你嘴上说着愿意为我放弃后宫,可哪一天闲住了身子!你这般虚伪,我为什么要喜欢你?”说话时她面颊涨的通红,双眼里的哀怨更是让人不得不信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内心的声音。 黑暗中叶隐修眼中的怒意渐渐消退,下垂的嘴角向上勾起邪魅的弧度。 “朕允许你不喜欢朕了吗?”他将脸凑到她的面前,闻到一股混着果味的酒气,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讨厌酒味了。 赤璃本能地朝后缩了缩脖子,紧紧抓住被角,看他这副模样自己应该是过关了吧。 “明日待你酒醒了再跟你算账!”说完,他抽回身子大步离去,在转身的那一刻眼底的温柔撩起了唇帘露出洁白的牙齿。 看着那离去的身影,那股晕眩劲又又一次将她包裹起来跌回了梦中。 就这样,余醉未消的人一觉睡到隔天晌午,被门外小声的交谈声从梦里拖了出来。 “芝晴,谁来了?”床上的人揉了揉发紧的眉心问道。 听到屋里有动静,芝晴立刻跑了进去一边取下木架上的衣服披在主子身上一边小声道:“是伊莎娘娘听说郡主您昨日醉了便来探望” “你领她在外厅稍坐,我这就出来”赤璃打了个哈欠,语气中并无任何反感厌恶。 “是!”芝晴将刚拧的布巾捧到主子跟前儿“皇上有旨,主子的戒酒令又加了十日” 这回她没有向上次那般反应激烈,像是早已料到这个结局。 叹了口气道:“知道了” 一番收拾之后,赤璃来到厅中看见已等候在此的马伊莎略感歉意:“让娘娘久等了”轻柔的嗓音中含着笑意。 马伊莎瞧着对方微肿的眼睛,不禁自责:“都怪我没有照顾好郡主”西域女子大都酒量不凡,也是怪她没有提前摸清郡主的酒量。 听她这么一说赤璃倒是有些难为情,明明是自己不胜酒力又贪杯酿出了恶果,却连累别人自责,她拉过马伊莎的手拍了拍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贪杯罢了”说话时她突然闻到一股子异味,顺着味源最终将目光落在她系在腰间的香袋上。 “娘娘这个香袋可否给我瞧瞧?”看来那陆瑶并不止是对上官云一人下手。难怪皇上操劳了几年也没忙出半个子嗣出来。 马伊莎立刻解下香袋递过去笑吟吟道:“这香袋宫里的嫔妃人人都有,这是我自己挑的味儿。尚服司每两个月送一副新的来,郡主没有吗?” 赤璃将香袋放在鼻尖闻了闻,看向一脸单纯的马伊莎道:“娘娘佩戴多久了?”按这明矾的分量两年以下有避孕功效,若超两年怕是会落个终身不孕的后果。 这个陆瑶为了争夺皇后的位置居然不惜做出损害龙脉之事,简直是死有余辜。 马伊莎认真地掰着手指算了算:“我入宫后第二个月就开始佩戴了,算下来大概有一年零四个月”说话时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竟是疑惑,不明白对方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赤璃替她感到庆幸之余拎着香袋晃了晃“娘娘可否把这个香袋给我,我喜欢这个味儿,改明儿让尚库司给我也按这个味道配一副一样的来” 见她喜欢自己选的香袋,马伊莎别提多高兴了,立刻点头道:“郡主只管拿去,再过几天尚服司就会送新的来了。” 赤璃将香袋揣入怀中,对芝晴道:“准备午膳吧” 马伊莎立刻起身道:“那郡主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您用膳了”身子还没全部站起,又被一双手按了下去。 “昨日你招待我,今日该我招待你了,礼尚往来嘛”赤璃说着朝她使了个郁闷的眼色道:“但是皇上给我下了十日戒酒令,今日没办法陪娘娘把酒言欢了” 马伊莎看她这可爱的表情忍俊不禁道:“不碍事儿不碍事儿,以后有的是机会” 相比清影宫里愉快欢乐的气氛,茗香宫却是一派哀怨沉闷。 上官云绞着手中的丝绢闷闷不乐地坐在凳上看什么都碍眼儿。 “香兰,你瞧瞧这妆台上的灰将本宫的衣袖都蹭脏了……” “对不起主子,奴婢这就清理”香兰知道这是主子在没事儿挑刺,这柜子明明干净的能照出人脸来哪里有什么灰尘。 “还有,还有这香薰今日的味道怎么这般奇怪,赶紧给我换了!”上官云烦躁狄指了指眼前的香炉,火气又大了一些。 “是是!奴婢这就换!”香兰暗自叫苦,手脚不停地忙活了一上午。她当然知道主子郁闷的原因,连续被宠幸了十四天之后皇上突然不宣她了,这换做是谁也都开心不起来。 可这后宫嫔妃众多,谁能保证皇上日日宣她。 若这日后皇上一不宣她她就拿下人撒气,自己往后的日子可就惨了。 香兰一边找活儿干,一边暗自叫苦。 第一百章 商谈 “本宫问你,昨日皇上宣的谁?”上官云怄了半天的气,还是忍不住提起这个让她生气的话题来。 香兰放下手里的活立刻道:“回主子,皇上昨日未宣任何人”每日替主子打听这个消息已成了常事儿,但主子不问她也不敢主动提。 “哦”听她这么一说,上官云烦躁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下来,或许是因为皇上公务缠身才没有宣她。 “行了,准备午膳吧”方才还一点胃口都没有的上官云,突然觉着饿了。阴沉了许久的脸色又恢复了明艳。 申时正 狄国客史进了叶国宫门,偰律下了马车轻车熟路地向玉门殿走去。 早已等在殿内的男子生硬的笑容里似乎暗藏着许多愁闷。 偰律进店殿之后双拳相抱行了个礼:“拜见皇上!”对方眼里的异样他看在眼里却并未做声,心中隐有不安。 “恐怕这是二皇子最后一次来我国收马了”叶隐修面露无奈,一改平日豪迈,浓密的双眉紧蹙相连。 “皇上此言何意?”偰露语气依旧客气有佳,但脸上的笑意已经凝固。战马之事对狄国来说尤为重要,亦是父王交给他唯一的任务,万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叶隐修指了指他身旁的座椅道:“坐下说吧” 偰律撩起衣衫应声而坐,焦急万分地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前几日梁国派使臣来我朝以高抬盐铁之价要挟朕断供狄国马匹。面对如此欺压朕虽万般愤怒却又无计可施。二皇子想必也知我朝国库并不充盈,如此巨大财耗实属无力承担,眼下也只得被迫缩减副产,还望二皇子见谅”叶隐修挺拔的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震颤,本不该出现在君王脸色的委屈和隐忍全部毫无保留地展露无遗。 偰律立刻明白了他烦恼的原因,自然也知道梁国此举的目的是为何意。他起身上前一步道:“这梁国居然以强凌弱强行抬价实在有失大国之气度,皇上的难处本王全然理解,只是这马匹之事对我朝亦是十分重要,望皇上务必相助” “朕的为人二皇子应是了解,此前狄国派来收马所用的耗损物资朕从不计较,若不是此次实在束手无策又怎会令二皇子为难。喂养马匹所费精力物力二皇子也应大致了解,梁国如今忽然抬价,朕就是有心相助也无力承担繁重的养马费用啊”说罢,他重重地坐在龙椅之上揉搓着眉心。 偰律沉着片刻道:“皇上莫急,待我回去像父皇禀告此事定能找出解决的对策”叶国这个马场他们绝不能失去,这是狄国入主中原一统江山必不可少的因素。 他虽然知道叶皇的困境,可自己人微言轻只能将此事交由父皇定夺。 “也只能如此了”叶隐修低垂的双眼里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笑意。 次日,偰律并未似以往那般逗留玩乐几日,立刻着三千马匹回程。 骏马奔腾着穿过万里苍茫浩瀚的荒漠,一座白色的宫殿在飞卷的沙粒中若隐若现。这突兀的白,如沙海中倒映的明月,又似蚌壳中暗藏的珍珠,散发着神秘的色彩。无数沙石涌起褶皱如凝固的浪涛,苍鹰盘旋在天空之中,张开双翼如黑色的战旗猎猎飘扬。 落日的余晖给沙漠上涂了一层暗红,灼热的空气也慢慢变得温柔。 大漠远望,没有巍峨高山,不见潺潺流水,平烟四起,苍凉中散发着不容靠近的危险。 大自然的沧桑变化给这里留下了严峻的一页。 一缕孤烟从烽台直冲天际,雄壮粗狂的狄国战士们如威猛的雄狮一般屹立在城墙上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偰律一马当先入了宫,直奔汗宫正殿大主宫。 巨大的黄金宝座上坐着一个年近五十的男子。 此人身材高壮头圆脸大,两颊高高的颧骨中夹着一个宽肥的鼻子。乌紫的双唇上胡须浓密,下巴处一小撮硬须上系着红线。厚厚的眉毛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杏眼儿,一簇短短的头发铺在头顶之处更凸显出肥硕的脸型,浑身散发着一股狂野之气。 他身穿两侧开叉的宽松长袍,领口处贴身丝甲若隐若现地泛着金光。黑色宽松的长裤边角塞在黑靴里,那靴头像停在岸边的木船一般翘起。 狄皇阿付令盯着那道由远而近的身影,臃肿的面庞上寻不见一丝慈爱。 “父王!”偰律右手扶上左胸,单膝跪在父亲脚下。与中原人相比狂野不羁的偰律在父亲的衬托下却显得格外儒雅秀气。 阿付令瞟了一眼小儿子不悦地问道:“这次怎么这么早回宫?”对于这个儿子,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比起自己那威猛骁勇的大儿子,这个小儿子性格懦弱优柔寡断,丝毫没有继承到自己的能力和优点。 “父王,孩儿有要事禀报”偰律说话时看了一眼站在父王身侧的两名随官,欲言又止。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防奸细内密。 “有话就说,不要遮遮掩掩!”阿伏令向来最讨厌他这副多疑扭捏的样子。 偰律见父王发火赶忙将在叶国了解的一切告知父王。 阿伏令听完吹胡子瞪眼,一脚踹翻面前的石桌气愤道:“梁国抬高物价干我屁事?!想要朕花高价买马!简直是做梦!”自己能用物资去换马已经算是够给他叶国皇帝面子,现如今居然还敢提高马价根本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父王!叶皇确实无心得罪我国,若想按量收马我们只能自己负担养马的费用”偰律早知父亲会是这种反应。 父亲根本不会去权衡利弊,亦不会运筹帷幄,在他心中武力能解决一切问题。若不是有国相辅佐又占地理优势,以父皇的治国理念狄国早已覆灭。 “你给我回去告诉那个没用的叶国皇帝,我不管他有什么难处,若是明年春天他不能如数给我战马,那就等着我的战马吧!”阿伏令用粗短的指头指着儿子又补充道:“你现在就出发,立刻把我的话告诉他!”愤怒的双眼中丝毫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偰律看着不可理喻的父亲,心中又急有气,如果真的听从父王的命令那就是等于逼着叶梁联合攻狄国,而战马之事也再无妥协商谈的可能。 他强压心里的焦急控制情绪道:“眼下能哄得叶帝继续为我国养马已是万幸,此时若去要挟岂不是……” 第一百零一章 鞭痕 “岂不是什么?你这个人一向胆小怕事,以我大狄的实力想要灭了叶国根本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殿外突然走进一个中年男子。 此人不仅是狄皇最宠爱的大皇子,亦是狄国未来国君的不二人选。 偕干体格壮硕面如黑土,走起路来似有震天撼地般的无比雄威,长年的征战经历给了他强健的体格与万夫莫敌的武将之风。其无论是长相身型还是穿着打扮和狄皇完全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不过是比他父亲看起来年轻不少罢了。 他踏着大步高仰着下巴一脸鄙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道:“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办不好,简直是有辱我皇家尊严。”每当他看到这个长相异类的弟弟偰干就一肚子恼火,他的存在根本就是整个家族的耻辱。 面对如此刻薄的嘲讽,偰律紧握双拳起身道:“皇兄并不知晓事情本末,怎能如此武断?”眼前的这个人有勇无谋,正如索嘉所说与野人无异。 “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喊本王皇兄,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偰干一手揪住对方的衣领狠狠道:“就因为你那低贱的母亲勾引父皇又生了你这个小杂种出来,才让我们尊贵的皇室血统变得不纯粹,老子已经忍了你很久了,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本就气愤难耐的偰律听他辱骂自己过世的母亲,立刻朝他挥动拳头发出怒吼:“不许你侮辱我娘!” 偰干身为狄国第一武将,功夫自然不在话下。一个侧身微步便敏捷地躲开了对方的攻击,又趁对方出力之时反手将其脖子紧紧勒在自己的臂弯内,丝毫不给他反击的机会。 偰律被这一勒,就像小鸡被人掐住了脖子,毫无还手之力。 窒息间通红的双眼已鼓胀的快要夺眶而出。 “行了!”坐在皇位上狄皇抬了抬手打断了两子之争。 偰干松开铁臂将只剩一口气的弟弟像扔废物般丢在地上,朝他脸上吐了一口痰。 偰律大口喘息间感受着黏湿的液体从额头流向眼角,心中的愤怒燃到了顶点。 “你赶紧去按我的指示传话给那叶国皇帝!”阿伏令一脸嫌弃地指着趴在地上的小儿子道。 偰律愤怒之余抬头看了一眼站在父王身后的那个人,却并未等来他所期待的场景。 身为国相的魏泽天虽是汉人但多年前早已投效狄国,并且在狄梁之战中发挥了关键的作用,他熟知兵法,善用谋略。若不是他相助,狄国不会有如今蓬勃发展的机会。可在如此重要的关头,皇宫里唯一的聪明人却选择了装傻,他还有什么好说。 面对父亲的命令偰律将头扭向一边冷冷道:“我不去,这件事父皇另派别人去做吧”虽然他知道违抗指令会的结果是什么,但这种蠢事他是绝对不会去做,宁愿选择被毒打也不愿背负灭国的罪名。 阿伏令没有想到这个一向软弱无能没有主见的儿子居然敢违抗自己的命令,气得暴跳如雷:“你这个狗东西!有种再说一次!”说话时,他取下挂在墙壁上的长鞭,一步步朝他靠近。 “父皇,你不要跟他动怒。他身体里流着汉人的血,贪生怕死也是正常”站在一旁的偰干趁机嘲讽,抱着双臂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偰律紧紧咬着牙,对于父亲的冷漠和偰干的欺辱他一直隐忍,但隐忍不代表接受。 他抬起眼睛看向一脸得意的偰干,又看了眼怒不可遏的父亲突然笑了起来。既然自己在他们眼里是外人,那狄国的生死又与他何干呢?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你笑什么?”阿伏令被他这一笑彻底激怒,他大步走下台阶用皮鞭指着跪在地上的小儿子道:“我问你笑什么!”口中的吐沫四处飞溅,脸上的肥肉随着吼叫微微颤动着。 偰律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的愤怒已超过了畏惧。 “孩儿不去叶国”语气中的坚定是他无力的反抗。 啪! 一道鞭声想起,一条长长的血印由窄变宽从他淡蓝色的衣服上渗出。 偰律紧咬牙关强忍疼痛。 “你去不去!”阿伏令又一次扬起皮鞭问道。 “我不去!” …… 偌大的宫殿内除了皮鞭的声响只剩下狄王粗重的喘息声。而被所有人瞧不起的二皇子虽已遍体鳞伤却未发出一声呻吟。他就像一块石头一直跪在地上任由施暴,紧闭的双眼藏起了所有情绪。 待他睁开双眼时,已经躺在床上,渗入骨髓的疼痛感像一条毒蛇周身游蹿。 身上黑紫色的鞭痕让人触目惊心。 昏暗的烛火下,他看着墙上那副丹青眼角酸痛。 画上的母亲温婉娴静,如花开云端不染俗尘烟火。她清澈的目光里没有野蛮与强横,只有水一般的温柔,而身上散发出的孤独与寂寞强烈到拥有穿透纸面的力量。 他单薄的记忆里,母亲教她读书认字,教他做人的道理。 她坚强到可以无视所有人的冷嘲热讽,也脆弱到看着南方的天空泪流满面。年幼的他不明白母亲悲从何来,印象中他很少见母亲笑过。他对母亲的了解少之又少,甚至不知道她生于何处长于何处,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冷漠无情的宫殿。 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的宠爱和别人的尊敬,身边人常用“那个中原女人”称呼她。 面对父亲的威胁他最终还是妥协,十日后将再次赴叶将那愚蠢的决定转告叶隐修。 因为他知道父亲对他向来说到做到,如不顺从则永远失去祭拜母亲的权利。 母亲,你为何会选择这样一个人?又为何要生下我。他没有权利选择出生,正如他此刻没有权利选择说不。 皮鞭的抽打没有让他留下眼泪,而此时面对母亲的画像他却再也控制不住眼泪。 正当他陷入痛苦深渊之时门外有人进入迈着缓慢而有力的步伐。 “出去”偰律闭上眼睛,语气嫌恶。 可来者似乎没有听到对方的驱赶,依然我行我素地朝他靠近。 “下官有几句话想对二皇子说”苍老的声音随即响在偰律耳畔。 偰律缓缓睁开眼睛冷笑一声:“国相想说什么?” “下官知道二皇子是一心为国效力,只可惜一腔热血却被辜负”魏泽天白眉轻垂,饱经风霜的脸上尽显无奈与感叹。 偰律冷笑一声像听了个笑话:“国相在殿上惜字如金,现在又何必来此做无谓的感叹?” 魏泽天无奈摇头道:“二皇子应比下官更了解大王的脾气,方才形势激烈任我如何劝说亦是白费” 第一百零二章 美人 “既然如此,那你此刻来我这里又有何用?”偰律说着又闭上了眼睛,不想再与他多说一句。 “鸟择良木而栖,人择明君而臣。下官虽不敢自论神通,但识人辨事尚无差错,二皇子本是大器之才不该就此埋没。下官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愿倾尽所能助二皇子夺取王位康复社稷,建立大狄千秋不朽之盛世”魏泽天昏黄的双眸中写满了人间沧桑与无尽智慧。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番暗藏波涛汹涌的话。 偰律将对方所说的每个字细细咀嚼后发出悲惨的笑声:“哈哈哈……承蒙国相厚爱,只可惜啊本王不过是个空有头衔的无用之人,怕是要辜负国相的一番美意了,国相请回吧” “事在人为”魏泽天面露深不可测的笑容又道:“只要二皇子信任下官,半年内皇位必得” 偰律闻言陷入沉思。 若说权利,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身为狄国国相深得父王信任,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要钱财他更是锦衣玉食家产丰厚,而自己无兵无权,又能给他什么呢。 “你为何要帮我?”是的,他找不到魏泽天帮自己的理由,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此人是父王派来试探自己的忠诚。 魏泽天看出对方的顾虑直言道:“下官在梁国妻离子散家毁人亡,孤身投狄只为报仇血恨,让整个大梁为我妻儿陪葬” 偰律只静静听着并未打断,他仔细观察者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上闪现的所有情绪。 “狄国如今兵强马壮却资源贫瘠,想成就大业必要入主中原。恕下官直言,以皇上的能耐只可攻不可守,若战马一事再被阻断,那我苦心经营的攻梁之计亦将彻底覆灭。有生之年报仇无望啊”说罢,已过耳顺之年两鬓斑白的魏泽天曲下僵硬的双腿在偰律的床边跪下语气激动:“二皇子登位是为苍生安乐,是为江山长久,亦是了解老臣唯一的心愿。臣恳求二皇子成全!” 偰律的目光划过魏泽天的头顶又停留在墙上那副丹青上,母亲似乎正以期许的目光正望着自己。 自己在父亲的皮鞭和偰干的拳头下长大,他的前半生都活在别人的冷漠嘲笑挖苦中,连祭拜母亲的权利也随时能被剥夺。与其这般苟且偷生,倒不如夺回所有失去的尊严,他要让帮嫌弃他身体里流淌着汉人之血的人统统跪在他的脚下俯首称臣。 偰律短暂的激动后,又很快恢复了理智,想要在半年内登上皇位就必须去做一件事,可他虽然恨透了父亲的冷漠偏心与无情,却从未想过要他的命。 “国相请回吧”偰律将脸转向里侧下了逐客令。 魏泽天见状亦未再劝说,作揖行礼后丢下了一句话:“二皇子好生修养,下官随时等您召唤” 这一夜,偰律的脑海中一直有两个声音在相互对抗扰得他心烦意乱。 “二哥!二哥” 次日辰时,一道焦急的女声传进了他的二耳朵里。 偰律本能地扯过被子掩住胸前的血印,艰难地撑起身子向门外看去。 索嘉刚一进屋便被眼前的一幕催出了眼泪。 “都怪我不好,昨日若是不去市集玩耍,一定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索嘉自责地擦着眼泪道。 “傻丫头,这与你有何干”偰律抬手间却因伤口传来的疼痛引来一道强忍的闷哼。 “二哥快躺下”索嘉心疼地扶他躺下。 “二哥对不起”片刻后,少女的哭声变得更加凶猛,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知道的事说给他听。 “别哭了,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偰律强忍疼痛挤出笑容安慰这个世上唯一关心他的人。 “二哥……”索嘉吸了吸鼻子,躲开他的目光,内心的纠结像长了刺一般戳着她的心。 “出了何事?”偰律从妹妹的表情中察觉到异样,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的心头。 一项心里藏不住话的少女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出实情:“他们动了二皇母的墓” “什么!”偰律听闻如五雷轰顶。 伤口的痛已阻止不了他的脚步,心中集结的愤怒成了他身体的主导者。 “二哥!”索嘉见他冲出屋门,立刻追了上去“二哥上马!我带你去” 偰律翻身上马坐在妹妹身后,他的一颗心却早已飞到了那座远离皇墓的孤墓中。 母亲……母亲……眼泪被风沙封在眼眶里,正如他的人生一般,失去了自由。 下马之后,偰律跌跌撞撞地奔向那口已被人刨出沙墓的石棺,发出悲痛的哀嚎。 他们不仅抛棺,还将棺盖揭开让往生者的尸骨暴露在烈日风沙之下。偰律跪在母亲的尸骨旁不停地磕头“是孩儿无能,没能保护好您啊!”绝望的声音里充满了滔天的愤怒。 站在一旁的索嘉被棺材里的尸骨吓得闭上了眼睛,可当她想到这句尸骨是二哥的母亲后,敬畏之心立刻驱散了内心的恐惧,她跪在石棺旁双手合十替二哥祈祷也替作恶者忏悔。 偰律哭嚎之际不顾伤口的撕扯之痛想要抬起棺盖,索嘉见状立刻帮忙,在两人奋力的配合下沉重的棺盖终于回到了原位,可若要将这石棺再放入沙墓中,仅凭两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做到。 “二哥,我这就去叫人来”索嘉望着悲伤的哥哥哭着说道。 “不用了”偰律突然仰起下巴看了一眼天空“我们回宫吧”。 他们摧毁的不仅是母亲的墓,更摧毁了他心中对仁义的信仰。 夜幕降临之前,魏泽天在国相宫里终于见到了他要等的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从进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为了他的傀儡。而至于挖墓的人,没有人会追究,更没有人会解释。 “二皇子可以考虑好了”魏泽天未等对方说话,便主动开口道。 “政权在父皇手中,兵权在偰干手上。你有什么办法帮我取得皇位?”偰律阴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魏泽天立刻跪下胸有成竹道:“若按当下形势来看将来继承王位之人必是偰干无疑,但我们尚有半年时间准备,这半年足以力缆狂澜起死回生。”白发垂髫风烛残年的外表下却散发出一股深谋远虑洞彻天机的强大气息,他知道自己离胜利又近了一步。 “国相起身说话吧”偰律困于伤痛,微微抬手示意。 魏泽天起身的同时继续道:“偰干继位之事并不是坚不可摧,皇上性格易怒,偰干做事冲动,只要我略施小计便能离间他们的关系,二皇子只需见缝插针把握时机此事必成”平缓的语气中却包含着十足的把握。 “偰律愚拙,还望国相明示”此刻,偰律已相信对方却有改天逆命的本事,而原本黯淡的双眸已闪烁出无限生机与熊熊的复仇之火。 许久之后,偰律露出阴冷的笑容,他会用他们的命祭奠母亲那不安的亡灵。 “本王还有一事相求”离去之前偰律道。 “二皇子但说无妨”魏泽天早已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请国相派人将我母亲的石棺放回墓中重新安葬”偰律控制着强烈的悲痛道。 “他们居然……”魏泽天故作惊愕“请二皇子放心,微臣立刻亲自带人去安葬皇妃” “有劳国相了”偰律深深作揖,转身离去。 七日后,偰律戎装之下重现赫然身姿。 “孩儿日夜自省万般愧疚,特来向父皇请罪”万众瞩目下,他跪在父亲脚下忏悔,态度极为诚恳,与那日决然对抗的他判若两人。 狄皇大手一挥撤下满堂歌姬“嗯,起来吧”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见他如此诚心认错,心里的怒气已消了大半。 “谢父皇!”偰律起身道:“孩儿决意立刻赴叶传达父皇旨意” 狄皇看着眼前突然懂事的小儿子问道:“你的伤势如何?”语气中透出难得的慈善。 “谢父皇关怀,孩儿伤已痊愈。”面对父亲破天荒的关怀,偰律的心中却毫无波澜,他的关心必须建立在自己的顺从的基础上。一个衷心耿耿为国效力的儿子对他来说还不如一条对他摇尾乞怜的狗。而他对母亲所做的孽,只有用命来偿还。 “嗯,那你去吧”狄皇欣慰地点了点头。 偰律看了一眼站在父亲身边的魏泽天,朝前方深深一拜:“孩儿速去速回!” 静谧祥和的午后,赤璃从午睡中醒来。 算了算日子,她决定去马伊莎的彩云宫溜一趟儿。 “芝晴,给我准备两壶桂花酿”她取下木架上的衣裳朝外喊道。 芝晴见主子起身赶紧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腰带系在那纤细楚腰之上“奴婢这就去准备” 被连日雨水冲刷后的宫墙内外笼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将红墙绿瓦黄柳青砖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使整座皇宫少了一份威严却多了一抹浪漫与柔情。 空气清新而湿润,透过鼻腔如薄汁润吼一般使人神清气爽。 百花争艳的时节,园中姹紫嫣红宛如仙境,可如此美景却在一抹靓丽身影的对比下黯然失色。 女子面如凝脂素而不怏,眉似柳叶轻扫,眼如潭水晶莹。暗红的锦衣上绣着朵朵祥云,外披一件白色云衫,长丝在细白柔嫩的颈间随意打了个结,乌发散落齐腰不扎不束,身姿香软步履生风。举手投足间挥洒灵气如琼枝一树横扫世间风情。 “郡主,宫里人都说您是仙女下凡”芝晴见过路的宫女们用惊羡的目光流连在主子身上时,满脸得意地说道。 “呵……”赤璃清冷一笑。没当郡主前她们说自己是妖,现在说自己是仙。 这人间的品级竟成了妖魔的定义,真是可笑。 芝晴跟着主子进了彩云宫,将手里的桂花酿交给菁儿嘱咐道:“莫要弄洒了” 马伊莎正闲的发闷,见到郡主前来乐得眉开眼笑赶忙迎了过去:“我正想着去看你呢” “那说明我们心有灵犀”赤璃牵上对方伸来的小手随她踏入房内。 马伊莎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美人儿不禁感叹:“郡主真的太好看了”语气里没有一丝虚伪奉承。 第一百零三章 暗箭 “在我眼里你也是美得很”赤璃说笑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确定那股明矾的味道已不复存在。但她还是不放心,便将自己腰间的香袋解下来递给眼前的女子道:“你闻闻是不是和你的一样” 马伊莎接过香袋眯着眼儿闻了闻一脸开心道:“与我的一模一样”说着又将自己刚换的香袋递了过去。 赤璃亦把那做工精巧的小玩意放在鼻尖吸了口气,放心地笑了起来:“是一样的呢” 看来陆瑶的爪牙见主子倒台便识时地停了手,既然如此那就让此事永远成为秘密吧,元凶已死深究无意。好在马伊莎中毒不深未伤根本,倒是那上官云怕还不知道这辈子以永远做不了母亲这件事。 灾人者,人必反灾之,真理也。 “啊嘁!”上官云正在梳妆,鼻尖一痒打了个喷嚏。 香兰拈在手中的发簪一晃戳到了主子的头皮上。 “废物!”上官云起身就是一个耳光面露狰狞,将无处宣泄的火气全部打在香兰的脸上。 “主子恕罪,是奴婢蠢笨伤了主子”香兰吓得急忙跪下抬起手来不停地扇打自己耳光。 “滚!”上官云抓起铜镜一把摔在地上,娇小的身体在尖锐的怒吼下强烈的起伏着。 “是是!”香兰似得了解脱,立刻连滚带爬狄跑了出去。主子这无名火已发了十天有余,香茗宫的下人们各个如履薄冰每天都少不了有人被罚。 上官云将手边的东西全都砸了却还减不了心中的怒气,皇上不知何故已十几天没有宣人伺寝,这突来的转变让她心烦意乱,不知是皇上身体出了问题还是其他原因,这种莫名的恐慌感已快要将她逼疯。 “香兰”阴冷的声音又传进香兰的耳朵里,像来自地府的勾魂召唤。 香兰脸上的掌印还未消,揣着巨大的恐惧硬着头皮再次进屋,双手抖得厉害。 “主子!”她看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心突突地跳着像闯进了一头小鹿。 上官云低垂的睫毛半掩着双眸,动了动嘴角道:“去查查初一晚上皇上去了什么地方”说着,将一袋元宝丢在地上。 皇上每日行踪政会司都会有记录,这些钱足够买自己想要的消息。只有找到皇上突然不宣人伺寝的原因,她才有机会对症下药。 “是!”香兰立刻捧起钱袋朝外跑去。 半晌后,香兰迈着碎步回了香茗宫:“主子,初一晚上皇上从御书房去百花园将醉酒的郡主抱回了清影宫,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又回了龙悦殿”香兰缩在身体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双眼紧闭,不知道身上哪一处又会遭殃。 她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原来是那个贱人在作祟!上官云气得浑身发抖长长的指甲刺入娇嫩的手心,眼中的恨意像一团黑雾蔓延在整座香茗宫。 “主子,奴婢还听说明日围场涉猎郡主也会参加”香兰动了动身子又补了一句,不敢遗漏任何打听到的消息。 “你过来”上官云瞟了一眼脚下的香兰冷冷道。 香兰小心翼翼地将身子凑上前去,没多久又出了香茗宫。从她做了宫女的那一刻开始,她的人生除了顺从,已没有选择的权利。 日暮垂垂,霞光万丈。 云霄殿内歌舞升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舞姬们摆动着柔软的身躯奋力表演,席间斛筹交错言语欢畅。金色的大殿里流光璀璨人声鼎沸,轻歌曼舞鼓乐齐鸣间众人面颊绯红,其乐融融。 赤璃似与这一切隔绝,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悠闲地喝着桂花酿,时不时地看一眼坐在宾位的偰律,却总觉得此人与之前相比略有差异,可具体哪里变了,她也说不上来。 “璃儿”当她正为自己斟酒时,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回头望去,立刻热情地拉着对方的手儿问道:“你怎么才来?” 索嘉一脸兴奋地坐在她的身边道:“我午觉睡过头了,哦,现在应该叫你郡主才对” “公主还是继续叫我璃儿吧,听着习惯”赤璃将酒盏提起放在对方的鼻子前道:“要不要尝尝?”语气和善眼如弯月。 索嘉瞟了一眼身后并未关注自己的哥哥,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大呼:“好酒!” 哈哈哈…… 两个女人像偷偷干了坏事,闷闷地笑了起来。 此时,坐在皇帝身边的上官云看着那张绝色容颜冷哼一声:明日你就去黄泉路上慢慢喝你的桂花酿吧。宫里的下人看似胆小听话畏惧权势,可有一样东西是硬通货,只要能出足够的钱便能让这些胆小的人做任何事。 自己娘家虽无高官爵位,可承蒙太后照拂家底深厚,这便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只要她能当上皇后,花这点小钱又算得了什么。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面对即将来临的危险,赤璃毫无察觉。 “璃儿,听说明日你也会去围场涉猎?”索嘉端着自己的酒盏又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她的身边。 赤璃将她杯子斟满挑唇笑道:“是呢” “我竟不知道你还会骑马”索嘉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出惊喜的光芒:“你简直太厉害了,什么都会” 看着她眼中的崇拜,赤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马术不精,就是跟着凑个热闹罢了,整天待在宫里快闷出病来” “那这次我再求皇上让你跟我一起去汗宫,我带你去咔儿脉看日出,带你喝最纯正的白石酒,还有……还有……”索嘉急切地想要将一切好玩的事儿都搬到她的面前,圆圆的脸上眉飞色舞表情格外丰富。 赤璃被她这幅可爱的模样逗笑,却将目光看向坐在高处的叶隐修。 他长袖遮面喝下偰律的敬酒,俊朗的脸上挂满了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但那一双满含笑意的眼里却隐隐暗藏着别人不可察觉的智慧。 看到他的目光直转朝她看了过来,赤璃吓得赶紧低下头像被人抓了个正着的小偷,瞬间面红耳赤。 “璃儿,我觉得皇上好像很喜欢你”索嘉将一根手指搭在嘴边所有思索道。 “别瞎说,没有这回事儿”赤璃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小手,回避她探索的目光。可心里却被这句话搅得不慎烦恼。 “哦!”单纯的索嘉见她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便结束了这个话题又道:“要不我们出去转转吧,反正他们喝得正欢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说着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一脸窃笑。 赤璃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直觉告诉她此刻那道目光依旧停留在她的身上,让她十分不自在。 第一百零四章 失控 幽静的花园像一道屏障,将远处的喧闹完美的隔绝。平静的水面上倒映着月影,池中的水草和岸边的金柳随风飘荡,鱼儿们探出脑袋瞧了瞧又害羞地躲入水中。 索嘉脱下脚上的靴子露出洁白的双足轻轻探入池水中。鱼儿们集体晃动着身体游了过来用嘴巴骚扰这个不速之客,这温柔的瘙痒惹得那双脚的主人开怀大笑,尽显天真无邪。 “现已入秋,小心着凉”赤璃轻声提醒,看着眼前这个可爱单纯的姑娘,她突然觉得很羡慕,记忆中自己好像从未这般没心没肺的笑过。 “不碍事儿,我们狄人性热不似你们这般娇弱”索嘉笑声未减,将腿轻轻狄摆动着。这种话若是换一个人说定有几分嘲讽之意,可是从身边这个女孩嘴里说出却只是简单的陈述,不含任何贬义。 赤璃见她这般开心也不再阻拦,只抬头欣赏那皎洁的月色。 “真羡慕你们这里,有用不尽的水”索嘉玩耍之余暗自感叹,嘴角不自觉地垂了下来。 赤璃转脸看着眼前沮丧的女子不知如何安慰。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有的人缺钱,有的人缺爱,对于这些遗憾有人坦然接受,可有人却将其作为掠夺的理由,甚至不惜用别人的生命来弥补自己的缺憾。 “你在想什么?”索嘉见她不语,歪着头问道。 赤璃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小声道:“我也很羡慕你有父母兄长的疼爱” 索嘉听闻将脚收上岸来抖了抖水,语气沉闷:“我母后生下我没多久就死了,父王对我虽很宠爱但很少陪伴,他只关心军队又抢了多少东西回来。而我大哥……嘁”提到这个人索嘉一脸鄙夷:“他就是一个野蛮人” “二皇子看起来倒是不失儒雅”说完这句话,突然一股强烈的罪恶感涌上心头。对方坦诚相待,自己却利用她的单纯套取信息。 一提二哥索嘉立刻收起了笑容:“父王不喜欢二哥,大哥又时常欺负他,二哥虽然对我很好,但我知道他心里苦闷,外热内冷罢了”一想到二哥身上的鞭痕和他跪在二皇母墓前的样子,索嘉紧紧咬着唇心痛难耐。 没想到这个看似单纯的女孩其实内心十分敏感,赤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人生不过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看淡烦恼过好每一天吧”这句话想是安慰,又像是喃喃自语。 次日辰时。 大地被朝霞笼罩,沙沙作响的白桦林磅礴中又夹带丝丝柔情。 广袤的围场里层林尽染,弥漫着大自然的狂野与灵气。淡蓝色的天幕像一张巨大的蓝色丝绒,未见一丝飘絮。整个围场色彩张扬地构筑了一个绚丽的世界。 山脚下无尽的草原上骏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如疾风掠过眼前又似流星划过天际。 山间,木林高耸溪水缠绕,蜿蜒的道路无尽伸延似直通天际,晨光透过树顶倾洒而下将山谷秋韵映衬的如诗如画。 叶隐修英姿飒爽,绾起长发于头顶露出饱满的额头。棱角分明的脸上三分冷峻七分霸气,浓密的剑眉下深邃的双眼览视四方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一个人的身上。 无尽绿野下,她如一朵盛开的彼岸花又像一匹红色战马,墨发利落地高高束起,柳眉幽眸间英气十足,胡服包裹着娇小的身躯却以千军不敌之势傲视群雄立于众人之中。 他轻驾马儿朝她靠近扬起唇角浅笑:“朕可不会让你”身体随着马儿的踏步轻轻晃动,眼里的温柔亦随之荡漾。 “这也是我想说的话”赤璃紧了紧袖子,露出自信又狡黠的笑容。 偰律一袭墨绿胡服散发着刚健挺拔之气,他提起缰绳停在两人身边:“猎场无交情,本王绝不会手下留情”嚣张的话里却听不出挑衅的意味,那一张笑脸与初升的日光一样温暖和善。 “哈哈……好!”叶隐修大笑一声扬起手臂,当手臂落下的那一刻角号长鸣。 几十匹骏马在主人的带领下嘶叫着向前狂奔,尽情驰骋。 林间一支麋鹿还不知道自己是这场胜负的关键,但已察觉到危险的气息疯狂地逃窜起来。并行飞驰的三人渐渐朝着自己所选的方向分道而行。 飞鹰奔犬兔起鹘落,马背上的狩猎者手持大弓目如皎月在林间奔行。 赤璃驰骋在马背上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和林间惊起鸟雀煽动翅膀的震鸣,那久违的自由让她每一个细胞都在沸腾雀跃。 不时片刻,她已由山脚奔驰至半山腰,可正当她发现目标准备拉弓之际身下马儿突然发出一声凄惨怪异嘶鸣,接着扬起身体双脚蹬踹,鼻子里哼哼的连叫着打着颤儿。还未待马背上的人反应过来,失控的骏马已疯狂地向崖边冲去。 若这样下去,她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带着强烈的求生欲,赤璃勒紧缰绳却无法控制身下失控的速度,眼看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时她立刻跃起身来脱离马身,却因那冲力惯性使得身体在腾空的刹那狠狠跌落在地上,又顺着湿滑的坡路一路翻滚。 千钧一发之际,她伸出手来狠狠扣住地面,指甲在摩擦中掀离手指,淡绿的草地上划出几道长长的血痕。 此时她已顾不得满身的泥土和指尖钻心的疼痛,她望了一眼身下的万丈悬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滑的石壁向内凹陷,她的双腿根本找不到发力点,即使是有盖世轻功被陷入这种绝境也是难以脱身。 疼痛的指尖敏锐地感到泥土松塌的变化,她控制着气息大声呼喊“救命!”,眼下除了呼救她再也找不到任何脱离陷阱的方法。 片刻之后,她的呼叫终于等来了回应。 “郡主!”偰律口中发出惊恐焦急的喊声朝声源之处狂奔而至。 他目光所及之处只看见几根手指探出地面,却完全可以想象出此刻那手指的主人已陷入何等绝境。他快速跳下马儿朝前跑去,当他双手快要抓到那双手时只听见一声尖锐的喊声响起。 偰律奋不顾身地朝前飞扑而去却在扣上对方手腕的同时与她一同跌落山崖。 视线翻转间赤璃看见上方那张面孔,深深的愧疚已超过了面对死亡时的恐惧,没有想到自己临死时还要连累了一个无辜的人。 第一百零五章 落崖 空荡的山谷中,耳朵在气流的冲击下听不见任何的声响。 “对不起”眼泪飙出眼眶时赤璃动了动嘴角。没想到她这短暂的一生,竟是要以这种死无全尸摔成肉泥的方式结束。 而此时的偰律并没有看见对方的愧疚的脸,他紧闭着双眼像是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只有幸福的人才会留恋人生,所以他不惧死亡。 当二人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一颗出现在绝壁上的树给了她一线生机。那蓬松的枝叶像一支绿色的手掌向上托起。 赤璃感受到身体触及树干的那一刻,使上了全身的力气用双腿攀住了树干。而原本扣在自己手臂上的那支手突然拉着她向下坠去。 此时被救与施救的人角色已然对调。 “快上来!”赤璃强忍手臂似要断裂的疼痛朝身下的人喊道。 偰律惊愕之余睁开双眼,顺着她的手臂抓上她消瘦的肩膀,一个翻身坐于树杈上。 幽谷中,两个死里逃生的人沉默了半天才消化了心中的恐惧。 “对不起,差点害死你”赤璃攥着手指愧疚地道。 “你也救了我一命,咱们互不相欠”偰律指了指树根处狭窄的石洞道:“这颗树估计撑不了多久,想要活命的话咱们得尽快过去”说完他看了一眼瘦弱的女子道:“你行吗?” 赤璃向下望了一眼点了点头:“我可以”说着,一个飞身蹿向石洞,动作干脆利落。 偰律一怔,亦快速跟了过去。 狭窄的山洞勉强可容纳两个人藏身,却难免肢体碰触,偰律尽量缩紧身子减少对方的不适。 “郡主爬树的功夫练得不错”他开口打破尴尬的气氛,记忆中这个女子曾经望着不过一丈高的树木一筹莫展。 赤璃痴痴一笑朝血肉模糊的指尖哈了口气道:“我之前是被封了武功所以才让二皇子撞见了那一幕” 偰律看了眼她被鲜血染红的手指已无心玩笑。 嘶……他扯下衣布将她的手抓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包扎起来:“你为何被封了武功?”他淡淡地问。 赤璃本想抽回手来,可见他并不是无礼之人不想辜负他的好意便任由他替自己包扎。 “此时说来话长,有机会再跟二皇子解释吧,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让上面的人想办法将我们救出去”她看了一眼对面山峰紧皱眉头,可想而知那个人发现她失踪后会是什么模样。这个突生的念头让她焦急的心没来由地一暖。 “那就用你刚才那招吧”偰律笑了笑轻声道。 “哪招?”赤璃没有听明白对方的意思,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偰律突然想起她方才那道尖锐嘹亮中气十足的呼救声,忍不住笑出了声:“郡主不妨呼救试试” “……我也正有此意”赤璃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清了清嗓子。 “救命啊!”一道尖锐的声响从她瘦弱的体力爆发而出。 坐在她身边的男子身子一抖,随后咬住手指将脸撇想身边的石壁笑成了一团。 “救……”赤璃刚喘了口长气又准备呼叫时感受到贴在自己左臂的身体抖动的厉害,低头一看立刻降低音量:“你别笑,跟我一起喊啊”。 偰律被笑意憋得满脸通红,摆了摆手“我……我喊不出来” 见他这样,赤璃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死要面子,果然是个绣花枕头。 接着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呼救。 “皇上!好像是郡主的声音!”正四处寻人的士兵匆匆赶到皇上身边道。 马背上双眼通红的男人大吼一声:“继续找!继续找!”当他看见那匹撞死在石壁上的黑马时,已无法克制狂跳的心。 而当他顺着痕迹看见那一道道手指扣出的血痕时全身血液书剑凝固。他根本无法接受那个女人已被这万丈深渊吞没。绝望之际士兵的这一发现让化开了他凝固的血液,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咳咳……”在一声声竭力的嘶吼下,赤璃不停地吞吐着唾液润湿干涩的喉咙。 偰律拔了一根枯草悠闲地摇晃,像是在给身边的人摇旗助威。 赤璃撇了眼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恨不得踹他一脚,可想到方才他救了自己一命便打消了这个恩将仇报的念头。 此时,老天好像为她打起了抱不平,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亮起一道道闪电,闷雷紧跟其后,不过是个刹那的功夫,雨点从天而降形成无数条雨鞭抽打着山石峭壁。 整个山谷里只剩下狂风骤雨肆意狂舞的声响。 “别喊了,雨这么大他们根本听不到的”偰律扯了扯她的衣裳不紧不慢道。不知为何,他倒是觉得呆在这里的感觉挺好。厚重的雨帘将小小的山洞与世隔绝,可以让他暂时忘记所有烦恼卸下沉重的包袱,况且身边还有个可爱的人陪伴。 赤璃闷闷不乐地坐了下来,揉了揉干痛的喉咙:“这场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呢”嘶哑的声音像换了个人。 这声音让偰律感到有些内疚,想起自己的无动于衷他又将身子缩了缩道:“雨停了换我来喊” “你说的啊,莫要骗人”赤璃见他主动揽下这艰巨的任务,也不好再责怪这个差点因她而命丧山崖的人。 “嗯,我说到做到”偰律见她不再生气,立刻点了点头:“现在你有足够的时间告诉我你武功被封的故事了” 赤璃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说长篇大论”其实骗他很容易,但一个谎言诞生后就会延伸出无数个谎言去圆谎,倒不如这个理由来得自然又干脆。 “是我疏忽了”偰律抱歉地笑了笑:“那就说说我吧”惨淡的笑容下他的脸色和天气一样糟糕。 “好”赤璃抱着双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一生下来就被身边的人当成是异类,只因为在他们眼里我身上的血液不干净不纯粹,可笑的是我感受着别人的鄙视和疏远却还顶着王子的头衔。他们厌恶我却又不得不装出尊敬的样子,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是不是很可悲?”偰律平淡的语气像在说这别人的故事,可眼里流露出的悲伤确实真真切切的。 “可悲的是那些人,他们讨厌你却还要伺候你”赤璃歪过头来看着他,这个表面上乐观开朗贪图享乐的王子,其实过得并不快乐。人总是一边向外人展示快乐,一边独自舔舐伤口。 第一百零六章 谎言 偰律又揪下一根草叶含在嘴里咀嚼道:“我虽然生在汗宫却从未有过归属感,我觉得自己像寄人篱下无家可归的异乡客” 赤璃看着眼前这个神情落寞的男子缓缓道:“虽然你的家不能给你温暖,但起码你还见过自己的父母,我连父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或许安慰别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露出自己的伤口。 偰律愣愕片刻道:“抱歉,我不知道……”他未曾想到她会有这般凄惨的身世,不禁为自己的抱怨而感到自责。 赤璃摇了摇头:“你不用道歉,这些事并不会让我难过。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上不敬人意的事太多,不管表面看起来多光彩亮丽内心都有伤心处” “家人”这两个原本温暖的字眼却像一把铁锹,挖出了他心中的仇恨。时想起父兄那两张酷似的面孔,和母亲暴露在风沙下的尸骨,偰律原本平淡的语气凝结了一层冰霜,眼中堆满仇恨。 赤璃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咬了咬唇问道:“狄皇对你不好吗?”说话时她清楚地意识到之前的对话只是单纯的聊天,而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将包含强烈的目的性。眼前的人刚刚为了救自己差点命丧黄泉,可她为了任务却在利用他。 “哼……”偰律冷哼一声:“在他心中永远只有一个儿子,我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个意外也是个污点”童年的回忆变成了父亲手中的皮鞭,狠狠地抽打他的心。他记得小时候总能看见偰干坐在父亲的腿上听故事,而自己却从未感受过父亲怀抱的温暖,父亲会手把手的教偰干练武,而他只能躲在一边偷偷地跟着比划。 “也许并不是你想的这样……”她知道此时并不该安慰,按照计划他与狄皇之间的矛盾越大对自己而言越是有利,可她做不出雪上加霜这种事,更说不出让人绝望的话来。 “郡主不要安慰我了”偰律说完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仰头看着眼前厚重的雨帘眼里蒙上雾气:“方才掉下去的那一刻我想着若是死了,倒也是种解脱” 这句话让赤璃顿生怜悯,人人都想长生不老,对生的渴望是一种本能,多少帝王为求不死仙丹穷尽其能。只有陷入极度的绝望,才会宁愿结束生命也不想继续受煎熬。 “以前我还挺羡慕你的”想起第一次相遇时他入浴春风无事于心的样子,她缓缓道。 偰律苦笑:“半醒半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与其认真痛苦不如假装快乐”是的,这就是他曾经的想法,可是他们却连装傻度日的权利都不给他,非要将他逼上绝路。 “你信命吗?”赤璃淡淡地问。或许别人的同情对他来说并无用处,若能助他继位才能改变窘境。相比那些从善意出发酿成恶果的事而言,这个结果才是真正对他有利。想到这里,心中的愧疚化成动力,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 偰律垂下眼睛似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片刻后突然抬起眼睛:“原本信,现在不信了”说这句话时,他眼里的忧伤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不易察觉的阴狠。 “我也不信命”赤璃从他手中拿过那根野草晃悠着道:“我其实是梁国人,因为杀了人闯了大祸被全国通缉无奈之下躲到了这里。后来呢又阴错阳差的成了郡主” 偰律不可置信地朝她看去,她脸上的那份淡定让他欣赏之余更多的是感动。她敢将这件事告诉自己,说明相信自己不会出卖她。 赤璃接着又道:“我的养父是以开镖局为生,有天早上养母从门口捡了个孩子回家,两口子多年无子便收养了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我” “你遇到了好心人”偰律道。 “是啊,他们待我如亲生。不仅供我吃穿还找来先生教我读书写字,没事时我就跟着养父学武,可能是有些天赋,没几年我的剑术就超过了养父。”浓重的鼻音混着嘶哑的声音响起,这故事编的连她自己为之动容。 “后来呢”偰律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色,声音轻柔如水。 赤璃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有一次养父运镖时遭遇土匪,不仅镖物被抢……还被劫镖的强盗给杀害了,后来客主上门索赔养母陪光了全部家底还倒欠了不少钱,哀痛欲绝之下也撒手人寰。”悲伤四起,纤瘦的身躯轻微颤动。 “已经过去了”偰律收回了准备拍一拍她肩膀的手:“若你养父母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过得很好会很欣慰”别人的养父母皆能无私奉献关爱,可他的生父对他却比仇人还狠毒。 “后来我无意中知道劫镖的人就是雇镖的人,从养父接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场悲剧。之后我苦练剑术最后终于为养父母报了仇。从此后我就做了江湖剑客专杀恶人”她知道这段半真半假的话不过只是个铺垫。 “这些人该死”偰律握拳道。 “他们杀人我也杀人,但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好人的懦弱和隐忍只会助长恶行,在我心里没有对错,只分善恶”她缓缓抬起双眼看着偰律:“你说的对,他们该死” 没有对错,只分善恶。偰律回味着这句话,释怀地笑了笑“郡主比我活得通透” 天亮之前,风雨乍停,借助朦胧的月光偰律静静地看着那张睡中的面孔,突然想起了画卷上的母亲。 可不同于母亲的隐忍,面对命运不公,眼前的女子选择了奋力反抗。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这个女子给了他太多的意外和惊喜,她瘦小的身躯蕴藏着强大的力量和魅力,像一座被埋藏于山内的宝藏,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赤璃醒来时看见山谷中弥漫着浓重的雾气,仿佛身在仙洞中。她动了动身子发现了那件盖在身上的绿色胡衣。 “你醒了”偰律的声音响起。 赤璃取下衣服还了回去:“你这样会伤风的”语气似有几分责怪。 “托那一半狄人血液的福,我从小怕热不怕冷”偰律接过外衣自嘲道。 “雨停了……”赤璃伸出手来向外探了探。 偰律展了展酸胀的后背道:“停了有一会儿了,见你睡着我不想吵醒你” “咱们继续求救吧”赤璃清了清嗓子正欲呼救,却被人扯住衣裳拽了下来。 “郡主歇着,我来吧”偰律披上外衣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声音。 “那辛苦你了”说话时赤璃听着自己那雄性特征十分明显的声音便不也不再逞强。 第一百零七章 获救 两个时辰后,赤璃将结实的绳索绕在自己的腰间抓住绳索被人拖拽而上。当她的身体快要接近山顶时,一双有力的双臂出现在她的眼前。 叶隐修早已积压在心中的愤怒待看到她双脚稳稳地站在地面时终于爆发。 “你怎么回事!”他俯瞰着眼前一身污渍头发凌乱的女子狂吼道。 赤璃本能地捂住耳朵将脸撇向一边,自己差点就死了,他不安慰就算了态度还这般恶劣。委屈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她抬手去擦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啊!”疼痛惊呼中眼泪流的更加汹涌。 叶隐修看着缠绕在她手上的绿纱时才想起与她一同被救上来的还有另一个人。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他眯起眼睛道,语气生硬毫不客气。 偰律上前一步正欲解释,却被身前的女子抢了先:“二皇子听见我的呼救出手相救时被我带入了山崖,幸好他抓住了树干……”这个人的脾气他是了解的,眼下绝不能让他因为这件事得罪了偰律。 “嗯”叶隐修强压怒火看向偰律:“多谢二皇子相救”虽是道谢的话,但语气中却没有一丝诚意,反倒能品出几分醋意来。 片刻后,赤璃被人放在马背上,感受着那宽阔起伏的胸膛贴在自己的后背,这熟悉的感觉让她不禁回忆起上一次入漠时的场景。 哭笑又一次无缝切换。 “笑什么?”阴冷的语气从她后脑处传来,可见说话的人此时的心情十分糟糕。 “没什么,只是想起上次骗你带我去北漠的场景”说话时她的唇角挂上温煦的笑,抬手擦干挂在脸色的泪与快要流出来的鼻涕。 “你还有脸说?”他用下巴轻轻砸了一下她的脑袋,故作微怒。 赤璃伸手抹了抹微痛的头顶道:“偰律不是刚走没多久,怎么又来了?” “你的手指还在出血吗?”他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题。 赤璃听到这个缺心眼的问题,撇了撇嘴道“若流到现在我早就死了” “那你还绑着那东西干嘛?赶紧扔了!”说话时他双脚狠狠狄拍打马肚,将身后的随从丢出一段距离来。 赤璃凭空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反驳,暗自嘟囔一句:“莫名其妙”声音小到以为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你说什么?”可是偏偏身后的那个人耳朵和心思一样敏锐。 “没什么没什么”她用牙齿咬开绳结扯下丝布扔了出去,在他不正常的时候绝对不要试图与他讲道理,这是她用一年时间总结出来的经验。 看着那飘落的丝布,叶隐修眼里的阴冷有所缓和。 他减下速度道:“上次我将抬高马价的事告诉偰律后他便回了狄国,这次他来是告诉我狄皇同意了我的要求” “什么?可你不是已经答应了梁史停止供马了吗?”赤璃惊讶地扭过半个身子。 “你真的相信狄皇会同意我的要求吗?”马蹄声阵阵,他低沉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 “你的意思是偰律撒谎?”赤璃不解他的意思,若他猜的没错那偰律又为何要骗人呢。 “他这次过来要骗的人因该不是我”叶隐修勾起唇角:“昨日他敬酒时我看见他手臂上的鞭痕,能打他的人只可能是狄皇。而他被打的原因和我之前预料的不会有太大出入。叶隐修的眼里闪烁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光芒。 赤璃想起昨日被困时那张悲伤的脸庞,突然起了恻隐之心。 “狄皇应该是要他来告诉我他不同意我加价的事,但偰律却篡改了狄皇的意思,你可知是为何?”自得的语气像在测试她的智商。 “因为偰律相信自己半年后能够按照你的要求购马……”赤璃沉思之后大胆做出猜测:“他难道真的动了篡位的念头?”犹疑的语气突然兴奋起来。 “我说过只要欲望和动机这两个条件都成立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说话时,他有些得意。 赤璃在心里悄悄竖起了大拇指,却为了防止他骄傲硬是将那赞扬的话吞了回去。 “可偰律真的篡位成功找你购马你又如何?” “偰律比他父亲聪明,他上位后绝不会在买马上花耗巨资,而是休养生息解决内患,三年内不会购马”叶隐修不慌不忙对答如流,她问的所有问题早已在自己的考虑范围内。 “那三年后呢?”赤璃打破沙锅问到底,似有些不信对方竟能计划的天衣无缝毫无遗漏。 “朕不卖便是”男人的眼神和语气一样强硬。如果不出意外,三年之后他已国库充盈,不再畏惧梁国抬高盐铁物价的威胁,而偰律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无能,他定会重启攻梁的计划,一切便自然又会回到他之前设定的轨道上。 赤璃停止追问,其实她明白最后这个问题根本不会存在。一旦偰律登基,萧无惑便可按照他的计划展开行动。 她相信他一定会成功,因为他是萧无惑。 马蹄飞奔之下,偰律看见那块被丢在泥水中的丝布时心中一沉,眼里闪过一丝阴郁。 “璃儿!!”赤璃刚刚下马,就看到一脸担心的索嘉朝她奔来“听说你出事了,吓死我了” 少女抓起她的手急的快要哭出来。 “啊!”赤璃倒吸凉气缩回手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手伤了”索嘉自责的直跺脚。 “我命大着呢,你别担心”看着对方发自内心的担忧,赤璃心头一暖朝她眨了眨眼睛。 “进去说吧”叶隐修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将她拖进房内转头对芝晴道:“快去把太医找来” “是是!”芝晴看了眼主子发紫的手指迈着大步跑了出去。 半晌后,索嘉坐在莫离的床边看着太医为她伤药心里难受的紧。她又看了看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皇上,已经意识到这次带她回汗宫的计划又泡汤了。 赤璃看到她沮丧的小脸,明澈的眼眸一转,抬起手来摆了摆笑嘻嘻道:“这红汁瞧着还挺好看呢” “郡主,你好好休息,等你伤好了我再接你去汗宫”索嘉说着在她涂满药汁的手指上轻轻地吹了吹。 “好”赤璃点了点头,又看了眼一脸阴沉的叶隐修示意他不要说话。 “那我先回去了,昨天担惊受怕了一晚没有睡,现在困意十足”索嘉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嘴。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赤璃感动的同时更加欣赏她丝毫不做作的直率模样。 “人生三大幸事:破镜重圆,虚惊一场,失而复得。我这虚惊一场也是其一了”索嘉替她掖好被子便起身离去。 第一百零八章 下药 索嘉刚走到门口似又想起了什么回身对叶隐修道了句:“皇上,索嘉告退”。 “嗯”叶隐修身子未动只淡淡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你怎么对她这般冷淡”赤璃见人离开后开口道,似有些责怪。 “你希望我对别的女人热情?”说话间他坐上了索嘉刚才的位置冷冷道:“她早就该走了,不识趣儿” “唉唉唉,你这话儿说的可有失君子风度啊”赤璃撇了撇嘴,心里却生出一丝甜腻来。 “你昨天跟偰律共度了一夜?”他忍了半天终于还是问了出来,语气比那放了一百年的陈年老醋还酸。 赤璃朝他白了一眼儿没什么好脸色:“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什么叫共度一夜?我们是被困一夜?”这个人最擅长歪曲事实。 “不都是一个意思”见她狡辩,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噌地一下冒了出来。 见他无理取闹没事找事,赤璃也来了脾气:“你管我跟谁待一夜,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每回见他不可理喻的胡乱发火,她都恨不得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倒地装的是什么东西。 “很快就是了”叶隐修冷哼一声,醋意十足的脸上露出一丝邪魅的笑意。 “懒得跟你扯,我要睡了”赤璃见他无赖痞笑闷闷狄翻了个身朝里睡去,想起之前与他的约定心里却咚咚地打起鼓来。 “别忘了我们的承诺,若你敢骗朕…呵呵,我会让你付出沉痛的代价”他弯下腰来对着她单薄的后背道。 赤璃猛地回过身来一脸挑衅地看着他:“骗你又怎样,你又打不过我,嘁!”无赖谁不会做,说完又转回身子不再看他。 “你大可一试”他勾起手指猛地弹向她的脑袋,在她反击之前大步离去。 “你!”赤璃捂着脑袋看着那抹消失的身影动了动嘴,心里却没来由地泛起伤感。 这个承诺,她一定是兑现不了的。 无论能否完成萧无惑的计划,这里都不会是她安度余生的地方。 三日后,芝晴进屋后闷闷不乐道“这政法司的人也太没用了,查了这些天也没找到害您的人” “你怎么那么肯定是有人要害我”赤璃笑着问道。其实她心里也十分清楚,马儿是不会无端失控的。 “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我就是感觉这件事绝对是人为,宫里类似这种意外已发生过太多次”芝晴一脸正义道。 “不管是不是人为,这件事也算是给我个警醒”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这里生存确实不能掉以轻心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行。 “嗯!奴婢也会尽全力保护郡主的!”芝晴信誓旦旦道。 郡主坠崖一事因无证据显示乃人力所为,故只得判定为意外事件草草结案。 皇上下令马房所有下人全部驱逐出宫以解心头怒气,上官云听到这个消息暗暗地松了口气,可想起自己白白花去的那些银子,无处发泄的怒气顺着血管流遍了全身。 那女人还真是命大,居然摔下山崖都死不了。 “皇上此刻在何处?”她冷挑双眉瞥了眼跪在脚边的香兰。 “奴婢已打听过了,皇上在御书房”香兰怯怯地道。若想少些挨打受骂,她必须事事儿都做在前头。 “恩”上官云拿起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又问:“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准备好?” 香兰吞了口吐沫道:“回主子,一切已安排妥当” “好,随我去御书房”上官云随即起身,目光阴冷坚定,她决不可坐以待毙。 御书房内,叶隐修放下手中的奏折轻揉眉头,略显疲惫之色。 “皇上,上官娘娘求见,说有要事禀报”瑞公公进入殿来轻声通报。 “让她进来吧”他抬了抬手,疲色未减。 候在门外的上官云取过香兰手上的点心盘对瑞公公道:“本宫要向皇上禀告重要的事,公公莫要让任何人打扰”说着抬脚入了殿,娇态四溢。 殿门闭合,上官云踩着柔和的光线朝面前的男人走去,柔软的身躯似若无骨,冷秋时节她不畏寒冷只着单薄纱裙露出颈前大片春色,粉色轻纱随着步伐缓缓飘动,眼里的春意甚浓,双唇微张,纤瘦的身体内强烈无形的欲望呼之欲出。 “你有何事禀报?”叶隐修淡淡道。 “臣妾亲手做了绿豆糕特意送来给皇上尝尝”上官云将瓷碟放在桌案上,抬起秋波荡漾的双眸朝他看去。 “这就是你说的要事?”叶隐修轻笑一声躲过对方勾魂的眼神。 “是啊,都说绿豆下火,皇上也该去去火了”说话时藕白的小手拈起一块糕放进他的口中。 这满含挑逗的话语和妩媚的动作却未能挑起对方的兴趣。 “嗯,朕还有许多奏折要批,你且回吧”疏离淡漠的语气从他的嘴里吐出,叶隐修坐正了身子躲开对方的攀附。 一腔热血的上官云被这冰冷的态度伤了自尊,却依旧厚着脸皮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臣妾只想多看皇上两眼,绝不打扰皇上理政,皇上就让臣妾留下来吧”嘴唇微嘟,眼里忽闪着可怜的泪光。 叶隐修看着那张与某人有几分相似的脸,心软了下来:“嗯”说着又将目光投在成山的奏折上,并未察觉对方脸上掠过的得意。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叶隐修感到疲惫感越来越重,眼前的字像长出了翅膀一个个跳到他的眼前乱蹦。他用手狠狠揉了揉眼睛,却丝毫没有减轻晕眩的状态。 于此同时,有一股奇怪的气体在体内游蹿,剧烈的心跳下他感到喉咙干痒难耐。而腹部一阵阵的闷热袭来,让他整个身体迅速发热,口干舌燥。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见他摇晃着身子想站起来,上官云抓住时机跑上前去用娇软的身躯将那强健的身躯压了下去。 叶隐修摔落在地,朦胧间看见那驻扎在他心里的人影缓缓贴向自己。他缓缓闭上眼睛,温柔地回应着对方的唇舌。 “皇上怎这般着急”上官云抬起脸来欲拒还迎,她就不信这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可她没有料到自己的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泼醒了梦中人。 不,这不是她的声音……叶隐修猛然睁开眼睛将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推开,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像殿外跑去。 “皇上!”上官云看着那道摇晃的背影悲愤地喊声让御书房为之一振。 瑞公公推门进入时被夺门而出的皇帝撞到在地,待他爬起来想进殿一探究竟时看见衣衫不整的女子立刻退了出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后宫里的女人真的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 清影宫内赤璃刚送走前来探望的马伊莎,便听见门传来动静。 芝晴收了纸伞跺了跺脚推门进屋道:“郡主,热水已备好,您可以沐浴了” “外面又下雨了?”赤璃看着她湿漉漉的裙摆问。 “是呢,又下了”芝晴走到主子身边看见她手上的伤,立刻皱起眉头:“主子您这手可不能沾水” 赤璃举起右手道:“放心吧,这只手不入浴盆便是” 第一百零九章 龙种 芝晴知道主子的个性便不再阻拦,从衣架上取下外衣披在她的肩上。 “你瞧我这一身,怎能入睡”赤璃低头看了看身上已结了块的污泥一脸嫌弃:“回头你将床褥都换了” “是!”芝晴扶着主子边走边说道:“方才上官娘娘带着补品来看您,我说您受了伤不便打扰,她丢下补品便走了” “哦”提到这个女人,赤璃眉儿一紧。 自打儿她装病之后,上官云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来骚扰她,这时候过来不知是何意。 “郡主,方才我觉得香兰的眼神不对劲儿”芝晴关上偏屋的门为主子脱下披肩,撩了把木桶里的水试了试温度。 赤璃明眸一转问道:“怎么个不对劲儿?” 芝晴走到主子身后替她解开腰间的锦带:“平日里她见着我都会笑,但刚才她一直低着头一副心虚的样子” “你观察的到还仔细”马匹受惊一事应该不是偶然,会不会与此人有关?如果真是她做的,那她又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行动呢。 带着这个疑问赤璃高举着右手缓缓坐入木桶中。 呼……先不去想那些事了,如此快活的时刻应当好好享受才对。 “奴婢帮您洗吧”芝晴道。 “不用不用,你去把被褥都换了我自己能应付”赤璃婉拒,虽然大家都是女子,可让别人伺候她沐浴还是觉得十分别扭。这时不知怎地,脑袋里突然闪现出叶隐修和陆瑶当着自己面不齿的场景,她将头沉下水去,想快驱散那些恶心的画面。 温热的水漫过了她的脑袋,酸冷的身子立刻放松了下来,也驱走了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那一丝醋意。 正当她感受着温水的包裹时,突然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扣住了她露在桶外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拎出水面拥入怀中。 当他靠近时,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居然有人敢给皇上下药!惊愕之余赤璃看着眼前离魂失控的男人,举在半空的拳头却缓缓垂下…… “赤璃…赤璃…”轻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叶隐修!你清醒点!”她用双手挡在身前大声叫喊,企图唤醒他的理智。她无法克制因为害怕而强烈的颤栗的身体,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正当她奋力想将他推开时,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的后背,那连绵凸起的新肉让她改变了注意。 权当是自己回报他一次又一次的救命之恩吧,她收回抵在他胸前的双手轻轻摊在身侧,全然放弃抵抗。 已经失控的人口中却突然尝到一抹苦涩。 用仅剩的一丝理智睁开混沌的双眸,叶隐修看到眼前的人儿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细微的哭声仿佛是从灵魂深处传来,满头乌发散乱地披在身上编织出一幅悲哀的画面。 随着泪滴的滑落,他看清了她眼中的绝望,那绝望透过双眼直达心脏,沸腾的血液渐渐降了温度,他收起无处安放的目光离开柔软的床榻。 几步之后,他将双手按在墙上控制着急促的呼吸,一口口吞下翻滚而出的热气,任由它在身体里肆意灼烧。 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深深的自责和愤怒彻底浇熄了熊熊心火。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一又一遍重复这三个字,回想起那混乱的画面他一拳砸向墙壁溅出鲜红的血沫。 感受到那沉重的力量突然消失,赤璃蜷缩起冰凉的身体扯过锦被紧紧抱住,她咬住手指看到墙上的血迹,眼泪横飞。他在药性的控制下宁愿忍受着巨大的折磨也不愿伤害她。 直到此刻,她不得不承认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 是的,他爱她,毋庸置疑。 叶隐修剧烈起伏的身体渐渐平息,理智恢复之际一双柔软的手臂环在了腰间。 “赤璃……”他控制着呼吸想将她的手臂掰开,却输给了她的力气。 “我不好看吗?”她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用脸颊轻轻摩擦。 “不要闹了”语气无奈似在央求。 “你不喜欢我吗”她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说出这种羞耻的话来。可她不想松开自己的手,在他面前她可以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有恃无恐。 “郡主莫要趁人之危”说罢,他突来一股力量挣脱她的束缚,撩起木桶里的水拍打发烫的脸颊。 赤璃套上外衣对着他的背影道:“你可是怕我会打你?” 叶隐修转身捏住她的下巴眯着眼道:“你迟早是朕的人,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脸上的水滴顺着下颚滴落,深邃的双眼蒙着一层薄雾,凌乱的头发贴在耳鬓又添几许撩动人心的男性魅力。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快步朝门外走去。 看着他逃也似的身影,赤璃勾起欣喜的笑。自己方才那般举动说是试探也好真心也罢,总归他是没有让自己失望。 叶隐修心火浇熄的同时怒火迅速点燃了全身。 他一脚踹开香茗宫的门,将躺在床上的女人给拎了起来。 上官云感觉手腕快要被人折断,五官揪成一团大声哭道:“皇上饶命!”从他离开御书房的那一刻,她已猜到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下场。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给朕下药!”虽然他不懂药理,但他极为了解自己的身体,方才的失控一定是那绿豆糕出了问题。 “臣妾也万般无奈才用了这下贱的法子!”上官云被人抛在地上,不顾身上的疼痛将心中的委屈随着眼泪一并发泄出来。 “万般无奈?后宫里多的是一年未被宠幸的女人,若都像你这般朕早就被毒死了!”随着这声怒吼,强健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上官云跪在他的脚边哭得梨花带雨不停磕头道:“臣妾思念成魔失了理智一时糊涂才做出这荒唐举动,臣妾知错了!求皇上饶臣妾这一回!” 见她这样,本有些心软的叶隐修突然想起那张流泪的脸,立刻将她踹向一边狠狠道:“来人!将上官云打入冷宫!” “是!”皇命之下,门外瞬间冲入名侍卫。 可侍卫正欲行动却见上官云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护着肚子歇斯底里大叫道:“你们谁也不能动本宫!本宫已经怀有龙种!“ 第一百一十章 假孕 侍卫们一听此话,立刻停住了脚步不敢轻举妄动,静待皇帝指示。 “去把太医找来”叶隐修抬起手来冷冷看着上官云,若她敢在这件事上撒谎,他会让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太医匆匆赶来。 “恭喜皇上,娘娘确实有喜了!从脉象来看已近两个月”许太医将自己诊断结果禀报皇帝,苍老的声音略有些颤抖。 “知道了”男子冰冷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喜悦。 “皇上,臣妾真的知错了!”上官云挪动双膝抱上男人的小腿:“求皇上看在龙种的份上饶恕臣妾这一次吧” “你知道自己有喜还做这种事?”他冷哼一声目光嫌恶地收回被他抱在怀里的腿。 上官云看着眼前的那双黑靴狠狠抽噎道:“臣妾近来常有呕感却未曾往孕事上想,方才回宫的路上吐得厉害才传了太医前来诊断” “朕向来最恨心机手段,若再让朕发现你不安分莫要怪朕无情!”说罢他毫无留恋地大步离去。 “臣妾谢皇上开恩……”看着他绝情的背影,上官云脸上的悲伤瞬间凝固,空洞的眼神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娘娘……下官告辞了”站在一边的许太医抬起袖子拭了拭额上豆大的汗珠,将委屈和后怕生生地咽进肚子里,若不是她抓住了自己曾给先太后用药不善的把柄作为威胁,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犯这欺君大罪啊。 “这件事多亏许太医出手相救”上官云从地上站起来对香兰使了个眼色。 香兰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银袋双手递了过去。 “谢娘娘好意,这银子下官不能要”许太医摆了摆手正欲转身离去又听身后的人道:“太医不用担心,龙种之事本宫自会妥善处理绝不会连累你” “娘娘善解人意,下官多谢娘娘体恤”许太医再次行礼。 “过些日子等你为本宫做完最后一件事,本宫保证你的秘密永远不会被人发现”上官云捋了捋散在面颊的乱发,阴冷地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唉!”许太医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一步错步步错,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听之任之。 次日,上官娘娘有喜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皇宫,这对叶国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可似乎并没有人因这件事而感到快乐。 赤璃从芝晴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喷出一口酒来,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那女人哪还有做母亲的能力。 “郡主您没事吧?”芝晴赶紧轻轻拍打主子的后背。 “咳咳……没事儿没事儿”赤璃清清喉咙笑着摆了摆手,上官云怀孕简直就是铁树开花、公鸡下蛋、天方夜谭,鬼才相信。不知道这小毒妇又要在玩什么阴招。 连这等弥天大谎她都敢说,看来这女人不仅心狠,胆子也是大的没边儿啊。 “娘娘,上官云来了”刚出门没多久的芝晴又跑了回来,因为打心眼儿里的厌恶这个女人,她直呼其名连“娘娘”两个字都省去了。 “好,待会动作慢点,莫要离她太近”赤璃轻声交代,对于这种人实在是不得不防。 “奴婢明白”芝晴捂嘴一笑,自然是知道主子的意思。这后宫女人为了达到目的,可是什么阴险招数都使得出来的。 “郡主好久未见,本宫早就想来看你了”上官云满面春风,一手撑在腰上一手抚着肚子孕相十足地迈着慵懒的步子走了进来。 “恭喜娘娘”赤璃见她这幅样子正好趁着道喜的话将笑意完全释放出来省得憋的难受。 “呵呵……听说前些日子郡主受伤了,现在可好些了?”说话时,上官云故作一脸担忧地上下打量起眼前人。 “只是受了点小伤罢了,不碍事儿”赤璃说着起身将屋里的窗子打开:“我这屋里酒味重,莫要熏坏了娘娘” 见她这幅殷勤的样子上官云愣了愣,若她对皇上有情,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后多少会有些在意,可她看起来心情大好没有丝毫不快,这个发现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我今日来是特意给郡主送些鹿茸黄参好好补一补,如今这身子不便日后怕是更少出门,郡主若闲来无事常去茗香宫陪我叙叙可好”上官云说着扶着桌子缓缓坐下。 赤璃隔桌而立不停念叨:“娘娘慢些,娘娘慢些”,却没有半点搀扶的意思。这个小毒妇万一使坏歪倒在她身上又要生出是非来。 站在一边的芝晴见主子这样,背过脸去笑的打颤儿。 “芝晴,你将前些日子皇上赏赐的燕窝和海参准备些给娘娘送去”赤璃撇了眼偷笑的珊儿动了动嘴角。 “是!”应声时,芝晴又恢复了以往低眉顺眼的神色。 “不劳芝晴姐姐跑一趟了,我带回去便是”守在一旁的香兰立刻出声准备随芝晴一同出去。 “香兰”上官云及时喊住了她,将手递过去:“本宫觉得有点晕,你扶本宫回去” 香兰忙撤回身子托起主子伸来的手。 突然手背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她咬紧牙根才忍住没有哼出声儿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多话了。 “娘娘慢走”赤璃看着消失在眼前的身影预感不妙,难不成自己中计了? 芝晴从茗香宫送完礼物回来却见主子闷闷地坐在圆凳上。 “主子可是酒喝完了”她提起桌上的酒壶晃了晃:“还有不少呢” 赤璃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风雨欲来啊” “主子此话什么意思?”芝晴不明就以地问道。 “你应该很快就知道了”赤璃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向床榻。 好在她是假怀孕,若是真怀孕了自己这回怕是死定了,伤了龙脉之事即是叶隐修待她再好也不会轻饶她。 子时刚过,月色正浓。 “郡主!郡主!”熟睡中的人被芝晴急促的喊声唤醒。 “出了何事?”她依起身子问道。 上官云出事了,皇上传您速去茗香宫。 赤璃一怔,没想到小毒妇出手这么快。虽然她已想好如何解释,可难免还是有些心慌,抓起衣裳便随着芝晴快速前去。 幽深的宫巷内,芝晴提着灯笼在主子身前快步行走,可她越走越觉得害怕,身上的凉意也越来越重,一想到今日她给茗香宫送过补品,整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儿来。 在巨大的恐惧下,她忍不住道:“主子,我怕”。 赤璃停下脚步一脸自信地望着芝晴道:“放心吧,我们绝不会有事的”无论如何,只要她将假孕的事揭发出来,那小毒妇便会自食其果。而她自然也能全身而退。 第一百一十一章 信任 主仆二人还未踏入香茗宫便已听见上官云那凄惨的哭声从宫中传出。 门前的宫女太监们站成两排各个神色惊慌……这毕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生怕皇上一气之下让他们殉葬。 “郡主……”芝晴在主子入门之前拽住了她的衣裳,突然想起主子昨日下午的那番话急的快要哭出来。 赤璃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儿,莫怕” “嗯”芝晴紧紧抿着嘴唇跟着主子畏畏缩缩地走了进去。她并不是做贼心虚,可这宫里并不是讲理的地方,她怎能做到身正不怕影子斜。 “郡主,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我下此毒手!”披头散发的上官云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看见赤璃进屋立刻掀开被子挣扎着起身,满脸悲愤地用手指着她质问。 赤璃看见她白色衣裤上那鲜红的血液,大致已猜到她的目的。为了陷害自己,她还真是煞费苦心。 赤璃并没有理会这致人死地的质问,只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男人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什么也没做过”坚定的双眼中,没有丝毫慌乱。 上官云看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态度气得恨不得冲过去掐死她,指着她道:“本宫就是吃了你送来的东西才会小产!你居然这般抵赖!皇上……皇上你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震耳欲聋的哭声又一次响彻香茗宫。 赤璃捂住耳朵,静静地看着她发挥。看她那悲痛欲绝的样子,好像真的是死了孩子一般。可那摊血水里并没有生命,不过只是一场月事而已。难怪她要在今日来探望她,原来是早已算好了日子。 “够了!”叶隐修厌恶地看着床上的女人,又转头对赤璃道:“朕相信此事与你无关” “皇上……!”上官云完全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做出这般反应,证物和证人都已摆在他的面前,他居然只因她的一句话就相信了。 这样的结果让上官云根本无法接受,她不顾身上的难堪冲下床来向眼前的女子张牙舞爪地扑去。 当尖锐的指甲快要碰到对方的脸颊时,上官云突然捂住头皮尖叫着向后狠狠摔去。娇弱的身体撞在花架上,被上端砸下的花盆砸中了肩膀,又发出凄惨的喊叫。 叶隐修大呵道:“孩子没了更好,朕本来就不想要!要怪只怪你自己不小心!”当他听到她小产时他完全没有一丝难过,这种诡计多端善用心计的女人根本不配做他孩子母亲。 上官云听到这句话时抬起眼睛朝他看去,她不敢相信这种世上竟有人能说出这么狠毒的话。自己曾侍奉过他那么多个夜晚,却从来不晓得他竟是这般薄情,连自己的孩子死了也能如此平静。 “从今日开始上官云留在茗香宫好生修养,没有朕的旨意不可出茗香宫半步!”决绝的话给了瘫坐在地上的女人致命的打击。 皇后之位,与她从此无缘了……她输了…… 气急攻心之下,上官云晕了过去。 “那我可以先回去了吗?”看来之前准备的解释已无用武之处,赤璃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女人转头问道。 “嗯,你且歇息去吧”叶隐修原本阴冷的语气立刻变得轻柔。 赤璃前脚刚踏出门又被人拽住了胳膊:“你的手好了吗?”自那日被下药之后他再也没有去过清影宫,不想这匆匆一面这么快就要结束。 赤璃抬起手来放在他的面前道:“太医说再过两三个月便能长出新甲来” 他抓住面前的小手看了看:“嗯,等养好了你再绣个鸭子戏水的锦帕给朕如何?”说话时他强忍笑意。 赤璃抽回手来看了眼身边站了堆下人,硬是忍住捶打他的冲动。 “你真的相信不是我做的吗?”她仰头看着他问道。自己一句话都没说,他怎么就相信了。 “你不是那种人”叶隐修笑了笑,显然是对自己的判断很有自信。 赤璃看着他自信的笑容,欣喜又感动。他这般肯定的态度并非自信,而是对她绝对的信任。“谢皇上信任”转身前她淡淡地道了句谢。 “早些休息”他对着她的背影轻声嘱咐。 赤璃转身轻拜又立刻转了个圈打着哈欠向前走去。 身后的人看着那俏皮的背影,勾起一抹宠溺的笑意。 “主子!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芝晴绕过几条宫巷才稍稍平复了心情。 “怕什么,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赤璃挑着眼儿一脸悠闲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宫里因为诬陷而死的人不乏少数”芝晴想到了被上官云害死的前主子,神情落寞地叹了口气。 “上官云怕是很久都不能出来作乱了,也算是为慧妃娘娘报了个仇”赤璃轻声安慰道。 “这事儿若不是皇上英明郡主就是有千张嘴巴也解释不清,看来皇上十分信任郡主的”芝晴道。 “嗯,皇上英明”赤璃点了点头,眼里笑意甚浓。信你的人无需多言,不信你的人百口莫辩。 自己能这么顺利的脱身,确实要感谢他的信任。 可是……她真的值得他信任吗? 这个问题缠绕了她整整一夜,直到天亮通红的双眼里还不见一丝困意。 芝晴在门外听见屋里有动静,便轻轻推门朝里望了一眼儿:“郡主怎么起得这么早”边说边踏入屋内接过主子手里的茶盏替她倒了杯水。 “我睡不着,前几日路过百花园儿见木芙蓉开得正艳,想去园子里转转”与其闷在屋里瞎想,不如出去散散心。 “您一夜没睡?”芝晴这才发现主子眼睛红红的,一脸关心道。 赤璃抿了口水又道:“算了,还是睡觉吧”她的烦心事,什么奇花异草也解不了。 待她醒来时窗外天色已暗。 芝晴轻手轻脚地将晚膳摆在桌上瞧主子醒来笑盈盈道:“晚膳已备好,郡主一天没吃东西该饿了吧” “嗯,确实饿了”被伺候着洗漱后,赤璃坐在桌前看着满桌子色泽鲜美琳琅满目的食物,却又突然没了胃口。 如果说利用偰律可以用结果对他有利来消除自己的内疚感,那么叶隐修呢,自己对他的利用又能用什么借口来掩饰? “郡主可是饭菜不合胃口?”芝晴见她食之无味上前问道。 “没有,挺好的”赤璃挑起菜叶放入口中摇了摇头。 第一百一十二章 脆弱 “方才狄公主来过,她见您未醒便让奴婢转告您一声,她先回去了下一次再来看您”芝晴说着盛了碗汤水放在桌上道:“奴婢听说她们这次带了不少舞姬回去呢” “舞姬?”赤璃不可置信地抬起眼儿看向芝晴。 芝晴点头道:“是呢,二皇子临行前特向皇上要的,奴婢猜测是在宴席上瞧上了便要了回去”。 “我吃好了,收了吧”赤璃用锦帕擦了擦嘴起身离开圆桌,刚走两步又回身问道:“现在几时了?” 芝晴利落地收拾着碗筷道:“约莫酉时三刻” “皇上这个时候大概会在哪里?”赤璃又问。 芝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想了想:“应该是在御书房” “好”赤璃说着裹上外衣便朝门外走去:“你忙你的,不用跟着了” “是!”芝晴点了点头又继续收拾起来。 御书房内薄荷香料燃得甚浓,椅塌上的男子黑衣玉冠端坐案前。右手边已批阅的公文堆了两摞,却尚有成山公文在等着他批阅。 瓦解了陆胡两股势力之后他独揽朝政,虽再无束缚却也再无人分担这繁重的公文。这些文书中不乏各种弹劾的文章,言官文臣们为达目的引经据典大做文章,长篇大论的废话之后才涉入正题,一看到这类文书他就不厌其烦,可又不得不看。 疲倦沿着四肢钻入皮肉骨髓里,似要耗尽他全部精力。 “皇上,郡主求见”瑞公公进殿禀报。 “传”他挺起腰身转了转僵硬的肩肘,平展了紧蹙的眉心。 殿门忽开,赤璃踏着轻盈的步子走到他的跟前拖来椅子坐下,见他一脸倦意开口道:“做皇帝好像也并不快活”声音悠扬清似玉珠落盘。 叶隐修撇了眼堆满了桌案的公文道:“你以为朕每天就是玩乐?” “这是哪儿的话,皇上勤民听政昃食宵衣是难得的明君,怎会只顾玩乐”赤璃眼中漾出笑意将身子半依在桌案上。 这话说的听着有些虚伪,但他着实受得起这般称赞。 “说吧,何事找朕?”叶隐修合上面前的文书道,她来找他定不会只为了夸赞。 “听说偰律带了好些个舞姬回去?”赤璃直起身子问道,大大的眼睛里忽闪着疑问。 “嗯”叶隐修简单回应后不再多语,眸中闪过逗弄的笑意。 “你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玄机?”女子眼珠微转探究其中缘由。 “你为何这么想?”他忍住笑意身体向她探去。 “那日我与他被困石洞,交谈时他言语尽显愁闷,如此低落的心情怎会有闲情欣赏歌舞”赤璃手指绕上肩上丝发沉浸在自己的推敲中并未察觉有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 本是一脸玩味的人瞬间趣意全无,语气不悦道:“来看你们被困时聊了不少啊” “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被问之人自动屏蔽了对方的问题,只一心想解开心中的疑虑。 咚咚咚……叶隐修手指重重地敲打桌案,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女子拉了回来:“你们那日到底说了些什么?”俊朗邪魅的脸上已乌云遮面。 “嗯?”赤璃眨了眨眼儿道:“我就编了个可怜的身世骗取他的同情,然后不经意地提示他不要认命,有些人死有余辜不用手软” “嗯,编故事确实是你的强项”冷嘲热讽的话语从叶隐修的口中迸出,未等她反驳他又继续道:“狄皇好色,尤爱中原女色,如果我没猜错他的目的应该是想讨狄皇欢心博取信任和好感,人一旦有了动机便会做出行动,反之亦可从行动中探寻动机。”深邃的双眸中蕴藏着无限智慧。 听到这句话,赤璃胸中一阵闷痛,明朗的脸色也随之暗了下来。当初萧无惑亦正是想利用狄皇的这个喜号亲手将她送上的绝境。 回忆间,她抬起头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制止眼中的雾气凝结。 “怎么了?”见她低落,一双温暖的手掌盖在她的手背上。 “没事,你继续说”目光落下的那一刻她挤出一抹笑。 “以后不想笑的时候不准笑”叶隐修看着眼前强颜欢笑的脸,下了道温柔的命令。 本来灰暗的心情却因为他的话扫去了忧愁恢复了明快,她捻起一颗果糖放进嘴里裹了裹:“知道了知道了,你继续说嘛”说话时又立刻换上一副泼皮无赖之色。 “偰律应该是想获取狄皇的信任,只有这样才有机会争夺王位。”说话时他勾起唇角:“离春季收马还有半年时间,不知道这小子行不行” “狄皇会因为几个舞姬就信任他吗?偰律说狄皇一直都很不喜欢他,只信任偰干”赤璃摇了摇头,这几个女人或许能讨到狄皇的关心,却未必能换来他的信任。 “他应该想到了办法,这几个歌姬不过是一味药引”深谋远虑的双眼似乎能穿越万里隔空看物。 “我总觉得偰律继位之事难于登天”赤璃砸了砸嘴品着口腔里酸酸甜甜的味道。 叶隐修一脸深沉道:“只要用对了方法便可四两拨千斤,在人的私欲面前亲情也会变得很脆弱”这一点,他深有体会,若不是这样,他的父王又怎会死于亲弟弟之手。 他不相信这世上有绝对坚固的情感,所谓坚固只不过是诱惑力不够而已。 “脆弱的不是亲情,而是人心”赤璃一语道破。见对方脸色不佳她起身抓了几颗糖握在手心里道“不叨扰皇上理政了,我先告辞啦” “等等”还未等她站稳衣裙便被人扯住,她一个后仰摔入柔软的胸膛。 “嗯?怎么了?”赤璃挣扎着坐起身来回问,手里依旧紧紧握着糖果。 “吃了朕的东西就要为朕干活”叶隐修端起一摞文书放到她的面前:“你读给朕听”语气霸道。 “哈?这么多?”赤璃惊愕地看着那堆文书,松开手掌将果糖又放回食盘中:“不吃了不吃了” 叶隐修靠向椅背道:“替朕读几本吧” 赤璃本想拒绝,正欲张嘴却被眼前的一幕封了口。 她看见他高大的身体松垮地陷在座椅上,白净的肤色将黑眼圈衬得更加浓重,双手无力地垂在身前,紧紧闭着眼睛。 本该意气风发的男人,此时浑身却写满“疲惫”二字。 片刻犹豫之后,她提起裙摆又坐回了椅上,翻开面前的文书清了清喉咙…… 第一百一十三章 舞姬 秋风舞月,烛火明柔。 赤璃薄唇轻挑下用清脆温婉的声音念着一字一句,像轻扬的小调回荡在御书房内。 “准奏,复还旧职”叶隐修道。 赤璃提起朱砂笔落下娟秀的字迹。 “从明日起,你每日酉时来为朕读一个时辰”叶隐修缓缓睁开双眼,倦色稍缓。 “好”赤璃未有半秒犹豫,回答的十分干脆。 她这干脆的态度倒是超出了叶隐修的预料,他坐直了身子问道:“你真的愿意?” 赤璃起身来锤了锤酸痛的胳膊点头道:“皇上锦衣玉食的待我,我本该有所回报” “朕不需要你的回报”他撇了撇嘴道。 每日繁重的公事虽是疲惫却也早已习惯,让她来不过是想与她多待会儿罢了。 赤璃微微扭转着细腰:“是我自己喜欢这种执笔定天下的感觉行了吗” “行了,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听她这么说,他眉目舒展。 “那我就告辞了,明儿见”说着不忘从盘中又抓了一把果糖在手中哼着小曲儿朝门外走去。 叶隐修看着那道俏皮的身影,深深地勾起唇角。 羞如芙蓉是她,强如松柏是她,柔如杨柳是她,俏如山花的也是她。似这世间所有女子该有的美都叫她一人独占了去。 狄国汗宫 偰律意气风发地走入宫殿跪拜父亲:“父王,叶皇做出妥协,收马之事已定马价未变,父王英明!”低垂的双眸暗藏着不为人察觉的阴冷。 狄皇听闻大喜道“哈哈哈,好!本王早料他不敢违抗”一张圆脸上细小的眼睛被双颊堆起的肥肉挤成了一条缝,阿付令得意地张着大口开怀大笑“算他识相!” 看见父亲这幅愚人自乐的模样,偰律隐藏心中的鄙夷露出笑容迎合道:“儿臣这次去叶国赴宴时瞧见一群舞姬,不但模样俊美更是舞艺超群。儿臣想着如此美妙的场景父王未能亲眼所见实在可惜,便擅自做主将她们带了回来!” “哦?”听儿子这么一说,狄皇立刻来了精神伸出短壮的手指道:“快快,让她们立刻表演” “是!”偰律低头的瞬间勾起阴冷笑意。 纱帐在一群飘逸的身影掀起的风儿下轻轻晃动。 白色冷艳的宫殿里突然多出了十余个打扮鲜艳的女子。她们的出现像皑皑白雪中突然绽放的奇花,开合之间尽现人间美色。 女子们身着柔绢长裙团锦琢花衣衫,窄衣低领下嫩白的肌肤吹弹可破。 伴着悠扬的曲子,舞姬们灵动如手持丝带的仙女,挥扬之下播撒万种风情。 乐声忽猛,中间的舞姬甩袖而出,袖花暂放的同时露出娇艳的脸庞。 狄皇被她眼中的妩媚惊艳,贪婪的目光再也不能从她的脸色挪开。 只见她动作优美娴熟,柔软的身体千般娇态万般变化,似孔雀开屏又似凤飞青云,轻步慢舞,娴婉柔靡。 浅紫色的披纱顺着光滑的肩膀缓缓褪下,露出令人向往的春光一片。 音乐渐止,她迈着飘忽若风婀娜多姿的碎步朝殿上的人走去。 狄皇被那一双勾魂的眼睛彻底降服,肥硕的屁股缓缓离开椅垫像被人吸住了灵魂一般朝女子的方向探去身体。 女子眼中挑动的电光直射进对方的眼里,纤细的手臂在触上他粗糙的皮肤时突然快速退了回去,在最后一个鼓点停止时跪下身体朝后仰去,只剩洁白的颈下风光汹涌起伏。 “好!好!”狄皇恍如惊梦,双掌大震肥油颤动。 “先退下吧”偰律扬了扬手,看着父亲追随的目光露出满意的笑容“父亲喜欢就好”。 狄皇捋了捋下巴上那一撮小胡眯眼笑道:“我儿有所长进啊,你此次谈判有功,说,想要什么赏赐?” “为父王分忧是孩儿本份之事,怎敢讨赏”偰律语气沉稳庄重下尽显忠孝。 狄皇端看着眼前像突然变了一个人的小儿子欣慰地点了点头。之前他大部分精力都用来极力培养大儿子,而对于眼前的小儿子他从未投入多少关爱,现在想想或是因为自己的偏见忽视了他,多少有些亏欠之意。 “你长途奔波应该累了,先回去歇着吧”语气柔和慈爱,不似以往那般冷漠。 “孩儿谢父王体恤”偰律叩拜之后起身离去。面对这突来的慈爱,他却丝毫未觉温暖。有些东西错过了时间,即使得到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以前他宁愿被别人瞧不起也不愿被自己瞧不起,所以拒绝在虚伪谄媚毫无底线的奉承下得到他的关爱。 此时耳边突然出现那个嘶哑的声音“你认命吗?” 偰律冷眼扫视着黄沙万里,心中又起风云。 我不认命。 殿内短暂的欢闹后又恢复了清冷,狄皇的魂已被那舞姬勾了去,他勾了勾手招来侍从吩咐了几句便摇晃着肥硕的身体朝寝宫走去。 此时国相宫里大皇子偰干正国相与魏泽天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他单腿弯曲翘在长凳上豪言道:“老子十三岁带军出征横扫羌贼,十八岁带领五万军队将那二十万梁军打得四处逃窜,老子追了三天三夜绞杀十万有余,如今老子二十万军权在握还怕他区区叶国吗?”说着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道:“偰律那小杂碎整天之乎者也管个卵用” 魏泽天端起酒盏点头附和:“殿下英勇神武乃天将英豪,实乃狄国子民之万幸啊!下官敬殿下一杯!”说着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偰干被这一顿吹捧乐的惹得花怒放提起酒壶一饮而尽。 此时,魏泽天看了眼从门外一闪而过的身影道:“据说二皇子今日回宫,怕是又要惹怒大王”说话时他用眼角看着微醺的男子,静待他的回应。 “走,国相与我一同去大殿瞧瞧”偰干喝醉之余还惦记着不能错过看那小子被骂的场面。 “嗯,好”魏泽天露出满意的笑容,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不差分毫。 两人刚走到宫门口,便见侍卫领着一个女子朝大主宫走去。 “等等!”偰干一个大步向前将其拦住。 酒精的催化下他迈着摇晃的步子走到女子面前捏住她的下巴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女子随着他手指的力道抬起头来缓缓朝他看去,盈动的眸子中满含秋水,羞涩又妩媚。 “大皇子!这是……”身边的侍从想起皇上的命令神色慌张地挡在醉意朦胧的小主子面前。 “滚开!”一身酒气的偰干抬起脚来将多事的人踹向一边,扛起女子便大步离去,全不顾身后侍从的追撵。 第一百一十四章 离间 侍从看着大王子腰间的弯刀追了几步之后原地打了个转快速朝大主宫跑去。 站在一旁的魏泽天洞若观火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缓缓走回了自己的国相宫。他知道很快就有一场他亲手策划的好戏即将上演,偰律总算是没让自己失望。 心心念念等着美人的狄皇躺在床上用小手指甲剔着牙,满心期待地等着美人入怀。可左等右等却不见人来,便支起肥硕的的身子朝帐外探出头去斥问道:“他妈的,我的美人呢?!” 话音未落只一个侍从便从门外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回……回皇上!人被大殿下带走了”侍从跑得腿软,被门槛一绊直接摔跪到主子面前颤着声儿禀报。 “什么!这个孽子!”狄皇听闻怒不可解地翻身下床光着脚朝门外走去。那一身无处发泄的欲火瞬间转化为无形的怒气紧紧包裹着敦实的男人。 与此同时,正沉浸在欢愉中的偰干哪里想到自己不过是睡了个中原女子居然会酿成大祸,当他看见父亲怒气冲冲地站在自己面前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直到被皮鞭抽到了身上,皮开肉绽的疼痛才将他的酒意彻底浇熄。 “哎呦!父皇别打了”偰干在父亲莫名其妙的毒打下抱头鼠窜,平日里的威风荡然无存。 床上的女子也被这突来的暴力吓得花容失色,抓起被子挡住光溜溜的身子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哭声像一桶煤油泼入了狄皇的心上,使那怒火烧得更旺。 “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年过五十体态肥硕的狄皇哪里能跑得过年轻的儿子,追了几圈之后便累的哼哧哼哧地弯着腰儿直喘气,只能扬起手里的鞭子光打雷不下雨。 偰干趁父亲喘息的缝隙已跑了个没影儿,一路狂奔之后躲进了刚才饮酒的国相殿。 “大皇子!您!您这是……”魏泽天看着眼前这副赤条条的身子惊愕地站起身来问道。 “先别问那么多了,快快找个地方让我躲一躲……”偰干顾不得解释,赶紧躲到了圆柱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上的汗珠滴进眼里刺得他生疼。 不一会儿门外又出现一道身影,狄皇喘着粗气站在门口问道:“国相看见那个逆子没!” 魏泽天故作犹疑道:“皇上可是在找二皇子?”张口间将谎话说的滴水不漏。 “朕在找偰干那个小畜生!”狄皇手握长鞭气的发抖。 “回禀皇上,臣未见到大皇子”魏泽天一本正经道。 “小畜生!老子找到他非揭了他的皮不可!”狄皇骂骂咧咧的转身离开。 “殿下可以出来了”魏泽天快步走到门口四下张望一番,对躲在柱子后面的人道。 偰干惊魂未定地探出脑袋朝外看了看,这才深深地松了口气:“有劳国相先弄件衣裳来给我披一披”他双手护在裆下,一脸窘态。 魏泽天无奈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披风递了过去问道:“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偰干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临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懊恼道:“也怪我没多问一句,可他娘的谁能想到啊!” “此事也不能全怨殿下,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皇上不应发这么大的脾气”魏泽天出言安抚,看似不经意的话里却隐藏着深不可测的目的。 “国相说得对,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父皇也真是小题大做”心中的惊恐消除之后,腰腿上的疼痛来袭,偰干的语气中难掩怒气。 “依下官所见皇上眼下正在气头上,大皇子暂时还是不要露面以免火上浇油。待皇上的气消了您再去请罪,皇上向来宠爱殿下,定不会多加责怪”魏泽天一脸衷恳地劝道。 “嗯,本王也正有此意”偰干裹着披风依旧躲在圆柱后,他太了解父亲的脾气,这个时候若被他逮到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皮肉伤痛倒是次要,他可不想让偰律那小杂种看笑话。 “若殿下不嫌,可现在我这国相宫逗留几日”魏泽天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为此事操碎了心。 “谢国相出手相救”偰干像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三日后,狄皇的怒气已消了大半,想到自己抽在儿子身上的那几鞭子反倒是有些心疼起来。 他对手下道:“把偰干给我找来?” “是”侍卫遵照旨意立刻退下。 半柱香后,侍卫匆匆回来禀报:“回禀大王,大殿下自三天前跑出去之后尚未回宫” “什么!”狄皇本来已消的那一般怒气瞬间又燃了起来,自己不过是打了他几鞭子,那小子竟然还跟他记上仇了!? “给我立刻把他找出来!”狄皇大怒。 “是!侍卫随即纷纷四下寻找,一时间汗宫内全是搜寻大皇子的侍卫。 此时躲在国相宫的偰干正喝着美酒吃着肉,全然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 “大皇子!大皇子!”魏泽天从外面匆匆跑来夺下他手中的酒壶万分焦急道:“皇上已下令翻遍汗宫也要将你找出来,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侍卫,我……我这里怕是也藏不住你啊!” 此话一出偰干立刻扔了手里的鸡腿跳了起来,惊恐慌乱之余满屋乱转:“难道我在父王心中还不如个舞姬吗!” “眼下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咱们还是快想想办法吧”魏泽天也跟着他踱步:“若皇上知道我将你藏了起来……唉……”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惊恐。 “国相放心,我偰干好汉做事好汉当就算被抓到了也绝对不会连累国相!”偰干突然灵机一动:“既然宫里躲不了,那我就先去外面避一避” 魏泽天沉思片刻道:“依我看这个主意可行,大皇子去城里躲几天,等大王气消了再回宫来向他赔罪” “好!你给我准备一匹马,天一黑我就出宫。” “可宫门守卫森严,您如何能出得去啊?!”魏泽天一脸焦虑道。 “这个无碍,只要有马我定有办法出去!”偰干胸有成竹道。 “皇上一旦知道你逃出宫去一定会全城搜寻,你又能躲到哪里去”魏泽天愁烦哀叹,突然双眸一闪道:“我在依格拉有个挚友,他神通广大定能将您安置妥当”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交到他的手上:“你将此物给他,他便知是我所托一定会好生招待殿下。” 偰干大喜过望赶紧接过玉佩紧抱双拳:“谢国相相助”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失踪 “殿下莫要客气,待皇上气消了您定要好好跟他认错”魏泽天指了指里屋道:“天黑前还得委屈您在我床下躲一躲” “好!”偰干说着立刻朝里屋躲去,此时别说是床底,就是马棚猪圈他也等忍着。 偰干刚躲进床下,不一会儿便透过床缝看见外面晃动的双腿,也听见魏泽天极力应付的声音。 “呼!”确定搜索的人已离开后,他将头贴地上大出了一口气。父皇真是越老越糊涂! 傍晚时分,天色微暗。 大主宫内传来侍卫的惊呼声:“皇上!不好了!大殿下骑着马闯出宫门跑了!” “什么?你说什么?”狄皇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肥胖的双手狠狠捶打着龙椅扶手。自己不过是打了他几鞭子他居然做出这荒谬幼稚的举动,惯子不孝啊! “方才宫门禁卫正准备关闭宫门却见大殿下骑着马冲了过来,他们怕伤了大殿下未敢强行阻拦”侍卫跪在大王脚下如实禀报。 “快把他给我追回来!”狄王胸闷难耐,急火攻心差点背过气去。 “是!” 马蹄飞卷之下掀起黄沙翻滚,偰干飒爽身姿扬鞭飞驰,若论这马上威风,天下唯他可以称霸,不过多时他已将身后的追军甩开了一大截。 一个时辰后,偰干按照魏泽天给他画的那副路线图找到了目的地,敲了敲面前紧闭的屋门。 片刻后,一个身着灰色粗布长衣的年轻男子手持烛台打开房门,将身子抵在门口用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问:“你找何人?” 毕竟是有求于人,偰干放下了皇子的架势立刻掏出腰间的玉佩压着嗓门道:“魏国相让我来找你” “快快请进!”男子只看了一眼那玉佩便将他迎进屋内,又朝外看了看随手将门关上。 “请用茶”男子恭敬地将茶盏双手奉上:“不知国相有何指示?” 早已口渴难耐的偰干捧住茶盏一口喝掉,伸手抹了把嘴道:“他让你给我找个地方躲一躲” “这个简单,我这里有个密室,绝对安全,保证别人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你!”男子点了点头笑意甚浓。 “好……那就多谢你了……”话未落音偰干已察觉异样“你……”抬手间身子一软摊落在地。 当他再醒来时,嘴巴已被物体塞住,晕眩之下偰干已意识到自己正陷入危境。 他疯狂地想要挣脱捆在身上的铁链,空旷的密室里只听见铁碰撞发出哐啷啷的声响。 他眯起眼睛想看清周围的环境,可那药效未过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双眼根本无法聚焦。 正在此时,耳中传来一阵开锁的声响。 “呜呜……”他试图用舌头抵开口中的纱布。 “皇兄不要浪费力气了”一道阴冷的声音从偰律的口中传出,夹杂着一丝兴奋的喜悦。 偰干听出了来者的身份,对着眼前那道恍惚的身影更加疯狂地扭动着强健的身躯。 偰律摸了摸手里的皮鞭迈着缓慢的步子朝他靠近:“真是没有想到啊,堂堂的狄国大皇子也有今天” 啪!皮鞭落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呜呜!!!”偰干已愤怒到血液逆流,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挫骨扬灰。 “你看看现在的你与疯狗有什么区别”偰律用鞭头挑起他的下巴道。 偰干用头向对方撞去,却被他灵敏的躲开。 啪!又是一道鞭声响起。偰干的左胸上瞬间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鞭痕。 偰干一声闷哼,双腿不由一软垂了垂身子。 “鞭子的味道如何?”偰律轻松的语气就像是在询问对方酒菜可还满意一般。 偰干强忍疼痛从鼻子里发出哼喘。此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能活着出去,一定要让这个小杂种死无葬生之地! “你是不是在想出去后要怎么杀我?”偰律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哈哈大笑起来:“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既然你快要死了,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这一切都是我和国相一手策划,只怪你和父皇太蠢,我们不过略施小计你们便落入圈套” 偰律说到此处顿了顿拎起墙角的水桶朝他波了过去。 偰干被这冷水一浸,目光变得清晰起来,眼里的恨也更为明显。 “嗯”偰律看到他眼神的变化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要他清楚地听见自己说的每一个字:“你总是看不起我体内流淌的汉人血液,你可知道我又有多痛恨那一半狄人的血?你们在我眼中不过就是个凶猛的畜生罢了。今日,我会先要了你的命,他日我会夺走本该属于你的王位,而你又能耐我何?”眼中的挑衅和阴冷让原本和善的男子浑身散发出邪恶的气息。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偰干已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 可最终被千刀万剐的人却是他自己。 阴暗的密室里,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地上的灰砖已被血染红。偰律手持尖锐的刀刃,由下而上从脚开始一片片地从哥哥身上刮下肉来丢在木桶里,听着对方痛苦的闷吼,他觉得格外悦耳。 随着锋利的匕首一刀刀的落下。 一条粗壮的大腿很快变成一根渗血的白骨,而这条腿的主人也早已疼晕了过去。 偰律停下手中的动作,坐在墙角对着眼前半死不活的人观赏了许久。像是在看一副出自圣人仙家的绝世丹青。 偰干在剧痛中苏醒过来,迎上了那双嗜血无情的双眸。这时的他已意识到自己已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 偰律见他醒来,踏着悠闲轻快的步子朝他走去,口中念念有词:“你安心上路,我很快就送父皇去陪你” 因嗜血过多已渐渐失去意识的偰干此时已无力挣扎,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这个一直被他瞧不起的废物手中。 几个时辰之后,偰律拎着满满一桶肉倒入蝎池里大步离去。 从此之后,执掌军权的狄国的大皇子偰干似从人间蒸发,狄军将宫内宫外找了个底朝天也没有任何发现。 狄皇想到自己亲手打跑了儿子整日摇手顿足懊恼不已,硬朗的身骨日渐消瘦。 “报!”侍卫上前急报:“皇上!可真族来犯欲攻北境格塔城” 本就心力交瘁的狄王听闻急火攻心,抬起手来急喘无力道:“速速增派军力支援抗敌!” “皇上!眼下将领群龙无首不知该派谁去!”侍卫斗胆上报窘境。 阿伏令摊下身子脸色青紫,自己打跑的儿子不仅是未来皇位继承人更是本国最勇猛的将士啊! “皇上!”一直站在身后的魏泽天见时机已到缓缓走向前来道:“格塔乃我国军事要塞务必守住” “废话!这还用你说吗?”阿伏令愤愤捶胸,想驱走堵在胸前的那口闷气。 “依下官之见,大殿下虽用兵如神可如今下落不明,眼下时局紧迫不如将此重任交由让小殿下担负。”魏泽天低头浅语目光散落在地,平静的苍老的脸上隐约可见嘴角肌肉的抽动。 几个时辰之后,偰律拎着满满一桶肉倒入蝎池里大步离去。 从此之后,执掌军权的狄国的大皇子偰干似从人间蒸发,狄军将宫内宫外找了个底朝天也没有任何发现。 狄皇想到自己亲手打跑了儿子整日摇手顿足懊恼不已,硬朗的身骨日渐消瘦。 “报!”侍卫上前急报:“皇上!可真族来犯欲攻北境格塔城” 本就心力交瘁的狄王听闻急火攻心,抬起手来急喘无力道:“速速增派军力支援抗敌!” “皇上!眼下将领群龙无首不知该派谁去!”侍卫斗胆上报窘境。 阿伏令摊下身子脸色青紫,自己打跑的儿子不仅是未来王位继承人更是本国最勇猛的将士…… “皇上!”一直站在身后的魏泽天见时机已到缓缓走向前来道:“格塔乃我国军事要塞务必守住” “废话!这还用你说吗?”阿伏令愤愤捶胸,想驱走堵在胸前的那口闷气。 “依下官之见,大皇子虽用兵如神可如今下落不明,眼下时局紧迫不如将此重任交由让二皇子担负。”魏泽天低头浅语目光散落在地,平静的苍老的脸上隐约可见嘴角肌肉的抽动。 第一百一十六章 沉默 “他?”狄皇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小儿子,抬头愣愕几秒后又垂下脑袋:“游山玩水他倒是在行,领军打仗…哼……”话语中尽是鄙夷与无奈。 自己一直全力栽培大儿子,现在看来实属孤注一掷啊。 “小殿下袭承皇上神脉自带雄威。而我狄国士兵以一敌十勇猛无比,攻守几万可真散兵对它们来说岂是难事。只要让二皇子出征鼓舞士气,这一仗必胜!”魏泽天字字珠玑。 “这……”狄皇悲愤之余陷入沉思。权益衡量之下,他只得无奈点头:“本王任命二皇子偰律为统领大将军立刻出兵攻守格塔!” “是!” 七日后,偰律身处万军之中,古铜色的肌肤在烈日骄阳的照耀下散发出狂野雄风。 雏鹰羽丰初翱翔,狂风当歌,刀剑如梦。平日里贪玩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了一条嗜血如狂的恶龙血染白甲横扫千军,稳定乾坤一战成名。 捷报传进汗宫,狄皇欣慰长叹:“本王从前亏待了这个儿啊!” 梁都萧王府 这几日萧王府内张灯结彩人流如梭。王爷为儿举办百日宴乃是府上一等一的喜事儿。 百日宴足足办了七日还未有停歇的迹象,每日来访宾客络绎不绝,远近官员无一不来登门恭贺。 福晋刘延满脸幸福地看着怀中胖嘟嘟的小人儿时不时地亲上几口。粉胖的婴孩在母亲的逗弄下咯咯地笑着。 前院的热闹传进耳朵里她并不觉得聒噪,反到觉得喜庆。 爹娘宠,夫婿爱,现在又有了如此健康可爱的儿子,她实在找不着烦心事。唯一令她介怀的那张夹在萧无惑文书中的女子画像,她也决意不做计较,娘说的对,人生苦短不能为了一个生死不明的人乱了自己的日子。 萧无惑送走最后一位宾客时已近亥时。 升级做了父亲自是高兴万分,可连日的应酬也确让他感到有些疲于应付。 回房前他抬起衣袖闻了闻,不想让夫人被自己身上的酒味呛着,便迈着微醺的步伐不知不觉地进入那座空置的院落。 被雨水打湿的地面透着月光,在他的脚下泛出阵阵涟漪。 萧无惑伸手推开紧闭的房门,忽闻一阵暗香扑鼻,像是之前住在这里的女子用独特的方式与他招呼。 这熟悉的气息催出了他体内的酒劲儿,醉意更浓。 杂乱的回忆一幅幅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踏步而入在地面上留下湿漉的足印。 环顾四周,她用过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地搁在原位,月光反射下他扫视着屋里的一切,渐渐跌入痛苦的深渊。 柔软的枕头上似乎还留有她的发香,看了一半的书籍被反扣在桌上,那一件她最爱的长衫挂在衣架上却再也等不来主人的体温。 将她接来的人是他,将她送走的人也是他。他还有什么资格感怀!脸颊上划过冰凉的液体,朦胧间他抱着锦被沉沉睡去。 梦里尽是杂乱… 不知过了多久,萧无惑从梦中惊醒。看见坐在自己床边的夫人惊呼一声“延儿!” 此时他已完全清醒,并且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昨日我因高兴多饮了几杯怕身上的酒味熏了你和孩儿便想随处走走散散酒气,之后见这里清静就走了进来,酒劲上了头竟睡着了……”他一脸慌乱地解释道。 刘延并未理会他苍白的解释,只静静地看着他不作声儿。 刚产子的刘延身材略有浮肿但五官仍旧精致,身上娇蛮锐气顿减的同时多了份为人母的风韵魅力。可那一双杏仁大眼里却丝毫不见慈爱柔和,只剩阴冷。 “延儿,这屋子寒冷你身子正弱快随我回房里去”萧无惑被夫人这眼神盯得越发慌乱,起身拉上她的手欲离开这个地方。 “王爷能在寒冷的屋子里睡得如此踏实可见这里是有什么能让王爷觉着温暖的地方”刘延用力甩开了他的手,语气平静地环顾四方。 萧无惑听出了夫人言语中的怒嘲,更为心虚道:“夫人莫要多想,我只是……” “你若喜欢她,将她接来便是。王爷纳妾亦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刘延唇角微挑,可那笑容看在萧无惑眼中却比骂他还让他难受。 “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纳妾!”向来沉稳不迫处事不惊的男人也开始有些急躁。 “下人们为了寻你连水井都派人下去瞧了,就怕你酒后失足有个闪失”刘延回头望了望偌大的厅房又道:“只有这个温柔乡他们不敢进,只能请我过来。你知道我来了后看到了什么吗?”刘延笑中含泪,感受着心脏被人狠狠撕扯的疼痛。 “延儿……不是你想的那样!”萧无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呵呵”刘延整了整衣裳长吸一口气道:“确实不是我想的那样,比我想得难堪的多呢” 望着她眼中的哀怨与心痛,萧无惑突然低下头来苦涩一笑,自己欠下的情债最终还是将两个爱他的女子都伤了个遍,无一幸免。 对方的默认像一根针,直直地刺在了刘延的心头。 她站起身子双眼空洞气若游丝道:“我进屋后便看见王爷抱着被褥泪流满面,神情伤痛喃喃自语” “不要说了”萧无惑抬起手臂不敢去听下面的话。 刘延凄冷一笑不顾阻拦继续道:“璃儿我好想你,不要离开我……” 萧无惑不忍再听,他知道她重复这些话时会有多痛。自责与愧疚激发了他对自己的恨意,大声吼道“够了!” “这些话都是王爷亲口说的,怎么?不爱听了?”刘延并未因他的态度所动,语气平稳的像碗飘了一层油的鸡汤,看着不冒气儿,一口下去却能将肠子烫穿了。 “好,我承认曾经对她有片刻动心”萧无惑放弃挣扎,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曾经?哈哈哈”刘延突然笑了起来:“我也以为只是曾经,可当你说出那句“随我回府”时我才明白你对她的感情并不是只是曾经”她可以说服自己既往不咎,可做不到视而不见。 萧无惑又一次陷入沉默,眼睁睁地看着夫人离开。 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要求别人体谅和宽恕?他自以为的分寸其实从他爱上赤璃的那一刻已然失守。他死死强撑不过是因为他不敢面对他两个都爱的无耻之心。 可他的爱最终却将她们都伤了个彻底。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初雪 萧王府的福晋带着刚满百日的孩子回了娘家。 这件事成了梁都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各种小道消息更是满天飞,传言最多的结论是王爷偷偷纳了妾气走了福晋。本是一桩被世人羡慕的鸳鸯,一夜之间却成了别人的笑柄。连王府的下人们都在背后悄悄议论着,之前那位突然消失的女门客又要回来了。 当刘太师看着自己的女儿抱着外孙站在自己面前时,心痛难耐。 虽说女子产后半年不能回娘家,否则会带来晦气。可他哪里还管得了那些个民间习俗,女儿受了委屈比什么晦气都让他难受。 “这个萧无惑简直欺人太甚!延儿刚替他萧家诞下子嗣续了香火,他竟让她受如此委屈!”年过半百的刘太师每日都要为此事拍桌子摔凳子,若不是夫人阻拦他早就冲到萧王府亲手教训那小子为女儿出气。 “你小声些,女儿睡得轻莫要吵醒了她”刘夫人打了下老爷的胳膊也是一脸的烦躁。“你之前不是说去查一查那个女人吗?”若不是他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女儿也不会受这般委屈。刘夫人越想越来气,又狠狠捶打一下老爷的胳膊“都怨你不上心!” “夫人真是冤枉我了,女儿上次回来后我便派人去查,没多久便得到此人已死在北漠的消息!谁晓得她居然没死”刘威说着气的攥起了拳头“敢让我女儿受这等委屈,若让我抓到她定要她好受!” “咱家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他萧无惑要纳妾亦非不可,可这女子并未过门已搅得府上不得安生,若真纳她为妾还不被她弄了个天翻地覆!”一向通情达理的刘夫人分析道“我到想看看这女子究竟生得什么模样,竟能让萧无惑如此失魂” 刘威拿起桌上一个信封抽出里面的画像递给夫人:“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哪有我延儿端庄秀丽” 刘夫人打开画像叹了口气:“难怪……”又将信件递给老爷问道:“你从哪儿弄来的画像?” 一提这事刘威气焰更盛,愤愤道:“是女儿无意间从萧无惑的书中看到的,这画一看就是出自他本人之手” “那你拿来做什么?”刘夫人指了指信件道。 “女儿说她听见萧无惑的梦话中隐约提到了叶国,此人很可能现在身在叶国,而萧无惑很可能有将他接回府的打算。我欲通知各关口城门一旦看到此人立刻向我禀报”刘威挑着花白的眉毛道。 “嗯,万不能让他们再见面”向来和善的刘夫人也露出冷漠无情的一面。当她看到那幅画的时候便已知道此人一旦入了府,女儿女婿的感情再无缓和的可能。 初雪飘至,冬意十足。 赤璃醒来便瞧见进门的芝晴头上白蒙蒙的一片兴奋问道:“可是外面下雪了?” 芝晴掸了掸头上的雪花儿道:“是呢郡主,这雪下的突然我连个讨伞的功夫都没有” 赤璃听闻立刻起身下床穿衣,一套动作干脆利落像是怕耽误了什么要事。 “郡主!您去哪儿啊!”还在拍打衣袖的芝晴见主子的身影从自己身边一闪而过,惊愕间也顾不上余留的雪沫抬脚便追了去,却不经意地赏了副人间奇景。 院落里,地上的青砖已蒙上了一层浅白,雪花从淡蓝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如轻絮飞舞悄然无声。银白天地间一道曼妙身影闯入立增了颜色,女子淸颜红衫,粉面朱唇,银亮冰晶凝在眉间,乌丝墨染裙带随风飘逸,轻舒云手脚步生风,纤嫩双臂如凤凰展翼伴着飘雪欣然旋转。 这番美景让人恍入仙境,亦惊艳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郡主好雅兴”一道略带嬉笑的温柔男声响起。 赤璃停下了欢快的脚步,委身叩拜:“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皇上赎罪”脸上笑容格外灿烂。 “嘁”叶隐修懒理对方的面子工程,背着双手大步流星踏门而入。 赤璃紧随其后:“皇上可是有事?” “今日朕收到密报,狄国大皇子已失踪数十日”他看着她道。 “此事一定和偰律有关”赤璃说话时哈出一团白气,却并未遮住她眸中闪烁的智慧。 “看来是我小瞧了他”叶隐修冰霜覆面,略显担忧。 见他面有凝重赤璃不安地问道:“这说明一切正按你的计划进行不是” “偰律的速度如此之快超乎了朕的预料,可见此人实力不可小觑。他登基后若与我大叶为敌,远比阿伏令更难对付”叶隐修双唇轻佻平静的语气下却诏示出深远危机。 “对不起”赤璃听闻愧疚地低下双眸手指轻搅。福祸无门唯有自招,若因她招来祸端将叶国推向困境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 “为何道歉?”他问。 “如果偰律登基后真的对你不利怎么办?”深深的内疚感滋扰着她,连抬眼望他的勇气都没有。 “成皇帝者都想一统天下,梁狄迟早一战,原本梁国稍有胜算,可若偰律登基继位两国胜负难定” 叶隐修说着抿了口茶道:“他们无论谁输谁赢结果都一样,总会有赢家找上门来,这个结果早已注定。你无须自责” 赤璃一听这话,郁结在心中的烦恼像一块滚动的雪球越来越庞大再也镇定不了,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问:“那到时候你怎么办?”她真的是太自私了,一直只顾着自己的任务,却从未站在他的立场长久考虑。 这看似安定繁荣的叶国其实一直深处被动与危机之下。而此事一出,等于为这场危机推波助澜加快了速度。 见她这般紧张,叶隐修心疼之余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傻瓜,狄梁开战必须有一个先决条件,那便是战马。若朕不给偰律供马,说不定等到朕死的那一天这一仗都打不起来呢” “那你千万不要将马卖给他!再多钱也不行”赤璃疾言厉色道。 叶隐修被她这可爱的模样逗乐:“好,再多钱也不卖”在拥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绝不会让狄梁开战。 “还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知道战争的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中时,她的压力稍有减缓。 “什么事?”他问。 “如果偰律杀了偰干,那么自然可以继承皇位,那他还会杀狄皇吗?”其实她根本不在乎这个问题,自己的目的原本就是让偰律继位。但这个问题若被忽视,很容易让自己的谎言出现破绽。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乔装 听到这个问题叶隐修弹了弹她光洁的脑门:“你忘了很重要的一点” “什么?”赤璃摸着微痛的额头问道。 “狄皇阿付令体格强健,半年内自然是死不了”叶隐修只说了一半便被人抢了话儿。 “我知道了,半年后偰律收不到马匹便无法像狄皇交代,自然也就得不到皇位”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叶隐修撇了撇嘴点头道。 “嘁,我不过是一时没绕过弯来罢了”赤璃倔强道。 正事说完之后叶隐修闻见房内只有檀香味儿随口问道:“这两日没喝酒?”这不像是她的性子。 “花期已过我得省着点儿喝,喝光了得想上许久呢”赤璃道。 “莫要省了,够你喝的”说罢,他起身抬脚离去。 芝晴随后进来顺着话音笑道:“郡主,皇上为了给您酿酒将皇宫里所有花瓣都叫人采了个尽儿,喝到明年花开也喝不完呢” “怎么不早说,快取两壶来”赤璃喜上眉梢,酒未入喉心中已是香甜四溢。 冬夜,疾风四起吹打着窗格发出微响,铜炉里的炭火烧的正旺,火光晕染下屋里一片温馨之色。 窗外忽来一声异响,一向浅睡的人陡然睁开双眼朝木窗奔去。 开窗的刹那,银霜扑腾着翅膀落在她的手心,洁白的羽毛上挂着剔透冰晶。 赤璃用手掌拂去它身上的雪沫取下纸卷,轻轻一抬手将它抛向明月心头一紧。 回到屋内,她借着微弱的烛火展开纸卷:“狄人潜入萧王府,王爷恐有性命之忧” 看到纸上的字,赤璃全身血液瞬间冻结,披上外衣直冲龙悦殿。 “郡主!皇上已睡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可好”守门太监将其拦下,一脸惊慌。 “不行!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赤璃急的跳脚又不忍对着小太监动粗只得扯住嗓门大叫:“皇上皇上!赤璃有急事找您!皇……” 殿门被人打开,一袭黑衣之下男子长发披散,面色在雪光映照下格外白皙俊逸。 “何事如此焦急?”他将她拉入殿内扶去她头上的雪水。 “山庄出事了,我要立刻回去一趟,请皇上赐我出宫令牌”语气焦急难耐,一双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好!”叶隐修并未多问转身对太监道:“立刻准备车马” “谢皇上!”赤璃感动之余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等待。 待她再一个回眸,已见叶隐修已换好了衣裳:“你……你这是?” “朕与你同去”语气温柔中尽显不容抗拒的霸道。 赤璃一怔:“你还有那么多公文要批,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不行”短短两个字不含任何商量余地。 二十日后 赤璃阔别许久再入梁都,这里繁华依旧一切都与她离开时并无差异。 可她却无心体会重回故里时错综复杂情绪,只一心想将这重要的信息告诉萧无惑。 她虽不再爱他,但也不能见死不救。 “你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我要去见一个人”车轿内她眉目紧锁。 “为何不直接去山庄?”叶隐修亦是一脸深沉。 “山庄恐有埋伏,不能去”一路上她已编了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应付,以他对自己的信任大致可以糊弄过去。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里?”禁军副将乔光一边驾车一边他小声问向身后的主人。 “就近找个客栈住下”叶隐修掀开车帘吩咐道。转头又看向愁容满面的女子:“真的不用我陪你” “我有能力保护自己,若你跟我一起反而徒增了危险”她一心救人未加思索道。说完方才反应过来话里有些嫌弃的意思又解释道:“我一个人行动惯了,不太会与人配合” 见她解释,他轻笑:“知道你武功高”说完收起笑意加重了语气:“一定要小心,我在客栈等你” “嗯!”赤璃看着他狠狠点头,心中歉意又深了一份。 与此同时,远郊的一间木屋内一名身着黑色锦衣的男子正踱步等待。 此人名为朴甲武功造诣极高原是左丘剑客,但是七年前他突然隐匿江湖从此杳无音讯。 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他立刻迎了上去恭敬跪拜:“义父” 来者年逾花甲,花白的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苍老的面容上嵌着一双似能洞悉万物的双眸。 “为何迟迟不动手?”魏泽天上前一步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道。 “孩儿本已在随风关设下埋伏,可却发现她的车轿后有梁军尾随便不敢贸然行动”朴甲起身汇报,说罢顿了顿又道:“义父,孩儿不解您为何不将她继续留在叶国为我们所用?” 魏泽天阴冷一笑:“眼下二皇子继位之事已势在必得,为保叶皇在狄梁较量时偏于梁国,必先挑起叶梁之间的仇恨。只要她死在梁国,叶皇定会与狄国联合抗梁” 朴甲敬佩之余又道:“孩儿还有发现,叶国皇帝似也在车轿中” 魏泽天略加思索后再度开口:“此次行动取消,暂不要动她”。 “义父,您这是何意?”朴甲又生疑虑。 “若在此时动手惊动了官兵,叶皇必将落入梁军之手,那我们岂不是等于将叶国拱手相送?”魏泽天捋了捋苍白的胡须道。 “是孩儿愚钝!”朴甲一脸懊恼。 “行了,我速速回狄,你留在此处仔细观察莫要轻举妄动”魏泽天道。 “是!孩儿恭送义父” 鹅毛大雪下得铺天盖地,街上行人步履匆匆口中哈着团团白雾。 赤璃在一个喧闹的街上跳下车骄,刚走了两步她猛地回头向后看去,却又未发现任何异常。 驾车的乔光已将车骄停在客栈外院正拴着马绳,并未像之前胡勉那样跟踪尾随。 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吧,她摇了摇头又加快脚下了步伐。 为了不引人耳目,去王府之前她已男扮女装换了身贵公子的行头。虽是个头矮小了些,可眉目中散发的英姿却可瞒天过海,叫人难辨雌雄。 一向喧哗的萧王府自从福晋带着小王爷回了娘家后便显得冷清了不少,下人们整日看着王爷沉着脸做起事来也是小心翼翼。 “王爷!”管家匆匆进屋书堂将手里的一个书件放在桌上:“门外一个姓黎的小生送了封信来” 片刻之后,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人立刻夺门而出。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谎言 绕过人际熙攘的主街,赤璃站在后巷里抬头忘了一眼灰白色的院墙双眸凝霜。 这里面装载着她许多回忆,她似乎能透过这面墙看见曾经那个沉陷在虚情假意里不可自拔的自己。 苦涩的笑意退散时,她已站在清静的院落里看着曾熟悉的一景一物,恍如隔世。 面前的那三颗桂树已挂满了白霜,风起时吹落零星飞雪凄冷萧瑟。 纤细的手指划过石桌上,留下深浅印记。 脚步声响起,她回眸淡淡道:“王府防卫不严,王爷应提高警戒” “能做到自由进出的人,我府中的那些人又岂能应付”萧无惑清瘦的脸庞上尽显憔悴。 “我收到密报有狄人已潜入王府,你要多加小心”景物依旧,人影未改。可她的双眼中却再无温度,似这雪天的空气一般冷冽,简明扼要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来梁国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萧无惑阴寒许久的心情似有一丝回暖。虽然她的语气冷漠,但她此刻站在这里足以说明自己在她心中仍有分量。 “是”她毫不掩饰,也无需掩饰。 “我府中已三年未换人”他打消她的顾虑,憔悴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抹笑来。 “我也希望是我的消息不准确”他脸色的憔悴她看的清楚却不想过问,她来此的目的已完成已没有任何逗留的必要:“好,那我走了,王爷保重” “赤璃!”他开口唤她,低沉的声音饱含沧桑。 “王爷还有何事?”她面无表情的问道。 “延儿已知我们的事”他缓缓开口,似在给她一个交代。 赤璃冷笑一声:“我和王爷之间有什么事?” “你心里若没有我此刻就不会出现在萧王府”他上前一步,语气坚定。 “王爷爱怎么想都行,该说的我已经说了。王爷自己多保重吧”从前她恨他优柔寡断的薄情,现在更讨厌他这幅拖泥带水的深情。话音刚落,她已跃出了高耸的院墙。 萧无惑对着那消失的身影看了良久,直到听到侍卫的呼喊才向园外走去。 “王爷!你吩咐我们每日留意福晋的动态,今日福晋未曾出门,倒是刘太师方才突然带了很多府兵有所行动!”管家喘着大气道。 “速带我去!”萧无惑联想起自己丢失的那张画像,不好的预感立刻涌上心头。 赤璃出了王府,疑虑丛生。 萧无惑如此心思缜密之人怎会让狄人混入自己的府中,可义父给她的消息也应十分可靠。这种不安的感觉萦绕在她的心头,不由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还未等她走进客栈的巷子,便见许多人朝客栈的方向跑去,似是有什么热闹事发生令大家蜂拥而至。 赤璃混在人群中走入大街,只见数百名带刀侍卫已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如此阵仗,定不是官府抓个小贼那般简单。 慌乱之下她立刻绕入后巷从厨房院落飞身跳入。 透过虚掩的门缝,只见前厅里站满了侍卫,大门也已被封闭。楼上所有客房门口都有人看守,一个身材臃肿的人正顺着楼梯登上三楼客房。 此时,赤璃已经意识到这帮人的目标很可能是她,所以之前才会觉得被人跟踪,怪只怪她一心将消息传达给萧无惑而没有过多留意,若叶隐修因此被抓,她真的是赔上性命也还不清了。 “说!跟你们一起来的女人在哪里!”刘威怒视着屋内被捆住手脚的两个男子道。 “卑鄙小人!居然在我们的茶水里下药!”乔光晕眩感尚未完全消失,但意识已然恢复了大半,摇动着被捆绑的身体对着面前的老者破口大骂。 “我再问一遍,她在哪里?”刘威怒目而视。 叶隐修目光投上困在自己手腕上的白绳道:“快点给我解开”语气沉着霸气毫无畏惧。 刘威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深陷困境却全然无惧的男子冷眼问道:“你是什么人?”此人朴素的衣裳并未遮住他身上所散发出的贵气,想必身份定不一般。 哼……叶隐修冷笑一声并未搭理。 “留三十人守在这里”刘威说着指了指叶隐修道:“把这二人带回府里慢慢审问!” “是!”站在刘威身后的侍卫应声走向前去。 “谁也不许动他!”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侍卫们应声望去,一个身型娇小的白面男子突然出现他们面前,立刻拔剑而出。 叶隐修转眼看见站在门外的人,一改之前沉着疯狂扭动身躯大声吼道“你快点走!” 赤璃看了他一眼,又对刘威道:“你们要找的人是我与其他人无关,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便是” “好!来人,将她捆起来!”刘威对着手下吼道。 “住手!” 急速赶来的萧无惑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推开手持白绳的侍卫怒道:“她是我的人,你们谁敢动她!”细长的双眸里杀气十足,一改平日儒雅模样。 刘威一听立刻火冒三丈,当着自己的面他居然敢说这种话,这还了得! 他指着萧无惑的鼻子怒骂:“萧无惑!你这么做对得起延儿吗!因为这个女人你居然不惜抛下妻儿,你还是人吗!” “此事与我家事无关,此人是我派入狄国的内密,这次入梁亦是像我传递重要情报。” 萧无惑声如洪钟字正腔圆,每一个字都如一柄尖刀狠狠戳入一个人的心脏。 叶隐修听着他们的对话,惊愕半晌后,耸肩而笑。 难怪她会出现在北漠,难怪她大费周章想去狄国,难怪那日萧无惑来访,她突然就病了。 现在一切都清晰了,什么为父报仇,什么山庄出事,从头至尾都是她编造出来的谎言! 赤璃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那苍白无力自嘲的笑容与自己当初听见萧无惑让她成为狄皇的女人时如出一辙。 当她意识到他看向自己时无颜以为将头狠狠撇向一边,谎言终于还是被揭穿。 如揭开她的皮肉一般,疼痛入骨。 “此人关系到狄梁之战,刘太师应当知道这其中的要害,本王命你速撤府兵,之前的事全当没有发生过”萧无惑背着双手挡在赤璃身前,面对自己的岳丈却不见平日礼孝,官气压人。 刘威气得发抖却又动不了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萧无惑与他身后的女人愤愤道:“行行行……你小子如今翅膀硬了,算老夫当初看走了眼才将女儿许配给你薄情之人!”说罢拂袖而去带领府军撤出客栈。 第一百二十章 心死 见人离开,萧无惑一改威严转身看向身后的女子语气温柔道:“没伤着你吧” 赤璃完全没有理会他的关切询问,立刻跑进屋里为里面的人松绑。此时,她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人的存在。 萧无惑追随着她的身影看到了那张不久前才见过的面孔。 “叶……皇……”他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思考着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坐在地上的叶隐修任由女子为他解开绳结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看着她,嘴角依旧挂着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倒是那双深邃的双眸中再无半分柔情。 “王爷请回吧”赤璃动了动嘴吧只专注手上的动作,并未看向呆立站在门口的人。 此时的萧无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曾经那个对自己百般依赖的女子将温柔献给了另一个人,又联想起叶国花园里那不剩花粒的桂树,心头阵阵隐痛。 他终于明白,她的薄情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被人趁虚而入。 “璃儿,你的任务已结束,随我回府吧”他不愿相信自己与她之间三年的朝夕相处,会抵不过他们这短短的一年时光,他也绝不会将原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相让。 “我这人做事有始有终,不会半途而废,王爷请回吧”赤璃抬眼看去,语气略带烦躁。她已被叶隐修的沉闷急的心慌意乱,哪还有功夫去讨论其他事情。 “我等你”萧无惑说这句话时,将眼神投在另一个男子身上。 叶隐修转了转微痛的手腕起身正了正衣裳看向一袭白衣的男子。 副将乔光被松绑后立刻朝主子奔去却被那阴冷的双眼定住了脚步。他看了看屋里的三人,默默地退到客房外守候。 “她是你的人?”叶隐修抬头的瞬间朝萧无惑的方向跨上一步,语气平缓阴冷。 “是”萧无惑亦朝对方靠近“璃儿在萧王府与我朝夕相处住了三年” 呵呵……叶隐修眼中的冰冷与挂在嘴角的笑意同时重了几分。 “王爷”站在两人中间的女子出声打断,狠狠瞪向萧无惑道:“我不过是你送上绝境的一枚棋子而已,王爷此刻又何必说得如此情深意重含糊不清,难道王爷忘了当初让我去狄国是为了什么吗?” “璃儿”萧无惑无言以对,即使他有万般智慧也无法为自己开脱。 “乔光,准备车轿”叶隐修说着一手扣上那支细弱的手臂将她带离门外。 赤璃感受着骨头上的力道,紧咬牙关随他而去。 “此次让皇上受惊还望皇上海涵,本王会派军一路护送皇上出梁”萧无惑在她从自己身边闪过时拉住她的另一支手臂道:“莫忘了回来” 赤璃抽回手臂与身前的人一同离去,头也不回。 萧无惑站在楼廊上看着两人的背影,微微攥紧拳头。 此时,鹅毛大雪下的更加肆虐,客栈外的官兵已撤走,街市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喧哗。 赤璃再次坐上车轿,如坐针毡。 她不敢直视对面的那双眼睛,只低垂着脸听着自己强烈的心跳。 “把朕耍得团团转是不是很有趣?”两个时辰后,叶隐修终于开口打破沉默。他平视着对面而坐的女子,语气不温不火不愠不怒。 “我不是诚心骗你”赤璃声如飘絮,自责难耐,她亦知道此任凭她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所谓的山庄出事就是为了来给他送情报?”他笑了笑,脸上没有一丝怒气。可这笑容却比愤怒还要令人不寒而栗。 “是”赤璃闭上眼晴动了动唇角。 “你想杀狄皇也是他的命令?”叶隐修背靠车壁身体随之晃动,面如死灰。 “他的计划是让偰律登基,我那么说是想将你引向这个方向”之前的所有谎言已全部昭然若揭,从现在起她不想再继续撒谎,更不想再用无数格谎言去支撑,她受够了内心的谴责和愧疚。 “他为何要偰律登基?”叶隐修又抛了一个问题来。 “汉化狄国封贡互市,偰律一向主和,只有他继位才能实现这个计划”她直言不讳,毫无片刻犹豫思索,即便诚实会将她推入万丈深渊,她也不想再活在谎言中惶惶度日。 “朕高看了萧无惑”想起那张自命不凡的脸叶隐修露眼中出嘲讽笑意:“你可知若他的计划成功,我叶国也即将成为梁国附属”虽然这个计划根本不会实现,但足以可见在她心里只要能让萧无惑满意不惜将他以及他的王朝推向绝境。 “我此前太专注自己的任务,并没想那么远”又是一句听起来极尽苍白的解释。 “你专注的是任务还是萧无惑?”叶隐修惨白的脸上嘲意更甚。 车轿出了嘈杂的街市,窗外只有阵阵马蹄声传入昏暗寂静的车厢。 对于这个问题,她很像辩解,可最终还是将那些话儿吞回了肚子里,因为她明白,自己已彻底失去了他的信任,百口莫辩。 “你为他舍身入险,他为你抛妻弃子。好一对恩山义海的深情鸳鸯”见她无言以为叶隐修唇线平垂继续道。 “我与他没有那种关系”她抬起双眸探入他眼中的两座冰山。 “你那次醉酒说的话可是对他说的?”他眯起眼睛等她回答。 “是!”这简单的一个字却像长了刺,被她亲手从嘴里拔了出来粘着血肉。 “哈哈哈……”叶隐修仰天长啸:“朕竟为了你的一句话冷弃众妃……”笑声乍停:“为何要这么对我”一声浅问如秋树落下最后一片叶儿,再无温情。 “赤璃罪不可赎,任凭皇上处置”悲鸣细弱,气如游丝。 “好一个任凭处置……”看她一副甘愿受死的样子,叶隐修咬紧压根问道“你想让朕如何处置?” “赤璃无颜再面对皇上,若皇上不忍杀我就让我在这里下车吧”或许,是时候结束一切了。 “他让你死你就去死,他让你回你就立刻要回去,郡主用情至深着实让朕感动”萧无惑临走时的话他记忆犹新,心潮再掀波澜。 “赤璃甘愿受罚,皇上无须挖苦讽刺”她已做好接受任何惩罚,可唯独受不了他嘴里说出的这些话。 “怎么?利用完朕就想走了?你别忘了偰律还没登基!”他抓住纤细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向自己冷笑道:“你为了萧无惑宁愿献上自己的身子,你当真这么爱他?”胸膛剧烈起伏下,她手臂环在他腰间的感觉犹在。 可那曾让他回味许久的画面,如今却成了一种讽刺。 “我不爱他”手腕的痛反倒解了心中的闷,全无挣扎。 “没有朕的允许你若擅自离开,朕一定会让萧无惑的计划落空,你听懂了吗”他不会原谅她的欺骗,更不会成全这对狗男女的心愿。她想走,他偏不放。 呵……赤璃苦笑一声:“懂了” 叶隐修松开手,绝望之水扑灭了怒火,她终究还是愿意为了萧无惑做任何事。 长路慢慢,相对无言,哀莫大于心死。 第一百二十一章 风寒 纷飞的大雪下得铺天盖地。 成千上万壶桂花酿被人从松树根下挖了出来波撒在地,偌大的叶国皇宫仿如一个巨大的白瓷酒壶被人揭了盖,处处散发着浓郁香甜的酒味。 酒味随着寒风吹入宫里每一处,有些人闻着反出了酸水,有些人闻着却直流口水。 而住在清影宫的人,却一丝味道也闻不见。 这场伤寒来得格外凶猛,足足养了一个月还未痊愈。或许是她撒得那些谎连老天爷都瞧不过去,便罚了场病给她。 回宫后的这段日子里日出月落更迭交替,昼夜都与她无关,借着这场病赤璃将自己关在房内什么人都不想见,将自己与外界隔绝。 她已经没有脸面去面对那个曾无比信任她的人。也没有能力消化内心的愧疚与深深的罪恶感。 如此难堪的局面为何还要留在这里面对和承受?她不敢去思考这个问题。 她只知道绝不是因为担心叶隐修坏了她的计划才选择留下。 可叶隐修却认定了这个理由,不容她解释。 这段时间,她的睡眠时间变得零散,睡睡醒醒昏昏沉沉,有时她甚至分不清梦里梦外的世界。正如她的人生,真真假假早已混乱不清。 如果再给她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她还会坚持之前的选择吗? 不,不会的。 她会在萧无惑将任务抛给她时扭头就走,而不是被那虚伪的感情牵制,更不会出现在叶国。 那么此刻,她可能在山庄里与墨卿和逸丰尘他们一边赏雪一边喝酒,没有爱也没有恨,无心于事逍遥快活。 她一直不明白义父为何会让她服从萧无惑的所有计划和安排,这和自己追求的世道公平究竟有何关系。 或许是她目光短浅不能领会义父苦心,但她真的累了,前半生,她没有随心所欲地做自己,余生她不想再做任何人的棋子和工具,也不想为了实现别人的理想抱负委屈自己,违背良心。 门被人推开,雪花乘虚而入伴着凉意闯了进来。 她转眼望去,明知道不会是他,心里却还是生出了苦涩的失落。 “郡主,该吃药了”芝晴忧心重重地端着药汁跪在床边轻声道。 “地上寒凉莫要跪着”床上的人用胳膊撑起酸软的身子接过对方手里的瓷碗。一向最怕药味的她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便将药汁一饮而尽。 鼻子不通气儿竟也是件好事,闻不见香也品不出苦,正如爱恨得失,相克相生悲喜连蒂。 “郡主,您是不是惹皇上不高兴了”芝晴小心翼翼地收回了碗,轻声问道。 自打这次他们回宫后,皇上不仅下令砸了所有桂花酿,连主子病成这样他也未来瞧过。 “我做了错事”一开口眼泪便滑了出来,张着嘴呼出浓浓的药味儿。 “恕奴婢多嘴!皇上之前对您那么好,应该很快就会消气了”芝晴见主子流泪赶紧从枕头下拿出锦帕替她擦拭,亦为自己将主子惹哭内疚不已,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赤璃抬起手来挡去:“我乏了,你下去吧” “是!”芝晴抿嘴轻叹,无奈地退了出去。 殿门一关,赤璃从枕下摸出锦帕躲进了被子里紧紧蜷着身体无声泪下。 寒风四起,吹落雪花簌簌作响。 三更已过,御书房内尚有火光。 那些曾被他讨厌的繁琐公文此刻却成了暂时忘却烦恼的工具。 接连数十日,叶国皇帝像一台不停运作的木轴重复机械地翻阅批奏无休无止。 可即使是这样,那轻扬的声音还会时不时地钻进他的耳朵里,扰得他不得安宁。 天亮之前,桌上的成山的公文被一支大手扫落在地,灯烛的火苗被突来的风吓得打了个激灵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可被愤怒缠身的人却平静不了。 他恨自己记性太好,好到一个月未见却依然清晰地记着她的音貌,还有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谎言。 御书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直守在门外的瑞公公紧紧跟上主子的脚步。 “滚!”一道阴冷的声音从主子口中传来,瑞公公顿了顿身子回望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御书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郡主又怎么惹了他。 “砰!”片刻之后清影宫的殿门被人一脚踢开。 赤璃不用看也知道来者是谁。 她没有挣扎,只静静地躺在床上任由黑影朝她重重压来,庞大的身躯盖在她的身上像一口大石从天而降。 她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感受着冰凉的唇齿带着愤怒与哀怨在她耳鬓撕咬。 身下女人的顺从让叶隐修更为恼火,他将她的手举过头顶进行更为激烈的侵犯。 可他等来的不是反抗和尖锐的喊叫,而是她温柔的双唇。 她……在亲他! 施暴的人愕然起身,将她提起身来问道:“贱人!你之前可也是这样伺候王爷?” 黑夜中他眼里的鄙夷她看的真切。 “没有”薄唇轻佻呵出一口浓烈的中药味儿。 叶隐修冷笑几声:“你的话得朕得反过来听” “我以后都不会再骗你”她说这句话并不是求他原谅,更像是喃喃自语。 他猛地松开她的手腕,一脸嫌恶道:“因为你知道朕再也不会信你所以你改变战术想用身体来换得朕的心软。呵呵,可以你失算了,像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朕嫌脏”最后三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确实也达到了羞辱目的。 这三个字让赤璃的身体随着她的心一同坠落,缓缓闭上了眼睛。 醒来时,天微亮,四下无人。 单衣抵不住风寒,晕厥的人硬生生的被冻醒。 他一定以为她在装娇弱骗同情,她甚至能想到他离开时的表情有多冷漠。 她曾经恨极了萧无惑的优柔寡断和不懂珍惜,那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不,她比萧无惑更可恶,萧无惑是正大光明的捅了她几刀,她却做了回笑里藏刀的小人。 这样的自己,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被原谅。 天色透过窗纸渐渐带来一丝光明。 殿外突来的嘈杂声扰得她头痛加剧,连着牙根一起疼了起来。 赤璃听见门外轻微又急促的脚步声在进门时停了片刻,才推门进来。 芝晴端着药碗一步步走得艰难,瘦弱的肩膀微微颤动着,脸上欲哭无泪的表情叫人看得心疼。 赤璃看着她手中的碗大致猜到了她难过的原因。 “给我吧”她伸出手欲要接过,接的心甘情愿。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服药 芝晴在离床榻三步之遥时突然停下脚步手捧着碗儿跪下哭道:“郡主,这是毒药……呜呜呜……”碗里的药汁在她颤抖的手中倾洒了一些出来滴地上开出黑色的花朵。 “给我吧”赤璃将那支细白的手臂狠狠向前伸展,好像并未听到对方的话。 “你好大胆子,居然违抗朕的命令!”叶隐修一袭黄袍,语气中透着一股致命的威胁。 “与她无关,是我多问了两句”床上的人忍着头痛挣扎着坐起身子对芝晴大声道:“快点给我!” 芝晴泪流满面用双膝朝主子蹭了过去,待主子接过碗后她一个头磕在地上发出强烈的撞击声随之而来的是再也绷不住的哭声。 “喝下这碗药之后,你永远都不能撒谎了”男人勾起阴冷的笑容又道:“你说你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不知道这句话可还算数?” 赤璃看着碗里的黑色汤汁在自己手中泛起涟漪,露出淡淡笑容:“这世上有两种人不能撒谎,一种是死人一种是哑巴,赤璃谢皇上不杀之恩” “嗯,不愧是萧无惑的人,不仅文武双全还通识药理”嘲讽之余他根本不信她会喝下这碗汤药,他就是要拆穿她的每一个谎言,不留任何余地。 赤璃苦笑一声抬起眼来朝他望去:“我说过再也不会骗你”话音落地,她举起碗来贴向唇边。 突来的慌乱使叶隐修本能地想要阻拦,却被强烈的恨意锁住了腿。 赤璃突然停下了动作,又一次望向他。 “怎么?不敢喝了?”他笑了,为自己方才的理智感到庆幸,自己差一点又被她骗了。 “情不知所起,东风知我意。怎奈春来晚,来世再奉君”苦涩的汤药在尾音飘去的那一刻缓缓入喉。 动作干净利落,像手中的东西不是毒药而是桂花酿。 有一丝药汁顺着唇角滑落染了白色衣襟,这将是她此生说的最后一句,真话。 嘲讽的笑意从他脸上褪去,不可能,像她这种满嘴谎话的女人怎么可能甘愿变成哑巴!是怕自己愤怒之余破坏萧无惑的计划吧,对,只有这个原因。 “你为了成全他,宁愿做哑巴”僵硬嘲讽的笑容掩饰了他钻出心底的抽痛。 赤璃闭上眼睛,转过身子面对墙壁而卧。 之前头痛已完全更强烈的痛所取代,剧烈的灼烧感渐渐侵蚀了她的喉咙,像无数只毒虫在啃食撕咬。 他看着那瘦如纸片的身体渐渐蜷缩成一团隐隐抽动,眼眶酸痛。 “郡……郡主……”芝晴此时已顾不得自己的身份,用手紧紧抓住被角放声大哭。 屋内光线闪动,站在门口的人大步离去,紧握的双拳迟迟未能撒开。 这不过又是她的苦肉计,他绝不能再被她所骗。 一个月后 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赤璃靠窗而作摆弄着手里的活儿。 自从做了哑巴之后,她再也没有迈出清影宫半步,倒是硬生生地将女红刺绣的本事给练了出来。看着手中的生动的鸳鸯,她想起曾被抢去的那支锦帕心中泛出酸痛。 芝晴抱着一个竹框满脸堆笑地走进屋来:“主子您瞧,这窗花儿多好看”说着便蹲下身子从框子里拈出一个大红窗纸道。 赤璃点头笑着,指了指窗户。 “嗯嗯,奴婢这就贴上”芝晴立刻领会主子的意思,拿起米糊在窗花上刷了起来。 “明儿就是初一了,我将您之前新做的那件红锦袍子从尚服司取来了”芝晴仰着头将充满吉祥寓意的报喜鸟贴在窗子上道。 赤璃又点了点头,挑起绿色的丝线继续绣着荷叶儿。 芝晴贴好之后退开两步瞧了瞧满意地笑道:“不高不矮正正好”说话时她顺着主子的目光看了去惊呼道:“郡主,您将这鸳鸯给绣活了呀”眼中满是惊喜。 赤璃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露出洁白的牙齿,表情代替了言语成了她与人交流的唯一工具。 芝晴看着主子明媚的笑脸眼眶又酸了起来,她赶忙端起手里的竹筐道:“郡主,我去将剩下的都贴起来”说着便迈着碎步走了出去,出了殿门才抬起胳膊擦掉眼泪,每每想起那药是自己端给主子的她都会忍不住想哭。 她真的不明白皇上为何要如此残忍的对待主子,更不明白主子明知是毒药又为何会饮下。 悲伤之际见有人进了宫苑,芝晴立刻跪拜:“参见娘娘” “郡主可在午眠?”马伊莎望着满眼通红的宫女,收了收原本洋溢在脸上的笑意。 “回娘娘,郡主正在刺绣,娘娘请进”芝晴知道主子对伊莎娘娘的来访不会生厌,便直接将人领进了屋子。 “郡主”马伊莎进门唤道,轻柔的声音里满含笑意。 赤璃听见她的声音赶忙放下手中的绣绷起身迎了过去。 “你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马伊莎上前一步往身后使了个眼色。菁儿立刻将手中的两瓶葡萄酒端了起来。 莫离点头露出感激的笑容拉住她的手坐下,又将方才新绣的丝绢从绣绷上取了下来递给对方。 马伊莎接过来来仔细地瞧了瞧眉眼开笑:“郡主是要将它送给我吗?” 赤璃点了点头,又对着那两瓶葡萄酒扬了扬下巴。 “知道啦,你最讨厌欠别人东西”马伊莎将丝绢叠好收进袖袋内,突然羞怯一笑:“告诉郡主一件事儿”。 赤璃眨了眨眼睛,轻轻推了推她的手,似在叫她不要卖关子。 “我有喜了”马伊莎伏在她的耳朵上轻声道,一脸娇羞幸福的模样。 赤璃朝后缩起脖子,惊喜又激动地抓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用嘴型表达“恭喜”两个字。 “实不相瞒,之前我伺候皇上许久都未有动静,还以为自己不能生呢。那日突然觉着身子不适便传太医来瞧瞧……”马伊莎说着用手抵在鼻尖笑了起来:“太医说已经足月了” 赤璃不停地点头笑着,发自内心地替她高兴。 叶隐修,这算是我为你做的仅有的一桩好事吧。 “你和皇上出宫之前皇上约莫有一个多月没让任何人伺寝,这次回宫后他才……”马伊莎说着不好意思地顿了顿又道:“宫里很多人在传皇上这次出宫是找秘方瞧病去了” 赤璃听闻突然想起叶隐修之前被下药的事,赶紧提起笔来写道:“皇上为何之前不让人伺寝?”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新年 马伊莎看着纸上的字摇了摇头一脸不解道:“至于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就是从十月初一之后皇上就突然变了性子再没宠幸过任何人,对了,就是你第一次在我宫里饮酒那日” 马伊莎的字缓缓落入她的心头,砸出一个个带血的坑来。 她终于明白叶隐修为何会说他为了自己的一句话冷弃了众妃…… 心痛难以自持。 “你怎么了?”马伊莎见她脸色不对,立刻担心地问道。 赤璃松开眉间摆了摆手又写道:“我有些伐困想睡会儿” 马伊莎赶忙起身:“那你好生歇着,若酒喝完了尽管让芝晴来我这儿取便是,我这一时半会的功夫也是喝不上了” 赤璃狠狠点头,却一点笑意也挤不出来。 他为了自己一句随口扯出的谎言便冷弃众妃,此刻她也终于相信那日他说的承诺并非信口开河,他是真的做的到。 苍白的脸上又现泪痕,她辜负的何止是他的信任,还有一颗滚烫的心。 马伊莎走了几步见那消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转头问向芝晴道:“郡主看着又清瘦了不少”。 芝晴咬了咬唇低头道:“主子吃的不多,每日饭菜送进去都未怎么动” “皇上到底为何要这么做?”马伊莎语气责怨地为好朋友抱不平。 “奴婢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皇上和郡主出宫回来之后就不对劲儿了”她知道伊莎娘娘是真心待主子,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 “昨儿我瞧着皇上心情不错,便想探个缘由也好劝劝,谁知一提郡主名字皇上就大发雷霆吓得我也不敢再提”马伊莎说完深深叹了口气:“希望皇上能早些消了气吧” “即使皇上消气了,主子也不用不能说话了”芝晴忍了很久的眼泪又跑了出来,她没有去擦,任那泪珠一滴滴砸在地上。 “行了,你好好照顾郡主吧”马伊莎往那道半开的宫门深深望了一眼无奈离去。 除夕夜,爆竹声阵阵作响。 天上璀璨的烟花绽放,湖中灯盏如繁星落入水中随波逐流,树梢上系着祈福的丝带,宫檐下挂满了大红灯笼,文武百官齐聚宴堂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与别苑的热闹喜庆相比,清影宫里确是一片落寞冷清,寂静无声。 芝晴将院里的积雪轻扫后回到屋里见桌上的菜又没动,满脸担忧地朝主子望去。 透过轻薄的纱帐,隐约可见微微隆起的被褥,她只得放轻步子退了出去从外面将门带上。 躺在床上的女子空洞的双眸如落日余晖般浑浊黯淡不复往日灵动光彩。 门外的低啜传进她的耳朵里更添了一丝哀愁。她扯过被子盖在头上,痛恨自己为何只哑不聋。 混沌长夜中,入了新年。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文武百官便已齐聚长生阶给皇上拜年贺喜。 殿外广场上仪仗乐器早已各就各位摆放成“如意”形状。吉时已到,叶隐修头戴嵌玉紫冠,身穿九龙祥云黄袍,腰束五彩长穗宫坠儿,脚蹬一双青缎蓝底龙靴缓缓登上宝座,官员们按着级逐一跪拜,道尽祥瑞祝福。 叶隐修目视着脚下群臣内心一片阴冷。 这看似繁荣安定的王朝不久之后便会迎来一场暴风雨,他改变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发展计划亲手扶持了一个强劲的敌手登上狄国的宝座,这荒谬的举动无疑是为自己埋下了祸端。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那个满嘴谎言的女人,以及那个自以为是的梁国王爷萧无惑。 那个愚蠢的男人以为偰律登基后便可实现封贡互市的计划,殊不知这失败的如意算盘不仅会给梁国带去危机,还会将叶国一并拖下深渊。 愤怒懊恼也无济于事,叶隐修紧握双拳暗自起誓绝不会让大叶江山为那对狗男女陪葬。 至于他们欠自己的帐,他定会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震耳的宫乐之声将赤璃从恍惚中拉回了现实。 新的一年开始了,可她的人生却好像已经结束。 此时她才发现叶隐修的信任对她而言是何等的重要,没了这样东西,她空荡荡的心中再没有希望亦没有绝望,没有想做的事,也没有想要的东西。 原来之前所做的一切其实本毫无意义,是自己用愚蠢赋予了所谓的意义,还为此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若要说此刻还剩下什么念头,那便是遗憾了吧。 离清影宫不远的梨园正咿咿呀呀的唱着戏。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戏子一唱三叹余音绕梁,唱出了多少悲戚,道出了多少无奈。 赤璃依窗而坐,提手写下词一首: 《君不逢》 碧玉遥遥,故人歌迢迢。朝不闻声夕未扰,江山无人嬉闹。 忆中人影朦朦,梦外往事随风,试问天道龙凤,与君何处重逢。 她与叶隐修之间的这场戏开幕时她浑然不觉,直到鼓声停了,人散了,她才惊觉这台上只剩自己。 若能重来一次,一定不是这个结局。 梁国,萧王府 一封急诏送入萧无惑手中。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立即动身赶往皇宫金銮殿。 急促的步伐下,白衣飘然,宽松的锦衣略显出清瘦的体态。而原本俊逸明朗的脸色却只剩沧桑,像一夜间老了十岁。 天色渐入黄昏,一匹黑马直入宫门。 金銮殿内梁帝忧心忡忡地坐在龙椅上看到人来动了动身子。 “微臣叩见皇上”即是万分紧急之事,萧无惑从来都将礼仪放在第一位,一个大步上前跪拜行礼。 “爱卿请起”梁帝看着眼前的男子面色沉重,胸中的愁闷又重了一份。萧无惑一向遇事不惊,能让他出现如此急色可见形势不容乐观。 萧无惑起身走向殿前道:“狄皇拒绝我朝封贡互市之请,说明攻梁之心坚决” 这个意外的结果像一记重锤,摧毁了他的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 他本以为偰律上位后会做出最利于稳固朝政发展经济的选择,而梁国此时送去的封贡互市国书对他偰律而言无疑是一种恩赐。 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做出这令人意外之举! “爱卿可有对策?”梁帝将昏暗的双眸里仅剩的一丝希望投放在对方的脸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和亲 萧无惑一番长虑之后开口道:“狄国骑军此时不过三万,攻梁时机尚未成熟,但这三万骑军加二十万精军却足以攻下叶国。一旦叶国失守被狄军抢占马场,那狄国便再无战马之忧,只需静待时机攻打我朝,以微臣所见,此事关键在于叶国皇帝叶隐修,若他愿与我朝联合攻狄,便可解此危机”平缓的语气下隐藏着一颗焦虑翻涌的心。 梁帝听闻缓缓点头:“叶帝若知晓形式自然会与我朝联合,抛开友邦之宜即是为了保住他的王朝,他理应极力配合”金冠下的白发又给这年过半百的梁帝增了几许苍老。 看着皇帝轻缓的面色,萧无惑的忧愁却丝毫未减,沉默不语。 “爱卿……”梁帝见他沉默,刚平息的焦虑之潮又掀起了波涛。 虽是不忍让皇帝再次陷入烦恼之中,但有些话他必须要说:“皇上,即使叶隐修并非明君,但必有贤臣辅佐,他自然会明白一旦狄国被攻,便打破了三国之间的平衡,他大叶将会任由我朝左右。而他并非只有与我朝联合这一个选择,亦可与狄结盟” 梁帝惊愕,张着嘴巴良久未动。 萧无惑见状又继续道:“皇上,虽我朝仁和之名盛传天下,亦无攻占他国之心。但想要得到叶国皇帝的配合必须要取得他的信任” “那该如何取得他的信任”梁帝闭上眼睛轻问。这一仗若真的打起来,不仅大梁江山受到威胁,更将会给百姓带来疾苦。那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场面。 金色殿堂之下,萧无惑突挺腰背吐出两个字:“和亲” “和亲?”梁帝混沌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是!和亲!”说话时,他又恢复了以往的自信从容,薄唇微挑道:“微臣心中已有合适人选” “谁?”梁帝问。 “福月公主” 梁帝沉默许久之后,缓缓点头,内心难掩悲痛凄凉。 为了江山社稷,他不得不将最心爱的女儿远嫁他乡作为筹码。 这一刻,梁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奈,普天之下,即使登上了皇位又怎样,还不是一样要用自己女儿的幸福去做交易吗! …… 豪华气派的公主府内四处飘散着屡屡清香,透过晕红的帐幔,隐隐可见一道娇柔的身影正在梳妆。 妆台上的六层玉盒里摆得满满当当。 随意掸眼轻扫,便会被那各种名贵珠宝首饰晃花了眼。 金丝香木嵌蝉玉珠、玲珑点翠金釵、珊瑚珠排串步摇、绿雪含芳簪、蓝玉滴水银坠耳环、哑金缠丝双扣镯…… 从里头任意挑一样出来,都足够养活平常人家半辈子。 可这些流光溢彩的宝贝却被镜子里的那张不染俗尘的绝美容颜遮住了光芒。 镜中人面如芙蓉,肌纹细白如玉,顾盼之际盈亮的双眸在密长的睫毛下更显少女独有的娇羞与纯净。 如墨般的长发披洒在纤薄的背上,只用一根蓝色丝带轻挽尽显天然不琢之美。 细白如葱的手指停在玉盒上片刻拈了对红珊瑚耳环轻轻扣在耳朵上。 “公主”一直贴身伺候的乳母嬷嬷端着手儿迈着碎步朝主子走来,一向精明老练的云嬷嬷脸上浮现出难有的焦虑与惊慌。 “怎么了嬷嬷?”梁清月转过身子问道,声音如涓涓流水叩击石壁般轻柔悦耳。 云嬷嬷走到主子身边红着双眼儿道:“奴婢方才听说皇帝给您定了份亲事”公主出嫁本事件喜事儿,可她却实在说不出道喜的话来。 清纯的双眸突然暗了下来,不过是一个抬眼的功夫似被另一个人占了灵魂,明朗无踪,只剩空洞。 “你可知父皇让我所嫁何人?”说话时,她取下刚佩上的耳环丢尽玉盒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云嬷嬷道:“听说是叶国皇帝” “呵呵……”桃唇轻动,挑起一抹无奈的笑。 有多少人羡慕自己高贵的出生,羡慕这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可别人只能看到她所拥有的权利,却看不到套在她脖子上无形的枷锁,更体会不到生在皇家所要背负的责任。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做一个平常百姓,即使日子过得清苦,也不愿用自己的婚姻和自由去换这区区十几年的荣华富贵。 云嬷嬷一想着眼前这个吃着自己奶水长大的孩子即将远嫁,忍不住掏出帕子来擦泪。 这天下谁人不知叶国皇帝昏庸无能荒淫无度,这样的人怎能让公主过上好日子。 “公主,皇上向来最宠你,要不你去和皇上说说看能否让他改变心意?”云嬷嬷蹲下身子哽咽道,一想到公主要嫁给那种人,她实在是心疼啊。 梁清月将她扶起淡淡道:“若我这桩婚事能为父皇解忧,亦算是嫁得其所了”父王对她的疼爱她又怎会不知,如不是情势所迫他又怎会舍得牺牲她的幸福呢。 “公主啊!”云嬷嬷再也顾不得主仆身份抱着她的腿嚎啕起来“奴婢舍不得您啊!” “嬷嬷莫要伤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梁清月紧咬牙关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七日后 暗红的妆台前,一方桃花铜镜里衬映着一张绝美的脸。凤冠霞帔,明眸皓齿,金丝喜盖半遮面,却盖不住那两行浅浅的泪痕。 云嬷嬷瞧着镜中的人儿,硬是憋不住眼泪也随着她一起默默流泪。 皇家的活不好做,皇家的儿女更不好当啊。 她扶起瘦弱的待嫁新人,替她正了正衣裳,这一别,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梁清月一袭云锦血色红霞嫁衣的衬托下更显半面苍白的面庞,漫步行走间,飘拂的裙摆好似涌动的血海,像时刻准备将这幅消瘦的身体带入深渊死地。 十里红妆,万人车马。 梁帝站在金銮殿前接受女儿拜别,眼泪顺着脸上的褶皱滑落,悲从心来。 自己的江山虽大,却留不下这唯一的女儿。 女儿,你莫要怨父皇无情,你的婚事换来的是天下太平,是百姓安康,是一桩舍己为人的义举啊。 这些话梁清月自然是听不到,她的耳里只有四面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内心的哭喊… 拜完,她起身深深看了一眼伫立在高阶上的父亲,那个曾经伟岸的身躯如今已不再挺拔。 “吉时已到,公主启程!”尖锐高昂的嗓音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宫乐磅礴之声如巨浪,万里传音。 万人红妆骏马扬蹄,像一股红色的河流朝着西方缓缓而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春来 转眼入春,芝晴将暖盆撤了出去搬入几盆绿植,给屋里添了些生机。 出门前她看了眼坐在床边正埋头刺绣的主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段日子,她又清瘦了不少。 赤璃放下手中的绣绷转了转微酸的脖子,黯淡的双眸中空无一物。 这几个月的沉静对她而言像是出了趟儿远门,亦渐渐有所感悟。 所有的忧烦苦不过是天地运作之物,如海浪推涌的力量,风袭空山的回响,人力难违。 即难违,何为?悲喜总有一死。 “郡主,您瞧这花儿开得多艳” 芝晴回来时不知从哪儿摘了摘了许多迎春花,她将花瓶里原先有些枯萎白色的腊梅取了来又将手里的花束放了进去。 望着那黄灿灿的花瓣,赤璃笑着点了点头。 “郡主……芝晴摆好花瓶走到主子跟前欲言又止,两只手不自觉地搅在一起。 赤璃望向她,睁大了眼睛。 “奴婢方才听说下个月初二,皇帝将与梁国福月公主成亲”芝晴蹲在主子腿边一脸失落地看着她。她的失落当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替主子难过。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皇帝终究也是个薄情的主。 听到梁国两个字时,赤璃平静许久的心突然乱了一拍。 梁国无人不知皇上只一个女儿,并将其视为掌上明珠般呵护备至。强大的梁国为何要将公主送来这小小的叶国和亲呢,难道这其中是有什么阴谋计划…… 她立刻提起笔来写道:“近来可有其他事情发生?”这段时间她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理旁事,可这件事的发生确然后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芝晴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伊莎娘娘胎像平稳,小王爷刻苦勤学,没什么大事儿发生”知道主子最关心的莫过于这两位主子便将他们的状态一一禀告。 “还有呢?”娟秀的字体在心急之下显得有些潦草。 “还有……”芝晴又想了想道:“还有就是听说狄皇不久前病死了,上次与娘娘一起坠崖的狄国二皇子当了新的狄皇”虽然她并不太了解这个二皇子,但大家都说他是个空有个皇子头衔却根本没有实权的人,他这一上位倒是让不少人大跌眼镜。 赤璃惊愕,眉间像扣了把重重的琐。 她支走了芝晴,陷入沉思。 偰律居然真的做了狄皇,不,确切的说他真的杀了自己的父皇。 叶隐修果然没有说错。 那也就是说现在的狄皇是一个更难对付的人,狄梁一旦开战叶国也离毁灭不远了。 无尽的懊恼与愧疚又一次将她重重包围。 她曾以为只要自己躲在这里就能逃避一切犯过的错,可事实上她的逃避只是因为害怕面对自己的错误,而该发生的已经发生,即使她就算死了也无济于事。 惊愕之际,赤璃决定不再逃避,她要力所能及的守护他的江山,这才是弥补的最好方式。 狄梁开战,若狄强梁弱叶国可派军增援继续维持平衡,若梁国获胜,看在公主的份上亦不会做到赶尽杀绝,叶国可保。 如此一来,再审视这场联姻对叶隐修来说倒未必是桩坏事。 正当她百思之时突然听见一声兴奋的叫唤。 “璃儿,璃儿” 赤璃一听见声音立刻走去门口等着,她知道这孩子性子急生怕他脚下毛糙再磕着碰着。 “我好想你啊”叶文渊迈着大步跑到她的面前张开手臂将她抱了个结实。 赤璃看着他汗津津的脑门,伸出手来温柔地替他擦去。 “你的手怎这般凉?”叶文渊感受到额头上的冰冷撅起嘴巴问道,突然又拍了下自己脑袋懊恼道:“我忘了你不能说话” 赤璃捏了捏那粉嫩的小脸,将他拉进屋子。 桌上摆放着纸笔,她提起笔来写道:“你今儿怎么过来了?”以前他总是三天两头往清影宫跑,自打这次回宫后便再没有见过他,很明显是因为皇上下了御令。 叶文渊低头沮丧道:“皇兄今日去万安寺祈福,我趁机悄悄溜了过来……” “那你快些回去”赤璃放下笔摸摸他的小脸满脸心疼。若让叶隐修知道了他今日来找自己,又少不了一顿罚。 “璃儿,皇兄让我离你远一些,他说你会害我”叶文渊抓着她的衣裳一脸坚定道:“我才不信你会害我,之前若不是你发现了毒药我早就死了,你怎么可能会害我!” 赤璃欣慰地笑了,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 “如果你做了什么惹皇兄生气的事去跟他道个歉就好了,他这个人嘴硬心软很好哄的”叶文渊仰起小脸看着她,一脸严肃。 赤璃点头写道:“你快些回去吧,要听太师的话” “嗯,那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叶文渊说着又依依不舍地伏在她的腿上撒娇道:“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治好你的病,你很快就能说话的” 赤璃拍了拍他的小脸,被他真诚的模样所感动。 孩子眼中的世界总是单纯又美好,他们以为只要认错就一定会得到原谅。 却不知有些错,一旦铸成,便是永恒。 崇光四年三月初二 鼓乐喧天,鞭炮齐鸣。 一支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从梁都出发经历整整二十八日终于抵达了叶国皇宫。 黑压压的万人军兵中有一顶巨大的梨花轿,轿身盖着大红的绸布,轿顶上一个大大的绸结像一团沉睡的红日随着十个轿夫的步伐缓缓晃动。 车内的女子乌发盘顶,上插凤凰展翅长步釵,紫色的宝石细密地嵌在金丝上,与喜服上的东海明珠相互辉映,散发出耀眼光芒。流光溢彩的嫁衣上绣着百花祥云图案,外罩白鸟落霞帔,足底红莲,仙裙微抖。 金丝晃动下一张绝世容颜若隐若现。 女子目光流盼,杏眼长眉,红唇皓齿,灵动中却又流露出万般柔情。 两军交接下,轿子被抬入高耸巍峨的宫门。 皇帝登基以来如此阵仗的亲事倒真是头一回儿。 原本白色的广场铺上了红锦,威严的宫殿似乎也套了件鲜艳的喜服,褪下威严冷漠突显出柔情的一面。 长生阶上齐齐站满了手捧花瓣儿的宫女随时待命。 绿树蔚然,相互交错着蔓枝。所有树枝上都栓了红绸,十步一绕,百步一结。 阳光透过错落的树叶洒下金辉点点,彷如漫天星辰落下凡间。 巨大豪华的喜轿在御路停下,正对长生殿。 立于殿外的叶隐修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头戴玉冠,脚踏龙舄,紫色锦衣用银色滚边沿着领处一路下延与腰间的宽带交错而止。外套一件赤红披肩上长龙绕身尽显皇室之风。他冷眼看着那顶车轿由御前门缓缓而来,眼中只有鄙夷与阴冷。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成全 喜轿内红光四溢,梁清月将目光投于足下,无悲无喜,恍如木人。 直到一支修长的手撩开大红车帘,终于结束了她漫长的等待。 垂在面前的金丝随着她抬起的额头微微晃动,恍惚间她看到一张无比俊朗的面孔。 眼前的男人神功雕刻一般的容颜上眉如霜剑,鼻似远山,眸含深潭,唇如温玉。 细长的眼睛下蕴藏着深邃不可见底的锐气,他脸上的淡漠扫去了秋月风情,多了份高山凌厉,全然不食人间烟火般似仙又似魔。 蓦然惊醒,她将手来递了过去,皮肤相触中一股异样的欣喜撬开了她坚固的心房。 这一嫁,她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绝望,却感受到冰凉的血液逐渐沸腾的喜悦之情。 鞭炮齐鸣,喜旗挥扬。 日色微移,宫阙之颠,一双璧人在万众瞩目下缓缓踏上长生阶,花瓣抛洒从天而落,香染万里,雀鸟环鸣。一派天作之合的人间美景。 韶乐轰鸣,百官朝拜,回声阵阵。 花烛夜里,新郎手持玉如意挑起女子面前的垂垂金丝。 身着喜服的新郎鼻尖喷出的酒气将他自己熏得头昏眼花,可心中的恨意却丝毫未见。 这场婚礼对他而言却是一个莫大的耻辱。可即使他知道这是场交易,也只能被动的接受。 赤璃,你斩断了朕离光明最近的一条路,也砍去了朕逐渐丰满等待乘风的羽翅。 你真的该死! 愤怒随着挥发的酒劲蒙上了他的双眼,可当看到面前露出的那张脸时,深邃阴沉的双眸中却迸出了惊喜的柔光。 “你多大了”他挑起那尖翘的下巴问道,语气温暖。 梁清月感受着他指腹的温柔与强烈的心跳抬起双眼向他望去:“臣妾今年十九岁”本就绝美的容颜在红烛的映照下更显妩媚动人与少女的娇羞。 梁清月被那一双炙热的眼睛盯的不自在,垂目的瞬间感受到那张喷吐着浓烈酒气的双唇朝自己靠了过来。 月色涟漪,纱帐轻摆,红烛摇曳着火苗为这满屋春色又添了一抹温柔的色彩。 是夜,龙悦宫里龙凤相拥而睡,一派缠绵温馨之景。黑暗中他睁开双眼借着轻柔的月色看向身边的女子。 他的手指轻轻抚上她光洁的脸颊隐隐心痛。 上天此时将这个女子送来自己身边,不知是恩赐还是惩罚。 欢闹喜庆过后,皇宫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可这份平静之下却又发生了很多被下人们拿来消遣的新鲜事儿。 那位刚嫁过来没多久的梁国公主,被皇上直封安贵妃长住凤轩殿。 此殿是后宫众妃最向往的地方,它预示着这里的主人在未来的某一天将会获得母仪天下的权势与低位。 而一向多情的皇上对这位安妃极度钟情,大有为其废除六宫之意。不仅每日同眠而寝,就连御书房内也是常见伉俪情深日月长栖,爱的你侬我侬羡煞旁人。 而那安妃的美貌更是让人过目不忘,如仙女下凡。 当这些话儿从马伊莎的嘴里传到赤璃耳中时,她只淡淡一笑。 终于又有人能为他分担那沉重公务,想必他是很信任她的吧,就如同曾经信任自己一样。 她唯一的希望,是这个女子再不要像自己那样让他失望。 “璃儿,我整日呆在屋子里都快闷死了,你陪我去园子里逛逛可好?”马伊莎挺着肚子,莹润圆润的脸上有些失落惆怅。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不用“郡主”这种生疏客套的称呼来唤她。 赤璃犹豫片刻,不忍扫了她的兴致便作梳理之后扶着马伊莎踏出了殿门。 春意盎然,阳光温暖。 闻着春的气息,赤璃觉得自己好像从混沌的轮回中重返人间。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走出清影宫的场景,那时这里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阴冷与陌生,而此时再看,却觉无比温暖。 景色依旧,心情迥异,一切的美丑均来自己于自己的心。 心中有爱皆是欢喜,心中无碍皆是苍凉。 做哑巴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随心的沉默,可以有大把时间与自己对话,亦不会让身边的人感到尴尬。 两人晃着着步子漫无目的一路闲逛走走停停,路过的下人们窃窃私语。 若不是今日撞见,她们竟快要忘了宫里还有这么位郡主存在。 “皇上?”两人走上拱桥上,马伊莎突然停住了脚。 赤璃顺着望去,被阳光刺痛了眼。 黑衣长发之下的叶隐修一如从前那般俊朗飘逸,他修长的手臂环在女子的腰上,指着水面似在说甜言蜜语。 他说的情话一定很好听吧,那娇小俏丽的女子依偎在他的怀里捂着嘴儿不住地笑着,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我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位安贵妃”马伊莎的目光也被那两个人狠狠吸引,只是她越瞧越不对劲儿。看看那二人,又转过脸来看看赤璃惊呼道:“她……她怎么那样像你?!” 赤璃嗤笑地摇了摇头,搀着马伊莎原路返回,不忍打扰沉浸在幸福中的男女。 其实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她早已发现这一点,若说上官雨和自己只三分相似,这个女人少说也有七分像。 叶隐修,若你真对我有情,这也算是你我之间最圆满的结局了吧。 桥上的身影消失后,原本扶在女子腰上的大手突然僵住,嘴角的笑容瞬间收起,眼里的温情也蒙上了一层黑雾。 “皇上你怎么了?”沉浸在幸福中的女子抬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拱桥一脸茫然地问道。 叶隐修加重了放在她腰间的力道将纤瘦的女子带离湖边道:“没什么,朕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 “好”柔顺的声音在唇齿碰撞下如风铃般清心悦耳。 早朝之上,内阁首辅裴文寅手持奏折面露困色道:“皇上,狄国来信说一个月后派人收马,可我朝已与梁国签订契约……” “朕知道了,退朝!”龙椅之上叶隐修长袖一挥驱散了所有人。烦躁之余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偰律继位后沿袭了攻梁的计划,也彻底乱了他的步骤。 看来,梁狄之间他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而被他选中的一方会先成为同盟,再变成敌人。 这,就是他将面临的局面。 赤璃,你用朕的江山性命去成全他的理想。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戏园 春雨如丝,滴滴答答地敲打在窗格上弹奏出令人昏昏欲睡的曲调。 “郡主!郡主!”芝晴压着嗓音,惊慌失措地跑了屋子。 这一喊,彻底驱走了赤璃的困意,瞪大了眼睛朝她望去。 “安……安贵妃来了”芝晴指了指门外小声道。 听到这个名号,赤璃微微一怔迅速将桌上的纸笔收入木屉中。在不知对方来意时,还是当一个哑巴最稳妥。 “贵妃娘娘请!”芝晴得到主子的命令将贵客请入了屋子,却盯着她的背影望了好久。这如今最得宠的娘娘,居然能和郡主长得如此相似,像是两朵绝美的双生花。 “你们下去吧”梁清月下了命令,语气轻柔。 宫女们应声而下,屋里只剩下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子。 赤璃委身行礼比了个请君入座的手势。 梁清月并未入座,只盯着眼前的女子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本宫过来只是替萧无惑带一句话给郡主,他说若你愿意,他随时娶你入府”平静的语气中没有夹杂一丝情绪。 赤璃点头,似在道谢对方不辞辛苦前来转告。 梁清月知她不便言语,又道:“那本宫告辞了”不知为何,看着这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面孔,她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片刻也不想逗留。 赤璃将其送往门口,再次委身行礼拜别微微皱起眉头。 短暂的交集和平淡的语气让人觉察不出对方任何情绪,亦无法分辨敌友。 反倒是萧无惑让她带的那句话着实可笑。他和自己一样,曲终人散却未能出戏。她也和他一样都是不懂珍惜也不值得被原谅的人。 傍晚的彩霞晕染了天空,赤璃坐在院子里发呆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溜了进来。 “嘘!”叶文渊将手指竖在嘴上示意她莫要出声。 赤璃只是笑,这小人儿已经忘了自己本就不能说话这件事。 “皇兄会见梁史,我便偷跑了过来”叶文渊拉起她的手跑回屋内,生怕被人发现。 梁史……赤璃心中一惊,算算时间狄国又该来收马了,梁国这时派人来不知是有何意。 她那笔写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叶文渊点点头,又显成熟一面:“那日我在文昌阁听见殷太师和裴大人的谈话,他们说新狄皇攻梁之心坚决,按照契约我朝应按量供马,否则即要做好迎战准备,可一旦供马就等于与梁为敌。朝官们都为此事急的团团转” 握在手中的笔掉落在纸上,砸出一团墨渍。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偰律便没有机会登基。老狄王若攻打叶国则属毁约强攻,叶国招援可谓防守之举。而偰律接受了叶隐修提出的新价,若此时叶国不能供马便背了违约的恶名。即使梁国援助,亦属不义之举。 而这一切让叶国陷入被动两难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赤璃,你不要怕,我一定会保护你!”叶文渊瞧出了她脸上的惊慌像大人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你可知此次来朝的梁史是谁?”赤璃又问。 “嗯,我知道。是萧王爷”叶文渊立刻道。 “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落笔的瞬间,她已做了一个决定。 宫里的绿茵园今日格外热闹,宫人们如蚂蚁搬家一直绕着园子不停地来往走动。 皇上今日一改往日惯例,竟将宴席改在了园子里,着实是桩新鲜事儿。 “参见皇上”萧无惑在领官的引路下走到叶隐修面前行礼道。 叶隐修微微一笑:“萧王爷,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说罢,他指了指身边的石凳道:“王爷请坐” 萧无惑想到他被捆住了手脚的画面,不禁面露尴尬愧疚之色。正当他准备开口解释赔礼时,却又听见对方开口道:“狄皇来信下月收马,你觉得朕该如何做?” 萧无惑沉着应答“皇上英明神武自然知晓眼下形势紧迫,只有叶梁联盟才能携手共破难关,请皇上放心,攻狄之后我朝愿与贵国一衣带水共同进退。绝不会做出有损梁国情谊之事” 叶隐修将目光停留在手中的茶盏上道“王爷的意思是,你我梁国联军攻下狄国?” “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乘其羽翼未丰主动进攻,以绝后患”萧无惑语气坚定,似有十足把握。 “此事事关重大,朕需要慎重考虑再于回复”说罢又对身后的太监道“去将郡主请来” 萧无惑原本淡定的脸上突然闪出复杂的神色。 这微小的表情变化却变成了一把铁扇公主的芭蕉扇,瞬间扇起叶隐修心头的熊熊烈火。 “若皇上愿与我朝联军,两军亦需要半年时间磨合演练”萧无惑并无发现对方的异样又将话题转回国事。 “可狄国一个月后即来收马”叶隐修阴沉着脸道。 “为防狄军有所察觉,以我所见皇上可如约供这最后一匹马”萧无惑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该说的他已说了,剩下的便是等待。 叶隐修看向远处戏台,未做回应。 他知道萧无惑的计划对当下形式来说是最佳的选择,他也知道梁帝将公主嫁来诚意十足,可他要的并不是什么梁国和平共同进退,他要的是攻下梁国为父报仇,要的是攻下狄国统一天下。 可联军之后,他将永远失去与梁国抗衡的机会只能选择被动的和平。 而这和平又能持续多久?现任梁帝心慈仁厚,那下一任呢?再下一任呢?权欲之下,谁又能保他大叶江山稳固。 两人相对而坐,双双面色凝重。 片刻之后,一抹清瘦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亭子中。 “璃儿……”萧无惑起身望去,却被那张消瘦苍白的面颊刺痛了双眼。不过数月未见,她竟成了这幅憔悴的模样。 叶隐修收回目光转过身来,这亲昵的喊声像一阵阴风从他的耳朵里吹,又增了心中的火势。 “王爷按理当称呼一声郡主”冰冷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丝毫不给客史情面。 “是本王失礼了”萧无惑起身作揖为自己的唐突赔礼,可心中也已蹿出了火苗,却又不能发作。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的选择,将决定大梁的安危。 “郡主请坐”叶隐修说话的同时一手将她拽入身边坐下,手指钳握时方才发现她的手腕细了许多。 赤璃并无抗拒,乖乖地坐在他的身边低头不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心愿 萧无惑看着那支扣在她手臂上的手,回想起那日她满脸心疼为他松绑的模样,心酸难耐。 “今日的戏是郡主最爱的《踏摇娘》郡主觉得如何?”叶隐修语气温柔却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赤璃知道他是故意给自己难堪,只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将目光投在戏台子上。 “哦,你瞧朕这记性,朕居然忘了郡主已经不能说话了”嘲讽之音响起的同时他紧紧看着另一个人,等待他激烈的反应。 “璃……郡主为何不能说话了?”萧无惑惊愕地站起身来,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双手不去触碰那看起来单薄如丝的身体。 “因为郡主太顽皮,总是捉弄朕,所以朕赏了碗药给她”叶隐修勾起阴冷的笑容,语气像在说一件趣事。 此话一出,白色的身影瞬间跌坐在石凳上,眼里的惊愕与愤怒呼之欲出,萧无惑紧握的双拳搭在腿上,脖子上清晰可见跳动的青筋。 叶隐修像看戏一般一脸玩味地看着他,片刻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空气凝结成霜,热闹喧嚣的气氛下,三人围成的小世界里确鸦雀无声。 对于这样的结果,叶隐修轻蔑一笑,这正是自己期待的结果。 他就是想让这个女人亲眼看看在萧无惑的心中她的分量究竟有多重,而事实证明,萧无惑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和计划,连为心爱的女人说一句话的勇气也没有。 “皇上,本王突感不适先回客室静候皇上佳音!”萧无惑松开紧握的双拳起身道。 说话时,他双目微闭不敢偏移一寸,自己的沉默一定让她很失望吧。 “嗯,朕想好予你答复”叶隐修心中的火势弱了一半,言语间也多了份客气。 赤璃一直看着戏台,神情投入。好像身边两人之间的对话,全然与她无关。 “你的王爷忠贤之心着实教人敬佩啊”见人离去,叶隐修提起酒樽为自己满上一杯仰头喝下。 他话里的嘲讽并未让赤璃有所触动,倒是他这个举动让她猛地惊愕。 他是何时开始饮酒的……是因烦恼难耐才会用酒消愁吗。 “怎么?伤心了?”见她皱眉,他砸了手里的酒樽话语阴冷。 赤璃不语,只哀伤地看着他。 对视之下,叶隐修愤然离去,他恨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更恨自己无法控制的心软。 众人随着皇上的离开缓缓撤了下去,偌大的园子里只剩一个女子形单影只地看着地上的酒樽久久未曾离去。 离开园子的皇帝直接进了御书房,入门前对身后的太监道:“去把安妃请来”。 “嗻!”小太监立刻佝着身子朝外跑去。 半个时辰后,粉衣白纱半素妆容的女子抬起脚儿越过高高的门槛儿走了进来。 和以前一样,她在他的身边坐下,从右边一摞公文上取下一本来直接翻开。 未等他说话,便用轻缓如玉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读起上面的文字。 自女子进门到十余本公文批完,两人之间都没有出现一句对白,男子身体慵懒松垮地坐在椅子上只闭着眼点头或是摇头。 短短数月,他们之间已形成了一种默契,无需言语。 梁清月的内心与她的声音一样柔软,满满的幸福感消除了双眼的疲惫和腰肢的酸痛,她喜欢这种被他需要的感觉,更喜欢这种似乎已相处了一生的默契。 “萧无惑来了”沉默的人突然睁开双眼缓缓道。 “嗯”梁清月平淡地回应,目光依然停留在手中的文书之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让朕与梁国联军攻狄”叶隐修看着她道。 梁清月合上手中的文书,抬起眼儿:“臣妾虽无心摄政,却不得不提醒皇上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慎重权衡利弊,切勿草率答应” 之所以这般提醒是因为她知道萧无惑绝不会做亏本生意,梁国合作亦算是桩大生意,那他不吃亏自然得有人吃亏不是? 叶隐修从她的眼里看到了真心实意。 “朕以为你会帮他劝说两句”他微微笑道。 “臣妾既已是皇上的人,自然是将皇上和叶国放在心中第一位,绝不会有一丝偏移”梁清月直视眼前人,目光里没有半点心虚与闪躲。 “朕相信你”叶隐修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头发,唇角轻抿。 这个时候他本该感到欣慰的,可一想到那张与她相似的脸,心中只剩无尽的恨与痛哪里还笑的出来。 亥时正。 明月高挂,洒下轻柔月光。 萧无惑站在敞开的房门前凝视着月光若有所思。 曾几何时,每当他忧烦时总会有个女子陪在他的身侧给他无声的慰藉。可如今,她已将原本投放在他身上的那颗心献给了另一个与他一样不知道珍惜的人。 树稍微动,萧无惑向前迈了一步。 他等待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他为何要这样对你?”他看着她,欲哭无泪。 赤璃绕过那挺拔的身姿径直走进屋内,并未像上次那样将灯烛吹熄,只提起笔来留下字迹“王爷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萧无惑看着那熟悉的字体,眼眶酸痛。 “你是要我答应你永远不要攻打叶国”他是了解她的,她来这里绝不是想要见他。 赤璃点头,灵动的双眸中尽是恳求。梁国的一切行动都掌控在萧无惑的手中,这一点全天下的人都晓得。 “偰律已经登基,你的任务也已完成,随我回府可好?”这个问题里包含着哀求与不甘心。 “我答应王爷的事现已做到,若王爷尚有一丝感激,便成全我这唯一的心愿”放下笔的瞬间,她跪在他的面前。 “快些起来,我答应你便是”萧无惑托起她的胳膊道。 认识数年,这是她第一次向他下跪,竟是为了保护那个男人。 “他值得你这么做吗?”他苦涩一笑,以她的能耐若不是心甘情愿,又怎会变哑。 赤璃点头,眉眼中闪现出无比的坚定。这个问题她无需思索,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值得。 她欠他的,莫说是变成哑巴,即使要她还上一条命她也会毫不犹豫。 她眼中的坚定像一把利剑,直直戳在萧无惑的心中。眼前的这个女子还是和从前一样,为了所爱的人可以不遗余力的奉上自己的一切。 “放心吧,只要有我在,绝对无人敢动他的江山”面对这样的她,他不得不成全。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明君 北漠深处。 透过漫天黄沙,隐约可见原本白色的宫殿比以往又多了份阴冷。数里长的黑色绸布围着高耸的宫门绕上一圈后打了个大大的黑结悬垂在宫门下。 远远看去,整座宫殿像一个肥硕的白衣男子系了条黑腰带,浑身都散发着阴森诡异的气息。 先皇驾崩,二皇子偰律继位。 他下令全国三年内不可见红,不可歌舞,全民吊丧。此举感天动地被人推崇备至,视为行孝楷模。 不仅如此,上位之后他还干了几桩大事。 比如说动作利落地杀了一些人并抄了他们的家,将所得财务按照比例分给了百姓,深得民心。 又比如说他开设学堂让所有狄国人学习汉语汉字不收分文。 再比如说,他御驾亲征上了三次战场不仅赢得胜利,还赢得了那些原本看不起他的狄军将士的心。 他用至高权利获得了所有人的畏,又用自己的行为收获了所有人的敬。 一夜之间曾经那个一无是处被人当成空气的二皇子,突然成了所有人心中的明君圣主。没有人再鄙视他身体里那一半不纯粹的血液。 大主殿内,年轻帅气的新皇帝侃然正色坐在金玉宝座之上,傲视群臣。 不同于先皇的狄系装扮,偰律一袭黑袍松敞,内着无襟黑色长褂,一头褐色长发披散而下狂野又不失飘逸。 短短数月,阳光懒散的笑容从他的脸色彻底消失,一双棕瞳里迸发的冷冽与威严,如日月更迭时那道令人触不可及的神秘光芒。 殿内矗立的高柱上缠绕着黑绸,宫女侍卫也是清一水儿的黑衫,四下望去整个大殿只有黑白两色。 “皇上,叶国回信会如数交马”大都尉乌孙克一个跨步上前禀报,浑身散发着一股粗犷的野性。 “知道了”偰律清冷的笑意中难掩轻蔑鄙夷之色。 “这次又被国相料中了”说话时,他身子未动只是那棕色的眼珠却像左边偏了一寸。 魏泽天上前两步对着他的侧身道:“看来叶隐修是选择了那边”松垂的声带震动下苍老低沉的声音随即想起“他们尚需时间准备,皇上莫要惊慌” “朕何须惊慌,国相深谋远虑定是早已做足了准备”偰律将身子靠向椅背神色清冷平静道:“朕倒想听听接下来你有何打算?”一旦梁叶联军即使无法攻入北漠亦能涤荡他的漠外军队,他倒是要看看魏泽天究竟是有多大的本事能攻克这个难题。 魏泽天不紧不慢道:“皇上只需要将一个人带来,叶皇不仅会乖乖交马,还能让梁叶反目为仇” 此言一出,偰律身子僵硬了几秒后突然冷笑道:“国相真乃神人也” 魏泽天挑了挑嘴角,目光垂地不再言语。 自从那日他得知叶皇居然会陪她一同入了梁时,就早已计划好了这一步。 戌时三刻 水晶宫的侍卫们远远地看见皇上的身影立刻打开宫们下跪恭迎。每日月出时皇上总会来此祭奠先王,可见父子情深着实让人敬佩感动。 偰律满目悲零,缓缓走入冰冷的水晶宫,侍卫们纷纷留在门外守候。 那一抹悲零在身后的宫门合上之后立刻消失,他背着双手迈着轻扬的脚步朝那樽水晶棺走去。 冰棺里的人容貌干瘪消瘦,虽已死了数月却不见青紫皮色,反倒是比生前还白了几分。 只是那消瘦的身体与半年前相比足足窄了一半,着实让人难以置信躺在这里的人正是那位英勇强悍统治了狄国三十多年的皇帝。 偰律的手指轻轻划过棺盖,将脸贴在父亲的正上方看着他。 “父王,你冷不冷饿不饿?地府的饭菜还和你胃口吗?”看着晶棺里这个被自己亲手捂死的人,他语气轻柔的像在哄孩子,可眼神却比那晶棺还要冰冷。 和以往一样偰律围着晶棺绕了两圈之后盘腿坐在地上靠着棺身自言自语道:“父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睡在这里吗?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样安静的陪在我身边听我说话。”现在的父皇再也不能用皮鞭抽打他了,他后背抵着晶棺像靠在父亲的身上。即使这个身体是冰冷的,他还是感到了一丝暖意。 一阵沉默之后,偰律起身又道“你想攻梁,我便攻梁,你想见偰干,我便让你们父子相见,你安心的睡吧,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替你实现。” 这些话他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临走时他又看了眼沉睡的父亲:“明日我再来看你” 深秋的沙漠褪去炎热,细沙拍打在脸上的力道也温柔了许多。 汗宫西侧的公主殿如正殿一样,单调的色彩烘托着悲伤的气氛。 索嘉双手托腮仰望天空,看着天上的繁星泪流不止。 儿时温馨的回忆历历在目,可如今她的世界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父王走了,大哥杳无音讯,二哥登基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令人捉摸不透。 似乎是一夜之间,曾属于她的幸福堡垒瞬间坍塌,像飞起的泡泡一样啪地一下就碎了。 这里曾经的欢声笑语消失了,热闹喧哗的宫殿只剩寂静与沉默,压抑的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公主,皇上有请”宫女进殿通报,声音极小。 “知道了”索嘉吸了吸鼻子抹去眼泪道。 待她赶到大主宫时,回忆起父皇曾经坐在里面的模样内心的痛又重了几分,眼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此时,偰律已等在门口,看见妹妹便牵起她的手默不作声地领着她走入宫殿。 母亲死后,这个妹妹便是这片沙漠里他仅存的一丝温暖。她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安慰过他,也用自己仅有的能力保护过他,而如今,自己已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终于可以昂首挺胸地做一个人。 “哥哥找我来有什么事?”索嘉神情低落地问道。曾经单纯开朗的女孩似一夜之间成了大人,清澈的双眸也蒙上了灰尘。 偰律摸了摸她的头心疼又内疚,是自己亲手毁了这个丫头的幸福生活。 “过几日我将派人去叶国收马,你可想去散散心?”语气亲和,眼光凌厉。带着不易察觉的强烈目的。 索嘉缓缓摇头“我不想去”。 “为何?”偰律问道。 索嘉咬了咬唇红了眼眶:“我哪有心情玩乐” “傻丫头,你还有我啊”他将妹妹轻轻搂在怀中,内疚更甚。可这内疚无法动摇他的计划,他既然已亲手杀了父皇,就必须沿着这条路笔直的走下去。 这突来的温暖催出了少女憋在心里许久的悲痛与委屈,她伸出手臂抱着哥哥嚎啕大哭,眼泪如洪水喷发许久都未曾停下。 偰律任由妹妹发泄,自己小时候每次大哭后都会舒服许多。 嚎啕声逐渐减弱变成抽噎,偰律这才松开怀抱:“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第一百三十章 收马 “哥哥所言何事?”索嘉抬头红肿的双眸问到。 偰律叹了口气道:“我听说叶皇将郡主毒哑了”一想到曾经与自己一同被困石洞的女子如今成了哑巴,他的内心确实感到遗憾,但想起那条被人丢弃在风中落去泥土中的绿布,心中那一丝怜悯也化为灰烬,她好或不好也与自己无干。 “什么!他为什么要那么做?”索嘉惊愕地坐直身子“我一直以为叶皇是喜欢赤璃的啊” “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偰律犹豫片刻无奈道“公主年纪轻轻就成了哑巴,想想也确实可怜”没想到,连自己这个单纯的妹妹都瞧出了他对她的爱,看来自己最初的判断并没有错。 “那还能治得好吗?”索嘉面色焦急地抓着哥哥的衣袖道。 偰律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国相精通医术虽有办法医好她,可她身在叶国就是想替她医治,也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 紧跟着的,是一声无奈的轻叹。 “那我将她带来不就好了?”索嘉眼里闪烁着希望。 “这个确实可行,那不如就乘这次收马你随大都尉乌孙克一同前去叶国吧”偰律顿了顿又交代了一句“你不要提医治的事,叶皇既然有心这么做自然不会愿意让她得到医治” “嗯,这个我懂”索嘉懂事地点点头。 “那你去准备准备,三日后启程”偰律道。 “好!那我先走了”索嘉说着便提起黑裙小跑而去。 看着妹妹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处,偰律眼中偶现的温情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一抹黑影从一侧纱帐中走出。 “你可真能医好她?”偰律微微将头偏向一侧道。 “微臣曾是梁国御医,虽那猫不叫药性极强可灼伤声带,但微臣有办法使其恢复八九成”魏泽天低声道。 “嗯”偰律点头又问:“叛军洛里赫的行踪可有查到?”半眯的双眼中杀机四伏。 “洛里赫阴险狡诈又有多年战争经验,如今带领三千骑军隐匿在西北逆沙境内,此处沙漩众多国军不敢轻易行动只能在境外留守等待伏击,待他们弹尽粮绝时自然会主动现身”老谋胜算的魏泽天不紧不慢道。 “恩”偰律扬手道:“你下去吧” “是”魏泽天道。 空旷的大殿内只剩偰律一人,他摸了摸座椅扶手上的金龙头看了眼阴森的宫殿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曾经只能站在下面任由辱骂和鞭打,如今再也没有人敢鄙视他,可是他的心中却依然感受不到一丝快乐。 他以为只要得到王位便能拥有一切,可此时他却发现自己错了,他所得到的东西并没有给他带来快乐,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天下和权利,他要的不过就是感受一丝家庭的温暖罢了。 现在的他终于躲开了皮鞭和辱骂,却依旧躲不掉内心的寂寞和痛苦。 但事到如今一切已经无法回头,从偰干死的那一天开始,自己已没有回头路。 如今他做的一切,都是魏泽天的安排。 而他也只能沿着这条昏暗无光的路继续走下去。 入夜后的皇帝寝宫内比白天更为阴森。 房内的墙壁上垂满了黑布,一张巨大的石床上铺着黑色的软丝锦被。两盏灯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狭小的角落。 若有人无意中闯入这阴暗的寝宫,或许会以为自己是误入了某个墓穴,因为这里没有一丝人气。 “小杂种!看我不剁了你”偰律被这一声怒吼惊得从床上弹了起来,他看着眼前那个满身是血的人形骨架,立刻从枕下抽出刀来。已经成了骷髅的偰干脸上挂着几条没有被削尽的皮肉,一步步地向他逼近。 每到夜晚,偰干总会来找他报仇。他举起长刀疯狂的挥舞,可却永远也碰不到那渗血的骷髅。 “你这个不孝子”又是一道怒吼,偰律知道是父皇找他算账来了。他丢下手中的长刀抱着头跪在床上大声哭喊。 一道道的皮鞭声回荡在他的耳边,他看着身上出现无数条血印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直到一缕阳光穿过黑布的缝隙照在他的脸上时,偰律才有一次从噩梦中逃脱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真实到他甚至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世界。 头痛欲裂。 寒露已过,天色暗得早。 赤璃收起针线揉了揉发胀的眼睛,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郡主……呀!您这么快就绣好了!”芝晴进屋一眼便瞧见她手里的那对可爱的虎头鞋,加快步子走了过去一脸欢喜。 赤璃捧着手中红色的小鞋子左看右看,眼里柔情泛滥。 “等下个月伊莎娘娘守完了月子,您就能去瞧她了”芝晴伸出食指轻轻地摸了摸鞋头撅起嘴儿道:“真可爱,娘娘瞧见了一定喜欢” 赤璃将鞋子递给芝晴使了个眼色。 芝晴立刻领会主子的意思点头道:“我这就用红布包起来”刚走两步又转过身来对主子道:“听说明儿狄国派人来收马,原先每次都是二皇子来,可如今他当了皇帝自然是不会亲自来了”自从主子上次询问宫里可有事情发生后,她就格外留意收集信息,只要听见什么新鲜事儿都会回来告诉主子。 赤璃提笔写道:“那是何人来?” 芝晴合上木屉:“据说是一个叫什么苏的将军,名字奇怪我一下子没记住”她懊恼地挠了挠头目光一闪又道:“对了,还有狄国公主也会来” 索嘉……想到这个女孩,赤璃心头一紧。 之前那个单纯快乐的公主不知最近过得怎么样,阿伏令的死一定对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深深的自责涌上心头。 她为了视线萧无惑的计划,伤害了两个真心待她的人。 日次午时,玉门殿内。 身材魁梧的狄国将军乌孙克举止豪迈张扬,不知是本性使然还是故意想展示自己的雄威,对着龙椅上的叶国皇帝大声说道:“皇上,物资我已送来,何时可以收马?”他双腿扩张地站在殿下不跪不拜,声音洪亮,眼中未见一丝敬畏。 对方的无礼叶隐修视若无物,语气平静道“马匹已陆续从马场牵至而来,将军明日可收”。 “好,那我就先去休息了”乌孙克说罢转身就走,一句客套的话也没留下。 在他眼里对方只是个没有本事的废物皇帝,连整个叶国都是大狄的囊中之物自己又何须跟这种人客套。 “皇上,此人态度如此嚣张跋扈,若明日再摆宴招待怕是更助了他的威风”首辅裴文寅看着那敦实魁梧的背影上前一步道。 叶隐修冷冽的目光中隐藏着一丝不屑开口道“宴席不可取消” “是!”裴文寅听闻立刻收声不再多言,他知道皇上所做的一切都有他的缘由。自从胡康宁和陆训两股强大的势力纷纷倒台时,他已认识到这个看似昏庸的皇帝其实是个拥有过人智慧的狠角色。 此时,索嘉已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清影宫。 进门前,她做了个深呼吸伸出手儿拍了拍脸颊露出自己的招牌笑容。 “璃儿姐姐!”语气含笑,一如既往。 赤璃料到今日她定会来此,一早便备好了茶水和她最爱的糕点儿。听见呼唤立刻走到门口迎接。 “好久不见啊璃儿姐姐”索嘉虽已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当她看见眼前的赤璃时还是感到震惊与心疼,没想到不过几个月没见她已变得如此憔悴,面颊凹陷,身如纸片,一袭白衣下依稀可见那凸起的肩骨。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请求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卸下笑容,索嘉上前拉住她的手道。 赤璃眨了眨眼将人拉入房内,随即指了指桌上那张写了字的纸。 索嘉顺着望去,只见白色方纸上写着“我喉咙不适不便多语,你说我写可好” 看到这句话,索嘉只觉眼眶发酸。 她明明就是被毒哑了永远不能再说话,可却因为不想让自己担心早早准备了说辞。 赤璃见一向叽叽喳喳爱说话的姑娘突然沉默,她扯了扯她的袖纱提起笔来写下四个字“你怎么了?” 本就心里难过的索嘉看到她捋起袖子写字时露出皮包骨头的手腕再也装不下去了。 抓着赤璃的手哭道:“你别骗我了,我已经知道你被叶皇毒哑了” 手中的毛笔在对方的摇晃下砸落在纸上,赤璃无奈地笑了笑拉她坐下。看着眼前为自己落泪的姑娘,心中的愧疚又重了几分。 “这次无论如何你也要跟我回汗宫,我已经找到了医治你的法子”此时的索嘉哪里还顾得上哥哥的嘱咐,她只想立刻将她的病医好。 赤璃缓缓摇头,这是她应得的惩罚,她如果想治又怎会变哑。 “你相信我,我真的有办法治好你”索嘉以为她是不信自己的话,急着解释。 赤璃写道“我相信你,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双眸里只有平淡毫无一丝置气之意。 “为什么?”索嘉不解地看着她又道“是不是叶隐修用什么事来威胁你?”她绝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甘愿变成哑巴。 “你还年轻,不会懂得。你过得好不好?”赤璃放下笔儿看向她。 看完这段话,索嘉悲从心来眼泪奔泻。 赤璃掏出锦帕递去,又坠入内疚的深渊无可自拔。 “五个月前我大哥突然失踪,之后父王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没过多久便…便去了”索嘉双手捂住脸颊肩膀颤抖不已。她至今仍然想不通大哥为何会失踪,而父皇前一日还好好的,第二天却突然驾崩了,整件事都来的太突然,悲痛之后她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她不知道这奇怪的感觉究竟是因为什么。 赤璃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索嘉,记忆中的索嘉单纯开朗,喜怒鲜明,她的笑容无忧无虑,好像这世界所有的纷乱与隐晦都与她无关。她像是一朵开在淤泥中的荷花,只有风露,没有冰霜。可是眼前的索嘉,似一夜长大。 而她的成长之痛,均是由她而起。 她避开索嘉那张沉痛的脸庞又提起笔来“这世间所有人都会死,包括你我,所以若干年后我们还会和死去的亲人们再相见的。” 索嘉长长的睫毛挂着泪珠,她垂眼的瞬间泪珠砸在纸上。索嘉似乎从这段话里找到了些许安慰,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问道“真的还能再见吗?” “会的”赤璃狠狠点头。 “这段日子汗宫一切都变了,二哥也变了,我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家了”以前她看不起大哥,总觉得他粗野蛮横,但现在一想到大哥就只能想到他对自己的那些好来。还有父王,她曾经埋怨他不该对二哥那么冷漠,埋怨父王无情,可现在她真的好想父王,好想抱着他揪着他的小胡子撒撒娇。 这段话像小刀一刀刀地刻在赤璃的心上,曾经有多快乐失去后就有多痛苦,她太了解这种挖心之痛。 可此时她却不知该如何再安慰。 “赤璃,是不是我死了之后就能再见到死去的父王和母后?”索嘉突然问道。 赤璃一惊,自己方才不过是想安慰她才说的那番话,这个傻丫头莫不是想…… “我真的希望所有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噩梦,我真的很想回到过去,如果死亡能让我找回一切,我不怕死”她不想继续承受这暗无天日毫无希望的生活了,当她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的那一刻,便想到了死。 赤璃情绪有些激动,连字也变得格外潦草“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等着你去做,我们每个人都是一边失去一边成长。你要坚强,要振作,绝不能自暴自弃!” 索嘉淡淡地摇了摇头“我的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每天充斥在耳边的只有风声,有时候那声音就像是女人的哭声凄惨又恐怖。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样人生活着还不如死去” 她的话在赤璃的脑海中形成一张绝望的画。 是的,每个人都要学会承受挫折,也要学会承担自己的过错。 于是,白纸上又出现了几个字“我愿意陪你去汗宫”她给索嘉带来的伤害,自己要力所能及的去弥补。 “真的吗?”索嘉擦掉挂在脸上的泪,又看了遍她写的那几个字,悲伤的神色稍缓:“明天我去跟叶隐修说,他总不好意思拒绝我这么多次吧” “莫要提为我医治之事”赤璃写道。 “嗯,我知道的,如果让他知道我能帮你治好嗓子的话他一定不会答应我带你回去”这个道理二哥之前已告诉过她,只是有一个问题一直使她感到困扰。 “璃儿姐姐,我之前一直觉得那个叶皇是喜欢你的,难道真的是我感觉错了吗……”索嘉小心翼翼地问道。 “都过去了”黯淡的双眸中繁华落尽一片萧索。 “好吧,那我先回客殿,明天再来看你”索嘉说着站起身来,又捏了捏赤璃的手腕道:“你真的太瘦了,等我回汗宫一定要将你养的胖胖的” 赤璃点头挤出一抹生硬的微笑。 次日,云霄殿内大败宴席招待狄国来史。 乌苏克豪饮之下更显猖狂,将自己过往辉煌战绩高声炫耀,整个大殿内只听他一人之声。陪宴的官员们闷不作声地互相敬酒勉强应付这让人尴尬的局面。 “将军,你能不能安静些,我有话要说”索嘉不耐烦地站起来打断了乌孙克的话,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乌孙克虽然未将叶国皇帝放在眼里,可对本国公主还是十分敬重。见公主发火,立刻缩回了身子不再说话只闷头饮酒。 索嘉将目光投于龙椅之上道:“皇上,索嘉有一事相求” 她一开口叶隐修已知道她的意思却明知故问道:“公主所言何事?” “我与郡主相交多日情谊深厚,此次前来是想邀请公主去汗宫游玩几日,请皇上成全”诚恳的语气中暗藏几分不满。 叶隐修沉默片刻道:“公主诚意相邀,朕自当成全,半月后还请公主将郡主送回叶宫” “你真的答应了?”索嘉没想到他这次答应的如此干脆,不可置信地问道。 叶隐修道:“君无戏言”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星空 宴会之后,欢闹的大殿里只剩下两个人。 内阁首辅裴文寅看着皇上道愁容满面:“皇上,叶梁即将合兵操练,若此时让郡主去汗宫微臣担心会节外生枝” “偰律此人敏感多疑,公主三请三邀若朕再拒绝难免打草惊蛇”叶隐修面色阴沉如青石凝霜。答应索嘉除了权宜之计他还另有私心。世人皆知狄国汗宫有位神医可治百病,或许能让那个女人重新开口说话。 “吾皇英明”裴文寅虽尚有疑虑,却选择了适时地沉默。 三日后,狄史回程。 三千匹骏马在马官的驱鞭下扬沙而行穿越荒漠。 落日余晖笼罩着一望无际的沙漠,两个女子飒爽的身姿为这柔美的景色又添了一抹靓丽的色彩。 索嘉将蓬松卷曲的长发束起,一身黑色胡衣之下原本单纯可爱的女孩儿多了几分女将风采。她看了一眼与自己并肩骑行的女子,感觉那瘦弱的身体随时都会被颠散架。 索嘉扯下蒙在口鼻上的三角巾对她大喊道:“璃儿姐姐,要不要停下来歇一歇?” 赤璃一袭白衣随风飘逸,轻如飞絮的身体却能稳稳地控制着身下的骏马。她朝索嘉回了个微笑,一个扬鞭向前飞奔而去。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入漠。 这一次她的脑海中再也没有第一次来这里的绝望,眼前的一切都只能召唤出关于叶隐修将她放在身前的温暖回忆。 原来前进的不只有时间,还有回忆,新的回忆会悄无声息地覆盖旧的回忆,可遗憾的是人们总是活在过去而忽略当下,一边成长一边失去。 随着马蹄踏沙奔行,一座白色宫殿在腾腾沙雾下逐渐清晰。 身后的马队不知何时已岔路分行,索嘉指了指前方的宫殿高声道:“璃儿姐姐,前面就是汗宫了” 赤璃点头减下马速。 望着眼前这个巍峨宏伟却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宫殿,心中只有丝丝不安却没有任何波澜。 从她决定喝下药的那一刻已经决定卸下所有包袱,摒弃那束缚她许久的理想枷锁。此刻,汗宫对她而言,只是索嘉的家,再无其他意义。 两人在宫门前下了马,守门的侍卫立刻上前接应。 索嘉急不可待地牵起赤璃的手朝前奔跑:“我们先去和二哥打个招呼” 赤璃随着她的脚步奔行,很快便进了大主宫,入门的瞬间她被这异国宫殿散发的阴冷诡异气息所深深笼罩。 眼前的场景让她意外之余更觉压抑。黑石铺设的地面和墙壁暗淡无光,空旷的大殿里只有几根白玉高柱支撑着天顶,每根白柱上还缠绕着宽带黑绸,就像是一根根是蛀了虫眼的利齿,赤璃刹那间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了怪物的口中,心中突生不安。 索嘉似乎感受到她的不适,边走边安抚道:“二哥为了祭奠父亲,才将宫殿布置成这样” 赤璃点头笑了笑,可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郡主,好久不见”偰律从王座上起身缓缓走下殿来。披散的褐发随意地垂在耳侧,黑亮的锦袍微敞露出颈下一片古铜色肌肤,双目深邃语气平和。 赤璃委身行礼后直视对方。 眼前这个浑身散发冷冽威严的狄皇已不再是自己之前认识的偰律。 她依然记得那个站在梧桐树下微笑起来会露出洁白牙齿的青年,也依然记得那个躲在石洞中满脸悲伤的青年,可如今这个人的脸上看不出悲喜,没有获得皇权的得意,也没有野心欲望,就像一株麻木又荒废的灵魂。 “本王与郡主也算是经历过同生共死的战友,郡主无需多礼”微挑的唇角下发出的声音却未含半点笑意:“先帝刚故,国丧期内不能设宴招待郡主,还请郡主海涵” 未等赤璃做出回应,索嘉便上前一步道:“哥哥,赤璃言语不便你快些为她医治” 偰律点头:“朕已安排妥当,明日即为郡主医治” “那我先带她回公主殿了”说话时索嘉牵着朋友的手一直没放开。 “好”偰律冷声应允,勾起毫无温度的笑容。 赤璃行礼后赶紧随索嘉离去,踏出宫门后她搓了搓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不禁暗叹:这哪里像一个国家的宫殿,简直就像是一座万妖魔宫。除了阴冷,就是阴冷。 索嘉察觉到了她的不适,牵着她的手一边晃悠一边说道“我也很不喜欢现在的大主宫,一进去就觉得喘不过气儿来” 赤璃撇着嘴儿点头应和,完全同意她的观点。 自从来到汗宫,她就有一种被异物卡住喉咙的感觉,而偰律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场像是练功走火入魔了一般,让人发怵。 “哥哥说明天就开始为你治嗓子了,很快你就能说话了”想到不久之后又能听见她的声音,索嘉激动地跳了几步。 赤璃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摆了摆手,似在告诉对方她并不想说话。 索嘉眼珠子一转道:“到时候你就假装没有治好不就好了,你不想说话就不说,可以自己选择的不是” 赤璃点头,不忍辜负她的好意。 “你瞧,那便是我的寝宫”索嘉指着前方一座二层宫殿道。 赤璃放眼望去还是同样的诡异造型,不禁为索嘉感到悲哀。在这种地方生活根本就是一种折磨。 好在入了公主殿后她终于闻见了一丝人气儿。公主殿里虽然没有明艳的色彩饰物,但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清香,给这冰冷的地方增了些温馨的感觉。 “我用的香料是大哥从月氏那带回来的雨蝶膏”明朗的双眸被话题蒙上薄纱。 赤璃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再恶的人也有他想要保护的人,再好的人也可能在不经意间伤害别人,这世界没有绝对的善恶,也没有绝对的黑白。 入殿之后绕过一条亭廊便是索嘉的寝宫,此处正如她的人一般,明朗大气间又散发着少女的气息。白色纱帐从房顶斜垂而下将一张大圆床笼在其中,紫心苏木打制而成的四桌八凳配着奶白色的墙面使整个房间看起来彷如梦幻。妆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虽有些零散杂乱却突出了主人随意可爱的散漫一面。 索嘉牵着赤璃的手走到一面窗户面前神秘兮兮地朝她眨了眨眼道:“接下来你将看到最美的星空”说话间她双手一推打开了那扇窗。 赤璃抬起头来瞬间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 她不知道,同样的一片天空换一个地方看,竟会有如此巨大的差别。 无边的天空被多种颜色所晕染,深蓝浅蓝和淡淡的绿,整个天空就像是一张随意泼墨的巨画上面缀着繁星无数,天空中似有一道黑色的裂缝,里面又透出淡蓝色的柔光,璀璨闪烁的星光像是在和人诉说着心事,看着这幅唯美的画面赤璃感觉时间已经静止,连体内流淌的血液也变得和天空一样纯洁。 “是不是很美”索嘉双手托腮看着天空轻声问道。 与她同样姿势的女子痴迷在奇景中无法自拔,狠狠地点点头。 这一幕让她感到汗宫是一座离仙境最近的地狱。 这一夜,两个女子对窗而坐,一个说一个听,有时笑又是哭,冷清的大主宫装满了她们的秘密和心事,以及对着流行默默许下的星愿。 第一百三十三 章 禁锢 赤璃喝完第三副药后已能勉强用气声发出一些声音,虽然还无法和常人相比但也有了很大的改善。 可她并未感到任何欣喜,虚伪,谎言,欺骗,人活着总不能免俗。在这段不能说话的日子里,她反而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璃儿姐姐,起床啦,今日我带你去天石林转转”索嘉换了身利落的骑马装轻轻拍了拍还在睡梦中的人。 赤璃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看见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入屋内连心情亦变得明亮起来。 这里没有高深的宫墙遮挡,亦没有精致雕刻的窗格,虽少了份雅致却多了份明快。 索嘉每日带她各处游玩,让她领略了观音湖万沙从中一点绿的神秘与静谧,领略了高耸入云的沙山奇观,领略了泉水永不浑浊的映月泉。 赤璃这才发现被无数人视为绝地的北漠其实是一片暗藏奇景的圣地,而真正夺命的明明是人心中嗜血的欲望,却将这罪名甩给了北漠。 入漠的这几日她与索嘉几乎形影不离,除了四处游览便是在大主宫内听索嘉讲故事,这些天下来她好像也有些习惯了汗宫诡异单调的色彩,不再如初来时那么别扭。 时间与习惯,能够颠覆每个人的初心。 “璃儿姐姐,喝药啦”索嘉正在捣鼓赤璃带来的刺绣,看见宫女端药进屋便回身喊道。 赤璃轻嗯一声收回了投在天空的目光,每当夜幕落下时,她总会趴着窗檐看星空,像是永远也看不够一般。 听见索嘉的召唤,她撤下身子走了过来,自觉地端起瓷碗喝了个干净。 “再坚持一下,还有六副就喝完了”索嘉贴心地将手中的奶糕塞进她的嘴里。 少女手中的动作让她想起那个人曾经吃药时的表情,心中的苦涩盖过了药味形成了一汪化不开的苦水。 若是时间能倒流…… 可是,时间不会包庇任何一个人,从不走回头路。 “等你药喝完了我就要送你回去了”索嘉撅起嘴巴拉着她的手道:“我真舍不得你回去” 赤璃张开嘴巴试着发声:“我也舍不得你”声音浑浊嘶哑,但已形成音色。 “国相的药果然管用”索嘉一脸欣慰道。 “你们国相还会治病?”赤璃随口问道。 “是啊,据说国相之前是梁国的太医”索嘉毫无防备道,虽然她一直不太喜欢魏泽天,觉得这个人阴阳怪气总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可此刻却对他的医术不禁敬佩不已。 赤璃点了点头并未多想,什么梁狄恩怨她实在是不想再搀和理会,这世间能医治猫不叫的人也并非只他一人。 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索嘉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没有带自己邀来客人去看,还有很多有趣的故事没和她说,转眼就到了分别的日子。 入漠第十日晌午,两人从逐日峰回来后便开始收拾明日回程的包袱。 “够了够了,我用不掉这么多香料,你别让她们装了”又经过几日治疗,赤璃已能低声流畅地说话,只是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国相说你中毒时间不长所以能恢复八九成,这段时间还是要少说话多喝水,知道了吗?” 索嘉不理会对方的要求,一个劲儿的叮嘱,语气中满满的担忧,像是送闺女远嫁的母亲。 “你放心吧,回去后我就不说话了”赤璃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儿道。 “这几天风沙大,我用马轿送你回去,这些东西也不会成为负担”索嘉说着便吩咐宫女们将装满了礼物的箱子搬去外面的马车上。 此时突见一名宫女急匆匆地跑来道:“公主,陛下请您去大主宫一趟。” 索嘉怔了怔问道:“二哥可说何事?” “奴婢不知”宫女跪在地上摇了摇头。 “璃儿姐姐,你等我片刻”索嘉回身道。 赤璃浅笑:“不碍事儿,你忙你的去” “好,那我去去就来”索嘉说着便提起纱裙小跑而去。 赤璃拿起索嘉绣了一半的荷花,看着那乱七八糟的针线,又被回忆戳痛了心房。 当初她又何尝不是这样笨拙,连支鸳鸯也绣不好。想起那被揣进袖兜里的锦帕,眼泪翻涌。 她曾经遇到过一个可以包容她的笨拙与任性的人,可当她终于改掉了这些缺点时,他已转身而去。原来,真心和时间一样,都是经不起挥霍的。 遗憾难耐,她取出针线来替索嘉绣完了剩下的部分,巧手救活了这幅丝绢,现实却无法破镜重圆。 一个时辰后,索嘉尚未归来。 赤璃略感焦急之际想打开窗户透透气儿,却发现平日里一推就开的窗户居然怎么也推不动,这个发现让她心中顿时一惊,赤璃快步走到门口却发现殿门也被人从外面锁上。 此时剑客的敏锐直觉告诉她,从她踏入汗宫的那一刻,已经中了别人设下的圈套,但索嘉对此一定是不知情的。他们故意调走索嘉,亦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片刻焦虑之后,她轻轻运气一掌打向窗户,木质的窗框应声而碎摔下许多木屑来。 她这才发现原来窗户外已被人用玄铁封了个结实。昨晚窗户还好好的,看来是今日乘她们外出游玩之际动的手。 若要抓一个女人,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对方将窗户用玄铁封住只能说明那人知道她武力高超。 一系列的推理后,赤璃确定此事乃偰律一手策划,因为只有他知道她是梁朝第一剑客的身份。 她们之间绝无私人恩怨,他要对付的人绝不是自己。看来,他是要对叶国不利。 这个猜测,让她片刻难安。思来想去一番后,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陆训亦曾用她的命来威胁叶隐修,最终结果是叶隐修果然中计差点丢了性命。可今非昔比,如今的叶隐修绝不会再为了她而做出荒谬的选择。 面对这个结论,庆幸压过了心痛。 凡事总有得失,她失去了他的信任却能保住他的江山,怎么算都合算。 如此一想,压力全无。自己这条命,他们若要,拿去便是。 约莫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门外终于传来声响。 赤璃走进才发现原来白漆刷染的铜门上有个正方形小口,约一个人头的大小。 哐当…… 小口被人从外面掀开,赤璃站在离殿门几步之遥的距离朝那小口望去。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略带嘶哑的声音里夹带着嘲谑与愤怒。 “千染”窗口之处一个人影闪过。 赤璃听到这个名字惊愕了半晌也没有回过神来,自从几年前入了萧王府后她便再也没有用过这个名字。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旧事 “怎么?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魏泽天向门靠了一步,用那双苍老的眼睛透过门洞冷冷看着里面一脸惊愕的人。 赤璃此时恍如初醒立刻奔向前去激动地扶着门把道:“义父,你怎么会在这里!”义父的出现就像是一颗定心丸,瞬间消除了她心头的所有不安与恐惧。 “呵呵”魏泽天后退两步冷笑道:“我是这里的国相,自然会在这里” “国……国相??”赤璃听闻像被人点了穴定在原地不动,她怎么也无法将义父和狄国的国相联系到一起。片刻之后她又开口问道“那为我治病的人也是你?”理智逐渐恢复的瞬间,她已从义父脸不善的神情上觉察到了异样。 虽说义父一直不苟言笑,但从不会像此刻这般浑身散发着浓烈杀意。难道他之前的诈死就是为了脱身到狄国?难道算计自己的不止是偰律还有这个曾无比信任的人?难道……无数的问题像一桶墨,泼进了她的脑袋里。 “没错,是我”魏泽天幽暗的目光和语气一样冰冷“让公主带你来这里也是我的主意” “你为何要这么做?”即使是傻瓜,此时也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会救自己出去,因为那个将自己困在这里的人正是他。 “我为何要这么做”魏泽天双眸一闪,银白的胡须覆盖着下垂干瘪的唇角,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先说个故事给你听,你自然就明白了” 赤璃静静地看着他,再次朝后退了几步。 “二十三年前,梁国皇后罗盈产下一女,可所有人都以为她生的是位太子。因为当时生为太医的我利欲熏心为了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答应了皇后荒谬的请求。”苍老平静的声音似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什么请求?”赤璃问道。 “从胎相来看皇后所怀的十有八九是公主,所以她要我答应若她生的是位公主我们便偷梁换柱将我刚出生的儿子换给她。”魏泽天说罢露出一抹绝望的笑,接着又道:“我儿顺利被立为太子,可当梁帝驾崩之后内阁首辅萧剑与太师刘威篡改遗诏将先帝梁焕的弟弟梁维扶上了宝座。他们为了巩固政权不留后患还将我刚满三岁的儿子残忍杀害!”魏泽天说到此处,苍老的眼中燃烧出熊熊烈火,紧握的手指咯咯作响。 “萧剑可是萧无惑的父亲?”赤璃隐约记得萧无惑曾经提过他的父亲生前是首辅之位。 “嗯”魏泽天从鼻子里轻哼一声。 “既然你与消剑有如此深仇大恨,为何还要我服从萧无惑的命令?”对于这个问题,她实在不解。就算是死,也想死个明白。 “梁维阴险无能,梁国要事皆由萧无惑统筹帷幄,将你摆在他的身边我便能了解他的一举一动。这一点你竟然想不明白,呵呵……枉费我栽培了你那么多年”魏泽天冷冷勾起嘴角继续道“当收到你传来的密信知晓萧无惑的计划后,我便决议将计就计,这个萧无惑自以为他能掌控一切,殊不知他将别人玩弄于股掌时自己也成了别人的棋子。” “既然你身在北漠又是如何与我用银霜通信?”赤璃并未理睬他口中的鄙夷,只想解开心中那无数个谜团。 “朴甲被我安插在梁北,他收到信便会送入汗宫交予我手”魏泽天摆了摆手又道:“你莫要问了,所有事情都是我的安排,谢允是我杀的,偰干的消失是我做的,老狄皇亦是我与偰律一同策划杀害,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唯一的意外就是你与那叶隐修之间的感情,不过这个意外却给我的计划加了一个必胜的筹码,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啊!” “你做这些事究竟是为何!”赤璃愤怒地握紧双拳,不愿相信这个抚养了自己十几年的人居然如此阴险狠毒。 “我要让那些杀了我儿的人似无葬生之地,梁维、刘威、还有萧剑,萧剑死了就由他儿子来为他偿还这笔血债!”魏泽天再起燃气怒火,咬牙切齿道:“我助偰律登基的目的就是要攻下梁国为我儿报仇。可偏偏叶隐修选择了与梁国同盟,所以我便设下圈套将你引来,只要有你做人质,叶隐修自然会乖乖交马” “呵呵,你觉得叶隐修会因为我而甘愿交出自己的江山?一旦让你攻下梁国,你们下一个要攻的就是他叶国。你太不了解叶隐修了,他没有你想的那么愚蠢”赤璃嗤笑道。 “哈哈哈”魏泽天突然仰天大笑道:“是你太不了解他了,我没有低估他的智慧,是你低估了他对你的感情” 此话一出,赤璃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只半张着嘴巴用冷漠的双眼看着窗口外那张阴险狡诈的嘴脸。 “还有个问题你忘了问”魏泽天似已决意解开所有谜团。 “什么”赤璃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你可知为何你与那梁维之女梁淸月长相如此相似?”魏泽天冷笑道。 赤璃惊愕转身,莫非…… “因为那个被我偷梁换柱抱回去的女婴就是你”未待对方回应,魏泽天又开口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就安心的待在这里吧,你的本事都是我教的,就不要白费力气逃跑了” 哐当……小窗再次合上。 赤璃跌坐在地上,耳中不停回荡着他刚才的那些话。 原来自己做的所有自以为有意义的事不过是别人精心设计的一场阴谋。 她怎么能这么蠢! 此时大主宫的偏室内不停地回荡着女子的尖锐的咆哮声。 “快放我出去!”索嘉前脚刚踏入大主宫便被侍卫领入了后室,接着便是锁门的声响。当她意识到情况不妙时狠踹房门大声叫骂,可却没有人理会她的竭斯底里。 “索嘉,二哥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许久之后,偰律的声音隔门而入,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无奈。 “二哥!”索嘉听见二哥的声音惊愕不已,当她被关之事第一直觉便是有人要造反“二哥你为何这么做!你快放我出去!”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隔着厚重的铁门,索嘉看不见偰律脸上的表情。那双空洞的双眸中只有萧索与落寞,当他意识到自己得到一切并不能给他带来快乐时,空荡的心中再也看不到一丝希望。 攻梁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帮魏泽天完成复仇的计划,可当魏泽天提到索嘉的未来时,他终于找到了新的意义和动力。 是的,他要让索嘉生活的更自由更快乐,天地广阔山河如画,绝不能让她的一生都困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中。 只有入主中原,才能实现这一切。 他要带她走出北漠,坐拥新的天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机会 “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赤璃呢,你把她怎么了?”索嘉根本无法理会他话里的含义,心急如焚地对着门大声吼问。 偰律道:“你放心,我是不会伤害她的”因为叶隐修一定会答应他提的任何要求。 “那你快送她回叶国”索嘉按耐住激动的情绪一脸央求。如果赤璃因为她的邀请而发生不测,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若放她回去,梁叶两国很快就会合兵攻击我国,你难道想看到这一幕吗?”偰律的声音无力且清晰。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圈套,你故意引我将赤璃带来!你太卑鄙了!”索嘉已无法控制心中的愤怒,抓起桌上的铜炉朝门狠狠摔去。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曾经最信任依赖的哥哥,居然会做这种违背道义阴险无耻的事情来。 偰律听见巨响眉间一皱:“难道你想要一辈子困在北漠吗?” “你快点放了赤璃!我答应了叶皇要将她安全送回叶国,做人不能言而无信!”索嘉无暇思考他的问题,她只知道必须兑现自己的承诺。 “曾经我和你一样以为只要秉持正义的原则就能活得自如”偰律勾起一抹冷笑摇了摇头:“可结果呢?我遵守的正统与道义回馈给我的只有身上一道道鞭痕和一次又一次无情的打击” 这句话让索嘉暴躁的情绪略有缓和,二哥的委屈她是看在眼里的,但这并不足以成为他这样做的理由,索嘉深吸了一口气降低了分贝道:“以前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但我最钦佩的人就是二哥你!所以我总是喜欢跟着你缠着你,我觉得你知书达理是个心胸宽广的好人,可现在呢?现在的你不仅让我感到陌生,更让我失望” 失望……偰律苍凉一笑:“你生来就是天之娇女,又怎会明白我的痛苦?在这个残酷嗜血的世道里,好人只有死路一条” “你这么做又与那些欺负你的恶人有何不同?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以大义拒敌宁死不屈,燎身于烈焰中。说到底,还是你的心不够坚定!”索嘉无力再辩,人心一旦扭曲,便再也看不到真理。 “以后你会明白我的苦心”说完最后一个字,偰律转身离去,走了数米之后又听身后那道房门中传来妹妹的嘶吼与咆哮。 什么道义天理都是浮云。 总有一天,她会明白当下的痛苦和难过与未来长久的幸福相比不过是过眼云烟,微不足道。 叶国 秋风肆掠,皇宫里的落叶怎么也扫不尽。 杂事房的宫女们刚放下扫帚只一个打岔儿的功夫,又见那恼人的叶儿簌簌落下。 此刻,内阁官员们的烦恼也丝毫不比她们少,这三日他们没有睡过一个合眼觉,绞尽脑汁去思考解决难题的办法。 狄国将郡主扣为人质并给了叶国两个选择。第一,每年供马一万匹,三年后释放人质。至于第二个选择着实让所有人都觉得荒谬至极:若要救公主必须用安妃娘娘去换。 文官们不停地递交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解决文书,却又被皇帝怒摔在地上或是他们的脸上。 整整三日不眠不休的会议,已让那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官们几近崩溃边缘。 龙椅之上叶隐修瞪着通红的双眼暴怒道:“你们这帮废物就是用这些办法来应付朕吗?” 内阁官员均将头低埋,连大气也不敢出。 “皇上,微臣想出一计不知是否可行”片刻之后,三日内一直未发声的裴文寅终于开口。 “说!”叶隐修疲惫地靠向椅背,若当日听他的建议此刻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裴文寅抬眼看了看皇上,又将头低了下去。 “其他人统统退下!”叶隐修长袖一挥,下了命令。 另六人如获重负地叩拜行礼慌忙离开。既然有人愿意出来接下这个棘手之事,他们巴不得早点溜之大吉,这个时候谁也不想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抢功劳了。 裴文寅见人离开缓缓开口道:“皇上,若我们选择继续供马,等狄国时机成熟先攻梁再攻叶,我大叶必遭覆灭。若用安妃交换人质那又会与梁国为敌,被迫与狄同盟,其结果与之前无异,这两个选择看似对我朝而言都是绝路,但微臣却在其中看到了一线生机” “你继续说”叶隐修目光忽闪,将身子朝前探去。 “狄国之所以让我朝用安妃交换,其最终目的便是彻底摧毁梁叶之间同盟的可能。微臣大胆猜测即便是我们选择了用安妃交换,他们也并不会让安妃活着入漠,只有安妃死在叶国疆土之上才能彻底粉碎叶梁联盟的计划。如若让安妃娘娘入漠再杀,那这笔账他狄国自然要背去一半”裴文寅经过三日分析思索,终于从这天衣无缝的计划中看到了破绽和隐藏在最深处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在途中动手?”叶隐修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自己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通红的双眼中闪出了一丝希望。 “狄国要的是安妃娘娘死在叶国,所以一定会在半路伏击”裴文寅幽深而苍老的眼中透出一股看穿万物的大智之光。 “那如果安妃死了,她们还不放人又该如何”狄人既能做出扣押人质这等无耻之事,还有何诚信可言。 “一旦安妃娘娘如他们所愿死在叶国,那梁国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我朝,而皇帝您也只能别无选择地跟狄国结成同盟,狄国为了保证战争的最终胜利自然希望借助我朝几十万大军的力量一同攻梁,有了我朝的相助狄梁之战中狄国才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他一定会如约放郡主回来”裴文寅早已将一切看得透彻清晰。 “那安妃之死你有何计?”叶隐修知道他既是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会真会提出让娘娘送死的注意。 裴文寅缓缓道:“只需要为安妃娘娘找一个替身便可瞒天过海。那日宴请狄史,乌孙克已见过娘娘尊容,此事涉及郡主性命狄军绝不会想到我朝敢使偷梁换柱这一招。” “眼下迫在眉睫,你可已找到合适的人选?”叶隐修眉头依旧紧锁。 “回皇上,微臣已秘请最好的易容师入宫,至于娘娘的替身人选也已经选好”裴文寅胸有成竹道。 进退两难之际,这个计划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好!就这么办”叶隐修僵硬许久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下来,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第一百三十六章 替身 凤宁宫宫女秋荷迈着急促的脚步跑回宫里伏在主子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梁清月垂眼儿听着,突然细眉一挑惊问道:“你可是听错了?” 秋荷信誓旦旦道:“奴婢和那管事太监刘大寿是同乡,他说的每一个字奴婢都记得仔细,他就是这么说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梁清月清秀的面容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人生在世,总会面对无数次的选择,亦会在其中衡量得失做出取舍。 眼下正是梁叶合军演练之际,即使狄国将郡主扣为人质,一条人命与大叶江山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皇帝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能让他为此事大感困惑只能说明一件事,郡主的命和江山在他心中的分量不分伯仲。 而狄国自然也十分清楚这一点才会扣押郡主,看来,所有人都知道郡主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唯独她自己没有发现罢了。 想起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庞,梁清月的心突然抽痛起来。 难道他对自己的温柔都是来自于另一个女人的爱吗?难道自己只是她的替身吗? 不,她不信。 她不信自己全心全意去爱的人,心里装的却是另一个人。 她更不信皇上会用她的命去交换另一个女人的命。 可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她又该如何呢…… 房里的空气让她感到压抑,梁清月起身朝门外走去。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里”一直守在门外的秋荷见主子出来,立刻上前问道。 “本宫去御书房一趟儿,你不用跟着了”蓝色披风迎风鼓动,俏丽的身影随即消失在凤宁宫。 她从来都不是爱提问的人,可这个缠绕在心间的问题却一定要求个答案。 她能接受皇上爱别人,但不能忍受他将不属于她的感情强加在自己身上,她可以什么也得不到,但得到的必须是真实的属于她一个人的爱与恨。 梁清月一心求问不自觉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当她走到一座宫苑门口时却被一个突然冲出来的女人吓了一跳。 自从小产之后上官云一直被皇上软禁在茗香宫里再未出过宫门半步,原本青春娇艳的她此时面如白纸长发披散,身穿一件白色单衣赤着双足,脸上的表情更是夸张诡异。活脱脱像一支枯瘦的女鬼。 “娘娘……娘娘……”几名宫女大喊着跟在她的身后跑出来,想要试图将其带回去。 上官云挥动着手臂大喊大叫,明显已是半疯状态。 宫女们想要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可碍于身份又不敢鲁莽行动,只能徘徊在前进后退中急的团团转。 “拜见安妃娘娘!”其中一个宫女慌乱之际发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待她看清了此人的相貌后立刻叩拜。 梁清月轻捂着胸口轻问道“她是谁?”若不是暖阳高照,她或许真以为自己是见了鬼。 “回娘娘,她是云贵妃”宫女怯怯道。 梁清月仔细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却丝毫没有头绪又问:“她这是怎么了?”既然是后宫的妃子,又为何会这般凄惨。 “回娘娘,云贵妃小产后忧伤过度常会做出……做出异于常人之举”宫女紧紧低着头道。 “也真是可怜了”梁清月细细看了看她的眉眼,虽是憔悴凌乱还是可见其秀丽的本色。 上官云迷糊间也看到了梁清月,立刻伸出双臂朝她扑叫过去:“你这个妖女!贱人!你勾引皇上,又害死我的孩儿!我要杀了你!” 梁清月被这突来的攻击吓得连连退后,宫女们此时已顾不上什么身份悬殊立刻一拥而上将她死死控制住,抓手的抓手,抱腰的抱腰。生怕她伤了眼下最得宠的安妃娘娘。 “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伤我!”梁清月惊怕之余也生了怒气。 “请娘娘喜怒,云贵妃将娘娘认作别人了,并非有意得罪娘娘”一个宫女腾出手来立刻跪下颤抖着解释。若是此事闹大皇上追究下来,那她们几个自然也少不了挨罚。 “她以为本宫是何人?”梁清月低垂的双眸里忧伤漫天,虽然答案她已心知肚明,却还是问出了口。 “回娘娘,云贵妃以为您是郡主……”宫女双手伏地不敢抬头,颤着声儿道。 又是她…… 梁清月的唇角突然勾起一抹凄惨的笑意,转身回宫。 她要找的答案已经找到,再去刨根问底又有何意。问了后不是得到教她难堪的真话,就是听到让她痛苦的假话。 而这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娘娘,您可算回来了”秋荷老远地看到主子的身影立刻迎了上去:“皇上已在屋里等候多时” “知道了”淡漠的脸上再无往日欣喜,他要等的要见的根本不是自己,她做不到自欺欺人。 “爱妃这是去哪儿了”叶隐修见她回来温柔地问道。 “臣妾让皇上等候多时,还请皇上赎罪”长裙垂地,纤身微叩。 叶隐修眸光一沉,将她扶起身来:“朕怎舍得怪你呢” 女子嘴角轻挑,似笑非笑道:“皇上近来日理万机,今日怎想起到臣妾这儿来了?” 叶隐修方才明白,她是怪自己这几日冷落了她。 “朕确实遇到棘手之事,爱妃需为朕做一件事”叶隐修扶着她坐下轻声道。 梁清月心中一紧,莫不是他真打算用自己去交换那个女人? “臣妾愿为皇上做任何事”说话时,眼眶酸胀。她紧紧控制着心中的悲痛与绝望,等待他下面的话。 叶隐修轻轻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道:“一会你随朕去御书房,之后你需在御书房里逗留七日不可出门” 梁清月憋在心中的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臣妾一切听从皇上旨意”。 “委屈你了”叶隐修看着眼前乖巧懂事的女人,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女子虽是梁国公主,但她的身上没有半点娇蛮与任性,她知书达理性格温和,从不搬弄是非耍弄心机。 而最重要的是,她将他摆在第一位。 这样的人有资格被爱,也有资格做他的皇后。 如果不是那个人先她一步出现,该有多好呢。 “皇上在想什么”她见他出神,轻声问道。 “朕在想,世上怎会有你这样完美的女人”原本是讨喜哄人的话,可他却说得格外认真,丝毫听不出一丝轻佻虚伪的意思。 “完美总被遗忘,遗憾却常挂心头”梁清月淡淡一笑,意味深长。 叶隐修微微一怔将手递了过去:“走吧” 梁清月感到手背一阵温暖,可心里却寒风四起。 那个人,他是一定要救的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轮回 金色的龙撵在御书房门前停下,今日的御书房不再是他们两个人的天地,梁清月一进门便发现另一个人的存在。 “奴婢叩见皇上,叩见安妃娘娘”轻细的声音从一个女子口中缓缓吐出。 梁清月的目光从上到下地将人打量个遍,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还有另一个自己的存在。此人无论是长相还是身高简直跟自己是一个模子刻印出来一般。 “此事十分复杂,朕以后再与你细说”叶隐修瞧出了她眼中的疑虑,牵着她的手进入内房道:“委屈爱妃在此换身衣裳” 梁清月此时已大致明白了外面那女子存在的意义。 她缓缓解开身上的云扣脱下行装,末了,又取下头上的发簪双手奉上。 由始至终,一字未语。 叶隐修一手将她拉入自己的怀抱,用下巴摩擦着她散发这清香的秀发:“委屈你了” 梁清月轻轻将身前的胸膛推开:“不委屈,臣妾最喜欢这儿”即使他的温柔和爱是属于别人的,可在这里她看过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他对她的信任是属于她自己的。他没有选择拿自己去做交换,亦不算是薄情的人了。 半个时辰之后,安妃离开御书房回到凤宁宫。 次日巳时,一顶枣红色的轿子在宫门口落下。 秋荷扶着主子上了轿,丝毫没有察觉出眼前的人并不是她一直侍奉的那个人。 那枣花儿大轿顺着宫墙一路走到出了宫门,早已等候在外的千余名士兵将其前后围护着向北而行。 城门之上,一道黑色身影背手而立。 秋风撩起他的衣摆和轻垂的发丝,他的目光随着那顶轿子向北伸展,盼一人归来。 而他盼的人此时正翘着二郎腿躺在狄国公主的大床上悠闲地吃着红皮沙枣儿。 虽然自己很可能离死不远了,可一想到魏泽天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将要落空,她就无比快活。当下的时局只要叶隐修不是傻子都知道该如何取舍。 所以,即使他选择了放弃她,她也绝不会有一丝责怨,只有庆幸。 之前欠他的,来世再还。 哐啷啷……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开锁的声响。 赤璃吐出嘴里的枣核儿歪头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铁面侍卫打开房门道“郡主,请随我来” “去哪?”面对这突开的大门,她反到是畏惧了起来。 “我等是奉皇上之命护送郡主回叶国”铁面下侍卫的声音有些浑浊,他侧身比划道:“郡主请” 偰律怎么会放她回叶国?他们不是要用她来换战马的吗?就算叶隐修真得脑子坏了中了他们的计,他们也更不会放她回去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见她不动,铁面侍卫单膝跪地道:“请郡主快些上马,莫让我等为难”说话时,他仰起脸来朝她看去。 赤璃看着眼前的侍卫突然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方才她只顾着寻思偰律放她回去的理由,无暇顾忌其他。 几秒后,她终于在记忆中找到了这个人的踪影。 三年前那个手捧千夜阁锦盒的黑衣人就是眼前这个侍卫,虽然他当时佩戴的是金色面具而并非现在的铁具,但她却从他身上散发的内力和那一双眼睛的形状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好”既然已认出对方身份,赤璃立刻抬脚向前走去。 此刻,不管是什么原因。 自己能回到叶国绝对比留在这里对叶隐修而言更有益。 “你叫什么名字?”赤璃上马前问道。 “莫齐”铁面男翻身上马道。 温柔的霞光下赤璃扬鞭而行,莫齐紧随其后,两百名狄国骑兵随行跟随,马蹄滚滚翻起阵阵黄沙。 赤璃回望那阴森诡异的汗宫疑窦丛生,她没有想到自己还有活着离开的一天。 入夜停歇之际,骑兵扎起营帐,升了篝火。 “我见过你”赤璃四下望了望小声道。 “姑娘记性真好”莫齐语气平静,抓起一把细沙扬手挥洒。黑色铁具下,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是怎么混到狄国的?”赤璃问。 黑色铁面在火焰的照耀下反射出暗暗红光,莫齐沉默几秒后道:“北漠地形复杂大军难入,但王爷想送一两个人进来还是易如反掌。偰干副将洛里赫带军侵犯北境时我假意主动投靠让他小胜一仗便获取了他的信任,随即从军入狄。狄人生性贪婪,我不过用了几百两便买了个军衔,此次恰巧奉命送你回叶” “你可知偰干已被偰律杀害”赤璃转脸问道。 “我知道”莫齐朝火堆里丢了根木柴继续道“偰干消失后偰律执掌军权,将不服他的人全都杀害,只有偰干副将洛里赫带领三千骑军叛逃,至今尚未被捕” “王爷低估了偰律”现在想想之前萧无惑给她安排的计划,确实有些讽刺。 “是”莫齐点了点头道。 “你可知偰律为何放我回去?”既然是萧无惑的人,她也无需防备,最起码在此时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莫齐将脸转向她道“因为叶皇履行了约定” “什么约定?”赤璃压着声音问,他们的目的难道不是用她来威胁叶隐修交战马吗。 “狄王让叶皇将安妃娘娘送来狄国换你回去”莫齐道。 “什么?”赤璃惊呼之后又赶紧缩下身来小声问道“那安妃此刻人在哪里?”声音嘶哑低鸣。 虽然自己与梁清月并无交情更无感情可言,可按魏泽天的说法她是自己的亲堂妹啊!此人也在魏泽天的报仇名单之列,若她到了狄国肯定是必死无疑! “她在入漠前已遭不测”莫齐声音低沉。 赤璃惊愕地张着嘴,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到底是血浓于水,想到那个年轻的生命就此陨落她的心难以自制地狠狠抽痛。 “姑娘进帐休息吧,明日还需赶路”莫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土转身离去。 赤璃久久未动。 她根本未曾料到叶隐修会答应这愚蠢的交易。 梁帝向以仁德治国,又有萧无惑辅政,即是攻下了狄国也可保叶国安稳。可眼下梁国一旦知道叶隐修用安妃来换自己,那叶梁之间必将彻底反目,而叶隐修也只能被动与狄国联军抗梁。最终的结局便是被偰律一统江山,叶梁双双覆灭。 悔恨中,她深知,自己欠他的来世也还不清了。 叶隐修,若真有轮回,希望你再也不要遇见我。 第一百三十八章 残杀 入夜后的汗宫万籁俱寂,耳边只能听见风沙拍打在窗户上悉悉索索的声响。 国相宫里,魏泽天将一个透明水晶方盒摆放在正对着床榻的木柜上,又搬过一张高凳在对面坐下。 他面含微笑地盯着盒子一个劲儿地观赏,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是正在观赏一件稀释珍宝。 水晶盒子里摆着一个女子的头颅,紧闭的双眼里微微渗出血水,薄唇微张面色已成青紫。头颅连着脖根被齐齐切断,底部朝外翻卷着一层暗红的皮肉。 魏泽天看了许久之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两行热泪顺着松弛的皮肤缓缓而下。 他捧起方盒将那带血的头颅拎到了自己的面前咬牙切齿道:“梁维,我也要让你尝尝这丧女之痛” 看着头颅眼里流出的血水,魏泽天伸出枯老的手指替她拂去:“莫要哭了,我很快就让你爹去地府陪你”话音未落,他急忙收回手指翻看。 当他看到指腹上沾染的那一层白色粉膏时立刻用手掌在死人脸上一阵猛擦揉搓。 乳白色的粉膏在大力揉搓下渐渐乱了形状,头颅上的面容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叶隐修!你居然敢骗我!”一声怒吼从魏泽天的口中喷出“来人!快给我将人质抓回来!” 浑圆的旭日贴着沙漠棱线缓缓升起,放眼望去,四处尽是一片苍莽浑厚的橙色沙海,黄沙绞风卷舞直飞。铺天盖地的云层在沙漠上空缓缓移动。此时的天地仿如在空旷的亘古时代一般面面相觑。 赤璃一行刚收了帐篷准备继续出发之际却见身后黄沙漫天,大批骑军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追赶而来,气势汹汹。 莫齐预感不妙反应极快,立刻骑上马儿对赤璃大喊一声“姑娘快走!” 赤璃立刻跳上骏马奔逃,看这阵仗十有八九是要对她不利。 面对这突发的一幕,剩余两百护送兵足足愣了十余秒之后才反应过来立刻向逃走的两人追去。 赤璃虽然善于马术,可她所骑的只是普通马匹根本敌不上骑军们所骑的战马。 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两百骑兵已将二人团团围住,而远处翻滚的沙浪也离她们原来越近。 身下的马儿似受到了惊吓,嘶吼着在原地打转。 关键时刻,莫齐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剑对着赤璃道:“我去引开他们” 赤璃立刻跟上,从自己的马背跳入他的马背上大声道:“你只管骑马,把剑给我!” 莫齐未有功夫思索,将剑递向身后双脚一夹“驾!” 刀剑挥舞之下,耳边只剩嘶吼咆哮,伴奏的旋律是剑割裂皮肉的声响。 黑色的身影连连出招,剑光交错着陨落,飞舞,无数此劈砍下凿开一条条沙道。 她的呼吸透着浓烈的血腥味,骑兵们的阵形很快被冲散,他们只觉得一股凌厉至极的劲风正向自己的胸膛刮来。 溃败之际大批援军口中发出的呐喊声给了他们莫大的动力和勇气,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 形式紧迫之际,前方团团墨云布满苍穹,暴风呼啸似是万物慌乱惊恐的呼叫。广袤的沙漠被暴风怒掀,无数飞沙走石形成仗把高的沙雾席卷而来,丝毫不留给人反应的时间瞬间将所有人裹入其中。 “你骑马快走!我引开他们!”莫齐集中生智,趁着天地混沌跳马而下。又扬起长鞭狠狠朝着马屁股抽打。 马儿逆风呼啸,驮着身上的女子穿过沙雾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赤璃惊慌回首,眼中只剩黑雾。 “莫齐!”她大声呼喊,声音被巨大的风声吞没。 阴冷的汗宫内怒发冲冠的魏泽天用手中的长刀指着跪在地上的叛军咆哮道“你为何要放走她” “莫要废话了,要杀就杀”被捕之人仰起脖子丝毫没有畏惧。 魏泽天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面具瞬间惊愕道:“你不是狄国人!” 面具之下是一张奇怪诡异的面孔,以鼻为中心左脸俊朗无比,眉浓如峰眼如幽潭。可右边脸上皮肤瘢痕凹陷没有一块平整的肉皮,而眼睛的位置只有一个肉洞陷在乌青的眼皮下。虽然右脸已毁,可依然能从左脸上看出他与狄人长相的巨大差距。 莫齐冷笑一声道:“对,我和国相一样都不是狄人”言语中尽是鄙夷与挑衅。 魏泽天此时已深知此人不是叛徒而是别国的内密,用刀尖抵上他的喉尖冷冷道:“你是谁派来的?” “国相如此神通广大这个问题自然难不倒你,又何必要问我呢”话语里满是嘲谑与不屑。 魏泽天不理讽刺又问:“你是如何潜入汗宫的?” “狄人头脑简单愚蠢至极,想要混进汗宫还不简单?”此话一出,原本按在他肩膀上的两支手突然用力掰扭着他的胳膊向上猛提。 莫齐牙关一咬,连眉头也未皱一下。 “好,我自然有办法让你开口”魏泽天目露凶光对手下道:“取七只毒蝎来” 混入狄国多年的莫齐自然晓得蝎刑是狄国最恶毒的刑法,也是狄军审讯时用的最多的手段,毒蝎食肉凶猛,只要将毒蝎塞入犯人喉咙,它便会顺着食道向下撕咬,直至将人体内所有器官啃食干净才会破皮而出。而犯人表面无损,体内却再无一块整肉,活活疼痛而死。 他左眼肌肉抖了抖很快又恢复平静,浑身散发出一股视死如归的英雄本色。 很快,侍卫便已取来毒蝎,看着玻璃瓶中那兴奋抖动的蝎子,莫齐使出全身之力将身体向前冲去。 刀尖刺入皮肉发出噗噗的声响。 魏泽天猛地抽出刀来却为时已晚,怒吼之下举起大刀朝他砍去。 顿时间血肉横飞。如此残忍血腥的场面,让无数上惯了战场的兵士们亦不禁撇过头去。 魏泽天一刀接一刀地将怒气宣泄在锋利的刀刃上,直至精疲力尽才扔下手中的利器,跌坐在地上急喘。 白发在他疯狂的挥动下挣脱发冠凌乱地披散而下,苍老的脸上溅满了血液。 他一身黑衣席地而坐,活脱脱地像来自地府的勾魂鬼差从地下爬上了阳间。 而坐在他身后高台上的那个人平静的面色上似乎还夹带着一丝戏谑,像是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 偰律伸了个懒腰起身前缓缓开口道“传令下去,继续搜寻”说罢,饶有兴趣地看了眼坐在地上的魏泽天,踏步离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叛军 黑雾卷着沙石挡住了视野,在无孔不入的细沙侵袭下赤璃撕下一角衣纱蒙在脸上才勉强能够睁开双眼。 她不知自己奔行了多久,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 饥饿与疲惫消耗着她的体力,经历过无数次的绝望之后她已有些麻木,或许她的命早已注定要留在这片黄沙中。 内心绝望之际突然身下的马儿前蹄被绊之下发出长长的嘶吼,马身一个前翻摔在地上。 赤璃本能地弹跳起身却依旧被惯性带落在地,胳膊被埋于沙中的碎石划出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当她想坐起身时却发现已有数把大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即使武功再高,这种情况下也是在劫难逃。 罢了,就算没有这帮人的出现,她也可能迷失在无尽的荒漠中。她认命地闭上眼睛,不做任何挣扎。 “你是什么人?”人群中有人开口问道,声音浑厚语气粗野。 赤璃扯下脸上的黑纱仰头望去嗤笑道:“你们追了我这么久会不知道我是谁?” 那人盯着脚下的女子审视了片刻道:“谁在追你?” 这个问题到让赤璃感到有些意外,眼前这些人穿着狄军战服,长相也明显是狄人特征。既然他们已经追上自己为何不直接抓她回去反而在这里问来问去。 难道……难道他们是莫齐所说的那帮叛军?! 为了进一步试探自己的想法,赤璃面露不屑道:“偰律派你们来杀我,既然现在被你们抓到了,就快点动手吧莫要啰嗦了” “偰律狗贼为何要杀你”洛里赫听闻,蹲下肥胖的身子问道。 赤璃此时已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却故作惊愕道:“你不是偰律的人?”眼里闪烁着几丝欣喜,虽然她不怕死,但若这样死了便对不起那条为了交换自己而牺牲的鲜活生命,所以,若能选择,她一定要拼了命的活下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为何要杀你?”洛里赫语气阴冷,敌友难辨。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一个新的主意迅速在脑海中诞生。 赤璃笑望着眼前的大汉又指了指压在脖子上的数把利器道:“能不能让他们先把刀收起来,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跑了不成” 洛里赫粗臂一扬,手下立刻收回大刀朝后退了两步。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他站起身来问道。 脖子得到了解放,赤璃索性盘腿坐在地上捶了捶酸胀的后腰道:“我是叶国的郡主,无耻小人偰律用计将我骗去汗宫,又以此要挟叶皇交马给他”语气中尽是怨恨与鄙夷。 “你是叶国郡主?”洛里赫打量着眼前这个不拘小节的女子,语气略显质疑。 “是啊,如假包换”赤璃双手撑地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细沙道。 “你不怕我杀了你?”洛里赫轻动了下手里的大刀。 赤璃微微抬起下巴直视着对方:“关于洛里赫将军的显赫事迹叶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将军忠肝义胆宁愿冒死也不愿屈服的精神令人佩服。像将军这样的忠义之士自然会明辨是非,又怎会助纣为虐残杀无辜呢”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洛里赫惊问。 “敢骂偰律为狗贼的除了将军还能有谁呢”赤璃眯着眼儿笑道,多少有些谄媚讨好的意思。 “即使我与偰律不共戴天,也不代表我会放了你”洛里赫扯了扯嘴角道。 “将军可听过一句话?”赤璃一脸狡黠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偰律要抓你,也要抓我,而你们现在若逃出北漠又会被别国境军追杀。所以,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注意将军不妨听听?” 洛里赫细细回味了她的话,点了点头道:“你说说看” 赤璃开口之前清了清嗓子道:“对了,有一件事我想将军还不知道,狄国大皇子偰干并不是失踪了而是被魏泽天和偰律杀死了” “你说什么!”洛里赫听闻立刻用双手将眼前的女子提了起来。 赤璃双脚离地不停地摆动道:“将军莫要激动,我话还没说完呢” 洛里赫大手一松:“你继续说” 赤璃揉了揉肩膀继续开口道:“这是我被他们囚禁之时魏泽天亲口告诉我的,不仅如此老狄皇也是他们用计杀害,大皇子消失的这件事从头至尾就是他们安排的阴谋!” 洛里赫听闻悲愤之余大吼一声“我早就感觉不对劲,大皇子怎可能为那种小事出逃!” 赤璃被他口中的腥臭熏的大退一步道:“将军若可送我回叶,我必让皇帝发兵协助将军活捉偰律交与将军处置” 洛里赫虽不算精明但也混迹战场多年自然也没那么容易被蛊惑,他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冷冷道:“哼,我看你是想利用我带领叶军入漠攻下狄国” 赤璃摆了摆手道:“将军莫要多想,第一,叶国本无攻梁之心,是偰律野心滔天想强攻梁叶一统天下,叶国即使反攻也是为自保。北漠资源贫瘠不适发展,叶国占领汗宫何用?第二,将军已被狄国定为叛军乱党,难道你希望让偰律一统天下吗?”赤璃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大堆之后又缓了口气继续道:“第三,若将军愿意合作,击溃偰律大军后我可以保证叶军立刻撤出狄国,绝不占领疆土。第四,偰律死后将军便是继承皇位的第一人,不仅为大皇子和老狄皇报了仇更能为自己一展大业。”话说道此处,即使是傻子也知道该如何做出选择吧。 赤璃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你说的话真能兑现?”洛里赫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开口。 赤璃按耐着兴奋的心情一脸严肃道:“若我的话没有分量,偰律又怎会将我扣为人质呢?将军是愿意看着这些忠肝义胆的将士们活活饿死,还是为他们奋力一搏?” 洛里赫眯起眼睛看了看远处飞旋的黄沙和一脸倦色的将士们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翻身上马大吼一声:“弟兄们上马!送郡主回宫!” “是!”众人齐呼。 片刻之后,一道黄沙形成的巨浪涌出黑雾,由北向南一路翻涌而去。 赤璃重新戴上面纱,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笑意。 熟悉地形的骑军绕开常设机关的地区,直奔边境。 三日后镇守背境的叶国防卫军看见黑压压的一片骑军朝自己方向靠近,顿时吹起号角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待赤璃随骑军行至离禁区二里之遥时,洛里赫扬起手臂:“停!” 沙雾渐渐淡下,双方视野都变得开阔且清晰。 第一百四十章 疏离 赤璃看着前方那片早已做好防攻准备的叶国军兵,转身对洛里赫道:“将军若信任我,待我先去说明情况再回来请将军出边,若将军有所顾虑也可随我一同前去” 洛里赫思索片刻道:“我就不去了,有劳郡主代为传达”这个时候就算她有意欺骗,他也无计可施,倒不如赌上一把。 “多谢将军信任!”赤璃颔首道谢之后,挥动长鞭朝叶军方向飞驰而去。 这短短的二里路在她眼前却是格外悠长。 和初次入漠一样,她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还能活着离开。而两次生还的奇迹,都是来自同一个人对她的拯救。 可她回赠给他的,却只有欺骗。 镇守在边境的北防将领王胜业立于马背上已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 可令他意外的是,狄军部队并未出动进攻而是在边口处驻足观望,只派出一人向他所在方向奔来。 正当他犹疑猜测狄军的目的时,却发现马上的人居然是个女子。 郡主?!随着越渐清晰的身影,王胜业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擦测,立刻驾马迎去。 “属下参见郡主!”接近之际,他赶紧跳下马儿行礼参拜。 赤璃亦跳下马儿一把将他扶起:“将军请起”语气因内心的激动显得有些颤抖。 “他们可是护送郡主回程的军队?”王胜业此时已稍稍放下戒备,只是想不明白北漠是狄军的领地为何会派几千人护送人质。 “你听我慢慢说于你听”赤璃稍喘了几口气将之前发生的一切一并道出。 王胜业听完之后浓眉紧蹙道:“此事事关重大,属下须通报皇上再做决议” “那你速去通报”赤璃转身指了指身后的狄军道:“他们以几日未食,将军是否能先想办法将他们安置一番?” “这……收容他们倒是容易,只怕会养虎为患”王胜业看着前方那黑压压的一片面露难色。 “将军放心,他们清楚自己的处境绝不会做自寻死路之事”赤璃一脸从容道。从她与洛里赫交涉中不难发现,这个表面粗犷野蛮的狄军将士颇有头脑,这个时候他若选择攻击叶军简直就是以卵击石将自己推入前狼后虎的绝境。 “嗯,郡主此言即是”王胜业思索片刻亦消除了顾虑:“属下这就放他们入关”说罢再次上马朝自己的部队方向奔去。 赤璃上马后并未跟随,直到看到前方挥动的绿色旗帜时才调转马头扬鞭而行。 一支驻足远观的洛里赫,看到那个女子只身返回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夜幕之下,叶国北境的边防军营里出现了一幕奇景。 身穿两国军服的战士们席地而坐共享军粮,早已饥肠辘辘的狄国兵士们一改往日战场上的凶猛,手捧大碗狼吞虎咽像极了逃荒的难民。 见他们这幅模样,许多叶军兵士们将自己手中的饭碗放在他们身边悄悄离去,虽然自己与他们不是战友不是同盟,但同为兵士他们深知战争的残酷和他们此时的难处与窘境。 狄兵看着身边的饭碗,有的吃着吃着就呜咽起来,或是因为思念家乡,或是被异国兵士的行为所感动。 赤璃入叶后并未急着回宫,她遥望荒漠回想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凌乱又阴涩的噩梦。 她这才意识到曾经的自己是何等的幼稚,自以为聪明却一直被人操控与鼓掌之间,自以为正义却沦为恶人的爪牙伤害了真心待她的人。 此刻,她虽活着回来可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叶隐修。他用梁淸月的命换了自己,与梁国再无联盟的可能。 是她的愚蠢将他一步步推向了腹背受敌的处境里,即使有这三千狄军开道也难逃覆国之危。 “郡主”洛里赫配合着叶军副将安顿了自己的兵士,他手捧厚重的铁盔走到女子的身边。 赤璃应声回望,却见高大威猛的身体突地跪在自己的脚下。 “将军你这是做什么!”她赶忙上前搀扶。 “若不是遇到郡主,这帮跟随我的弟兄们很快就要饿死在荒漠里,请郡主受我一拜!”紧接着是一声额头砸向地面的声响。 “将军快快请起!这一拜我受不起!”赤璃单膝跪下扶住他的胳膊道:“我若没有遇见将军,也走不出北漠,咱们这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洛里赫起身垂下眼睑:“我们狄人并非天生好斗,北漠荒瘠无山无水,我们所战不过是为了生存。” 赤璃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但并不认可你们的做法。只要狄国愿意开放边关贸易封贡互市,便可资源互享天下太平。说到底还是野心和贪欲作祟”虽然话语直白尖锐,但字字有理并无半点嘲讽之意。 洛里赫沉默半晌道:“郡主言之有理,本将无可争辩”天理公道自在人心。 赤璃轻笑:“看来将军不仅忠肝义胆,还是个明白人” 被她这么一赞洛里赫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后脑道:“虽然我没读过几年书,但道理还是多少懂一些的” “若让你带军入漠,你可有把握绕开狄军所设的关口?”赤璃将话题带回正题,如果按之前前萧无惑说所,即使有地图没有阵形图还是很难攻入汗宫。 洛里赫一脸严肃道:“郡主放心,我之前身居要职多次参与部署阵形图,他们耍来耍去就那几招,我全都了如指掌。” 听他这么一说,赤璃的心稍稍定了几分:“时候不早了,将军且休息吧” “是!”洛里赫拱手拜别。 安静的营长内,赤璃耳中仍嗡嗡作响片刻不得安宁。 安妃一死,叶国深陷死局,唯有叶国主动出击攻下狄国将狄国军权交与洛里赫手中,此人或许会念在今日的情分下协助叶国对抗梁国。 否则即是圣人降世也无法力挽狂澜。 唉……赤璃一声长叹,这一切都是她的愚蠢惹得祸。 叶国皇宫的御书房内烛火微动。 梁清月合上最后一本奏折放于桌案上轻声儿道:“皇上,今日的文书已经批完,您早些回宫歇息吧” 与她相对而坐的人缓缓睁开双眼:“今日朕留下来陪你”温柔的语气中略带愧意。 “偏房不比龙悦殿宽敞,皇上还是回宫歇息吧”梁清月双眸低垂声音轻缓,言语中尽显懂事体贴,却又相比之前多了份疏离。 叶隐修沉默中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她和以往一样温顺娴熟,可不知为何自己却总觉得她变了,她的眼中的柔情钦慕未变却唯独少了那份相处时的甜蜜与欣喜。此刻的她似乎只一味的付出,而抗拒接受他的温柔。 “朕知道,这些日子将你留在这里着实是委屈你了”他开口道。 梁清月立刻回道“臣妾并未觉得委屈”不,她是委屈的,可她委屈的并不是留在这里,而是他将她当成了另一个人去爱。 第一百四十一章 跟随 叶隐修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满目温柔道:“这里虽没有龙悦殿宽敞,但是有你在朕睡得安实,朕今日留下来陪你” 这满怀温情的话语像一阵春风,吹散了笼罩在女子心头许久的浓雾。 梁清月虽已无数次告诫自己他所有的好并不属于自己,可面对他的柔情她还是难以抗拒和心动。 可还未待她回应,门外突然传来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报!”北防将领王胜业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终于赶回了皇宫直冲御书房。 叶隐修突地起身大吼一声“进!” “皇上!郡主……郡主回来了!”王胜业跑得气喘吁吁,还未站稳脚跟便直接跪下禀报。 “她在哪里!”说话时叶隐修脸上堆积许久的阴霾瞬间退散,暗沉许久的双眸中又现光芒。 梁清月静静地看着他将他所有情绪尽收眼底,惨淡一笑。 上一秒他们还在轻声耳语,此刻自己在他眼中却已如虚无。 难过,伤心,羡慕,所有的情绪汹涌起伏后终化成了一股寒意顺着血液蔓延至全身。 他们的对话她已无心去听,只捏了捏自己的手,麻木又冰冷。 她目送那道身影离去,心中无尽悲凉。 叶国边境接壤北漠,数里荒凉无草无木。 战士们所需物资皆需长途运并不可做到及时供应。突然增加了三千人,便是多了三千张嘴等着吃饭,但这个棘手的问题并未形成军士们的困扰。 叶军将士每顿自觉减少一半口粮分与狄军,没有一句怨言。 狄兵们也慢慢卸下防备,从一言不发到试着与异国兵士交谈。 两军战士们虽都手持利器,可偌大的军营里却只有祥和包容没有刀光剑影。 赤璃看着这一派祥和却忧心忡忡难以平静。 这短暂的祥和不知能持续多久,狄叶开战在即,战后这些人里能活下来的又能剩下多少。 “将军”她听见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转身道:“若我军战败无法替将军平反,将军可会怪我不守信用” 洛里赫高声笑道:“郡主切勿多虑,那日我之所以答应郡主的要求其实根本没想那么远,只一心想着咱们做将士的得把命留在战场上不能被活活饿死,我和我这帮兄弟们现在就想着痛痛快快的跟他们干一场!” 赤璃听闻不禁自嘲一笑。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用智慧将他们骗了过来,却没想对方根本对夺权篡位没有兴趣,跟她回来只不过是为了吃上一口饱饭而已,看来自己又自作聪明了一回。 三日后的傍晚,晚霞烧红了天空也晕染了沙漠。 赤璃正在营帐中发呆,却听帐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本半靠在床上的人立刻弹起身子一脸惊愕。 他怎么来了? 惊慌失措间她立刻撩开账帘向外张望,却被错落搭建的营帐遮住了视野。 带着内心激荡的情绪,赤璃顺着声源穿过重重阻碍,终于看见那抹立于众人跪仰下的真龙之姿。 于此同时那人似乎也发现了她的存在,披着霞光朝她走来。 看着那愈渐清晰的身影,赤璃的眼中堆起一团雾气。 无数回忆的画面跳出来锤击她的心脏,她被这无形的疼痛折磨的快要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 四目相对下,她跪下身来行礼“赤璃参见皇上”,眼泪随着身体的晃动砸在地上,瞬间被泥土吸入。 叶隐修双眼微闭片刻后缓缓睁开“起来吧,他们可有伤你?”说话时他双手背于身后离她三步之遥并未靠近。 赤璃不起,继续道:“赤璃不该违背皇上意愿擅自医治喉疾,赤璃愿重饮此药并誓终身不治”嘶哑的声音字字铿锵,别说是当哑巴,她欠他的就是奉上自己的性命怕是也还不清。 挺拔的身影终于忍不住朝前靠了一步“你招降三千狄军亦算是将功补过了,平身吧” 赤璃依旧跪着,她不是不想起,只是眼泪流的太凶还未能止住。 她已经不记得他们究竟有多久没有说话了,她也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此时,不管他说的是什么都能催出她的眼泪来,收也收不住。 “行了,随朕回宫吧”叶隐修说罢转身离开,用距离控制住想要拉她入怀的冲动。 他不能再心软。 赤璃缓缓跟上,不时地仰起头来对抗奔腾的泪水。 走出营地时她只顾跟着他的脚步,却被管事太监何公公挡住了去路。 何公公将她领到一辆车轿前用尖细的嗓音道:“请郡主上轿!” 眼前的轿子富丽奢华光彩夺目,金色珠帘从轿顶泄流而下包裹着嵌玉雕花的绿檀木轿身,淡紫的窗纱随风轻扬,宽敞的轿内宽塌一张,被褥齐全,卧坐自如。 赤璃抬眼看向那挺拔的身影登入远处的车轿时终于意识到,那些嬉笑调侃车马同行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大主宫内,偰律黑衣长袍墨发披散,一脸邪笑地将带血的宝剑丢在地上。 跪在殿里的几十个宫女听见那铁器撞击地面的声响,不由地缩起了脖子瑟瑟发抖。 偰律摇晃着步伐在这些下跪的宫女间来回踱步,像是在挑选心爱的物件。 而那些被他挑选的人各个面色苍白紧紧地闭着眼睛祈祷那双脚不要在自己面前停下。 “你,去请公主过来”偰律用脚尖挑起一个宫女的下巴冷冷道。 “皇上!皇上求您放过奴婢吧!皇上!”被选中的宫女一个劲儿地磕头,脑袋砸在地上发出阵阵闷响。 偰律一脚将人踹倒大手一挥怒吼道“若不将公主请来,你们全都得死!”胸膛起伏之下,双眼中迸射出来自地府的阴冷。 殿内瞬间哭吟一片,跪在地上的宫女们互相搀扶着往大主宫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 “皇上无需气恼,公主知书达理很快便能理解皇上所做都是为了她,自然也就消气了”一直冷眼旁观的魏泽天终于开口。 偰律眯着眼走到他的面前挑起眉头道:“现在人质跑了,国相有何计划?”语气轻嘲中竟听不出一丝焦急,好像此事与他无关一般云淡风轻。 魏泽天侧开身子向前迈了一步道:“乘叶梁合兵之前我军必须先发制人全力攻下叶国,他们一定不会料到我们会在军力不足的情况下发动攻击,此战即使不能占领叶国也能损他大半兵马,若无必胜把握我军只需在梁国援军到达之前入漠便可全身而退” 第一百四十二章 降书 偰律冷笑道:“国相有如此惊天之才却屈为人臣着实是可惜了” 魏泽天立刻双膝下跪:“微臣一心辅佐皇上建立江山大业绝无僭越之心!” “你也下去吧”偰律冷笑道。 看着那道苍老的背影,他的心中豪无一丝感激。这虚伪的拯救之后是更致命的摧毁。若让他再选一次,他宁愿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愿陷入无尽的噩梦中永久坠落。 他得到了不想要的东西,却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若再得不到妹妹的原谅,他要这江山又有何用? “请公主移步大主宫”从大主宫跑出来的宫女们齐齐跪在公主的殿门外磕头高呼,大有一跪不起之势。 索嘉被这一声声哀嚎般的请求惹得心烦意乱,若自己再不去见他就等于是要了这些人的命。 她不明白曾经那个温文尔雅的哥哥为何会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紧闭的宫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宫女们立刻抬起头来似看见了一丝生的希望。 黑裙之下,原先体态丰盈活力十足的少女已不见往日光彩,眉头紧蹙双眸黯淡,下垂的唇角又增几许被风霜吹损的苍凉。 “找我来何事?”索嘉入殿后看着眼前陌生的哥哥冷冷道。 “你还在生我的气”偰律见妹妹到来立刻取下挂在腰间的玉佩朝她走去:“你不是一直喜欢我的玉佩吗,哥哥现在将它送给你” 索嘉看了眼他手中的玉佩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夹杂着失望,嘲讽和心痛。 “我以前喜欢它的主人自然也喜欢它,现在你觉得我还想要这个东西吗?” 偰律被妹妹的冷漠所激怒,扬手砸了玉佩大声吼道:“你究竟要我怎样做你才能高兴!” “你不要白费心思了,你怎样做我都讨厌,你不是喜欢杀人吗?那你干脆连我也杀了吧”索嘉满脸嫌恶,她厌恶眼前的这个人,厌恶没有人气的汗宫,也厌恶了这不见希望的生活。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偰律张开双臂大吼道:“父王!偰干!所有人都恨不得我死!现在连你也背叛我!” 索嘉冷眼看着眼前情绪失控的人,觉得他可恨又可怜“你如果希望我不要再加深对你的厌恶,就不要再用别人的性命来威胁我来见你” “你是不是真的那么讨厌见到我?”偰律额头低垂,惨淡一笑。 索嘉停住脚步沉默几秒后道:“是” 男人凄凉的惨笑声让大主宫显得更为阴森可怕,毫无人间气息。 看着妹妹决绝的背影,偰律闭上双眼:即使你恨我,我也要将这天下打下来作为遗物赠给你。 冬月十二,狄军发动总攻来势凶猛。 右将军乌苏克率领十七万大军直攻叶国西境大观城,左将军史卡列率二十万大军偷袭东境含山岭,大将军哈米达率三万骑军十万陆军中路突围。 庞大的狄军队伍在沙漠中掀起了史无前例的巨浪,朝南方奔涌而去。 号角阵阵,天雷滚滚,四十万狄人带着必胜的信念从口中迸发出的振奋人心的巨吼。 于此同时,叶国西境将领王胜业带军二十万死守大观城,狄军七日猛攻无果双方进入拉锯战。巍峨的城墙阻挡着狄军的前路,那一条条烧红的铁链沿着城墙来回甩荡更让无数攀爬城墙的狄军如一团团火球般从高处摔落命丧黄泉。 狄军的尸体在战友的清理下渐渐堆成一座座渗血的人坡。 叶军虽不如狄军凶猛,但仗着易守难攻和多出三万兵士的优势下完全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如此不堪的局面让一项自大猖狂的乌孙克几近崩溃。当他正欲亲自上阵时被副将拦下。 副将可达道:“叶军总军不过三十万,眼下他们派出二十万人守大观城,剩下区区十万叶军自然是挡不住我军中路东路两支大军,与其死拼不如半攻半守,将这二十万叶军困在城中,待那两支军队攻城后他们只能投降!” 乌孙克听闻仔细思考一番,不情愿地收回了脚步。此计虽有必胜的把握,可一想到自己的战功要被别人抢走时心里还是十分不爽。 副将似看出了他心中顾虑安抚道:“皇上英明睿智,一旦得知将军为保我军胜利甘愿舍弃自身荣誉,定会提官封爵重重赏赐!” “好!就这么办”乌孙克大笑一声再无顾虑。 与此同时叶国东关军大将军陈昊派兵三千抗击偷袭的狄军,不过片刻功夫,三千叶国兵士在二十万狄军的猛攻下全军覆没无一生还。狄军顺利攻入含山岭,直冲叶国东城。 可正当庞大的狄军准备穿过山岭时却发现前路已被巨石堵的密不透风,史卡列预感不妙遂立即撤兵却发现后路也被封死,若想出去除非是有飞檐走壁的本领。 此时,他抬眼往高出望去,只见两边的石崖上已站满了手持弓弩的神机营叶军,而这光秃秃的山谷毫无遮蔽之处,只要叶军一开弓他们便只有死路一条,唯一能挡住弓箭的只有战友们的尸体,可即使挡住了弓箭也解不了这被困的僵局只能等着活活饿死。 当史卡列意识到自己深陷险境时为时已晚,二十万大军被人来了个瓮中捉鳖困夹在山道进退无门,大呼中计之余只得放下武器加意投降,静等援军。 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等待的援军此时也已自身难保。 中路统领哈米达带领十三万大军直攻叶国许都城,叶兵防守不力城门失手,被狄军占领都城。可正当哈米达得意之时却发现城外已被人数巨大的梁国援军和叶国几万精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本攻城和守城之人来了个身份互唤,哈密达转攻为守进退两难。 长年的作战经验告诉他,对方大有将其困在城中活活饿死之计,他立刻下令士兵们在城中搜刮粮食,可等来的确实翻遍了正座城市居然一粒米都没找到。 此时他已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自己攻下的只是一个空城,不,是一座巨大的牢房! 面对实力差距如此巨大的局面,与其出去送死不如在此等待援军到来。 哈米达深思之后站在城墙上,挥动了那面象征着屈服的白色军棋。 当狄国三军互相指望增援时身处皇宫的叶隐修统筹帷幄纵观整场战役,见时机已到立刻抽调中路五万精军支援西境部队前后夹击之下乌苏克无力招架只得狼狈撤军逃回北漠。 但这一次,他们并未像以往那般幸运逃脱。 早已潜伏在西境的原狄军将士洛里赫率领三千人马开道追击,梁军紧随其后绕开狄军设下的重重陷进直攻狄国汗宫。 当三军悲惨的战况书纷纷传进汗宫时,原本胸有成竹淡定自若的魏泽天也开始方寸打乱,皱纹横生的脸上再无以往的从容淡定。 这一仗他倾巢而出,却未能得到期待的结果。 还未等他想出对策,通信兵又带来消息:“国相不好了,洛里嚇带领叶国大军冲破了防线攻进来啦!”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魏泽天彻底疯了,他愤怒地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沙盘对天长啸:“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 片刻间,无数支带着火苗的弓箭从天而将射入宫殿,宫女侍从四处逃窜哭声喊声连成一片,整个皇宫火光漫天,如一座人间炼狱。 偰律坐在大主宫内看着外面凌乱崩塌的场面眼中却没有一丝畏惧,他口中突然哼起一首保存在记忆中的儿歌,晃动着身体走出宫殿朝水晶宫走去。 原本重兵把守的水晶宫外此时已无人看守,他捡起地上的铁剑缓缓推开厚重的石门,铁剑垂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步伐轻盈面带笑容哼着小调心情大好。 “父王,儿臣向您请罪来了”他将脸贴在水晶棺上笑眯眯地看着躺在里面的人,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 他在这无情的人间走了一遭,早已精疲力尽。 寒光之下,儿歌诈停。 那麻木的灵魂终于又露出最后一抹纯粹的笑容。 一个时辰后,攻势凶猛的叶军将士们已占领整座汗宫。 狄军左将军乌苏克拒降,洛里赫挥刀而下毫不手软,剩余十三万狄军投降归附洛里赫。 攻城后叶军遵守承诺,在水晶宫发现偰律尸首后即刻停止进攻,不伤民众,不伤降军。 藏在密室中的魏泽天无力回天,被王胜业活捉押回叶国。他坐在囚车中浑身都被捆上了玄铁链毫无逃生的机会。 看着锁在身上的铁链,他才知道这一仗会输都是因为一个女人。只有她逃回了叶国,叶军才会带着这特质的玄铁链来锁他。 一念之差,满盘皆输。早知如此,他绝不会给她长大成人的机会。 硝烟之下唯一的皇室子嗣索嘉顺礼继承皇位。 索嘉看着火光中的宫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阴暗嗜血的朝代终于结束了。 女皇的降书很快送入含山岭与许都,被困许久的狄军见大势已去纷纷受降退兵回漠。 这一仗,叶军大胜,不仅为本国化解了危机,也等于替梁国平定了狄人之乱。 叶国撤军之后,索嘉看着满目苍夷的宫殿竟流不出一滴泪来。 她守在二哥的尸体边坐了一天一夜。 又恨又怜。 她恨他残忍暴虐杀父弑兄,她怜他此生匆匆未尝过父子温情。而造成这悲惨结局的罪魁祸首,说到底皆来自于人性的贪念与欲望。 百日后,汗宫恢复生机。 女皇下令停止抢夺杀戮开放边境贸易,重商轻武,还百姓安稳。 寂静的夜里她仰望星空,似乎看见了一张张亲人的脸,他们正对着她微笑。 索嘉对着天空挥了挥手:总有一天还会相见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身份 梁国叛臣魏泽天随军出漠后被押往叶国御史台。 一身白色囚服之下,魏泽天老态十足再无往日神采。银白长发凌乱披散满面沙尘,眼袋肿大面颊松垮凹陷,与街边潦倒老乞丝毫无异。 他抬起双眼看了站在自己身前的两个男子道:“你们是如何知道狄军会攻叶?” 萧无惑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叶隐修,见他并无应答的准备便上前一步道:“你释放郡主之后又再追击,显然是安妃娘娘假死之事已经败露。梁叶合兵已成定局之下你只有出此险招主动攻叶才有一丝胜算” “呵呵”魏泽天苦笑一声再不想多说一句。 他已意识到自己一直低估了对手,这天下聪明人并不止他自己一个。 萧无惑看着跪在眼前的囚犯愤愤道:“魏泽天你本名罗有道,原任我朝太医,多年前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犯下欺君大罪,现如今你又投奔狄国助纣为虐,其狼子野心世人皆而诛之” 魏泽天冷笑一声道:“暴君梁维夺权篡位残杀我儿,该死的人是他!” “皇帝继位乃尊先皇遗诏,先皇后病逝前已将你们偷梁换柱之事供认不讳,假太子之事亦随之暴露,皇帝为保皇室尊严故将此事瞒下随即废除太子名号,先皇驾崩之后皇上继位乃顺天意。至于你儿,先皇虽下了密令焚毁太子宫,可我父亲心生怜悯从大火中将其救出一直寄养在萧府中”萧无惑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道。 “我……我儿尚在人世?”魏泽天喜从天降立刻抬起栓着铁链的胳膊抓住身前那白色的锦袍“能否让我见他一面!” 萧无惑嫌恶地扯开衣脚:“他本来尚在人世,但此刻应该已经死了”。 魏泽天眼里刚点燃的希望又瞬间熄灭,他大声吼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护送郡主回叶的铁面人你可还有印象?”萧无惑弯下身来一脸恨意道:“此人是我派入狄国潜伏了六年的内密,亦是我爹从火海中救出来的假太子” “不……不不……你在骗我!”魏泽天瘫坐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是我儿子,你一定是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从麻木到疯狂,魏泽天像一头发疯的野兽举起手中的铁链向萧无惑砸去。 身后的军事眼疾手快在他抬手之际已将他狠狠压在地上不得动弹。 看到这一幕,萧无惑已经猜到莫齐已死,而且死在了他的生父手中。 “我的儿!我的儿啊!”魏泽天鼻涕眼泪混合在一起流在地上,绝望地闭着眼睛。 “公主如今在何处?”萧无惑见他有寻死之意,赶忙询问。这世上可能只有他一人知道能给他这个答案。 两名侍卫一把扯住犯人的头皮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哈哈哈”魏泽天突然笑了起来,那个女子自己亲手带大,他怎么会不了解她的性子,她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无非是想一直留在叶隐修的身边。眼下,他就算是死也要在这三个人的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这种子终有一天能够生根发芽让他们互相残杀。 “快说!”萧无惑显然没有多少耐性看他发疯。 “郡主就是公主,公主就是郡主”说完,魏泽天将头猛地砸向地面瞬间软下了身子。 此话一出,原本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黑衣男子突然冲倒死人的面前将他拎起来大吼道:“你再给朕说一遍!什么郡主!哪个郡主!” “他已经死了”萧无惑盯着地上的尸体道。 他早该想到的,赤璃和明月公主相貌如此相似…… 叶国,玉门殿 叶隐修一袭龙袍勾勒出伟岸强健的身姿,眼中暗藏的阴霾与冷峻又为他增添几许不可侵犯的真龙之气。 他冷冷地盯着殿门,与站在殿堂下的另一个男人一样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郡主到!”随着一声通传,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明亮的大殿内。 赤璃素脸莹润未施粉黛,双眸如星眉如轻柳,随意绾起的发髻上斜插一支梅花琉璃簪,一袭暗红对襟烟纱裙包裹着玲珑较小的身躯,外套一件黑色云锦披肩尽显天轿之灵气。 “微臣叩见公主!”萧无惑立掀衣摆跪拜行礼。 赤璃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定在了原地。她本以为这个秘密会被魏泽天带进坟墓,没想到最终还是被挖了出来。 “你都知道了?”沉默之后她终于开口,眼神悲痛。这被世人羡慕的身份却成了她留在叶国的阻碍。 “皇上尊崇先帝遗愿一直在寻找公主下落”萧无惑双拳相握,态度格外恭敬。 “王爷起身说话吧”赤璃看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的男子又将目光投向萧无惑道:“这或许是魏泽天的阴谋诡计,他的话并不可信” 萧无惑蹙眉轻笑,她为了留在叶隐修的身边宁愿抛弃大梁公主的身份,当初她爱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可以抛下一切的吧。 萧无惑起身道:“人或许会撒谎,但是血脉不容作假,赤璃公主与福月公主的样貌惊人相似足以证实魏泽天并未说谎。请公主随我回宫承公主封位” 赤璃望向叶隐修,他面如冰霜似是一个旁观的看客,根本无所谓她的去留。 “万千人中相貌相似者不乏少数,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草率定夺,王爷还是调查清楚为好”即使他不想留,可她却不想走。 萧无惑深吸一口气道:“认亲办法居多并非无证可取。既然公主尚有疑虑,那本王先回梁宫将此事禀报皇上,待有确凿证据微臣再亲自迎公主回宫”他了解她的性子,若不是心甘情愿,任谁也带不走她。 “那就劳烦王爷了”赤璃委身道。 从始至终,殿堂之上的男子未发一言,淡漠的神情中不含一丝情绪。倒是那一直未曾放松的拳头,出卖了他。 萧无惑离去后,赤璃缓缓朝前走上一步:“皇上希望我走吗?”她记得他曾在这里不惜得罪偰律也要将自己留下,可如今他却像一个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 叶隐修冷笑道:“难道这不是公主的意愿吗?公主深谋远虑统筹帷幄,不仅替王爷达成了心愿,又为大梁剿灭了强敌消除了心患。此刻正是功成身退之际又何必故作留恋”狄叶一战虽取得胜利,但真正收益的却是梁国,他们未损一兵一将便瓦解了狄国势力,从此江山格局已定。自己又有什么资本再将她留下。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取代 “赤璃从未想过离开,只要皇上一日不驱,赤璃愿终身不走”说罢,她转身离开,在眼泪掉落之前。 那孤冷哀怨的背影,向一道光,直直刺入他的眼中。 赤璃,朕还能再信你吗? 彩虹宫内,升为人母的马伊莎将刚满月的女儿从奶娘手中接过一脸幸福地摇晃着怀中的小人儿逗弄着。 忽听宫外太监通传“安妃娘娘到”,她立刻将女儿交与奶娘手中起身迎驾。 “参见贵妃娘娘”按着位分,马伊莎恭敬行礼。 “姐姐快快请起”梁清月上前一步将其搀扶道:“前几日姐姐说胃口不佳,我特让人做了些山楂羹来给你开开胃” 马伊莎笑盈盈道:“娘娘有心了”前几日女儿满月宴时她不过无意中说了一句,倒是被她记住了。 抬头间马伊莎看见对方的那张绝美的面容不禁又想起另一个女子,或是与赤璃关系甚好的缘故,她自然也对眼前的人多了份天生的好感。 “能否让我瞧瞧孩子”梁清月眉眼含笑望着站在一旁的奶娘道。 马伊莎立刻起身将孩子接过来放在对方怀中:“这孩子长得快,已经十斤有余”口中尽显母爱温情。 梁清月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满眼疼爱,她轻轻地用手指抹了抹孩子光滑的脸道:“眉眼儿像皇上,鼻子嘴巴倒是和姐姐一个模子印出来”温和的语气中难掩几分羡慕。 马伊莎羞涩一笑:“是啊,都说这孩子更像父皇” “小公主一出生叶国就赢了胜仗,可见公主定乃天将福星,日后定成大器”梁清月怀抱婴孩语气满含笑意丝毫不带虚伪阿谀之色。 “多谢娘娘美誉,其实成不成大器我并不在意,只希望她以后能平安健康的长大,若真有福气希望她能像娘娘一样嫁个疼己的好夫君,我就谢天谢地了”马伊莎一边逗弄女儿一边道。 梁清月苦苦一笑并未做声,在别人眼中自己真的嫁了位好夫君,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假象罢了。“听说你这儿藏着好酒”半晌后她突然将嘴巴凑到马伊莎的耳旁道。 马伊莎略有惊愕,随即抿嘴儿一笑:“娘娘也喜小酌?”没想到她们不仅相貌相似,连习性爱好也格外默契。 梁清月眨了眨眼儿道:“以前在宫里父王不许我饮酒,我皇兄常偷送些好酒给我品尝,我虽不胜酒力却是爱小酌两杯” “菁儿,去取两壶葡萄酒来”马伊莎立刻吩咐后又顺口说道:“我这儿尚有不少存酒,郡主戒酒后就没人喝了”话音刚落,她见那抱着娃娃的人面色一紧,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忙打岔儿道:“这孩子沉重莫要累着娘娘”说着抱过孩子交给奶妈,为自己方才的失言懊恼不已。 梁清月似察觉到了对方的歉意便从手腕上摘下一支色泽润透的玉镯道:“这是我一直佩戴许久的镯子,今日赠于小公主权当是见面礼了,姐姐莫要嫌弃我戴过”说着将镯子递了过去。 马伊莎看着那晶莹剔透的首饰立刻推脱道:“此物太过贵重……” 梁清月一把抓过她的手来将镯子塞进她的手里道:“这是我的一份心意,姐姐莫要跟我客气” “那本宫就恭敬不如从命替公主谢娘娘恩赏”马伊莎起身叩谢。 恍惚间,又将眼前的娘娘和另一个人的身影不自觉地重合在了一起。 许久未见,不知她近来可好。 被她惦记的人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绣着鸳鸯帕。 芝晴端着茶点儿进门道:“郡主,今儿我去尚食司时听说伊莎娘娘身体不适,您看要不要去探望探望” “哦?可知道是哪里不适?太医去瞧了没?”赤璃放下绣绷一脸紧张道。 自打她从狄国逃回来后便一心想着战事无暇顾及其他,回宫这么久也未去探望确实有些不妥,未等芝晴回应她便起身道:“随我去彩虹宫瞧瞧娘娘” “是!”芝晴立刻取下衣架上的披肩搭在主子身上抬脚跟上。 春末好时节,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花香,赤璃无暇欣赏这一派春色只一心想去探望那位被自己忽略许久的好友。 正当主仆二人走入彩虹宫的宫墙时却见一顶明黄舆轿停在宫门前。 “这是谁的轿子?”赤璃放缓了步子问向芝晴。 芝晴亦随着主子停下脚步瞅了片刻道:“应该是安贵妃的轿子”。 赤璃听闻,原本明亮的双眸突地暗下:“我们改日再来探望吧”回宫后,她已得知安妃未死的消息,庆幸之余又生出一丝自嘲来,她居然会认为叶隐修会为了她用安妃交换。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己这盲目自信的毛病怕是永远也改不掉了。 芝晴随声应和扶上主子的胳膊。 两人刚要转身时却听见清脆的人声响起:“姐姐好生养着,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马伊莎见对方如此友善又想到自己方才的失言顿生歉意,便拉起她的手道“贵妃娘娘也多保重身体” 梁清月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道:“没事儿常带小公主去我宫里玩儿,我格外喜欢这个孩子” “一定”马伊莎道。 这一幕被赤璃瞧了个清楚,她收回半个身子消失在宫巷转角,梁清月的动作声音充满善意,应该不会对马伊莎不利。 马伊莎若能与她交好,便也算是寻了半个靠山日后也无人敢随便动她。 自己还能在这里待多久并无定数,梁帝一旦得知她的身份后必定要召她回宫。而她又能以什么身份留在叶国呢。 她在这里最不放心的便是马伊莎和叶文渊,想到这里她突然问道:“小王爷最近如何?” 芝晴咬了咬唇儿道:“小王爷近日来没事儿总去找安妃娘娘,据说安妃娘娘善出谜语,每回都会出几个谜语给小王爷猜”以前小王爷总是往清影宫跑,现在却鲜少看见他的人影儿,想到这里芝晴不由地为主子感到难过。 “好,那也算是在学东西了”赤璃欣慰地笑了笑。 “郡主,芝晴知道您心里难过”芝晴突然低下头来冒了一句。 赤璃轻笑:“我不难过”可能在这个小丫头心里自己的一切都被另一个女子所取代本该难过,可对她而言却只感到欣慰,如果梁清月真心与他们相处,她也算是了了几桩心事。 人世间的所有情感,但凡真心实意定是只有祝福不求回报,更不会攀比与占有,只一心希望对方好。 所以,她又怎会难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惨剧 梁都城内,打更的人敲了两下梆子。 夜幕之下,一名黑衣男子从阴暗的角落里闪出身来。 黑色的纱巾蒙住了他的口鼻,只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暗夜中散发出嗜血的光芒。 趁四下无人之际他一个纵身便跳入了一座灰白色的院墙内,落地时未发出一丝声响。 他轻松地躲过了一波值夜巡查的府兵后推开了一道房门。 “谁?”自从做了母亲后,刘延便落下了轻睡易醒的毛病。听到门处传来微响,她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朝外望去。 此时,一袭黑影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尚未等她发出喊叫只觉得胸中一紧,口中喷出一道血柱来。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蔓延至全身,她顾不得疼痛本能地将身体覆在旁边的小人儿身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几个字“放过我的孩儿”说罢,身子一摊便没了气儿。 母亲身下的小人儿被突来的重力一压,咿咿呀呀的快要哭出声来。 黑衣人摘掉脸上的纱巾又举起了长刀刺向那幼小的身体。 婴孩一声闷哼,母子双双没了动静。 朴甲用了片刻功夫便轻松解决了两条人命,看着那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心中略有内疚。自己学武的初心是为了锄强扶弱,可没想到如今却用在这毫无还手之力的妇孺身上。 几个月前义父突然交代,若他死了一定要杀了这对母子并将山庄的令牌故意落下。即使他不情愿,却也不能违抗义父的命令。 离开之前,他取下腰间的木牌丢在床底下暗自道了声:“义父,我已完成了您的嘱托,您好生上路吧” 七日后梁国萧王府 青砖围砌的大宅子里呼天抢地哀声震天,门前栽种的绿柳一颗颗低垂着梢头像在为这人间惨剧哀声哭泣。 朱红色的府门大敞,左右两边各跪六名家丁侍头戴孝布身腰扎麻巾满面悲痛泪眼婆娑。 一条宽大的黑布由府门外长铺而入之通正厅,厅内两口一大一小的楠木棺材摆放在中央。门槛内的阴阳盆里火苗卷着纸钱四处飞旋,屋檐长廊里挂满了白围。院里的僧人们坐在地上吟颂地藏经,为逝者念经超度。 铜锣三响有人前来吊丧,侍女从香筒里抽出三支递去,点香、敬香、叩祭之后家属答礼。 萧无惑白衣孝布青须满腮,直直地盯着火盆眼中无尽悲痛,麻木地听着别人口中那千篇一律的安慰话语,如霜下枯木面如死灰。 节哀……他要如何节哀? 回程途中他得知自己一夜之间与夫人和刚满周岁的孩儿阴阳两隔,这种痛苦岂是一句节哀就能抹去。 “我的延儿啊!”一声凄惨的哭声又从客房中传来,一个时辰前刚哭晕过去的刘夫人一苏醒又开始嚎啕起来。而太师刘威自从得知女儿外孙被杀的消息后立刻晕了过去至今仍躺在刘府床上连下床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一向将女儿视为心头肉的老两口哪里能经得住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自然是晕的晕倒的倒。 丧事之后,王府内再无春日。 意气风发的萧王爷从此一蹶不振,将自己锁在房内终日不语。 他看着那空置的小床,似还能听见儿子的笑声与哭声,儿子最爱的摇铃摆在荷花边的小枕头旁,他拿起小被闻了闻,一股子浓浓的奶香瞬间又催出了他的泪。 回顾自己这一生,万人皆赞声名远播,却也树敌不止,他保住了大梁的江山,可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家也保不住,终落了个妻离子散所爱不得的下场。 他手中紧紧握着那块令牌重复念叨着四个字“左丘山庄” 幽深的双眸中一片死寂。 萧无惑离叶返梁之后,赤璃终日只为一事烦忧。 索嘉登基后狄国绝不会再成为叶国的威胁,眼下只要梁国信守承诺共同进退叶国便能得以安定。即使梁国违背同盟契约,只要她留在叶国索嘉定会出兵支援。 所以她不要做什么大梁公主,只想留在这里与他和他的王朝共存亡。 而此刻,她需要一个充分的理由留下来。 多日苦心思索后,她终于找到了这个方法。 这天傍晚,梁国萧王府遇袭一事传入叶国。 梁清月打开上奏文书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半天未作声。 坐在她身边的男子睁开紧闭的双眼一脸关切道:“何事让你如此惊讶?” “梁国萧王府遇袭,福晋与世子惨遭毒手……”纤细的手指将文书递向他的面前,悲痛难耐。虽说她与那萧无惑并无多少私交,可人心共鸣,这等人间惨剧又有几人能承受的住。 “凶手可有抓获?”他并未阅览,又闭上眼睛。 梁清月重新拿起文书又接着往下看:“凶手名为朴甲已被千夜阁的猎庄抓捕,可此人却在审讯之前咬舌自尽未曾留下任何线索” “嗯”叶隐修似乎对此事并不感兴趣,只思索着其他问题。 公主身份已成事实,梁国很快便会送召封令来。 他终究是留不住她。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叶隐修轻揉眉心,一脸倦意。 “是,臣妾告退”梁清月立刻放下文书起身离去,未有片刻逗留。 刚一脚踏出御书房便见一道红色身影由远而近朝她走来。 赤璃低头快步思绪飞乱,一抬头便撞上一双幽深的眼睛。 “参见贵妃娘娘”她急收步伐委身行礼,却因歉意而显得有些慌乱。 “姐姐不必与我行礼”梁清月伸出手臂托起她的胳膊“你的身份皇上已经告诉我了”语气比她们初次相见时多了几分客气。 赤璃强挤一抹笑意道:“此事尚无查证,或许只是误会” “姐姐只是不想接受这个事实而已”梁清月一语道破却毫无刻薄嘲讽之意“皇上在里面,姐姐进去吧妹妹我就不多做打扰了” 赤璃尚未做出回应已见她颔首而去。 看着那道温婉的背影,她终于明白叶隐修为何会倾心于她。 收回目光,赤璃轻推殿门伴着月光抬脚而入。 熟悉的气味充斥着她的鼻腔,勾起回忆无数。这里曾是她为他分担烦忧之地,可如今他已不再需要她了。 叶隐修听见动静朝外看去,若不是那衣裳的变化他差一点以为是方才坐在这里的人又回来了。 “你来做什么?”他冷冷道。 “皇上,赤璃有一事相求”她缓缓走到他的面前,裙摆低垂双膝跪下。 “起来说话”他蹙眉道。 “求皇上纳赤璃为妾”她抬起脸儿朝他望去,脸上没有娇羞语气没有犹豫,双眸中涌动着坚定与勇气。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册封 “你说什么?”叶隐修眯起眼儿问道,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求皇上纳赤璃为妾!赤璃愿终身留在叶国,孤独终老也毫无怨言!请皇上成全!”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留下来的办法。 叶隐修看这眼前的女人,心中呼啸的狂风掀起巨浪拍打着他冰冷的心房。 梁国大业已成,自己也没有什么再值得她去利用,可此时她却要留下来,即使孤独终老…… 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 “你且下去吧”他大手一挥,不愿再去猜测她的真心或是假意。他真的不敢再轻易的相信她。 “赤璃回宫等皇上答复”起身后她从衣袖里取出一叠捧在手中:“之前答应皇上的新帕已绣好,赤璃先行告退” “放地上吧”他暗藏着内心的翻涌冷冷开口。 这一夜御书房内的光彻夜未熄。 叶隐修看着那叠图案精美的新帕却迟迟未有碰触。他想起那条被自己焚毁的锦帕眉头一刻也没有放松过。 他应该再给她一次机会吗? 这个问题变成了一把长锯,在他的心头来回拉扯。 赤璃在清影宫里等了三日仍未等来皇帝的回复却等来萧无惑的信。 萧无惑在信中说梁帝恶疾缠身朝不保夕,太子梁润庭大有一统江山之野心,若想保叶国安稳她需要速回梁朝继公主位,尚有说服太子履行梁帝和平共盟之约的可能。 这封信像一座山,直直压在了赤璃的肩上。 不知为何,她竟在这文字中品出了威胁与警告的意味。 “禀皇上,郡主求见”玉门殿内,瑞公公快步通传。 “请她进来”叶隐修一袭黑色锦衣,冷峻的脸色似比平时多了几许柔和。经过三日思索,他终于还是做了决定。 即使,这可能又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赤璃眉色悲凝,一步步朝他走去,单薄的身体无法控制的微微颤抖。 “何事?”他不再想之前那般阴冷。这几日,他终于为她的这个要求找到了理由,那便是她确实对他有情。 还未开口眼泪已滑出。 她要如何开口呢,三日前她求他赐婚,今日又来告别,他一定会更加厌恶她吧。 “为何不说话?”他最不喜见她流泪,即使之前大部分的眼泪都是她的谎言与虚伪。 “赤璃今日是来与皇上辞行”轻细的声音极小,却足够刺痛她的耳膜。 “你可是怨朕未能允你册封之事?”他的手按在桌上那封黄色册封诏书上,问道。 “不”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赤璃身为梁国公主,自当认祖归宗回到梁国” 她的话像一把尖锐的剑狠狠刺入他的胸膛,大手紧握,明黄绢布皱起。他竟又被她骗了一次。 此事太监从门外疾步走来伏在皇帝耳旁小声低估了两句。 “哈哈哈哈”叶隐修的口中传出阴冷又自嘲的笑声,原来她之所以要走是因为收到了萧无惑的书信,不用想也知萧无惑定是告知她王府福晋的位置已经空置,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成为萧王府的女主人。 “请皇上成全赤璃回梁的心愿”她双手伏地深深一拜。 之前她的谎言害他险些丢了江山,这一次她撒谎是为了保住他的江山。 说到底,她还是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又一次骗了他。 “梁国如今执掌半壁江山,这都是公主和萧王爷的功劳,公主功成名就理应回国受封领赏,朕有何理由说不?”冰冷的字眼从牙缝里迸出,满含恨意。 “谢皇上成全”说罢深深三叩,再无勇气看他一眼。 “立刻滚!此生莫要让朕再看到你”终于还是忍不住将愤怒的话说出口,他这一辈子都不要再看到这个女人。 郡主离开的那一天,叶国上下一片冷清。没有任何欢送仪式,仿佛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可那天之后一向体格强健的皇上突然病了,高烧之下整整服了三日汤药仍不见好。 宫里传言四起,说是郡主本是狐仙下凡,这一走便是勾了皇上的魂去。 身为贵妃的梁清月不眠不休地守在龙榻边尽心尽力地伺候着,脸上的泪像决堤的河流几乎没有停止过。 她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他滚烫的手心悲从心来。 昏迷中的人似有片刻清醒,眯着眼睛对着眼前的人影慢动了动嘴道“你莫要再骗我,可好”。 “好!我再也不骗你!”她将脸埋入他的颈肩强忍心痛。她知道这个问题不属于她,可即使他不爱她,即使他当她是替身她都认了,只要他活着便好。 次日,龙体奇迹康复。 一纸诏书,册封安妃为后。 举国欢庆。 与此同时,梁国亦是一派欢腾。 宫钟长鸣,锣鼓喧天。 礼印太监悠起长鞭发出震天脆响。 露场上百展红旗飘扬,千人跪于殿外,一条红毯从玄龙门铺至承祥殿,像一条巨长的火龙散发着皇威浩荡。 三十二人抬着一顶明黄大轿缓缓踏入宫门,此轿金定银框顶部镶满珍珠玉石无数。坐在轿子中的人透过晃动的流苏车帘看着那巍峨又陌生的殿堂脸上却只有无尽的悲痛与绝望。 麻雀变凤凰,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希望,可是此刻却是她难以摆脱的厄运。 梁帝强撑孱弱的身体为苦寻多年的侄女赐了名分戴上霞冠。 正史、副史、宣读官员和礼部官员面西站于节案之东,乐曲阵阵,受封之人节行六肃三跪三拜之礼,礼壁乐止,在香案前跪听文册。 读毕,宣读官将册交与副史,副史再转交侍女,侍女跪接后又转授公主,赤璃拜位后退出正堂。 受节仪式结束,礼部官员引行校尉高捧装有金册的踩亭随后。 众人列仗走出玄龙门、南月门、正安门前往公主府。 终得了清净。 傍晚,赤璃打发了所有下人一个人坐在华丽堂皇的寝宫里,耳边仍在嗡嗡作响。 她看着屋中的一切,脑子里却全是清影宫的样子。 或是屋里的安神香起了作用,让她带着忧伤进入了梦里。 那久违的笑容在梦中又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叶隐修深邃的双眸中满含宠溺,寒风中他将她裹入宽大的锦衣中亲吻她的额头。 她贪恋这久违的怀抱,用力地环着他的腰不愿松开。 “赤璃,你为何要骗我?”他突地将她推开,眼里的宠溺渐渐变成一缕黑色的烟雾。 她扬起手来想要挥散这片烟雾,却发现自己已陷入一片混沌。天地被笼罩在黑雾中,而眼前的人也再也寻不到踪迹。 她想叫他的名字,可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画面一转,她发现自己正站在拱桥上。 桥下有一对恩爱眷侣正在亲昵耳语,女子手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画面温馨美满。当女子抬起脸时,竟和她长着一样的面孔。 不,不,那不是我,叶隐修,那个人不是我。慌乱中,她想跑下拱桥摘下那个假冒者的面具,可是拱桥太长,永远也跑不到尽头,桥下的身影渐渐朝前走去,缩成一条线,一个点,直到消失无踪。 情急无奈下爬上桥头一跃而下想要追逐他的身影,这一跳,梦便醒了。 急促的心跳发出咚咚的声响,泪腺好像还沉静在梦中不停地制造着眼泪。 第一百四十七章 山庄 房里陌生的空气让她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个人或许永远只能在梦中相见了。 阳光刚巧透过那窗棱刺入眼中,打碎了她想再度入梦的希望。 侍女杜鹃端来金盆仔细地伺候着新主子,赤璃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竟觉得陌生。 镜中的人清瘦的脸颊略有凹陷,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空洞的双眸中再无往日灵动,年轻的身体似乎被一个苍老的灵魂所霸占毫无朝气,可悲的是那个苍老的灵魂却是她自己的。 淡妆轻描下终于恢复了几分神气,可唯独那双眼,依旧如死水一潭幽深无澜。 “公主,皇上召您入殿”门外传来太监的通传。 “知道了,我这就去”她放下唇纸转头道。 一个时辰之后,赤璃在史官的带领下进入了皇帝寝宫金龙殿。 殿内金梁玉柱富丽堂皇,似聚气了天下奇宝一派辉煌。可空气中散发的浓烈药味却给偌大的宫殿添了一抹凄凉与沧桑。 这股气味似乎在暗示着所有人,龙气将散。 “赤璃参见皇叔!”她隔着纱帐跪下,隐约可见明黄色的床榻之上那微微拱起的被褥。 “璃儿,到皇叔跟前来”虚弱的声音里满含慈祥。 守在幕外的宫女轻轻撩开纱帐挂在金钩上,委身退了下去。 “皇叔”赤璃看着眼前的老人心里一阵难受,他病得如此厉害昨日还亲自为她授冠。 梁帝满头银发散在枕边,气息虚弱地点了点头:“孩子,皇叔终于找到你了,咳咳”这个缠绕他多年的心病终于解除了。 “皇叔您先好生养病,等病好了璃儿天天来陪你”虽然是第二次见面,可她总觉得这个老人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感觉,父爱,是的,父爱。他浑浊的眼里满满的疼爱像一双温柔的大手抚摸着她的心。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她突然无比害怕眼前的这个人很快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带走她刚刚收获的亲情。 “孩子,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枯老的手紧紧攥着那双小手,眼泪顺着脸上深深的纹路流淌而下,瘦弱的身体亦在沉重的呼吸间波澜起伏。 “璃儿不委屈,不委屈”赤璃用另一只手紧紧包在他干瘪的手背上已哭的泣不成声。眼泪似来自老天的召唤,她根本无法控制。 梁帝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面露欣慰道:“朕总算有脸去见皇兄了” “皇叔长命百岁,日子还长着呢”赤璃再也绷不住伤心的情绪,伸出手臂揽在他的腰上,像是怕死神突然会从她手中将他的生命夺走一般。 “皇兄泉下有知看到你这般懂事,一定会很欣慰”梁帝任由侄女拥揽,言语中的慈爱更浓,他又何尝不想多陪她一些时间,弥补这些年的亏欠。可是,他的身子不允许啊。 “皇叔,你好生养病,璃儿会每日都来看望您”赤璃突然起身,心里闪出一个念头,她一定要治好他!哪怕是让他多活几年也好。 “好”梁帝闭上眼睛微微点头,自己确实是有些累了。 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赤璃从大殿里出来时再闻着那股药味已不再是凄凉的味道,而是悲伤与心痛。 活了二十余年,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亲情带给她的温暖,也第一次感受到即将失去亲人时撕心裂肺的痛。 厚重宽大的裙摆成了她巨大的累赘,她提起裙摆大步跑出殿门却撞上一个人的胸膛。 “璃儿”萧无惑见她一脸忧急,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臂“出了何事?” “请王爷立刻为我找匹马儿来,我要出宫!”赤璃一见萧无惑立刻抓着他的衣袖道,初入宫门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毫无头绪,眼前的人是她唯一可求助的人。 “好!”萧无惑随即招来侍卫下了吩咐又转身对赤璃道:“请公主随我去南宫门,马车会在那里候着” “请王爷带路”赤璃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儿道。 萧无惑步伐匆匆,内心酸楚。对方眼里的焦急让他不解,眼里的疏离更让他感到心痛,这个曾经依附仰慕自己的女子,心中再也没有他的位置。 “公主请上轿”南宫门外,侍卫撩开车帘一脸恭敬道。 赤璃看了看那宽大的轿身蹙起眉头:“我只要马!”说话间她撩起厚重的衣裙猛地一扯,将垂地繁重的裙摆撕了下来。 侍卫惊愣。 “按公主吩咐的做”萧无惑语气威严地吩咐道。 “是!”侍卫收到王爷命令这才动作麻利地卸下了套在马颈上的辕轭,只留下马鞍和缰绳。 解除了裙摆的束缚,赤璃轻轻一跃跳上马背,刚准备出发却又想起什么立刻问道:“我出宫可需要什么令牌?” “无需令牌,公主可随意进出宫门”萧无惑说罢拉住缰绳道:“公主此行是要去何地?” “我有急事在身,三日后回来”说话的人无心长篇解释,已用双腿轻轻拍打马肚。 “公主多加小心”萧无惑听她如此一说便放下了心中的疑虑,三日时间,看来她并不是要去叶国。 “驾!”一道红色身影像一团火焰朝前方飞窜而去。 次日傍晚,赤璃站在盘水湖边举目望去,袅袅炊烟弥散在千山万壑中像无数只飞蛾翻飞抖动,镶嵌在天边连绵起伏的山峦,在夕阳的照耀下泛着神秘光芒。 群峰连绵之下,苍翠峭拔云遮雾绕,嵯峨黛绿的山脉像波涛起伏的大海,雄伟壮观。 马儿在河边扬起前踢踏着步,她将马绳拴在树上拍了拍马儿的头:“乖乖的在这里等我” 片刻之后,平静的湖面在女子足尖的轻点下泛起浪花朵朵。纱袖微拂,墨丝飞舞,纤细的人影如一片火红的枫叶被风吹到了岸边。 双脚落地的瞬间,空气中的异香扑鼻而来,她被这股久违的味道浸湿了眼眶。 五年阔别,如今再回,这里的一切都未有改变,可她却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仗剑走天下的率真少女,这五年,她推翻了曾经的信仰,也见识了人心的丑恶,挣脱了阴谋的束缚,也发现了自己的愚蠢。 感怀间,穿过一片桃花林,瞬间开了视野。 一座巨大的庄院依山而落,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琉宫合卧,迢迢复道环形。 灰瓦白墙上似有仙家神笔绘出的山水墨画,将眼前的山庄镀上一层神秘而飘灵的色彩。 门庭之上一块红木金字的匾额,上写四个大字“左丘山庄”,金字在霞光的照射下晕出柔光阵阵,在层层山雾下更显仙宫神殿之磅礴宏伟之气。 如此仙地,门前却无人看守。 她抬脚跨入金色门槛,春风抚面又送异香,像是过往在与她温柔的对话,欢迎她从远方归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神医 绕过紫檀屏风可见左右两侧的抄手游廊,正中一座大池,白石为栏环抱池边,映在青松翠柏间像一颗温润的珍珠散发着柔美的光芒,假山怪石藤萝翠竹点缀其中又添几许仙气与生机。 顺着右廊再行数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烁,两边楼阁高耸垂满了垂藤漫漫,像一个含羞的少女垂着发丝沉在梦乡。 入了正厅淡红色的纱缦低垂,玉柱光洁金案无尘,空阔的厅堂内亦是一片幽静。 赤璃在铺垫上坐下览顾四周,凄苦一笑。 几个月前,这里门庭若市,登门造访者络绎不绝,在来访者的心中这里视为公义的象征。 甚至比老天爷还要公正。 身于乱事,黑白不明,人人心中对正义的判定皆来自于自身的利益荣各说各话,所以山庄便成了公正的最终裁决官与执行者。 来这里的人不仅要服从山庄的判决,更要遵守山庄的三不管规定。 所谓三不管即:朝廷之事不管,男女之事不管,无伤人命之事不管。说白了就是天下大事别来,鸡毛蒜皮别来,情爱纠纷的也别来。 这三个条件将无数人挡在了门外,可这世上多的是家族恩怨血海深仇,多的是恶霸土匪,而山庄独爱替这些人了解恩怨,或了解性命。 至于是非对错判定的权利在庄主离开后便交与四大宗师手中。 她曾以为这里能够为世人主持公道声张正义,可当魏泽天将血淋淋的真相抛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世上根本没有绝对的正义与对错,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判定和主宰别人的命运。一切都是应道而生因果轮回,她们自以为的锄强扶弱替天行道,却可能是助纣为虐逆天而行。 于是,她用银霜送来飞书,从此关闭山庄,世间再无左丘。 窗外的鸟雀叫的欢快,悬在门上的风铃叮咚作响。 轻纱曼舞,空气幽香,卸下了众托之后的山庄成了一座世外桃源,将人间烦恼拒之门外。 她真的很想永远躲在这片净土里不理外界的纷争与阴暗,也很想立刻脱下钢筋铁骨在岁月静好中垂垂老去。 可是山高路远,血海深盟,她放不下那个因为她的欺骗而随时都会丢了江山的人,即使前路荆棘密布,她也必须披荆斩棘地向前冲。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闭上眼睛又享受了片刻的安宁后,赤璃起身朝外走去。 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感怀,回来只为寻人救命。 云雾缭绕的峰山顶之上,有一块巨大的圆石。 一个身着紫衣的男子立于圆石之上,微风撩起他的衣摆与墨色长发,像一株紫鸢花在月光下随风摇曳。 “墨卿” 低柔的声音响起。 男子回眸,轻笑。 这一回眸足以上无数佳丽黯然失色。 虽是男身,可他身上却散发着轻柔与刚毅完美融合的俊美,柔而不弱,刚而不犷,仙气十足。此人肤如凝脂青透,眉如宝剑轻提,鼻梁高挺如山,尤其是那一双朦胧的双眸,眨眼间似度了个轮回般诉说着着人世沧桑。 “你回来了”他轻动双唇,声音如风,笑容如昨。 明明是久别重逢,可那熟悉的笑容却又在刹那间让赤璃觉得自己不过是在梦里出了趟远门而已。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她并未挪动脚步,只淡淡道。 被唤作墨卿的男子仰着下巴道:“一个时辰前我已见你打马而过,怎现在才来?”语气似有不满。 “我回山庄看了看”赤璃道。 “你老了”墨卿跳下石头走到她面前撇了撇唇角:“不过五年未见,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 明明是不客气的话语,可听在赤璃的耳朵里却格外亲切。 这个与自己相识了十六年的人永远都是这副不将人气死誓不罢休的模样。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故作一副不解的模样道。 “做到什么?”墨卿被问的一怔,正寻思对方为何没有反唇相讥时又见眼前的人突地将脸凑了过来道“永远那么招人嫌?” …… 有些人有些事,时间也拿他们束手无策。 “山庄的人都去哪儿了?”赤璃收起玩笑,一本正经地问道。 墨卿指了指山下道:“瞧见那个村子没?” 赤璃顺着看去点了点头。 “都在那儿呢”墨卿将垂在胸前的一缕黑丝甩到了身后:“他们已经迷上了种菜养鸡的日子” “返璞归真,活得通透”笑意未收,她又转头问道:“你呢?种菜还是养鸡?” 墨卿一脸不屑道:“我哪有那清闲的命,每日都得在这高处守株待兔” 赤璃双眸一暗低声曼语道:“我尚有余事未了,以后无需等我” “你这次回来是为何事?”墨卿未做回应岔开话题。 一想到那个即将逝去的生命,赤璃上前一步道:“你的乾坤针能起死回生,违天逆命。我要你随我进宫为一个人续命” “你向来最烦朝廷的人”墨卿淡淡道。 “此事说来话长,时间紧迫我们边走边说”说话时,她揽住他的胳膊朝外拖拽。 墨卿一把将她扯回道:“你总得容我换身装扮” 赤璃懊恼地挠了挠头陪着笑儿道:“对对,平日里数你接客最多,确实得换个样貌”四大宗师里除了墨卿之外的另外三人一个比一个懒,总将抛头露面的事交给他去做。此次入宫若是被人认出他的身份确实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接客……”墨卿内心万马奔腾却又懒得与她斗嘴“你且去湖边等我” “好,记得弄得平常点儿”赤璃不放心地叮嘱道。 回应她的只有一阵呼啸的风声,眼前的身影眨眼间已在山壁上盘旋而下。 留在山顶的人将双手拢在嘴边对着幽深的山谷大喊道“越丑越好!”之所以反复交代,不是因为她啰嗦,只是因为墨卿实在是生得一副男女通杀祸国殃民的好模样,易容时若不下手狠一些根本难以遮挡美色,可这个人又是个极度肤浅的人,视脸如命。 半个时辰后,赤璃刚牵出马儿却见一个白须老者从天而降。 她围着眼前的人绕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这才是神医该有的风采” “我看你一点也不赶时间”墨卿瞄了她一眼儿道。 “谁说我不赶时间,快些上马,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口气忽变之下,她已跳上马背。 分秒必争,马蹄飞卷。 赤璃用了许久才将这五年发生的所有事情说了个透。 墨卿只静静地听着,待她说完才缓缓开口道:“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痴情的人” 他的话让赤璃心头一紧,她知道身后的这个人看似活得潇洒自在不染风尘,内心确实极为细腻温柔。而他所谓的痴情人,自然是被自己辜负的那个人。 “一切都过去了”这句话像是说给自己听。 “你何时也学会了自欺欺人?”墨卿垂眸深叹。 或许是早已说的口干舌燥,赤璃再无回应,只将目光投向远方。 第一百四十九章 医治 次日午时,众目睽睽之下一位年迈的医者随着刚册封的赤月公主进入金龙殿。 此人雪鬓霜鬟,身体消瘦背脊微佝,身穿粗布长衣脚蹬黑色布鞋,体态轻盈步伐如风,满头银丝任意披散。脸上的皱纹尽显岁月无情的雕刻,可那双黑色的双眸和浑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却足以让人从这副躯壳上探寻到曾经俊美无双的痕迹。 “都叫你扮的普通些”赤璃见宫女们的目光都聚集在墨卿身上时,轻弱的声音里夹带着几分埋怨。 “还要怎么普通,总不能让我将泥巴抹在脸上”墨卿微动唇角一脸委屈。 “唉”赤璃轻叹,自己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 几步之后,她跪在床榻边抓住那只露在被外干瘪的手道:“皇叔,璃儿已将神医请来这就为您医治” “辛苦你了,孩子”梁帝费力地睁开双眼气若游丝。 墨卿跪拜之后看了眼床上那死气沉沉的人,白眉紧蹙。 透过轻薄的纱帐,赤璃紧紧盯着床上那张乌青苍老的脸泪雨滂沱,满屋的药味形成了浓烈的死亡的气息,而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墨卿的身上。 片刻之后,墨卿转身道:“公主,草民已为皇上施了第一次针,余下六次需隔日而施”说话时他收起紫色针袋一脸恭谨。 “有劳神医了”赤璃将脸凑到梁帝的面前道:“皇叔您现在觉得如何?” 梁帝面上的青灰已褪去些许,点了点头:“胸闷已有所缓解,比起之前舒服了很多” “皇上气血郁结首针通脉不可过猛,需循序渐进”墨卿道。 “皇叔您好生修养,后日我再带神医来为您施针,很快您就会痊愈了”赤璃紧紧握着叔叔的手道。 “辛苦你了孩子”梁帝看着眼前孝顺的侄女满脸欣慰,说话的声音明显比方才高了几分。 “不辛苦!只要皇叔能痊愈,要我做什么都行!”真诚的话语里没有一丝虚伪,只有真心实意。这个人给了她从未有过的亲情温暖,在他身边赤璃觉得自己像个有父亲疼爱的孩子。她害怕这种幸福会昙花一现。 “好孩子,去吧”梁帝慈爱的笑意更甚,动了动手指。 墨卿跪拜后随着身前的人儿出了金龙殿,无人之处他急急收住了脚步:“皇帝臌症入根已无药可救”即使他明白这句话有多残忍,也不愿给她虚假的希望。他要给她更多的时间去接受事实,而不是让她在某一天承受突来的打击。 “连你也医不好吗?”赤璃抬眼望去满是绝望,墨卿的医术她是知道的。 白发微晃下墨卿避开她的目光:“我只能为他通脉去淤,却治不了本”语气无奈之下亦藏几分愧疚。 “他还剩下多少时日”赤璃垂下双眼似不敢去听问题的答案。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墨卿背过双手长呼了一口气道:“这世上无人能脱离生死,看开些吧” “嗯”赤璃松开紧闭的双唇道:“先随我回公主府吧” 这一路,泪水如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怨老天不公,世间那么多的作恶多端的恶人能够长命百岁,而心怀心悲的好人却不能长活。难道好人的命就如此不值钱吗! “生亦非生,死亦非死。天道轮回,终还能相见”墨卿任由她发泄心中的悲痛,许久之后才出言安慰。 赤璃想到自己安慰索嘉时所说的那番话,这才明白无论是道理还是善意劝慰的谎言都治不好侵入骨髓的悲痛。 所谓的时间能遗忘一切不过是句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真正的心痛从来都不可能痊愈。 那些在别人眼中早已被遗忘的过往,不过是当局者选择了深埋或是隐藏。而那些埋入心底的痛与伤往往会被一杯酒、一首曲、一阵风或是一场梦唤醒,生龙活虎地跳出来证明它们还活着。 红顶紫檀轿在公主府前停下,赤璃从愁绪中回过神来。 悲伤犹在,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命运向来没有多少怜悯之心,亦不会因为眼泪而善待每个人。 下轿时一抬眼儿便见一抹白色身影立在府门前,舒展没一会的柳眉不禁又蹙了起来。 赤璃上前一步问道:“王爷怎会在此”本是平常的话儿,却配上那副不悦的表情,倒是有几分逐客的意味。 “那日你说三日后回府,我便来瞧瞧你回来了没”萧无惑见她面色不佳,暗自懊恼自己这一趟来得太过仓促恐让她生了厌烦。 “谢王爷关心”赤璃颔首,语气客套。能够藏住悲痛已是不易,哪还有能力强颜欢笑。 “听说你请了神医替皇上医治?”面对她的疏离,萧无惑压下心中的失落继续道。 赤璃说着朝身后望了一眼儿道:“神医医术高超已为皇叔解了胸闷之症”不知是内心不愿接受事实还是有意已满真相,她并不想告诉对方诊断实情。 “草民参见王爷”墨卿见两人的话题抛到了自己身上立刻上前一步白发垂地跪叩行礼,紧紧低着头。 萧无惑应声望去问道:“神医可有把握医治?”平常的语气中却有几分质疑。这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他这一介游衣岂有回天之力。 墨卿微微抬头道:“草民会尽力而为”既然赤璃并未告诉此人真相,必是有所顾忌,他自然是不会露出马脚。 萧无惑平静的双眸却在对方抬头的瞬间闪过一丝惊愕,舒展的眉头也跟着拧在一起:“神医见着似有几分面熟”语气中满是试探。 “草民多年隐居山谷很少出山,并无福气见到王爷”墨卿说着又将头低了下去。 赤璃见墨卿这般心中隐有不安,开口道:“王爷广结善缘识人万千,难免会遇着容貌相似的人。 “嗯,或许是本王认错了人”萧无惑收回投在白发老者身上的目光转向赤璃:“公主长途跋涉定十分劳乏,我就不叨扰公主休息了,告辞” 赤璃低眉颔首扯动嘴角:“王爷慢走” 白衣撩动下,萧无惑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老者转身离去,可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却一直在他眼前晃动,与记忆中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某个人渐渐重叠在一起。 第一百五十章 新敌 当萧无惑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时,赤璃看向墨卿:“你可是见过他?”从方才两人简单的对话中她已察觉出异样。 “你来信关闭山庄的前一日他曾去过山庄”墨卿面色阴沉道。 “他去山庄做什么?”她实在想不出萧无惑能与山庄扯上什么关系。 墨卿一脸严肃道:“那日他手里拿着块山庄的腰牌问持此牌者可是山庄的人” “腰牌上可是朴甲的名字?”此时她已大致猜出萧无惑去山庄的目的。 “是”墨卿点头又道:“我告诉他此人八年前已离开山庄” “那他怎么说?”赤璃问。 墨卿道:“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朴甲杀了他的妻儿”赤璃轻叹一声。 “那就奇怪了,既有如此深仇大恨他居然什么都不问便走了?”墨卿眼中满是疑问,这绝不该是一个正常人因有的反应。 “此人心思缜密,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温和,他的心思也是别人很难琢磨透的”对于这一点,她太清楚不过“他方才有没有认出你?” 一向对自己易术十分有信心的墨卿想起对方离开时那道意味十足的目光,犹豫片刻道:“那日我与他不过三言两语,大致是认不出来” “以后我会尽量避免让你们见面”赤璃已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心虚与不安。虽然这件事与她们无关,但她实在不想再牵扯上任何与魏泽天有关的事。 墨卿束起披散的白发道:“我觉得此事不会那么简单,朴甲早已不是山庄的人又怎会随身佩戴山庄的腰牌,就算他佩戴也不至于蠢到杀人后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 赤璃点头认可他的推测:“或许这是魏泽天死前设下的最后一个阴谋。而至于他最终的目的,自然会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嗯,静观其变吧”墨卿起身。 入夜后,赤璃辗转反侧无心入睡,脑海中不停地闪出一副又一副杂乱无章的画面。 烦乱之际她推开屋门踏入陌生的庭院,皎洁的月光下树稍晃动假山清流,可她却在这美好的夜色中品出了孤独的味道。 沉思中,突然听见屋檐上有轻微的声响,不用看也知道是轻功不错的人正躲在某处监视着她。 虽然她有把握能够将房檐上的人捕获,可这么做并非明智之举,藏在暗处的敌人不会因为这一次失败就停止对她的监视。 至于是何人所派,她暂无心力思考。 墨卿施针七次后,原本躺着等死的梁帝已可下床行走,虽身子尚有虚弱却已恢复了三成体力,吃喝与常人无异,面色也越发红润起来。 赤璃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一旁的宫女,掏出丝帕拭去他嘴角的药汁道眉眼含笑道“皇叔,等神医开的药都喝完了您就彻底康复了”乐观的语气像一张绚丽的布,将心中的悲伤包裹的严严实实。 “皇叔能多陪你一日都是老天赏赐的”梁帝似乎十分了解自己并无痊愈的可能,摸了摸侄女的头一脸慈爱,自己的身子他比谁都了解,活了六十多年他已看淡生死,他不怕死,他只是对生有所留恋。 “皇叔一定会长命百岁!”不能哭!不能哭!赤璃强忍着眼泪挤出笑来。 “好!皇叔一定会长命百岁”梁帝不忍再惹侄女伤心,连连点头应承。可那一双被赤璃紧紧抓着的手,却怎么也捂不热。 此时大暑已过,算算日子,这个年不知他能不能熬的过去。 未时正,梁国皇宫的保和殿内刺眼的阳光被窗户上的明瓦挡了个大半,恰到好处地照亮了偌大的殿堂。 梨心木床上的金丝被褥动了动,勾勒个人形。 门外有人来报,却被宫女挡了下来压低声儿道:“太子午眠,不可打扰” 那人退了两步只得站在亭廊里候着。 床上的人尚未入眠,听到声响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朝门外喊了句:“不睡了!” 宫女脖儿一缩,朝亭廊里的人狠狠瞪了一眼儿推门进了殿里。 洗漱更衣,一番伺候下,翩翩男子立于殿内龙威凛凛。 太子梁润庭一袭杏黄冠服加身,白玉发冠上嵌着一枚拇指大小的夜明珠,眉目英俊气宇不凡,虽只弱冠之年可那一双机警幽深的双眸中却散发着超于年纪的智慧与城府。 求见的侍卫进门行礼后却并未吱声,只看了一眼身后的两名宫女欲言又止。 “全都退下吧”梁润庭长臂一挥下令道。 侍卫待人离去后惶惶跪拜道:“殿下,昨日神医出府后属下便亲自跟踪尾随,却还是被他给逃了。属下无能,还请殿下责罚!” “你们屡次跟踪都被他成功甩开,可见此人的身份并非如表面那么简单”梁润庭停顿片刻又道:“公主可有异常?” “公主并无异常之举”侍卫道。 “继续监视公主府” “属下遵命!”侍卫领命匆匆退下。 梁润庭此时面色更加阴沉,修长的手指攒成拳头,双眸中暗藏寒光。既然这神医是公主带来的,此人行踪诡异由此可见公主的背景亦不简单。 自己登基在即,却被这突来的女人打乱了计划。若任由她这般多管闲事下去,自己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登上皇位。 片刻后,他换了身行头迈出保和殿。 公主府内,赤璃将燃尽的纸灰吹出窗外,眉头紧蹙。 从墨卿传来的密信中她已得知昨日依旧有人跟踪神医踪迹。 至于是何人所为亦不难擦测,皇叔绝不会做这种事,唯一有可能这么做的便是萧无惑。也许是萧无惑那日认出了墨卿后故意不动声色,后又派人暗中尾随。 魏泽天死前并无透露他是左丘山庄老庄主的身份,所以自己与左丘的关系也自然没有暴露。虽然福晋和小世子的死与她无关,但毕竟那朴甲曾是他山庄的人。 有些责任,她必须背负。 想到这里赤璃决定去一趟萧王府,与其欲盖弥彰倒不如如实相告。 可她前脚还未踏出屋门,便见侍女杜鹃从外跑了进来道:“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赤璃一怔。 此人是萧无惑口中那位野心勃勃大有一统江山之心的太子梁润庭,可他与自己毫无任何交集可言,今日为何会突然来访? 惊疑之际,她吩咐道:“请太子殿下正屋入座,我这就来” “是!”杜鹃委身退下。 赤璃整了整锦衣,深吸了一口气迈出房门。 “参见太子陛下”人还未进屋,轻扬的嗓音便已从她的薄唇中迸发而出,带着几分敬畏与欣喜,似是格外稀罕眼前的贵客。 “公主姐姐快快请起”梁润庭立刻向前一步抬手道。 赤璃抬眼瞧了瞧眼前的男子,突有一种如临大敌的危机感。 第一百五十一章 突访 此人身着一袭淡黄锦衣毫无华贵装饰,高束的发髻上斜插一枝檀木釵又添几许文雅书香之气,洁白的面庞上嵌着一双水晶般清澈的双眸,微微上扬的唇角满含笑意,修长的身姿略显清瘦一派温文尔雅儒派小生的模样。 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儒雅青年与萧无惑心中所描述的野心家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萧无惑故意用这个理由将她骗回,第二就是此人心思缜密并且善于伪装。 萧无惑不会撒这种很快便会被识破的谎言,所以,答案只剩后者。 “赤璃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殿下赎罪”开口时脸上的笑意未减,将内心的惊慌掩饰的严丝合缝。 梁润庭亦客气有礼道:“是本王来的唐突,希望没有打扰公主姐姐” “太子大驾光临是赤璃的荣幸,何来打扰之说”说笑间赤璃暗忖: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若不是自己早有戒备,定会以为这素未谋面的弟弟有一副讨人喜欢的好性子。 “看到赤月公主本王突然格外挂念远嫁的皇姐”原本明朗的笑容突然淡了几分。 “殿下大可放心,福月公主在叶国深受皇上宠爱过得很好”想起那对璧人在桥下相依的场面,这慰藉他人的话却让自己心里某个地方没来由地泛出些许酸痛来。 “嗯,本王也听说叶皇对皇姐格外恩宠,只是我与皇姐自幼感情甚好,一想着此生难得相见难免有些感伤”少年白净的面庞上尽显单纯与低落。 “殿下与公主姐弟情深着实叫人感动”赤璃道。 “今日见公主姐姐与我皇姐容貌如此相似,让我觉得格外亲切”梁润庭嘴角挂着温和的笑。 回想起那张清秀的面孔,赤璃感慨道:“到底是血脉相连,自然是有几分相似”她顿了顿又道:“不知殿下今日来可有事吩咐?” “本王听说公主找来的神医药到病除,治愈了父皇的顽疾。故特此来感谢公主”说到此处,梁润庭起身作揖,满脸写满感激之情。 “殿下莫要客气,这本是我的分内之事。皇叔待我如亲生,我亦和殿下一样希望皇叔能长岁久安”赤璃莞尔。 少年听闻点头坐会椅凳上露出难言之色。 “殿下有话不妨直言”她瞧出对方的心思,配合道。 “公主姐姐或有不知,本王打小体弱多病常伴头痛之症,宫里的御医瞧了个遍都寻不到病因,只说是娘胎里带下的病症。每每头疾发作,我便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少年面露无奈道。 赤璃不禁暗自揣摩起对方话中的意思,他绕来绕去终于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看来跟踪墨卿的并非是萧无惑的人。而他身为太子若真对医治皇叔的人心怀感激大可光明正大的召见而不是派人跟踪尾随。 由此推论可见,此人已迫不及待的想要登基。 “殿下如此困扰,赤璃理应倾力为殿下解忧,只是这神医向来云游四方难寻踪迹,之前想必是因皇上乃真龙天子受上天庇佑,所以被我有幸遇着。皇上的顽疾尚未痊愈,神医需每隔两月行针一次方可续命延寿。两个月后神医再入宫时,我领他去为太子殿下医治可好?”既然对方有登基之心,此时若骗他皇上已痊愈,难保他不会剑走偏锋暗下毒手,必须先稳住他才是上策。 梁润庭听她如是说,忧虑之色渐缓:“那就有劳公主了,本王尚有公事要办就不多做打扰了”说着便起身告辞。 赤璃委身告别,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不禁蹙起了眉头。 梁润庭的出现像一片乌云从远处随风飘来笼罩在天空上给她带来无形的压力。此人不仅能威胁到叶隐修的江山,还可能威胁皇叔的性命。 可是想要对付此人,凭她一己之力定是远远不够。 或许,有个人能帮她。 萧无惑站在空旷的山庄门前,微风撩起耳边轻垂的发丝,艳阳之下浑身却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那块腰牌难忍内心愤怒,若不是做贼心虚,这帮人为何要关闭山庄。 片刻之后,他登上山顶瞭望四方云山雾绕下最终将目光投放在山下的一处村落里。 下山已近未时,腿脚传来的酸痛他已无暇顾及,朴甲虽死但他的背后一定隐藏着巨大神秘的势力,只有找到这股势力并彻底将其粉碎才能真正为妻儿复仇。 眼前的村落平起在三山环绕下尽显一派祥和安静,灰砖搭建的房屋上炊烟袅袅直飞天际又增几许烟火温馨之气。 “你找谁?”身后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 萧无惑回身望去礼貌有佳:“请问这位姑娘可知左丘山庄的人去往何处了?” 年轻的女子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不知晓,他们搬走已经有些时日了。”说话时,她上下打量起眼前的男子,看其穿着平常却气质非凡并不像江湖人士。 “姑娘可知他们是何时离开的?”萧无惑和颜悦色道。 “具体时间我也不晓得,约莫有一个多月了吧,因为从一个月前就总有人来村子里询问山庄的事。” 说话的人名为刘储慈,乃左丘山庄四大宗师之一,此人年芳二十有三,精通各种机关暗器气奇门遁甲,尤其是一套游龙惊凤暗器绝活更是使得出神入化,此术能在瞬间同时飞射银针百枚,指哪儿打哪儿,常在面对敌人群攻时以一当百发挥重要作用。 此刻,她身着一件灰色粗衣下搭一条黑色布裙,怀中抱着一支扑腾挣扎的母鸡。高绾的发髻略有松散,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珠,清秀的脸颊上有一道泥印格外明显,整个人看起来多少有些狼狈。 萧无惑听闻作揖道谢,转身前他看了一眼那双白嫩纤细的手略有所思。 刘储慈见人离去便抱着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的母鸡回了屋子,今日她决定要让相公逸丰尘见识见识她高超的厨艺,用实力堵上他那张欠揍的嘴。自从山庄关闭后每日都得应付几波这种前来询问的人自然也就见多不怪了。 萧无惑告辞后并未离开村庄,此时正值农忙村里未见多少人影,所有屋子皆是屋门大敞可见这里的村民毫无防范之意。 当他行至一座农屋时,见屋中一个五六岁光景的小儿正捧书苦读便停步子敲了敲门板道:“小公子,你在读什么书?” 小儿仰起小脸道:“《增广贤文》,叔叔您也读过吗?”稚嫩的小脸上泛起单纯可爱的笑容。 萧无惑点头道:“读过的,你们这儿也有学堂?”半眯的双眼中犹疑更重。 学堂?小孩儿摇了摇头,似乎是没听懂他的意思。 第一百五十二章 试探 “是谁教你读书认字的?”萧无惑上前一步又问。 “是我娘教的”小孩儿乐呵呵地道“我爹娘在田里干活呢” “哦,好,你继续读书吧”说罢他看了眼一旁食桌上吃剩的饭菜转身离去。 这看似平常的村庄却让他感到诸多异样,村妇白皙的手、孩童看的书、识字的村妇以及那桌上丰盛的食物,种种迹象似乎都在暗示这里的不寻常。 萧无惑带着内心的疑惑沿着土坡路走到尽头,突然闻见一股奇怪的香味。双眸惊闪间,像被闪电劈中了身体。 愣愕间他顺着气味进了一间房屋,与其他房屋一样屋子并未上锁。 他轻声询问后见无人应答便径自踏入门内。 环顾四周,房屋收拾的十分整洁亦无任何华贵之物。一番仔细的探寻下发现了墙角处有几块明显凸起的木板,他快步走向前去蹲下身来敲了敲地板发现声音空脆立刻将其掀起。 木板下是一口地窖,约一丈来高,可如此深的地窖却没有木梯通往,若要进入只能跳入。 萧无惑向下探入头去,却被眼前的场景戳痛了双眼。 地窖内摆放着数十排长木架,而木架上整齐的摆放着无数瓷罐,至于瓷罐内装的是什么不用看他也知道。 这熟悉的酒香他此生难忘,那是桂花酿的味道。 轻轻合上木板,萧无惑悄然退出屋门。 此时,所有的一切线索都在他的脑海中练成了一条线。 凶手是山庄的人,而这个村子和山庄脱不开干系,朴甲是魏泽天的爪牙,赤璃是魏泽天收养多年的义女,山庄和赤璃有关联,。 谜题终于解开,只是他还不能确定的是,此事与其他山庄的人可有关系。 或许只有她能回答这个问题。 山庄剑客洛南从田里返屋时远远看见一男子从他的屋子里出来,暗忖着想必又是那些江湖人来村子里打听来了,自己这个破屋又无任何值钱的东西,爱进就进吧。 自打庄主关了山庄后,他终于过上了悠闲自得的日子,只希望这帮人将山庄关闭的消息早些散播出去,还他们个彻底清静。 萧无惑回府时见一顶紫檀红顶大轿停在门外,立刻加快了步子朝里走去。 “可是公主驾到?”他问向守门的侍卫。 “回王爷,公主已等候多时”门卫道。 此时,等候在正堂内的女子打量着眼前熟悉的场景,神色淡漠。 特定的气温和空气中的气味混在一起,便会让人不由地翻开记忆中的画面,彼时的心情也会突然代入当下,可却像是偷了别人的故事在看,无论悲喜都很难再有涟漪。 不知是时光薄情,还是人心难定,被辜负的心永远也开不出花朵。 “参见公主”萧无惑进门行礼即使明知眼前的人或许和妻儿被害有关,他却依旧恨不起来。 “王爷”赤璃朝他迈上一步不想拐弯抹角:“我有要事和王爷商议” 看着对方眼中的依赖和无助,萧无惑心头一暖:“请公主移驾书堂” “嗯”点头间双眉却不自觉的蹙了蹙。她实在是不想再进那个房间,即使已经没有了爱与恨,但彼时的压抑与痛她还记得深切,那个房屋就像一口大箱,里面装着她的愚蠢卑微的过往。 可眼下事态紧迫,她又怎能在这小事上矫情计较。 “这里一切都没变”进屋后萧无惑开口道。 赤璃感觉他说这句话时就像一个手持长鞭的牧羊人,欲将羊儿赶向他想要去的方向。 “今早太子殿下去了公主府”可惜她不是羊群,亦不会跟着他的方向走。 萧无惑收起翻涌的情绪道:“太子殿下为何突访?” “一来谢我请神医治好了皇叔的病,二来说他患有头痛顽疾想让神医为他医治”说话时她紧紧看着面前的人,只思索着一个问题:这个人倒地能不能信。 还未等对方回应她又一脸严肃开口道:“王爷可否如实相告,太子殿下可真患有脑疾?”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将能回答她心中的疑问。 萧无惑已从对方的问题中察觉到了明显的试探,不假思索道:“我从未听说过此事” 赤璃轻吐憋在胸中的一口气道:“我猜测太子可能有不轨之心” “为何这么说?”萧无惑问。 “他派人跟踪神医,由此可见他是想对神医不利,其目的想必我不说王爷也清楚”像萧无惑这般聪明的人又怎会猜不到这其中的猫腻。 萧无惑眉目深沉略有思索:“太子表面看似仁厚单纯,可其暗藏野心却不容小觑。传信于你回梁受封正是因为我发现了他有一统天下之心。” 赤璃听到“一统天下”四个字后心头一紧,原本平稳的语气变得有些急促:“他既有如此野心难保不会对皇叔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叶隐修曾说过,一旦动机和欲望都成立时,亲情往往是可以牺牲的,而偰律继位已验证了他的话。 萧无惑见她情绪突变按耐住心中的醋意道:“公主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可即知他有篡位动机我们也是防不胜防,宫里上至摄政官员下至宫女太监都知太子登基在即早有巴结攀附之心,你我又能如何防范” “我今日将计就计谎称神医两个月后会再为皇叔医治,一来是稳住他这两个月不会对皇叔做出不利之举,二来也想用神医引他露出马脚,若他真对神医下手我便将此事告诉皇叔,皇叔定会废了他的太子位”只要他失去了继位的资格,那叶国的江山便保住了一半。 萧无惑垂下双眼暗自心痛,她想废了太子无非是想替叶隐修化解危机。他本该用成全来弥补对她的亏欠,可如今他若再将她拱手相让自己便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萧无惑沉默片刻之后缓缓道:“公主智勇双全聪慧过人,这招引蛇出洞实乃绝妙之极” “王爷过奖了,赤璃这区区小计在王爷面前根本就是班门弄斧,王爷才是真正的神机妙算”说完立觉尴尬,偰律登基后的一系列举动已说明萧无惑之前的计划失败了。她赶紧岔开话题道:“如果这几个月没有抓住太子的把柄,就再也没有对付他的希望了” “此话怎讲?”萧无惑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期限 赤璃一脸悲痛眼中闪动泪光:“实不相瞒,皇叔臌症入根最多也只有半年可活” “皇帝乃不可多得的神帝明王,可天命难违人故有一死,你也尽力了,勿太过悲伤”他最不忍见她落泪,语气满是心疼。 “赤璃初入宫门一无人脉二无根基,若太子真露马脚王爷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她抬眼朝他望去,阳光从他身后照入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若太子真有篡位之举,我定会倾力劝服皇上废除太子之位!”萧无惑背光而立字字铿锵。 “谢谢你”赤璃垂下双眸,像迷失在林中的少女一脸茫然无助。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萧无惑话一出口又觉不妥立刻补了一句:“为皇帝排忧解难荡涤祸患本是我分内之事” “王爷赤胆忠心深明大义,令人敬佩”想当初正是这心怀江山社稷的他将自己推向了绝境,可这些都过去了,她曾经怨恨的理由此刻却成了她所依赖和信任的优点。 “公主,有件事我一直不解”萧无惑突然背过身去。 “王爷但说无妨”回应时赤璃心头一沉,预感到他接下来的话会与山庄有关。在他说话之前,她已在激烈的自我斗争矛盾中不可自拔。 若是他知道自己是左丘的人不知还会不会帮她,毕竟那朴甲杀的可是他的妻儿。 “我这一生为国效力清除奸党无数自然也树敌无数,可能够对我妻儿痛下杀手的定乃深仇大恨,我思来想去也只有魏泽天最有嫌疑”萧无惑没有看向对方,只将愤怒的目光投向深蓝的天幕。 “福晋和小世子遇害之事我也感到痛心疾首,不过魏泽天已经死了,即使此事与他有关王爷也报仇无门,如此恶人自会下地狱遭受非人折磨永世不得超脱”清细的声音掩藏着满满的心虚。她心虚的不是自己做了恶事,而是不敢承认自己与山庄有关。 萧无惑失望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转身将手中的腰牌递给对方:“这是凶手留下的”他不死心,又再试探。 赤璃看了眼那腰牌不敢去碰,明明是块木头可在她眼里却像块烧红的铁。 萧无惑见她不接又将腰牌收回袖襟:“据我所查此人乃左丘山庄的人” “王爷大可前去山庄质问”她略有激动,此事本就与山庄无关。 “我去过一次,山庄的人告诉我此人多年前已离开山庄,待我回来后尚有疑问再去时发现山庄已经人去楼空,若不是心虚又怎会销声匿迹”萧无惑强压愤怒,尽量轻吐每一个字。 “入王府前我曾在江湖混迹多年自然也听过不少关于左丘的传闻,左丘山庄在江湖上以锄强扶弱闻名,亦做了不少正义之事,死在他们手中的从来没有一个良人,王爷的猜测或有偏颇”这番话毫无强辩之意,是实打实的大实话。 萧无惑冷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公主了解左丘山庄亦被魏泽天抚养多年,那你可知魏泽天与左丘之间可有什么关联?” 赤璃沉默片刻后避开他的目光道:“魏泽天虽收养了我,但对我向来刻薄冷漠即使他有什么秘密也不会告诉我,所以,我并不了解他的底细”她最终还是不能冒险,太子不倒,叶国便常处危机边缘,此时绝不能因为这件事让萧无惑将这笔账归到她的身上。 萧无惑心中的寒意四起。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府,若王爷发现太子有什么异状定要告诉我”临走前她看到了桌上摆放着酥糕,突然心头一酸加快了离去的脚步伐。 萧无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嘲的笑了起来。 痴情与绝情不过一线之隔,深情与薄情也可能来自同一颗心。 如今的她为了叶隐修甘愿做任何事,正如曾经甘愿为他奉上性命时一样。 她对爱的信仰从来都未曾改变。 赤璃,既然你曾爱过我一次,我定会让你爱上第二次。只要他死了,你的心终有一天会回来。 “来人,备马!”萧无惑大呵一声,撩开衣摆朝外走去,深邃的双眸中只剩冷冽的杀意。 黄昏时,宫门已关。 侍卫却在看见来者时打开了沉重的宫门。 萧无惑骑着马儿直奔太子寝宫保和殿:“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梁润庭撤下所有人开口道:“何事让王爷如此焦急?”虽然他与对方并未过多交集,但单凭他过去的那些丰功伟绩亦可说明此人若能为自己所用,必是如虎添翼。 “殿下,微臣方得知一件事特来禀报”萧无惑起身格外恭敬道。若要铲除叶隐修,眼前的这个人他必须保下来。 “王爷请说”梁润庭一改平日单纯明朗之色,面色深沉。 半个时辰之后,萧无惑离开保和殿。 深蓝的天幕下,他翻身上马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回梁后的第一个夏天伴着蝉声的消止落下帷幕,时间对赤璃而言似乎失去了意义。这两个月里,宫里宫外一派祥和,只是她明白这祥和的表面很快便会被打破。 秋意渐浓,公主府的桂花园里花香满溢,那粒粒金黄随风落下结束短暂的生命归于泥土。 赤璃坐在树下发呆,风声簌簌,一如她的心杂乱无章。 两个月的期限以至,明日墨卿将再次入宫假意问诊,她也会将墨卿引荐给太子正式启动引蛇出洞的计划。 近日来皇叔的身子又弱了不少,食量日渐缩小不知还能撑过几日。 若此次墨卿入宫后太子没有动作,待皇叔病情加重后他更不会有所行动。到时候再无人能再撼动他的皇权之位。 想到这里,她扬起手儿灌入一口醇厚的桂花酿,可却依旧解不了萦绕在心头的忧愁。 “你在想什么?园外传来一道声音。 独自饮酒的人并未回头,只淡淡道:“不知太子会在哪里对你动手” 墨卿将散在肩上的一缕白发抛到背后一脸不屑道:“这个好像由不得他,得看我想在哪里让他动手” 赤璃看着眼前这个面容苍老身材挺拔眼神傲慢的假老头无奈道:“我担心的就是他抓不到你” “放心吧,我会给他动手的机会,也会想办法留下线索”墨卿收起玩笑一本正经道“你该思考的是若他不动手你又该如何” 赤璃抹了抹粘在唇上的酒水道:“明日你见他时定要假意吹嘘自己医术了得,只要每两个月为皇上行针一次,保证他能长命百岁”她不信那梁润庭能如此沉得住气。 墨卿嗤笑一声:“你这也可是逼良为娼啊” “我没心情跟你玩笑,烦得狠”明日就是关键,她哪还有心思玩笑。 “那你继续烦恼吧,我这个老年人要回房里养精蓄锐争取做一个精神抖擞的好鱼饵”墨卿撇了撇嘴微微佝偻起身躯走出园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出卖 日次,赤璃随着墨卿走出金銮殿。 “皇叔还有多少日子?”从他方才把脉的神情来看,她已知道躺在床上的人时日无多。 墨卿深深叹了口气:“烛之将息啊”语毕见对方紧咬牙关又道:“我方才又施一针,亦算是续了最后一滴油,皇上最多可撑一个月。十日内龙体可有明显好转,却属回光返照。十日后将日渐衰虚……” 赤璃身影微颤,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可当她听到这个答案时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那短暂的温暖即将再次消散。 “你已经尽力了,若不是你带我过来,你皇叔恐怕已不在人世”难得正经的墨卿在面对她的眼泪时亦展现温柔一面。 赤璃吸了吸鼻子点头道:“我这就带你去保和殿”眼下别离已成定局,伤心难过也无力回天。她唯有化悲愤为动力不能让皇叔在九泉之下看到大梁江山所托非人。 两人刚走出宣龙门便见太子的轿辇朝着她们缓缓而来。 “参见太子”赤璃裙摆垂颔首行礼,看来梁润庭已迫不及待想要了解皇叔的病情。 “公主姐姐不必多礼”梁润庭依旧露出纯净无暇的笑容,待他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那位白发苍苍的医者时问道:“这位可是替父皇医治的神医?” 墨卿双膝下跪叩拜道:“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轿辇上的人抬了抬手道:“神医请起” 赤璃清了清喉咙道:“殿下前些日子说常为脑疾所困,今日恰逢神医入宫可为殿下医治” 梁润庭立刻摆了摆手道:“公主姐姐有所不知,上个月我头疾发作的格外厉害,无奈之下只得从宫外求医,这不还真有人将我这顽疾给医好了。我大梁真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啊” 赤璃听闻只觉脑袋一阵嗡鸣血液瞬间凝固,自己绞尽脑汁想出的计划,竟被他一句话就给毁灭了。 “恭喜殿下旧病痊愈”僵硬的笑容掩饰着内心的震惊与慌乱“赤璃先行告辞” “嗯”梁润庭脸上的笑如头顶的阳光一般灿烂,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他为何不愿让你医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回府的车轿中她压着声音问道。 墨卿思索片刻道:“我说你这脑袋是越来越不灵光了” “此话怎讲?”赤璃忽抬起头来似看见一丝希望。 “他起初谎称有病是想引我现身,而既然我已现身他又何必与我相见给他自己增添嫌疑,你还怕他不会对我动手?”墨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赤璃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常言说得好,女子一旦被情所困就会乱了心智”墨卿朝她抛了个无奈又失望的眼神道。 “你胡说什么!我是怕他对皇叔不利一时心急才……”面颊的红润已出卖了她的心。 “不打自招、对号入座、做贼心虚、欲盖弥彰、掩耳盗铃、此地无银……” 话未落音,一支绣花鞋已飞向他的胸口。 “你信不信我出府一里之内便能甩开所有尾随的人?”墨卿一手拎起绣花鞋一手捏着鼻子道。 “我信信信信!天下第一美男子文武双全才智过人当然能做到!刚才是我一时冲动你大人有大量,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赤璃立刻一脸赔笑地取回鞋子,又用手拍了拍他胸前被弄脏的衣服道。 轿落时,天色尚早。 “先随我入府,戌时再走”方才轻松的气氛瞬间凝结,赤璃小声低估道。 “嗯”墨卿自然领会了她的意思,光天化日不利跟踪,唯有等到天黑了那些人才好下手。 等待的时间总是一场难熬,短短的三个时辰对赤璃来说却是格外悠长,手上的绣绷举起又放下不停地仰望天色,心头似钻了一支调皮的小猫,不停抓挠着她的心壁。 “很少见你这般沉不住气”墨卿斜靠在软塌上语气慵懒。 赤璃望着窗外并未回应,只有她自己明白,这份担忧是因何而起。 天色终于暗下,赤璃转过头来轻声道:“你定要小心谨慎”虽然她了解墨卿的能耐,可天下多的是武艺超群的人。 墨卿理了理衣裳淡淡一笑:“放心吧” 夜幕下,一道苍老的身影伴着月光缓缓走出公主府,墨卿佝偻着背脊放慢脚步,给尾随者留下了足够的机会。 约莫走出二里后,他遥望远处的一座凉亭径直走去。 僻静的凉亭里只有微风吹响树叶的声响,借着惨白的月光墨卿不经意地扫视着最可能藏身的地方均未发现异样。他索性靠在圆柱上闭起眼儿假装小憩,如此方便下手的时机若再无动作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无人尾随。 事实印证了他的预感,即使他在夜色下穿小巷走僻径仍未等来预想中的袭击。 回到逍遥村时已是次日傍晚,墨卿将信纸扎在银霜的脚上叹了一口气。那个傻丫头看到这个消息时定是寝食难安焚心忧虑。 这一次,他又料中了。 明亮的灯烛下,赤璃怀揣着一颗急速跳动的心展开了那张信卷。信上的内容像一桶冰水浇熄了她心里的希望之火。 梁润庭既有一颗篡位的心,又怎会放墨卿平安归去。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她之所以担忧不仅是害怕太子登基,更害怕萧无惑没有经受住她的考验。 萧无惑聪明过人,一般的试探根本瞒不过他的双眼。她只有将这重要的消息故意透露才能让他放松警惕。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废除太子并非是一件易事,皇上于国乃明君圣主勤于朝政,于民仁义厚德爱民与子,于情只忠皇后一人并废除六宫,即使皇后薨逝后仍未扩充后宫,故膝下只一子一女,太子乃最佳继位人选,所以即使掌握了太子对神医下手的把柄也很难动摇他的地位。 。 她设下这盘棋最终的目的是试探萧无惑,如果萧无惑可信,即使太子登基他也会想出办法阻挠太子的攻梁之心。 可惜,萧无惑不能信,梁润庭放弃了对神医出手的计划一定是萧无惑将她给出卖了。 眼下太子登基已成定局,对手如此强大,而她却孤立无援。 前路慢慢,艰难万阻。可她,绝不会放弃。 梁帝的病情正如墨卿所说,短暂的回光返照后便已迅猛的速度衰竭。 “皇叔,你不要丢下我”这几日,赤璃一直守在床边眼泪几乎未曾停歇。 床上的人连张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微动的手指回应对方,似在劝慰她不要难过。 第一百五十五章 目的 隆靖二十二年,帝崩。 孝旗飘扬,举国同丧。 百官长跪露场,白帽孝衣九跪九叩嚎哭阵阵。 诵经的喇嘛口中念念不休,为亡灵超度消孽送往西方极乐净土。 三日后,太子继位登基,改年号“庆统” 赤璃听到这个年号时似乎看见那个面色温润的青年梁润庭高举着自己的野心像世人宣誓终有一天他会一统天下的场景,而这个年号更像是来自他对她的挑衅与嘲笑。 阳光冷冽的下午,侍女迈着碎步踏入屋内:“公主,皇上请您入宫” “知道了”说话间,她撩开丝被坐起身来。 自先帝驾崩后她已许久未再入宫,如今那冰冷的宫墙内再无任何牵挂与温暖。她打着悲伤成疾的幌子在府里躲了许久,也是时候该迎战了。 姐弟相见,赤璃看着那身着龙袍端坐在龙椅上的男子时选择卸下热情虚伪的面具,行礼后脸上未挂一丝笑意。 而梁润庭也十分默契地一改单纯开朗,年轻俊俏的脸上浮现出与其年纪十分不符的阴沉,嘴角浅浅的笑意似在嘲笑对方曾经的不自量力。 “公主凤体调养的如何了?”平和的语气中暗藏几分嘲谑。 赤璃冷冷道:“托皇上鸿福,赤璃已痊愈。不知皇上今日传赤璃来是为何事?”眼前的这个人绝不会因为她的劝说或是恳求而收敛他的野心,那她又何须虚伪谄媚。只要她恪守本份,他亦没有理由动她。 “朕若不是有要事需公主相助又怎会在公主凤体抱恙时召你入宫”梁润庭冷笑一声继续道:“前几日朕得知南疆齐国蠢蠢欲动大有不轨之心,眼下乃为先皇守孝期间朕不想出兵镇压,以免先皇在天之灵亦不得安宁。” 赤璃不语,静待他下面的话。 “先皇为保大梁江山稳固不惜将福月公主远嫁叶国,如此深明大义乃是朕效仿的楷模,福月公主如今喜得叶皇恩宠足以可见我梁氏子孙福根深厚上天庇佑,朕思来想去决意与齐国和亲消其野心免除国战”梁润庭字字平缓有力,理由充足。 “皇上英明仁孝,此计乃绝佳上策。高祖亦是用和亲换得大汉常年安稳,为文景后世打下良好根基,虽是牺牲了许多被提封公主的官家少女,却也就此稳了天下”引经据典向来是她的强项,自己的这番话就是要提醒他就算要嫁公主也可效仿汉帝从官家未出阁的少女中选一个先册封再出嫁不要打她的主意。 梁润庭似早有准备,面露忧愁道:“公主所言朕又何尝未曾考虑,只是那齐国皇帝偏偏指名道姓要与赤月公主成亲,并承诺成亲后即刻封你为后。眼下福月公主已登叶后宝座,若赤月公主再承齐国之后,我大梁江山定能长盛不衰。” 赤璃沉默,她确实低估了眼前的这个人。 “若公主不愿为江山社稷做出贡献朕亦不勉强。但面对强敌欲攻之势,朕也只能违背先帝遗愿先攻弱国扩张军力方能保我江山安稳”梁润庭说罢眯着眼睛等待对方的回应。 赤璃面对这一轮软硬兼施的攻势毫无还手之力,对方已掌握了她的死穴用攻打叶国作为威胁,她又能如何抵抗。 她抬头迎向那双得意嚣张的双眼,却从那得意中探出了一抹暗藏的诡异心思。 他的话看似天衣无缝目的明确,仔细探寻后却又破绽重重。 其一,齐国皇帝齐川年逾六十,而皇后之位并非空置。即使他要与自己成亲亦不会为她无端废后。其二,齐帝明知军力不敌梁国又怎会在花甲之今年不惜冒着背负亡国之君的恶名主动攻击。仅着两条破绽足以说明此事乃梁润庭刻意编造。 叶隐修曾说人一旦有了计划便会有所行动,也可从行动中反推计划。 他故意编造谎言的目的很可能是想先将一个她无法接受的条件抛出来,再在她无计可施时抛出那个真实的目的。 所以,眼下她的回答并不重要,她只需要静静等待那个真实的目的出现,再想对策。 见她不语,梁润庭再次开口:“此事涉及公主一生幸福,朕给你三日时间思考”。 “谢皇上体恤,赤璃先行告退”果然,她猜的没错,若真有此事他哪还会给她选择的余地。 回府后,赤璃将这个并不存在的选择直接抛在了脑后,只一心思考着另一个问题。 梁润庭既然设下圈套自然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可她一无兵马二无势力,对他来说并无利用价值,他总不会蠢到用自己国家的公主来威胁叶隐修将叶国拱手相让不是。 这个问题像一个大鼎压在她的心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难以轻松。 次日清晨赤璃正用早膳,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她轻放手中的瓷碗看向门处。 侍女杜鹃端着手儿进来道:“公主,萧王爷求见” “快快请进!”她提高分贝,似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或许这个人能解开她的疑团。 “参见公主”萧无惑面露忧愁神情憔悴。 赤璃一见来者立刻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袖道:“王爷可是听说了皇上要让我去和亲之事?”明亮的双眸中已蓄着呼之欲出的泪水让人不免心生怜惜。 “是!本王方才上朝刚得知这个消息”萧无惑亦十分激动地看着眼前的人儿,眉头紧蹙。 她背过身去,仰起下巴道:“王爷应该了解我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就是因为了解你才会这般担心”他不顾身份礼仪扳过她的肩膀道:“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面对这般神情动人的誓言,赤璃却在心中冷笑。 她掸开他压在她肩上的手一脸绝望:“皇命难违,除了死,我还能如何反抗?” “我有一个办法或能让皇上改变心意,只不过……”萧无惑欲言又止,变得吞吐。 “什么办法?”赤璃黯淡的双眸惊闪,直视着他回避的目光。 萧无惑转过脸来无奈地开口道:“皇上登基不久正是稳定政局拉拢人心之时,我乃前朝功臣又重权再握,此时若我请皇上赐婚将公主许配给我,他应会恩准。请公主放心,我以人格担保成亲之后绝不会乘人之危对公主做出任何不轨之事,你我成亲不过是掩人耳目不得已而为之”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婚 此话一出,立刻解了纠缠了她一夜的疑问。 她无奈一笑:看来自己还是不够聪明,只一心想着梁润庭的目的却忽略了萧无惑,梁润庭要的是权,而萧无惑要的是人。 敢情这两人是合起伙来演了一出戏给她看,又或许从萧无惑传信给她的时候他们便已经联手。 半响之后,她终于开口:“没有那么简单”说罢苦笑着摇了摇头又道:“皇上说齐帝点名非我不可”萧无惑今日已是有备而来,若此时她毫不犹豫的答应反而会露出破绽,演戏这种事可是她的老本行又怎会遗漏这种明显的细节。 萧无惑听到她的疑问暗自松了口气:“关于此事公主尽可放心,我会禀告皇上若将你送去和亲等同助长对方士气有损我朝威望,唯有另挑人选和亲,即可传达和平之意又能彰显我朝不惧之风。” 赤璃脸上的惊慌绝望渐渐被一抹晕红所取代,这样的她看起来才是在思考嫁娶王府时该有的样子。 而为了让自己脸红,她不得不回顾自己与叶隐修相处的画面,痛并温暖。 “若公主答应,明日早朝我便去像皇上提亲!”萧无惑已从她的脸上找到了答案。 “那就有劳王爷了”赤璃背过身去:“今日我有些发困,就不留王爷了” “公主好生歇息,本王告辞”萧无惑拱手作揖,对着那道消瘦单薄的背影露出明快的笑意。 听着远去的脚步身,赤璃回过身来轻叹了一口气: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人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与她为敌,而他也是自己众多敌手中最难对付的一个。 眼下梁润庭攻叶已成定局,一旦开战她留在梁国便不能与索嘉取得联系请求援助。可如果此时贸然离开可能会打草惊蛇激怒了他们,眼下梁润庭刚上位不久即使要攻叶也尚需准备时间,与其直接对抗不如先将计就计进入王府,也好趁机监视萧无惑的动静。 梁润庭、萧无惑、魏泽天这三人其实都有着共同的弱点:骄傲自负且总是低估对手。 在他们眼中自己能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人,即使面对失败他们也不会承认失败,而是会继续用自己的智慧去扭转局面,哪怕是违背道义和良心也在所不辞。他们的字典里没有“自省”二字,他们只在乎每一场博弈的结果,无关是非对错。 刘延和小世子死后萧无惑接受不了一无所有的事实,而得到她便是他与命运博弈的最后筹码,他不会让自己输给任何人,包括命运。 所以无论是之前他将她送往北漠还是此刻他想娶她入府,都是因为他只能接受成功绝不允许失败。 而她只要抓住了这种人的缺点便能将其击败。 他轻敌,她就装弱,将计就计是上上策。 庆统元年三月,公主出嫁。 沉寂许久的萧王府似重获新生,再现喜庆。 骏马之上,公子翩翩,萧无惑一身大红婚服裹身,腰间系着银色金丝纹带,头戴紫玉冠胸披大红绸,身材挺拔神采奕奕,红色喜帽晃动着两扇帽儿似在对街道两边所遇围观者的祝福声点头回应,和善的面色下又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 府门二里之内绿茵蔚然枝蔓交错,每颗树上都披着艳红的绸缎挂着条条丝带,绸缎遇风轻扬无风垂落,远处望去像一朵朵被霞光染红的云团来为这人间喜事凑个热闹。 府门前大红色的锦绸从门外一路铺至后阁,房檐廊角,桃枝桂树,每一处都散发着喜庆。府里的下人们早已侯门外一脸期待地等候着即将过门的新福晋。 此时坐在大红顶轿中的人取下了盖在头上的红帕,低头看了眼自己所穿的衣裳,眼中尽显厌恶。 落轿前,喜帕盖回,她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发挥自己出色的演技,将双眼藏在红光之下。 轿帘被掀开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已被抽离,正站在远处看着自己的肉体被人背入王府。 跨盆、射箭、拜堂、交杯酒…虽是做戏可这繁琐细节倒是一样也少不了。 这场喜宴直至亥时将近方才收了动静。 王府的正屋里,赤璃撩开盖头又被一片艳红晃晕了眼。 对面的圆桌上铺着红布,桌上盛着糕点十六盘,每个盘上都放着一张大大的喜字,桌子中央摆着一对巨大的红色蜡烛,粗圆的烛身上亦刻着金色的喜字,身下的床榻上铺着几床云锦红被上绣龙凤呈祥,而原本洒落在床上的红枣桂圆已被她一股脑儿地扔在了一边。 这个场景是她几年前可望而不可求的梦中之景,可此刻真的实现时她却只觉得无比刺眼。 梦想和食物一样亦会过期腐烂,爱情如是。 门外的脚步声愈渐清晰,她站起身来向前走去:“人可都走了?”声音清冷面无表情,白皙的皮肤在红光下又增几许娇柔妩媚。 萧无惑稳住了摇晃的脚步,浓烈的醉意被对方无情的目光驱走了几分。 “走了”他依着门框避免失态。 “我住哪屋?”她直直地问道,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成亲之日新人分居难免不会遭人怀疑……”萧无惑闭上眼睛又感一阵晕眩。 “怀疑又如何?既然我已嫁入王府,难不成那新国皇帝还能逼我改嫁?”赤璃笑道,只是那笑容却比寒风更为冷冽。 萧无惑无可辩驳只得点头道:“若公主不嫌,便和过去一样住在明德苑,那里一切都未有改动你亦不会有陌生感” “其实我住哪里都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既然王爷一番好意我自然是不能辜负,时候不早了王爷早些歇息吧,赤璃告辞”冰凉的言语像一股寒风,吹散一切风花雪月。 萧无惑僵硬的唇角再也无力伪装笑容,擦肩而过的风带走了那道孤冷的身影,眼前的一切似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可即便是如此他也不会放弃,就算她是块冰他也定要将她晤热,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而他有足够的耐心。 新房内,形单影只。 萧无惑晃荡着身体跌坐在柔软的床上,借着酒意睡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冷漠 当梁国这一桩皇族婚事传进叶国时,已是半个月之后。 御书房内,梁清月一如往日地坐在男子的身侧为他轻读文书,时不时地将手指伸入眼前的盘盏中。 自从一个月前,堆放公文的巨大桌案上便多了一个琉璃盏,里面放着去了核的酸枣和青梅儿,让人望上一眼就都觉得酸味浸喉。 叶隐修见她吃了第三颗青梅时忍不住开口道:“皇后如此贪吃只怕会酸着朕的孩儿”平常清浅的关心里满含柔情,语气中尽显温柔宠溺。 梁清月娇美的小脸上瞬间泛出晕红,鼓了鼓腮帮道:“臣妾知道了” 说话间她取过一本文书翻开后立刻抬起眼儿朝他望去。 “怎么了?”叶隐修见她神色异常内心隐有不安:“可是南蛮又有动静?” 梁清月微微摇了摇头。 “那是何事?”原本放松的身子僵硬着朝前探去。 “赤月公主与萧王爷成婚了”梁清月放下手中文书抚着自己微隆的小腹,似在怕他接下来的举动会吓着腹中的小生命。 “嗯,朕知道了”平缓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情绪,面色亦无任何变化,叶隐修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继续吧” 梁清月憋忍许久的一口气终于从胸中释放,可却被双紧握的拳头刺痛了双眼。 此时,守在门外的瑞公公进来道:“今日时辰已到,请娘娘回宫” “臣妾告退”梁清月放下手中的文书向坐在对面的人微微叩拜。平静的外表下内心的疼痛像潮水一般朝她涌来,即便已过了数月,即便她们如此相似,便她已嫁为人妻,他的心还在她的身上。她极力控制着眼中的泪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 “好”叶隐修试图微笑,可那僵硬的嘴角像是在和他做对,纹丝不动。 是夜,龙悦殿内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酒味,桌上东倒西歪地躺着几瓶空酒壶。 一袭黑衣之下,壮硕挺拔的男子披散着乌黑长发对窗而立遥望远方喃喃自语:朕祝你们白头偕老,永世无宁。 说罢,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一饮入喉。 月色苍凉,一如那双被液体浸湿的眼眸。 那些淡去的回忆披上鬼魅的衣服朝他张牙舞爪地袭来,醉意朦胧间那沉重的身体坍塌而下落在冰冷的地上。 次日早朝时分,晨钟响了三声,上朝的官员们立于与玉门殿内面面相觑不知一向勤于朝政的皇上为何迟迟不来。 直至晌午,瑞公公入殿尖声道了句:“龙体欠安今日免朝,诸位大人都散了吧” 文官们方才离去。 瑞公公离开玉门殿后又径直去了凤宁宫。 “皇后娘娘,皇上有旨今日您不用去御书房读文了”瑞公公毕恭毕敬道。 “公公可知是为何?”梁清月轻声问道,自从皇帝赏赐生病康复后她为他读文从未有过间断。 “这……”瑞公公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压着声音道:“皇上昨夜饮酒直至辰时方才睡下,看那状态怕是一时半会儿也不得醒”说罢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伺候主子这么久自然是明白能让这个男人借酒消愁的只有那个已经离宫的女子。 梁清月点头道:“本宫知道了”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一旦将所有感情倾注在一个人身上后,那个人便任谁也取代不了了。 怪只怪,她来晚了一步。 梁国萧王府 自从新福晋入了王府后,下人们明显感觉到整个王府的气氛和主人的脸色一样已不再那么沉闷阴霾。 王府当差的下人们大都是入府多年的老人了,自然是知道这位新福晋就是几年前王爷最在意的那位女门客,彼时当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与王爷喜结连理时她却突然消失,之后却又以公主的身份嫁了进来,而当大家都将这姻缘视为天定宿命时却发现福晋入府后却一直独居在明德苑。 起初男女主子扑朔迷离的关系成了下人们最想探知的秘密,而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渐渐也没有人在议论什么。 这日,赤璃在院子里发呆,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转身回眸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素素” “奴婢拜见福晋”素素见到久别重逢的姑娘,不禁红了眼眶。 “快起来”赤璃上前一步道:“你怎么回来了?我听下人们说你早已离开王府” 素素低头道:“回福晋,两年前您离开没多久管家便给我结了工钱”那时候他们怕即将过门的福晋会看她碍眼儿便干脆让她回家了。只是这其中的原因,她自然是不会当着姑娘的面说的。 赤璃点头道:“好,你继续跟着我吧”说话间,对萧无惑的反感又增了一份。 那个自以为是的人以为把所有东西尽可能还原成两年前的样子便能让她在回忆中找回最初的爱。 只可惜,他至今仍不明白,从她离开王府的那一刻,他们之间便没有任何可能。 即使她没有爱上叶隐修,也不会将自己的余生交给一个将她的生命和身体视为棋子的男人。 “王爷正是如此吩咐的”素素似乎一点儿也没变,依旧是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样子。 赤璃看着眼前的丫头又看了看四周,确有一丝感怀。 有些人或许十年二十年如一日,可有些人可能只是做了一场梦便顿悟超脱。 “姑娘……哦不不”素素意识到自己口误赶紧摆了摆手儿道:“福晋,我这就去给您准备午膳” “嗯,去吧”赤璃点了点头。 素素刚一转身就见一道白色身影入了院子连忙叩拜:“奴婢拜见王爷” 听到这个声响赤璃本能地皱起了眉。 这些天,他总是找着各种理由来她这里坐上一会儿,即便是她反应冷漠他也似乎毫不在意。 这样的萧无惑和她最初认识的那个人就像是两个不同的灵魂住在一个人的身体里。 可无论那一个,都不值得她付出半点真心。 她对他的冷漠半真半假,真的那部分是因为她们已成为敌人,而假的那部分是因为若此时对他热情回应根本不附和逻辑,因为萧无惑多少是了解她的,他知道她爱一个人时是可以付出一切的,所以既然他知道她的心在叶隐修身上,自然不可能对他热情。 冷漠,是她此刻该有的表现,也是代表她无计可施的表现。 “赤璃”萧无惑无视她故意背过去的身影露出温和的笑容。 “找我何事?”她转过身,一如既往地冷眼相对。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失踪 话一出口便看见他手中的东西:“青玄剑!”第一次入漠前,她将这把剑和从尓绵庸身上取得的内密名单一同交给了谢允,没想到此时会出现他的手中。 “你走之后我便每隔三月去一次顺平找谢允打听你的消息,是谢允将它交给我的,现在你回来了自然要物归原主”萧无惑将剑递给眼前的人儿。 “王爷有心了”赤璃接过剑,仔细抚摸着剑身感受着熟悉的触感:这冰凉的器物比人可靠的多。 “再过两个月就开花了”萧无惑抬头看着那几颗桂树发出感叹,脑中又浮现出她曾在树下武剑的模样。 “王爷若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我武剑时不喜被人打扰” 冰凉的声音淋湿了他回忆,萧无惑被人驱逐也不恼怒:“好,那我走了”依旧挂着儒雅的笑容。 可这份笑容却在他转身时消失不见。 曾经哪怕是一片他亲手做的书签也能换来她眼中的欣喜,可这几个月里无论他如何做都得不到一丝回应,她的冷漠让他的一腔热情石沉大海。 但他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只要能在她心中撬开一丝缝隙一定会重新引来曙光。 想到这里,萧无惑加快了脚步。 相比萧王府的重现生机,太师府的气氛却如坠入无尽深渊越来越令人绝望。 如今这偌大的府中只剩下刘太师这一位主子,大小姐的死,小世子的死,福晋的死,这一条条人命的终结最终将太师府变成了一座散发着绝望与悲戚的大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刘太师在一连串的打击下一蹶不振,虽在名医的调理下勉强康复,可身体却足足瘦了三圈,松弛下垂的面颊上再不见往日官威,苍老的脸上只剩悲戚。 新皇帝登基后他便交了辞官文书,可新帝却以不想被众臣误会他有驱逐先帝心腹之心拒了他的辞官文书,可他是真的无心再去管朝廷的事,留着这条命不过是想为往生的妻子女儿和外孙做满三年佛事,度他们早日轮回罢了。 “太师,外面有人送了封信来”管家将手中的信件放在桌案上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刘威挥了挥手,拿起信件。 片刻后,原本有气无力的老人却似被人换了血一般猛地站起身子道:“快将那人请进来!”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这封信赋予了他存活下去的新的意义! 待人进屋后,刘威立刻问道:“快点告诉我究竟是谁杀害了他们!”苍老的脸上刻满了无尽的仇恨。 “我今日来就是要告诉太师这个消息,只是这消息我是废了很多心血才弄来的”说话之人是一个中年男子,五官其貌不扬穿着打扮也格外普通,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别说了,你要多少钱”刘威打断了他的话,此刻金钱地位这些东西在他眼里根本就是粪土。 “若太师只想知道凶手是谁,只需要一万两银子”男子道“若要我将这抓人的活儿一并做了,得再加一万两” “好!”刘威答应的毫不犹豫“我给你三万两银子,务必将人给我带来!” 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天际时,男子得到了他要的银票在手中满意地抖了抖。 “萧无惑可知此事?”刘威冷冷问道。 “恕我直言,我只是个生意人,自然只会找最好的卖家。夫妻间的情分又怎比得了爹娘对子女的爱,王爷已娶新人,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男子道。 “你去吧”刘威冷冷苦笑。 这世上多的是有了新欢忘旧爱的薄情郎,自从女儿死后他甚至没有来刘府探望过一次。 这一回,他是真的看错了人。 秋雨过后,坐落在群山之中的山村烟雾缭绕彷如人间仙境,鸟雀喳喳地欢叫,村民们纷纷下田耕作。 三名穿着朴素的中年男子在村子里四处转悠,留守在村子里的人似也见惯了来此打探山庄消息的陌生人,并未多加留意。 这里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一不怕偷二不怕抢,他们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就走了。 “韵儿!韵儿!” 未时过,一道道焦急的呼喊声给原本宁静祥和的村子里添了一抹沉重不安的色彩。 “柳风,出了什么事?”从田里回来的人听到这声响立刻纷纷过来询问。 名为柳风的女子一脸焦急道:“韵儿不见了!” 此时柳风的相公民承匆匆跑进屋子:“他会不会到山上玩耍去了!” “韵儿胆小绝不会一个人上山,我回来准备午饭唤了半天不见他人影,心想着是不是在鸡棚里看小鸡,待我饭做好后韵儿还没回来我找遍了鸡棚和四周也没找到他……”柳风紧紧抓着相公的手急的快要哭出来“这孩子向来听话,到点儿就会回家吃饭啊!” “你莫要慌,我这就召集大家一起找”民承虽也焦急,却还是稳住了性子。 村口的铜锣响了三声,二十个村民已全部赶来。 这些看似普通的村民其实各个身怀绝技都是山庄的人,听闻孩子失踪立刻分路搜寻。 墨卿沉默片刻后问向柳风:“你可仔细搜查了家中?” 柳风啜泣着摇头:“我发现孩子不见之后一直在外寻找,他不可能会躲在家中” “韵儿若是被人带走的,他们这么做自然不会是针对孩子,所以应该会留下信息。我们快些回去”墨卿道。 事实印证了他的猜测,回家后柳风便在自己的床上看见了一张纸条。 “上面怎么说?”墨卿随着进屋。 柳风抹了把泪道:“他们说三日后让庄主去南郊聚心亭,而且只能她一人前往,若发现其他人身影就……就杀了韵儿!”看到最后几个字,柳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紧紧抓住手中的纸条蹲在地上崩溃大哭。 “你莫急,他们要找的人是庄主自然不会伤害韵儿。”墨卿眉头深蹙沉默片刻又道:“既然他们能抓走韵儿一定是之前来过村子,我先召集大家回来” 一个时辰后,二十人齐聚山庄。 每个人都极力回忆着这些天里自己见过的所有进入村庄的陌生人。墨卿仔细记录着他们的描述,根据他们所说的特征画出一张张人像来。 “我这就去找庄主,你们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墨卿起身将纸画收入衣袖道。 “嗯,你放心吧我们不会擅自行动”民承握着拳头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夜谈 是夜,赤璃刚刚入眠却听窗外熟悉的声响。 当她看到银霜时心里没来由地一沉,既然山庄已经关闭墨卿又会有何事这般急着找她,带着疑问展开纸卷,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披上外衣,她看了一眼房门后轻身跃过后窗。 明德苑的后窗直通后苑,虽然知道萧无惑会派人无时无刻地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但这里视野开阔并无遮挡藏身之处,无疑是给那监视她的人增添了难度。 待她一番细细观察确保四下无人后一记轻功徒地而起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萧王府。 绕过三街两巷,最终在一间民宅门前停下了脚步叩响屋门。 开门的人正是墨卿,夜色下他已褪去先前的伪装恢复年轻俊美的容貌。 墨卿一把将她扯进屋内开门见山道: “既然他们要对付的人是你,你心中可有怀疑之人?” “我怀疑是萧无惑”赤璃不假思索道。 在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而最后的答案只有这个人。 他之前将朴甲的腰牌给她看并询问魏泽天与山庄的关系时,应该是已经对她产生了怀疑故作试探。 只是她想不明白萧无惑是如何发现村庄与山庄之间的关系。如果他没有十足的证据,定不可能用一个普通的村里孩子去威胁她现身。 墨卿点头道:“我也怀疑是他”说罢便从衣袖里拿出那些画像来:“你先看这一副” 赤璃接过画像只一眼便认出了上面的人“果然是他”。 “他之前向储慈询问过山庄的事,约莫是三个月前”墨卿道。 “可我想不明白,他是如何确定村子与山庄有关”这是她唯一没有解开的谜团。 墨卿又从许多画像中抽出一副,指着画像上的背影道:“据洛南所说,那日他回屋时恰巧看见此人离开他的屋子” “这能说明什么?”赤璃问。 “他们下山时将桂花酿一并带回了村子储存在洛南的地窖中,若我猜的没错萧无惑应是发现了地窖”墨卿将手中的画像全部丢入铜盆中,拿起桌上的蜡烛对了上去。 赤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之前他会将朴甲的腰牌给我看,原来是想试探我” “你没有承认,他便想用这个法子引你现身”墨卿接了下半句。 “我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赤璃摇头,不知为何她总隐约有种预感,他这么做一定还隐含着更深远的目的。 “为何这么说?”这回换墨卿一脸不解地问。 赤璃面色沉着冷静地分析道:“你想,若他只是想引我现身,那我若真的现身后他又该如何?据我猜测他是先用计与我成亲,见我冷漠相待便想用此举来换的我的愧疚,一旦我有了愧疚之心便不会再对他那般绝情” 墨卿听闻这番话突然笑了笑:“看来他与你成亲之后日子并不好过啊”说罢又清了清喉咙恢复正经:“我觉得并非如此,他应该了解你的人品性格,即使知道了你的身份但只要你耐心解释一番他只能选择相信,所以这么做根本换不来你的愧疚” 赤璃正仔细思考这番话时又听他说。 “还有一点,若你解释后反过来问他是如何知道山庄与村庄的关系时他又该作何解释?如果告诉你他发现了桂花酿,等同于是将他对你耍的心机摆在了你的面前,那结果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他的目的绝不是让你愧疚” “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眼下即使已经确定是他所为可若不知道他的目的,她就太过被动。对付萧无惑,一丝遗漏都不能有。 “感激”墨卿动了动嘴道:“愧疚只能消除你的冷漠,但感激却能打开你的心,人一旦有了感恩之心才能心甘情愿地去奉献” “呵……果然是男人更懂男人”谜题解开的瞬间眉头舒展。既然已经知晓了他的目的,那办法自然也就有了。 墨卿从她脸上看到了十足的把握,笑着问:“你有什么打算” 赤璃冷笑:“他要我感恩,那我就给他这个机会。正好趁机将计就计缓解我们之间的关系让他放松警惕。” “之后呢?”墨卿又问。 “我这次回梁是中了他的圈套,他应该早已和梁润庭联手想要对付叶隐修,他知道我若留在叶国一旦叶梁开战我便会向索嘉求援,那他们便没有多少胜算。他要我承公主位,无非是算到了索嘉会因为我是梁国公主的身份放弃对叶国的支援。”一提此事她就无比懊恼,只怪自己太过鲁莽中了他的圈套,不仅又一次伤了叶隐修的心,还将自己逼到这进退两难的困境中。 “那你为何还要留在这里,若你想回去自然有一百种法子”墨卿突然觉察到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只有小聪明的少女了。 “银霜进不了北漠,即使我回到叶国送信给索嘉也需要三日,而索嘉的援军赶来最快也要两日。一旦我贸然离开王府他们便会知道我回叶国的目的,届时定会立刻出兵攻叶不会给我们准备的时间。叶国小王爷手中有银哨,只要我留在这里便可监视他们的举动,一旦发现他们有出兵的苗头我便立刻写信传给小王爷让他送信入漠交于索嘉。眼下正好借此机会让萧无惑放下对我的戒备,让我方便收集信息”赤璃一气呵成,将自己的计划缓缓道出。 一向吝啬夸赞的墨卿也忍不住道“看来这几年,你进步了不少” “即便是傻子,经历了我所承受的那些磨难后也会变聪明”赤璃苦涩一笑。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赤璃又想起什么继续道:“待我们救出韵儿后,你和山庄的人必须尽离开村子,最好离开梁国。” “我也正有此意,既然他们已见过了村子里的人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后患无穷。”墨卿心中也有了打算。 “在他们起疑之前你们分批出梁赶去叶都弘城,待我这边时机成熟便去与你们汇合”只有山庄的人都撤离她才没有后顾之忧,而离叶宫最近的弘城亦是最好的去处,即便是不能入宫守护,离他近一寸,也是好的。 “好”墨卿点头:“那你准备如何救韵儿?”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萧无惑自然会将韵儿安然无恙地送回村里”她胸有成竹道。 “那我先回去了”墨卿指了指里屋道:“你从密室出去” 第一百六十章 求助 次日辰时一抹阳光洒进屋内,屋门被人轻轻推开。 素素端着铜盆进来小声道:“福晋,有人求见” 赤璃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问:“你可知来者何人?” 素素将铜盆捧到主子跟前儿摇了摇头:“那人只说是您的故友,王爷已将人请入了客屋” “我哪有什么故友”赤璃将布巾扔回盆里无奈地起身更衣:“算了,人都进来了,我还是去看看吧” 还未等她踏入客屋的门便萧无惑听萧无惑道:“她来了” 赤璃看见来者一脸惊愕“你怎么来了?” “你们慢慢聊着,我先出去了”萧无惑说罢起身朝门外走去,将空间留给她二人。 赤璃提高了分贝道:“出了何事” 这句话被刚出门没走进步的萧无惑听了个清楚,他加快了步伐朝书堂走去。 洛南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侍女并未说话,只面露困色。 赤璃转身对素素道:“你去门外守着,莫让任何人进来” “是!”素素立刻退出门外,将门从外面关上。 屋里的两人按着设计好的对白说了一通之后互相使了个眼色。洛南忧心忡忡地迈出屋门长叹了一声缓缓离去。 “王爷在哪?”赤璃看向守在门边的素素道。 “回福晋,王爷应是去了书房”素素见她眉头紧锁多问了句“福晋您没事吧?” “没事,我去找王爷,你不用跟着了” “是!” 片刻后,萧无惑书房的门被人打开。 他抬头看去立刻放下手中的笔道:“出了何事?”问题是假可他的心疼确实真真切切的,他最不忍见她流泪。 “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赤璃泪眼朦胧眼中尽闪哀怨。 “璃儿,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萧无惑走向前去直视着她的双眼。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故意带走韵儿逼我现身?”明亮的双眸中一半怀疑一半愤怒。 “你快点告诉我到底出了何事?我被你越说越糊涂了!”萧无惑似比她还要激动。 “真的不是你?”赤璃一脸戒备地看着他暗自想着:这场演技派顶级高手之间的对决,她绝不能输。 “我不知道你所谓何事,但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萧无惑眉头紧促似在解释也在表白。 “你之前不是问我是否知道魏泽天与山庄的关系吗?现在我告诉你,我不仅知道还十分了解”说话时她背过身去又接着道:“魏泽天原是左丘的庄主,我被他收养后自然也生活在山庄里,她为了让我成为一个好用的棋子教会了我很多本事,这一点和王爷倒有些不谋而合” “璃儿……我……”萧无惑正欲解释又被她打断。 “王爷无需解释,你我之间的恩怨已经过去了,是非对错对我来说都已无所谓。你听继续听我把话说完”赤璃转过身来冷眼看着他:“八年前魏泽天诈死后去了狄国,这是我被扣押在狄国时才知道的真相。他走之后便将山庄庄主的位置留给了我,而朴甲之前确实也是山庄的人,但魏泽天走后朴甲很快也消失了,所以我要告诉你,虽然朴甲曾是山庄的人但福晋和小世子遇害之事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与山庄的其他人无关” “那日我问你时你为何不说?”萧无惑垂下双眼问。 “我并非刻意隐瞒,我不说不是因为心虚,只是实在不想再和魏泽天扯上任何关系”语气中多少有些愧疚。停顿片刻又道:“你想想朴甲是顶级剑客,又怎会那么不小心遗落腰牌呢,王爷如此精明的人不会连这个也想不到吧” 萧无惑道:“按你所说这件事只与朴甲和魏泽天两个有关,那为何我去了山庄没过几日山庄就关闭了?”眉间尽是疑问。 “对于这件事我只能说是巧合,当魏泽天死后没多久我意识到自己从头至尾都在被他利用,也意识到被江湖人所信任的左丘山庄根本不配去裁决别人的是非对错,所以我传信让他们关了山庄。王爷若不相信我的话,我也没有办法”赤璃无奈地看着他。 “我信”萧无惑背过双手:“今日来找你的可是山庄的人?” “是,他叫洛南,也是山庄的剑客。山庄关闭后山庄里的人并未离开,而是从山上移到了山下原本荒弃的村子里,他们都厌倦了刀光剑影所以选择了普通人的生活。可是前天有人潜入村庄掳走了山庄里的孩子,还留下信息让我三日后之身前去南郊的聚心亭”赤璃将事件原委一一道出。 “所以你怀疑是我掳走了孩子?”萧无惑半眯着眼睛问。 “因为你之前去过山庄又问过我那样的问题,所以……”语气中的歉意又重了几分。 “你不能去聚心亭,既然他们的目标是逼你现身一定会提前设下埋伏,你绝不能自投罗网”萧无惑情急之下按住她的肩膀。 “你的意思是让我见死不救?”她反问。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萧无惑亦觉得自己的话说得不妥赶紧解释。 “来不及了,明日就是期限”赤璃侧开身子躲开那双温热的手掌。 “既然他们入了村子自然会被人看见,左丘各个都是武林高手又怎会让他们带走孩子?”萧无惑提出疑问。 赤璃心中冷笑,看来这萧无惑在演戏方面的水准还有待提升,因为他这句疑问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她之前只说是有人潜入了村子,可他却用“他们”来形容带走孩子的人,所以就是这个细节暴露了他知道掳走孩子的并非是一个人。 “山庄关闭后常有人来村子里询问关于山庄的事,大家即使见到陌生人也不会当回事,村子里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怕人偷抢”赤璃叹了口气道:“这一点他们确实是疏忽了” 说道这里她突然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画纸:“这是孩子丢失那天出现在村里的人,当时他们并未留意” 萧无惑接过画纸看了看突然惊愕地瞪着眼睛。 “怎么了?你可是认识上面的人?”赤璃见状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问。 萧无惑撇过头去沉默片刻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里头有一个人是太师府的府兵总管” “太师府?可是之前在客栈要抓我的那个刘太师的府邸?”赤璃又问。 “是”萧无惑无奈点头。 赤璃转身欲走,却被他抓住了胳膊。 “放开我,我要去救韵儿”赤璃大吼,目露凶光。 萧无惑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若你信的过我此事尽管交给我去做,我一定会将孩子带回来,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你准备怎么做?既然他抓走了孩子又怎会任你摆布”她决然甩开他的束缚。 “我猜测他既然拿孩子威胁你,一定会将人藏在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孩子一定在太师府。你若硬闯难保他不会伤了孩子。此事交给我来做,我既然答应你的事就一定能做到!”萧无惑信誓旦旦。 “你一个人去?”赤璃听闻方才冷静下来,眼里的冷漠被担忧所取代。 “他们谁敢动我?”萧无惑一脸自信。 “谢谢你”说话间,她垂下眼来道谢。 “你在这等我便是”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赤璃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这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着实高明。 第一百六十一章 解释 梁都,太师府。 韵儿从昏迷中醒来看着坐在自己跟前白发苍苍的老人问道“爷爷,这里是哪里?我爹娘呢”稚嫩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怯意。 刘威看着眼前的孩子突然想起了自己可怜的外孙,若他没死几年后一定也是这么可爱。 “这里是爷爷的家,你爹娘出远门了让爷爷先照顾你”他忍不住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老泪纵横。 “爷爷,你怎么哭了”韵儿伸手去替他擦泪,撇着小嘴也似要哭出来。 “爷爷想孙子了”刘威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道。 “那您孙子去哪里啦?”韵儿眨巴着眼睛问。 “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刘威强忍心痛语气慈祥道。虽然这个孩子与凶手有关,但他实在不忍将怒气发泄在他的身上。 “我爹说祖父也去了很远的天上,但是他会在天上看着我保护我”韵儿伸出小手捧住这个陌生老爷爷的脸道“爷爷,你不要哭了” “好,爷爷不哭,爷爷不哭”刘威抓住韵儿的手将他搂在怀里:“告诉爷爷,你叫什么名字?” 韵儿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鼓动着小嘴道:“我叫韵儿” “韵儿饿不饿?”刘威闭着眼睛想象着怀中的孩子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外孙,紧紧地搂在小人儿。 “韵儿不饿,韵儿想爹爹和娘亲”韵儿学着大人的模样拍着陌生爷爷的后背:“爷爷,你知道我爹娘去哪里了吗” 刘威松开怀抱挤出笑容道:“你爹娘去城里探亲了,明日就回来”按照约定明天等真凶已露面他们便会将其抓获带回来任由他处置,到时候他就会放韵儿回去了。 “哦”韵儿听话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你再睡会儿,爷爷晚些再来陪你”刘威扶着韵儿躺下替他掖好被子。 “好!” 刘威起身刚走到门口便看管家前来禀报:“老爷,萧王爷来了” “哼!”刘威冷冷一笑,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让他滚!” “岳父大人!”话音未落便见萧无惑进了院子,一脸落寞哀痛。 “你来做什么!”刘威指着他的鼻子道。 萧无惑忽地跪下:“请岳父大人给无惑一个解释的机会” 身旁的管家见状立刻退出了院子。 “我不是你岳父,你的岳父是先帝”刘威背过身去,紧紧攥着发抖的拳头。 “无惑知道您生气,但我这么做是却有原因的,岳父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可好”萧无惑语气诚恳又无奈。 刘威眼珠轻动指着旁边的客室道:“好,老夫就给你这个机会”他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谢岳父大人!”萧无惑起身跟随着对方的步伐朝前走去,转身前他回望了一眼身后的房门眉头紧蹙。 刘威一向性格暴躁,见到他来应该怒不可解大声责骂,可方才说话时他却压着声音,可见是不想让房里的人听见。 刘威入屋之后冷冷道:“有话快说” 萧无惑一脸悲痛道:“延儿和瑾儿走了后我本想随他们一起去,可我必须振作起来做他们报仇,无惑不是不想来探望您和岳母大人,我和延儿第一次见面是在太师府,无惑实在是不敢来这里”温暖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出。 “你的妻子与儿子尸骨未寒你就另娶她人,这一点你又如何解释?”刘威僵硬的脸色没有因为他方才那番话而有一丝改变。 “我与公主的婚事乃皇上钦定并非我的意愿,自从公主入府后我与她便分居而寝,这一点王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萧无惑一脸坦诚道。 听到这里,刘威心中的怨稍稍淡了几分语气也缓和些许:“你之前抓获的那个凶手是受人指使” “岳父是如何知道此事?”萧无惑故作惊愕。 刘威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目光中泛出一层阴冷道:“我已找到幕后元凶,明日就能将其抓捕。到时候我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萧无惑上前一步道:“其实我一直在调查此事,并也得到了确切的线索。其幕后主谋并非是一个人” “什么?”刘威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道:“不是一个人?” “对!”萧无惑顿了顿道:“我之前抓到的那个凶手在行凶时留下了线索,我怕打草惊蛇便不动声色地暗中调查,终于找到了那帮人” “那你为何不早告诉我?!”刘威质问。 “我不想让您担心,我打算将这帮人全部抓获后再向岳父大人禀报”萧无惑解释道。 “那你可查处幕后那帮人为何要杀害延儿他们”刘威悲愤地问道。 “此事已经渐渐有了眉目但稍微明朗,岳父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萧无惑信誓旦旦道。 刘威暗自思索一番又隐约觉得蹊跷便追问:“你今日为何突然过来?”女儿去世后那么久他都没来过一次,这孩子刚刚被送来他便来了,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无惑此次前来,是因为在明安寺给延儿和瑾儿立了长生牌位,三日后想请岳父大人一同去明安寺共敬佛事”萧无惑不假思索道。对于这个问题,他在来的路上已想好了说辞。 刘威见他态度真诚,沉默片刻后终于决定将那桩交易告诉对方。 萧无惑听闻长叹一声道:“此人可能是个江湖骗子,明日即使将人交给您怕也只是找个替死鬼交差罢了,又或者他们早已拿着钱跑路了” “什么!”刘威怒愕。 听到自己可能被骗,他心疼的不是花出去的那几万两银子,而是他们居然用这种方式谋财,简直是十恶不赦。 但转念一想又有疑问:“可是他们送了个孩子过来,说是只要有这孩子在手凶手一定会自动现身” “孩子?”萧无惑佯装不解。 “嗯,他们不知从哪弄了个孩子送来”刘威闷闷地坐回了椅子上。 “据我猜测孩子可能是他们掳获来糊弄你的”萧无惑道。 刘威到底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政客,自然不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彻底信了他。 他开口道:“你继续调查若有结果立刻告诉我,后日我在府中等你,与你一同去明安寺” “是!那无惑先告辞了”萧无惑立刻行礼离去。 他知道刘威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在明日之前任凭自己怎么说他也是不会交出孩子,只有明日等不到所谓的凶手现身,他才会相信那人是江湖骗子也才会放了人质。 第一百六十二章 收养 萧无惑离开之后刘威回到自己寝屋,床上的小人儿睡的正香,圆圆的脸蛋上泛出两团红润。 “吩咐后厨做些孩子喜欢吃的食物来”吩咐之后又将目光定格在熟睡中的韵儿身上,满眼慈祥。 韵儿听见声音醒了过来揉揉眼儿道:“爷爷,你方才是不是跟人吵架了” 刘威摸着他的小脑袋道:“爷爷没有与人吵架,只是说话声音大了些。告诉爷爷你家在哪里啊”笑容里一半悲痛一半疼爱。 韵儿道:“我家在逍遥村” “那你爹娘都是做什么的?”刘威又问。 “爷爷不认识我的爹娘吗?”韵儿歪着脑袋微微嘟起小嘴道。 “哦呵呵……爷爷的儿子是你爹娘的朋友,他公务繁忙便将你送来我这里照顾”刘威见自己谎言差点露馅,立刻解释道。 “哦,爷爷我饿了”韵儿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一会饭菜就来了,韵儿再等一会”刘威拍了拍他的小手又问:“你还没告诉爷爷你爹娘是做什么的” 韵儿想起娘说的绝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山庄的事,便回答道:“我爹娘每天都在田里干活” 刘威略有迟疑又问:“除了去田里干活他们还做什么呢?” “还会喂鸡”韵儿又道。 刘威看着眼前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家伙越发相信了萧无惑的话,孩子是不会撒谎的啊。既然他父母是农民,又怎可能是什么幕后凶手,看来自己确实是让人给骗了。 不过多时,下人送来饭菜,韵儿闻着菜香吞了吞口水。 刘威将他从床上抱下来坐在凳子上不停地给他盛饭夹菜:“韵儿多吃些”眼中慈爱满溢。 “谢谢爷爷”韵儿虽是饿极,可还是不忘娘平时教他的礼数。 “好孩子快吃吧”刘威恨不得将所有菜都夹到他的碗里头。 “爷爷你怎么不吃?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些菜?”韵儿咽下口中的饭道“我娘说人不可以挑食,否则会长不高呢” “呵呵呵……好,爷爷陪你一起吃”久违的笑声从刘威口中传出。此刻他突然不再那么恨那江湖骗子,权当是自己花了几万两银子做了场短暂又舒坦的梦罢。 是夜,刘威将韵儿露在外面的胳膊轻轻放回被子里,看着他熟睡的小脸心如刀割。 如果他的外孙还在世,几年后也会像韵儿这样睡在他的旁边,听他讲故事入睡。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风生水起了大半辈子到老了却落了个无人送终的地步。 唉!一声长叹,道尽了人世悲凉。 萧无惑回到王府后直奔明德苑。 “孩子呢!”一直在院子里焦急等待的女子看见他的出现立刻问道。 “你放心,孩子很好”萧无惑安抚道。 “他可是在太师府?”赤璃仍是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是,我确定他在那里”萧无惑点头, “那你怎么没把他带回来”语气中似有半分责怨。 萧无惑解释道:“只要你不去聚心亭,明日我一定会亲自送孩子回逍遥村” “你这么说是不是怕我出事故意拖住我?”提问中,眼里尽是怀疑。 “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语气无奈又透着几许哀伤。 “我不是这个意思”赤璃被他这么一说亦感到自责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不相信刘威既然绑了孩子又怎会放他回去” “相信我一次好不好?”萧无惑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面对他炙热真诚的目光,赤璃缓缓闭上眼睛又睁开:“我相信你” 萧无惑挤出一抹笑意:“你先歇着吧,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那我在此静候佳音”赤璃在他转身前又补了一句:“你……多加小心” 这句并不明显的关心却如一阵春风,吹散了凝结在萧无惑心头的失落与沮丧。 他笑着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这一次的笑容里没有一丝牵强。 赤璃眼中的担忧随着萧无惑的离去荡然无存。 她冷冷看着他的背影无奈一笑:他当然无法回答他究竟会用什么办法带回韵儿。因为无论怎么回答都会出现破绽,倒不如一句“相信我”来得干脆利落又深得人心。 次日,刘威陪着韵儿用了午饭后看他在院子里玩耍,孩子脸上的笑了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照进了他心里最深的地方,抚摸着他的伤口。 他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突然,他的心中涌出了一个念头,不如和韵儿父母商议让他认孩子为干孙,这样韵儿就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如果他们愿意大可全家都住到府里来,这里已经许久没有听见人的笑声了。 “韵儿,过来,来爷爷这边”想到这里,他朝韵儿找了招手一脸宠溺。 韵儿捡起地上的蹴鞠抱在怀中跑了过去仰起小脸儿道:“爷爷唤我何事?” 刘威用袖子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道:“你喜欢爷爷家吗?” “嗯!”韵儿用力地点头。 “那你想不想一直住在爷爷家里呢?”刘威问完一脸期待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好像将所有的希望都在他的一句回答上一般。 韵儿想了想嘟着小嘴道:“我很喜欢爷爷家,可是我还是想和爹娘住在一起” 刘威听他这么说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眯着眼儿道:“呵呵,这个简单,爷爷将你爹娘一起接过来就好了”以他的能力养活这一家三口三辈子也不成问题。 “我不晓得我爹娘会不会答应,娘总说很喜欢现在的生活”韵儿垂下小脸道。 刘威胸有成竹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道:“他们一定会答应的”这世上有多少人做梦都想一夜之间飞黄腾达,自己的要求对她们来说简直就是恩赐,她们又怎会拒绝。 正在此时,却见萧无惑随着管家走进院子。 刘威对韵儿道:“韵儿乖,随管家爷爷午眠去,醒了爷爷再陪你玩” “好!”小人儿格外懂事,立刻牵上管家爷爷的手朝屋里走去。 经过昨日的交谈,刘威再见女婿时亦不似昨日那般抵触。他抿了口茶道:“你是对的,老夫确实是被那江湖人骗了”自从他们将韵儿送来之后就再无任何消息。 “那岳父大人有何打算?”萧无惑指着屋门道。 “我本想将孩子送回去,可与他相处两天觉得和这孩子格外有缘,竟不舍他走了。老夫正打算找孩子爹娘商议着认他为干孙以后就留在我府中照顾,再大不了连他爹娘一同养着便是”刘威将自己的打算说于对方听。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反驳 萧无惑听闻立刻道:“岳父万万不可这么做” “为何不可?”刘威放下茶盏怒目而视。 自己刚找了个能让往后日子好过些的法子就被他给泼了盆冷水。 “岳父莫急,且听惑儿的理由”萧无惑见他动怒立刻分析道:“孩子丢失至今已有两日过半,如今您将这孩子送回去该如何解释?若是叫别人知道您堂堂朝廷太师做了掳获孩童之事损的可不是您个人的脸面。若此事张扬出去被言官们抓到把柄大做文章,怕是……” “怕什么,皇上若能将我革职那是最好!老夫早就上了辞呈,可皇上他不批啊”刘威满脸不在乎,他早已将那功名利禄抛在脑后。 萧无惑不紧不慢道:“言官们的笔杆子有多毒岳父大人应是清楚,新帝登基三把火现在朝廷里的官员们各个小心谨慎生怕引火烧身,眼下若岳父大人孤注一掷,别说是丢官,恐怕连这宅子也保不住,若没了宅子您又如何抚养韵儿。” 刘威被他这一顿分析心里顿时也没了底,他说的没错,若他一无所有时韵儿的爹娘一定会带着韵儿离开这里。 萧无惑见他有所动摇又继续道:“还有,韵儿失踪已两日有余,他的爹娘定已知道孩子被掳,就算您是真心疼爱韵儿他们也不会让孩子交给你” “唉!”刘威重重一叹,看来自己注定要孤苦一生了。 “惑儿知道岳父烦闷,虽然您不能认韵儿为干孙,但想找个孩子来陪您解解闷却是一桩再简单不过的事。若岳父信任惑儿,惑儿定会尽快给您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可好?”萧无惑道。 “可是老夫格外喜欢这个孩子”刘威看了眼紧闭的屋门满眼不舍。 “孩子纯净可爱,只要相处几日都会产生感情来。韵儿的年纪也大了一些,不如找个三四岁的孤童来,长大后比能全心全意的孝顺您”萧无惑知道他怕什么,也自然知道他想要什么。 刘威思索一番后点了点头:“好吧,那这件事就交与你去做吧。那韵儿……” “您与我的身份都不方便暴露,若岳父信的过无惑便将孩子将给我,我定会派人将他安全送回家”萧无惑作揖道。 刘威无奈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或许韵儿的出现就是老天垂怜点化他认个干孙为他送终罢。 半个时辰后,一辆车轿停在了太师府门前,一名中年男子抱着熟睡中的孩子上了轿。 刘威盯着那远去的轿子心里一阵抽痛,这两日他将积压在心中所有的慈爱都灌输在这孩子身上,所以虽只有短短的相处离别时却是万分不舍。 萧无惑看着眼前这个年迈的老人想上前安慰两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心里一阵酸楚。 “岳父大人,我会尽快将孩子带来,我也会常来看您,延儿虽不在了但我还是您的儿子”说话时,他咬紧牙关强忍泪水。 刘威意外之余只剩感动,终忍不住情绪老泪纵横:“惑儿,这些日子也是苦了你了啊!” “惑儿不辛苦,有惑儿在,一定不会让您孤苦无依”萧无惑揽上他消瘦的肩头允以承诺。 “好!好!”刘威感动不已,颤抖着身子紧紧握住了女婿的手。 萧无惑回府时未乘车轿,身后的轿夫一路跟在他的身后不敢打扰。 他一路走一路思考,思绪片刻也没有停歇。 他对岳父的誓言并非虚伪作秀,他对赤璃的爱也是真心实意,可他还是会为了自己的目的去欺骗他们利用他们。 有时候连他也不了解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呵……他笑了,其实他是了解自己的,只是刻意回避内心的答案。 说到底,他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他能明辨是非,也好善憎恶,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时,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抛开所谓的公正和良知,只会做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古人云“君子慎独”,由此可见自己不过是个善于伪装的伪君子罢了。 亥时近,萧无惑跨入府门便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孩子可送回去了?” 他抬起眼儿朝她看去点了点头:“我已派人将韵儿送回村庄,明日傍晚应会抵达”说话时一脸倦意。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早些歇着吧”话说完,他没有像以往那般殷切地想要与她多说两句,径直朝里走去。 赤璃见她满头大汉便追上去问道:“你没事吧?他们可有难为你” “多谢公主关心,我没事”萧无惑转身看着她,心中泛起涟漪。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主动关心过他了。 “对不起,带你为难了”赤璃低着头,语气轻柔。 “为你排忧解难是我份内之事”萧无惑把握时机再次袒露心声,眸中是化不开的深情。 面对他的情话赤璃未在像之前那般用冰冷的态度抗拒,莞尔间从袖襟里掏出帕子递过去道:“擦擦汗吧” 萧无惑接过帕子握在手中道:“凡事一旦冠以心甘情愿的名义,就不会觉得辛苦” 赤璃轻笑中夹杂着一丝苦涩:“是啊,否则我又怎会出现在北漠呢” “璃儿”萧无惑情绪翻涌按住她的肩头激动道:“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上次你问我如果重来一次会不会再那么做,当时我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但现在我已想得十分清楚,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那么做!我定会将你留在府中许你一生无忧” “那是因为你现在知道当初设定的计划是错误的,是因为刘延死了,是因为我不再是那个命如草菅的江湖剑客!”她推开他的手直直看着他,句句带刺。 “不!不是这样的!如果我在乎的是计划,那明知你没有入狄之后为何还会锲而不舍的寻你!若是因为延儿往生,那为何她生前我就有娶你入府的打算?而你所谓的身份变化更是冤枉我,对我来说公主也好剑客也罢都对我没有一丝影响。”萧无惑反驳中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看一看。 沉默许久之后赤璃重重吐了一口气:“王爷巧言善辩,我说不过你” “你知道这些并非强词夺理”萧无惑从她的表情上看出她已认可了自己的解释,只不过是碍于面子故作抵抗罢了。 “时候不早了,早点歇着吧”说罢,她转身离去。 消瘦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下。 第一百六十四章 防备 萧无惑俊逸的面庞上露出一抹宽慰的笑,不用多久他一定能会重新赢回她的心。 丑时整,墨卿展开从银霜脚上取下的纸卷如获重释地笑了笑。 “庄主怎么说?韵儿在哪里?”柳风双手紧紧扣在一起望着他问。 ”墨卿将手里的纸卷递过去:“放心吧,今日傍晚他们会将韵儿安然无恙地送回来” 民承接过纸卷仔细地看了看不住地点头道:“好好,韵儿能回来就好!” “呜……”刘风堵塞在胸头的那口气终于释放了出来。 “待韵儿回来后我们需分批撤离”墨卿看着民承道:“你先带着柳风和韵儿从西境出关去叶国宏城找个落脚点。” “好!”民承点头又问:“庄主可有指示要我们以什么身份落脚?” “你到了宏城后以商客的身份买两个铺子两间民宅,银子今晚我会送来”墨卿道。 民承揽着柳风的肩头:“我们何时动身?” 墨卿面色深沉道:“明日辰时你们就走,其他人二十日内分批离开。” “为何不一起走?”柳风已从激动的情绪中缓过气儿来,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朝廷的人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若发现村里突然空了自然会在各关口严加检查,只有分批离开才不会引起怀疑”墨卿解释道。 柳风又问:“那庄主何时与我们会和?” 墨卿摇了摇头:“这还不好说,你们只管先去” “好!我们一切听从庄主安排!”民承揽过柳风的肩道。 天蒙蒙亮时窗外忽来的雨声将赤璃从睡梦中唤醒,她支起身子朝门外唤道:“素素,几时了?” 素素听到动静立马儿跑了进来:“回福晋,辰时刚过,您今儿怎醒得这样早” “我睡得向来清浅,听见雨声便醒了”赤璃说着便坐起身子指了指她怀中的小框道:“你这拿的是什么” 素素笑盈盈道“王爷今日出门时特意嘱咐说您爱吃桂花羹,奴婢刚从园子里采了花瓣回来” 赤璃看着眼前的素素确有些羡慕她的单纯,在素素眼中她和萧无惑的关系还和从前一样,她喜欢什么他就送什么。 “王爷去哪儿了?”她问。 “王爷……”素素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如实回答。 “怎么了?”赤璃见她这幅模样追问道。 “回福晋,王爷今日去明安寺为……为前福晋和小世子立长生牌位”素素低着头道。 “哦,那是应该的”赤璃欣慰地笑了笑道:“你去吧” “是!”素素见主子脸上并未出现不快松了一口气儿道:“王爷卯时三刻便出府了,据说明日午时才能回来” “好,我知道了”赤璃点头,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半晌后,素素端来做好的桂花羹,整个屋里都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面对着晶莹剔透色泽诱人的羹糊,用餐的人却只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碗。 “福晋,可是奴婢做得不好吃?”素素胆怯地问道。 赤璃用锦帕拭了拭嘴角儿:“很好吃,只是我现在还没什么胃口,就放这儿吧” “放凉了就不好吃了奴婢先拿出去吧,等您饿了奴婢重新给您做”素素端起碗来道。 “好,你且去忙吧”赤璃点头道。 待素素离去之后她又重新躺回床榻,萧无惑不在府中她倒是觉得自在许多。 虽然他并不会时常来扰,但每日想着如何应付他确实成了桩心事。 人心就是这般奇怪,曾经依赖的可能会变成束缚,曾经期待的可能会变成抗拒,曾经信仰的也可能会变成讽刺,确是印证了道家的“无常”二字。 晌午过后赤璃迈出自己居住的明德苑,自打再次入府后为了避免与萧无惑接触她胜少出门难免有些烦闷,今日他不在府中确是闲逛走动的好时机。 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挂在天际。秋风习习之下满园花香使人在沉醉中时忘却了烦恼。 虽这王府不比皇宫豪华宽敞,可也有六苑三阁数十房,穿过一道亭廊,赤璃突然停住了脚步。 亭廊右侧直通萧无惑的书房,亦是她几年前最常去的地方,那里面不仅有藏书无数,更是萧无惑办公的地方,而那些重要的文书信件也自然会在书房里。 想到这里,赤璃被心中突生的计划粉碎了漫步闲逛的心情,她急收脚步转身返回,却在转身的同时听见一道脚步忽动的声响。 看来萧无惑派来监视她的人是有着极高的轻功,若不是她这突然的转身让对方猝不及防露出了马脚,可能许久都发现不了此人的存在。 既然如此,她不如好好利用一番,否则岂不是浪费了对方苦练多年的大好轻功。 深夜,赤璃将墨卿传来的纸卷燃成了灰烬后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明日起山庄的人都会陆续分批离开,只要他们离开梁境后自己便再无后顾之忧。 眼下最重要的是尽量获取他们计划的信息,只有知己知彼才能在关键时刻见招拆招。明日萧无惑便会回来,而今夜便是潜入书房的最佳时机。 片刻间,赤璃轻声打开衣柜从里面挑了件深蓝色的锦袍换上,虽说长长的锦袍并不利于行动,可在没有夜行衣的情况下,这却是颜色最深的一件。 雨夜,乌云遮住了大半月光,成全了在黑夜中行动的人。 片刻后,双足轻巧地落在书房的房檐上未发出一丝声响,她试图揭开房瓦从房顶潜入,却发现房瓦已用石浆糊砌根本揭不开,这个意料之外的情况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一时间竟没了注意。 萧无惑的书房与别的房屋不同并无开设后窗,想要进入必定得通过正门。他既然能派人跟踪自己,书房如此重要之地自然也是会让人严加看守。 自己从前进入书房的时从未有过顾虑,可如今却成了难以攻克的难题。 思考间她探出脑袋朝下望去却并无发现府兵的身影。 奇怪?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带着这个疑问赤璃又将四周观察了个仔细,终于确定了此处确实无人看守。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两个可能性,第一是萧无惑并未怀疑她会潜入书房偷窥文书,第二便是这里面没有值得让他防备的东西。只要推开房门,便能找到答案。 赤璃从房檐跳落站在书房的门前却没有贸然进入,眼前紧闭的大门仿佛就像是一个充满陷进的深坑正等着她跳进去,而她知道这种感觉是来自于心中对萧无惑的防备与惧怕。 第一百六十五章 闲聊 待她仔细检查木门后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正因为她的小心谨慎,这次才能避开他设下的陷阱,也正因为她知道对手的强大才会处处防范。 看似毫无防备的大门其实暗藏玄机,门板两侧的铜扣上栓着一根细细的黑线,只要门被人推开那线便会断开,而左右两边的窗户上也同样如此。 这隐秘的机关莫说是晚上,就算是白天也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有了这个发现赤璃终于可以肯定此时一定没有人潜伏在四周监视自己,萧无惑既然设下这个机关就是要给她下手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派人看守。 萧无惑确实是数一数二的聪明人,但是他唯一的失误是将智慧铺在了脸面上,无形中给敌人施加了压力,而这压力也会间接让敌人在防守或进攻时变得更强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一点上叶隐修确实要比他精明许多,他将自己隐藏在所有光芒之下,却在悄无声息中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想到这个人,赤璃的心忽地一沉,深深的愧疚感又一次将她吞没。她赶紧深吸了一口气调整思绪,此时不是愧疚的时候。 回到明德苑,脱下锦衣挂在衣架上只待晾干后重新收回衣柜中。 今夜的行动看似毫无收获,其实不然。 在萧无惑不确定她是否可信的情况下根本不会将任何重要的东西留在里面,而当他明日回来发现她没有任何行动后反而会增一份对她的信任。 天亮前,赤璃将晾干的锦衣重新叠好放回衣柜中,准备关上柜门时又停了下来将衣尾处折起一角。 萧无惑回府时已是深夜,白色的身影直奔书房,脚步匆匆。 站在门前他轻轻托起铜扣,只见原本拴在上面的黑丝依旧完好无损,可光凭这一点并不足以证明她没有二心。 皎洁的月色下,长乐园里百花盛开芳香扑鼻,湖中倒影着一轮明月泛着微微涟漪。 待他赶到时,已有人在此等候。 “可有什么发现?”他轻柔发紧的眉心道。 “回王爷,属下和鲁明一直轮流监视着福晋,并未发现异常。” 说话的人名为鲁光,与他方才口中提到的鲁明是一对孪生兄弟,这二人乃千夜阁的管事人,而鲁光正是五年前在前夜阁引领赤璃去见萧无惑的那个黑衣人。 “继续监视,不可有半点疏漏”语气不怒自威。 “是!”鲁光离开时与人擦肩而过。 素素对他点了点头径直走向坐在长椅上的男子。 “可有什么发现?”问题抛出之后,内心的烦乱却更重了一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听到怎样的答案,也讨厌自己那颗爱她又防备她的心。 “回王爷,奴婢今日趁着福晋武剑的时候仔细检查了屋子确实有所发现”素素一改往日低眉顺眼的模样,眼神中透着一抹冷漠。 “你发现了什么”萧无惑闭上眼睛,等待着她的回答。 “奴婢在衣柜中翻到了一件蓝色锦袍,那锦袍的衣角处有泥水干透的痕迹。昨夜下雨,想必是福晋穿了出去又叠回了原处”素素道。 “知道了,你且去吧”萧无惑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入湖面。 她做事一向谨慎,或许是发现了那缠在门上的黑丝才没有进屋书房。虽然这只是他的猜测,但光凭夜出这一举动已能看出她并不会安心留在府中。 看来,想要重新得到她的心,必须让她对那个人死心,光是感激是没有用的。 此时虽已是深夜,可除了身处长乐园中的人,王府里还有人没有入眠。 赤璃坐在后窗边感受着秋风拂面的温柔,可这温柔却无法抚平她内心的焦虑。 她的焦虑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昨夜的行动已经暴露。 昨日她将衣服放回去时故意折了个角,可今日却发现衣服却平平整整地放在柜子里,待她仔细检查后看见了裙角的污渍。 能够随意翻她衣柜的只有一个人,而且是她从未怀疑过的那个人。 难怪她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萧无惑既然有监视她的心,为何会给她留下从后窗出去的机会?他明明知道她翻墙入院是轻而易举,又怎会忽略这扇直通后院的窗户任她自由出入呢? 现在她终于找到了答案。 这是萧无惑故意留下的破绽,若将她封锁的太死,又如何进行试探。 次日晌午素素正在清理院落却见一抹靓丽的身影从屋里走了出来,素素放下扫帚立刻迎向前去:“福晋,您这是要去哪里” 赤璃莞尔:“王爷可在府中?” “王爷昨日已经回府”素素道。说话间不禁打量起眼前的主子,她今日一改往日清雅简洁的装扮穿得格外鲜艳。 “好,我这就去找他”赤璃说罢迈开步子。 片刻之后,她扣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屋里传来男子低沉的回应。 赤璃抬脚跨入,露出难得的笑脸唤了声:“王爷” 萧无惑被这温柔的声音瞬间拖入了回忆中,曾几何时,她都是这般唤他。 “璃儿,找我何事?”他放下手中的书满目温柔地望着她。 “赤璃特来感谢王爷救出韵儿,他已回到了爹娘身边”说话时,微微欠身裙摆低垂。 “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萧无惑不假思索道:“你如何知道韵儿已回到村子?” 赤璃轻轻一笑:“我常年不在山庄,想要与其他庄士们联络自然是有特殊的法子。前夜我已收到消息,确定韵儿已被送回了逍遥村” “前夜你出去了?”萧无惑故作惊讶。 “是”赤璃点头道:“王爷不要问我去了哪里”她将话儿讲在前头。 “你不说我自然不会问”萧无惑指了指椅子道:“坐下说吧” 赤璃缓缓入座捻起了一块桃花酥道:“这桂花糕还是从前的味道” “很多东西都和从前一样,时间并不能改变一切”语气中略带欣喜。 “时间正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中我离开山庄已有五年时间”赤璃拍了拍手上的糕沫道。 提到山庄,萧无惑问:“你当初做猎庄的目的可是为了接近我?”语气轻松,似有些老友闲聊的趣意在里头。 赤璃摇头否认:“这一切都是魏泽天的计划,入千夜阁时我并不知晓王爷就是阁主,我向来只负责执行任务,不喜多问”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共饮 萧无惑感叹道:“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所以王爷也无需再自责,你我之前本身就是相互利用罢了”赤璃耸了耸肩又拈起一块酥糕放入口中。 “呵……戏假情深,我终究还是辜负过你”他再次看向她的双眼。 赤璃听闻加紧口中咀嚼的速度,待将酥糕吞了个干净后开口道:“王爷切勿这么说,即便是你不辜负我,我也得辜负王爷。说到这儿我还得感谢王爷替我背了这恶人的罪名”轻松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置气的意思。 萧无惑苦涩一笑,眼前的人像是脱离了凡胎肉身的仙家回望人间过往时的笑谈。可悲的是他却还困在肉身里无法超脱。 赤璃见他不语又道:“我千夜已通知庄士让他们尽快撤离,不能再继续留在逍遥村,即使他们武艺高强可也总不能终日在提防中度日” 萧无惑正了正身子道:“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赤璃摇头道:“无需王爷费心,他们能够找到合适的地方安生。为避免引人耳目,他们会分批离村,只是以后就不能共居同处,只能各奔东西了”说话间将落寞与无奈演绎的恰到好处。 “人间无不散之宴席”萧无惑安抚之余又觉欣慰,她能将此事告诉他大抵是信任他的吧。 “一切随缘吧”赤璃缓缓起身道:“我先走了” 萧无惑亦随着起身:“府中尚存许多桂花酿” 赤璃猛地转身:“王爷为何不早说”眼中闪现难得欣喜。 “你之前喉咙受过伤,我担心酒烈……”说到此处,萧无惑原本和善的面色突变得阴沉。叶国花园中的那一幕,他此生也不会忘记。 “我已康复,王爷无需担忧。”明亮的双眸像昼夜的转瞬,黯淡无光。 “那我差人给你送些过去”萧无惑道。 “那就有劳王爷了”说罢,颔首告别抬脚而去。 萧无惑一个人坐在书房中,思绪万千。这短短的交谈不仅解开了她夜出之迷,也似乎拉近两人的关系。只是,他的心中却仍有不安,这不安来得毫无依据全凭直觉,而他的直觉向来准确。 深秋已至,空气中透着些许凉意。 明德苑的后院里,散发着阵阵香甜的气味。 赤璃坐在石凳上看着桌上摆放的酥糕与酒壶似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曾经她无数次在绝望中希望自己从梦中醒来,回到这样的场景中。 可如今,真的置身于此,才发现这里却又成了她想逃离的梦。 庄生晓梦迷蝴蝶,这无限的轮回与蹉跎或许就是每个人都无法逃离的宿命吧。 “福晋,王爷来了”素素迈着步子进来伏在主子耳边小声嘟囔道。 “知道了”赤璃放下手中的杯盏回头望去。 白衣之下,萧无惑如丝黑发随意垂落披散,狭长的双眼深邃且明亮,轻盈的脚步撩动起衣摆如晃动的雪莲,如多年前初见一般不然俗尘烟火。 “你曾说这酒是越放越香,不知这存放了三年的桂花酿可能解了你的馋”说话间他应声而坐。 赤璃脸上浮现出淡雅悠闲的笑容:“王府的桂花酿是我曾经最想念的东西” 素素添了个空酒盏放入桌上后退步而去,望着佳人才子温馨相聚的场面脸上却再没有几年前的欣喜灵动。 三年前,随着眼前这个女子的消失,她也无缘无故地被赶出了府。这对别人来说或许只是少了份差事,可对她而言却是天塌地陷的打击。 爹娘卖了家里唯一的一头牛换了银子买了关系才将她送入府中,入府后她比任何人都努力也比任何人都尽心,因为她是家里的顶梁柱,爹娘身子弱种不得地,而天生残疾的弟弟也根本指望不上,全家的人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可是,她不过只做了三年便被赶回了家。 她开始并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会遭到这不平等的对待,后来她终于想明白了,她错在跟错了主子。 她伺候的人是即将入门的新福晋最讨厌的人,而她的存在自然也会给新福晋添堵。 出府后为了继续养活家人她只得四处找活儿干,可那微薄的工钱根本不足以养活四口人。眼见着家里的粮袋日渐干瘪,爹娘只能答应了媒婆提的亲事将她嫁给了临村屠夫李贵的傻残儿子。 成亲后,她每日起早摸黑照顾生活毫无自理能力的傻子,有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但想着李贵每月给她娘家送去的那二两银子,什么苦她都忍了。 可老天似乎上了瘾一般的折磨她,某日夜里她刚睡下便见李贵闯进了她的屋子。从此后她便开始了生不如死的折磨。而在她心灰意冷想要结束生命时,王府的人出现了。 他们用双倍的钱从李贵的手中买走了她,噩梦终于结束。 看着自己身上那一道道伤痕,素素眼中只剩麻木与空洞,她的心中没有恨也没有情。 别人的是非恩怨,善恶对错都与她无关。她只知道只要自己按照王爷说的做,家人就不会被饿死。 明德苑里今日的气氛不似之前那般阴冷,月圆夜,两人围桌而座共饮佳酿。 赤璃端起酒盏随口道:“王爷一向日理万机,近来倒是闲的很” “新帝登基皆是精力充沛诸事亲揽树立明君威望,我等文臣自然是清闲了不少”萧无惑淡淡一笑:“不用多久,皇帝便会知道这繁重国事岂是仅凭一己之力就治得了的” “君劳臣逸则国亡,君逸臣劳则国兴”笑容里并未刻意隐藏对梁润庭的嘲讽和敌意。 “皇上年纪尚轻,让他多经历一些也是好事”萧无惑知道她的敌意从看到那封自己给她的书信时便已树立。但凡与叶隐修对立的人,都会被她视为敌人,包括他自己。 “既然你曾说皇帝有一统江山的野心,那他最近可有什么动作?”她直截了当的问,完全没有遮掩。萧无惑并不知道她已经发现他们的联盟关系,那么在她心中萧无惑就是可信的人,这个问题问出来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如今南部齐国练兵频繁或有不轨之心,即使皇帝要实现一统江山的计划也会先收齐国”萧无惑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一旦梁国与齐国开战,那就离攻叶不远了是吗?”赤璃眉头紧锁,似得到重要情报。 “若我没估错的话,确实如此”萧无惑点头道。 “希望王爷莫要忘了曾经答应我的事”赤璃举起酒盏端到他的面前。 “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尽力而为!”萧无惑想起她那一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压住心中的酸楚。 “时候不早了,王爷且回去歇着吧”赤璃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宴请 “好”萧无惑起身并无半刻逗留,今日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凡是都不可操之过急。 人走之后,院子里只剩赤璃一人自斟自饮。 她知道萧无惑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想给她设定一个假象,即使她收到了梁国练军集结的消息也会以为是要攻打齐国。 今日的交谈,他们各自抱着强烈的目的试图去利用对方控制对方,像极了两个太极高手之间的切磋,表面上风轻云淡实则暗藏汹涌,只等对方一时疏忽犯下致命的错误。 唯一不同的是,她知道对手的强大,而他却和从前一样自负总觉得自己可以纵览全局稳操胜券。 日次午时,素素进门道:“福晋,王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好,我这就去”赤璃放下手里的绣绷看向素素道:“王爷可说找我何事?” “奴婢不知道”素素摇了摇头从衣架上取下披肩:“今儿风大,福晋您多穿一些” “好”赤璃点头任由她将衣裳披在自己肩上。 虽然已经知道身后的人是在为萧无惑做事却没有多少怨恨,这不过是她的差事罢了。 唯一感到不舒服的是自己之前没有发现她的改变,以为她还是原来的素素。 看来时间并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无关身份地位。 “他们这次找你回来可会让你为难?”去书房的路上,赤璃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素素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犹豫片刻道:“回福晋,能回来伺候您是我的福气,绝无半点为难”说话时素素狠狠低着头,强忍内心痛楚。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赤璃又问。 “家里还有爹娘和弟弟”素素淡淡地回道。 “那就好,有你弟弟在家伺候父母你也能安心在府里做工”赤璃点了点头道。 素素只轻轻嗯了声便没再多语,向她这样身份高贵的人又怎会理解自己的难处。 两人的脚步在书房门前停下,素素替主子推开房门便守在门外等候。 “王爷今日唤我来何事?”说话间,她径直向他走去语气平静温和。 萧无惑指了指身旁的座椅道:“坐吧”眼中蒙着一层忧虑与无奈之色。 “可是出了什么事?”她将身子向前探了探。 “皇上明日设宴,邀你我同去赴宴”萧无惑抬起眼来无奈地看着她。 未等她开口,他又道:“我知道你不想见他” 赤璃深深叹了口气:“如今他是皇上,即便我再不想去也得去。”语中只有对命运的无奈,却无半点对皇权的畏惧。 “我本是想以你身体抱恙为由替你拒了,可毕竟这是皇上登基后首次设宴,若公主不去却是有些不妥”萧无惑将手盖在她的手背上一脸为难。 赤璃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热迅速缩回手来皱了皱眉:“我是萧王府的福晋,自然不能让王爷因这件事与他生了间隙,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如意,该尽的责任总是要尽的,明日我随你去便是” 萧无惑失落地缩起手掌面露窘色:“是我无用,让你受委屈了” “这是我份内之事,王爷无需自责” 秋日的阳光照入屋内,洒在两人身上。 “还记得你曾在这里问我有古至今的君王中可有敬畏之人”说话间她半伏在桌案上。 “你说皇权更迭皆有杀戮,不敬任何人”萧无惑脱口而出。 “王爷居然也还记得”赤璃轻笑似有些惊讶。 “是”萧无惑点头:“此刻,答案可有改变?” “皇叔是位好皇帝,只是他丢下了皇权却带走了仁德之心,这让我本该十分的敬畏又减了一分”挑动的唇角中吐出慵懒的声音。 萧无惑知道她此话一来是在拐着弯骂当今皇帝无德便二来也在考验他的态度,便开口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皇帝自然也是明白这个理的。” 赤璃坐起身子问:“他若明白又怎会有侵攻他国之心?”双眸中凌厉的目光似在抱怨他的偏袒维护。 萧无惑看着她眼中的不满,将心中的不快狠狠压抑:“人心总会变,皇帝年纪尚轻。” “权利如风,只会将欲望之火吹得更加猛烈”说罢,她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我且回去了,明日随你入宫” “好”萧无感受着将至冰点的气氛心中对某个人的恨意更甚。 次日,酉时。 宸良殿里歌舞升平鼓乐齐鸣,觥筹交错间尽显热闹喧哗。 赤璃一袭红色华衣裹身外披银色纱衣,裙摆飘逸如雪月光华流动倾泻而下,细长的颈项如洁白温润的暖玉,面如三月桃花艳而不俗,高盘的发髻上斜插一支珊瑚凤尾釵又添继续明艳与动人。 坐于她身侧的萧无惑一如既往地白衣玉冠,棱角分明的脸庞似神斧仙雕般俊逸无比,浑身散发着傲视群雄的权势贵气。 一对璧人宛如神仙眷侣,为富丽堂皇的殿内又赠了一抹耀眼的光彩。 宴席过半,只见龙座上的人突将目光投入殿下那一对男女道:“朕原先只知萧王爷不仅雄才大略智谋过人在诗词歌赋方面亦有着极高的造诣,可未曾想前几日才得知福晋文学雅识亦群高八斗,不如今日你夫妻二人合诗一首让众官领略一下珠联璧合的奇光异彩可好?” 原音一落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于耳。 众所期待下萧无惑看了一眼身边低头不语的女子起身行礼道:“皇上,福晋前几日受了风寒喉咙不适,不如让微臣来作诗一首为皇上助兴可否?” 身着龙袍之人脸上突变,尚未发作便见萧无惑身边一直静默无声的女子站起来道:“既然皇上如此雅兴,赤璃就只能斗胆卖弄了,只是赤璃才疏学浅若对得不好还请皇上赎罪” 萧无惑微微侧目,禁声。 梁润庭大掌一拍,大笑一声道:“好!那你二人就以眼下这时节作诗一首吧” 赤璃看了萧无惑一眼儿道:“王爷请吧” 萧无惑抬起头来缓缓开口: “秋官入尘敬天尊, 贵雨福临梁关门 天佑长云托盛世, 龙啸万壑永良辰。” “好!”梁润庭听闻大喜,眼中尽显满意的笑意。 众人纷纷惊赞,那虚伪逢迎的话语钻入赤璃耳中像一片片羽毛惹得她差点笑出声来,今日她又刷新了自己对萧无惑的了解,她从来都不知道他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居然这么厉害,连这掌管四季的天官都被他拉下来陪酒了,着实可笑。 “福晋,请吧”梁润庭抬了抬衣袖道,嘴上挂着微笑,可眼中却投射出一抹寒光。 第一百六十八章 动机 万众瞩目之下赤璃子挑动双唇盈盈道来: “白驹过隙十二锦, 福兽更迭又一巡。 重五举杯犹未散, 秋风提笔露月新。” 轻柔的声音如秋风一般吹过众人心上,带着丝丝清爽与凉意,绝美的容颜下那一双明亮的双眸里蕴含着不易解读的光芒。 女子语毕轻仰着下巴,露出清浅的笑。 在场人皆品读着这首无悲无喜毫无奉承之意的即兴诗,不禁闭上了嘴不敢擅自发声。这首诗若搁着别处实可谓佳作一首,可献给皇帝就缺了一份敬意,谁敢品论。 “好,王爷的诗字里行间蕴味深远,宏大处荡气磅礴,福晋的诗真情渲染相得益彰,细密处丝丝入扣。两人锦瑟和鸣夫唱妇随的恩爱之情更是羡煞旁人,王爷真是好福气啊”梁润庭的褒奖解了众人的尴尬,喧闹又起。 “微臣能迎娶福晋是乃托皇上鸿福!臣谢主隆恩!”萧无惑行礼叩拜。 梁润庭爽朗笑道:“如今远嫁叶国的福月公主已身怀龙种即将临蓐,若赤月公主再添喜讯我朝便是双喜临门啊” 萧无惑赶紧开口道:“托皇上吉言,只是这儿女之事不可强求只得随缘” “成事在天可谋事在人,王爷自当努力万不可辜负朕的期望”梁润庭似笑非笑道。 “臣遵旨!”萧无惑道。 赤璃冷眼看着这君臣二人一唱一和的嘴脸,勉强撑着笑。 回府的车轿中,赤璃将窗布挂在弯勾上看着窗外不停变化的风景感觉时间似静止了一般,她的灵魂已经脱离身躯,脑海中那副幸福温馨的画面使她迷失了方向。 一别数月,那个人的一切却依旧清晰又深刻,他的眉眼,他说话时的样子,他的温柔和愤怒历历都在目。 “方才一切都是逢场作戏,你切勿往心里去”萧无惑见她失神开口道。 突来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是指你那首大气磅礴的诗还是指他对你的期望?”说话时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笑意。 “我身为人臣说话做事自然要附和自己身份,这世上有谁能凡事皆按自己意愿而为?”萧无惑窥探到她心中的鄙夷,语气冷了几分。 “我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王爷何须这般敏感?”赤璃放下窗布道。 狭小的空间内,气氛凝结成霜,两人短暂缓和的关系似乎一下子又跌回了谷底。 萧无惑苦涩一笑不再多语。 转眼夏至。 这日,赤璃在树下武剑,微风阵阵撩起她的发丝卷扫花瓣,展现出一副绝美景色。 素素满脸堆笑地捧着瓷盘走了进来:“福晋,请用茶点” 赤璃回眸间回忆起多年前也有过相似的场景。 这半年来,一切都很平静,时光似回到了她在王府里居住的那三年。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江湖恩怨,萧无惑偶尔来与她闲聊两句,话题里依旧没有情愫暧昧。可和之前一样,这表面的平静下以依旧暗藏着动乱与阴谋,可她却一点有用的线索和信息都未能掌握。 梁润庭登基后便做了科举与税收改革,虽然这一波大动作让不少官员们连连叫苦,但却解除了许多隐患,阵痛之后必会迎来一番盛世。 若他能一直将心思放在治国方面该有多好,赤璃轻叹一声捻起酥糕来放入口中,却品不出甜味。 “王爷可下朝回来了?”她抬起头问。 素素点头道:“嗯,已经回了” “好,知道了”赤璃点头指了指盘子道:“剩下的赏给你了” “谢福晋恩赏”素素连忙跪谢。 看她答得那般干脆,赤璃突然想起卓锦,她们两人都犯了一个毛病,演戏总是会出现破绽。不过素素比卓锦要好上许多,虽然也忘了该有的怯意,但比卓锦要沉得住气。若不是那件衣裳露出了马脚,自己可能到现在还未发现她的异样。 绕过亭廊,赤璃加快了步伐。 萧无惑或是是为了取得她的信任,又或是想将她拖在府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养成每日下朝回来便会将朝廷时局要事一一告诉她。 今日也是如此。 当然,她明白,他的这些话里半真半假,但说总比不说好。只要她能够分辨出真假,将假话反过来听便是真话。 “今日怎回来的这么早?”她笑着进屋道。 “今日端阳,大臣们都想早些回家过节,自然没几个人上奏”萧无惑靠在椅背上一脸倦意道:“就我一人参了本子” “皇上怎么说?”赤璃凑过去陪着他演戏。 萧无惑所说之事与梁润庭欲攻齐国有关,按他的说法是他正极力劝说皇帝放弃攻齐之意,说到底就是在帮助她维护叶国,因为一旦攻下齐国,下一个目标就是叶国。 “皇上并无回应,明日我再去探探口风”萧无惑抿了口茶又接着道:“上朝前我与兵部尚书攀谈了几句,招兵仍在继续不知凭我一己之力可否撼动皇帝一统江山的决心啊” 赤璃撤回身子道:“无论你能否让他改变主意,还是要感谢你” 萧无惑轻笑:“我最怕听你道谢” “那我以后不说便是了”赤璃挤出一抹笑容继续道“如果他执意要攻我们该怎么办?” 萧无惑摆了摆手道:“攻齐是因齐国挑衅在先,可叶国并无不轨之举,就算皇上想统一天下也不能无故出兵,你莫要太紧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想出兵总是能找到理由的”赤璃轻叹一声道。 “待我明日探过口风之后再说吧” 赤璃见他倦意十足便起身道:“好,你且歇着吧” 回明德苑的路上,她一路回味着他的话。 萧无惑这番话给她的信息里的假话是攻齐,而真话是招兵。这场规模巨大的招兵背后是一场残酷的战争,而所战之处必是叶国。 只有一点她一直没有想明白,就是他所谓的“出兵的理由”,且不说先帝在位时叶梁两国已签署同盟契约,如今福月公主身为叶国皇后又生下嫡皇子,梁润庭此时若攻打叶国不仅会背上背信弃义的罪名更是有违仁义天理,光是这两项就会让他尽失民心被诸国所不齿。 梁润庭即使再有野心,也不会蠢到让自己沦落到遗臭万年的地步,何况还有萧无惑,他更不可能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史书中的奸臣表里。 所以,她一定要找到那个“动机”,这也是她一直留在府里的原因。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绣庄 叶国弘城 若说叶国最繁华的城邑当属京都弘城无二,这里离皇宫最近,军事严密、经济发达、人口众多,凡是什么新鲜时髦的玩意儿都是从这里兴起再渐渐流传至全国。 这里聚集着各行各业的佼佼者,很多手艺人即使不能在此地安居乐业能来京都拜个师学个艺再混个几年,回乡后也能弄个噱头名号出来混个人气。 这天中午,弘城前街的一间民宅里飘出阵阵饭菜的香味。 “韵儿,将食盒给干娘送去”柳风从厨房里出来撩起围裙擦了擦手朝外唤道。 正在院子里玩耍的孩童听见母亲的召唤立刻跑了过去接过食盒:“我这就去” 柳风满脸欣慰地抹了抹儿子的头轻声嘱咐:“慢些跑,里头有汤莫要弄撒了” “知道了娘”韵儿点头看向娘问:“娘,我们为何要搬到这里来?” “你不喜欢这里吗?”柳风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小脸道。 “只要跟爹娘在一起,韵儿哪里都喜欢”肥嘟嘟的小脸上荡漾起天真无邪的笑容。 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柳风也跟着笑了起来:“快去吧” 韵儿出了家门轻车熟路地绕过两条街巷入了主街,热闹的街市上人头攒动,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街道两边店铺林立,一派繁荣之景。 小人儿并未被那些玲琅满目的玩意分散了注意力,抬脚入了一间铺子:“慈姨,我娘让我来给您送午饭”说着便踮着脚尖将手中的食盒放到柜面上。 刘储慈听见声音立刻放下手中的账本从后堂走了过来:“韵儿真乖” “干爹呢?”韵儿朝后院探了探脑袋道。 “你干爹去进货了,傍晚才得回来呢”刘储慈说着从木屉中取出一个包袱来递给小人儿道:“这几件衣裳是我给你们新做的,你带回去给你娘” 韵儿将包袱紧紧抱在怀里道:“那我回去吃饭了” “好,回去吧。”刘储慈道。 韵儿刚走,便有生意上门。 “之前怎么不知这还有个绣庄”来者约莫及笄之年,面容姣好穿着华贵,说话时似闻着什么讨厌的味道提起锦帕在鼻子前扫了扫。 “姑娘怕是有阵子没来吉祥街了,我这绣庄已经开了三个月了”刘储慈将桌上的食盒提到地上绕过柜面走了出来道。 “嗯,确实有阵子没出来了”少女抬眼儿四下打量柜面,伸出一根手指道:“这是什么料子?” 刘储慈笑盈盈道:“姑娘真是好眼光,这是昨日刚到的新货雨花缎,不仅料质丝滑轻盈还不会打皱,最适合像姑娘这样气质超群的女子了,您再瞧这颜色艳而不俗雅而不淡,低调中又能凸显出主人的身份。最重要的是这雨花缎上的刺绣可是出自天下第一绣师玲珑羽之手,整个省城啊只有我一家有呢” “哦?真的只有你一家有?”前面的话少女并没觉着稀罕,倒是这最后一句话让她来了兴趣。 “是啊姑娘,这料子是我相公从梁国弄来的,可是专供富家权势的顶级货呢,而这玲珑羽的手艺别家更是看不到呢”刘储慈将身子凑到姑娘耳边小声道。 少女抬眼儿扫过柜面:“那你这还有多少我全都要了” “因为这料子稀缺又昂贵,所以连这匹一共有四件,还有三件儿在仓库,姑娘留个地址给我明日我给您送府里去”刘储慈眉开眼笑道。 少女点了点头道:“算算一共多少银子” 刘储慈拿起算盘扒拉了片刻道:“一共是八十两银子” 少女微微转头对一直站在身后的丫鬟道:“给她银子” “是!”小丫鬟立刻从兜里取出银子放在台面上:“明日你将这些布送到金门街的尚书府去” “是是,您慢走”刘储慈将银子放进钱柜里脸上笑开了花,没想到今天居然做了笔大买卖。 少女跨出店铺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问身边的小丫鬟道:“玲珑羽是谁?我怎么不知这绣师的名号?” 小丫鬟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连小姐都不知道,奴婢更是不知道了。小姐,那料子真是好看,您选秀穿上一定艳压群芳!” 少女羞怯一笑,面色绯红:“嘁,就你嘴巴甜,走吧,咱们回去” 送走了客人,刘储慈这才想起韵儿送来的午饭,赶紧拎着食盒朝后堂走去。 傍晚时分,突降大雨。 刘储慈坐在铺子里见行人匆匆抱头疾步,想到自家相公应在回程的路上不禁抱怨:“这雨怎么说下就下了” 正嘀咕着,就见一个浑身湿透的人逃也似地钻进了铺子:“哎呦,快些烧水让我洗洗”逸丰尘进屋后又朝门外探出半个身子撩起衣摆拧了拧。 “不就是淋了场雨么,大男人的这么矜贵”刘储慈嘴上虽是调侃讽刺,可还是按着他的吩咐乖乖地去烧了水。 不时片刻,她站在后院里喊道:“水已经准备好了,你将铺子关了过来吧” 逸丰尘听闻提着衣摆便朝里走去,自动过滤了那句让他关铺子的吩咐。 刘储慈似也习惯了他的装聋作哑,放下卷起的衣袖又走回前厅,待两人擦身而过之际道:“真是前世欠了你的” “知道就好”逸丰尘面无表情径直朝里走去。 刘储慈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大家可都还好?”刘储慈关了铺子回到浴房,坐在浴桶旁用巾帕轻轻擦拭着相公的后背道。 逸丰尘闭着眼睛一脸享受地伏在木桶边动了动嘴:“飞狐山人烟稀少,他们建了屋子开了地,过得滋润着呢。” “那就好,庄主何时来与我们汇合?”刘储慈又问。 “这得问墨卿,我哪里知道”逸丰尘一如既往地没好气地道。 “嘁,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吃喝拉撒”刘储慈将手上的巾帕往他后背一甩站起身来。 “你去哪?”逸丰尘反手勾回巾帕擦了擦脸道。 “我今日接了桩大买卖,卖了四匹雨花缎”刘储慈伸出手指一脸得意地比划道:“一共收了八十两银子,怎么样厉害吧?” “八十两?”逸丰尘坐起身子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自己进货才八两一匹,她居然卖得这么贵。 “是啊,八十两”刘储慈见如此吃惊更为得意道。 “我看你这生意是做不长久了,很快这城里的人都会知道咱这龙凤绣庄是个黑店”逸丰尘将热巾盖在脸上讽刺道。 刘储慈朝他翻了个白眼儿道:“嘁!那布料是不贵,我的手艺可贵着呢” “那都是成品料子,跟你手艺能扯上什么关系?”逸丰尘扯下布巾在水里晃了晃又盖回脸上。 第一百七十章 选秀 刘储慈揭开小桶的盖子将剩下的热水一并兑入浴桶中:“我昨日闲来无事绣了匹雨花绸,没想到她还真有眼光,一眼儿就相中了” “我看你是闲的慌”逸丰尘将身子缩向一边一脸嘲谑道:“今晚我们还是分屋睡吧” “为何?”刘储慈不解地问。 逸丰尘瞥了她一眼儿道:“我是怕你师父在天有灵知道你用游龙惊凤针法刺绣卖布,一气之下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你算账,我可不想被连累” “我这是又能练功又能赚钱一举两得,总比你好,没有生意的打铁匠”刘储慈挖苦回击。 “你说谁打铁!”逸丰尘被她这一刺激,立刻站起身来道:“我是天下第一铸剑师!” “好好好,大师您赶紧坐回去,您这白花花的身子太刺眼,把我给刺瞎了明日交不出布来可不得了”刘储慈见自己占了上风立刻朝门外走去。 逸丰尘闷闷地坐出木桶中扯着嗓子道:“再提桶热水来!” “提个屁,你这身骄肉贵的泡久了容易打皱,赶紧起来。”说罢她转身离开浴房径直向偏屋走去。 入屋后,刘储慈将手中的布匹凌空一甩搭在一根长长的木梁上,蓝色丝滑的绸缎瞬间像一道瀑布般倾泻而下。 刹那间,指缝中不知何时多了些许银针,尾部连着彩色的丝线。 只见她扬起手来挥动双臂,那银针像有了生命般朝着蓝色绸缎飞射而去,穿梭旋绕中在上面绽放出奇美妖冶的图案。 整个过程下来,女子始终站在原地不动,只有无数条彩色的丝线在屋里穿梭飞舞,不过多时再看那原本单调的蓝布,已彻底脱胎换骨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完工后,刘储慈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完美,真是太完美了” 次日一早,逸丰尘将马车停在尚书府门前。 “你们是什么人?”府门侍卫上前询问,一脸严肃。 刘储慈跳下车来笑吟吟道:“我们是龙凤绣庄的,昨日有位小姐在我铺子里定了几块料子让我今日送过来” 侍卫撩开车帘往里看了看道:“你且等着” “嗯嗯,有劳了”刘储慈道。 片刻后,一名女子打里面儿出来对侍卫道:“是小姐定的东西,你们赶紧拿进去” 侍卫听闻立刻钻进车轿取布。 “有劳姑娘了,若没什么吩咐我就先回去了”刘储慈道。 “你且别走,我们夫人要见你”丫鬟指了指大门:“随我进来吧” 刘储慈看了看相公道:“你在这等我吧” “嗯”逸丰尘虽是一百个不乐意,但还是应承了下来。 尚书府内,许夫人展开绸布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图案问:“你说这是出自玲珑羽之手?” 刘储慈强忍心中笑意道:“是的夫人,您身份尊贵一定是对她的绣工十分熟悉,我肯定不敢欺瞒您” “那是自然”许夫人怕被人笑话自己见识不够便强挤了抹笑意道:“行了,以后啊你进了新货就送来府里给我瞧瞧” “是是!到了新货我第一时间送来给您挑选”刘储慈乐不可支地点着头。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随口编了个名字,居然将这尚书府的夫人都给唬住了。 “娘”一道轻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刘储慈抬闻声望去,一眼儿就认出了此人正是那慧眼识珠出手阔绰的女子。 许夫人看到女儿进来眉开眼笑地指了指桌上的绸布道:“这些料子真是不错,我家娟儿的眼光就是好” 被母亲这么一夸,许娟的脸不禁泛起一阵红晕:“娘觉着那块最合适?” 许夫人挨个儿拍了拍面前的布匹道:“娘瞧着都好看,一样做一件吧” “我……我选秀时总不能四件都套在身上吧”一提选秀的事,少女脸上的红润瞬间蔓延到了脖子根。 “嗯,那就选着件绿色的吧”许夫人指着中间的一匹布料道。 徐娟顺着望去微微撅起嘴来:“娘不是常说我穿红色最好看?” 许夫人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道:“傻丫头,红色太过张扬会犯了皇后的忌讳”说完之后才想起还有个陌生人在屋内立刻补了句:“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规矩” “女儿明白了”徐娟点头道。 “夫人,老爷回来了”正在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年近半百官威凛凛的男人。 此人乃礼部尚书许启仁官居正二品,只见他步伐苍劲眉头紧锁一脸不悦。 “呦,这是怎么了?”许夫人见老爷面色不佳立刻放下手里的绸缎对站在一旁的女子道:“你先回去吧” “唉唉!”刘储慈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没走两步便听里头的人说:“皇上有旨罢取此次选秀之仪”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夫人惊声乍起。 “嚷什么!”一道满含怒气的男声响起压下了女人的惊呼。 刘储慈撇了撇嘴暗忖着:这叶国皇帝还真是个奇人,居然嫌老婆多?! 当她把这个消息当作趣事说出来时,逸丰尘看了眼坐在身边的墨卿:“此事可要告诉庄主?” “什么意思?叶国皇帝选不选秀和庄主有何关系?”刘储慈一脸茫然地问道。 “回头再慢慢跟你说”逸丰尘摆了摆手道。 墨卿放下酒盏思索片刻:“我想一想再说”说罢起身出了绣庄回到自己的铺子。 他的药铺离绣庄只隔着一条街,因为初来乍到,生意格外冷清。 洛南依在椅子上打盹儿,听见声响儿睁开眼打了个哈欠道:“等了大半天连一个病人都没有” “那不正好落个清闲”墨卿一脸云淡风轻地跨进门来。 “幸亏这铺子是买来的,否则你我怕是连租金也交不起”洛南起身转了转脖子道:“我回屋睡会儿,你守着吧” 墨卿反手关了屋门:“你去吧,我给庄主传个信” 洛南收了脚步:“可是收到什么风声” 墨卿取过笔来:“叶国皇帝罢取了每三年一次的选秀”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洛南道。 墨卿动了动嘴角:“嗯,顺便问她何时过来”对她来说,只要涉及叶国皇帝的事就没有小事,这一点别人不了解,可他却十分清楚。 是夜,赤璃读完信卷后,眉头不展。 经过半年时间的筹划准备,山庄所有庄士已在弘城落下脚来。 墨卿与洛南经营药铺,逸丰尘夫妇经营绣庄,民承一家三口居住民宅,其余人等均在飞狐山中过着隐居的日子。 而对于信卷最后的问题,她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因为那个一直纠缠她的“动机”问题,她始终没有找到答案。萧无惑依旧每天跟她反述早朝的的内容,可说来说去都是些没有用的信息。 她不是不想离开离开梁国与墨卿他们汇合,只是害怕这贸然的离去会打破当下的太平局面,反而将他们攻叶的计划逼上非做不可的境地。 第一百七十一章 传言 叶国-崇光四年三月十二。 出生仅三个月的嫡皇子叶顾荣被册封为太子。皇上大赦天下,数十万囚犯因此重获新生,牢房大空。 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并不知道他的出生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也不知道自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他已经获得了别人穷极一生也得不到的权力地位。 自从狄叶之战获胜后,原本在世人眼中荒淫无度懒于朝政的叶国皇帝一改之前昏庸无道之风摇身一变成一位知人善任气度恢弘的贤能明君。 朝廷内外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已经意识到,皇帝还是从前的皇帝,只不过是卸下了伪装罢了。 后宫的风气亦是被皇后管理的有条不紊呈现出一派和谐之色,身为皇后的梁清月虽执掌六宫,却从未滥用职权为所欲为。 自打她入宫后皇上便再无扩充后宫之举,除去已病入膏肓的上官云,这后宫中也只剩下两妃两嫔一美人。 这共伺一夫的六姐妹且不说私下是有几分真心实意但大抵上面子都过得去。 众妃们每日清晨总会准时地来到凤轩殿给皇后请安陪笑承坐一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失礼。 今日如往常一般,辰时刚过后宫的女子们便纷纷踏入凤轩殿。 寒暄之后,坐在左侧次位的女子开口道:“皇后娘娘,臣妾听闻皇上罢取了今年的选秀,许多大臣都在背地里责怪咱们呢”说话的人是刚从修媛升为嫔妃的兰嫔乔玉兰。 此女年芳二十,五官清秀皮肤白皙,虽长相不为惊艳但也算是个七八分的美人,只是那微挑的眼角给她添几抹刻薄娇蛮的戾气,让人不喜接近。 皇后尚未说话,坐在上位的贵妃韩曦儿瞥了一眼兰嫔道:“皇上选不选秀与后宫何干,兰嫔妹妹能否不要听风就是雨”不冷不热的语气中是有几分责怪的意思。 乔玉兰被她这么已说虽心里有气,可碍于身份只得赔笑道:“贵妃姐姐说的是,是妹妹失言了” 身为皇后的梁清月当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自从自己恢复伺寝后皇上便再无宣过其他人,这兰嫔假借大臣之口,实则是在宣泄被皇上冷落的不满。 梁清月放下手中的杯盏轻扫丝帕道:“大家都回去歇着吧,这几天倒袭春寒都带些暖” “是!” “臣妾告退……” 出了凤轩殿,乔玉兰对着走在前头的曦贵妃狠狠翻了个白眼儿暗自嘀咕道:“装什么好人” “就是,我就不信她心里没怨气”与她一同出来的梅嫔温霜霜跟着附和。 “她不过就是入宫比我早些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乔玉兰抚了抚头上的釵子道。 “进宫早又如何?还不是半个子也没生出来,注定要孤独终老”温霜霜毫不顾忌地说着难听话。 可这难听话在乔玉兰的耳中确实格外悦耳,阴沉脸色也变得明朗几分。 “姐姐……” 两人正走着,突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乔玉兰回头望了眼儿冷冷道:“李美人穿这么少小心冻坏了身子”语气尽是不屑与嘲讽。面对这个在自己前面入宫可混到现在还是美人的女子,她根本不用顾忌什么里子面子。 “多谢姐姐关心”李美人微微叩首道:“姐姐方才说的传言妹妹前几天也听到了,那些话确实有损后宫名誉” 站在兰嫔身边的温霜霜冷笑一声道:“李美人一向清心寡欲,就算他们再怎么说也不会是针对你,你又何必在这儿跟着瞎操心呢” 李美人知道这话是挖苦她长年遭受皇上冷落,继续陪着笑脸道:“可妹妹我毕竟也是后宫的人,自然听不得别人将这不光彩的帽子扣在咱们头上” “我看你啊就莫要操这份闲心了,继续享你的清福吧”乔玉兰说着便转身离去。 温霜霜撇了撇嘴赶紧跟上兰嫔的步子。 李美人脸上的笑意随着那两道孤冷的背影瞬间消散,眼中只剩阴冷。 凤宁宫的宫女秋荷将这三人的对话听进了耳朵里立刻汇报给自己的主子。 梁清月问:“李美人入宫几年了?” “回皇后娘娘李美人是在伊莎娘娘后两个月入宫,如今也三年有余了”秋荷掰着指头算了算道。 “那她为何还只是个美人”梁清月似在自言自语。 “据说李美人第一次伺寝就被退了回去,之后皇上便再未宣过她” “哦?”梁清月抬起眼儿问:“她为何被退?” 秋荷摇了摇头:“这奴婢就不知了,皇上登基后只退寝过两次,第一次就是李美人第二次是瑶妃” “瑶妃之事本宫已早有耳闻”梁清月记得之前与马伊莎闲聊时她提过此事。 “李美人性格不温不火长相也并不出众,她的父亲又只是个小小的工部侍郎五品官,所以不得宠倒也不奇怪”秋荷按着自己的逻辑分析道。 梁清月点了点头道:“行了,你下去吧” “是!”秋荷端着手儿退下。 梁清月手捧暖壶靠在软塌上不禁皱起眉头,虽说她和天下所有女子一样希望能所爱之人能够一心一意地爱自己,可她爱的人是江山之君,专一的爱便注定只是奢望。 古往今来,想要稳固皇权让人踏踏实实地为他卖命,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重臣之女纳入后宫,但凡专宠皆是需要付出代价。 如今既然大臣们已有非议,她亦要负起责任来。 暮色深深,烛火摇曳,叶隐修靠坐在龙床上一袭黑色单衣微敞露出雄健的肌肤,披散的长发随意散在背上为刚毅的脸上添了几许慵懒。 “皇上,为何要罢取这届选秀?”梁清月依起柔软的身子将他散落在胸前的头发向后撩去。 “朕有你一个足矣”他抓过她的手儿攥在手心道。 “臣妾以为皇上因以大局为重”梁清月将头靠向他的胸膛,心里泛出苦涩来。 “这可是你的心里话?”他低侧脸来问道,深邃的双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臣妾没有圣人之心,只是不想皇上因此受人非议”梁清月闭上眼睛道。 男子听闻不再说话,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某人曾提出的条件,那个在别人眼中荒谬至极的条件。 他松开她的手:“朕自有分寸,睡吧” 许久之后,身边的女子已然入睡,可他的困意却被心底那突然冒出来的身影驱散的一干二净。 门外守门的太监被突开的大门吓了一跳,还未出声就被那阴冷的双眼封住了嘴。 身着寝服的皇帝驱遣了所有随从,沿着幽深的宫巷一路前行,最终在一个空置的宫苑前止住了脚步。 厚重的宫门被人推开,一股清冷的风撩起他披散的发,月光下俊逸的面庞像似缺了魂魄一般麻木僵硬。 第一百七十二章 招兵 空荡的苑子里呈现出一派凋残之色,去年落下的枯叶铺在地上早已腐烂。尚有几片褪色的窗花经住了风吹雨打还黏在窗户上,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叶隐修在园里的石凳坐下将眼光投向院子的正中,仿佛又看见某个女子在那里伴着飞雪曼妙起舞的样子。 彼时,他如同傻瓜一般被她利用着,毫无条件的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他为他干过的那一桩桩的傻事此刻化为锋利的剑,对着他的心头凶狠刺入。 呵……一声自嘲的笑声从他口中传出。 如今的她已是别人的妻子,可笑的是那些关于她的回忆却还记忆犹新。 他将所有的恨埋在心里,却将那无法安放的爱和对她的承诺投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这种自欺欺人的日子就像是一张张止痛的麻醉膏药贴在他溃烂的伤口上,不知哪一天就会失了药效。 天色露白时,他躺回金色的床榻将熟睡中的女子紧紧拥在怀中,继续自我救赎与麻醉。 日次早朝,礼部尚书许启仁与内阁文华殿大学士马为亮纷纷上书请求皇上恢复选秀。 一夜未眠的男子无力与他们纠缠,抬了抬手道:“退朝!明日再议!” 上奏的两人互望一眼后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皇上这句“明日再议”便代表此事尚有转机。 众人皆散之后,叶隐修看着依旧未离去的人道:“裴大人还有何事禀奏” 首辅裴文寅上前拱手道:“皇上,众凤呈龙乃顺天应,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本该多纳良眷为大叶开枝散叶兴繁皇室,选秀之事还望皇上三思” 叶隐修冷眼相望:“裴大人可是也有女儿入了选秀名册?”凡是要他恢复选秀的哪一个不是心怀鬼胎,想将女儿送入龙床。 “回皇上,微臣福薄膝下只有三子,未能有幸奉女入宫伺候皇上”裴文寅道。 叶隐修听闻,对他的敌意淡了几分:“朕明白你的意思,你下去吧” “是!”裴文寅点到为止,未再多说一句。 空荡的玉门殿里只有一人静默地坐在龙椅上。 眉眼中尽是化不开的情愁。 或许自己真的做了一个错误又可笑的决定,可笑之处在于他居然想将那个承诺兑现在梁清月的身上。 明明知道那个女人并不值得他为她付出一丝真心,可这个承诺却成了他的一个心结,一个执念。 能够影响他江山稳固的执念。 皇城外,龙凤绣庄里传来一声男人的哀求声“让我再多睡会!”说话时逸丰尘将头蒙进被子里往床里头拱了拱。 “别睡了,该起了”刘储慈似早已习惯了相公赖床的习气一把掀开被子。 困意十足的人被突来的凉意激的缩起了身子揪起眉头嘟囔道:“这还早着呢” “已经日上三竿了”刘储慈拽着他的胳膊催促:“赶紧洗洗,早食已准备好了难不成要我喂你” 片刻的功夫逸丰尘已坐在木桌前喝着米粥:“不是上月初三才进的布,怎么又要去了” 虽是抱怨的话,可听在刘储慈的耳朵里倒是生出赞许来:“还不是因为你夫人我手艺精湛头脑活络”自从自己塑造了一个天下第一绣师的名号出来后,这鸿城里但凡有头有脸的富家女子都纷纷来她这里订货,弄得她快要忙不过来。 “你这是没事找事”逸丰尘放下筷子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既来之则安之,生意人就该有个生意人的样子,再说了咱们买了这多么铺子城里花销又不比逍遥村,总不能只出不进”刘储慈收拾这碗筷指了指外厅道:“货单我已经放在柜子上,你就按照我写的买” “嗯”逸丰尘转身走了两步回头又道:“墨卿若来,告诉他庄主的剑已铸好” “嗯,知道了,快些去吧”刘储慈头也不抬地道。 七日后,一辆马车驶入梁国安城县的关口。 守关的侍卫看到驾车的人抬了抬手:“又来进货?”说话时他用剑鞘撩开车轿的布帘道:“看来生意不错啊” 一身平常装扮的逸丰尘立刻跳下马来将早已准备好的银袋塞到对方手里:“多得感谢官爷关照” “嗯,进去吧”侍卫摆了摆手又站回了自己岗位上。 入城后,逸丰将马车驶入一家常去的食肆院内。 小二立刻上来接过他手中的缰绳道:“客官楼上请” 登上食肆二楼,逸丰尘依照惯例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酒菜端上还未动筷便听坐在身后的两个人小声议论着什么。 “这次朝廷招兵发放的口粮俸禄着实诱人,不如我两也去试试?”其中一个人道。 “我本也有此意,可总觉得蹊跷”另外一个人将脖子向前伸了伸压着声音回应。 “有啥蹊跷?” “原先招兵都是身高五尺二寸至八寸之间,年纪也是十五至四十五虽,可这次条件太过宽松你不觉得不对劲儿?” “嗯,你说的对,朝廷不会白送这么些军饷便宜咱们,说不定那些钱有命挣没命花,反正咱两不在役兵名单里还是莫要趟浑水了” “是是是,还是留着命孝顺爹娘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条消息只说明一个问题,梁国即有大动作。逸丰尘搁下酒杯提起包袱便出了食肆丝毫没有耽搁立刻赶去了布庄。 提货付款,装货入车,待他出关时已是傍晚。 侍卫案例检查钻入车内挨个儿拍了拍布匹道“呦,这次动作这么快?” “是是,商客们催的紧”逸丰尘点头哈腰地又塞了一两银子到他手中。 “去吧”侍卫将银子揣进腰间跳下马车,光凭自己那几个俸禄钱只能图个温饱,他巴不得这些生意人能多进几趟城,自然不会刁难。 四天后,刘储慈正在盘点帐表却见自家的马车停在门口,惊愕道:“怎这么快就回来了?” 逸丰尘眉头微蹙:“去把墨卿叫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她突有种不详的预感。 “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逸丰尘提起桌上的茶壶灌了几口道。 “好!我这就去”刘储慈见他这般严肃立刻朝外走去。 药铺内墨卿正在后院里翻晒草药,突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拍了拍手上的药渣转身道:“不会又要我们去喝你熬的汤吧?” “赶紧跟我去绣庄一趟”刘储慈无心玩笑,转身前又补了一句:“丰尘刚从梁国回来” 墨卿听闻立刻撤下笑脸跟了上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梦魇 墨卿的信如一条长绳紧紧勒住了赤璃的喉咙,又或许是屋里的暖炉烧的太旺,她只觉胸口一阵发闷。 虽然目前还是未能找出他们攻打叶国的理由,但此次招兵如此迅猛足可见形势已十分紧迫。 她绝不能再继续等待,务必尽快逃离叶国,这个选择带来的后果很可能是让他们立刻出兵攻打叶国,但这样做梁帝与萧无惑不仅背负了恶名,还未必有十足的胜算,只要叶军加强防守,撑到狄国的军队赶来支援的那一刻便可化解危机。 可若她再不走,等他们做好一切准备后绝对会在出兵前将她控制起来,到时候怕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主意已定,接下来便是时机与方式的问题。 从萧王府直接逃离并非明智之举,想快速出城必须骑马,城内巡兵众多太容易暴露行踪。 她平日里并无出门闲逛的习惯,更别说去外地走亲访友,想要找个合理的借口离开王府简直难于上青天,况且萧无惑为人敏感多疑,更是不容易被糊弄。 烦恼之际天已露白,黑暗的房屋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不过多时门外传来声响,素素端着瓷碗推门而入:“福晋,王爷出门前说您爱吃桃花羹,嘱咐奴婢给您送来” “今儿不是休浴么?王爷去哪了”她随口一问,这朝廷官员十日一休浴的规矩她还是知道的。 素素将瓷碗放在桌上小声道:“王爷去明安寺了,说是去给先福晋与小世子做第二场佛事” “王爷如此虔诚真是难得”赤璃道。 “奴婢听其他下人们说自从小世子和前福晋过世之后,王爷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庙里烧香拜佛,还常看经文”素素叹了口气道。 赤璃轻轻搅动着浓稠的羹粥想起了楞严经所言“虽有多闻,若不修行,与不闻等,如人说食,终不能饱”即使他看遍佛经万卷,若不能悟德又有何用。脸上不禁浮现鄙夷之色。 素素见主子面色不佳便轻轻退出门去,不经懊恼自己方才不该提先福晋这三个字。 甜羹吃到一半,突生了主意。 “啊!” 是夜,明德苑里又传来一声惊叫。 “福晋!”素素披着外衣便推门而入一脸惊慌地奔到床边“您怎么了? 坐在床上的女子满头大汗捂着胸口粗重地喘着气儿眼里尽是惊恐,像是瞧见了什么恐怖的玩意儿。 素素缩着脖子四周看了看后倒了杯水递过去:“福晋,您这是又做噩梦了”这种情况这几天来已经屡次发生。 “不碍事儿”赤璃推开递来的杯盏道:“去打盆热水来给我擦擦”说罢,她反手揭开黏在后背的单衣。 素素看了眼那被汗水湿透的衣裳立刻朝门外走去。黑咕隆咚的院子里寂静无声,平日里她根本不觉得害怕,可一想到福晋方才眼里的恐惧,便不由地搓了搓胳膊心脏咚咚直跳。 记得老家人常说,这每逢清明前后容易发生怪事,阳气弱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被邪气入体,看福晋那状态多半就是撞了邪。万一福晋出了事,她可能又要被赶出王府。 次日午时,萧无惑满目担忧地踏门而入:“你可好些了?”语气满含焦急。 赤璃拿起盖在额头上的布巾有气无力道:“可能是受了风寒,不碍事儿”接连的噩梦侵扰让原本就清瘦的女子又掉了些肉,苍白的面色与空洞的眼神给她增了几许憔悴。 “我听说最近你常发噩梦”萧无惑坐在她的床边道。 “你说这世上有鬼吗?”床上的人闭着眼睛问。 “我从来就不信鬼神之说”萧无惑缓缓摇头已猜出了她梦中看到的画面。 “呵……那你又为何去拜佛?”她直视着他的双眼问。 萧无惑将头撇向一边:“不过是寻个慰藉” 赤璃沉默片刻问:“附近可有寺庵” 他顿了顿道:“二十里外有个天云庵,等你养好了身子我带你去”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抓着他的衣袖道:“吩咐素素,今夜不要熄灯”黯淡的双眸中荡着满满的恐惧。 “让她夜里留在屋里陪着你可好”萧无惑将手搭在那纤细的手臂上问。 床上的人再次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我困了” “你好生歇着,有事唤我”离去时,他转身看了一眼深深叹了口气。那个曾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终归是一去不返了。 一连数日,寝屋里的灯烛便未再熄过,数十根粗壮的灯烛时刻散发着柔亮的光芒。 或许是因为身边多了个人,床榻上的人睡得也格外安实。 萧无惑挑了个晴天,将身子依旧虚弱的女子扶上了车轿。 虽已是春季,可她却觉寒意十足。 在如意祥云百花褶裙外套了件棉衣将自己包裹了个严实,精致秀美的面庞未施粉黛,微蹙的眉间又添了一份柔弱淸怜。 平日里香客不断的天云庵今日格外清静,庵里的住持白云师太早已在庵外静候。 晨雾缭绕,经钟阵阵。 怀着一颗虔诚的敬畏之心,赤璃下了车轿。 入庵前她转身对他道:“你既然不信,就莫要随我进去了” 萧无惑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我在这等你” “嗯”赤璃转身随师太踏入庵门。 一个时辰后,待她出庵时见他还站在原地便立刻上前道:“为何不去车上等着” 萧无惑从这句平常的话里品出了关心的意味,眼中浮出柔情笑意指了指她手里捧着的佛袋道:“这是何物?” “我请了些金刚经回去抄写”赤璃道。 “好,回去吧” 当所有经书抄完时,赤璃出现在书房前:“这月初八是佛诞日,我想去天云庵吃斋诵经三日。” 萧无惑放下书卷朝她走去:“庵中不宿男客,让素素陪你去可好?” “嗯”赤璃点头答应。自己这场戏做足了铺垫又未出现任何细节破绽,大抵是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出行前一日,子时。 书房内的灯烛依旧亮着。 “明日你随福晋入庵,不可有半点疏漏”萧无惑神色严厉地交代着。 “是!奴婢片刻都不会离开福晋身边”素素道。 “福晋的剑可还在?”他又问。 “回王爷,奴婢日日检查福晋的剑一直在原处并未动过” “明日临行前务必再看一眼”此物对她来说尤为重要,若她此次入庵是别有用心定会将它一并带去。 “是!” 这一夜,萧无惑思绪纷乱。 虽然她已不再像从前那般冷淡,可他们的关系却依旧不冷不热毫无进展。 这份疏离让他失望却又给了他一丝安全感,若她真有离去之心应是会装作解开心结,让他放下防备才对。 第一百七十四章 落发 寅时三刻 赤璃依在床榻上看着素素忙活的身影道:“不过是短暂三日,无需带太多东西” 素素将打好的包袱放在桌上:“王爷说您怕凉,吩咐奴婢带两件厚衣裳免您受了风寒,时候还早,福晋您再睡会儿” “庵里这时已开始早课,敬香拜佛宜早不宜迟”说罢掀开丝被起身准备洗漱。 素素见主子起身立刻将盥盆端到跟前伺候。 “福晋可醒?”此时,门外传来一道轻柔的男声。 “王爷来了”素素道。 赤璃起身披上外衣:“王爷请进吧” 待人进屋后,她开口道“您这是醒得早还是睡得迟呢”轻松的话音里似有三分打趣的意思。 “想着你今日出行,我不放心便来看看”萧无惑道。 “又不是长途跋涉,王爷莫要担心”赤璃指了指桌上的行李道:“带这么多东西入庵,庵里的师傅们还以为我是准备长住了” “若你真在那长住,庵里恐是没有清静之日了”萧无惑见她心情不错,也跟着揶揄起来。 “难道我就如此让人不省心吗”赤璃故作微嗔怒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公主生得如此好模样确实给修佛参禅增了羁绊啊” “王爷这张嘴能将死人夸活了”轻笑间她看了眼儿窗外道:“天还没亮呢王爷回屋睡吧” 萧无惑摇头道:“我送你去了再回来歇着”说话时,他紧紧看着她的双眼。 “何必如此折腾,我过几日不就回来了,你还是赶快回屋睡吧”虽是驱赶的话,却又有几分霸道的关心在里头。 “好吧,我就不送你了”萧无惑微微松了一口气又对素素道:“一定要照顾好福晋” 素素自然是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狠狠点头道:“王爷放心,奴婢绝不会有半点怠慢” 离开明德苑时萧无惑心里的担忧比来时淡了许多,她能这样直接的撵他回屋说明她并无不良居心,否则一定会做贼心虚的让他送行。 出行前,赤璃回望了一眼王府似在告别,心中却无一丝不舍。 她向来有个原则,从不将改掉的习惯养成第二次。 从第一次离开的那一刻起,这里便永远不会是她的归宿。 天色泛白时,雨水淅淅沥沥地敲打在车窗上像在吟唱一首不成调的歌谣。 车轿落在庵前,赤璃手捧一个四方小盒环顾四周,双眸如天色一般阴霾黯淡。 寺庵南处是一排青色山峦,模样像极了正在开屏的孔雀,再看天云庵全景,宏伟的庙宇被绿树环抱花草簇拥,还有那栩栩如生的摩崖雕像使人如座云端置身仙境。杏黄色的院墙上赤字刚毅,青灰色的殿脊高耸,苍劲的参天古木在朝霞中更显庄严肃静的美。 白云师太一脸慈笑地走了过来:“阿弥陀佛” 赤璃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 师太指了指庵前的一座淸池道:“这是放生池” 赤璃打开手中的盒盖道:“多谢师太指点”说罢,轻移池边捧出乌龟放入池中。 看着那远游的生命,心里似有一丝解脱。 回神入庵,主仆二人随师太入了专门为香客们准备的厢房,四方四正的厢房内摆着两张床铺,中间隔着一个屏风,房内整洁无尘檀香扑鼻很是安静。 “今日乃放生吉日贫尼尚有佛事要做,施主先在此歇息”师太道。 “打扰师太了”赤璃恭谨行礼。 “阿弥陀佛,施主佛根深厚入庵即是归家何来打扰之说。贫尼先告辞了” 夜幕降临,素素添了灯油道:“福晋,时候不早了您该歇着了” “这本抄完便睡”说话时她抬头转了转酸痛的脖子:“你不用等我,乏了便睡吧” “奴婢不睡,只是担心您身子尚弱不可太过劳神”素素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屏风又道:“奴婢不打扰您了” 素素坐在床铺上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又起身朝外走去。 屋门被推开的同时,伏在对面屋檐上的人猛地缩起了脖子,待他判断出对方身份后一个飞身落在院内。 此时正直深夜,早课尚未开始。整座寺庵只有风雨声。 素素将手遮在头上朝那道黑影走去。 “屋里什么情况”鲁明低声询问眉眼中尽是凌厉。 素素道“奴婢已仔细勘察过此屋没有后窗,您只要守住正门即可” “知道了,你速速回去守着”鲁明说罢压低了幕笠再次回到屋檐上。 素素再回屋时不经意地朝里望了一眼,见里面的人还在抄写便轻轻松了口气。 “你去哪儿了?”赤璃搁下手中的笔问道。 “回福晋,奴婢方才去了趟茅轩”素素掩住心虚小声回道。 “时候不早了,熄灯吧”说罢吹灭了桌案上的灯烛。 “福晋,今夜不用留明吗?”素素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里是佛门净地,我心安着呢” “是!”素素将自己桌台的灯吹熄后躺在床上却迟迟不敢入睡,虽然有鲁明在外守着不会出什么纰漏,可这份差事对她而言太过重要,沉重的压力似一条不停挥动的皮鞭驱走了她的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香味似有了些变化,原本毫无睡意的人在不知不觉中闭上了双眼。 赤璃在黑暗中翻身而起,又绕过屏风取出藏在衣袖中的绳索与剃刀。 月光透过窗纸映照着她洁白的面庞,眼中只剩阴冷。 嘶嘶……随着悉索的声响,万千乌丝滑落露出青白的头皮,眼泪顺着脸颊倾泻,悲落发,更显凄凉。 身为女子皆视发如命,能如此干净的落发只因为有个人的安危比她的命更重要。 他为她所受的伤,哪一道不比这落发的心痛来得强烈。 此念一生,再无留恋与不舍,那握着提刀的手也不再颤抖。 当素素从昏迷中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被绳索捆绑在里面的床上动弹不得,她的口中塞着厚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屏风外的人闻声走了过来,素素抬眼间立刻停止了挣扎,她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人,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居然落发了。 赤璃无视对方眼中的惊愕将手里的银袋塞入她的衣襟里:“这些银子你留着傍身,萧无惑知道我的能耐大抵应是不会惩罚你。若真将你赶出府去,这些银子也能够你用上一年半载不至饿着” 素素听着这番话眼中闪过一丝自责与内疚,渐渐低下头去。 “不用自责,你不过是做自己分内的事罢了”赤璃瞧出了她的心思反之安慰道。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施主,用早食了”送早食的小尼姑端着食盘立在门外。 “进来吧”说话时,她一个侧身躲在门后。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内密 一直趴在对面屋檐上的鲁明紧紧盯着那扇门不敢有片刻松懈。 他看着那小尼姑将食盘送进房屋后很快又出来,而从头至尾福晋始终未曾踏出过房门半步。 当他以为自己的盯梢目标还在房内时,早已换了衣裳的女子已端着食盘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出了厢房,一身尼姑装扮的赤璃迅速绕过长廊转入后院。这条路线,在她第一次入庵参观时已经选好。 寺庙里香客络绎不绝,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尼姑。 此时天云庵的南山脚下站着一名紫衣男子,他看着远处一道身影由远而近向他奔来时心头一紧。 待人靠近,墨卿将手中的巾帽和男衣递了过去:“你还真下得去手”。 赤璃摸了摸光滑的脑袋戴上帽巾:“很快就长出来了”随意的语气配上轻松的表情,似乎落发对她而言不过是桩无所谓的小事。 “即便长不出来,你也还是会这么做”墨卿翻身上马牵住缰绳:“你快些进林子里换衣裳吧” “嗯”赤璃苦涩一笑,捧着衣服朝林子里走去,再出来时她已卸下伪装的笑容坐在墨卿背后:“午食前我们务必要离开梁都” “我尽力而为!驾!”马蹄飞卷,如离弦之箭向前蹿去。 午时正,被捆绑在厢房内的两名女子终于被人发现。 送食的小尼姑端着托盘大声呼叫:“来人啊!” 鲁明见势不对立刻冲入厢房,当他看见尼姑穿着福晋的衣裳时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福晋出逃的消息一个时辰之后便传到了皇帝耳中。 金銮殿内,一袭龙袍的梁润庭端坐在龙椅上看着站在殿下的男子道:“王爷一向神机妙算,怎会连自己的福晋都看不住?”语气中三分嘲讽七分责怪,面色阴沉至极。 萧无惑撩起衣角单膝下跪谢罪:“微臣无能,还请皇上责罚” “事已至此罚你又有何用?”梁润庭强压怒意道:“若让她逃回叶国,我朝攻叶时狄军定会援助,不知王爷可有对策” “回皇上,以出逃时间来算福晋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不可能出关。只要将她困在梁国境内,便能阻断她与狄皇的联络,微臣会严格加控城边关防,绝不会让她有机会逃出梁国”萧无惑紧握拳头,自己确实是低估了她。 不,确切的说是低估了她对叶隐修的感情。她为了他不惜丢下青玄剑,不惜落发,不惜与整个大梁为敌。 “平身吧,既然福晋能逃出你的监控看来的确不是等闲之辈”梁润庭顿了顿又道:“叶国那边可有动静?” “皇上,微臣安插在叶国的内密来报叶隐修近来并无异常之举,应未察觉我朝欲攻之计”萧无惑起身道。 “你在叶国的内密是何人?是否可信?”梁润庭的问题中满是质疑。 萧无惑看着眼前年轻的皇帝一脸恭谨道:“皇上可还记得几年前被判通敌之罪满门抄斩的车骑大将军吴禅?” “此人曾乃我朝镇守西境的第一猛将朕当然记得,你的内密与他有何关系?”梁润庭不动声色地问道。 “当年叶国先皇子叶远趁我朝与狄军开战之际偷袭我国西境,吴禅能够及时将其一举歼灭是因为收到了同为皇子的叶铮送来的密信”萧无惑道。 “那叶铮为何会做这等蠢事?”梁润庭鄙夷的笑了笑。 萧无惑上前一步:“叶铮为夺太子位故借吴禅之手杀了叶远,不惜牺牲数十万叶军的性命” “可最终却让叶隐修夺了皇位”梁润庭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 “叶隐修上位后铲除了叶铮党羽却遗漏了一个人”萧无惑在对方发问前又继续开口道:“此人乃叶朝工部侍郎李前新,因他官阶不高又善于伪装故成了漏网之鱼,而当年叶铮正是通过此人传信于吴禅。” “那吴禅明明立有战功为何被满门抄斩?”梁润庭料定其中定有蹊跷。 萧无惑深知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与先帝不同,先帝从不过问他的安排与计划对他十分的信任,可梁润庭机敏过人又十分自负,凡事都想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他沉默片刻道:“当年吴禅战后便向微臣通报此事,叶隐修登基后微臣便收腹了李前新作为我朝内密,为防止内密之事泄漏微臣不得不牺牲吴将军”说话时,萧无惑面露内疚惭愧之色。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忠义自古两难全,王爷无需自责”梁润庭虽出言安抚,双眸中却尽是冷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何错之有。 “眼下为防万一,我朝必尽快找准时机出兵”语气中杀意四起。 “朕尚需一个合理的出兵之由,否则难以服众”梁润庭眯着眼睛道。 “微臣亦为此事困扰许久,但皇上方才的金玉良言倒是提醒了微臣”萧无惑抬眼向他看去。 梁润庭勾了勾嘴角道:“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微臣不敢说”萧无惑再次下跪。 “说罢”梁润庭从他的态度中已预料到他接下来所说的办法会与自己不谋而合。 “有一个人的生死将会决定我朝能否一统天下”萧无惑双膝跪地紧紧看着地面。 “谁” 萧无惑抬起头来缓缓吐出四个字:“福月公主”他知道梁润庭早就在等自己将这个名号说出口。 梁润庭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殿内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道:“公主当年委曲求全赴叶成亲正是因为她心系天下,叶隐修昏庸无能根本不配为一国之君,若福月公主知道她的性命能解救叶国苍生与水火之中定会舍身取义” “皇上英明大义请受微臣一拜!”萧无惑略有激动地深深叩拜。 “爱卿平身吧”梁润庭有气无力地问:“可公主位于后宫之中,你又有何办法?” 萧无惑起身道:“李前新之女李芊芊可为我用,她是李前新的养女并与李前新之子李有峰早已暗结连理,当年李前新奉我之命将其送入宫中封号李美人,为防叶隐修宠幸之时发现她是不洁之身只能故作惊恐木讷成功被他退寝,此人虽是女子可心思缜密头脑灵活,是枚不可多得的良棋。” “嗯,你可已有主意?”梁润庭此时已意识到智谋超群的萧无惑果然名不虚传。 “有”萧无惑掷地有声。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出关 夜色笼罩着大地,树林中只有风吹树稍的声响,奔行了一天的两个人终于歇下脚来。 墨卿将缰绳拴在树上回头道:“现在各城都在严查剃度的女子,我们只能从边郊绕行不可进城,你这一走着实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丰尘有何办法送我出边?”赤璃将手中的树枝丢入火堆问。 墨卿在她身边坐下:“待我们到安成县郊外时他会与我们汇合,届时你用绸布裹身藏匿在车轿中应能蒙混过关。” “那你呢?”赤璃问。 “叶梁贸易往来频繁,我独自出关没有问题。丰尘这几个月以商贾身份多次出入关口也早已和守关的侍卫们混了个脸熟”墨卿扫除她的忧虑。 “看来银子也没少花”赤璃道。 墨卿笑了笑:“他有个会挣钱的媳妇儿,那点银子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赤璃将包袱垫在脑袋下躺在地上翘起二郎腿问:“那你呢?药铺生意如何?” “门可罗雀,鲜有人来”墨卿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天下第一神医居然无人问津,这弘城人真是有福不知享”赤璃悠哉悠哉地道。 墨卿从车轿里取出一件衣裳盖在她的身上:“我初来乍到生意冷清亦是正常” “那人家龙凤绣庄的生意怎做的风生水起?”赤璃摇着脚尖道。 “这求医问病不比其他买卖,自然都是找信得过的大夫,她也是运气好,遇到了尚书千金又糊弄了尚书夫人,随口编了个天下第一绣师的名号就将那些权贵夫人们骗的团团转”墨卿撇了撇嘴道。 “从前在山庄就属你接客最多,怎你这长相到了叶国就不吃香了?”赤璃一脸坏笑故意逗他。 墨卿挑了挑手中的树枝道:“我看你是不想出关了?” “赚钱简单,无欲不易,我就欣赏你这种不露锋芒淡薄名利的人”眼里尽是讨好谄媚的笑。 “行了行了,赶紧眯瞪会,天一亮咱们继续赶路”墨卿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三日后 傍晚时分,一辆拉货的马车缓缓驶近梁国西境安成县的城门关口处。 “下来下来,例行检查”侍卫看见那张老面孔朝他吆喝道。 逸丰尘照例塞了银两过去又主动掀开车帘点头哈腰道:“辛苦了官爷” 侍卫收了银子并未像从前那般直接放行,他撩起帘道:“都抱下来给我瞧瞧” “哎哎!遵命”对于这个突然的要求逸丰尘心中一惊,却只能故作镇定地脱下自己的外衣铺在地上后钻进车轿。 侍卫提着刀剑看着他从那装满布匹的车轿中将里头的布料一卷卷地抱出来,不禁催促道:“别磨磨蹭蹭的,动作快点儿” 逸丰尘赔着笑脸儿道:“这布精贵,要事弄脏了我娘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轻松打趣的语气下却藏着一颗急速跳动的心。 此时被裹在布料中的人感觉心跳已快要停止,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场厮杀的画面。以她和逸丰尘的实力对付这些个守城士兵虽不成问题,但如此一来萧无惑便知道她逃亡到叶国的消息,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举动。 她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响,浑身都被汗水浸透。 待逸丰尘抱下第八匹布料后,侍卫看看车轿中仅剩的两匹不耐烦了挥了挥手道:“走吧走吧,等你搬完了天都黑了” “是是!”逸丰尘顿时松了口气赶忙将所有布料重新抱回车轿。 终于是有惊无险地过了关。 马车渐渐驶离正路绕入叶国的山径中。 当最后一抹霞光消失时,驾车的人看到了等候在山径中的墨卿。 “你们怎么这么慢”墨卿跳下马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城关加强了边检,差点露出马脚”逸丰尘道。 被层层包裹住的人听到了两人的嘀咕声仰着脖子大喊了一声“快放我出来,我快要闷死了” 站在车外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墨卿钻进车轿将人卷横抱了出来立在地上,挑起布边一圈圈地绕了起来。 重获轻松的女子狠狠舒展了筋骨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回来了” 逸丰尘脱下衣裳狠狠抖了抖道:“你好像忘了你是梁国公主,怎用了个‘回’字” “可她心属叶国”未等她吱声儿墨卿一针见血地给出了定论。 “你们两能不能不要总把嘴巴长在我身上”赤璃朝面前的两个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 墨卿收起玩笑一脸严肃地问“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我还没有打算”赤璃抱着双臂坐在车板上摇了摇头。 “梁国尚在招兵,一年内应不会有所行动。”逸丰尘从腰间取下酒壶递了过去:“要不要来两口?” 赤璃取过酒壶灌入一口抹了抹嘴道:“萧无惑肯定以为我还被困在梁国某处,确实不会轻举妄动” “你先在绣庄住下,见机行事”墨卿说罢再次上马:“咱们走吧” 咚咚咚…… 夜晚降临,刘储慈刚关了铺子伏在桌上打盹儿,听见敲门声立刻弹起身子朝门处走去。 “你们终于回来了,庄主呢?”她看着眼前的两个男子道。 被两个高大的人影挡在身后的女子从他们中间挤了出来摘下巾帽:“想我了没有?”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目光对视的那一刻,刘储慈惊愕地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那张熟悉的面孔分明没有改变,可…可那青白光秃的头皮又是怎么回事! 赤璃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拍了拍:“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 只一句话就将对方的眼泪催了出来“你终于来了”,她们这一别竟是六年。 “进屋说话吧”逸丰尘推开另一半屋门大步跨入。 “要不要叫民承和柳风他们过来?”刘储慈紧紧抓着庄主的手回头问道。 墨卿关上铺门:“韵儿应该睡了,明日再叫他们过来吧,一路奔波赤璃也累了先让她好好休息一晚” “赤璃?”听见这个陌生的名字,刘储慈一脸不解地看着墨卿。 “这世上已经没有千染了”赤璃微微一笑。 虽然这两个名字都是敌人所取自己都不想用,可一想到曾被叶隐修唤过,便舍不得丢弃。 刘储慈见她眼中突闪忧伤,指了指里头的屋子道:“屋子我都收拾妥当了”温柔的语气中夹杂着浓浓的心疼怜惜之意。 “我去换身衣裳”赤璃道。 刘储慈领着她进屋指着桌上那一叠衣裳道:“这些都是我给你新做的” “谢谢你,储慈”赤璃伸出双臂给了她一个紧实的拥抱。 刘储慈吸了吸鼻子:“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脑海中那个洒脱不羁的少女与面前的这个暗藏忧伤的女子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赤璃拍了拍她的背道:“来,我慢慢告诉你” 第一百七十七章 猜测 昏暗的房屋里两个女子窃窃私语,那被风吹动的窗户似在聆听着悄悄话,时不时地发出吱吱的声响。 “你别哭了,哭得我心里难受”赤璃用胳膊戳了戳身边的女子道。 “若换做是我,一定也会这么做”或是女人更了解女人的心思,刘储慈突然明白了她为何舍得将那一头长发剃去。 “是我负了他”这句话更像是喃喃自语。 “也许是他上辈子欠了你” 赤璃笑:“人们总喜欢用这个借口来为自己开脱” “我听说他罢取了这次选秀”刘储慈转身面向她道。 “你听谁说的?”赤璃扭头问。 “那日我去尚书府送料子听许尚书亲口说的,他女儿也在这次选秀名单里,我瞧他脸都气绿了。”刘储慈将胳膊垫在脑袋下继续道:“你说,有几个男人会嫌老婆多的,他居然罢了选秀” “他本就不是好色之徒”赤璃苦涩地勾起唇角,想到他曾为自己冷弃众妃心头又似挨了一记闷棍隐隐作痛。 “我觉得你们不应该是这个结局”刘储慈再次歪过头来看向她,明明爱极了的两个人,本该长相厮守才对。 “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赤璃翻身面朝墙壁:“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所以你要好好珍惜丰尘,两个人能在一起不容易” “唉,他啊,没有一天不惹我生气”刘储慈叹了一口气道。 “我到觉着磨牙打趣也是幸福”她们曾经也是有过那样的时光,却被她亲手摧毁。 “感情的事,随缘吧”刘储慈见她眼眶微红不忍将话题再延伸下去。 “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他平安便好”这是她唯一的愿望。 “你就甘愿他误会你怨恨你也不做解释?”刘储慈依着身子问。 “解释什么?”赤璃凄苦一笑:“我对他的欺骗真真切切,没什么可狡辩” “我指的是你离开叶国的原因,还有嫁给萧无惑的事”刘储慈道。 “他已经不会再信我了”赤璃将胸前的被子往上扯了扯道:“不说了,我睡了” “嗯,我回屋了”刘储慈知道她不愿让别人看到眼泪,起身走了出去。 次日清晨天刚刚亮,便听有人敲门。 “这大清早的,谁啊”逸丰尘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来了,来了!”刘储慈见指望不上他,只得披上外衣朝门处走去。 门一开,见是尚书府的小丫鬟带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站在门口,刘储慈一脸客气道:“姑娘有何事?” “老板,我家主子说还要买两匹布”小丫鬟似有些焦急道。 虽是困意十足可这送上门的生意总不能不做,刘储慈道:“您且稍等片刻”说罢转身取布。 不时片刻她抱着布匹交到家丁手中笑盈盈地看向小丫鬟:“您今儿怎来这么早,我这儿还没开门呢” “这不,我家小姐很快就要入宫了必须在入宫前做几身合适的衣裳来”丫鬟将银袋递了过去又道:“你家可是只卖布匹不做衣裳?” 刘储慈寻思着那尚书千金既然要入宫,自己跟她打好交道多少也能探到些宫里的消息,便开口道:“我是不做衣裳,可我能找到最会做衣裳的人” “哦?你说的可是那天下第一绣师玲珑羽?”丫鬟问。 “正是!”刘储慈点了点头。 “那你赶紧让她到府里来为我家小姐做衣裳,七日后我家小姐就要入宫了”小丫头听到这个消息不免有些兴奋。 刘储慈一脸为难道:“不是我不愿意,只是这玲珑羽有个习惯,只做衣裳不见客。每回都是我上门为客家量得尺寸后交给她做,您看要不这样,我随你入府为小姐测量尺寸三日后你来我这儿取货可好?” “那你等我回去禀告主子再给你回话儿”小丫鬟说着便迈开步子回了府去。 日上三竿,别的铺子都早已开门做起生意龙凤绣庄的大门却还紧闭着,院内倒是坐满了人。 “庄主,你可总算来了”柳风忍不住抹了把泪道。 虽说是已听说她落发之事,可当真见到那光秃秃的脑袋时还是难受的紧,这头发对女子来说是何等重要,她怎么说剃就给剃了。 “吃饭吧吃饭吧”民承知道他这媳妇儿眼眶浅兜不住泪,赶紧招呼道。 赤璃夹了块鸡腿到韵儿的碗中:“韵儿多吃些”看着这个曾因为她险些遇害的孩子,心中不免泛起深深的自责。 “谢谢璃姨”韵儿眯着眼儿仰头看着她:“璃姨真好看” “哈哈”赤璃拍了拍韵儿的小脸道:“韵儿真有眼光呢” 小人儿一句话驱走了沉闷的气氛,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让赤璃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可曾经那份坦然自如的心气儿却再也回不来了。 众人正吃着,只见刘储慈推门而入:“在说什么呢?大老远儿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 “你去哪儿了?”柳风添了副碗筷放到桌上问。 刘储慈反手将门关上道压着嗓音儿道:“我去了趟尚书府,据说叶国皇上罢取了选秀直招两女入宫,其中一人便是礼部尚书的独女许娟,还有一个我就不知道了”说话时她将目光落在那张平静的脸上。 “既然罢取了又何必招人入宫”柳风替韵儿擦了擦嘴道:“我看啊,这皇帝是想树立个不贪色的好名声儿,又舍不得浪费美人儿” 民承道:“皇帝娶妻多与权利政事相连有时也属无奈,你瞧那后宫里位分高的哪个不是官家子女。” “照你这么说,娶妻还是委屈他了”柳风朝相公翻了个白眼:“你们先聊着,我带韵儿回去午眠一会再过来” 小人儿一走,院里的气氛突变得严肃起来。 “我有件事一直想不通”赤璃放下筷子道“既然梁叶已签署同盟契约,那梁润庭又会以何理由对叶国出兵呢?” 刘储慈在她身边坐下“他既有野心统一天下,又哪会顾及那么多,说打可不就打了” “不,萧无惑这个人我太了解,他手段阴险却十分在意名声”赤璃否定了这个说法。 刘储慈讥讽道“好一个爱立牌坊的伪君子” 墨卿思索片刻开了口:“若此人如你所说手段阴险,你就必须跳出仁义道德来做猜测” “福月公主……”赤璃脱口而出,没错,这是他们唯一的突破口。 “看来你也有做坏人的潜质”逸丰尘又发挥一贯的坏嘴作风。 墨卿不予理会继续道:“只要福月公主出了事,他们便有了出兵的理由将主动变为被动。但福月公主身居皇宫,敌人想要下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赤璃摇头道:“萧无惑善用内密,他能让人潜入狄国自然也会在叶国安插内密”对于他的这个手段,她可是比谁都了解。 “皇宫内院我们也进不得,即打探不到消息又不能护她周全。”墨卿面露难色。 “我倒是认识那尚书千金但她很快就入宫了,怕是也不会再有什么联系”刘储慈叹了口气道。 “办法总会有的,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赤璃见他们跟着自己发愁,心里的内疚又浮了出来。若不是因为她,现在他们还在逍遥村里过着舒坦自在的日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请安 初夏的清晨,破晓的日光渐渐唤醒沉睡的生灵,叶国皇宫笼罩在轻柔的薄雾中呈现出一派恬淡柔和之色,刚睡醒的太阳还未发挥威力,微风中带着潮湿的凉意。 今日的凤轩殿里比往日多了两抹靓丽的身影,给华丽的寝殿又增艳丽。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新入宫的两位嫔妃按着尚仪宫嬷嬷的教法给坐在高处的女子请安叩拜,轻细的声音中饱含着满满的崇敬之意。 梁清月一改往日素雅身着华服,雍容华贵中又不失清秀儒雅的大气之风。 “都起来吧”举手投足尽显温慈。 “谢皇后娘娘”两女起身抬起头来,动作十分轻柔缓慢。 “你叫什么名字”她望着其中一个女子问,眉眼含笑。 “回皇后娘娘,臣妾名为许娟”说话的女子面容清丽,碧绿色的锦衣包裹着瘦小的身躯似一颗无暇的翠玉散发着莹润的光芒。那张白如脂予的小脸因为紧张胆怯略发微红,又添娇美。 梁清月点了点头,又问另一个女子道:“你呢?”语气依旧温和。 “回娘娘,臣妾名为马若灵”相比许娟的紧张羞涩马月的回答倒是干脆利落又不显张扬。她身着一件玫红翠烟衫,内衬白色雾纱,腰间一条金色腰带勾勒出柳枝般纤细的腰。论长相,她或许不如许娟柔美,但论气质倒是比徐娟多了份贵气。 听到两人名字,梁清月终于明白那礼部尚书许启人和内阁大学士马为亮为何会频频上书申议选秀之事,原来是想将女儿送入宫来。 也好,这两人入宫也算是堵了他们的嘴,不再纠缠此事。 她抬了抬手:“自你们入宫起就是皇家的人了,以后定要处恪守宫规和睦相处,凡事三思而后行莫要鲁莽丢了皇家的颜面” 两人异口同声:“臣妾谨记娘娘教诲” 寒暄之际,兰嫔乔玉兰看了眼面色绯红极为紧张的许娟心生逗弄之意,便挑着眉儿道:“妹妹这身衣裳好是独特,可否站起来给本宫瞧瞧?”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光都聚集在许娟那件碧绿色的锦服上,许娟见自己成了话题的焦点人物立刻面红耳赤地站起身来,显得手足无措格外拘谨。 坐在末端的李美人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幕对兰妃的憎恶又重了几分,她这话表面上是赞许可实则却是给了那新人一个下马威,让她站她就得站。 “呦,兰姐姐这么一说还真是,瞧这做工手艺还真是精致呢”梅嫔温霜霜立刻领会了乔玉兰的捉弄之意,配合着走过去将手伸向许娟的衣服上摸了一把。 马伊莎虽也瞧着那衣裳不错却无心搀和这些女子间的心机较量,她朝皇后看了一眼露出无奈的苦笑。 “这衣裳确实好看,可见娟嫔眼光独到”梁清月清了清喉咙道。她虽见不惯这二人不怀好意的挑弄,可后宫中的明争暗斗又岂是她能掌控的,只要她们不是闹得太过分自己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总不能为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琐碎之事伤了大家的和气。 “我这衣裳是出自天下第一绣师玲珑羽之手,若姐姐们喜欢我让她来给姐姐们量身定做几件可好?”许娟得到皇后赞许心中的怯意淡了几分,自己初入宫门若能给姐姐们带些福利也是桩幸事。 温霜霜蹙眉道:“玲珑羽是谁?”她怎么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号。 话一出口就看到乔玉兰朝她瞪了一眼,立刻端起茶盏尴尬地喝了口闭上嘴巴。 许娟的这番话听在乔玉兰的耳朵里就是实打实的炫耀。 她冷嘲热讽道:“现在啊有些市井小贩为了赚钱什么点子都想得出来,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自称是天下第一,妹妹你还年轻可不要被这些人给骗了” 许娟被她这么一说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低下头去,心里的委屈苦水差点要漫出眼眶来。 一向看不惯乔玉兰的贵妃韩曦儿见她又刮妖风便开口道:“手艺这东西可是来不得半点虚假,我倒是觉着娟嫔这件衣裳做得巧夺天工,一看就不是出自凡家之手。不过再好的东西也要遇到慧眼识珠的人才能显出价儿来,若是明珠暗投那就可惜了”短短几句话,不仅替许娟解了围,还暗讽了乔玉兰不识货。 早就对韩曦儿心生不满的乔玉兰见她含沙射影地挤兑自己,憋了半天终于发作:“我不过是好心提醒娟嫔莫要被人骗了,贵妃姐姐这么说是在骂我不识货吗?”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韩曦儿冷冷撇了她一眼儿道。 “行了”梁清月见两人剑拔弩张立刻打断了她们的争议对许娟道:“既然姐妹们都瞧着不错,你就让那玲珑羽进宫为各位小主做几身新衣吧”说罢便起身挥了挥手:“大家都回宫歇着吧” 紧迫尴尬的气氛瞬间冻结,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告辞。 韩曦儿走过乔玉兰身边时冷冷看了她一眼后仰起下巴踏出门去。 乔玉兰心中的怒气无处发泄,紧紧地攥着拳头对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吞进肚子里去。 站在她身边的温霜霜将两人之间的暗斗尽收眼底,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许娟面露窘色地站在原地心里懊恼之余更多的是恐惧,自己方才明明是想让她们高兴没想到却得到这么个结果。 “不关你的事,你不用自责”马伊莎走过她的身边轻声安慰。自己初入宫时也如她一般心直口快,吃了不少的亏讨了不少的嫌。时间久了,她自然就会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这突来的好意似一股暖风,让许娟感到一丝温暖:“谢贵妃娘娘”说话时已快要哭出来,立刻跟上马伊莎的步子朝外走去。 马若灵走在前面听见后面的脚步声回望了一眼后立刻行礼:“贵妃娘娘吉祥”完全无视站在她身边的许娟。 在她心里,这个与自己一起入宫的女人与她起点相同自然也就是她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嗯”马伊莎面色温和地点了点头道:“你们一同入宫以后定要互相帮扶,咱们身处后宫平日里多得是无聊闲闷的时候,有个体己的人说说话是种福气”说话时,她想到了自己与赤璃曾欢聚彩虹宫的那些日子,心里生了分挂念。 许娟友好地看向马若灵,却迎来一双冷漠孤傲的双眼。 马伊莎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无奈叹了口气:“行了,时候不早了,都回宫歇着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挑选 这日午时,刘储慈正跟人介绍着布料只见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进了铺子仰着头儿道:“你可是这铺子的掌柜?”那尖锐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 刘储慈放下手中的料子立刻迎了上去:“民女正是这里的掌柜,公公大驾光临有何指意” 小太监双手往后一背望着她道:“皇后娘娘传你入宫做衣裳,快些跟我走吧” 刘储慈立刻点头道:“是是!”说罢转身对站在铺子里的客商道:“今日招待不周真是对不住您” 客商一听皇后都让她入宫做衣裳不禁对她另眼相看:“不碍事儿,等你回来我再来” “唉唉,好嘞,您慢走”刘储慈将人送出门外转身对太监道:“真是劳烦公公了,还请公公等我片刻我进去与我家相公招呼一声儿马上就回来。”说罢取出银两来递了去。 小太监见她这般懂事,态度立刻温和了许多:“嗯,去吧,莫耽搁太久。” “哎哎”刘储慈说着便快步进了院子敲了敲赤璃的屋门压着声儿道:“庄主,皇后传我入宫” 屋门迅速被人拉开:“怎么回事?” 见她惊慌,刘储慈安抚道:“别紧张,她是传我去做衣裳,传话的太监正在门外候着待我回来再跟你汇报情况” “万事小心”赤璃锁着眉道:“你出门时将铺门关了,我这样也没法儿见人” “丰尘去梁国打探消息估计得明日才能回来,我这一入宫也不知得忙活到什么时候,要不要叫柳风来陪你?” 赤璃笑道:“别瞎操心了,你还怕我被人掳了不成” “好,那我快去快回,灶房里有菜有饭,你饿了就热着吃”刘储慈又加了句嘱咐。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快些去吧”赤璃将她向外推去。 一路车行,傍晚时刘储慈终于下了车轿。 入宫后她无心参观皇宫内院的风景,只一心想着见见赤璃口中那位与她模样极为相似的皇后梁清月。 “待会儿见到主子们可别失了礼数”尚库司的嬷嬷没好气地道。 “嗯嗯”刘储慈应和着对身前那臃肿的妇女撇了撇嘴,不过就是个嬷嬷竟也染上了狐假虎威的毛病。 要说这皇宫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刘储慈被带着七绕八绕后彻底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前头就是凤轩宫,进去得先行礼,还有啊做事不要毛手毛脚,万一得罪了主子你十个脑袋都不够丢的”满脸横肉的嬷嬷在快到宫门前止住了步子交代道,说是交代却更像是警告。 小不忍则乱大谋,刘储慈忍住给她一嘴巴的冲动点头道:“是是,民女谨记嬷嬷教诲” 眼前的凤轩宫气派非凡,金色房瓦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熠熠生辉,朱红色的宫墙上刻着七彩展翅的凤凰,墙底处是一圈白色祥云更烘显出天佑吉祥之气。 还未等她踏入宫门,便听见里面有女子的娇笑声。 “皇后娘娘,我将人带来了”嬷嬷入宫后立刻换了副面孔,从大爷变成了孙子。 “民女刘储慈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各位小主”刘储慈跪地行礼做出一副胆怯的模样。 “嗯,起来吧”梁清月轻声道。 “谢皇后娘娘”刘储慈起身的同时朝说话的人看去差点没咬了舌头,她还从未见过两个长相如此相似的人,即便说是孪生也绝不会有人怀疑。 “那玲珑羽为何不亲自来?”乔玉兰挑着眼角问道。 梅妃温霜霜立刻搭腔:“是啊,皇后娘娘召她入宫是她的福气,她居然这般不知好歹简直是岂有此理” “回二位小主,玲珑羽并非不想来而是她天生患有腿疾不便出门”刘储慈故作惊慌道,辛苦自己在来的路上已想好了说辞。这一唱一和的两人光从语气声音来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儿。 “难得有这么好的手艺人,你们就不要难为人家了”梁清月发话,语气不威自怒。 “是!”见皇后发话,两个挑事的人纷纷禁了声。 刘储慈心中对坐在高出的女子顿生几分好感,她虽贵为皇后却并未仗势欺人,看来赤璃说的没错,她确实是个讨喜的人。 “这是缎料的样板,请各位娘娘挑选中意的款式”刘储慈说着便打开带来的箱子将里面厚厚的一叠正方绸缎取了出来放在面前的大桌上。 女子天生爱美,见到那五颜六色的绸布除了两位贵妃和李美人外其他人立刻凑了过去。 “咳……嗯……”站在皇后身边的秋荷见场面纷乱立刻清咳了两声。 沉浸在兴奋中的女子们立刻反应过来纷纷退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自然是娘娘先选”乔玉兰借机谄媚道。 梁清月望着刘储慈道:“你替本宫选几样吧” “民女多谢娘娘信任”刘储慈未料到她这般平易近人立刻精心挑了几块绸料出来道:“娘娘看这几样可好” “行,就这些吧”梁清月浅笑着点了点头又对着离自己最近的两个女子道:“两位贵妃妹妹也去挑选吧” “是!”韩曦儿与马伊莎起身朝前走去。 趁二人挑选之际,刘储慈抬起眼来扫视四周不禁暗自咋舌,自己就算绣一辈子怕是也连半间屋子也置不下来。 偌大的寝殿内檀木做梁冷翠为壁,珍珠垂帘金柱为础,屋里的装饰从大到小无一不精无一不雅,就连殿中四角摆着的绿植上都用金丝滚边的红带打着吉祥结儿,更别提那皇后身下的五尺金座了。 可这奢华的宫殿带给她的除了震撼却没有一丝渴望,别说是住,就是在这站一会都觉得压抑。 与这里相比,她反而觉着自己小小的绣庄更有人气儿。 韩曦儿和马伊莎两人不紧不慢地挑着,倒是急坏了坐在身后的人。 乔玉兰闷闷地朝那两人的背影嘁了声儿,照她们这么挑下去轮到自己挑选时不知还剩下多少好花色。 温霜霜亦是一脸焦急地搅弄着手里的丝绢。 按着礼仪规矩两位贵妃选好之后便轮到了四位嫔妃,刚入宫的许娟与马若灵自觉地坐在椅凳上不动身。许娟看似心情不错,青春洋溢的脸上满是笑容。与她一同进宫的马若灵仰着脸儿看着桌上的绸布,似在担心自己看上的那块被人挑了去,竟也失了之前波澜不惊的淡定。 兰梅二人挑拣时巧不巧地看上了同一块料子,梅嫔扯了扯又松手:“姐姐喜欢就是姐姐的”嘴上兜着笑儿可心里却十分的不爽,可怎奈对方的父亲是她父亲的顶头上司,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害父亲被穿了小鞋。 第一百八十章 分析 轮到马若灵与许娟时,许娟面容羞涩道:“我入宫前刚做了几件新衣不用再添了” 马若灵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后便离开椅子朝那堆布料走去。 梁清月对许娟道:“你既然已经入宫自然要再置些新衣裳,看上喜欢的就要下来吧。” “臣妾谢娘娘恩赏!”许娟刚一起身突然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便转身道:“姐姐您先请” 李美人被这突来的客气弄得一怔,还未等她说话就听乔玉兰道:“娟妹妹初入宫门自然还不太懂这里的规矩,李美人虽然年纪不小了可论资排辈也是在你后面挑选” 许娟听闻又红了脸儿懊恼自己说错了话,李美人淡淡一笑似早已习惯了这种冷嘲热讽。 “李美人也来挑几件儿吧”梁清月为了化解尴尬朝坐在最后的女子招了招手。 李芊芊起身道:“谢皇后娘娘恩赏”其实她对这些东西根本不敢兴趣,只是不想抹了皇后的面子,更不想再给那二人借题发挥的机会。 “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再好衣裳用来孤芳自赏着实有些可惜”乔玉兰在李美人经过自己身边时动了动嘴,一脸嘲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羞耻之心人皆有之。身处后宫,说话做事之前先要掂量盘算一番,莫要做出地不配位之事”梁清月露出难得严厉之色起身道:“本宫乏了,你们慢慢选着” “恭送皇后!”众人齐齐行礼,各怀心思。 刘储慈站在一边不经意地观察着每个人,心中多少有了些判断。 皇后这一走,丢了面子的乔玉兰上前扯过李美人选中的那块料子抖了抖:“这一块本宫要了”说罢一条挑衅地看着李美人,将心里的气撒了出来。 “本宫刚刚给多选了几件,李美人你就从我那堆里选吧”韩曦儿站起身来道。她这么做并不是为谁打抱不平,只是单纯见不惯乔玉兰那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清高模样儿。每每看到她作妖使坏的样子就让她想起陆瑶那个毒妇。 “谢贵妃姐姐赏赐”李美人无视一脸挑衅的女子指了指放在旁边的黄色布料道:“那我就挑这个吧” 刘储慈见该出场的人都出场了便立刻上去拾掇起那堆零零散散的布料来。 秋荷从内房出来道:“各位主子若挑选完了就请回吧,皇后娘娘正在小憩莫要扰了娘娘” 说罢又看了看刘储慈:“主子们的尺寸尚服司的嬷嬷可都给你了?” 刘储慈立刻放下手中的料子点头道:“给了给了” “嗯,那你快些按主子们的要求将衣裳做好了送来,回去算一下银两下回来我这儿取”秋荷道。 “是是!” 自打儿龙凤绣庄的老板接了宫里的活之后绣庄的生意便异常火爆,这刚开了半年的绣庄一夜间成了弘城里大名号,想要在绣庄做衣裳不仅要花得起银子还要有极强的耐心,交了银子一个月后才能取到货。可即便是如此还是有无数人挤破头要来这儿做衣裳。 龙凤绣庄的衣裳成了身份的象征,富家女子门若没几件玲珑羽做的衣裳都不好意思聚友会客。 “你这是数银子数到手软啊”收了铺子后,赤璃将满满当当的银盒从柜台里端出来道。 “赚钱磨针两全其美”刘储慈俏皮地眨了眨眼儿。 “你这次入宫可打听到什么消息?”赤璃半依着桌子问。 刘储慈停止了点算银子的动作抬起头来朝她望去:“之前我还替你遗憾与那叶皇有缘无份,可现在啊我觉得你没入宫去倒不见得是桩坏事儿” “此话怎讲”赤璃饶有兴致问。 “这后宫的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刘储慈似要准备长篇大论,牵起赤璃的手朝院子里走去:“你坐下来听我慢慢跟你说” “好”赤璃应声坐在圆凳上托起下巴洗耳恭听。 “先说皇后吧,她性格温和毫无张扬跋扈之态,待每个人都十分和善,或是与你模样相似的缘故总之我是对她略有几分好感。”刘储慈说完直直地问道:“我现在说的都是他的女人,你可会感到不舒服?” 赤璃轻笑:“说不难过是假的,但与他的江山性命做比较一切都不算什么” 刘储慈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是真的成熟了,不再是那个一腔热血勇往直前的无畏少女。经过六年的熏陶与磨练,她受了伤也学会了爱。 她继续道:“我觉得皇后虽然表面好说话其实她什么都瞧得出来只是不愿去计较” 赤璃总结:“大智若愚”曾经自己愚蠢的认为这个世界非黑即白没有中间色,更对那些中庸之道嗤之以鼻,而现在她终于明白真正的正义是懂得因时制宜、因物制宜、因事制宜、因地制宜。 刘储慈点头继续道:“那位与你曾经交好的马伊莎,她看起来是个没有脾气的老好人,言语不多十分随和” 赤璃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马伊莎时的场景扑哧一笑,那是的她还太懂人情世故,居然当着陆瑶的面儿夸自己好看。 “你笑什么?”刘储慈感兴趣地问道:“莫非我说的不对?” 赤璃摇了摇头:“你看的没错,马伊莎一直是个善良的女子”只是这份善良之下却又少了许多真性情,也难怪,在复杂的后宫里想要独善其身必然要改掉心直口快的毛病。 “还有一个曦贵妃,她看起来倒也正派,就是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子清高的劲儿让人觉得有些不太好相处。”刘储慈仔细地回忆着每一个人。 “这个人我只在陆瑶的宫里见过一次,确实如你所说不好不坏冷冷的模样”赤璃撇了撇嘴道。 “我最讨厌的两个人一个是兰嫔一个是梅嫔,这二人言语刻薄心眼儿极坏处处挑事儿。而且她两似乎关系不错,常一唱一和地欺负李美人”刘储慈说到这两人不禁露出不削的表情来。 “李美人?”赤璃眯着眼睛想了半天也不记得有这么号人物:“她可是刚入宫?” “应该不是,这次皇上只招了两个女子入宫直接册封嫔位,这个李美人应是老人了。这个女人相貌平平位分又低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被别人挤兑都不敢吱声儿”刘储慈把自己搜集到的信息一并道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维护 “那新来的两个女子呢?”赤璃又问。 “许娟就是尚书府的千金,此人性格羞涩一说话就脸红,十足像个未出阁的小丫头。那慧嫔倒是显得落落大方,一副大家闺秀见过世面的模样不过也是个心气极高的人儿”刘储慈说罢问道:“你觉得这些人里可会有萧无惑的内密?” 赤璃摇了摇头:“萧无惑安插的内密未必是在后宫里,利用叶隐修的女人来做内密风险太大,女人一动情儿哪还管什么权谋计划”当初自己不就为了萧无惑连这条命都可以不要。 刘储慈倒是一脸认真:“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猜一猜万一这些女人中有内密会是谁,毕竟咱们能接触到的宫里人也只有她们几个” 赤璃思索片刻道:“皇后与两位贵妃都不可能是内密。梁清月自然是不用说了,马伊莎是偰律引进入宫不可能与梁国有关系,何况她还为叶隐修生了位公主更不可能做伤害女儿的事。韩曦儿父亲曾身居要职,且是在叶隐修继位之前已是他的女人,自然也可排除在外。至于剩下的五人我都不太了解,但我觉得你讨厌的那两人应该不会是内密” “为何?”刘储慈不解。 “若真被墨卿料中他们要对公主下手,那一定会让内密动手。连你这只见了一面的人都能对她们产生敌意,这种人又怎会是内密呢。内密一定不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她会将自己隐藏在最安全的地方”赤璃按照自己的逻辑认真分析着。 “庄主,我发现你现在特别厉害”刘储慈由衷地发出感叹。 “所以说凡事有失必有得,我虽差点被萧无惑利用丢了性命,却也跟着学了不少东西”赤璃无奈一笑:“萧无惑安插内密绝不会是一朝一夕之事,所以刚入宫的两位嫔妃亦可排除” “那照这么说来……只剩那李美人了”刘储慈轻呼道。 “瞧你这么激动像是破了什么大案,咱们说的这些都得建立在萧无惑在叶国后宫里安插了内密的前提上,又或许他的内密根本不是后宫的人。凡事都不能太武断更不能盲目自信,这是我这些年总结出来的经验”赤璃拿了个油桃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一口:“你下回什么时候再去?” 这个问题像一个大石头,哐地一下砸在刘储慈的脑袋上。 “我还有几十件衣裳要做,最快也要十来天吧”刘储慈趴在石桌上一副绝望的模样。 “收钱的时候你倒是眉飞色舞”赤璃摇了摇她的胳膊道:“我帮你一起做吧” “别别别”刘储慈蹬地一下坐起身来摆了摆手:“你连针都穿不好,我可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 “今非昔比”赤璃从袖袋中掏出锦帕来递了过去:“你瞅瞅,我这手艺比你可差到哪里去” 刘储慈接过锦帕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将信将疑地问:“这真是你绣的” “不信算了”赤璃抽回帕子伸了个懒腰道:“既然你不要我帮忙我就回屋睡觉去了” 刘储慈一把挽上她的胳膊:“哪里跑!陪我做衣裳去” 雨水冲刷之下,深红的宫墙似刷了新漆一般明亮。此时,秋月宫里李芊芊正坐在长廊里听风看雨,消瘦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忧伤。 入宫三年,她浪费了韶华时光,像一支被折了翅的鸟儿终不见天日。那个深藏在她心里的身影依旧清晰如昨,那铿锵的誓言成了她赖以坚持的希望。 面对皇帝的冷落与众妃的排挤,她从来未曾放在心上,她在意的惧怕的从来都是那颗心会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弃她而去。 手指抚上自己的面颊,她还剩多少青春经得起蹉跎…… 悲怀之际贴身宫女琛儿迈着碎步入了院子又回头望了望,眼神机警。 “什么事?”李芊芊起身道。 琛儿伏在主子耳朵上说了几句话。 轰……雷声乍响。 李芊芊吓得缩了缩身子问:“几时行动?”声音有些微颤儿,虽说她早已受够了这暗无天日的生活,可一想到要杀害一个未满周岁的婴孩,她实在无法做到泰然淡定。 琛儿瞧出她的惊慌从袖中摸出了一个方盒:“主子放心,东西已准备好,奴婢瞅准时机就动手” 李芊芊正欲打开盒子瞧瞧,琛儿立刻缩回手去:“主子,这东西毒性强万万摸不得。” 随着惊雷阵阵,毛毛细雨瞬间变成了瓢泼大雨将两人的对话淹没在雨雾中。 此时,凤轩宫里一片安详寂静。 秋荷手持蒲扇现在软榻旁伺候着主子。 梁清月到手撑着额头闭着眼儿小憩,轻薄殷红的嘴唇儿微抿着嘴角似还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太监通传,一道黑色身影踏门而入。 “臣妾恭迎皇上圣驾”梁清月从梦中惊醒,连忙整了整衣裳。 行礼时瞅见他潮湿的衣摆一脸关心道:“雨下的这般大,皇上怎还来了” 叶隐修上前牵住她的手儿:“朕想荣儿了”短短几个字已将那如山的父爱提现的淋漓尽致。 “乳娘刚将他哄睡,这孩子闹腾的狠”提到孩子,梁清月眼中母爱满溢。 “哪有男娃不调皮”一向冷峻的男人立刻出言维护。 “这些日子后宫事多繁杂臣妾未能抽出身来为皇上读文书,皇上想必格外疲惫”梁清月心疼地看着面前略有倦色的男子道。 “朕为一国之君岂有清闲之理,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了,两位新嫔可给你添恼了?”叶隐修问。 梁清月将新沏的茶替他满上“许娟性格乖巧,马若灵大方懂事,皇上无需为后宫之事费心” “在你眼中就没有不好的人”宠溺的语气里透着十足的夸赞。 “臣妾句句客观属实,未有半点偏袒掩护”梁清月掩嘴笑了笑。 叶隐修放下茶盏道:“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如你这般善良,皇后不要总是仁慈对待否则不仅难以树立威信,还会助增她们的恶习” “姑娘们都有自己的性格脾气,就是张白纸飘入宫里都能被染上颜色,我又怎能用圣人之心去要求她们,只要她们能够恪守本份不做什么出阁的事儿,那些女人家的心思动作臣妾也就不当真去计较了”梁清月浅笑。 叶隐修点头道:“朕果真是没有看错人” “臣妾谢皇上信任” 两人说话时,太子乳娘钱嬷嬷轻手轻脚地从内房出来。 “奴婢叩见皇上”钱嬷嬷见皇上驾到立刻跪拜。 “太子可睡了?”梁淸月压着声音问道。 钱嬷嬷道:“回皇后娘娘,奴婢已将太子哄睡,这一觉恐怕得睡到傍晚” “你怎不去守着太子,出来作甚?”叶隐修冷着一张脸质问道。 钱嬷嬷低着头惴惴道:“秋荷姑姑正守着太子,奴婢……奴婢得回东宫换件衣裳” 叶隐修这才注意到她胸前衣襟上的湿印。 “你去吧”梁清月抬了抬手。 “是!”钱嬷嬷起身不敢抬头立刻退了出去。 “朕尚有公务缠身下次再来看望荣儿”叶隐修起身前拍了拍她的手。 “臣妾恭送皇上” 片刻后,金黄的龙撵离开凤轩宫,消失在深深的宫巷内。 第一百八十二章 拾宝 钱嬷嬷回屋时宫女敏儿已在浴桶中替她放好了水,自从做了太子的乳娘后,每日两次沐浴便成了她差事的一部分,小太子娇贵乳娘身上自然不能有半点汗味。 “嬷嬷,您试试这水温可是正好”敏儿一脸殷勤道。 钱嬷嬷用手在水里淌了淌点头嗯了声儿。 敏儿上前一步像伺候主子一样为她宽衣解带。虽说这太子的乳娘嬷嬷跟她一样也是下人,可谁都知道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乳母不是母却也带个母字又有喂养皇帝之功,将来可是能在皇上身边说上话的人,自然也是高人一等。自己如今若将她给巴结好了,日后定能寻得不少的关照。 钱嬷嬷舒舒服服地坐在浴桶中闭着眼睛休息,这带娃娃的差事看着轻松其实心累的紧,尤其这娃娃还是个太子爷,她的一双眼时刻都得投在娃娃身上不敢有片刻放松。 “嬷嬷您泡着,我去去就来”敏儿替她搓完了背道。 “嗯,去吧”钱嬷嬷没有睁眼儿,自顾自地享受着短暂的安逸。 半晌后敏儿再次入门将手中的瓷碗放在桌上:“嬷嬷,鲤鱼豆腐汤已给您放在桌上了”说罢又走到木桶边替她捶打着肩膀。 一提那淡而无味的豆腐汤钱嬷嬷不禁皱起眉儿道:“知道了,现在几时了?” “酉时刚过”敏儿道。 估摸着太子该醒了钱嬷嬷立刻起身穿戴整齐后端起汤碗闭起眼睛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底朝天。 为了下奶,即使是蛇胆苦汁她也得喝。 此时的天空雷声轰鸣不时地划着闪电,大片乌云笼罩之下,狂风暴雨席卷而来,令整个天地昼夜难辨。 回宫的路上钱嬷嬷狠狠压着罗伞生怕这刚换的衣裳又给弄脏了。一心盯着脚下的她根本没有发现有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她。 琛儿装模作样地捧着茶盘跟在她的身后,伺机行动。 眼看着钱嬷嬷要穿过长廊时,她快速绕过重重假山奔至长廊尽头的转角处。 打开盒子,琛儿将里面的东西放在地上后立刻躲到廊墙后静静等待。雨水打在她的脸上,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不敢抬手去擦,生怕发出一丝的声响。 钱嬷嬷被这场暴雨惹得异常烦躁,晚上太子定要被那雷声惊醒许多次,这一夜又没个安生觉睡了。 郁闷间,她突然看见地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立刻收了步子。 待确定无人之后钱嬷嬷蹲下身子捡起个物件儿来揣进了衣兜里迅速离去。 琛儿躲在雕窗后,看着她将那东西揣进了兜里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自己的任务总算是圆满完成了。 秋月宫里,李芊芊在屋里来回踱步心绪难定。她既害怕琛儿任务失败,又害怕她成功。 矛盾间只见浑身湿透的琛儿推门进来。 “可办妥了?”她上前抓着她的手问道。 琛儿抬手擦去脸上的雨水,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一个好字脱口而出,李芊芊也最终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钱嬷嬷回到凤轩殿时太子尚未醒来,秋荷见她来了便放下扇子轻声道:“你守着太子,我去伺候娘娘” “是”钱嬷嬷答应着朝太子走去替了秋荷的位置。 床上的小娃娃睡得正香,胖乎乎的小脸泛着两个粉团,长又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盖在眼睛上正呼噜噜地打着浅鼾,模样甚是可爱。 钱嬷嬷见秋荷离开立刻从衣兜里将那镯子取出来左看右看又放在鼻尖闻了闻,嘴角开出花儿来。这可是她做梦都想要的东西。 她手中的镯子镯身由金丝木料打造而成,光滑油亮散发着淡淡清香,但它的精贵之处在于镯身有四段镶着金边儿还镶着四块半个小指盖大的蓝宝石,并不是一般的木镯。 钱嬷嬷知道这镯子,前些日子宫里但凡有些资历的姑姑们都兴戴这款“富贵镯”,她早就心动许久,可是碍于价格昂贵终究还是没舍得买,没想到今日居然天上掉馅饼白白捡了个回来。 宫里有这镯子的人不乏少数,就算失主想查也没处查只能自认倒霉。想到这儿钱嬷嬷立刻将镯子套在手上,举起手臂看了半天似拔不出眼儿来。 钱嬷嬷一高兴立刻将太子抱在怀里吧唧亲了一口。 看来这小太子还真是福星,连她都沾上了福气。 小家伙被这突来的揉擦惹得摆了摆脑袋嘤嘤地哼唧起来,眉心处连成一片淡红。 梁清月听到动静踏入内厅满目心疼道:“太子可是饿了” 钱嬷嬷抱着太子欠了欠身子道:“奴婢这就给太子喂奶”说罢解开衣扣伺候着。 小家伙裹动着小嘴渐渐地止住了哭声,那贪婪的小模样着实惹人喜爱。 梁清月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像在欣赏一副绝世美卷。或许其他东西都能是虚的,可这孩子却是只属于她和他的与旁人没有丝毫关系。这孩子连着她的血肉,亦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从前她或许还尚存一丝幻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取代她在他心中的位置,可如今,她觉得上天给她的已经够多,又何必去徒增冗愿自寻烦恼。儿子的出生,让她对生命与爱有了新的感悟,凡事都不可太过计较,方能知足常乐。 钱嬷嬷喂完了奶后整了整衣裳道:“娘娘,时候不早了奴婢送太子回东宫了” 梁清月从她怀中接过儿子亲了又亲才恋恋不舍地将小娃儿交回钱嬷嬷怀中叮嘱道:“外面雨大,本宫已吩咐车轿来,千万莫要让太子淋了雨。” “是!”钱嬷嬷说着便抱着太子朝外走去。 钱嬷嬷前脚刚走,梁清月便听见一阵急促的奔跑声由远而近。 “参见皇嫂”叶文渊见到嫂嫂恭谨行礼,顾不得擦拭额上的汗。 梁清月提起丝帕替他擦拭着汗珠道:“你这急性子什么时候才改得了,下这么大的雨你怎跑来了?”话里虽是责怪,可那双慈爱的眼色却足以看出她对眼前人的喜爱与关心之意。 “嫂嫂,荣儿可在你这儿?”叶文渊憨笑着问道。 梁清月拉着他坐下掩嘴儿笑道:“荣儿刚被钱嬷嬷带回东宫了,你明儿来早些就能看到他” 叶文渊一听立刻泄了气一脸扫兴道:“都怪那殷太师留了那么多文章给我抄,要不我就能看到荣儿了” 梁清月见他这般喜欢儿子心里高兴的紧:“看来你与荣儿还真是投缘,皇上说荣儿像极了你小时候,估摸着他长大了也就是你这个模子”说着勾起手指轻轻刮了下那高挺的小鼻子。 “荣儿着实讨人喜爱,像个小粉球”叶文渊说着比划道:“我最喜欢咯吱他,他一笑起来眼睛都眯成缝了” “若让你皇兄知道你这般捉弄他,定是要凶你”梁清月一想到他维护孩子的模样心里像灌了蜜一般。 “既然荣儿不在我就回去了,明儿我来早些”叶文渊跳下高高的椅凳道。 “回去可要慢些,莫要磕着碰着”梁清月嘱咐道。 “嗯!”叶文渊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这句话赤璃也不止一次对他交代过。 回到文祥殿,叶文渊无精打采地看着窗外的雨水情绪低落,他将手伸进衣领中将那根红绳扯了出来,看着上面栓的哨管闷闷地叹了一口气。他每天都期盼能看到那支银色的鸟儿落在窗檐上,可日复一日的等待只换来日复一日失望。 算算日子她已离开一年有余,不知现在过得怎样。 回想起有她陪伴的那些时光,叶文渊狠狠擦了擦从眼角儿钻出来的眼泪又将那哨管放回衣领里拍了拍。 盛夏时节,空气灼人。 与皇宫相隔数十里地的攻城上空黑压压的一片,预示着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雨。 墨色的乌云聚集在一处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却挡不住无形的热浪。炎热的风吹袭着万物,给行走在街上的人添了无尽的烦躁。 赤璃将做好的衣裳整齐地叠放在桌子上又拿起帐表对号装入衣盒中,挨个儿打着丝结儿。 龙凤绣庄不仅衣裳做的高级,就是连装衣裳的木盒都是用檀打造,扁长的木盒上正面雕刻着镂空凤尾图,底部印着绣庄的红章,盒外再包一层金色雨花绸,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高级货。 不一会儿的功夫,长桌上的衣盒已码成了小山,而她也早已汗流浃背。 抬手擦汗间触摸到头皮只觉一阵刺手,她无奈一笑。 刘储慈推门进了铺子又赶紧将门关上谢绝接客,虽然她喜欢挣钱的快感可绣庄人手不够再接下去迟早有一天要累死在绣房里。 “今儿天太热了”刘储慈拿起桌上的纸扇猛扇一阵儿道。 “等这批送走之后咱们真要歇歇了”赤璃将最后一盒摞在最高处夺过她手里的纸扇对着脸儿扇起来。 “你赶紧洗洗去吧,衣裳都汗透了”语气心疼又内疚。 “这还不是拜玲珑羽所赐”揶揄中她放下扇儿:“看这天色恐怖是要下雨,明日你入宫送货可得小心护着莫要弄湿了。” 刘储慈点头答应道:“嗯,放心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安 次日晌午,秋荷捧着衣盒走到主子跟前儿道:“娘娘,方才绣庄的人将您之前定的衣裳送来了,您瞧瞧可还满意” 梁清月扫了一眼儿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不看了,收起来吧” 秋荷见主子眉头紧锁心事重重便小声问道:“主子可是有哪里不适?” “这几日本宫总觉得太子似没什么精神儿,也不知可是病了”梁清月一脸揪心道。 秋荷安抚道:“娘娘这是多虑了,这入了伏天莫说是襁褓中的小太子就是大人也懒动身子,太子有龙气所护定会长命百岁万福安康呢” “嗯”梁清月听闻也觉得有些道理,可那心尖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着依然隐隐不安。 此时东宫宫女敏儿见日上三竿却迟迟不见嬷嬷出门便推门进了殿内。 “嬷嬷……嬷嬷……”敏儿走到床前轻轻唤了几声。 “嗯……”钱嬷嬷似喝醉了酒,嘟囔一声转个身又睡了过去。 “嬷嬷”敏儿见唤不醒她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嬷嬷醒醒,时候不早了” 钱嬷嬷被这一拍昏沉半天才眯瞪着眼儿问:“几时了?” 敏儿道:“已过巳时” “呦”钱嬷嬷一听时间立刻坐起身子,拍了拍胀痛的脑袋:“我怎么睡得这么实,你也不早些唤我起来” “嬷嬷恐是累了,我娘说奶娃娃可是件耗精气的事呢”敏儿说着便取下衣裳来披在嬷嬷身上解释道:“我半个时辰前就唤了您一次,听见您应声儿我便忙活去了” 钱嬷嬷对她说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烦躁之际刚一下床只觉得脑袋天旋地转又重重摔回了床铺上跌了个四仰八叉。 “嬷嬷您没事儿吧”敏儿吓得立刻上去搀扶。 钱嬷嬷心里打着算盘:万一这丫头嘴快让娘娘知道了此事定会将自己换下。谁不知太子的奶妈是份前途光明的肥差,万万不能被人替了去。 她摆了摆手道:“不碍事儿,就是起猛了些,莫要大惊小怪。” 钱嬷嬷抬手时敏儿突然被她腕上那精致的镯子夺去了目光,一脸惊羡道:“呀,嬷嬷也买了富贵镯呢” 钱嬷嬷扯了扯袖子挡住镯子道:“是呢,戴了许久了,你去给我打盆热水来” “是!”敏儿转身时似想起来那日洗澡时并未见她手上有这东西,难道是自己看漏了? 敏儿一走,钱嬷嬷用掌心摁了摁太阳穴又强撑起身子朝旁边的小床走去,睡梦中的小娃儿头发上湿漉漉的出了不少的汗,钱嬷嬷将他抱起来晃了晃心里不免打起鼓来,这小太子也是奇怪,以往这个点儿早就啃啃唧唧要奶喝了,这几日怎和她一样变得越来越贪睡。 敏儿打水回来道:“嬷嬷,热水我给您放这儿了” “你且去忙着吧,我要给太子喂奶了”钱嬷嬷掩饰着心慌打发着敏儿,怕她看到小娃儿头上的汗。 “那敏儿先下去了,有事您再唤我”敏儿搁下脸盆从外面将门带上。 钱嬷嬷可不是第一次奶娃娃,经验丰富的她此时已感觉到不对劲儿,她轻轻拍着太子的小脸试图让娃儿清醒些。 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小人儿终于睁开了眼睛却是不哭不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钱嬷嬷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凉凉的并无发热,不禁猜想难道是中了暑气? 慌乱中她赶紧拧了把热毛巾将小人儿从头到脚地擦了个遍,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阿弥陀佛保佑太子健健康康无病无灾,阿弥陀佛” 这份肥差若是干好了自然是衣食无忧,可若是出了什么差池…… 钱嬷嬷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了一个上午,她几次撩开衣服像要喂奶可小娃儿却一直昏昏沉沉的根本不张嘴儿,更让她着急的是奶不吃就罢了还不停地出着汗,刚换上的衣裳没多久又被汗了个透。 午时,敏儿入门道:“嬷嬷,皇后娘娘差人询问今日为何还不送太子去凤轩殿” 钱嬷嬷强压住心里的慌张笑吟吟道:“太子刚刚吃了奶睡着了,我原本准备等他醒了再送过去。既然娘娘思儿心切我这就去罢” 钱嬷嬷坐在去凤轩殿的轿子里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怀里的太子到现在还是一点苏醒的迹象也没有,若是让娘娘瞧见了他这幅样子,自己又该如何交代。 梁清月用了午膳后躺在软榻上小憩,突听门外秋荷道:“今日怎才来?” “进来吧”她立刻坐起身儿朝门外望去,不知怎地从早上起来她的心头就堵得慌。 “娘娘”钱嬷嬷抱着太子踏入房门小声道:“太子睡着在” 梁清月将孩子接过怀里瞧了瞧抬起脸来问道:“平日里不是申时才睡,今日怎睡这么早?” “回娘娘,未满周岁的孩子都是说睡就睡没个准点儿呢”钱嬷嬷强挤出笑意道。 “他好似出了不少的汗”梁清月轻轻摸了摸儿子的额头道。 钱嬷嬷入门前已想好了说辞,掩饰着心虚道:“今日天气燥热,睡前太子又一直在玩耍所以出了些汗” “哦”梁清月拍了拍孩子心里却一直觉着不踏实:“本宫总觉着太子这几天不太对劲儿,不行还是传太医来瞧瞧,本宫也落个心安” 钱嬷嬷一听要传太医,立刻惊出了一身的汗。 “娘娘,兰嫔和李美人起了争执,正在百花园里闹得不可开交呢”秋荷从门外匆匆赶来一脸焦急道。 “你先带太子回东宫吧”梁清月将太子送回钱嬷嬷怀中不禁皱起眉头,更觉烦闷。 百花园内,几名穿着华贵艳丽的女子正各说各话地争论着。 声音最大的当属乔玉兰,她趾高气扬地指着李美人的鼻子骂道:“你这个瞎了眼的东西,这么宽的路不走偏偏要往本宫身上撞,是不是想将你的晦气带给本宫!”说话时原本清丽的脸上却露出一副刻薄狰狞的表情。 “臣妾没有撞人”李美人低着头与其不卑不亢不怒不恼,不管那对方怎么吵闹她都只重复这一句。 “真看不出来,你平时默不作声的竟憋了一肚子坏”温霜霜跟着起哄,挑起手指指着乔玉兰的衣袖道:“哎呦,姐姐您这新做的衣裳怎么破了”话音落下,嘴角微微翘了翘。 乔玉兰被她这么一提醒儿才发现自己刚做的衣裳跳了丝气得咬牙切齿:“来人,给我打到她承认为止,今日本宫就要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 “皇后娘娘驾到”太监尖锐的声响打断了女子们的争吵。 兰嫔的宫女刚举起的手又速速放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糊弄 “参见皇后娘娘!”对峙中的几人立刻压住火气纷纷行礼。 “后宫本是是祥和安宁之地你们却在此大声喧哗吵闹成何体统”梁清月本就心情烦躁,语气自然严厉了几分,娇美的脸上寻不见往日慈善温和之色。 “回娘娘,臣妾今日闲来无事在园中散步时遇见李美人,擦身之际她故意将臣妾撞到在地”乔玉兰一脸委屈地捋开袖子道:“您瞧,臣妾胳膊都摔肿了” “娘娘,臣妾根本没有撞兰嫔,是她想从背后推臣妾时被臣妾发现后本能躲开,她自己脚下没站稳才摔倒的”李美人一脸委屈道。 “你胡说,本宫亲眼看到是你撞的兰嫔姐姐”梅嫔挺身而出为好姐妹助阵,狠狠瞪着李美人。 “娘娘,臣妾真的没有……”李美人立刻跪在皇后脚下。 “够了!”梁清月打断了她们的话“本宫说过,身为后宫之人理应互相谦让和睦相处,可你们居然不顾身份在这里大吵大闹,若是传了出去丢的又岂是你们自己的颜面!本宫罚你们闭门思过七日,不准踏出宫门半步!”对于这件事她根本不需要看到经过也能猜出原委。 看来叶隐修说的没错,她的不作为确实是将她们的坏毛病惯了出来。 “臣妾谢娘娘赐罚”李美心甘情愿领罚,自己本就是不怕寂寞之人,罚或不罚对她来说又有和何异。 一向温和的人一旦发起火来不免让人感到害怕。 其余二人见状也立刻跟着跪了下来,此刻她们豆清楚的意识到若自己再纠缠下去定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两人愤愤地出了园子,乔玉兰气急败坏地摸了摸破损的衣袖道:“也不知皇后今儿是怎么了,怎也变得那般焦躁” “可不是”温霜霜想到自己被连累禁足也是一肚子牢骚无处发:“那李美人简直就是扫把星,沾了她就没个好儿” “也是怨你,嚷那么大声儿将皇后给招来了”乔玉兰发起邪火来。 温霜霜没想到自己帮她出气反倒惹来埋怨也忍不住沉下脸来道:“妹妹我还不是因为见不得姐姐你受委屈才激动了些,姐姐方才可比我的声儿还高呢” 乔玉兰见她反驳立刻收住脚步冷笑道:“你别以为我瞧不出你那点小心思,你明面儿上是帮我心里却巴不得看我出洋相” “姐姐你怎能这样冤枉我”温霜霜被她说中了心思只能用委屈来掩饰心虚,眼泪在眼里打着转儿。 “行了,你我都是聪明人就不要在这演戏了,只要你别将坏点子使我身上我自然也不会难为你”乔玉兰说罢吸了口气迈着步子朝前走去。 温霜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卸下了伪装的委屈,她说的对,自己与她之间的友谊是装给别人看的,在这宫中有个人帮衬总比孤立无援的好。 梁清月解决了几人的争议后快步出了百花园,却未朝自己的凤轩殿走去。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秋荷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问题迟迟未得到回应,秋荷抿了抿嘴懊恼自己多了嘴。 此时,钱嬷嬷正抱着太子晃得满头大汗,可任她怎么晃悠小家伙仍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我的小殿下啊,你快些醒来吃口奶吧”容嬷嬷急的焦头烂额,不停地抱着他在房里踱步嘴里念念不休。 半晌之后小人儿终于睁开了眼睛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可那声音却不比往常那般洪亮清脆,像是被东西卡住了喉咙一般含糊费力。 钱嬷嬷一看太子醒来赶紧撩开衣裳喂奶,可小人儿却只裹了两口又睡了。钱嬷嬷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忧心如焚地坐在床上心里打起鼓来:这几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不仅太子无精打采就连她自己也是感到心慌无力头脑昏沉,还时不时地犯恶心。 “皇后娘娘驾到!”门外突来的声响像一道闪电直直地劈向钱嬷嬷的脑袋上。 惊慌之际她立刻将手伸进小人儿的裤管里狠狠掐了一把,使足了吃奶的力气。 这一把下去,小人儿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他皱了皱鼻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声音又似以往那般洪亮。 哭声一响,钱嬷嬷立刻松了口气,哭总比睡好。 “呦,这是怎么了”梁清月听见儿子啼哭还未进门就自言自语道。 钱嬷嬷见人进门立刻抱着太子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太子怎么哭了?”梁清月赶忙伸手接过儿子满脸担忧。 “太子方才正在玩闹,恐是被突来的通传惊到了”钱嬷嬷紧紧绞着手指道:“让奴婢来吧”说着伸手去接。 “也怪本宫来得突然”梁清月听她这么一说不禁懊恼却迟迟不松手,只紧紧盯着儿子。小娃儿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撇着小嘴不停地哭嚎,双腿咚咚地蹬踹起来。 钱嬷嬷唯恐她看见太子腿上被自己掐红的一片又上前一步道:“太子天生神力,可莫要蹬着娘娘,还是奴婢来哄吧” 梁清月见儿子虽在哭闹可腿脚有力哭声响亮也稍稍放下心来,便将儿子交道钱嬷嬷怀中:“你哄着吧,明日早些带太子去我宫里。” 此时钱嬷嬷后背已被浸透却强装镇定:“奴婢遵命,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前脚刚走,钱嬷嬷赶紧将孩子放在小床上拿起纸扇不停地扇起来。襁褓中的孩子有个小病小灾本属正常,可这是若要被皇后知道一定不会轻饶了她,或许太子真的是中了暑气消消热也就没事了。 小人儿恐是哭累了渐渐又没了声响儿睡了过去,那脸上的红润也跟着迅速散慢慢变成了青白色。 皇后梁清月刚入凤轩殿的宫巷便见龙撵停在宫外。 “皇上今儿怎么来了”说话间她加快了步子。 “恐是百花园的事传到了皇上那里”秋荷跟在主子身后道。 “臣妾叩见皇上”入殿后,她委身行礼。 “天气闷热,皇后怎不在宫里歇着”叶隐修将她扶起。 “臣妾方才去了东宫”说话间强挤一抹笑意,不想让对方察觉内心的烦闷担忧。 “太子今日未来你这儿?”叶隐修问。 “乳娘嬷嬷午时才带他回去,臣妾方才闲来无事变想再去瞧瞧他”梁清月抬眼间问道:“皇上来此可有何事?” 叶隐修拍了拍她的手道:“朕听闻今日你动了气” 梁清月垂下眼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女人家的拌嘴罢了。让皇上担忧是臣妾失职” 第一百八十五章 惊醒 叶隐修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道:“朕同你说过,治理后宫需恩威并济不可一味宽容仁慈” 梁清月依在他的胸前道:“今日之事也怨臣妾没沉住气,近日来不知怎地总梦多不安情绪烦闷”搁着她以往的心性儿遇着她们拌嘴顶多就是说教两句,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严厉责罚。 听她微有抱恙叶隐修转身对瑞公公道:“速传太医” 半晌后,太医收回垫在皇后手臂上的医帕道:“回皇上,娘娘脉搏通顺强有力并无异状” “那为何本宫总是心悸多梦?”梁清月依着身子问。 “恐是天气炎热所致的心火旺盛,微臣这就开些药来给娘娘服用” “嗯,下去吧”叶隐修挥了挥手转而又望向身边的女子道:“朕尚有公事在身,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臣妾无碍,皇上日理万机莫要为臣妾误了公事” “你先歇着吧”叶隐修起身对秋荷道:“好生伺候娘娘” “奴婢遵命!” 日落西山风雨欲来,空气中的炎热渐渐散去,吹在人脸上的风也带着一丝清凉之意。 可身处东宫的钱嬷嬷却在急火攻心之下浑身汗了个透,她将茶盏里的**倒入花盆中又拿茶水涮了涮搁回茶盘中,手忙脚乱中连擦汗的功夫也没有挤出来。 太子已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没有吃奶,今日虽是糊弄了过去,可若再不好转明日又该如何应付?! 钱嬷嬷心急如焚地趴在小床便紧紧望着小人儿:前些日子明明还好好的,这几天怎么一日不如一日精神,若是再不吃奶太子怕是要活活饿死。无奈之下她又撩开衣裳挤了些**到小碗中,自己先含了一口又轻轻灌入小人儿的口中,一口奶缓缓滑入喉咙之后,小人儿微微动了动嘴很快又没了动静。 这一天折腾下来钱嬷嬷早已觉得疲惫不堪胸闷更甚,见太子喝了奶心里稍稍安了些,都说病去如抽丝,或许明日一觉醒来就好了。 钱嬷嬷离开小床正准备换身衣裳睡觉时突然听然听见一声细弱的闷哼,她赶忙调回头朝小床看去,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肝胆俱裂。 躺在床上的小太子右边脸颊上有一摊血糊正顺着面颊往下滴淌,片刻的功夫小嘴咕噜动了下又吐了一口出来。 被吓坏了的钱嬷嬷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用手兜在微张的小嘴下,粉色的血糊顺着唇缝留在她的手心中,她放在鼻尖闻了闻是一股奶香与血腥混在一起的味道。 太子……吐血了!钱嬷嬷的眸中只剩惊恐。 几口血一出,小人儿突然睁开了眼睛。 “小殿下!小殿下!”钱嬷嬷浑身发抖压着声音唤着,可任她怎么晃怎么喊怀里的人都没有半点回应,微睁的小眼像定格了一般合不上,微弱的呼吸渐止。 此刻,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在钱嬷嬷的心头,她颤抖着手指缓缓探向他的鼻尖却探不到一丝气息,几近崩溃边缘钱嬷嬷仍抱着一丝侥幸,又将手伸向婴孩的裤管中疯狂地掐了几把……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偌大的寝宫里只剩她粗重喘息的声音,当意识到眼前的婴孩已彻底没了呼吸时钱嬷嬷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堵住喉咙里往外喷涌的气息。 太子在她怀里死了…… 昏暗的灯烛下,目光呆滞的女人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瘫坐在地上,看着小人儿乌青的小脸,她的耳朵嗡嗡响个不停整个脑袋似要炸开。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疾风伴着闪电拍打着窗枢像是来自阴间收魂的官兵对她的传唤。 风雨交加的夜晚,一声惊叫从凤轩殿的寝宫里传来。 “娘娘您怎么了?”秋荷举着灯烛推门而入。 梁清月紧紧捂着胸口想起方才的噩梦仍心有余悸地喘着气。 秋荷捧着茶水递给主子:“恐是方才打雷,惊着您了” 梁清月将杯盏推开道:“现在几时了?”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而下。 “刚过丑时,娘娘若感不适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来”秋荷一脸紧张道。 “本宫方才做了个可怕的梦”梁清月抓着锦被道:“本宫梦到荣儿光着身子躺在地上一直在哭” “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娘娘是太疼爱太子殿下想时刻看到他才会做这种梦,再过几个时辰等天一亮奴婢就去东宫将殿下抱来可好”秋荷用锦帕替主子拭着额上的汗道。 “嗯”梁清月闭上眼道:“你下去吧”强烈的心跳仍未有一丝放缓的迹象。 “是!”秋荷退出门去继续守着,一心盼着天色快些亮起来。 暴雨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停歇的迹象,依旧没完没了地往下倾倒,雨珠砸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响,扰得秋荷心慌不已。都说刚出生的娃娃跟娘是连着心的,娘娘做了那样的梦莫不会真有什么不详的事要发生?娘娘将殿下看得比命还重,要事有个三长两短谁都没有安生日子过了。想到这里,秋荷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就去东宫将小太子抱过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秋荷立刻撑起伞儿朝东宫走去,清晨的雨水随风扫在衣袖上使人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东宫宫女敏儿刚将偏殿收拾干净,出门便见皇后身边的人正急匆匆地跨入宫门,连忙上前欠身问候:“秋荷姑姑早” “嗯,太子殿下可醒了?”秋荷躲进屋檐下甩了甩衣袖蹙眉问道。 “回姑姑,钱嬷嬷每日辰时过半才会给太子殿下喂奶,这个点儿估摸着还没醒呢”敏儿蹲下身子撩起对方潮湿的裙摆拧了一把起身又道:“姑姑怎来这么早?” 秋荷叹了口气道:“娘娘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格外牵挂担心太子殿下,方才夜里做了噩梦说是见太子殿下躺在地上,我便过来想将太子殿下带过去给娘娘看看也好让她安心” 秋荷顿了顿问:“太子这几日可有什么异样?” 敏儿微微摇头:“奴婢没瞧出殿下有什么异状,就是这几日半夜不怎么哭闹了,以往夜里总要醒个两三趟儿,倒是……” “倒是什么?”秋荷问。 敏儿抿了抿嘴道:“倒是钱嬷嬷昨日不太对劲儿,日上三竿了还未起身,奴婢进屋唤她几声她才昏昏沉沉地醒来像是格外疲乏无力,刚一站起身子就摔了” “这事儿你怎能压着不报!”秋荷听闻急的跳脚儿。 敏儿被她这么一呵吓得脸都白了:“嬷嬷说她是起床起猛了头晕奴婢也没多想,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儿” “太子喝的是她的奶,若她朕得了病自然会传给太子!快快,随我去太子殿里瞧瞧”秋荷立刻拽着她的胳膊朝正殿走去,足下溅起片片水花。 敏儿哆嗦着赶紧跟着她的脚步,已快要急的哭出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哀嚎 两人来到太子寝宫门前,敏儿叩了叩门唤道:“钱嬷嬷,钱嬷嬷”等了几秒之后里头丝毫没有回应。 敏儿将耳朵贴在门上准备听听动静却被身边的人一把拉开。 秋荷哪还有耐心等待直接抬手推门,可她左脚刚跨入宫门就立刻定住了身子。 跟在她身后的敏儿不知眼前的人为何突然不动弹了,本能地朝里望了一眼儿…… 这一眼儿望去,直接被吓掉了魂魄。 “死……死人啦!”半秒后,杀猪般的喊叫声从敏儿口中传出,尖锐的声音盖过雨声响彻东宫。 再看秋荷,已瘫倒在地,身子压在门槛上。 其余的太监宫女们闻声赶来看到眼前的场面,哭声喊声尖叫声瞬间连成了一片。 只见大敞的宫门内身穿白衣的钱嬷嬷悬吊在木梁上,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张青紫的面孔,微胖的身子似坠了什么重物一般狠狠向下缀着。 先回过神来的小太监奔入殿内发现了地上的襁褓,立刻双膝一软爬了进去大声哭吼着:“太子!太子殿下!” 他这一喊,站在门外的人一拥而入,顿时哭天抢地哀嚎四起。 钱嬷嬷的尸体已无人去管任她吊在那里,几名宫女进屋后嚎啕着奔向太子,可此时太子的身体已经和地面一样冰凉僵硬。 秋荷被人掐了半天的人中终于醒过来,张着嘴从喉咙里挤出声儿:“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呢” 轰……宫女的回答被吞没在雷声中。 此时的天空似被刷了一层墨汁,无数雨柱顶在天地间,沉寂的乌云被闪电劈开一道道裂缝,喷射出耀眼的电光。 惊雷咋响,震得大地为之颤动。 梁清月手中的药碗晃了晃,心口没来由地一紧。 “秋荷几时去的东宫?”她将药碗递给身边的宫女问。 “回娘娘,秋荷姑姑天刚亮就去了”宫女巧云小心翼翼地捧过瓷碗道。 “怎这么久还未回来”说话时,内心压抑感又强了几分。 “奴婢猜想秋荷姑姑是见这雨势凶猛怕淋着太子殿下,所以想等雨小些再接殿下过来”巧云惴惴不安道。 梁清月在屋子里坐立难安来回踱步,那诡异凄惨的梦境无时无刻都在她眼前萦绕,焦躁的情绪像一团烈焰炙烤着她的心。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还伴着女子的啼哭。 这声响如同闪电劈在梁清月身上,她惊恐地朝外望去。 片刻后只见浑身被雨水淋透的秋荷跌跌撞撞地跑进屋内,扑通一下跪在主子身边哭喊道:“娘娘!太子殿下……没了……”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的身影朝后仰去砸向地面。 “娘娘!娘娘!快传太医!” 混沌中梁清月听间秋荷的声音越来越小,而她也陷入了一片黑暗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困住了手脚,耳中是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儿子咿咿呀呀的啼哭声,她想要朝那啼哭奔去,可任由她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就连眼泪也被锁在眼眶里流不出来。 她的心脏似乎正被无数只毒虫啃噬着,越来越空。 这致命的痛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一束光直直地照进了黑暗中,那股束缚她肢体的力量才渐渐消除。 太医拔掉刺入肉中的银针转头对秋荷道:“娘娘醒了……” “我的荣儿呢”梁清月吐出了堵在喉咙的一口气,掉下来的眼泪似搀着她的血肉流向她生命的尽头。她伸出手来紧紧抓着秋荷的衣袖,嘴角不停地抽搐着。 “娘娘,小殿下不在了”秋荷见主子这般痛不欲生的模样,跪在床边哭成了泪人。到底是母子连心,主子那个梦是小太子跟她告别来了啊。 床上的人似乎没有听见对方的话像发了疯一般朝门外冲去。 “皇后娘娘,皇上吩咐您现在哪儿也不能去”守门的小太监们见皇后要破门而出,立刻齐齐跪在门前用身子挡住她的前路。 “滚!滚!都给我滚开!今天谁敢挡本宫的路,本宫就灭他九族!”疯狂尖锐的喊叫声刺入每个人的耳中,苍白清秀的面庞上再也不见往日温和,狰狞扭曲的表情和通红的双眼使她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嗜血的气息。 “你们快些让开!”秋荷推开挡路的小太监为主子清除屏障,这个时候即使是皇命也阻止不了主子的脚步。 秋荷双手紧紧握着罗伞,可狂风肆虐那伞却根本遮不住主子头上的风雨。 “快些为娘娘准备车轿!”奔行中她对路过的太监大声吼道。若无车轿,这一路淋雨过去娘娘的身子哪里能招架的住。 此时的东宫里跪满了伺候太子的下人们,铺天盖地的暴雨抽打在她们的身上似在惩罚这些人渎职的罪过,漫天的哀号声为这不平常的早晨又添悲鸣。 一道身影从她们身边闪过,直奔宫门。 梁清月跌跌撞撞地冲进房里“荣儿!”一声凄惨的叫声从她口中迸出。 叶隐修怀抱着冰冷的小尸体看着眼前这个像刚从湖中捞出来的女子,暴怒道“谁让你们将皇后带来的!” “荣儿!”此刻的梁清月眼中只有那熟悉的小身影,她朝床榻扑去将儿子从男子怀中抢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荣儿娘来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娘”颤抖的双手抚摸着儿子的额头,眼泪滴在小脸上她慌忙去擦:“荣儿你不要吓唬娘啊!我的荣儿!你快醒醒啊!” 叶隐修被她那凄惨的模样扯住了心肠,他知道她心里的痛比自己更要强上千万倍。 “等你养好了身子,荣儿还会回到我们身边的”他强忍心痛抓着她冰凉的手臂,只要她挺过这一关,孩子一定还会有的。 “皇上,求你救救荣儿!皇上!救救我们的荣儿吧!”梁清月抱着孩子朝他跪下,额头砸响地面发出一声声清脆又剧烈的声响。 “清月,清月!你不要这样”叶隐修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提起:“荣儿已经走了!”吼叫间脖上青筋尽露,眼里的悲痛与无奈化成愤怒的光,直直射在她的脸上。 温柔瘦弱的女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我的荣儿不会死的,你们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狂吼中凌乱的头发散落在脸颊,那奔流的泪水如开闸的洪水激流勇下。凄厉的哭喊声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心如刀绞。 第一百八十七章 毒镯 太子薨,天下尽哀。 隆重的丧礼由礼部祀祭淸史司主理,太子近侍三十余人全部殉葬。 所有官员咸摘冠纬素服七日,举国上下三月内不可作乐,不可嫁娶。 取日而殡,全官集齐仪驾,全设陈筵席十五席羊七酒九尊槠,锦帛三万张。四十九日之后,丧殡期过,可整个叶宫仍笼罩在一片阴暗中再听不得半点笑声。 皇后梁清月自那日哭晕被抬回寝宫后一直陷梦魇中整日胡话连连,替她看病的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不见好转。 有人说,皇后的魂魄已随着太子去了,这种流言传来传去直到百余名宫女被挖了舌根才消停下来。 玉门殿内 叶隐修坐在龙椅上面色憔悴阴沉:“那毒物的来源可已查明?”冷冽的声音夹带着内心滔天的恨意。 刑部尚书邓桓跪叩道:“回禀皇上,据东宫宫女敏儿所说之前钱氏沐浴时腕上并无佩戴富贵镯,太子殿下薨世前几日她才看见此物,微臣翻查库司表时发现她入宫时并未携带任何玉器首饰,可见此物乃是她入宫后所得。微臣已对宫里所有佩戴富贵镯的人进行审问,但仍未查出线索。” 叶隐修双拳紧攥:“其他人的镯子上可有毒性?” 邓桓道:“微臣将那些镯子一一检查后并未发现异样,只有钱氏所戴那只含有剧毒” “给朕继续查!不可放过每一个跟钱氏有过接触的人!” “是!” 邓桓走后,首辅裴文寅上前一步道:“皇上,微臣认为继续追查毒镯也未必能找出谋害太子的凶手” “什么意思!”叶隐修压着心头火问道。在很多大是大非的问题前裴文寅往往总能给提出一些真知灼见。 “此人能用毒镯这等阴险手段来谋害太子殿下,可见是早已做了万全的计划与准备,又怎会留下可查的线索”裴文寅道。 “只要查到是何人将此物交给钱氏,便能顺藤摸瓜查处真相”叶隐修蹙眉道。 “皇上,那凶手绝不会蠢到将毒镯送到钱氏手上,想要让她戴上那个镯子根本无需大费周章”裴文寅见他还未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又继续道:“女子大都钟爱珠宝首饰,若在无意中拾到此物定会私自收藏不会交公,更何况这富贵镯在宫里并不是什么稀有物件,她可毫无顾虑的佩戴” “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是钱氏拾的?”叶隐修重重靠向椅背。 “微臣猜测,凶手是找准时机将此物丢在钱氏毕竟的路上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他的目的”裴文寅苍老的脸上写满了精明与睿智。 这个推理像一记闷棍打在叶隐修的心上,他站起身来指着他道:“照你的意思朕就不用查了,让谋害太子的人逍遥法外是吗!” “皇上息怒,谋害殿下之人天理不容决不可姑息,微臣所言之意正是不想将查案的精力与时间消耗在无谓的线索上错过了查案的最佳时机。”龙颜大怒之下裴文寅伏地跪拜道:“微臣是想从作案动机来找出凶手” “起来说话!”叶隐修拂扫衣袖背于身后:“那你说朕该从何查起?” 裴文寅缓缓起身道:“依微臣所见,凶手对太子殿下动手的最终目的可能是想对皇后娘娘不利,娘娘深得皇上专宠不免引来她人妒忌,若殿下一死娘娘定会虚糜许久无法伺候皇上,如此一来旁人才有可趁之机。” 叶隐修咬牙切齿道:“那依你看,后宫之中谁最有可能去做这等泯灭人性之事” “没有确凿证据微臣不可妄下定论,但以微臣分析来看伊莎娘娘与两位新嫔可先排除,伊莎娘娘秉性醇厚又生为人母应不忍心对太子下手。娟嫔与惠嫔虽乃我朝官员之女,但她们刚入后宫根本没有时间去准备筹划此事。”裴文寅将自己心中所想一一道出。 “你的意思,凶手很可能在剩下的四人中”叶隐修将深邃阴冷的目光投在他的脸上。 “微臣斗胆做出猜测已犯不敬之罪,还请皇上责罚”裴文寅再次叩拜。 “既然如此,朕就将她四人全部关入天牢严加审问!”只要能为太子找出真凶,他宁愿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 裴文寅一听大惊失色道:“万万不可啊皇上!若微臣推测的没错凶手真是这四人其中一,此人亦不会是孤军奋战,背后定有人出谋划策暗中配合,而另外三人则是无辜不应沦入天牢,何况她们四人都是我朝官员之女,若皇上没有证据将她们严刑拷打定会侵损皇上盛名惹怒众官群臣。依微臣所见,皇上可先让邓桓继续调查毒镯之事蒙混真凶视线让其放松警惕,能让凶手不惜犯下诛灭九族的风险做出嗜杀太子之事,其想要得到的结果必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地位,微臣到有一计可让这四人的范围再缩小些” “什么计策?”叶隐修听闻亦从激动的情绪中恢复理智。 裴文寅拱手道:“真凶想要得到的无非是皇后之位或是诞下龙子争夺太子之位,只要皇上加将计就计给她这个机会,真凶一定会露出马脚。” “朕要如何给她这个机会”叶隐修眯着眼睛问道。 “真凶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定会不择手段扫除所有屏障,皇上只需要雨露均沾便是给了她展露野心的机会自然也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裴文寅面色凝重道。 叶隐修听沉默许久开口道:“是朕的专宠害了太子和皇后” 裴文寅见他是有所悟继续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古往今来凡受帝王独宠着大都不得善果,在真凶落网之前皇上若再独宠皇后娘娘便等同将娘娘推入危险之境,还请皇上以大局为重。”裴文寅说罢重重地出了一口气,事缓则圆啊。 眼下只有用这个计策才能让皇帝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停止专宠稳固人心消除后乱,若皇上再这么一意孤行下去必将引来朝局动荡。 至于此案真凶,只要皇上雨露均沾便能消了凶手心中的怨气不再做剑走偏锋之事,而她所犯的滔天大恶,怕是只有留给天道报应来罚了,人力难为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振作 国丧期尽,弘城内又恢复往日喧哗热闹,龙凤绣庄却仍关门闭户谢绝商客大有钱多任性之势。 这日晌午,刘储慈和赤璃正在院子里洗衣裳却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估计是又有人来询问你何时开张”赤璃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道。 “来了来了”刘储慈甩了甩手上的水十分不情愿地朝外走去。 木门一开,还未等她看清来者便被满头大汗的逸丰尘撞开了身子。 “怎么了这是?”刘储慈看他步伐匆匆,赶忙掩了门追上去。 逸丰尘大步流星地入了院子对赤璃道:“梁国突然取消了戒严” 赤璃将手中的衣裳拧干之后站起身来抖了抖:“这就奇怪了,他们既然没有找到我为何会取消戒严?难道就不怕我出梁了吗?” “所以我才这么急着赶回来告诉你这件事”逸丰尘扭头对刘储慈道:“你快去将墨卿与洛南喊来” “嗯,我这就去”刘储慈知道事关重大,片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动身。 不是片刻,清雅的小院内五人围桌而坐。 一向遇事沉着冷静善于逻辑分析的墨卿似也被难题困住,一脸不解地看着赤璃:“他们既然知道你若回到叶国便会给他们攻打叶国带来巨大的阻碍,又为何会做出这等举措。” “会不会是他们放弃了攻叶的计划了?”洛南想了想道。 逸丰尘立刻否定了他的猜测:“不可能,梁国街上仍贴着招兵告示,若他们不准备打仗又何必招那么多冗兵增加军饷负担?” “丰尘说的对,他们是绝不会收手的,小太子的死足以说明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赤璃眉头紧锁,完全参不透他们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刘储慈吸了口气一脸犹疑道:“照你之前的猜测,他们要杀的人既然是皇后,那为何要对小太子动手呢” 赤璃勾起嘴角露出厌恶鄙夷之色道:“萧无惑善用迂回战术往往不会直攻目标,又或许是他无法对皇后动手所以只能从她最亲的人下手,致人死地并非只有一种手段,只要找准要害便能四两拨千斤最终达成目的”这是叶隐修曾经帮她设计杀狄皇时说的话。 “看来皇后随时都有危险。可眼下我们身处宫外又有何办法保护她?”刘储慈说罢又愤愤补了句:“这萧无惑拥有过人智慧却用在邪门歪道上,简直就是个祸害” “不行我再去梁国一趟看能不能多探到一些消息回来”逸丰尘说着站起身来。 “你在那边又没个熟人,找谁打探”刘储慈泼冷水道。 “我每回去进货落脚的那家客栈鱼龙混杂常有官家用食,运气好的话能在闲话中听到些有用的消息。”逸丰尘转身对刘储慈道:“你赶紧替我收拾几件衣裳,这次我在那里多留几日” “我与你一同去吧?”洛南也跟着起身。 “也好,一个人在食厅里自斟自饮确实太引人注目”逸丰尘点头道。 “那你们路上小心些,我先回屋了”赤璃扯下头巾攒在手中,心情烦闷。 “你可猜到他们此举的目的?”刘储慈问。 赤璃无奈摇头:“萧无惑深谋远虑诡计多端,此人的心思我岂能每回都看得透”她不过是个凡人,没有神机妙算的本事。面对强大的对手和棘手的问题,她又如何一秒开智得到解决的办法。 昏暗的屋内赤璃静坐许久,泪流无声。 或是血脉相连,沉静中她的心似被撕扯一般无比疼痛,她似乎能看到那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孔是何等的悲痛,也似乎能听见对方心中那悲戚的哭喊。 虽然她没有见过那襁褓中的小侄子,可一想到这刚见了几个月天日的孩子就被人残忍地夺去了性命,心头的痛便难以缓解。 还有孩子的父亲叶隐修,像他那般重情重义的人又怎能承受的了这丧子之痛。 更可悲的是,孩子的离世只是个开始,未来还有无数个危机在等着他们。 梁润庭的野心也并不会因为他亲外甥的死而有所收敛,他和萧无惑一样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将任何人送向绝路。 而这悲剧的酿成与她的愚蠢脱不开干系,如果当初她没有进入萧王府就不会阴错阳差的来到叶国,更不会让叶隐修在她的欺骗中一步步走向深渊绝境。 咚咚咚……有人叩响房门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我”墨卿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她的耳朵里。 “进来吧”纤细的手指划过脸颊,抹去泪珠。 “明枪暗箭齐发,叶国恐是很难抵挡”墨卿撩起衣角坐下,语气严肃低沉。 “我该怎么做?”赤璃将脸埋在掌心里无力地问。 “他们要杀梁清月,现在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墨卿道。 赤璃猛地抬起头来:“她又不会武功,如何防范?” “虽然我不晓得他们究竟要如何动手,但如若他们真想直接杀害梁清月便不会绕这么大圈子对小太子下手,所以她会不会武功又有何区别”墨卿摇了摇头:“眼下,你不能再被情绪所困,只有冷静思考沉着应对才能与他们抗衡。” “你说的对,我是该保持冷静,可我实在想不出对策,若梁清月死了叶国也会随之覆灭”一想到某个她最害怕出现的场面,刚擦去的眼泪又倾泻而出。 “你不是说过一旦有了动机就会有所行动,反之从行动中亦能推出目的吗?”墨卿看着她道:“丧子之痛并非常人所能承受,而这痛苦所能导致的结果可能是梁清月的心忧成疾一病不起,也可能是疯癫失常一蹶不振,而无论是疯还是死都能成为他们攻叶的理由,所以我们必须找到办法让她振作起来” 赤璃无奈地闭上眼“摧毁信念容易,救赎绝望太难。” “这世上只有两样东西能在绝望中使人振作”墨卿道。 “什么?” “爱与恨”墨卿起身背对着她接着道:“她对叶隐修的爱和对杀子之人的恨,定能让她振作。只要让她知道一旦她出事叶隐修和他的王朝也会随之覆灭就可以让她振作一半,另一半便要利用为小太子找到真凶这个理由来建立” “对!梁清月那么爱他,一定会为此振作起来!”说话时,赤璃激动地按着桌子似乎已忘了自己与她爱的是同一个人。 “只是,这番话由谁去说你可想过?”墨卿回身:“我们连皇宫都进不得,莫说是走入她的寝宫” 这个问题如一盆冷水浇熄了赤璃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只一个刹那,沮丧的双眸又抬了起来:“我想到办法了”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复仇 亥时已近,文祥殿内尚燃灯火。 叶文渊放下湖笔转了转发酸的手腕正欲吹灯时突听窗外一阵异响。 他双眸一闪立刻打开窗户:“银霜”明亮的双眸中闪现惊喜的光芒。银霜的出现让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失联许久却从未忘却的人。 叶文渊熟练地取下拴在鸟儿脚上的纸卷又抬手将他放飞而去。 明亮的烛光映照在少儿稚嫩的脸庞上,可那双明亮的双眸中却蕴含着睿智成熟的光芒。仔细看完了纸卷上的内容,他点燃纸卷未留下一丝痕迹。 虽然她没说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可他就是无比信任她说的每一句,即使她现在已是梁国的公主是梁国王爷的福晋也绝不会做任何伤害皇兄的事。 日次晌午,叶文渊带着这份执着的信任走入了凤轩殿。 凤轩殿内如往常一般死寂沉沉,宫女太监门各尽其职小心翼翼地做着手里的事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拜见王爷!”守在门外的秋荷看见来者立刻压着声儿行礼问安。 “皇嫂可醒着?”叶文渊眉目深锁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秋荷点头回道:“醒着,太医正在里头为娘娘把脉” 正说着话儿,宫门从里面打开。 愁容满面的太医拎着药箱踏出门来,看见王爷正欲行礼却被人抬手打断:“皇后病情如何?”叶文渊问。 太医摇头轻叹:“娘娘体弱气虚脉搏无力,若再拒药弃食怕是撑不了多久” 秋荷接着太医的话抹着泪道:“娘娘之前勉强还能喝些羹粥,这几日却连水都不愿喝了,奴婢觉着……奴婢觉着娘娘是有轻生之意” “我去看看她”叶文渊还未抬脚,便见秋荷挡在身前一脸为难道:“王爷,娘娘吩咐不见任何人” 叶文渊双手背于身后一脸严肃道:“让开,我找娘娘有急事,你守在这里不许让任何人靠近” “秋荷遵命!”秋荷缩回微张的手臂闪开身子。 昏暗的寝宫里,窗棱上挂着厚布遮住了光线。 纯金打造的香炉里未见一缕青烟,垂挂的纱帘被门外吹来的风撩动着晃了晃。 梁清月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浑噩的双眸像蒙上了一层白雾空无一物,这数月来她感觉自己的生命从知道儿子死去的那一刻便停止了,她的心头上像站着两个人正拿着大锯不停地来回拉扯。这剧烈的疼痛无时无刻地折磨着她吞噬着她,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 “皇嫂”叶文渊倒地还是个孩子,看到和皇兄一样宠爱他的嫂嫂如今变成这幅模样一开口就哭了起来。 “你回去吧”梁清月动了动嘴,声音如幽谷中飘荡的回声飘渺无力。 叶文渊提着衣角慢慢朝她走去:“渊儿知道嫂嫂伤心,但有件事渊儿必须要告诉嫂嫂” 床上的人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依旧看着床顶一副神游之色,荣儿一走,她的人生还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见她不做声响,叶文渊又急又气道:“渊儿知道是谁害了荣儿!” 这话一出,床上的人儿一下子坐起身来激动地抓着他的手臂吼问:“是谁!是谁害死了我的荣儿!”空洞的双眸中迸射出嗜血的恨意。 “嫂嫂你冷静些听我慢慢告诉你”叶文渊被这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可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一定要沉住气,他忍着手臂的疼痛看着眼前的嫂嫂道:“他们要害的人其实不是荣儿,而是我皇兄” “你说的他们究竟是谁?”梁清月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凌乱的长发散在耳鬓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叶文渊将小手盖在嫂嫂的手背上“是梁帝和萧无惑”小嘴鼓动之下,字字铿锵有力。 “不,不会的,润庭怎么可能杀害荣儿的,那是他的亲外甥啊”梁清月抽回手来捂着胸口,头疼欲裂。 “嫂嫂你相信渊儿,他们此举是为了攻占我国找个合理的出兵借口,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要对你不利,如果嫂嫂出了事皇兄和叶国就……”叶文渊说着眼泪横飞,他也不希望这是真的,可他相信赤璃绝不会骗他。 不……不会的……梁清月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捂住耳朵抗拒一切外来的声响,情绪崩溃的瞬间她的脑海里是与弟弟一同成长的岁月,是他单纯的笑脸,那个与她感情至深的弟弟怎么会做出如此绝情的事! 叶文渊爬到床上抓住她的手提着声音道:“嫂嫂,我们不能让荣儿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难道你想让害死荣儿的人得偿所愿吗!不管你信不信渊儿说的话,你也一定要振作起来找到害死荣儿的凶手!” 梁清月垂下头紧紧闭着眼睛,将手含在嘴里狠狠咬着,哭声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也吞不进去。叶文渊的话将她拽入了更深的旋窝里,却又带给了她一丝活下去的希望,是的,她不能就这样死去,她要亲眼看到那个害死儿子的凶手似无葬生之地。 滔天的恨意点亮了她的双眼,即便是死!她也要先报了这杀子之仇! 叶文渊看到嫂嫂表情的变化,把握时机道:“我来此之前去了趟刑部,刑部确定荣儿之死乃因中毒所致,而乳娘钱嬷嬷尸检时亦有中毒现象,毒体源头是钱嬷嬷手上戴的那支镯子,那镯子表面并无异常,可检验后发现那支富贵镯已浸泡过剧毒川南狼的毒汁,太子常在嬷嬷怀中又饮其**便被那毒性慢慢入了体。”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狠毒之人!”梁清月揪着丝被,浑身颤抖不已。 “心欲盛达可泯人性”叶文渊愤愤握着拳头道:“当初我皇叔为了登上皇位亦是用阴谋诡计害死了我父皇,嫂嫂,此事真的是他们所为!” “可他们身在梁国难道是会分身的法术不成!”梁清月理智渐渐恢复,悲痛之余又发疑问。 “据我调查所知,萧无惑在我朝安插了内密,此事因由此人所为”叶文渊有问必答。 “内密是谁!”梁清月通红的双眸中散发出致人死地的仇恨。 “此人的身份我尚未查明,钱嬷嬷的镯子是从哪里来的亦无处查证,但我猜测能让钱嬷嬷戴上镯子的人是藏于后宫之中,所以渊儿今日来的目的就是恳求嫂嫂振作起来,我们一同揪出那个内密为荣儿报仇”叶文渊趴在嫂嫂的腿边哭道。 “皇上可知晓此事?”梁清月将手搭在他的背上,闭上眼睛问。 叶文渊抬起身子摇了摇头:“皇兄安插在梁国的内密未防皇兄做出冲动之举,故未将此事禀报给皇兄。嫂嫂,你也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可好?” 梁清月听闻不再追问,轻轻点了点头。 叶文渊走后她定定坐了很久,直到心里肆虐的狂风渐止,那双空洞的双眸中浮现出一道冷冽阴沉的光芒。 第一百九十章 凤印 入秋之后,清晨的风已带着丝丝凉意。 鸟雀落在屋檐上喳喳地叫着扰得乔玉兰一心恼火,疾步之下她紧了紧搭在肩上的披肩道:“这皇后娘娘已数月卧床不起,今儿怎又突然招我们去请安了?这大清早的也不让人睡个安生觉”语气里三分猜疑七分埋怨,娇媚的脸上笼罩着阴霾不悦之色。 与她并肩前行的温霜霜挑着眉儿应和着:“谁说不是呢,我看娘娘是不甘心将那执掌后宫的权利送到曦贵妃手上才强撑着起身,若换做是我也不舍将那凤印拱手让人。” “嘁”一提那总跟自己做对的曦贵妃,乔玉兰狠狠翻了个白眼儿道:“我倒宁愿皇后收回凤印,你瞧那韩曦儿自打儿当了个临时监理还真当自己是皇后了,就差没让咱们去请安了” “嘘,姐姐小声儿些,莫叫别人听见”温霜霜回头望了望道。 “怕什么,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乔玉兰话虽如此,可声音却压了下来。 此时她们口中议论的人也正匆匆赶往凤轩殿,韩曦儿入了宫巷一眼便瞧见前方两道刺眼的身影便故意放慢了步子,她不削与那两个喜欢兴风作浪的女子为伍,更是懒得与她们啰嗦。 “娘娘,奴婢听说皇后娘娘自打儿小殿下薨世后精神萎靡凤体欠佳,今日怎么突然召见各位主子了”贴身宫女珊儿跟着主子的脚步嘟囔道。 韩曦儿微蹙起眉头道:“皇后娘娘的心思莫要罔顾猜测,做好你的本分事便好” “奴婢多嘴”珊儿伸手掌了自己一个耳光道。 “贵妃姐姐”随着一道温柔轻扬的声音,马伊莎笑吟吟地加快了步子。 韩曦儿扭头间亦露出温和的笑意:“伊莎妹妹” 马伊莎走到她跟前微微欠身道:“曦姐姐早”虽同为贵妃,可她仍客气行礼。 韩曦儿赶忙上前拖住她的胳膊道:“现已入秋天气寒凉,妹妹怎还穿得这般单薄” “妹妹向来惧热,您瞧我这手比姐姐还热乎呢”说着便将手心搭在对方的手背上。 “嗯,那就好”一小不苟言笑的韩曦儿在这亲昵的触碰下笑意更甚。后宫女子中除了皇后,她唯独对这个女子尚存几分好感,此人不争宠不夺势眼里心里都没有一丝野心,论入宫的年份来算和自己也算是老交情了。 两人保持着一致的步调朝前走着,马伊莎叹了口气道:“之前妹妹一直想去探望皇后娘娘,可娘娘不准任何人去打扰,我也只能在心中为娘娘祈福,祈求她能早些从悲痛中走出来”都是为人母,她比谁都能体会到皇后承受的是怎样难以忍受的剧痛。 “是啊,我也去过几次,都没见着娘娘的面儿”韩曦儿道。虽然娘娘得了皇上的专宠,可她却没有嫉妒之心,即使不是娘娘收了皇上的心,那份深情也轮不到自己身上,自己又何必去吃那没有意义的醋。 “今日娘娘召见咱们说明凤体已经康复,我也就放心了”马伊莎略感欣慰道。 “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娘娘会挺过来的,以皇上对娘娘的恩宠来看,孩子迟早还会有的”韩曦儿道。 “嗯,姐姐说得是”马伊莎点头认同她的说法。 等两人来到凤轩殿时其他人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众人都十分默契地闭着嘴巴一声不吭,没有像之前请安时那般寒暄调笑。 韩曦儿望了一眼上方空置的凤椅缓缓落座。 众人等了半个时辰还未见皇后现身,乔玉兰打了个哈欠道:“娘娘既然宣了我们过来,怎自己却迟迟不见身影,难不成是将我们给忘了不成” “兰嫔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做?”韩曦儿冷冷地看向她。 乔玉兰本就等的烦躁,见她这刚一见面就针对自己立刻起身道:“可是妹妹我哪里做到不周惹了贵妃姐姐?” “本宫不过是随口询问一句,你何必如此小题大做?难不成本宫日后都不能与你说话了?”韩曦儿整了整自己的衣裳,话尾时才将那冰凉的目光投在对方脸上。 “你处处针对我难道不是事实吗?”乔玉兰见她那一副清高的模样心里火气更甚:“不过就是当了几天监理,曦贵妃还真当自己是这后宫之主了”尖细的声音里夹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何事这般吵闹?”此时,一道声音从屏风处传来,不含一丝温度。像一股凌烈无情的冷风吹进众人的耳朵里。 众人应声望去,却看到一个即熟悉又陌生的人影缓缓走出屏风。 梁清月一袭正红绯罗锦袍上用金丝银线绣着凤舞九天的图案,黑色的羽披像两片收起的翅膀垂在她消瘦的肩侧,高高绾起的发髻上横插百坠八宝流金釵,额头一抹凤尾花钿如一滴鲜红溅开在玉面之上,暗红的双唇紧抿不含一丝笑意,那阴冷的双眸中似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霜所视之处皆为苍凉。清瘦的身体里却散发出一股中宫威严与不容亵渎的天神之气。 “皇后娘娘吉祥!”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众人纷纷行礼,敬意里比往日多了几分畏惧,这样的皇后是她们从未见过的。 “方才是谁在争议吵闹?”梁清月撩起衣摆坐于凤椅之上盛气凌人。说话间她抬起双眼扫视着低下的每一个人,恨意难平。若叶文渊的话属实那害死荣儿的凶手就在这帮人之中。 “回娘娘,方才是臣妾与兰嫔在说笑并无争议”韩曦儿瞥了眼乔玉兰语气低顺道。 乔玉兰见皇后拉长着脸也立刻收了性子道:“是啊娘娘,臣妾位分低微怎敢顶撞曦贵妃” “没有是最好,本宫绝不允许有人将歪风邪气带入后宫。若要让本宫知道你们有人在此兴风作浪搬弄是非,本宫绝不轻饶”梁清月手按扶手红唇微动,低沉的声音里充斥着浓厚的威胁警告之意。 “臣妾谨记娘娘教诲!”众人异口同声,各自低下头来。 “本宫听闻近来后宫之事皆由曦贵妃打理,既然本宫已病愈康复自然就不劳曦贵妃了”说罢,梁清月看了眼身边的秋荷。 秋荷立刻领会了主子的意思走到曦贵妃面前儿道:“请贵妃娘娘交出凤印” 韩曦儿一怔,半晌后回过神来道:“回娘娘,凤印如此贵重之物臣妾并未带在身上,请娘娘容臣妾这就回宫取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掌掴 “贵妃娘娘明知今日要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怎会有如此疏漏,莫不是舍不得交出凤印吧?”乔玉兰趁机挑唆,将方才那口气给撒了出来。 梁清月目无斜视地盯着曦妃道:“既然如此,本宫就在此等着,你速去取来交与本宫” “是!”韩曦儿立刻行礼退身。 与乔玉兰擦肩而过之际,她冷笑了一声意味深远:福祸无门,唯有自招。 乔玉兰没有品出那笑容里的意思,得意地撇了撇嘴儿。 韩曦儿出门后,梁清月将目光投向一脸得意的乔玉兰:“秋荷” “奴婢在!”秋荷上前跪叩。 “兰嫔挑拨是非以下犯上,全然无视本宫方才立下的规矩,立刻给本宫张嘴二十小以惩戒”半垂的双眸一闪,迸射出狠毒的目光。 这目光像无数把利剑刺向每一个人的心头,这道命令更是让众人惊愕,自皇后上位之后从未见她如此严厉地罚过谁。 看着秋荷越发临近的身影,乔玉兰突地跪在皇后脚下大呼:“臣妾有口无心,还请皇后娘娘赎罪,臣妾再也不敢了!” 秋荷见状站在她面前抬起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再等什么?还不打?”梁清月怒拍扶手声色俱厉。 啪…… 随着一道清脆的耳光想起,乔玉兰狠狠将头撇向一边顿感眼冒金星。 “娘娘赎罪!娘娘赎罪!”她捂着脸颊求饶,若这二十个巴掌都打下来,自己的脸非烂了不成。 “你有错在先还敢违抗本宫旨意,再加十掌”梁清月无视她的求饶,语气强硬。 凤怒之下乔玉兰再不敢做任何抵抗,乖乖地放下手来闭上眼睛等待疼痛来袭,一脸认栽的模样。 一道道耳光惊响,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除了耳光声殿内再无其他声响。 向来跟乔玉兰情同姐妹手足捆绑的温霜霜此时却像是局外人一般看着好戏,她可不会傻到这个时候还去跟她有难同当。 马伊莎见乔玉兰那娇嫩的脸上浮现出深红的掌印心生不忍,本想出言劝阻可当她看到皇后眼中的恨意时亦选择了沉默,只将目光垂在脚下。 惠嫔马若灵吞了吞卡在喉咙处的口水,不禁暗忖看来这皇后并非像自己之前以为的那般软弱温和。 本就胆小的许娟听着那一道道刺耳的掌掴声紧紧绞着手中的丝绢,身体不由自主地打起冷颤来。 坐在末端的李美人一如往常般形同虚设,即使是看着曾经多次欺负她的乔玉兰受罚,她的眼里也没有露出一丝窃喜,就像是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与她无关一般。 此时,韩曦儿正疾步赶回宫中,一向冷艳的脸上浮现出罕有的惊慌愁闷之色。 待她赶回凤轩殿时乔玉兰仍跪在地上小声抽泣着,那通红的面颊已还原了方才发生的一幕。 韩曦儿将凤印双手奉上:“臣妾愚钝轻虑让娘娘久等,还请娘娘责罚” 秋荷上前一步接过凤印。 梁清月抬了抬手道:“看来是本宫过去太纵容疏漏了对你们的管教,从明日起请安时辰定为卯时三刻”语毕又一次冷眼扫视一番后道:“都下去吧” “是!” 看着众人的背影,梁清月紧紧攥着拳头,任由那指甲刺入手心中带来刺骨的痛。 马伊莎出了凤轩宫回头望了望,突然觉得曾经一派祥和的宫殿似笼罩在黑雾中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韩曦儿打她身边走过朝她点了点头又继续向前走去,并无沟通闲聊之意。 倒是许娟撞着胆子喊住了她:“伊莎娘娘” 马伊莎回头扬了扬嘴角:“娟嫔可是有事?” 许娟摇了摇头满脸涨的通红道:“我有些害怕,想与娘娘一起走”方才掌掴那一幕到现在还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即使出了宫门她还是觉得浑身发冷不停地打着颤儿。 “嗯,走吧”马伊莎朝她靠了一步与她并肩同行:“妹妹不要害怕,皇后娘娘整顿后宫稍作惩戒亦属正常” 许娟仰脸道:“皇后娘娘以前可是常施惩戒?没想到皇后娘娘还有如此严厉的一面”她之前对皇后的印象是极好的,她不但温柔仁慈,还会为自己解困。可今日来这一趟儿,彻底颠覆了她对皇后的印象。 马伊莎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缓缓道:“娘娘身为后宫之主自然要恩威并行,否则难树凤威。即使心有仁慈也需大局为重” “妹妹明白了”许娟听闻欠身点头道。 “你初来宫中尚有许多事情不明白,只要你恪守宫规严以律己,娘娘绝不会无故罚你”马伊莎道。 “是!”这么一番话听在许娟耳朵里,多少起了些抚慰的作用,紧张的面色也从容了些许。 乔玉兰脸上的刺痛越发强烈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释放出来,一路走一路流。 从前这后宫中她最讨厌的就是曦贵妃,可现在她的恨已经转嫁到另一个人身上。满腔愤怒下乔玉兰暗自骂道:毒妇!活该你死了儿子! 走在后面的温霜霜见乔玉兰步伐葱劲有力便没有向往常般跟上去,反而选择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因为她知道若这个时候靠近乔玉兰自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一想到乔玉兰平时趾高气扬的模样和方才那摇尾乞怜的丑态,温霜霜忍不住掩嘴笑了笑。皇后今日一出场她就瞧出了异状,只怪那乔玉兰没有眼力见儿硬是要自讨没趣,根本就是活该被打。 太阳从云层里探出脑袋望了望又懒懒地躲了回去,短暂明朗的天空立刻又暗了下来。 御书房内,叶隐修被那些堆成山的文书困住了身子,国事家事像洪水猛兽一般将他吞没不留一丝缝隙给他喘息的机会。 烦躁之际只见瑞公公从门外匆匆迈着碎步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片刻后,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凤轩殿。 “清月”人未到,温柔关切的声音已传入屋内。 梁清月摘下发釵放在妆台上,缓缓起身朝外看去,眼中是无尽的悲痛。 自从殡葬之礼结束后她们再未相见。心中的剧痛消散了她的一切念想与生的希望。若不是叶文渊的话使她改变了求死的决心,或许此生都不会再活着与他相见了。 “你身子尚弱,怎不好生歇着”叶隐修一脸心疼地揽她入怀。 梁清月轻轻推开他的怀抱道:“臣妾身为后宫之主,自然要尽到皇后的责任。” 第一百九十二章 理由 “你为何突然……”叶隐修疑虑中竟又不知该如何询问。 “臣妾昨夜梦中顿悟,天地间万物都讲个缘字,此生我与荣儿的母子缘尽不能强求。荣儿在人间匆匆走了一趟,是臣妾前世今生欠了孽债亦是荣儿的天命轮回。臣妾必须好好留着这条命去为自己行正消孽”梁清月凄苦一笑:“不求今生修来世” 这番话让叶隐修的心酸痛难忍:“不用等到来世,荣儿还会回到你我身边”自欺欺人也好,佛法无边也罢,只要她能挺过这一关一切都还有希望。 梁清月突然下跪:“臣妾有一事相求,还请皇上成全” “你这是作甚,快起来说话”叶隐修托住她的胳膊眼里满是心疼。 “臣妾身为皇后理应侍奉皇上,可荣儿这一走臣妾日日遭受剜心之痛实在无心男女之事。臣妾想用三年时间日日为荣儿诵经礼佛,望他能脱离六道轮回早登极乐”梁清月声泪俱下:“还亲皇上应允臣妾三年净身之愿” “朕答应你便是”叶隐修毫无犹豫立刻将她扶起。正是他过去的专宠才将她推入这水深火热中,现在他又怎能再那般执着任性。 梁清月泪眼婆娑:“谢皇上成全!” 叶隐修扶她坐下道:“丧期时梁帝曾传悼书,你可要看看?” 梁清月眸中的悲伤瞬间被恨意取代:“不用看了,臣妾的悲痛岂是那三言两语能抚慰了的”语毕,她抬起脸来道:“臣妾今日收回了凤印” “嗯,朕已经知道了”叶隐修点头道:“朕听闻你惩戒了兰嫔” “l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皇上曾教导成且恩威并重才是治理之道。过去是臣妾愚钝未能领会皇上的意思,今日起臣妾定谨遵皇上教诲拨乱反正朝督幕责,定将后宫治理的仅仅有序”这番话她说的铿锵有力字字如锤,若不是自己曾经那样软弱好欺,她们又怎敢如此毫无畏惧的伤害她。 “朕相信你能做到,只是你身子尚弱莫要太过劳累”叶隐修被她眼中的平静与那道一闪而过的仇恨拨乱的心扉,他根本不在意她今日罚了谁,他只担心她用偏激的方式发泄内心的悲愤,到头来伤的还是她自己。 “谢皇上体恤”梁清月欠身道。 “皇上,兵部尚书乔旭与裴大人有要事禀报”瑞公公入殿通报。 叶隐修眉头紧蹙起身吩咐:“传他们去玉门殿候着” “那兵部尚书乔旭可是兰嫔之父?”梁清月扯住他的衣袖低声问道:“莫不是因为臣妾方才罚了她……” “乔旭身居要职怎会为后宫之事求见于朕”叶隐修安抚道:“皇后身为一国之母管教后宫乃天经地义之事无需顾及其他” “臣妾知了,皇上正事要紧切莫耽误”梁清月欠身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此时,乔旭手持文书面露急色在偌大的郁闷殿内来回踱步。 裴文寅被他晃的心烦意乱抬手道:“眼下事态尚未明朗乔大人稍安勿躁,一切等皇上来了自有定夺” 乔旭摆了摆手道:“此时已迫在眉睫,裴大人身在内阁自然是不明白我的焦虑” 裴文寅听出他话中大有责怪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之意便也不再做声。 “皇上驾到” 一阵尖细的通传声传来,乔旭转身叩拜:“微臣参见皇上” “平身”叶隐修从他身侧走过定住了脚步:“何事这般惊慌?” 乔旭起身将手中的文书双手奉上:“回禀皇上,梁国此次征兵规模巨大程度已远超微臣之前的预料,据说光是南境已增兵八万,恐怕其目的并非是防备齐国强攻那么简单” 叶隐修冷笑道:“梁润庭的野心世人皆知” 裴文寅开口道:“微臣上个月为此事出访齐国,得知齐帝并无攻梁之心,不过是曾在北境进行了一次阅兵检练便被梁润庭欲加了不轨之罪。” 乔旭提高声音道:“即使齐国有心出战,以梁国军事实力来看根本无需扩招军兵亦能从容应对,梁帝此举定是别有用心,依微臣所见我朝应招兵数万以防突袭” 叶隐修看向裴文寅:“裴大人如何看待此事?” 裴文寅思索片刻道:“梁朝国库充盈即使扩兵数十万亦无冗兵耗损之忧,可我国若盲目增兵恐怕会外忧未处又添内患啊” 乔旭听闻十分不满:“下官认为裴大人此言主观臆断,梁国此举已威胁我国疆土安危,我朝怎能任其发展不予应对?” 裴文寅面对他的质疑淡定解释道:“本官身为内阁首辅万事皆须审时度势不会妄言武断,依我朝实力来看若盲目增兵只能增收赋税,如此一来难免民心向乱。那梁帝若真有出其不备攻打我国之心又怎会将他的目的昭告天下?”裴文寅说罢面朝皇上道:“皇上,依微臣所见眼下我朝当以不变应万变之姿静观其变” “裴大人是觉得本官是在危言耸听夸大其词吗?”乔旭怒目而视质问道。 “行了,乔大人先下去吧,此事朕自有定夺”端坐在龙椅上的人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是!”乔旭压住心中的火气,狠狠瞪了裴文寅一眼后迈着大步离去。 “梁润庭此举着实诡异”叶隐修靠向龙椅将目光投在裴文寅脸上。百官之中,论深谋远虑与道德品行,也只有这个人能让他信上几分。 “皇上,臣以为眼下与其增兵扩招不如效仿范雎远交之策,齐国如今亦在梁国威胁之下,若我朝与齐紧密相交自然可互借兵力共抵强攻”裴文寅道。 “两年前我朝亦曾与梁同仇敌忾共击狄国,同盟契约如同虚设”叶隐修提及那场战争,悔恨与怒气交织翻涌的浪潮席卷而来。 “今时不同往日,彼时我朝夹在两强之中才会沦为被动之局,可当下两弱一强,齐帝与我朝联盟不仅可保国家安危亦不会有所忌惮。”裴文寅道。 “那为何不选与狄同盟?地形而论狄国相助更为快捷,为何要舍近求远?”叶隐修眯着双眼问。 裴文寅微微摇头:“不与狄同盟理由有三。其一,狄国自女帝登基以来已重商轻武军力已大不如前,主力军队皆留在北方镇守漠疆。其二狄国贸易经济依附于梁,若与我朝同盟等同于自断粮库。其三……” “继续说下去”叶隐修闭上眼睛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招兵 裴文寅继续道:“这第三点,狄国女帝与梁国赤月公主私交颇深,赤月公主既是大梁皇室子孙又乃王爷之妻,无论与公与私都未必会与我朝同盟” 最后一个理由压垮了叶隐修强撑的镇定,他愤然起身道:“既然梁润庭有一统中原的野心,朕又岂能任他牵着鼻子走!同盟招兵缺齐头并进!” “皇上,即是抛去军费耗资,我朝无端招兵亦是会给梁国屯兵西境送了个合理之由啊”裴文寅见一向冷静沉着的皇帝被情绪所困立刻劝解道。 “朕为一国之君难道连招兵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叶隐修怒吼道。 “皇上……”裴文寅欲在相劝,却被那双嗜血的双眸堵住了嘴。 “行了,你也下去!”叶隐修狠甩衣袖。” “是!”裴文寅退拜时额上的汗水滴在地上,重重叹了口气。 梁国金銮殿 萧无惑立于殿下平静的脸上隐约可见半分得意之色。 “皇上,微臣从李前新传来的密信得知叶隐修已在三日前下达征兵之令” “爱卿料事如神,那叶隐修果然中计”梁润庭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眼下我朝占尽先机,若福月公主遇到不测我朝便可倾巢而攻,若福月公主无事那叶国亦会被冗兵所耗引发内乱,届时我朝便能以援助叶国镇压民兵之由名正言顺地出兵抵叶。”萧无惑言语中似将自己设好的一盘棋端到对方面前。 “那若叶齐联盟我朝可有胜算?”梁润庭微笑着看着他道。 萧无惑似胜券在握,微抬下颚道:“此事微臣已做打算,叶齐两国地势分离即使联兵亦是顾此失彼。” “那若福晋求助狄国女帝,我朝便成了众矢之的再无兵力优势”梁润庭再抛难题。 “皇上放心,微臣正是破了此僵局困境才会解封城关”提起这件事,萧无惑面色突变阴沉,暗自攥起拳头。 “哦?王爷此言何意?”梁润庭问。 “依微臣猜测眼下福晋已藏身于叶国某处,但她并不知晓我朝会何时出击故不会茫然求助。一旦时机成熟,我朝便派兵在叶国东境故作攻击之举,福晋此时定会求助与狄,而齐军亦会北上支援。待三军集结时我朝收兵退营,如此反复三次即可在我朝不损一兵一卒之基础上让狄齐两国心力交瘁抱怨连连。”萧无惑字字清晰有力。 “那最终我朝将如何实现一统中原之愿?”梁润庭兴奋之余将身体微微向前探去。 “狄国目前军力已有所削弱,即使援助亦不会倾巢而出,叶齐两国军力相加亦不过比我朝多出二十万。”萧无惑说罢勾起唇角阴冷一笑。 “爱卿莫要卖关子,继续说下去”梁润庭正听得起劲,催促道。 萧无惑继续道:“我朝现有兵力八十余万,最终一战我朝可先派五十万军力在叶国东境故技重施,另二十万兵力藏匿在齐国北境。若齐国不予相助我朝便可再调二十万禁军猛攻叶国,何况我军粮草充足,即使狄国增派援军我朝也仍占十万优势又无断粮之优。” “那如果齐国此时派军援助又如何?”梁润庭越听越兴奋。 萧无惑似笑非笑道:“只要齐军一旦北上相助,我朝北境那二十万军力便直攻齐国,齐国定会调兵守国。而那支援助的军队会一直被拖在南北奔波的路上毫无勇武之力。” “好!如此一来便解决了对方联兵时那二十万兵力之优势。”梁润庭大掌一拍:“爱卿真乃诸葛在世” “谢皇上盛赞!”萧无惑拱手道。 “福月公主那边是何情况?”虽他方才所言确有必胜之把握,但只有这关键人物出事才能将此计顺利进行,否则还需等叶国内乱才能见缝插针,不知又要拖到猴年马月。 “福月公主自从丧子之后本已萎靡不振数月凤体日渐消糜,可前几日却突然奇迹康复,转变之因微臣尚未查明,但微臣已有新计划”萧无惑道。 “好,既然如此朕亦就不多过问了,你回去吧”此时涉及皇姐性命,还是不要去听那细枝末节为好。 “臣告退!”萧无惑潇洒离去。 卯时刚过,大地尚在沉睡。 可后宫中的各位主子们却都自觉地起了个早儿,即使万分留恋那温暖柔软的床榻也不敢违抗皇后的旨意。 今时不同往日日,原本性情温和的皇后在她们眼中已成了一个严苛阴冷的狠角色,谁都不敢有丝毫放松怠慢。 乔玉兰坐在妆台前看着自己青紫的脸颊,将桌上的物件儿一股脑儿全扫在了地上。 “娘娘”宫女青儿吓得赶忙跪下,瑟瑟发抖。 乔玉兰胸膛狠狠起伏着却不敢出声抱怨一句,万一让哪个多嘴的丫头传了去那毒妇定又要对她下手。 这无形的畏惧又给本就怨气冲天的女子增了几分怒气,她站起身来一巴掌甩到青儿脸上大吼道:“废物!连个发髻都束不好!” “是是!奴婢该死!”青儿磕头不住地求饶,额头砸在地上发出砰砰地声响。 “滚!”乔玉兰一脚踹去,将心里的怒意全部撒在了她的身上。 相比乔玉兰的暴躁,昨日同样遭遇难堪的韩曦儿到显得十分平静,她虽被皇后收了凤印也并未觉得委屈,只是从前那份清高孤冷的心气儿收敛了几分。 今日,她是第一个入的凤轩殿,殿里只立着几名宫女,宫女们见她前来纷纷请安,细弱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敬畏与胆怯,韩曦儿知道她们心里的这份胆怯与自己无关,自从昨日起这凤轩殿里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祥和之意,人人自危。 刚一落座儿门外便一道女声响起:“贵妃娘娘吉祥” 许娟欠身行礼后朝那正中的位置望了一眼儿后,松了口气。 韩曦儿勾了勾嘴角面色温和道:“娟嫔所居的景福宫离这儿最远,想必是很早就起身了吧” 许娟刚准备坐下立刻又抬起身子怯怯道:“臣妾……臣妾怕误了时辰,一夜未眠”话一出口,面颊又浮出两团绯红。 “坐下说吧”看着对方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韩曦儿轻叹一声儿:“时辰到了宫女自然会唤你起身,你尽管踏实的睡便是” “臣妾打小就有个坏毛病,只要心里装着事儿就睡不着”许娟缓缓坐在椅子上一脸委屈无奈道。 “那这以后你总不能日日不睡吧”韩曦儿见她一脸憔悴,心生不忍:“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安神香去” “谢贵妃娘娘体恤”许娟立马儿又弹起身子道谢。 第一百九十四章 抄经 “行了行了,快坐下歇着吧”韩曦儿抬了抬手道。 “贵妃娘娘吉祥,娟嫔娘娘吉祥”此时门外又入一人。 两人应声望去,只见李美人一身珍珠白锦衣裹身,脸上略施粉黛,低绾的发髻上未有任何珠釵点缀。素雅简朴之余又有几分寒酸之意。尤其身处这珠光宝气富丽堂皇的凤轩殿内,更像是一块瓦砾落在了金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李美人前脚刚踏进殿门就被身后突来的力道撞了一个趔趄。 “走路慢吞吞的你当是在逛园子呢?”乔玉兰瞥了眼那碍事的人后未与任何人招呼,自顾坐在了椅子上。脸上的青紫在脂粉的掩盖下已不如昨日那般明显,可肿胀未消使她看起来明显比之前胖了一圈儿。 李美人稳住了身子并未与她争议,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她明白自己肩负的使命不允许她反抗,即使面对欺凌也只得隐忍。 “怙恶不改,本性难移”韩曦儿冷冷吐出几个字后抿了口茶。 被人讽刺的乔玉兰看了眼儿那空置的凤椅后硬生生地将怒气吞进了肚子去,只能在心里暗暗咒骂。 半晌之后,众人纷纷落座,殿里却是寂静一片,听不到一丝声响。 “皇后娘娘驾到”随着一声通传,一道明艳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皇后娘娘吉祥!”洪亮整齐的声音响彻殿堂,人人都觉得心里头似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束缚着。 “今日怎这般安静?”梁清月望着她们道。 问题一出,竟无一人作答。就连平日里话最多的兰梅二嫔也不敢搭话儿。 这份沉默持续了几秒后,梁清月阴沉着脸开口道:“你们可是在责怨本宫将这问请的时辰提前了?” “臣妾不敢!” 女子们纷纷如惊弓之鸟般弹起身否认。 “这问安之礼本就是为了和气致祥所设,若你们各个惜字如金便是形同虚设了”冷冽的语气如她的面色一般令人不寒而栗:“本宫修养多日,宫里许多事儿都未有心力过问,今日你们就各自聊聊身边的新鲜事儿吧” 韩曦儿首先开口道:“回娘娘,臣妾平日里不长出门走动,并无遇着什么新鲜事儿” 梁清月微挑起唇角“嗯,曦贵妃喜静本宫早已知晓,前些日子让你监理后宫琐事也是难为你了” “为娘娘分忧乃臣妾分内之事”韩曦儿赶忙道。 “伊贵妃近日来都在做些什么?”面对此人,梁清月的话语中多了几分温和之意。 “回娘娘,前些日子娘娘送了臣妾几件玲珑羽做的衣裳,臣妾瞧那绣工精致心生羡慕,于是便弄了些绣具来学习解闷儿”马伊莎不忍在她面前提及自己与女儿相处的那些趣事儿,便捡了个无关痛痒的事件来说。 “小公主可还乖巧?”提到孩子,梁清月眸中浮现出慈爱的光芒。 “托娘娘鸿福,公主性格乖巧还算让人省心”马伊莎道。 “本宫许久未见这孩子了,回头将她带来让本宫瞧瞧” “是!” 轮到乔玉兰时,她本打算随便说个什么糊弄过去,可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娘娘,臣妾身边近来并没什么新鲜事儿,倒是前些日子家父来探望时随口说了些话让臣妾心生不安,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语毕,乔玉兰看了眼儿韩曦儿,似在对她炫耀自己在宫里可是有势可依的。 梁清月心中冷笑问道:“你父亲可是我朝官员?” “回娘娘,臣妾家父乃我朝兵部尚书乔旭”说话时乔玉兰微仰着下巴,难掩得意。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有权势撑腰都会被人高看几分。 “他乃我朝官员定是知道后宫不可参政的规矩,他对你说的话自然也不会犯了忌讳,你但说无妨”梁清月道。 乔玉兰听闻心中大惊,若是将父亲的话如实转述便等于给父亲扣了顶违背宫规的帽子,可自己方才已将话儿撂了出去,现在又怎收得回来…… 温霜霜见她一副吞了粪的模样差点没笑出声儿来,这乔玉兰总会做那种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蠢事。 “你怎么不说话了?”梁清月问。 “父亲说梁国此次征兵规模巨大恐有不轨之心,皇上为此事甚感烦乱,他嘱咐臣妾要恪守宫规莫要再给皇上添乱”乔玉兰故意将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 梁清月沉默片刻道:“虽然后宫之人不应搀理国事,但仍有责任尽我所能为皇上分忧解难,从今日起你们每日需抄《心经》、《大悲咒》各一部。每月初一再交《金刚经》、《地藏经》各一部。抄经不仅赞法供养和亲近如来,更可摄取福德受菩萨庇佑,为我朝积攒公的回向众生。” “臣妾遵旨!”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了乔玉兰一眼儿。 温霜霜此时已没有方才看笑话的心情,简直对乔玉兰厌恶到了极致,自己显摆也就算了,还将她们一起拖下水去,这些经书一抄平日里就压根没有清闲的时候了。 门外突来通传声,敬事房的公公手捧侍寝文书踏入殿内:“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嗯,起来吧”梁清月看见他手上的明黄丝绢突生一抹心酸。自打她册封后,皇上便再无临幸过其他人,即便是招了新人入宫也只有名无实。 可这丝绢的出现则代表着晚上将会有人伺候皇上,而她身为后宫之主便要担负起中宫签奏的责任。 秋荷取过丝绢奉到主子跟前。 梁清月缓缓展开看了一眼,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这笑意里有失望,有欣慰,亦有对自己的讽刺之意。 她曾以为自己能够坦然地接受他宠幸其他女子,也曾幻想过即使自己三年不侍寝他也能闲住身子。可如今这丝绢的出现却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她自以为是的淡定与自信。 她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他对她的感情,这份本就不属于她的感情。 其余人被这突来的丝绢也纷纷扰乱了心思,所有人都知道这东西存在的意义。 韩曦儿心中的涟漪不超三秒又恢复了平静,岁月早已将她对那个人的爱与期待磨平,她的命运已不会出现任何惊喜与转机。 马伊莎亦和她一样淡定,她太清楚自己能荣封贵妃只是因为她为皇上诞下了第一个孩子。自己一无靠山势力,二无绝世容颜,能在宫里寻个安生已是万幸,又怎会再痴心妄想苛求其它。 第一百九十五章 平静 乔玉兰短暂激动过后狠狠地咬着牙关暗自思索:万一这宣寝文书上是自己的名字,她该如何快速地将那肿胀的面颊给消下去。 温霜霜瞧出了她的心思,却不敢将笑意表现在脸上,只得故作平静地等着皇后宣读。 这里头最激动的莫属两位新入宫的嫔妃,马若灵似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咚咚地跳着,自打入宫后她只见过皇上两面,莫说是肌肤之亲,就是话儿也未说上半句,可那张俊逸非凡的身影却是她梦里的常客,也不知何时才能将那梦境变为现实。期待间,她朝对面的许娟望了一眼儿,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儿来。 许娟虽一夜未眠,可此刻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快速流转,整张脸都如抹上了胭脂般红了个透,十足像个唱大戏的。 相比其他人的兴奋与期待,李美人的心中却只有惊恐。她低着头攥着自己的衣裙,关节处已泛出青白。这紧张的举动在别人眼中或许会被解读成期待,可只有她自己明白,这强烈的紧张是来自于内心的抗拒与害怕,她害怕皇后口中会念出自己的名字,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但还是让她忍不住浑身都打起颤来。 此时偌大的宫殿里静的出奇,连凤印落在丝帛上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梁清月抬起凤印的瞬间将目光投在韩曦儿脸上缓缓开口:“今日曦贵妃侍寝,定要好生伺候皇上切勿怠慢。” 韩曦儿似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数秒之后方才回过神来:“臣妾遵旨”想到那张曾无比熟悉的面孔,她平静的心湖再次泛起涟漪。 “时候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梁清月说罢起身而去,留下清冷的背影。 温霜霜与乔玉兰对视了一眼后,结伴朝外走去。 “恭喜姐姐幸得圣宠”马伊莎上前一步道。 韩曦儿这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妹妹莫要笑话我了”这突来的宠幸让她感到措手不及,连手指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恭喜贵妃娘娘”马若灵与许娟见状亦跟着道喜,可脸上的笑容却不似马伊莎那般真诚,明显带着失望与嫉妒的意味在里头。 “行了,都回去歇着吧”韩曦儿强壮镇定道。 出了凤轩殿温霜霜将跟在身后的下人们打发走后扶上乔玉兰的胳膊道:“这可真是铁树开花了,那曦贵妃都人老珠黄了居然还能被宣去侍寝。”眼神语气皆是妒忌。 乔玉兰撇了撇嘴道:“也不知这宫里是不是入了什么邪气,皇上与皇后怎都变得如此反常” “谁说不是呢,皇后娘娘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温霜霜见她阴死阳活的模样又将身子朝她拢了拢:“姐姐,你说会不会是皇后真的被什么脏东西上了身子?否则怎会变化如此巨大。” “嘁,这种话我可不敢乱说,万一被哪个嚼舌根的翻了出去怎生得了”乔玉兰凭空翻了个白眼儿道。 温霜霜拢着她的胳膊道:“瞧姐姐说的,这里只你我二人,难不成我会去做那缺德事儿?” 乔玉兰积压了两天的怨气也确实需要发泄,见她这么一说便再无顾忌开口道:“依我说啊,她之前的慈眉善目根本就是装腔作势,暗地里指不定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荤腥事儿,所以老天爷才收了小殿下的命来惩罚她。”说罢她又朝后望了一眼儿小声道:“我听父亲说梁国很有可能要对我朝不利,这梁清月可是梁国公主,这么细细想来其中暗藏着天大的阴谋也说不定” 温霜霜一听微微缩了缩脖子道:“难道她是梁国派来的奸细?” “嘘,这种没证据的话也就是你我随口猜测,莫当了真”乔玉兰吐完了怨气,又有些后怕,万一此话传了出去谁也保不住她。 “姐姐放心,妹妹我不痴不傻怎会做自掘坟墓之事。”温霜霜见她又起提防之意便将自己与她拴在了一根绳儿上打消了她的顾虑。 “嗯,快些回去抄经吧,真是烦死人了”乔玉兰似已忘记了这祸是她自己闯的。 温霜霜在心里默默咒骂了几句后也只得加快了脚步。 秋风瑟瑟伴着密雨吹开了窗户,晨曦宫的宫女珊儿赶忙快步走去合上窗子放下栓木。 屋内纱帘摇曳,窗外细雨横斜,雨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上晕开层层涟漪。 午膳过后,韩曦儿一改往日午眠的习惯早早地坐在了妆台前,看着妆盒里琳琅满目的首饰她却挑了半天也没选出个满意的来。 “主子,奴婢觉着这兰花玉钗格外适合您高雅的气质”珊儿瞧着急,便从盒里拈了一个玉簪出来对着镜子比划着。 韩曦儿摇头道:“好看是好看,就是素了些”语气无奈。 年轻那会儿自己唇红齿白肤如凝脂,哪怕是一根木筷插在头上都能显出她清雅脱俗的气质来,现如今的她已没有大好的青春做后盾,脸上皮肤虽未有什么瑕疵却也不似从前那般饱满水嫩,若再不用些明艳的装饰点缀难免让人觉着枯燥乏味。 “这蝴蝶流苏簪子也格外精致好看”珊儿大抵是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又换了个明艳的蓝色簪子替她插上。 韩曦儿取下簪子放在手中看了看轻叹一声:“这簪子是本宫入府前最喜欢的,这一转眼儿已过去七年。如今再看这东西精致之余又觉幼稚,本宫若戴出去定会惹人嫌弃笑话” “娘娘年轻貌美,戴什么都好看”珊儿顿了顿又道:“即便是不施粉黛,娘娘天生丽质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就它吧”韩曦儿指着一个珐琅七彩荷花簪道。 “是!奴婢这就为您戴上”珊儿立刻取出簪花小心翼翼地替她戴上,望着镜子里娇美的人影忍不住道:“主子可真好看” 韩曦儿抬了抬手对着夸赞不以为然:“若不是方才敬事房公公来报皇上今日是临宫宠幸,本宫亦无需在这穿戴装饰上伤了脑筋。” 珊儿见主子毫无兴奋之色,不禁暗忖:这皇上临幸可是让人羡慕的事儿,怎落到主子这儿却瞧不见半点喜色。 韩曦儿取下珠釵放在桌上:“你且下去吧” 珊儿转身欲走又听主子道“将这香炉里的香换成檀香” “是!” 焚香净手之后,韩曦儿坐在桌前抄写经书可心里却被杂乱之事所困,无法全神贯注。看着那凌乱的字迹她搁下笔来自嘲一笑,到底还是定力不足,那些淡定自若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表象罢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排除 自嘲之余她起身走向窗边看那秋叶飘落,又觉悲凉。算算日子,她与皇上已有三四年未有亲近,这几年清冷的时光里她的生活日复一日麻木且单调。 她将所有悲喜深藏于心,戴上无欲无求的面具,将得不到的无奈用不强求的姿态掩饰的密不透风,保住了面子与位子却骗不了那颗委屈的心。 这份委屈里即没有对皇上的怨恨,也没有对别人嫉妒。 “爱”与“缘”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抢不来也夺不走,自己又何必去做无谓的努力惹人嫌。 她爱那个男人,但这份没有回应与期待的爱在时间的消磨下也变得模糊起来,她至今仍记得初次相见时那砰然心动的感觉,彼时的她尚不知他眼中的平静代表着什么,她以为他愿意娶她便是爱了。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成亲是可以与爱无关的。 这后宫中多的是爱而不得的人,就连被他专宠的梁清月又何尝不是这其中之一。 别人或许不明白,但她太清楚不过,由此至终真正驻扎在他心里的只有一人,一个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的人。 思绪飘散下,心也静静定了下来,韩曦儿再次提起笔来时已心无旁骛。 既然这宠幸与爱无关,她有何须为此猜测揣摩乱了心扉。 夜幕垂垂,一道黑色身影缓缓踏入晨曦宫。 那俊朗刚毅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深邃的眸中亦不见一丝光彩。 “臣妾恭迎皇上圣驾”韩曦儿行礼跪叩,淡蓝的锦衣微微垂地。原本选好的珠釵并未佩戴,只在高束的发髻上插了支造型简单的玉簪。 “平身吧”叶隐修在她身边坐下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突生愧歉。 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也是陪伴他时间最久的一个,他对她从未生过爱意也未给过温情,当初娶她入府只是权衡利弊下所做的抉择,他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了她的年华,却未给过一丝回报。 他与时间一起见证着她的改变,那个满眼含春的少女在岁月的侵蚀和他的怠慢下渐渐褪去了羞涩与灵气,变成如今这温婉淡定的成熟女人。 “皇上请用茶”韩曦儿将茶盏奉到他面前语气敬畏动作轻缓,没有一丝娇媚造作。 男子目光轻扫下看到桌案上那堆叠的佛经:“你在抄经?” “是”韩曦儿莞尔道:“皇后娘娘慈心向善以身作则带领我们后宫女子抄经诵佛为我朝国泰民安积德祈福。” “嗯”叶隐修放下茶盏展望四周:“这些年你可怨朕疏冷了你?” 韩曦儿委身道:“皇上乃一国之君日理万机,臣妾无才无德能入后宫侍奉皇上已是天大的福气,绝无半点埋怨之心。”轻柔的语气中并无夹带一丝虚伪。 “难得你如此善解人意,是朕过去怠慢了你”叶隐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歉意更甚。 “臣妾向来信奉天命,深知一切得失皆由因果的道理,臣妾虽不敢说自己无欲无求,但臣妾却有颗平常心。皇上切勿为臣妾之事所忧”韩曦儿字字真切,声音轻缓。 这番话像一阵微风,吹散了缠绕在叶隐修心中的复杂情绪。 寅时过,韩曦儿看了眼身旁的男子,停下了掀开丝被的动作。他的眉宇间已不似七年前那般凌厉锐气,却多了一份成熟稳重的男子魅力。这样的他足以揽获无数女子的心,包括她自己。 这难得的温存虽无关与爱,但依旧让她贪恋。 熟睡的人轻轻翻了个身,柔顺的头发搭在了鼻梁上。韩曦儿轻挑指尖将将那缕乌丝拨开,怕他被这瘙痒扰了睡眠。 珊儿轻声扣了扣门:“主子,该沐浴了” 韩曦儿一声轻叹收回目光,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 待她回来时,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桌上抄了一半的经文似在告诫她莫要再耽搁时间。 床上的男子听着那轻缓的脚步停下时睁开了双眼,昏暗的灯烛下清瘦的女子正背对着自己抄写经文,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虔诚与淡定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许久之后韩曦儿吹熄灯烛时,天已微亮。 珊儿取下披肩搭在主子身上小声低估了一句:“主子,时候不早了” “嗯”女子回望了一眼幕帘下那朦胧的身影:“走吧” 屋门掩上的瞬间,床上的人坐起身来打量着四周,屋里的布置与几年前并无太多改变,空气里散发着淡淡幽香闻不着一丝妖媚俗气。 若如裴文寅所言,杀害太子之人其根本目的是获取权势地位,那定会在侍寝之时极尽所能够地使出浑身解数魅惑献宠。可韩曦儿无论是衣着装扮还是言语行为都是那么平常淡定,毫无诱惑之意,所以,此人绝不会是那幕后真凶。 此念一生,叶隐修眸中笼上一层阴霾。 乔玉兰、温霜霜、李芊芊,凶手大有可能就在这三人之中。 …… 今日的凤轩殿似比昨日热闹些,女子们纷纷将抄写的经书交与秋荷手中,为自己完成了任务松了口气。 梁清月看着手中那一摞经文道:“本宫让你们抄写经文不仅是为我朝祈福,亦是希望你们能在抄经中增强定力开智明心。若你们只将这抄经视为累赘应付之事便是辜负了本宫的一番心意” “臣妾绝无应付之心”众人刚落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既然如此,你们说说昨日抄经时都有何感悟?”梁清月平静的目光中是有几分探测考验之意。 此话一出众女子表情微变,各有不一。 韩曦儿身为贵妃自当第一个回应。 只见她从容不迫道:“臣妾以为《心经》之意在于“无”字,“无”即是“破”,不破则不立,破立相存,人心无欲便可破除缠绕挂碍自然盛得起一切。” “嗯,很好。”梁清月点头道:“必出世者,方能入世,不则世缘易坠。超脱执着心无所住。方能活得自在” 马伊莎跟着道:“臣妾昨日抄经心得是一个“观”字,观照内心时常自省,尤是逆境中更是要自我观照才能与佛法想通” “行之不得,反求诸己。你入中原不过几年能领会这其中的意思亦是难得”梁清月面露欣慰。 让她们说法,便是让凶手正视自己的罪责,将那因果报应刻进她的眼里心里不容回避。 眼看着快轮到自己,乔玉兰心慌之余朝温霜霜瞪了一眼儿,意思是让她赶紧接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顶撞 温霜霜本还想着让乔玉兰为自己多争取点时间思考如何应对,可被她这一瞪眼儿自己反到成了她的挡箭牌。 憋了半晌,温霜霜开口道:“娘娘,臣妾佛根浅薄,昨日抄经时只一心虔念祷告未敢分心,臣妾今日定好好领悟经书之意” 梁清月冷眼望着她道:“哼,百科万学若不能学以致用,抄与不抄又有何意?既然你佛根浅薄,本宫就命你多抄十部心经增你慧根!” “臣妾遵旨!”温霜霜暗自叫苦,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乔玉兰见状,心里砰砰直跳。她没想到皇后居然这么难糊弄,今日若她说不出一二,定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娘娘,臣妾口拙未能像两位贵妃姐姐那般将佛法说的头头是道,但臣妾确实心领神会,昨日抄经臣妾得了个“善”字,感悟了人心向善不可作恶的道理”乔玉兰道。 温霜霜听闻不禁朝她翻了个白眼儿,这乔玉兰还真是会投机取巧,这善字用在何处都不会出错儿。 梁清月冷笑一声:“诸子百家,哪一门会教人作恶?“善”乃为人根本,连五岁孩童都能知道的事你昨日才有感悟?既然你口拙本宫命你每月多抄一部《论语》多懂便能多说” “臣妾遵旨!”乔玉兰紧咬嘴唇不敢抬头,只将那滔天的愤怒与苦水全部吞入肚子里。 温霜霜刚抿了口茶水,听皇后这么一说噗地一声将那一半还未来得及吞咽的茶汁给喷了出来。 “臣妾失态,还请娘娘赎罪!”她大惊失色赶忙跪下。 “身为后宫嫔妃自要行为得体,这一幕若要被外人撞见岂不是丢尽了皇家颜面?!若日后再如此莽撞,本宫便让尚仪司的嬷嬷每日盯着你重练礼仪宫规”严肃的语气中满是警告与威胁。 “臣妾谨记娘娘教诲,定不会再犯”温霜霜缩着身子吓得发抖,那礼仪宫规可是件折磨人的事儿,每日三个钟头不停地磕头行礼是要累死人的。 “今日就到这里吧,惠嫔娟嫔和李美人明日再说心得感悟”梁清月挥了挥手道。 乔玉兰愤愤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许娟与李美人,暗自咒骂。 此时敬事房公公又将宣寝文绢送来,瞬间吸引了众女子的目光。 “伊贵妃今日留宫伺请,好生准备莫要怠慢”语气中是难得的温和。 “臣妾遵旨”马伊莎跪拜之后望了一眼对面的曦贵妃,心中的惊讶远远超过了惊喜。 梁清月将盖上凤印的文卷交给秋荷又看向韩曦儿:“昨日皇上休息的可好?” 提到侍请之事,一向淡定自若的韩曦儿瞬间红了脸儿:“回娘娘,皇上昨日戌时过半便睡了臣妾出宫时还未醒来”说话时,她双眸微垂声音清细略有倦意。 “怎瞧着你却像是没睡好的模样?”语气里尽显关怀。 “臣妾昨日尚有经书未抄完,所以寅时便起来继续抄写”韩曦儿如实回答。 “嗯,这一点是本宫疏漏了”梁清月道转向马伊莎道:“从今日起侍寝当日无需抄经,伊贵妃只一心伺候皇上便好” “谢皇后娘娘体恤”马伊莎起身拜谢。 “行了,本宫乏了都回去吧”梁清月挥手道。 “臣妾恭送娘娘!” 梁清月前脚刚走,乔玉兰便起身对马伊莎道:“真羡慕贵妃姐姐能得圣宠,您瞧曦姐姐昨夜沾了龙气今日气色都不同了” 马伊莎莞尔一笑:“皇上雨露均沾,很快就轮着妹妹了” 韩曦儿从她身边走过,冷冷丢下一句话:“兰嫔妹妹有这羡慕的功夫不如早些回去抄写佛经和论语,莫要辜负了皇后娘娘对你的照拂” 乔玉兰被这句话噎个半死,刚想上前反驳却被温霜霜扯住了衣角:“兰姐姐,咱们走吧” “哼!”乔玉兰对着那道可恶的背影暗自啐了一口,想起之前挨得巴掌只能忍气吞声。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李美人看两人快走到宫门时突然起身,抢先一步跨过了门槛。 乔玉兰猛地缩回了身子愤愤道:“我警告你,以后离本宫远一些,自打儿昨日碰了你后本宫就开始霉运连连,真是个扫把星!”刻薄的语气再加上那双细长微挑的双眼,怎么瞧都是个不好惹的厉害角色。 乔玉兰说完便正准备往前走却见李美人转过了身子直视着她道:“若姐姐不想再沾染到我的晦气,那下回脚下可得留点神莫要再撞到我” 乔玉兰似乎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还嘴,立刻暴跳如雷指着她的鼻子道:“你再说一遍!” 今日自己先被皇后罚又被曦妃笑,现在连这个小小的美人也敢对她不敬佩,若今日不好好教训她一番,那以后自己还如何立足! “兰姐姐若不想沾了我的晦气,就不要再故意撞我”李美人一改之前软弱,突然变得强势起来,坚毅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温霜霜也被李美人这怪异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这几天就近是怎么了?怎么这宫里的人一个个都开始变身了?!莫不是真有鬼怪作祟。 正当她各种猜疑时,只听“啪”的一声,李美人的身子向一旁歪去。 乔玉兰将这几日积压的怒气和委屈都发泄在手掌上狠狠地扇在对方的脸上,打完之后感到手心一阵刺痛,不由地缩回手来。 “好了好了,都是姐妹,你这是做什么”马伊莎从后方走来拉住乔玉兰的手臂责怪道。 马若灵与许娟也跟了上去,默默地站在马伊莎的身后想劝又不敢劝。 “皇后娘娘前日才说不许以下犯上,你今日就敢顶撞本宫,你当娘娘的话是耳旁风吗?”乔玉兰无视马伊莎的劝阻势丝毫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自己前日挨了罚,今日也要让她尝尝那掌掴的滋味。 “你们在吵什么?”离开没多久的身影又出现在她们身后,冰凉的声音钻入众人的耳朵。 这一次乔玉兰并无畏惧,理直气壮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道:“回娘娘,李美人无视娘娘教诲以下犯上顶撞臣妾,臣妾看不过去便打了她一巴掌。” “皇后娘娘,臣妾并无冲撞兰嫔,还请娘娘明鉴!”李美人十分激动,咚地一下跪在皇后面前眼泪横飞。 第一百九十八章 禁足 “娘娘……”马伊莎欲开口打圆场,却被一道阴沉的声音打断:“其他人都退下!” 马伊莎无奈之下只能选择眼不见心不烦,这乔玉兰不知道要吃多少亏才能收了性子。 许娟愣愕之际突然被人挽上胳膊拖了出去,她抬头一看居然是与自己一同入宫的马若灵。 “别看了,赶紧走”马若灵朝她使了个眼色,又加快了步子。 之前她是不打算与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女人套什么近乎,可这几日观察后她发现韩曦儿与马伊莎关系甚好,兰梅两嫔更是辅车相依结党联盟,若自己不与她交好日后便显得孤立无援了。 许娟被这突来的亲昵弄得受宠若惊,赶紧配合上对方的步子。 温霜霜见势不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乔玉兰啊乔玉兰,你就自求多福吧。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闲人散尽,梁清月将身子靠向椅背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子道:“兰嫔,你先说” 乔玉兰似早做好了准备,立刻开口道:“回娘娘,方才李美人见我和梅嫔准备出门时突然挡在我们身前害得臣妾差点撞在她的身上。这伊贵妃和惠嫔娟嫔可都看到了,若娘娘不信臣妾可找她们来作证” “是这样吗?”梁清月半抬双眸问向李美人。 李美人脸上的泪痕尚在,还未开口又飙出泪来:“娘娘,臣妾冤枉!臣妾因月事将至腹痛难忍步子才急了些,但确实并无刻意冲撞。兰嫔昨日请安时故意撞了臣妾,今日便辱骂臣妾是扫把星给她带了晦气,臣妾委屈难耐便请兰嫔娘娘以后莫要再撞臣妾,兰嫔就因此动了手,臣妾句句属实,还请娘娘明鉴” 乔玉兰见她占了上风也不甘示弱,再次用手指向她道:“昨日你明明知道本宫在你身后,却故意慢吞吞的挡着本宫的去路!” “这么说,昨日确实是你先撞了李美人”梁清月勾了勾嘴角,蹙起了眉头:“李美人虽位分低微却是后宫之人亦是伺候皇上的人,你说她是扫把星究竟是何居心?是在诅咒皇上还是在诅咒本宫?” 乔玉兰听闻大惊失色,连忙跪地辩解道:“娘娘,臣妾绝无这大不敬之心!是李美人以下犯上,臣妾才出手教训的她” 梁清月道:“究竟是她以下犯上还是你兴风作浪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屡教不改性格顽劣,看来本宫之前还是对你太仁慈了。从今日起没有本宫的允许你不许踏出宫门半步!” 这道命令对乔玉兰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皇上如今大有轮流宣寝之意,可自己却被她禁了足,这等于是将自己日盼夜盼眼见着快要实现的愿望给摧毁了。 她放声大哭道:“娘娘,臣妾冤枉啊!” “你是说本宫在冤枉你?”原本低沉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分,带着摄人心魄的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乔玉兰抬头望去,被那双散发着恨意的眼睛吓得浑身一紧立刻垂下头来颤着声儿道:“臣妾领罚” 深秋的午后,慵懒的阳光照进屋内将柔软的地毯晒的格外温暖。 马伊莎赤脚踩在毯子上突生了起舞的性质。 她张开双臂如破茧之蝶,旋转时鼓动的长裙似一颗含苞待放的骨朵正托着娇嫩的花蕊吐露芬芳。或是觉得无声的宫殿太过沉闷,她哼起了家乡的小调为自己伴奏。 白嫩的足尖轻点地面,细长的脖颈左右微移,那双紧闭的双眼似能看见美好的画卷,嘴角扬起最美的弧度。 “菲儿转”稚嫩的童音打断了女子的舞姿。 马伊莎收了步子蹲在女儿的面前捧起她的小脸吧唧亲了一口:“那你转给额娘看可好” “嗯”小公主立刻学着额娘的模样张开短短的手臂原地绕起了圈圈,束在发上的丝带在晃动中滑落,浓密卷曲的棕色长发瞬间得到了自由随风飞舞。 马伊莎被女儿这可爱的模样逗得乐不可支,一把将她揽在怀里道:“好了好了,莫要转晕了” “转转”三岁的小家伙试图逃离母亲的怀抱继续表演。 “皇上驾到!” “转转!”小家伙还沉浸在兴奋中。 马伊莎抓住女儿的胳膊佯装怒意道:“父皇来了,不许闹了” “嗯”一提父皇小公主立刻停止了挣扎,一脸期待地看向门外。 深蓝色的纱帘被人撩开,一道伟岸的身影出现在屋内。 “父皇!”叶顾菲看见来者立刻朝他张开胳膊跑了过去。 “菲儿……”马伊莎见状想要阻拦,却见那高大的身影一把将女儿抱起。 叶隐修身着黑色锦衣,柔顺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束了个结垂在身后,鬓边两缕乌丝给那刚毅的面庞添了几分随性与慵懒,他单手托着女儿的小屁股让那小小的身躯占据了半面宽厚的胸膛,明亮的双眸里尽显宠溺与慈爱。 “臣妾参见皇上”马伊莎委身叩拜时发现自己竟赤着足,立刻将脚丫子往裙底缩了缩。 “平身吧”叶隐修抱着女儿迈开大步朝屋里走去:“菲儿方才在做什么呢?” “转圈圈”小家伙将手臂紧紧绕在父皇的脖子上奶声奶气道。 “让她自己走吧,这丫头身子重莫要累着皇上”马伊莎紧紧跟在身后道。 “朕还没老到连个小娃娃也抱不动的地步”说话时,俊朗的面色上带着深深的笑意。 明明是轻松调侃的话语却让马伊莎心里一紧,赶忙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叶隐修抱着女儿坐在椅凳上,看着面前一脸窘态的女子道:“你以前可不是这般刻版严肃” 马伊莎苦涩一笑:“臣妾身为贵妃自当稳重得体,不可丢了皇上的颜面”她又何尝不怀念从前的自己,可在这深宫中岁月的磨砺下又有几人能保持初心。 叶隐修拢了拢女儿披散的头发,伸手扯下自己的发带替她绑上:“菲儿这头发与你一样卷曲浓密” 马伊莎摸了摸自己高盘的发髻:“臣妾近年头发掉的厉害,已稀疏了不少” “心烦易落发,看来你是藏了不少心事”叶隐修望着她道。 马伊莎听闻掩嘴儿一笑:“臣妾托皇上鸿福过得衣食无忧,并无烦恼忧虑。就是菲儿黏人的紧,臣妾大部分精力都被她耗了去。” “哦?朕怎未觉着菲儿黏人?”叶隐修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勾起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头。 叶顾菲仰起小脸看着父亲撅起起小嘴儿:“父皇香香” “菲儿”马伊莎被女儿这突来的举动惹得哭笑不得,赶忙走向前去想要将她抱离那厚实的怀抱。 第一百九十九章 醉话 还未等碰到女儿,却见那一向冷面的男子吧唧吧唧地在女儿的脸颊上狠狠亲了几口。 小家伙被父亲浅浅的胡根扎的缩起脖子咯咯直笑。 这温馨的画面让马伊莎心头一暖,即便是帝王,那颗爱子之心也与普通人无异。 “朕今日在此用膳,你那珍藏许久的葡萄酒可舍得拿出来让朕尝尝?”叶隐修抬眸望向马伊莎道。 “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的,怎会不舍得”欢快的气氛像一双温柔的手,解开了束缚在她身上的紧张怯意,笑容展露的瞬间露出洁白的牙齿。 或许是父亲的怀抱格外温暖,叶顾菲揉了揉眼睛打起了瞌睡。 “菲儿该午眠了”马伊莎上前将女儿接过来搂在怀里晃了晃:“臣妾先将她送回房里去” “嗯”叶隐修点头,目光仍追随着女儿小小的身影。 傍晚时分,红霞漫天。绚丽柔和的光线又给本就色彩丰富的寝宫增了一抹奇幻唯美的色彩。 马伊莎拎起酒壶替面前的人斟了一杯酒道:“臣妾敬皇上一杯” 叶隐修端起那紫红色的酒水一饮而尽:“素闻西域盛产美酒,朕今日还是头一次品尝” “臣妾记得皇上过去不爱饮酒”马伊莎说罢又替他斟上一杯,酒壶还未放下突然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打岔道:“这酒已存了六七年后劲儿大着呢,皇上慢些喝” 觥筹交错间满桌的菜肴似成了空设,只听见频频落杯的声响。 酒喝的越多,那道一直活跃在他脑海中的人影就越鲜活。 虽然他们此刻天各一方,可他当下闻见的酒香和品到的酸甜她曾经都尝过。 那日在百花园中,他将她抱起时她口中吐出的正是这股子味道。 呵……“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这句话从他口中带着深深的笑意吐了出来。 “皇上您醉了,臣妾伺候您歇息吧”马伊莎知道若再饮下去,他怕是要醉个彻底。 “那日她喝的可有这么多?”叶隐修说完索性拎起酒壶对着嘴儿灌起来。 马伊莎难忍心痛,他这是诚心想要讲自己灌醉,或许醉时才敢提起那个人,也只有醉时才能认清自己的心:“皇上,郡主那日与您喝的一样多” “哈哈哈,朕当她有多胜酒力,原来不过如此……”那摇摆的身躯缓缓起身,像随风飘拂的落叶,寻不着根。强烈的酒劲渐渐在他身体里挥发,驱赶着他的理智。 “皇上,臣妾看得出来郡主是真心爱您的”马伊莎起身扶着他的胳膊道。 叶隐修长袖一甩,跌坐在椅凳上怒吼道:“爱?你可知她是如何骗朕的!” “臣妾不知这其中的原委,但臣妾知道郡主的一颗心都在您这里”马伊莎望着眼前醉意朦胧的人道。 哈哈哈……悲戚自嘲的笑声从他口中传出,却被突来的雷声淹没。 皇城外,龙凤绣庄直到戌时才将最后一个客人送走,刘储慈收了铺子捶打着发酸的胳膊朝后院走去,额头突来的冰凉似在通知她雨水将至。 吱呀……里间的房门被人拉开:“你总算是舍得收铺子了”赤璃依在门边揶揄道。 “第一天开张,自然是忙了些”刘储慈扯下晾在院子里的几件衣裳道:“你猜我今儿接了多少活?” 赤璃歪着脑袋想了想伸出手指比了个叉道:“十件儿?” “再多一倍!”刘储慈将手里那件灰布长袍递给她道:“咱这儿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衣裳,你总穿这长袍还真想出家当尼姑了” 赤璃接过衣裳道:“我又不要接客揽活,穿什么有何区别。”说罢又指了指自己的头顶道:“再说,我这模样若配上锦衣玉服岂不是更觉突兀” 刘储慈看了看她那寸把长的头发道:“亏得是有你这精致的五官撑着,若换个人指不定得丑成什么样了” “现在谁还有心思去计较丑俊”赤璃抖了抖手里的布袍转身进了屋子道:“丰尘和洛南也不知何时回来” “以往丰尘光是进货来回就得头十天,这回估摸着怎么也得半个月吧”刘储慈跟在她身后问:“最近宫里可有什么消息?” 赤璃坐在圆凳上面露忧色:“小王爷传信说皇后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对后宫里的女子格外苛刻说罚就罚说打就打,弄得后宫里的人各个见了她跟见了阎王爷似得。” “她可是知道了太子的事与后宫有关?”刘储慈问。 赤璃摇头道:“这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我只是让小王爷告诉她必须好好的活下去找到凶手,也告诉她不排除后宫人作案的可能性。” 刘储慈叹了口气道:“那就难怪了,既然她知道害死她儿子的人有可能就在那帮人中,自然是不会让她们好过。若换做是我,也定会这么做!” “我怕她太过偏激反而会给别人可趁之机”赤璃伏在桌上半眯着眼睛:“萧无惑这个人诡计多端,擅长根据时势调整战略。” “这也不是你能掌控的,莫要多想了。等丰尘他们回来,看能否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再说罢”刘储慈拍了拍她的手道。 赤璃起身拽着她的胳膊:“嗯,走吧” “去哪?”刘储慈不明就已地问道。 “你好像忘了你今儿接了多少活儿”说话时,她转过身来戳了戳对方的脑门:“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这么贪财” 刘储慈一脸委屈地望着她道:“庄主大人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我不接活儿丰尘哪来银子去进货,不进货怎么打探消息” “山庄之前赚的银子足够咱们几倍子不愁吃穿吧”赤璃撇了撇嘴道。 “之前山庄明面儿上是日进斗金,可一大半都用在扶倾济弱上,再说这弘城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咱们在这儿置了两个铺子两间宅子可花了一大笔钱。我若是再不赚钱,迟早要坐吃山空。”刘储慈恨不得拿出算盘拨拉给她看。 “好好好,是我一孔之见误会了玲珑羽大师,还请大师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个鼠目寸光的小女子吧”赤璃一脸谄媚讨好地朝她拱手作揖。 “看你态度这般诚恳,本大师就不与你计较了,随我做衣裳去”刘储慈憋着笑意故作严肃道。 “得嘞!大师您请,留意脚下”赤璃伸出手臂像小二一般替大师开道引路。 第二百章 论经 惊雷诈响,打断了两人的调笑声,刘储慈抬头望了望天:“这叶国怎这么多雨水,成日下个没完” “这些雨水对狄国来说可是求都求不到的东西”想到许久之前那个将双脚伸入池中嬉戏的少女,赤璃的眼中淡去了光芒:“你说,若索嘉知道他父兄的死与我和叶隐修有关,她还会出兵援助吗?” 刘储慈思索半晌摇了摇头道:“这个还真说不准,但她应是不会知道的吧?” “她那般真心实意的待我,我却亲手毁了她的家”索嘉伤心绝望的模样又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知不知道我都有愧于她” 刘储慈知道她这人向来最怕欠别人东西,愣了半天才勉强找了个安慰的理由:“她如今已当了女皇,也算是有失有得了” “剥肤之痛又怎是得了权势所能安慰的”赤璃摆了摆手:“不说了,做衣裳吧” “柳风说今年就不做桂花酿了,以免再被那气味引来麻烦”刘储慈岔开话题道。 “嗯,之前韵儿险些出事,是给她留了不小的阴影”赤璃推开房门:“还好韵儿无事,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和民承。” “韵儿福大命大,将来必成大器”提到干儿子,刘储慈满眼儿都是笑意。 “你和丰尘也抓点紧”赤璃见她这么喜欢孩子,随口催了句。 “说也是奇怪,我和丰尘成婚也有好几年了,怎这肚子就是没个动静”刘储慈将布匹挂在横梁上道。 “你怎不让墨卿为你调理调理?”赤璃道。 “我应该不会有什么毛病吧”刘储慈被这一说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要不明儿我就去让墨卿为我瞧瞧,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赤璃听闻扑哧一笑:“我看行” 这场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短短几个时辰便止了风收了雨,月亮拨开云层又钻了出来。 醉梦中的人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头紧锁,香甜的酒气从他微张的口中喷出却带着忧伤的气味。 马伊莎温柔地替身边的人脱去了黑靴,扯过丝被盖在他的身上。 “娘娘,时候不早了”宫女进门压着声儿道,生怕扰了床上的人。 “公主若是醒了,莫要让她来打扰皇上” “是!奴婢遵命” 一场秋雨一场凉,刚踏出宫门马伊莎感受到一阵凉意不禁拢了拢肩上的披风。 “贵妃姐姐吉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马伊莎回头望去看见李美人的身影:“今日天凉,妹妹怎未多加件衣裳” 李美人微微一笑:“方才出门急了些,这走出来才知风这般大” “让下人回去取便是”马伊莎道。 “不碍事儿,这走了一截路反倒是觉着有些热了”李美人低眉顺眼道。 马伊莎指了指西边方向道:“秋月宫在那边,你从这儿走不是绕了远路?” “远不了多少,姐姐咱们走吧”李美人眼神闪躲含糊其辞道。 马伊莎想起了玉兰殿亦在那个方向,突然就明白了她舍近求远是为了避免再生出什么是非来。“昨日你与兰嫔的事皇后娘娘是如何定夺的?” “娘娘说没有她的允许,不许兰嫔走出宫门”李美人耷拉着头儿自责道:“也是怨我,若是我多忍一时便也没这回事儿了” 马伊莎轻叹:“兰嫔也确实该收收性子” 两人一路闲聊着踏入凤轩殿,李芊芊立刻闭上了嘴巴。 温霜霜看了眼乔玉兰空置的座位,一股没来由的兴奋突地涌上心头。 皇后的身影一出现,众人纷纷行礼。 梁清月撩起衣摆缓缓入座,冷眼扫视下方:“兰嫔无视宫规寻衅滋事本宫已罚她禁足自省,希望你们都能引以为戒安分守己。” “臣妾谨遵娘娘教诲”众人异口同声。 梁清月看向温霜霜道:“今日由梅嫔侍寝,回去后悉心准备莫要失礼” “是!”梅霜霜紧紧压制着兴奋道。从皇后方才说乔玉兰被禁足时,她已猜到了今日有可能是自己侍寝。 看来还真被她猜中了,皇上是轮番宣寝雨露均沾。 “今日娟嫔、惠嫔、李美人都说说抄经的感悟心得”梁清月道。 许娟本想起身却见马若灵先站了起来,她只得又将抬了一半的身子压了下去,郁闷难耐。方才娘娘明明是将她的名号摆在了前头,而自己又是比马若灵早一日入的宫,她怎能做这样喧宾夺主抢占先机之事,她这是明摆着想告诉别人自己排在她的后面。 马若灵根本无视对面许娟愤愤的目光,自顾自道:“回娘娘,昨日两位贵妃娘娘已悟《心经》真谛根本,臣妾便接着说说抄写《大悲咒》的心得,此经乃观世音菩萨为利乐众生而宣说,其利益功德广如大海叹莫能尽,抄此经文可消障除难、得善遂愿、觉证解脱。观世音菩萨渡劫成就佛位时,所发下宏愿,教化众生,造福众生,教众生学会佛法并加以验证,最终得到超脱。臣妾在此经里悟出了‘慈悲’与‘大爱’,更对过去独善其身的想法感到十分羞愧懊恼。”说罢低下头来掩饰着内心的得意。昨日两位贵妃不过只言片语就得了赞许,自己今日的长篇大论定会得到皇后的夸赞。 “嗯,你确实是在用心抄经。但此经除你方才所言还有更深远的意义。”梁清月道。 坐在下方的许娟突地站起身来接上话儿:“娘娘,臣妾在此经里所悟到的是‘因果’二字。《大悲咒》教导我们种善因,得善果,当下所有言行都将酿成果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即使别人瞧不见,那善恶因果却是谁都逃不掉。”或是因心中有气,说话时许娟一改往日羞涩,连声音都大了起来。按着皇上宣寝的顺序,明日怎么也该轮到自己了,绝不能被她硬挤到了后面。 马若灵本以为她能说出什么上台面的话,没想到她却将这村妇都会说的俗语拿出来摆弄。于是强忍内心的嘲笑,面无表情地等着看娘娘的反应。 “好!娟嫔此言虽无华丽辞藻却是道出了《大悲咒》之根本,可见你心地善良敬畏因果,凡惧因果而做恶者,鲜矣。”梁清月似被什么戳中了心,阴沉的脸上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能将这善恶因果娓娓而谈之人定不会是害死荣儿的人。 第二百零一章 暗斗 许娟得到皇后娘娘毫不掩饰的夸赞一扫沮丧的心情,一脸激动道:“臣妾谢娘娘夸赞!” 马若灵见事态进行的完全与自己预料中的相悖,不禁朝对面的许娟翻了个白眼:看她平时一副畏首畏尾忸怩不安的模样,原来也是个暗藏心机的女人。 许娟用余光瞄了眼马若灵,知道对方正在看自己便将眼神投向别处不与她对视。 “李美人,你也说说吧”梁清月朝坐在末端的女子点了点头道。 “咳咳……”李美人刚一开口就突然咳了起来,赶忙掩住口鼻。 “你可是病了?”梁清月眯着眼儿问道。 “臣妾未料及今日突然降温恐是受了些风寒”李美人惴惴不安地低着头。 “秋荷”梁清月将头撇向一边唤道。 “奴婢在”秋荷上前一步端着手儿等候主子吩咐。 “通知敬事房,先将李美人的牌子去了,待她身体无恙后再伺候皇上” “是,奴婢这就去”秋荷迈着步子离开。 梁清月对李美人道:“皇上乃九五之尊,未保龙体安康等你病好了本宫自然会恢复你侍寝” “娘娘深思远虑臣妾谢娘娘体恤”李美人面色平静,依旧温婉如常。 “嗯,你继续说吧”梁清月见她并无失落之意,对她增了几分好感。 李美人清了清喉咙道:“臣妾昨日抄写《金刚经》领悟了“虚妄”二字,佛教导我们世上一切都不常住,转眼成空,凡所有相,皆为虚妄。所以告诫众生不要念念计较,只有借假修真,方能得证法身。” “呵……凡所有相,皆为虚妄”梁清月苦笑着重复这句话:“芸芸众生即是知道眼前一切皆为虚妄,亦做不到放下二字。这便是修佛的难,超脱的难,生而为人必受的难”梁清月抬手道:“行了,都回去吧。” 说罢,转身而去,留下一抹哀绝孤寂的背影。 韩曦儿与马伊莎双双踏出门外,许娟望了一眼马若灵迟迟未动身子。两人方才虽无明争,可那一番暗自较量即便是傻子都能闻出这其中弥漫的硝烟气儿。 “娟妹妹咱们走吧”马若灵却像没事人一样,对发愣的许娟主动招呼着。 温霜霜眼珠子一转立刻起身道:“两位妹妹都是属猴的,论这进宫顺序惠嫔自当对娟嫔唤一声姐姐才是” 马若灵一听强压着心头火转身对温霜霜道:“妹妹初入宫门不懂规矩,让姐姐见笑了” 许娟上前一步道:“我也只比惠嫔妹妹早一日入宫罢了”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笑意,刻意强调了那个“早”字。 “即便是孪生姐妹落地儿也得分个先后呢,姐姐我就是随口提醒一句,以免你们日后生出什么误会间隙来”温霜霜说罢勾了勾嘴角儿道:“本宫先回去了,你们姐妹两慢慢聊着” 马若灵看着温霜霜的背影转身对许娟道:“我们走吧”声音里多了份阴冷。 “嗯”许娟点头应和,梅嫔方才的一番话像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只要皇上不提封马若灵,自己便凡事都排在她前头。 “明日该轮着姐姐侍寝了,姐姐可紧张害怕?”马若灵再说话时已改了口。与许娟的位分顺序之事她已想明白,与其在这嫔妃的位置上争来争去惹人笑话不如努力得到皇上恩宠,待有朝一日被册封为贵妃时便能将这三个嫔狠狠甩在身后。 许娟见她已有认命之势自然也就放下了心中的戒备道:“明日侍寝之事尚未宣读,还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福分侍候皇上呢”羞涩的脸上再次泛出绯红。 “皇上轮流宣寝是八九不离十的事,姐姐莫要杞人忧天”马若灵此话倒不是虚伪安抚,她是真希望皇上是按着顺序来宣寝,这样后天便是轮着自己了。 “希望如此吧”许娟羞涩一笑。自从见着皇上的第一眼开始,她便开始期待着被宠幸的那一刻,这种期待远远超过了心里的紧张与胆怯,可这话她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李芊芊在所有人离去后方才起身朝外走去,幽深的宫巷内只听见鞋底摩擦在灰砖上的声响。 “咳咳……”一阵寒风袭来,她不禁又咳了起来。 “主子,你恐是真的伤了风寒”琛儿加快步子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李芊芊摆了摆手道:“我到是希望能病的厉害些,眼下皇上大有雨露均沾之事,我若不病怕是要出大事” 琛儿明白她的意思,四下望了望道:“王爷那边可有新的吩咐?” “王爷命我挑唆皇后与众妃的关系,只是此事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李芊芊无奈叹了口气:“也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能到个头” 琛儿知她心里的苦闷却又无处安慰片刻后又问:“王爷为何要您做着挑唆之事?” 李芊芊麻木摇头道:“我只管听命行事,这其中的意义我实在无心揣摩研究,只希望梁帝能早日一统天下为父亲和有峰封官加爵,也能让我早日与峰哥团圆” “王爷智谋无双,定能为主子实现心愿”琛儿顿了顿又道:“今日本该兰嫔侍寝却因被罚失去了资格,定对皇后怀恨在心。可剩下的几个人又该如何挑唆呢?” 李芊芊思索片刻道:“两位贵妃向来谨言慎行稳重得体不容易中计,兰嫔心机颇深机敏狡诈亦不不容易对付” “那只剩那新来的两位嫔妃”琛儿道。 “眼下只能见机行事,不可操之过急”李芊芊愁容不解,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心头那越来越弱的希望之火,会不会在某一天就熄灭了。而在此之前,她只能闭着眼睛往前走。 “说来也是奇怪,皇后眼见着身子日渐衰弱,怎就突然痊愈了?”琛儿眼珠子一转又道:“我听下人们悄悄议论着皇后是被脏东西付了身,现在的皇后已不是之前的那个魂儿” 李芊芊正欲说话时又吸了口风剧烈地咳了起来。 琛儿伸出手来在她的背上不住地拍着:“我看还是得请太医为您瞧瞧,莫咳坏了肺” 咳嗽渐止,李芊芊道:“皇后还是之前的皇后,恐是她心中的恨又给了她求生的希望。我猜想她已对后宫里的人有所怀疑” 琛儿大惊:“主子为何做这种猜测?” “她在看我们时常在不经意间露出恨意,她让我们抄经可能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让凶手承受内心的煎熬”李芊芊面色冷静地分析道。 “此事萧王爷可已知晓?”琛儿问道。 李芊芊目视前方:“我昨日让你送出去的信里以提及此事,王爷很快便会知晓” “嗯!有王爷在一定能想出最快的法子对付他们!”琛儿言语中尽显崇拜之意。 第二百零二章 送信 午时刚过,温霜霜便已坐在浴桶中净身沐浴,她拾起浮在水面上的花瓣贴在自己白皙的手臂上,期待着夜幕降临。 这一刻,她已等了许久。 回想自己在宫里蹉跎的这些岁月,欣喜中又生出委屈与怨恨来。 最初有陆瑶仗势欺压弄得她叫苦不迭,好不容易忍到陆瑶死了又莫名其妙多了个郡主勾了皇上的心,再后来郡主也走了却又来了个梁清月,不仅被册封为后还得了专宠。 本以为入宫后能凭着自己的美貌与智慧博得皇上的宠幸,可事与愿违,她这一路上遇到了太多的坎坷与挫折,现实一次又一次粉碎了她的希望,几年下来莫说是被皇上宠幸,就是侍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想到这儿,温霜霜烦躁地拨开了水面上的花瓣儿对身边的宫女蕊香问道:“几时了?”。 “回娘娘,午时三刻”蕊香道。 “再兑些热水来”说罢又将身子沉了下去:前几日抄经时,总觉着时间过得飞快,今日这时间怎这般难熬。 终于熬到了太阳落山,温霜霜又坐到妆台前补妆涂面,首饰盒里的物件儿被她翻了个遍儿恨不得统统装扮在身上。 “娘娘”蕊香从门外匆匆进来:“敬事房的公公来报,皇上宣您去龙悦殿侍寝” 温霜霜眉儿一揪:“知道了”说罢,扯下头上的釵子重重摔在桌上。 韩曦儿和马伊莎都是在自己的宫里侍寝,可偏偏轮到自己就变成了去龙悦殿伺候。虽说都是侍寝,可这形式一变意味也就变了。皇上临宫可彰显与妃子的亲昵无间更显夫妻恩爱之情,招宣侍寝则少了那份亲昵只剩肌肤之亲,而被招宣的女子更是不可佩戴任何首饰物件,只能像货物一般被裹在被子里送到龙床上。 可这规矩由不得她来定。 温霜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招宣就招宣吧,总比连皇上的人影都见不着的好。 “啊嘁”突来的喷嚏将她吓得赶紧朝外看了看,今日李美人不过咳嗽了两声便被皇后取消了侍寝的资格,她可不想与李美人一样倒霉。 说到倒霉,她又想起了一个人,今日本该轮着乔玉兰侍寝,可她偏偏自讨没趣招惹是非,白白错失了良机。 有了乔玉兰的对比,温霜霜低落的心情突变的明快起来,对着镜子抿了抿唇纸。 与此同时,玉兰殿里时不时发出器皿被砸的刺耳声响。 暴怒的女子将宫里瞧着碍眼儿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稀巴烂,宫女们各个心惊胆战地守在门口生怕主子将那无名火儿撒在自己身上。 只有贴身宫女青儿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只能畏首畏尾地缩在寝宫角落里暗自祈祷。 “本来今日是本宫侍寝,却被温霜霜那贱人讨了便宜”乔玉兰将桌上仅剩的一个杯盏砸在地上愤愤道。 青儿怕那些虽玻璃扎伤了主子,只能壮着胆子上前收拾起来。 “滚出去”乔玉兰一脚踹向眼前的青儿。 “是是!”青儿如释重负立刻捧着碎渣儿出了门去。 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乔玉兰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生闷气,这皇后简直是欺人太甚,明知道皇上轮流宣寝却故意让她禁足,若这禁上半个月自己便等于要错过两轮侍寝的机会让那几个贱人得了便宜。 气急败坏之际,乔玉兰突然想到了父亲。 父亲身为兵部尚书,眼下军事动荡父亲身居要职若能够为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或许不仅能解了她的困境更能让她得到更多的恩宠。 可如何联络父亲告知他自己目前的处境倒成了问题。 即便自己不是禁足期,想要召见亲人亦要得到梁清月的批准,何况眼下又不逢三节两寿四时八节,根本连个召见的理由都寻不着。 有了!乔玉兰灵光一现有了主意。 片刻后,她将写好的书信装入信封里喊来了青儿:“明日一早儿你去宣德门候着,见到我父亲时将书信交给他” “奴婢遵命”青儿小心翼翼地捧着书信道。 “嗯,下去吧”宣德门是父亲下朝后回府的必经之路,父亲深谋远虑混迹官场多年,看了书信后自然会为她出谋划策。过去陆瑶正是仗着陆训的权势才敢在这后宫里作威作福,如今自己又为何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韩曦儿与马伊莎虽为贵妃但她们在朝中并无人撑腰,温霜霜的父亲温正山又是自己父亲的下属,马若灵的父亲马为亮也只是个内阁大学士,许娟父亲虽也官居二品可那礼部与兵部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眼下若论家事背景谁也比不过自己。 解决了传信的问题后乔玉兰的怒火已消了大半,她对着窗外高悬的明月翻了个白眼儿。 月亮不可与太阳相比,就如那梁清月再厉害也不敢得罪皇上,只要她得到了皇上的重视与宠爱这后宫里再无人敢对她不敬! 三更时分,龙悦殿里终于歇了动静。 温霜霜从丝被中探出脑袋一脸娇羞地伏在那宽厚的胸膛上露出雪白的胳膊。 “这是怎么了?”叶隐修盯着她手臂上那一块淤青道。 “是臣妾自己掐的”甜腻的嗓音里夹带着丝丝委屈与娇媚,似黄莺出谷般呢喃轻语。 “何故如此?”叶隐修闭着双眼随口问道,语气平淡不含任何情绪。 温霜霜半依起身子垂着眼儿道:“臣妾本以为这辈子都无福再侍奉皇上了,今日突然得知皇上翻了臣妾的牌子,臣妾受宠若惊以为是在做梦,便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你可是在怨朕冷落了你?”说话间,他撩起垂在她耳边的发丝道。 温霜霜知他是在打趣,却故作惊慌道:“臣妾不敢”言语间全然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今日本该兰嫔侍寝,为何突然没了她的牌子?”叶隐修问。 温霜霜咬了咬唇道:“回皇上,兰姐姐被皇后娘娘禁了足” “哦?她犯了什么错?”上扬的唇角勾出一抹邪魅的笑意。 “昨日兰姐姐出门时被李美人抢了先便心生不悦骂了李美人两句,李美人出言反驳,两人争吵时惊扰了皇后娘娘”温霜霜轻叹一声继续道:“前几日兰姐姐因以下犯上顶撞曦贵妃被娘娘赏了巴掌,所以心情格外压抑脾气也大了些,若她知道因此小事会失了侍奉皇上的机会定是万般委屈也会忍下来” 第二百零三章 决策 叶隐修听闻只冷冷嗯了一声并无任何表态。 他看着眼前娇柔造作的女子心中一阵厌恶,她这一番话不仅兰嫔的嚣张跋扈给兜了个尽,还将皇后苛刻严厉的形象刻画的淋漓尽致。末了还表现出姐妹情深的样子,可见其口蜜腹剑的叵测之心。 若按裴文寅的分析,杀害太子的真凶最终目的是觊觎皇后的位置。从目前宣请的三个人来看,这温霜霜的嫌疑可为最大。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得宠,若她是真凶定会长久安稳,亦是间接坐实了自己的嫌疑。若她不是真凶便让她去做那个诱饵以蚓投鱼,万一她出了不测一来能缩小查案范围二来也算是替后宫清了个不省事的女人。 “皇上,你在想什么?”温霜霜见他眼神阴冷,不禁打了个冷颤。难道她方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朕在想从前怎未发现你如此讨人喜欢”酥麻语气含着一股温热的气息,喷入女子的肩颈。 “皇上……”温霜霜惊喜难耐,顺势朝他依了过去。 次日,许娟一脸期待地等着皇后娘娘宣读今日侍请的名号,却被狠狠泼了盆冷水。 “今日皇上钦定梅嫔侍寝”梁清月似也未料到皇上会连着宣寝梅嫔,反复看了几遍那娟书上的名号才盖下鲜红的凤印,语气比平时更加阴冷。 韩曦儿与马伊莎对视了一眼,轻轻抿了口茶水压下了心里的不快。 温霜霜也被这突来的惊喜砸的晕头转向,愣了半天才起身领旨谢恩,她确实没料到皇上居然会连着宣她,看来昨夜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皇上终于感受到了她的好。 许娟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狠狠低着头,今儿出门时她还在想着若是皇后念了自己的名字一定要稳住情绪尽量表现的平静些莫要被人看了笑话,她甚至想到了自己躺在龙床上的样子,可所有美好的幻想此刻可都成了泡影。 坐在她对面的马若灵亦是一脸沮丧,轮不到许娟自然也就等于轮不着她了。再看那温霜霜一脸狐媚艳俗的模样,也不知皇上是看上了她那一点儿。 众人各怀心思地出了凤轩殿,温霜霜步伐如风,一想到其他人方才那一脸吞粪的模样她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是夜,昏暗的寝宫内散发着扑鼻浓郁的香气,微动的幕帘内一派春色。守在门外的小宫女们听着里头的动静不禁羞红了脸。 床榻上的女子将那细藕般白嫩的手臂搭在那光洁的胸膛上,口中呵出香甜的气息。 “没想到你这梅香宫竟有安神的功效,朕在此感到格外踏实心静”男子将胳膊舒展开来任她枕着。 “若是皇上喜欢,臣妾随时恭迎皇上”女子压着心中的狂喜用指尖在他的皮肤上划着圈儿。 叶隐修闭上眼睛数秒后又睁开,深邃阴沉的双眸如一汪墨潭使人无法探及其中的悲喜。 卯时近,蕊香端着金盆入屋,望了一眼儿床榻又红了脸。 “娘娘……娘娘……” 细弱的声音唤了三四遍才将床上的女子唤醒。 “几时了?”语气中满是烦躁。 “回娘娘,已快到卯时了” 温霜霜看了眼身边的男子,突然生了个主意。 “哎呦……”起身的瞬间温霜霜似被无形的力道击中又躺回了床榻,将半个身子压在男人的手臂上。 “出了何事?”睡梦中的人被这突来的一压,瞬间惊喜。 温霜霜放下捂着额间的手,慌忙跪在床上:“臣妾该死,让皇上受惊了” “你这是怎么了?”他拉起她的手儿询问。 温霜霜娇媚地挑了挑眉儿道:“臣妾恐是昨夜太过疲惫,方才起身时顿感晕眩” 叶隐修看了眼窗外:“天还未亮,何故不多睡会” “回皇上,皇后娘娘将请安时辰定在卯时三刻,臣妾……臣妾若再不起身定会受罚”吞吐间抬起那双充满哀怨委屈的双眼看向面前的男子。 “传朕口谕,侍寝之日免去梅嫔请安之仪”叶隐修对身边的宫女道。 “奴婢遵命!”蕊香立刻退出门去心情大好,从方才皇上的态度来看,娘娘大有得宠之势。一旦跟了得宠的主子,那她将来的日子定是水涨船高滋润的紧了。 “皇上,臣妾还是去请安吧,若是为此小事惹怒了皇后娘娘臣妾可担待不起”温霜霜并无展露得意,反倒是显得焦虑万分。 一双大手扣在她的手臂上:“你就不怕惹怒了朕?”温情挑逗的语气配上那双深邃的双眸,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臣妾遵旨”娇躯酥软而下,又现春意。 辰时过,温霜霜伺候着男子起身,亲手为他穿上龙袍,娇媚的脸上展露着无尽的风情。 那双神情又贪婪的目光一直随着那道伟岸的身影,直到明黄的龙撵消失在宫巷尽头时方才舍得收回神来。 龙撵之上,叶隐修面如冰霜。 令他忧烦的不仅是调查凶手一事,还有个重要的决定正等着他做出选择。 本国首征军兵十万尚未结束,又得知梁国在齐境再增数十万军,兵部有意再次扩招却被遭内阁阻拦,两方各执其词互不相让,而这最终的决定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身为一国之君,任何一道圣旨都将决定王朝的兴衰成败,而自从狄国一战后他已沦为被动再无任何主权优势。 退朝后,兵部尚书乔旭迈着四方大步踏下长生阶,方才朝堂上与裴文寅的一番唇枪舌剑的辩论让他精疲力尽疲惫不堪。 皇上本已有二次招兵之意,可首辅裴文寅却仍无休无止地带领内阁那帮无用的文臣再三阻挠,其用意无非是怕兵部兵多权重将他内阁的权势压了下去。 “乔大人”早已守在宣德门的青儿见自己要等的人终于出现,立刻跟了上去。 乔旭回身瞅着眼前的宫女很快便认出她来:“你有何事?” 青儿见四下无人从衣袖里掏出书信递了过去:“兰嫔娘娘命奴婢将书信交给大人” 乔旭疑惑地接过书信:“玉兰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儿低着头犹豫了片刻道:“兰嫔娘娘被皇后娘娘禁足不可外出” “什么?”乔旭听闻愤然不平:“我女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要受此重罚?” “回大人,具体事宜奴婢不知,娘娘书信中应有提及”青儿不敢多语,只将目光落在那封书信上。 “嗯,知道了”乔旭捏着书信转身离去,步伐沉重。 第二百零四章 探望 乔府内,乔夫人正悠闲地磕着瓜子儿,突见老爷一脸沉闷地进了屋子立刻丢下抓在手心里的那几粒瓜子迎了上去:“呦,这大冷天的怎还出了一头的汗!”说罢提起帕子欲为他擦拭。 乔旭心烦气躁地挥开夫人的手到:“玉兰不知何故被皇后下了禁足令!” “娘娘为何要罚她?”乔夫人抓着老爷的衣襟问。 乔旭抖了抖手中的书信道:“这是玉兰差人送来的信,看了再说” 半晌后,乔旭大掌一拍震得桌上茶具哐啷啷地一阵乱响:“简直是欺人太甚!” “到底出了何事,你快念给我听听”不识字的乔夫人一把夺过信来用手戳着信纸道。 乔旭愤起吼道:“念什么念!玉兰前几日被皇后掌掴前日又被她禁足!” “她她怎能这般过分,我女儿入宫侍奉皇上多年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怎能说打就打说罚就罚”乔夫人撩起丝帕拭着泪道。 “这梁清月就是仗着自己是梁国的公主恃势欺人!”乔旭又将拳头砸向桌角道:“眼下梁帝大有一统天下之野心,明显是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 “那你快想想办法,总不能让女儿一直受这般欺辱”乔夫人一脸焦急地望着老爷。 “你莫要再啰嗦了,让我静一静!”乔旭烦躁地挥了挥手道。 乔旭一个人坐在主厅里,直到傍晚才踏出屋门。 再次招兵刻不容缓,明日即使说破自己这张嘴也一定要说服皇上尽快下旨。 深秋的清晨,空气中带着丝丝的凉意,初升的太阳像被糊了层橘色的灯笼纸放射出柔和的光线。 乔旭站在玉门殿外望着那巍峨紧闭的殿门,感觉心头似压了一坐山。 “乔大人早”身后传来一声恭谨的问候。 “嗯”乔旭转身看见是自己的下属温正山,只点了个头作为回应。 “乔大人今日怎来的这么早”温正山微弓着腰看了眼他手中的奏折道:“那裴文寅迂腐崇儒目光短浅只懂纸上谈兵,但其巧言善辩亦是不好对付啊” 乔旭拂袖道:“哼!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今日我不与他理论,只向皇上再献陈词” “皇上深谋远虑定会应准大人的提议”温正山立刻点头附和。 上朝后,乔旭大步上前将奏折捧过头顶道:“皇上,微臣有本上奏” 裴文寅见他如此民顽不灵,喟然长叹。 叶隐修看着乔旭道:“可还是为了征兵之事?” 乔旭道:“回皇上,微臣身为兵部尚书自当殚智竭力以国家安危为己任,替我朝除残去乱以保国泰民安。眼下梁朝兵力雄壮,周边各国皆是岌岌可危纷增兵力,若我朝再置若罔闻无动于衷,日后难免会沦为阽危之域!” 裴文寅紧跟一步苦心劝道:“乔大人为国事克己奉公鞠躬尽瘁之心使人敬佩,但若违背时势抱薪救焚只怕会得不偿失啊” 乔旭早已料定他会出来阻止,转身面向裴文寅怒目而视:“裴大人身为文官整日与文书巧字打交道又怎知战事紧迫!” 裴文寅知他早已对自己不满,却仍保持平静的语气道:“我朝国库并不充盈,此前招兵十万已是极限,若再盲目扩兵只能增加赋税,最终导致百姓哀鸿遍野内乱四起,为政之道在于安民,安民才是治国之本啊!” 乔旭早已被情绪所蔽,愤愤然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裴大人一叶蔽目不见泰山,若真逢战裴大人可担的起那庸臣误国之罪!” “叶梁两国早已签定盟约,皇后娘娘亦是梁国的长公主,若梁无故攻击我朝便是背上了暴政不仁的恶名,梁帝身为一国之君又怎会做那遗臭万年之举!”裴文寅据理力争,关于国家兴亡之事他是非争不可。 “裴大人怎能将我朝安危悬在梁帝的德行良心之上”乔旭说罢转身叩拜道:“皇上!增兵之事刻不容缓,请皇上准奏” “皇上……” “行了,此事再议!退朝!”叶隐修挥扫衣袖,龙颜微怒。 对峙中的两人互望了一眼,各自散去。 朝中争论不休弥漫着硝烟暗战,后宫里一派平和之下也是暗藏汹涌。 皇上连续宠幸梅嫔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皇城内,下人们私下里都在瞧瞧议论着用不了多久梅嫔即将跻入贵妃之列,与另外两位贵妃平起平坐。 这日,许娟正在自己的景福宫里抄经,突见宫女进来“娘娘,惠嫔娘娘来了” “快请她进来”许娟搁下湖笔捋了捋衣裳起身相迎。入宫数月,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来她宫里探望。 马若灵满面春风地踏进屋子,牵住对方递来的手儿道:“姐姐在做什么呢?” 许娟对着一旁的桌案扬了扬下巴道:“除了抄经还能做什么”末了又对着身后的宫女道:“你们都下去吧” “你这景福宫布置的可真是雅致”马若灵轻扫四周羡慕感叹。 “这屋子和人一样,即便是再好若无人欣赏便也失了趣意”语气中难掩哀怨苦涩。 “姐姐莫要沮丧,万事流动如转烛皇上很快便会宣您侍寝”马若灵拍着她的手安抚道。 许娟点了点头将桌上的点心推到她跟前道:“这是刚送来的点心,妹妹尝尝吧” 马若灵摆了摆手似格外抵触:“我自打入宫后已长胖了不少,可得好好管管这张贪吃的嘴了” “你这般纤瘦怎能与那胖字沾边儿”许娟掩嘴儿笑道。 “与皇后娘娘和梅嫔比起来,我可足足比她们宽了一圈儿”马若灵将身子凑了过去又道:“我觉着皇上偏爱纤瘦的女子” 许娟听闻若有所思将刚拿起的糕点又放回盘中:“你这么说好像确是如此” “之前我百思不得其解,那兰嫔模样虽然俊俏可也说不上是倾国倾城凭什么能得到皇上专宠,昨日无意中听着下人们小声议论说得到皇上专宠的妃子一个比一个纤瘦,我这才恍然大悟”马若灵说着捋起袖管道:“姐姐你瞧我这胳膊粗这般肥腻,即便是有机会侍寝也得不到宠爱” “哪里的话,我瞧着挺好的”许娟看了眼那花白的手臂,嘴上虽搭着话儿,思绪却早已云游四海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自己的体形身材虽与马若灵相比略显清瘦,可与皇后娘娘比起来就显得臃肿许多,尤其是那腰腹处的赘肉有衣裳遮着旁人是瞧不出来,可侍寝时便会暴露无遗。 马若灵见她失神,便起身到:“方才我去百花园里逛了逛刚巧经过姐姐这儿便进来探望探望,这马上就要用膳了,妹妹我就不打扰姐姐用膳了” 第二百零五章 月季 “你留在我这用膳可好?”许娟挽留道。 “多谢姐姐好意,我已决意每日只食早膳,今儿就不陪姐姐用膳了”马若灵委身回绝。 许娟惊愕地看着她:“这样下去你这身子怎吃得消?” “《洗髓经》有言:食少而服气,乃得享天年。道家亦常用不食五谷之术调养身息”马若灵轻轻拍打嘴巴道:“只要我管得住这张嘴便能两全其美,妹妹先告辞了回头再来看姐姐” 待人走后,许娟再无心抄经,耳边时刻回响着那句“皇帝偏爱纤瘦的女子”。 “流芝”她唤来门外的宫女:“吩咐下去,从今日起本宫只食早膳” 流芝听闻半天才回过神儿来:“奴婢遵命!” 马若灵踏出景福宫后,脸上温婉的笑意瞬间凝固。 入宫前她便从父亲嘴里得知这许娟自幼便有胃疾腕痛之症,即便是他爹请了宫里的御医去为她瞧病也未能根治,此症遇寒加剧喜热饮食,得热减轻不可缺食。 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已发现许娟表面胆小怕事可内心却敏感好胜,尤其对这名分地位之事格外在意。自己方才那一番话说过之后,她定会不再多食。 李美人不过是咳了两声便被皇后去了牌子,皇后又怎会让一个病秧子去侍奉皇上。 想到这儿,马若灵的脸上再次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许娟啊许娟,即便你早我一日入宫又能如何,不过是空落个名号罢了。 “哐!” 一声巨响吓得沉浸在得意中的女子打了个激灵。 马若灵朝那声源望去问向身边的宫女道:“这是谁的宫苑?” “回娘娘,这是兰嫔的玉兰殿” “哦”马若灵心中冷哼一声又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要说这梅嫔得宠之事虽也让她愤慨不平,但怨气最大的那个人绝不是她自己。 乔玉兰失去了侍寝的机会也就罢了,可偏偏那个顶替她的人又得了宠,这样的结果对乔玉兰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打击。 哼,这后宫里的女人一旦心中的怨恨达到了顶点可是什么阴招险招都使得出来的。 自己还年轻尚有大把机会掳获皇上的心,在此之前不如让她们先斗个你死我活自己再享渔翁之利岂不快哉。 一想到未来或有好戏上演,马若灵忍不住撇嘴儿笑了笑。 哐!玉兰殿里又传来摔砸的声响。 “贱婢!你是诚心想烫死本宫吗?”乔玉兰一脚踢向宫女的面颊怒骂道。 小宫女梦朱被踢中了鼻子瞬间血流如柱,连忙磕头认错:“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这就给您换一杯茶来” “滚!”乔玉兰上去又是一脚,表情狰狞。 “是是!”梦朱将手掌兜在鼻子下面匆匆跑了出去。 “呀,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刚从御膳房端着午膳回来的青儿见梦朱凄惨的模样赶忙上前询问。 “青儿姐姐我没事儿”梦朱捂着鼻子哽咽道:“您一会可小心些,娘娘正生着气呢” “我知道了,你赶紧去上点药”青儿小声叮嘱道。 看着微敞的宫门,青儿深吸了一口气。 做下人的,伺奉主子是她们的差事也是她们的命,命好了跟个得宠又好脾气的主子不仅衣食无忧还能落个安稳,命不好便得日日提心吊胆如坐针毡。 唉,青儿重重一叹迈开脚步,分到这玉兰殿的都是苦命人,少不了骂也躲不了罚,只能认命。 “本宫让你送的信你究竟送了没!”乔玉兰瞪着青儿问道。 “回娘娘,奴婢第二日便将您的书信亲手交给了乔大人”青儿赶忙将午膳放在桌上下跪道。 “知道了!滚吧”乔玉兰将桌上的经书扫落到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一想到那温霜霜如今成了皇上的宠妃,她恨不得立刻冲到她宫里去将她那张俗媚恶心的脸给撕烂。 “啊嘁!”正在院子里赏花的温霜霜突然打了个喷嚏。 宫女蕊香赶忙上前道:“娘娘,外面风大,奴婢扶您回屋歇着吧”自从主子被皇上连日翻了牌子后不仅日日将吃剩的饭菜赏给她们,连其他宫的下人们对她的态度都变得异常殷勤客气,眼下得宠之时主子的身子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也不知是哪个不得势的人在背后议论本宫”温霜霜指了指面前的一排盆花道:“将这些白色的菊花搬走再换些月季来” “是!奴婢这就去御花园”蕊香道。 一路上许多宫女见着蕊香都一改往日冷漠纷纷欠身招呼,有个别心思活络的还特意上前夸赞奉承几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贫在闹事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蕊香被这么一捧,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 御花园里花香四溢,小道旁摆满了各类盛开的盆花,黄灿灿的菊花,紫红色的千日红,粉白的马樱花,和淡紫色的月见草……远远望去,姹紫千红的花海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守园的宫女巧儿见蕊香过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朝她跑去笑吟吟道:“蕊香姐姐有什么吩咐” 蕊香微微抬着下巴左右扫视了一番道:“梅嫔娘娘要几盆月季,你快些差人送去” “是!”巧儿答应时又见一人走来立刻委身行礼:“秋荷姐姐” “嗯”秋荷撇了眼一旁的蕊香对巧儿道:“皇后娘娘吩咐弄些月季去凤轩宫,你这儿还剩多少盆?” 巧儿朝后面望了望道:“昨日给各个宫里送了些,现在估摸着还剩四十余盆” “那我都要了,全部送去凤轩宫”秋荷说罢转身欲走。 蕊儿快速超到她前头道:“秋荷姐姐,我家主子也想要月季,可否留几盆给我回去交差?” “你家主子是谁?”秋荷冷着眼儿问。 蕊儿知道她是明知故问给自己难堪,亦抬高了嗓子道:“我家主子是梅嫔娘娘” 秋荷看着蕊香冷笑一声问:“你入宫几年了?” 蕊香被她问的一怔,愣了半天回道:“我入宫已快三年了” 秋荷朝她迈了一步,语气阴沉:“既然入宫已有三年,怎连个主次都分不清?” 站在两人身后的巧儿见状立刻对秋荷道:“秋荷姐姐,我这就将花送去凤轩宫” “嗯,动作快些”语毕,秋荷又看了眼蕊香加重了语气:“一盆都不准少” 第二百零六章 失算 “是是!”巧儿赶忙答应着。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人走之后,蕊香对着秋荷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姐姐别生气,今年的蝴蝶兰开得格外鲜艳,我给梅妃娘娘多送些去可好?”巧儿低声询问。 蕊香还沉浸在委屈气愤中,自顾自道:“她有什么了不起,都是做下人的何必要为难别人?!” 巧儿不敢接话,只闷闷地叹了口气。 秋荷走出御花园后,得意地笑了笑。 那梅妃恃宠而骄也就算了,连她宫里的下人都嚣张的忘了规矩,今日若不给些下马威日后怕是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梁清月抄了一上午的经书略感乏累,起身走到院中不禁问道:“怎弄了这么多月季来?” 秋荷道:“奴婢……奴婢见这月季开得鲜艳便让人多送了些过来。 梁清月见她似有吞吐追问道:“真是如此?” 秋荷见主子蹙起了眉头不敢欺骗,只得将早上的事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 “娘娘,奴婢实在是见不得巧儿那嚣张的模样才……” “行了,以后莫要再做这种事”梁清月抬了抬手儿打断了她的话。 “是!奴婢再也不敢了”见主子没有追究,秋荷缓缓松了口气。 梁清月再看那花,亦没了观赏的性质。 梅嫔得宠之际,被秋荷这么一闹别人定会以为她是生了妒意故意针对,可秋荷到底是有颗护主的心,她也不忍责罚。 她用了许久的时间去说服自己坦然的去做别人的替身,即便他将她当作另一个人去爱,可那份爱确实实实在在投递在自己的身上。 可如今,她连这份偷来的爱也即将失去,那数百日的恩爱原来是如此脆弱不堪经不起风雨。 荣儿的离世不仅带走了她的心,也粉碎了她那长幸福却短暂的梦。 从此,她的人生再也见不得一丝光明与希望。 或许,这便是她的命运,从她离开梁国的那一刻起,已注定是场悲剧。 蕊心带着满肚子委屈踏入宫苑,一见着主子她立刻跪在主子面前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奴婢该死,未能完娘娘的吩咐,还请娘娘责罚!” 温霜霜正依在长廊的座椅上悠闲地看鱼儿在池中嬉戏,她根本想不起自己嘱咐过什么事,见蕊心举止激动面色委屈便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回娘娘,方才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去御花园要月季花时遇见了皇后娘娘的宫女秋荷,她一听娘娘您想要月季花便立刻让御花园的人将所有月季全送到凤轩殿去,一盆也不准留,奴婢低声下气地想找她讨几盆来,却被骂不知主次”蕊香说着开始抽噎,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温霜霜听闻冷哼了一声道:“本宫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不过就几盆月季她想要就让给她吧。”举止做派一副大气的模样。 皇后之前被专宠了那么久现在眼见着这份恩宠转到了别人身上心里自然是窝着火在。 她倒是希望皇后的火烧得再旺一些,这种事发生的越多,就越能激发起皇帝对自己的保护欲。 是夜,温霜霜在床上翻来覆去唉声叹气,终于将身边的人给折腾醒:“爱妃怎还不睡?”叶隐修睡眼朦胧地看着她。 “臣妾睡不着”女子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道。 “可是有什么心事?”他勾起一抹冷笑,这女人不知又要玩什么花样。 “臣妾决意从今日起和从前一样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微弱的嗓音里夹带着重重的鼻音。 “为何?”叶隐修低头看着那光洁的后背,眼神中只有鄙夷与厌恶。 “臣妾不想再背那持宠而娇的罪名处处被人针对,还请皇上允许成妾去行请安之礼”眼角滑落的泪,恰到好处地将她心里的委屈显露无疑。 “谁针对你?”他勾起她的下巴一脸严肃。 “皇上莫要问了,臣妾身为嫔妃本该给皇后娘请安,还请皇上成全”温霜霜以退为进道。 “可是皇后为难你?”他顺着她的话题问。 “娘娘并没有为难臣妾,只是……”温霜霜欲言又止。 “朕最讨厌别人吞吞吐吐,有话便说!”他已快要压制不住心里对这个女人的厌恶,语气阴冷。 可他眼中的怒气在温霜霜眼中却是霸道的关心,她吸了吸鼻子道:“臣妾今日让蕊心去御花园要几盆月季来,却未曾想娘娘的宫女秋荷一听本宫要月季便让人将所有月季都搬回凤轩殿去,一盆都不许留。” “那秋荷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冒犯你!”叶隐修愤然起身。 “皇上息怒!”温霜霜伏在他的胸膛道:“皇上莫要责罚秋荷,一切都是臣妾的错” “你错在何处?”他反问。 “定是因为臣妾许久未向娘娘请安才惹得娘娘不悦,如今臣妾有幸得宠,不想因这点小事生出是非来,更不想酿成皇上与娘娘之间的误会。臣妾今日就去给娘娘请安谢罪”委婉的语气下,字字句句都彰显出哀怜懂事之态。 温霜霜说罢便闭了嘴巴等待对方的拒绝。 ”难得你有如此厚德之心,既然你为她求情朕便饶了她这次,至于请安之事你想去便去吧”他将她散在鬓边的长发撩开,眼中尽显温情。 温霜霜本以为自己这番话即能给他留个好印象,还能催出他的保护欲重重地责罚秋荷,可没想到等来的居然是这个结果。现在不仅秋荷那个贱婢得不到惩罚,自己还得每天去请安。 她愣了半天才点头道:”臣妾谢皇上成全“话儿是自己说出去的,总不能又收回来。 叶隐修静静看着她表情的变化又对着宫门问了句:”现在几时了?“ 守在门外的蕊心立刻进门道:”回皇上,寅时正“ ”从今日起每日卯时伺候娘娘起身“叶隐修透过幕帘对蕊心吩咐道。 蕊香咂舌:”奴婢遵旨“ ”还能再睡一个时辰“他转眼看着温霜霜:”辛苦爱妃了“ ”这是臣妾的分内之事,臣妾些多谢皇上体恤成全“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的女子只得将那满载的懊恼和苦水吞进肚子里。 睡下之后,温霜霜越想越气,这皇上也真是叫人摸不透。 再转头看他,呼吸沉重又入了梦。 一想到不时片刻自己便要起身洗漱,女子烦躁地翻了个身面对墙壁,未看到男人脸上阴冷的笑意。 第二百零七章 高招 困意刚来没一会儿,就听蕊香在床边小声唤道:“娘娘,该起身了” 温霜霜愤愤地揭开被子脑袋嗡嗡作响,看了眼身边的男子,她压制住心头的火气只狠狠瞪了蕊香一眼儿。 蕊香知道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不禁打起寒颤来。 温霜霜对着妆台看着自己那张一夜未眠憔悴不堪的面孔,狠狠掐了一把蕊香的大腿压着声儿骂道:“都怪你这不省事的东西” 蕊香被这突来的疼痛激得歪了歪身子跪在主子面前:“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眼里蓄满了泪水。 阴暗的天空飘着丝丝细雨,清晨的冷风无情地钻进女子的领口使她感觉自己似走在冰窖里头,连骨头缝里都窜着风。 一夜没睡本就畏寒,偏偏又碰了个阴雨天,温霜霜一想到这罪是她自己找的,连肠子都悔青了。 想到这儿她又恨恨地瞪了身后的人一眼,蕊香感受到那道凶狠的目光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此时,马若灵刚转入凤轩殿的宫巷便看见梅嫔的身影,立刻加快了步子行礼道:“梅嫔姐姐早” ”嗯“温霜霜挑着眼儿应了声儿:“好久不见啊惠嫔妹妹” “姐姐可是也来给皇后娘娘请安?”马若灵随着她的步子试探性地问道。 温霜霜抚了抚头上的釵子道:“是啊,虽说皇上对我恩宠有佳免了我的问安之仪,可我总觉着心里过意不去便求皇上允我继续给娘娘请安,以免让人说闲话挑是非。” “姐姐知书达理谨守礼法,妹妹日后定要多向姐姐讨教学习“马若灵说着又朝她靠了靠,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 温霜霜听着这讨好谄媚的话儿勾了勾嘴角道:“这宫里的规矩好学可人心难测,你年纪尚轻入宫时间又短可莫要想着一口吃成胖子,姐姐我如今得了恩宠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想要得宠,你得先学会忍耐。” “妹妹谢姐姐点拨”马若灵立刻欠了欠身子,顺势扶上对方的胳膊。 温霜霜斜眼看了看她那支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儿,心里冷哼了一声。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这宫里无论是下人还是主子,都是些狗眼看人的市侩货色,这马若灵之前是一副自视清高的模样,现在见自己得宠立刻来巴结,也是个没什么大不了的货色,从前还真是高看了她。 两人并肩踏入凤轩殿,韩曦儿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儿突然出现的温霜霜又将头撇了过去视若无睹。 马伊莎对她客气一笑,亦算是主动打了招呼。 许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色略显苍白,右手微微按着胃部似在隐忍体内的疼痛。 马若灵将许娟的表情尽收眼底,暗自得意。 温霜霜见无人招呼自己失落之余又觉无趣,落座时主动开了口:“好久没有早起了,今儿猛得一起才发觉天气已这般寒凉了”说罢掏出袖中的暖炉搁在身边的木桌上。 “梅嫔姐姐,您脸色怎这般苍白?”见无人接话气氛尴尬,马若灵便找了个话由打破僵局。 “等你侍过寝自然就明白了”温霜霜说着掩嘴儿一笑儿,一脸娇媚。 许娟听着这露骨的话不禁默默地红了脸儿,胃痛愈发强烈。 片刻安静后一道明艳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梁清月看见那突来的身影冷冷道:“梅嫔怎未留在宫里伺候皇上?” “回娘娘,臣妾许久未来给娘娘请安心里头难受的紧,故昨夜特请皇上允批恢复臣妾的问安之仪”温霜霜起身回道。 “梅嫔真是有心了”梁清月面无表情道。虽然不知道这梅嫔为何突然来问安,但能将这等虚伪至极的理由说出口,足以可见其厚颜无耻的本质。 叶隐修究竟是不是真的会为这样的女人动心她不确定,但萧无惑那样精明的人是绝不会让这种没有城府的人做他的内密。 思索间,突然看见许娟面色青白表情痛苦便指着她问:“娟嫔为何长按胃处,可是身子不适?” 许娟立刻放下按在胃部的手低头道:“回娘娘,臣妾恐是早膳食的多了些有些胀气罢了,不碍事儿的” “可要传太医给你瞧瞧?”梁清月问。 许娟起身连连摆手:“谢娘娘关心,臣妾现已经不疼了” 温霜霜见她这般慌张立刻就明白了她是怕皇后因她身体不适撤了她的牌子,不禁在心中冷笑:这丫头真是看不清形势,即便是日日留着牌子皇上也不会翻她。 “娟嫔妹妹究竟是痛还是胀啊?”语气逗弄间带着嘲笑讽刺。 “是……胀痛”许娟低着头回应着温霜霜的话。 “娟姐姐,我曾听我娘说四季转换时节易得胃疾,前几日我也胃酸胀痛,这不,加了件夹袄在身上护着胃立马儿就好了”马若灵看着许娟道。 “嗯,多谢妹妹提醒”许娟感激地看了马若灵一眼后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娟嫔确实要爱惜好自己的身子,既然入了后宫你这身子便不再只是自己的,若皇上宣寝时你有不适不仅扫了皇上的性质怕是连以后侍寝的机会都没了”温霜霜说道末了儿扫了眼坐在末端的李美人。 韩曦儿忍不住轻嗤了一声。 “曦贵妃姐姐可是觉得妹妹哪里说的不对?”温霜霜笑吟吟地看着韩曦儿问。 韩曦儿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皮笑肉不笑地回望她“到底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本宫总算是明白了为何梅嫔与兰嫔为何那般情投意合,因为你们都是懂事理的人,识人看物格外透彻” 此话一出在坐的人都知道曦贵妃是在骂她与乔玉兰是一丘之貉,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凝结成冰,尴尬致极。 梁清月见温霜霜大有恃宠而骄之态,便开口道:“曦贵妃这一提醒本宫倒是想起兰嫔了,她禁足许久应是已有所省悟”说罢对秋荷道:“吩咐下去,今日起解了兰嫔的禁足令” “是!”秋荷幸灾乐祸地望了梅嫔一眼儿匆匆踏出门去。这梅嫔表面上与兰嫔交好,可两人暗地里确实各自憋着坏水儿。眼下梅嫔顶了兰嫔的位置又得了宠,兰嫔定是恨极了她。惩治梅嫔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兰嫔出来让她们狗咬狗,主子这一招使得可真是高。 温霜霜一听乔玉兰被解了禁足令,手里的茶盏忽地晃了晃,一股无形的压力与恐惧瞬间席卷她的心头。 这份恐惧让她感到十分烦躁,若不是父亲是她父亲的下属,自己又何必畏惧巴结她! 梁清月从温霜霜的脸上看到了令自己满意的表情挥扫衣袖:“”行了,都回去吧”。 第二百零八章 威胁 许娟跨出门后扯了扯马若灵的衣裳:“方才谢谢你为我解围”胃痛侵袭之下她实在挤不出笑容来。 马若灵假装没有察觉到对方不不适,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儿道:“姐姐莫要跟我见外,你瞧我瘦了没?” 许娟上下打量了一翻微微点头:“瞧着是清瘦了不少,我现在也每日只食早膳” “难怪我瞧着姐姐你也瘦了许多,姐姐这一瘦啊又美了三分,若皇上看了定会对您一见倾心。”马若灵说罢又叹了口气:“也不知皇上对梅嫔的专宠要几时才能结束,若宠个三年五载的我怕我真是扛不住那份饿” “莫说你了,我每到下午就饿得发慌,看到个肉色的玩意都流口水。尤其是睡觉时更是饥饿难耐,也不知能撑到什么适合”许娟撇着嘴儿道。 “每回我饿得发慌时便想着皇上喜欢纤瘦的女子,这一想啊,立马儿就不饿了”马若灵羞涩一笑,内心祈祷着对方千万不要有放弃的念头。 “你这自欺欺人的功夫,我倒是要跟你好好学学”许娟亦跟着笑起来。 温霜霜在两人身后隔着一段路看着她们亲昵的举动,冷冷嘁了声。这宫里哪有什么姐妹情谊,表面上你好我好,暗地里巴不得对方早点死。 一股强劲的冷风阴面而来温霜霜瞬感头重脚轻,转身对蕊香道:“今日本宫要好好睡上一觉,不许任何人打扰!” “是!”蕊香不住地点头。 此时,皇后解了禁足令的通报传入玉兰殿。 “哼”乔玉兰冷哼一声,丝毫没有感激欣喜之意。那恶妇绝不会无端解令,定是父亲在其中起了作用。 “今日可还是温霜霜侍寝?”她转身看向青儿。 “回娘娘,奴婢方才已打听过,今日还是梅嫔娘娘个伺请”青儿说话时不敢靠近主子,狠狠低着头道。 “随我去梅香宫一趟”说话间,勾起一抹冷笑。 当初陆瑶能仗着她爹威胁众妃不可夺宠,现在她又怎能不好好利用父亲的位高权重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娘娘,娘娘!”一夜未眠的温霜霜刚躺下没多久,就被蕊香给吵醒。 困意正浓的女子烦躁地朝她吼道:“贱婢!是不是诚心不让本宫休息!” 蕊香吓得立刻跪下道:“兰嫔娘娘来了” 温霜霜一怔:“她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现在人已入了院子”蕊香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替我更衣” “是!” 宫门一开温霜霜立刻一脸谄笑地上前托住对方的胳膊道:“呦,我正想着一会去玉兰殿探望姐姐,怎料被姐姐抢先了一步” “妹妹如今可是一等一的宠妃红人儿,我怎敢指望你去探望我呢”乔玉兰虽是嘴角带笑,可那言语却像长了刺一般刺入对方的耳朵里。 温霜霜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扶着她跨入门槛道:“姐姐莫要笑话妹妹了,皇上雨露均沾不过是风水轮流转罢了。” “是么,本宫可是听说皇上已连着宣了你一个月了,不知妹妹是用什么独门秘诀拴住了皇上的心?你我姐妹情深可否透露一二?”乔玉兰坐在圆凳上紧紧地看着对方道。 “姐姐说笑了,妹妹哪有什么秘诀,或许是这梅香宫的清雅格调入了皇上的眼儿,皇上才多留了几日”温霜霜倒了杯茶双手奉上。 乔玉兰看着面前那高举的茶盏却迟迟不接,继续看着她道:“看来妹妹是吝啬传授了”说话时眼里的笑意瞬间被阴冷取代。 温霜霜见她变脸,轻轻放下盏杯赔着笑道:“姐姐这么说真是冤枉妹妹了,皇上从前对我视若无物姐姐可是知道的,若我真有那诀窍怎不早些使出来” “嗯,此话却有道理”乔玉兰点了点头似信了她的解释,取过杯盏来抿了口又放下:“那本宫只能推测是因为你替了我的位置沾了我的运气才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如此说来妹妹既然已享乐这么多天福,眼下是否该将这本属于我的福气还我了?” 温霜霜这才明白自己方才是中了她的圈套,脸色青白一片愣了半天不知如何接话。要说这其他东西她都舍得让,可这圣宠她怎能甘心拱手让人。 半晌后她才勉强挤出笑意道:“咱们姐妹情深,姐姐若看上什么尽管拿去,可妹妹即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决定不了皇上睡在哪儿不是。” 乔玉兰笑了笑:“妹妹这么精明的人怎会连这点小事都应付不了,本宫听说那李美人不过咳了两声儿便被皇后去了牌子,只要妹妹你谎称身体有恙不就成了。” 温霜霜被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脸上佯装的笑意也越来越浅。 乔玉兰见她不语又将手盖在对方手背上道:“这件事说来说去还得看妹妹你可愿答应,若妹妹将这福气还我我一定会让我父亲多多关照温大人” 温霜霜知她在拿自己父亲作为威胁恨得牙根痒痒,却又不得不咽下气来强颜欢笑:“姐姐的意思妹妹明白了,只是这病也不能说来就来,姐姐允我几天时间铺垫酝酿可好?” “嗯,我也不急这三两天”乔玉兰见目的达到便起身道:“行了,你歇着吧,我回宫了” “恭送姐姐”温霜霜委身相送,身子气得发抖。 自己忍气吞声熬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看见曙光,乔玉兰凭什么说抢就抢!现如今她不过是仗着乔旭位高权重就这般为所欲为仗势欺人,若日后真让她得了宠那还了得。 不!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与其永远活在她的威胁下,不如奋力一搏!只要父亲能够升官与那乔旭平起平坐,自己便可摆脱乔玉兰的欺压。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男人都是薄情的东西,皇上如今对自己万般宠爱,若不趁此机会为温家多创些福利,日后失宠时便更没指望了。 乔玉兰的出现彻底消除了原本浓重的困意,温霜霜在凳子上静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想出了一套有机会让父亲合理升官的说辞。 只是三日时间太短,万一皇上左思右想迟迟不做决定,那乔玉兰又怎会等得了。 郁闷之际,温霜霜一拳砸向桌子:无论如何,自己也要赌上一把!绝不能永远被她踩在脚下! 第二百零九章 升官 是夜,春色渐止,梅香宫内弥漫着浓郁的香味。 叶隐修望着身边突然抽噎的女子轻声问道:“爱妃这是怎么了?” 温霜霜抬起幽怨的双眸朝他望去:“臣妾不知怎地,近日来总是梦见父亲一筹莫展唉声叹气。” “温大人乃我朝官员,若你挂念朕准他明日入宫探望可好?”男子知她目的深远,便顺着她的话儿问道。 温霜霜叹惋悲惜道:“臣妾只是替父亲难过” “为何难过?”他撑起身子问。 温霜霜并未发现他脸上似有似无的笑意,自顾自地开口道:“父亲博学通识熟读兵书,只因时运不济未能发挥才能替皇上分忧解难,前些日子臣妾听兰嫔娘娘说乔大人对她说梁国恐有不轨之心,父亲身为兵部侍郎定是空有良策却无处可献,每每想到此事臣妾便心酸无奈彻夜难眠“说话时,眼角滑落的泪恰到好处地滴在那雄健的胸膛上。 男子听闻勾起嘴角,大致是明白了她唱这出戏的意思,沉思片刻道:“温大人刚正不阿恪尽职守,确是我朝不可多得的人才,朕早有提封之意” 话音一落垂泪的女子立刻翻身下床伏地叩拜:“臣妾先替父亲谢皇上恩赏,父亲日后定会全心全意效忠辅佐皇上!”温霜霜的一颗心在激动的情绪中狂跳不止。 “爱妃平身!”叶隐修知她这一跪,是想将他那随口的一句话给跪实了。也好,他倒要看看这女人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若她真是凶手,他会让她体会到从天宫摔到地狱的滋味。 日次早朝,皇帝口谕提封兵部侍郎温正山为兵部尚书。 这突来的提封不仅让其余人等嗔目结舌,就连温正山自己也是始料不及入坠梦中。 退朝后,众官纷纷拱手相贺,唯独那乔旭满脸阴沉地从他身边走过时狠甩衣袖很似不满。 温正山看着那道愤愤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自己虽官运不济,却生了个能干的女儿,短暂恍惚后他也与其他人一样都明白了这突来的提封是因有人在皇帝耳边吹了枕边风。 哈哈哈……爽朗明快的笑声伴着温正山的身影响彻许久。 此时坐在凤轩殿的女子们尚未得知这封官之事,正按着皇后的指示轮流说着抄经心得。 被禁足许久的乔玉兰面色和顺地将早已背好的长篇大论顺畅流利地道了出来,再无往日嚣张气焰。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温霜霜一病自己便有机会侍寝,在此之前绝不可再生枝节。 “嗯,看来兰嫔确实没有辜负本宫的一番苦心”梁清月见点了点头道:“行了,其余人明日再说,时候不早了都各自回宫吧” 众人还未欠起身子,突见一名宫女进来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 梁清月柳眉蹙了一秒又松开正了正身子道:“方才早朝时皇帝提封兵部侍郎温正山为兵部尚书一职”语毕又对着温霜霜道:“温大人深得皇上信任,梅嫔更要尽心侍奉皇上”脸上露出深远的笑意。 此话一出,温霜霜激动不已连忙跪下:“臣妾谨遵娘娘教诲!” 这个消息对乔玉兰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她看着跪在前方的女子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是低估了她。 皇上绝不会无端提封温正山,定是她不想再被自己威胁所以趁昨夜侍寝之际鼓动魅惑了皇上。 皇后的身影刚一消失,乔玉兰便走到温霜霜跟前道:“妹妹好本事啊” 温霜霜听着那冰凉的声音,心中再无畏惧。 她缓缓转过身来直视着对方的双眼道:“妹妹能学到本事,还得感谢姐姐的提点”说话时,她感到内心压抑许久的情绪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往外蹿。 因为父亲官职的原因,自己被她压迫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本宫倒是要劝妹妹一句,哀乐失时,殃咎必至。妹妹可莫要得意忘形”乔玉兰眸中射出两道冷冽凶狠的光芒。 “姐姐禁足数日已让妹妹领悟了凡事不可太过张扬的道理,妹妹绝不会辜负姐姐以身作则舍己为人的教导之心”温霜霜用冬日暖阳般的笑容回应着对方眼中的寒光。 乔玉兰没想到她变脸的速度如此之快,一时间还未能习惯这明目张胆的挑衅。 温霜霜趁对方愣愕之际道:“姐姐看起来心事重重,妹妹就不打扰姐姐沉思先走一步了” “你……”乔玉兰看着她的背影紧握拳头,却又拿她无计可施。 出了凤轩殿,马若灵挽着许娟的手幸灾乐祸道:“姐姐你可瞧着方才兰嫔的表情模样了?简直像是吞了支苍蝇” “我原本以为她们二人关系甚好,怎料之前竟全是伪装做戏”许娟撇着嘴儿道。 马若灵满脸鄙夷道:“物以类聚,只能说明她俩都是心怀不轨之人。” “嗯”许娟突然停下步子拉着马若灵的手振振有词:“你我二人虽相处不长,可我看得出你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伊莎娘娘说的没错儿,能在这后宫里能有个体己的人是咱们的福气,我们可不能如她们那般表里不一。只要你真心待我,我绝不会做负你之事” 本来她对马若灵并无好感,可自从发现她能将皇上的喜好毫无防备的告诉自己时,她便认定对方是个没有心机城府之人。 “姐姐慧眼识人,妹妹我确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从前你我鲜少走动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交情,但现在我是真真的把你当作亲姐姐相处看待,也是一心希望姐姐能尽早得到皇上的恩宠”说话时,马若灵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儿,那真诚的模样似恨不得要将心掏出来给她看。 “你也一定会得到皇上恩宠的”许娟刚说完突感胃部一阵抽痛,瞬间弯下腰来痛苦地皱起了眉儿。 “姐姐这是怎么了?”马若灵明知故问,扶着她问。 “不碍事儿就是有些胃痛,恐是方才风大受了寒气,咱们快些走吧”许娟强撑起身子道。自己方才虽是说了那翻正义言辞的话,可这该留的秘密还是得留着,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胃痛频发之事。 马若灵见她刻意隐瞒并未追问,她瞒的越深日后便越是怨不着她。搀扶间,忍不住勾起唇角。 两人经过百花园时,许娟胃痛稍缓驻足观望不禁感叹:“眼下正是草木萧疏的时节,没想到这园子里却仍是百花盛开。“ “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想入宫来。“马若灵道。 “希望你我的福气也能如这花期般长久不衰”许娟看向马若灵:“走吧” 第二百一十章 欢快 皇城外的秋季没有宫里那副百花犹绽的美景,却有着独特的秋色。 西风扫过,梧桐树冠抖了几下,黄灿灿的叶儿盘旋着飞舞而下,铺了一地碎金。 赤璃坐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天,却又不知在看什么。 同样的时节,同样的一片天,可那个为他挼尽花粒酿酒的人却无缘再相陪。弯腰拾起一片落叶,枯黄的颜色似在诉说它已经历了一世风雨。 苍凉悲伤的字眼扎进她的心头,与她的心境融合成一体形成一种无奈。 这无奈如同她对叶隐修的感情,那么近又那么远,一伸手犹能触摸道余温,再伸手又随风飘散,这患得患失的滋味好像那份爱已经远去又好像从未到来。 沉思中,见柳风领着刚午眠醒来的儿子踏入院子,韵儿惬意地打了个哈欠,充斥着幸福无忧的味道。 “璃姨”韵儿看见院里的人,立刻朝她跑去亲昵地唤着。 赤璃揽过小人儿抬眼看向柳风:“你们怎过来了?” “储慈说这两日丰尘他们估计要回来,韵儿吵着要他干爹陪他玩耍”柳风抚了抚儿子的小脑袋无奈的语气中又是满满的幸福。 “民承呢?”赤璃问。 “他去飞狐山瞧瞧,顺便给其他庄客们送些银子去”柳风坐在赤璃身边将手里的食盒打开:“尝尝我做的糕点儿” 赤璃拈起一块红豆糕放在嘴里不住地点头:“嗯嗯好吃,民承真是好福气找了你这么个厨神做媳妇” “咳咳……” 刘储慈叉着腰儿出现在两人身后:“我也做了不少顿饭给你吃,怎不见你夸我两句” 赤璃朝蹲在一边的韵儿问道:“韵儿,你干娘做的饭好吃吗?” 韵儿扭过脸来看看干娘又看看自己娘呵呵地笑了起来:“韵儿不饿” “这孩子,装傻的功夫倒是一流”刘储慈指着韵儿道。 “韵儿不是装傻,是怕吃你做的饭”赤璃指了指食盒:“柳风的手艺比宫里御膳房做的都好吃”话一出口,笑容立刻变得僵硬。 那近在咫尺的叶宫,似已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柳风与刘储慈对视了一眼儿赶忙岔开了话题对韵儿道:“韵儿,你蹲在那儿在做什么呢?” “我在看蛐蛐儿”韵儿头也不会道。 提到蛐蛐,赤璃突然想起叶文渊曾捧着小盒给她看的模样。 “你们先聊着,我得去给小王爷传个信问问他最近宫里的情况”她拍了拍手上的糕沫儿站起身来。 “嗯,你去吧”刘储慈说罢对柳风耸了耸肩:”她与那叶皇也不知上辈子是谁欠了谁的,唉!“ “要我说啊,她们迟早还会在一起”柳风扭过脑袋看着那远去的背影道。 “我觉着没戏,那叶隐修妻妾成群以庄主的脾气性子怎会甘愿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刘储慈摇头道。 “世事难预料,缘分这种事儿谁都说不准,你和丰尘以前也是互看对方不顺眼,最后还不是走到了一起”柳风拿她打趣道。 “我也不知是那根筋坏了才被他骗到了手“刘储慈说着望了望天色道:“按说他们也该回来了” “不是我说,你们成亲也三四年了怎还没打算要个孩子?”柳风指着韵儿道:“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个儿媳妇儿呢” 刘储慈挥了挥手儿嘁了声:“你怎知我生的一定是女娃娃” “最好一胎来俩,儿女双全”柳风比出手指笑道。 “我前几日找墨卿开了些药,正喝着呢“刘储慈说罢似想起了什么:”哎呦,今儿的药还没熬呢,你瞧我这记性“ 刘储慈刚将汤药熬上便听见门外传来动静:“好像是他们回来了”说着便朝门外走去。 逸丰尘跨门入屋瞬间皱起了眉头:“什么味儿?这么难闻” “可是谁病了?”洛南跟在后头问。 “呸呸呸,哪有人生病。你们这趟儿怎去了这么久,打探到什么消息没?”刘储慈问。 逸丰尘不予理会拎起桌上的茶壶灌了两口:“庄主呢?” “她在屋里头,我这就去唤她”刘储慈转身又来了句:“可打听到什么没?” “我去叫墨卿过来,你们先进去,人齐了再说”洛南说着又跨出门去。 “你在熬什么药?”逸丰尘边走边问。 “求子汤”刘储慈用手戳了戳相公的背:“你也得跟着一块儿喝” “我说你是中了邪了还是脑子被猪油糊住了?这种唬人的东西你也信,简直是不可理喻”逸丰尘懒得理她,只大步朝前走去。 刘储慈从身后一把抓住他的衣裳道:“这是墨卿为我开的方子,我可不管,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行了行了,赶紧进去吧,我现在没功夫跟你讨论这个”逸丰尘见夫人真的动怒便岔开了话题。 吱呀…… 屋门被人拉开。 “辛苦你们了”赤璃听见声响出了房屋。 “信可写好?”柳风问。 赤璃点头回道:“嗯,天黑了再传过去。” “干爹!“韵儿见到逸丰尘立刻往他身上跳去,用小手揉搓着干爹的脸颊。 逸丰尘托着韵儿的屁股转了个圈儿:“想干爹了没?” “想!”韵儿重重点头道。 “有多想?”逸丰尘将额头抵在小家伙的额头上问,一脸疼爱。 “好想好想”韵儿指着自己的胸口道。 平时一副高冷模样的逸丰尘被小家伙可爱的模样给降服,将脸埋在韵儿的胸口处蹭了蹭,惹得小人儿一阵傻笑。 “好了好了,若是喜欢赶紧自己生一个别总占我儿子便宜”柳风上前接过韵儿:“我先带韵儿回去,等民承回来我让他直接过来” “娘,我不想回家,我想和干爹玩一会”韵儿嘟着小嘴一脸恳求道。 柳风拍了拍儿子的小脸儿道:“干爹刚回来累着呢,让他好好歇歇在陪你玩” 逸丰尘捏了捏韵儿的小脸儿道:“干爹晚些去找你” “嗯!”韵儿懂事地点了点头。 柳风母子一走,刘储慈便用胳膊肘戳了戳相公道:“咱们若生个儿子不知可有韵儿这般可爱” 逸丰尘尚未开口,赤璃摘下巾帽搁在桌上:“你俩模样都生得这般俊俏,无论生男生女都好看” “今儿柳风还跟我打趣,说若我生了闺女便与我定个娃娃亲呢”刘储慈坐下对着赤璃喜笑颜开道。 逸丰尘一脸严肃道:“不行!” “为何?你不喜欢韵儿?“刘储慈未料到他是这种反应,扯着他的衣袖问。 “就是因为我喜欢韵儿才不想让他娶我闺女,万一日后他欺负我闺女我怕我不忍心教训他”逸丰尘道。 此话一出,将身边的两个女人逗得哈哈大笑。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想的可真够远的”刘储慈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倒是甜的紧。若她们真有了孩子,这逸丰尘指不定得喜欢成什么样子。 欢快的气氛在墨卿与洛南入门时瞬间消散变得严肃起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换命 人到齐后,逸丰尘先开其口:“此次我与洛南在客栈里住了十余天,确实探听到一些消息。梁国已在南境增兵十余万,好些人都在议论梁齐很快将有一场恶战” “我觉得这是梁润庭在声东击西欲盖弥彰,齐国边境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注定是一场拉锯战,梁国一旦攻齐叶国定会出兵援助,如此一来梁国并无胜算。而叶梁交壤之处并无天然屏障,叶国若遇突袭便很难抵御。”赤璃冷静分析一番之后问道:“他们可有在临叶边境屯兵?” “没有,梁人议论最多的还梁齐之战,或许这正是梁帝为了扰乱视线刻意而为之”逸丰尘道。 赤璃接着道:“小王爷传信说叶国已派人出使齐国签订了盟约” “他们自认为可瞒天过海其实早被人识破了动机,萧无惑不是号称谋略过人,又怎会出此劣策?”洛南抱着手臂难掩鄙夷。 “恐怕没这么简单,萧无惑让我们看到的一定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他不会将最真实的动机摆在台面上,此人心思之缜密远超我们的想象”赤璃目视前方,对于萧无惑这个人永远不能轻敌。 刘储慈将手按在赤璃的肩头上:“他若真有这么厉害,当初收腹狄国的计划又怎会失败。我觉得他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你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三个臭皮匠能抵过诸葛亮,何况咱们这么多人。” “像你这样的皮匠三十个都没用”逸丰尘将腿翘在石桌上泼冷水。 赤璃道:“即使他曾有过失误,其实力仍不可小觑。过去他尚有良知底线,如今他的眼里只有目的。这样的他只会比以前更难对付” “依我看,你应提前与那狄国女皇联络以防梁国突袭”一直沉默的墨卿缓缓开口道。 赤璃抬起双眼看向墨卿:“这一点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但萧无惑定会派人在叶狄行馆中安插内密,若我贸然露面便是暴露了行踪,而且我还不想让叶隐修知道我已身在叶国。”语气中尽显萧瑟与无奈。 “那真打起来你还不是得去行馆报信?”刘储慈道。 “我已准备好一封书信,此信需先交于小王爷之手,再由他想办法送到行馆将信带给索嘉。这是最稳妥的法子。可眼下如何将信交给小王爷倒成了难题,王爷年纪尚小不会轻易出宫,即便出宫也有官兵保护。”赤璃从袖袋里取出信来放在桌上道:“银霜只能传递纸卷,这么厚的信件只能让人带入宫里。” 墨卿眸光一闪:“我曾听你说那个禁军统领是个信得过的人,怎不将信交于他手?” 赤璃叹气道:“胡将军确实可信,但小王爷说自从陆训篡位案后胡勉已被皇帝提封为骠骑大将军常年驻守南境,南境与这弘城山高路远且不说,若他无端现身行馆亦会遭人怀疑,眼下最好的办法只有将信送入宫内交给小王爷。” “那后宫的女子怎也不找我做衣裳了”刘储慈道。 提到做衣裳,赤璃猛地看着她道:“你明日再送些料子去尚书府与许夫人随意闲聊几句,女人家话多嘴杂兴许能收集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刘储慈手掌一拍:“好!许夫人之前就交代过有新料子就直接送过去,与她处熟了总没坏处” “嗯,既然梁国在叶境尚未屯兵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动作,我们尚有时间准备”赤璃起身拿起信件:”我先屋了“ 刚走两步又回过头吸了吸鼻子:“你们可闻着糊味儿?” “啊!我的药!”刘储慈狂奔灶房。 “储慈病了?”洛南看着那飞窜的背影问。 赤璃朝墨卿扬了扬下巴:“这个你得问神医了” 咳咳……墨卿起身轻咳了两声对逸丰尘道:“我先回铺子了,你保重” “她发疯你怎也跟着起哄?”逸丰尘搡了搡墨卿:“她弄的东西谁敢吃” “储慈也是求子心切,我岂有不帮之理。等你抱着大胖小子时谢我还来不及”墨卿说罢摆了摆又补了句:“明日你去买些秋枣,能化苦味” 这句话将赤璃拉入回忆的画卷里不可自拔,独自对着变幻的天色出神发呆。 二更时分,黑漆漆的宫苑里夜凉如水。风一吹,地上的落叶簌簌作响,惨白的月光投在地上给黑夜蒙了一层阴冷朦胧的光芒。 一名小太监听见脚步声,从墙角探出半张脸来对着人影小声地咳了一声。 琛儿搓了搓手臂加快了脚步朝他走去嘟囔道:“怎选了这么个瘆人的地方?” 太监捂着嘴儿道:“姐姐莫怪,别的地儿人多眼杂只这里鲜有人来。大人差我来问尚食司那边姐姐可安排妥当?” 琛儿点头:“宫女春晴知道她弟弟在我们手里,便答应用她的命来换她弟弟的命,东西呢?” 小太监立刻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来,挑着兰花指道:“大人有令,七日内必须办妥此事,姐姐可有把握?” “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药一到手最快后日便能行动”琛儿眼神中闪出一丝冷冽的杀意。 ”好嘞!”太监点头哈腰道。 “行了,我先回去了”琛儿知道面前的这堵墙的外面儿就是埋藏无数尸骨的西山,片刻也不想逗留。 “唉唉,姐姐慢走” 琛儿带着内心强烈的恐惧走出三条宫巷后,那狂跳的心才渐渐安了下来。从前她也不似这般胆小,自从害死了小太子后她便觉得自己心里时常发慌。 提心吊胆的滋味虽不好受,可一想着有朝一日能替王爷圆满的完成任务,所受的一切苦难都值了。 回了秋月宫琛儿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吧”李芊芊搁下笔朝门望去。 琛儿掩上宫门碎步走到她跟前儿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春晴若经不住刑部的严刑拷打如实招了怎么办?”李芊芊说着用黄绸盖在经书上,似在诸神面前掩饰自己的罪孽。 “主子放心,我会给她一颗丧魂丸,待她招供之后便吞下那药丸很快就能命丧黄泉”琛儿胸有成竹道:“春晴一死,皇后又会背上一条杀人灭口的罪名” “这都是王爷教你做的?”李芊芊问。 “是,琛儿一切都是按照王爷的吩咐去做”提到王爷,女子冰冷的眼中多了丝柔情。 李芊芊又问:“你跟着王爷几年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胃疾 “我十四岁便被王爷从恶霸手中救下,如今已有六年了”琛儿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脸上不禁浮出一抹羞涩甜蜜的笑意。 “你随我入宫这几年也是吃了不少的苦”李芊芊看着眼前的女子,又无奈叹了口气:“你我都是苦命人” 琛儿道:“王爷当年送我入李府就是让我陪着您入宫探听情报,这是琛儿的差事琛儿不觉得苦” “王爷若知道你如此忠心耿耿,事成之后定会好好赏你”李芊芊的笑容里参杂着几许怜悯之意,这世上竟有比她还傻的姑娘。 琛儿苦涩一笑:“为王爷心甘情愿卖命的人又何止我一个,王爷派我去李大人府上的前一个月萧王府里突然多了个女门客,此女来历不明行踪神秘,入府后成日只在自己的屋苑里呆着,我虽未见过她,但直觉告诉我此人定和我一样是王爷手中的一枚棋。” 李芊芊拉着她的手儿坐下:“之前王爷两次入宫,你可与他相见?” 琛儿摇头道:“王爷吩咐过,未防旁人察觉不许我出现在他身边” “嗯,王爷做事一向谨慎”李芊芊道:“只希望此事快些解决,你我都能回到想去的地方” 琛儿听闻面露忧伤地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如今的萧王府已不再是她想要回去的地方,虽然她从未奢望过能够得到王爷的爱,可她也不想每日看着他与别人鸳鸯成双。 李芊芊似瞧出了她的心思,不由感叹:“真没想到赤焰郡主竟然是梁国公主,现在又与王爷成了亲,真是人生如戏” 一提到郡主,琛儿就想到了那张与皇后极其相似的脸庞心中又起恨意:“李大人交代三日内必要做成此事” “嗯,明日请安回来我们再做商议”李芊芊见她面色突变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息吧” “是,琛儿告退” 看着那离去的背影,李芊芊终于明白她是为何能够那般淡定地毒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又为何那么迫切地想要梁清月的命。 爱能使人慈悲,也能使人疯魔,她只希望自己苦苦守望的那份爱不会将她推向地狱深渊彻底泯灭了她的人性。 夜半三更,景福宫里传出女子痛苦的呻吟。 床榻上,许娟像虾儿一般蜷着身子,双手紧紧捂在胃部翻来覆去地打着滚,消瘦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汗珠,表情极其痛苦。 “娘娘您怎么了!”守门的宫女巧玲听见声响立刻奔入屋子。 许娟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弓起后背跪在床上喊道:”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快请太医来救我“ 巧玲见主子这幅模样,立刻朝外喊道:“主子病了!快传太医!” 天亮时,许娟从昏迷中醒来微微动了动身子。 “娘娘,您醒了!”一直伏在床边的巧玲见主子苏醒立刻道:”昨夜您可吓死奴婢了,您现在可还有哪里不适?” 许娟只觉头脑昏沉浑身乏力,但胃部那撕扯般的疼痛已经消失。她缓缓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太医怎么说?本宫是得了什么病?”昏睡前她依稀记得太医替她施了几针。 巧玲低下头小声交代道:“太医说您这胃疾难愈,恐要卧床调养数月方得好转,养病期间期间不可见风受寒,不可受饥也不可过饱……” “什么?要调养数月?”一听这话许娟激动地撑起身子,眼泪瞬间飙了出来。 巧玲脖子一缩:“太医还说,这眼见着快要入冬天气寒凉,未免胃疾复发娘娘最好等天暖之后再出宫门” 许娟听罢胳膊一软又躺回床榻,满屋子的药味散发出绝望的气息。太医这番话代表着未来的几个月里她都没有侍寝的机会了。 “娘娘,昨夜太医问诊时奴婢不敢欺瞒便将您每日一食的习惯说于他听,太医说您这病多半是饥饿所致,千叮万嘱日后绝不能再做这节食辟谷之举”巧玲替主子掩上被子道。 许娟闭着眼睛听着她的话,许久又睁开眼儿催促道:“你赶紧去宸福宫告诉惠嫔娘娘快些停了辟谷的习惯,快去!” 巧玲听闻突然眸子一闪儿道:“娘娘,据奴婢所知,惠嫔娘娘只是食素却并无做辟谷之事” 许娟弹起身子抓着她的胳膊惊问道:“你是从何而知!” 巧玲立刻跪在主子面前道:”奴婢前几日给您取早食时在御膳房碰见宸福宫的宫女流苏,流苏与奴婢是老乡便随口攀谈了几句,流苏说惠嫔娘娘近日来饮食变得格外清单,一日三餐都吃素,半点荤腥都不沾” 几句话一说,一声凄冷的笑声从床上的女子口中传出,半晌后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此事不许外传” “是!”巧玲退去。 寂静的寝宫里,许娟盯着床顶双目呆滞,愤怒、委屈、懊恼……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巨大的海浪拍打着她的心房。 原本好端端的身子硬是给自己折腾成见不得风的病秧子。 而这一切全是拜那个被她视为姐妹的女人所赐。 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此时她终于明白马若灵为何会突然跟她示好,又为何将皇上的喜好告诉她。 从头至尾这个女人对自己并无一丝真心诚意,她的每一句话都含有强烈的目的,而自己却傻乎乎的信以为真把她当成了体己之人钻入了她的圈套中。 她原以为自己和马若灵的关系绝不会像兰梅二人那般虚伪,可现实却给她上了这惨痛的一课。 如今落到这个下场,她无话可说无人可怨,只能自吞恶果。 入宫前母亲再三嘱咐莫要亲信任何人,尤其是这后宫里的女子。父亲也曾告诫过她谨言慎行凡事多留个心眼。 起初她根本不以为意甚至觉得母亲心胸狭窄,父亲杞人忧天。可事实已证明父母是对的,在这宫里生活若少了那颗防人的心,莫说是得到恩宠,怕是连命也保不住。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终是体会了这句话。 好,这场病,她认了,就当是老天在惩罚她的愚蠢。 可这口气,她绝不会就这么咽了,马若灵,待我出宫之日便是与你讨算之时。 空洞的眼神渐渐被凌厉所取代,那虚弱的身体也似乎突然被一株强大的灵魂占据,浑身散发出阴冷摄人的气息。 第二百一十三章 春晴 请安时辰到,马若灵坐在凤轩殿里时不时地朝那敞开的宫门望去似在盼望着什么,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心中的紧张兴奋与不安也愈发强烈起来,她期盼的不是某人的出现,而是缺席。 直到皇后的身影出现时,她笑了,此刻她已确定许娟今日是不会来了,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了。 她的推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匆匆入殿的宫女带来了娟嫔需久养不起的消息。 梁清月面露惋惜怜爱之色对众人道:“娟嫔胃疾抱恙之事你们需引以为戒,若为了皮相美丑有损康健便是得不偿失了” “是!”众人齐应。 马若灵低头之际不自觉地勾起嘴角露出得意之色,自己计谋终于成功,之前所做的戏也没有白费。 这一幕被温霜霜瞧了个正着。 出了殿,她唤住了身前的女子用丝帕掩住嘴儿笑道:“惠嫔妹妹今儿瞧着心情不错呢”眼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马若灵转身时又是满面愁容:“娟嫔妹妹突患恶疾,我与她情如姐妹又怎会有好心情” 温霜霜轻扫丝帕冷笑一声道:“呦,那许是我方才看花了眼儿还当妹妹是在笑呢” “姐姐心怀善念,自然看谁都是笑脸儿”马若灵反应极快,一句话便替自己解了围。可心里却对这多事的女子生了许多厌恶来。 “妹妹真是生得一张巧嘴,难怪娟嫔与你那么亲近”温霜霜话未落音忽见乔玉兰从身边走过又加重了声音道:“不过,有句话我还是得提醒妹妹,福分这种东西是天注定,若是生夺硬抢勉强为之只会适得其反,你可千万别做出那些损己利人的傻事。” 乔玉兰知道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立刻收了步子转身道:“看不出兰嫔妹妹这般喜欢提点别人,那本宫也有句话要提醒梅嫔妹妹,莫忘了乐极生悲这四个字”嘴角虽挂着笑,可眼里的恨意却丝毫没有掩饰。 马若灵见两人剑拔弩张便悄悄地抽开了身子往前走去,心里暗忖着这二人最好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才好。 温霜霜一改往日在她面前低眉顺眼的模样,仰着下巴道:“乐极生悲,呵……妹妹我宁愿先乐后悲,也不想等年老色衰时哀叹一生在孤寂无爱中蹉跎了芳华永悲不乐” “那就走着瞧吧”乔玉兰压着心火转身而去,她知道自己如今已失了与她对抗的筹码,只能放放狠话来护着颜面不至落了下风,委屈怨恨所有负面情绪形成一张大网将她笼在其中。 温霜霜看着她的背影打了个哈欠,迈着悠闲的步子回了宫去。 或是两人对话时太过投入,并未发现身后还在着另外的主仆二人。 乔玉兰无力的威胁丝毫没有对温霜霜产生影响,倒是让李芊芊格外烦躁。 她皱起了眉头对琛儿道:“此时梅嫔出事定会第一个怀疑到乔玉兰的头上。” 琛儿思索后安抚道:“我反到觉着这未必是坏事,只要春晴一口咬定是受皇后指使,皇后便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不仅梅嫔恨她兰嫔定也会极力为自己洗脱罪名用尽全力将矛头指向皇后。” 李芊芊被这一番话略微打消了顾虑,点头道:“尚食司那边可已安排好?” “一切就绪,明日动手”琛儿脸上浮现出阴狠的表情。 夜里,李芊芊辗转反侧毫无困意,一想着几个时辰后又会有一个无辜的生命即将因她而死去,她的心便慌乱不已无法安睡。 她从来都不是冷血无情之人,也做不到琛儿那般心狠手辣,可这些都不能为自己的罪行开脱,她的良知战胜不了欲望,说到底还是个恶人。 次日,天还未亮,尚食司里已是人流如梭炊烟袅袅。 金盘器皿在宫女手中来回传递发出清脆的声响,数十口锅灶上冒着腾腾热气弥漫在巨大的灶堂里,若不是那食物的香气太过接地气儿,定让人以为是置身于仙境之中。 此时,忙碌的身影中有一个人正两眼空洞地对着面前的食盘发呆,消瘦的身体略有颤抖。与身边穿梭的身影成了强烈的对比。 “春晴!你在发什么愣!”一道粗暴严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发愣的宫女吓得手儿一抖打碎了握在手里的琉璃盖,一脸惊恐地看着对方。 “哎呦!你这丫头是不是要死啦,这大清早的砸碗摔碟的真是触霉头!”掌事的李嬷嬷一把拧起她的耳朵狠狠骂道。 “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名为春晴的小宫女立刻捂着耳朵求饶,眼泪噗噗直掉。 “你可知道这是梅嫔娘娘的早膳!若是跑了热气儿娘娘怪罪下来咱们都得跟着你倒霉!”李嬷嬷骂骂咧咧列地一把推开眼前的女子取了个新盖盖了上去。 春晴眼睁睁地看着她将那餐盘端了出去,身子不由地晃了晃,眼中只剩绝望。 天色渐白,春晴对着天空流下泪来,今日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太阳了。 凤轩殿内,女子们日常问安论经后便静坐在位置上等着皇后发话儿让她们回去。 自从皇后转了性子后,请安便真的成了一种形式,再也听不见半句闲聊打趣儿的声音。 “哎呦!”突来的声响打破了沉默。 众人应声望去,只见温霜霜捂着肚子又哼唧了几声儿。 “梅嫔这是怎么了?”梁清月抬起了身子问。 “啊!啊!好疼啊”短短几秒,那轻微的呻吟变成了痛苦的喊叫,再看温霜霜已从椅子上摔倒在地打着滚来,表情扭曲的像被人扯住了肠子一般。 “快传太医!”梁清月立刻对着秋荷吩咐着,心里砰砰地打起鼓来。 面对这突来的喊叫,在场的人里只有马伊莎上前蹲在她的面前一脸焦急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哪里疼啊!” 其余人等均端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乔玉兰更是毫不掩饰嘴角的笑意就差没有拍手叫好了。 韩曦儿冷眼看着地上打滚的温霜霜,不禁猜测这女人不知又在耍什么花样。 “噗!”突然,一口鲜血从温霜霜的口中喷出,直直溅射在地面上。 殷虹的血柱让韩曦儿意识到倒在地上的女人并不是在装病,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将梅嫔娘娘抬到本宫床上去!”梁清月亦悲这一幕给吓到,立刻起身吼道。头上的釵子在晃动着发出清脆凌乱的声响。 守在两旁的宫女立刻一拥而入,将人抬起…… 第二百一十四章 信任 半个时辰后,太医合上药箱转身叩拜道:“皇后娘娘,梅嫔娘娘吐血昏迷乃中毒所致!” “什么?!中毒!”这两个字像一把利剑直穿梁清月的心脏。 她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太医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太医蹙眉长叹:“梅嫔娘娘所中之毒乃化肠草,此毒入体后会侵蚀体肉器官使其溃烂穿孔……梅嫔娘娘毒性尚浅虽无性命之忧但已损之器官却难在恢复,日后或常伴呕血之症,终身只可软食入喉。” 梁清月听闻瞬间跌坐在椅凳上,又是毒,又是毒!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通传,众人纷纷跪下惶恐不安。 “她这是这么了?”叶隐修指着床上尚在昏迷中的女子问,双拳紧攥眼中愤怒滔天。 梁清月见他怒气十足不免心酸道:“皇上,梅嫔被人下了毒” “来人”男子勃然大怒:“立刻传刑部彻查此案!” “是!” 梁清月看着那张气愤到了极致的脸庞,心里的绝望又深了一分。 看来,他对梅嫔是真的动了情。 叶隐修看见梁清月眼中忽闪的失落却无力解释,只径直走向床看了眼床上的女子紧抿双唇。 看来,杀害太子之人并非是温霜霜,而自己这招引蛇出洞亦初见成效。眼下只要查处这次下毒之人便能一并破了毒镯一案! 梅嫔中毒一案很快随着空气传遍了皇宫里的每个角落。 尚食司里百余名宫女齐齐跪在刑部大堂,呜咽声不绝于耳。 啪!长鞭响起,又撩起哭声一片。 …… 乔玉兰坐在寝宫里得意过后又觉心慌,虽然此事与她无关,但这后宫里人人都知道她与梅嫔翻了脸,昨日还丢了句半含威胁的话,这万一查不出凶手自己岂不是成了怀疑的对象。 “青儿!青儿!”心烦意乱之际她再也坐不住,立刻朝外走去。 “娘娘有什么吩咐!”青儿看着一脸铁青的主子惴惴不安道。 “你快去打听一下案子查的如何了,下毒之人可查出来没!”乔玉兰手里绞着丝帕道。 “是!奴婢这就去”青儿说罢拔腿就走。 此时,温霜霜仍在昏睡在凤轩殿里。 梁清月站在一旁心如刀割,中毒两个字狠狠扎着她的心脏怎么也拔不出来。她虽然不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子,可她这一倒也间接证实了她并非是害死荣儿的凶手,心里难免为她感到惋惜,这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废了。 叶隐修坐在圆凳上愤愤地握着拳头道喃喃自语:“若让朕查出来是何人所谓,朕定会让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这凶狠的话语听在梁清月的耳中只觉刺耳。 “不知荣儿中毒之时,皇上可也如此刻这般心痛?”到底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愤恨给吐了出来。 “皇后此言何意?”叶隐修抬起双眸向她望去。 “臣妾并无他意,只是怕皇上气坏了身子”梁清月苦涩一笑。 叶隐修张了张嘴又将那解释的话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等到凶手落网的那一刻再向她解释,也不迟。 “皇上!”门外侍卫来报。 男子愤愤站起:“可查处凶手是何人!” 侍卫抬起头看了眼他身边的女子,迟迟不敢应答。 “你是哑巴了?!快说!”龙颜大怒,直指侍卫吼道。 侍卫伏地道:“回皇上,刑部已查明是何人下毒” “凶手是谁!”叶隐修怒拍桌子道。 侍卫砰地一个头磕在地上小声道:“下毒之人乃尚食司宫女春晴,方才审案时掌事嬷嬷说春晴经手过梅嫔娘娘的早食并且神色慌张,刑部拷打之下春晴已认了罪并交代了幕后主使!” “她是受何人指使?”叶隐修眯着眼儿问道,他相信接下来听到的这个名字就是他苦苦寻找多日的那个人。 “是……是……皇后娘娘!”侍卫说完,咚地一声又磕了个响头。 “胡说!”梁清月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自己的名号,立刻上前道:“本宫怎会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放屁!让刑部那帮废物重新查!”滔天的怒意从他眼中迸出,心中刚燃起的希望又瞬间破灭。 侍卫哆嗦着身子道:“下毒的宫女春晴在审问时突然口吐鲜血,七绝而亡!太医检查了她的尸体确定系吞了丧命伞所致!” “皇上,臣妾可用性命起誓……”梁清月手刚抬了一半就被人握在手中。 “你不用起誓,朕知道此事与你无关”此话一出,让他有片刻恍惚,曾经自己也曾如此信任过一个人,一个从头至尾都在骗他的人。 短短一句话,化解了梁清月心中的委屈和辛酸:“臣妾谢皇上信任”闭眼间,泪砸在地上绽出花朵。 “传朕口谕,此案到此结束不用再查了!传裴大人到玉门殿候着” “是!” “皇上,臣妾虽带她们严苛,却绝不会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梁清月望向躺在床上的女子道。 “朕说过,你无需解释“叶隐修拉过她的手儿放在掌心道:“你也要相信朕” 梁清月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坚定,这坚定似在给予她提示。 “臣妾方才让皇上失望了”她仿佛突然明白了他为何专宠梅嫔,原来他们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找出害死荣儿的凶手。 “朕不怪你”叶隐修见她不再误会自己,拍了拍她的手道:“朕一定会找出这幕后作乱的人” “臣妾怀疑此人藏于后宫中”梁清月在他起身前扯住他的衣角道。 叶隐修点头道:“朕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替荣儿报仇” “嗯”眼泪滂沱,视线渐渐模糊。 看着那道身影远去,落泪的瞬间却又感到一丝欣慰,她终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此时,昏迷中的人儿在疼痛中醒来:“娘娘……这是哪里” 梁清月快步向前握住她的手道:“这是本宫的寝宫,你身子尚弱莫要说话” 温霜霜揪着眉头艰难开口:“臣妾肚子好痛” “秋荷!”梁清月转身道:“速请太医,梅嫔娘娘醒了!” “是!奴婢这就去”秋荷远远地看了眼床榻上的女人后慢悠悠地转身离去。 “娘娘,臣妾得的是什么病?”温霜霜虽痛苦不堪,可最让她惦记的却还是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能重新侍奉皇上。 “你的早膳里被人下了毒,恐怕要养上许久才能康复”梁清月不忍将真相说出,若她知道自己永远没有侍寝的可能指不定要难受成什么样子。 第二百一十五章 薄情 温霜霜一听自己中了毒立刻抓着对方的手儿道:“一定是乔玉兰做的,娘娘,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梁清月将手按在她的手背上道:“皇上已派人在彻查此事,定会给你个交代,你现在什么都莫要去想,只管养好身子” “嗯”温霜霜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剧烈的疼痛,只能在心里诅咒乔玉兰不得好死! 玉门殿内叶隐修双手背于身后望着裴文寅道::“梅嫔中毒之事说明凶手藏在剩下那二人之中” 裴文寅沉思片刻道:“皇上,刑部调查得知昨日兰嫔娘娘与梅嫔娘娘曾有过言语相争,那宫女服毒自尽足可说明凶手已早做了准备,若真是兰嫔娘娘所为昨日她绝不会当众与梅嫔娘娘争议将矛头指向自己。” “你的意思是凶手很可能是李美人?”提到这个女人,叶隐修的脑海里却始终勾勒不出她的眉眼模样。 裴文寅面露困色道:“据微臣所知这李美人生性清冷,入宫至今仍是完璧之身,若她是凶手又怎会从不做过争宠多利之事……” “哼”叶隐修冷笑一声道:“裴大人曾推断这凶手乃后宫之人,此时却又为她们一一洗了嫌疑,不是她们难道会是那个快要病死的上官云做的吗!” 裴文寅见皇上发怒,立刻解释道:“皇上息怒,凶手能在宫里接连作案说明其心思缜密或远超微臣所料,这二人亦不能排除嫌疑。” “那朕只要专宠这二人其中之一便能让那真凶自投罗网!” 裴文寅吸了口气道:“皇上,凶手绝非头脑简单之人,您若故技重施只怕会让她瞧出目的。况且她刚对梅嫔娘娘下毒,定不会在短时间内再动手” “那你有何高见?”叶隐修问。 “依微臣所见,皇上因雨露均沾先使其放下戒备,再静待时机”裴文寅道。 叶隐修深邃的目光中看不出一丝情绪,沉默片刻抬了抬手:“你下去吧”。 皇后毒害梅嫔的消息刑部虽有意隐瞒,却还是不胫而走。 可对于这个调查结果,宫里却传出了各种质疑猜测,舆论矛头直指乔玉兰。 刚升了官的温正山跪在玉门殿内,苍老的脸上尽显悲痛:“请皇上允老臣入殿探望梅嫔娘娘!” “准奏!”龙椅之上,男子金口一开,成全了他的心愿。 温霜霜此刻刚从昏迷中醒来,意识苏醒的瞬间只感到一股隐痛在她的体内游走,从喉咙到腹部均无幸免。 刚一开口,一股夹带着腥气的液体便从口中涌了出来,可床上的人却连侧头的力气也没有,任由那血水顺着唇角流在枕巾上。 “娘娘!”蕊香端着金盆正准备进屋为主子擦身,看到主子睁着眼睛吐血的模差点吓出尿来,赶紧对着外面大声喊道:“娘娘又吐血了!快传太医” 随着太医一起入宫的还有温正山,当他看见原本健康俏丽的女儿如今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禁老泪纵横。 “我女儿怎么样了!”见太医收了针,他心急如焚地上前询问。 太医回身道:“温大人,娘娘体肉受腐故伴有呕血之状,下官已为娘娘开了生肉化淤养气的药,只是尚需时间调理未能做到药到病除。” “父亲…“一声细弱的呼声从女子口中传出。 温正山大步向前一把抓着女儿的手道:“霜儿,可还疼吗?” “下官已为娘娘施针止痛,娘娘身子尚需不易久聊”太医嘱咐道。 “有劳太医了”温正山拱手相送。 “下官告辞!” 寝宫内,只剩父女二人相互垂泪。 “父亲,刑部可查出是究竟是谁要至于我于死地”梅霜霜动了动唇角恨恨地问。 温正山抚摸着女儿的额头道:“你且只管养病,其他事暂时莫要去想” “一定是乔玉兰”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紧紧扯着丝被。 温正山长叹了一口气道:“刑部已查出幕后真凶是皇后娘娘” “什么?怎么会是她?”温霜霜激动地抬起身子,却因体内剧痛的牵制倒了回去。 “你莫要激动,身子要紧”温正山按着女儿的肩膀道:“虽说刑部查出乃皇后所为,但仍不排除她人栽赃嫁祸一石二鸟的可能” 听父亲这么一说,温霜霜愤愤道:“一定是乔玉兰做的!“ “你为何那么肯定?”温父问。 温霜霜有气无力道:“前几日乔玉兰曾来我宫里让我谎称患病回避侍寝,并以让乔旭为难你作为要挟” 温正山听闻勃然大怒:“她居然能做出这等无耻之事!”后宫争宠虽不是什么新鲜事,可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恐吓实在是太猖狂。 “女儿不愿被她牵制故在侍寝时央求皇上为您提官”温霜霜呼吸更为急促道“定是她见自己失了要挟我的筹码心生怨恨才会狗急跳墙毒害于我,昨日我曾与她发生争执时她亦曾说过让我当心乐极生悲的话咳咳……” “哼!乔玉兰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作案!”温正山猛地起身道:“我这就去找乔旭算账!” “父亲!”温霜霜一把扯住父亲的衣裳道:“此事只是女儿的猜测,您莫要太过冲动。皇后亦并非善类啊” 温正山听闻稳住了性子道:“此话怎讲?” 温霜霜抿了抿嘴艰难地吞了口吐沫道:“皇后见我得宠也曾为难过我,这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女儿不确定此事究竟是她们二人里谁做的” ”以前皇上专宠皇后多时,现在又独宠于你,皇后心里定是不会好受。看来这两人确实都有作案嫌疑“温正山重新坐在女儿身旁一脸心疼道。 温霜霜又问:“既然刑部查处是皇后所谓,皇上怎么说的?他有没有恶惩梁清月?” 温正山一拳垂在自己腿上低着头道:“给你下毒的宫女招认之后便服毒自尽,刑部连复审的机会都没有,皇上一口认定此事乃栽赃嫁祸,草草结了案。” “什么?皇上……皇上他就这么算了?”温霜霜根本无法接受那个对她深情万分宠溺有佳的男人会这般无视她的生死,心痛已超过了身体的疼痛。 温正山看着女儿绝望的双眼道:“霜儿,你先好生养病。就算别人不管,为父也一定会为你报这个仇!” “呵……”温霜霜一声轻笑后闭上了眼睛,眉头却久久未能松开。 自古君王多薄情,今日她是将这句话悟了个透。 第二百一十六章 赐教 此时,乔玉兰在自己寝宫里也是片刻难安,那些对她不利的流言蜚语时刻在她耳边萦绕挥之不去. 她虽然恨极了温霜霜,可这下毒案确实与她无关总不能替别人背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青儿从门外进来揣着手儿道:“娘娘,信我已亲自送去了乔大人府上,乔大人说不怕影子斜,您只管好吃好睡莫要惊慌” 乔玉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下去吧”父亲的话虽说有理,这宫里含冤受屈的人还少了? 早知有人要害温霜霜,昨天再怎么说昨日也不会和她怄气,现在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即使皇上现在不追究,可万一哪天经不住那些流言蜚语的挑唆罚了她,那她可就比那窦娥还要冤了。 相比女儿的焦急,乔旭倒是格外淡定甚至还有些高兴,若能好好利用此事下好自己的一盘棋,那他们乔家未来可谓是前途一片光明啊! 戌时三刻乔府的门前突来了位不速之客,温正山怒气冲冲地直冲府门大声喊道:“叫乔旭给我出来!” 守门的带刀侍卫见人靠近立刻举刀挡在他的身前怒喝道:“什么人居然敢直闯尚书府!” 屋檐下,大红灯笼被冷冽的寒风吹得乱晃,光影也随之摇曳摆动。 风止时,来者的身影也随之变得清晰。 侍卫见那一身与自家主子相同的官服立刻收刀跪下:“属下该死!请大人赎罪” “乔旭可在府中!”温正山双手背于身后面如青石,言语中散发着强烈的威严与怒意直呼其名。 “在在,温大人请容属下去通报一声!”侍卫立道。 片刻后,大门内闪出一个人影,正是乔旭本人。 他一改往日阴冷不削之态,见到来者拱手施礼十分客套:“温大人可是稀客啊,快快请进” 温正山见他这幅模样自然也不好发作,随着他的步子朝府中走去。 “你们都退下吧”客堂中,乔旭打发了下人指了指茶盏道:“温大人请用茶” 温正山并无心思跟他寒暄客套,直接了当道:”不知乔大人可听到那些传言?” 乔旭捋了捋胡子道:“既然温大人亦说是传言,那本官听与不听又有何异?”从温正山出现的那一刻,他已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也早在看到女儿信后想好了对策。 温正山见他有装傻抵赖之意,语气又阴沉了几分起身怒视道:“乔大人,依你所见小女中毒一事可真乃皇后娘娘所为?” 乔旭见他态度不敬,也板起脸来:“本官只管兵部的事,查案之事与我何干?温大人深夜来访摆出一副兴师问罪之势是为何意啊?难不成温大人怀疑此事与我有关?” 温正山冷笑一声道:“乔大人,你我共事多年彼此亦算熟稔了解,咱们就免去那些虚伪言辞,直言不讳吧。” “好,老夫向来喜欢直来直往,既然温大人如此爽快那老夫就有话直说了。刑部虽已查出此案乃皇后娘娘所为,皇上却迟迟不做处理明显有偏袒维护之意。温大人来此定是因听到了流言,怀疑梅嫔娘娘中毒与我女玉兰有关”说罢,乔旭竖起食指对着上空晃了晃激动万分道:“老夫可用人格性命对天发誓,此事若乃我女玉兰所为我乔旭就不得好死!” 温正山见乔旭如此信誓旦旦并无半点心虚掩饰,便收了脸上的怒意道:“乔大人莫要激动,我本也不信此事乃兰嫔娘娘所为,娘娘与性格直爽不像会使心机手段之人,只是这传言不绝于耳,此事又关系我女霜儿的性命……我才……”温正山尴尬地摇了摇头道:”方才是老夫失态,还请乔大人见谅“ 乔旭见对方已相信自已所言便也调整了情绪道:“温大人你怎不想想,如此事真乃玉兰所为她又何故会在案发前与梅嫔娘娘当面争议?好,老夫承认自己的这个女儿脾气是有些倔强任性,可她自幼胆小连杀鸡宰羊都不敢看,又怎会做那下心狠手辣之事” “是是是,是我方才太过冲动没有考虑周全,兰嫔娘娘与霜儿虽偶有不快,可即是亲姐妹吵架拌嘴也是常事,我万万不该被那流言蜚语影响,唉!“温正山说罢自责地叹了口气。 ”温大人莫要自责了,你的心情老夫比谁都能体会,若这事发生在玉兰身上老夫亦会同你一样愤怒,只是这事情既已发生皇上又坐视不理,温大人此时一定要冷静下来,莫要再中了别人的奸计啊”乔旭起身按着他的肩膀道。 乔旭抬起头来道:“乔大人,你觉得此事是否真乃娘娘所为?”虽是与刚才同样的问题,可这一次他的眼里没有愤怒,只有无奈与求助之色。 乔旭见他终于问道了点子上,抿了口茶道:“依老夫所见此事大有可能是皇后所为,而那流言亦是她欲盖弥彰洗脱嫌疑之举。皇上之前专宠皇后娘娘,眼下却将这份专宠给了梅嫔娘娘,你说这最恨梅嫔娘娘的人会是谁?“乔旭用指腹敲打桌子道。 温正山仔细听着对方的话,一番思索后愤然又起道:”乔大人分析的十分有理,可眼下皇上明显已有偏袒之意不再追究此事!我女的罪岂不是白白受了!“ 乔旭掸了掸手开口道:“温大人切勿急躁,且请听老夫把话说完。此事足可见皇后乃暴虐无道心狠手辣之人,如今梁国大有一统天下之心,后宫又出毒案,令老夫不免猜测皇后嫁入我朝从头至尾就是个阴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里应外合吞我大叶江山” 温正山愣愕片刻道:“乔大人此言并非无端揣测,可……可如今皇上有意偏袒,你我又有何奈?宫里冤案多如牛毛,是非公断凭得不就是皇上那一张嘴” “皇后敢如此嚣张无非是仗着梁国公主的身份,只要我朝与梁成为敌国她的身份便成了负坠”乔旭眯着眼儿看着温正山。 “如今霜儿肌体内脏受损,能保住一条性命已是万幸”温正山愤愤道:“日后怕是再无缘伺候皇上,梁清月不仅毁了我女的前程还要了她的半条命,这笔帐老夫一定要讨回来!” 乔旭立道:“老夫有一计或能为梅嫔娘娘报仇” 温正山拱手相对:“请乔大人赐教!” 第二百一十七章 檄文 “眼下我朝军力虽不足与梁抗衡,但梁已在齐国境边屯兵数十万,大有蓄势待发之势。裴文寅与齐国签了盟约,若梁国攻击齐国我朝便出兵支援,可依老夫所想与其一直被动防守,不如乘梁国攻齐时我朝大军直攻梁都杀了梁帝霸占京都!”乔旭眼露阴冷杀意。 温正山听闻捋了捋胡须道:“可如此一来我朝不仅背了不宣而战的恶名,还会因违背盟约从此与齐国交恶” “啧!”乔旭面露失望道:“温大人怎也被那腐儒文礼所缚,你我身为朝廷官员自当全力协主实现一统江山开创盛世之功勋宏愿啊。” “话虽如此,可以我朝军力来看即便是梁国攻齐之际对付留守的梁军仍未有胜算呐”温正山敲着桌子并不认可对方的计划。 乔旭朝对方探去半个身子道:“只要皇上同意再招兵二十万此计便有望达成!温大人不妨想想一旦我朝攻下梁国,那梁清月还有何嚣张的资本。届时你我联合百官弹劾她,老夫就不信她还能保住皇后的位置!” 温正山面露犹疑再问:“可这梁帝若迟迟不攻,你我又该如何?” 乔旭摇头讪笑:“梁帝野心勃勃不惜耗资屯兵,这一仗若迟迟不打便等同于砸了自己的国库,他岂会做这等蠢事?我朝练兵囤粮仍需数月准备,老夫担心的不是他迟迟不攻而是太早出兵。” 温正山点头道:“梁帝此次为快速招兵不惜放宽政策,虽招兵人数众多可其中不乏滥竽充数之人,练兵难度之高可想而知,所以他不可能过早出兵,这一点乔大人无需担忧” 乔旭正义凛然道:“只要此事一成,不仅能为梅嫔娘娘报仇雪恨,更能让我朝一统中原再无外患之忧,老夫死而无憾啊!” 温正山思索片刻长叹一声:“若皇帝真能废了梁清月,我也算是为霜儿讨了个公道”说罢又看向乔旭继续道:“乔大人,你我交情匪浅老夫在此有一事相求” 乔旭摇手蹙眉道:“温弟这么说就是在骂为兄了,你我之间何需用个求字,有话但说无妨,只要为兄能做到的定全力以赴!” “你若为皇帝打下江山便是我朝一等一的功臣良将,待梁清月一废,兰嫔娘娘便成了继承后位的不二人选,届时还请皇后娘娘多多照拂我女.”温正山知道对方这一计最终目的是想将乔玉兰推向皇后的宝座,可如今自己的女儿已无望争抢,不如互相成全落个日后人情也算良策。 “温老弟放心,玉兰与梅嫔娘娘本就情同手足,即便是没有老夫相劝也会百般善待”乔旭将再次将茶盏推到对方面前道:“眼下最关键的便是要让皇帝同意招兵之请,否则一切都是空谈呐” “此事乔兄可有主意?”温正山明知故问道,以他对乔旭的了解来看,方才的长篇大论绝非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已做足了准备。 乔旭捋着胡须道:“之前我已再三央求皇上下发征兵令却屡遭裴文寅暗中作梗未能实现,如今你刚获了提升由你再提征兵之事或有望达成。” 温正山摇头:“即便是我去提,裴文寅照样会百般阻拦,他可是出了名的对事不对人” 乔旭阴冷一笑:“老夫已想出一个妙计” …… 子时三刻,乔府客堂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两个官威凌然的老者和颜欢笑并肩而行。 一顶枣红大轿早已在府门前守候,温正山上轿前拱手告别再无来时怒发冲冠之气焰。 乔旭看着轿子渐行渐远,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深远的笑意。 次日早朝,温正山手持奏书道:“皇上,东境来报梁国已在闵水关驻兵十四余万,此地与我西境只数百里之隔,为防突袭微臣请皇上下令征兵二十万人解我朝破土之危。” 裴文寅惊愕之际看向站在一旁的乔旭,只见他面色从容并无丝毫怒气,他当即明白此二人已暗结党羽,否则以乔旭的好胜之性,又怎容得了温正山抢了他的话语权。可这温正山即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谎报军情,既然梁国却有驻兵之举,自己便也无理反驳。 叶隐修面色威严对温正山道:“梁国在叶齐两境双双驻军,恐是有双剑齐发之意,我朝虽乃礼仪之邦今逢霍乱危机亦不可畏,中华当兴,廉耻当明,朕命你速拟征兵檄文!” “臣领旨!”温正山伏地叩拜。 乔旭面藏欣喜,冷冷看了眼呆若木鸡的裴文寅。 皇帝的征兵檄文一出,皇宫内外一片哗然,百姓纷纷暗自议论着天下将乱,太平的日子恐是不多了。 赤璃看着洛南从南墙上撕下来的那张纸,心跳加速似要跳出嗓子眼来。 叶隐修突然招兵,则代表她一直担心的叶梁之战一触即发,但更令她不安的是这征兵之由太过诡异。 丰尘与洛南才从梁国回来并未打探到梁军在叶境屯兵的消息,这其中究竟是有人谎报军情还是丰尘他们有所疏漏? 万般思绪惹她一夜未免。 天刚泛白,赤璃便叩响前厅屋门:“丰尘可起了?”说话时,口中呵出白白雾气。 刘储慈掀被而起拍了拍身边仍在熟睡的相公道:“别睡了,庄主有事找你” 逸丰尘听闻立刻散了困意朝外喊道:“我这就来” 半晌后,墨卿与洛南匆匆赶来,头顶一片雪白。 洛南进屋跺了跺脚:“这还未入冬月怎就下雪了” “天气寒凉,都进屋说罢”刘储慈拿起桌上的布巾替两人拍打着身上的雪沫道。 温暖的厅房里,炉火烧的正旺,赤璃将叶国招兵的消息与后宫嫔妃中毒之事一并道出。 逸丰尘与洛南对视一眼后道:“我们去的安成县便属梁国闵水关境内,若梁国真有十几万大军驻扎绝不会半点风声也不露,依我看此事是朝廷里有人捣鬼” 赤璃道:“未保完全,我想还是要辛苦你们一趟再入关去仔细打探一番”说罢面露愧疚道:“辛苦你们了” “是啊是啊,或许他们是这几天才驻军也说不定”刘储慈道。 “你以为十几万人驻军扎营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吗?真是愚昧至极”逸丰尘撇了眼自己的夫人语气里尽是鄙夷嘲讽之色。 “你……” “好了,这时候你俩就别添乱了”墨卿难得露出怒意:“我倒是觉得比起这招兵,那梅嫔中毒一事更为蹊跷。萧无惑命人杀了太子后又为何要对此人下手?你们可想过这其中的缘由?” 此话一出,原本针锋相对的夫妇二人嘎然沉默。 第二百一十八章 救星 赤璃烦躁地扯下帽巾蹙眉道:“为何要对梅嫔下手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们最终要对付的人还是皇后” 墨卿看着赤璃道:“只要弄清了梅嫔中毒一事便可知道萧无惑的目的,你传信给小王爷让他设法摸清那个诬陷皇后的宫女底细,此人是这次案件的突破口”说罢又看向逸丰尘:“你与洛南此次入梁后直奔京都留意萧无惑的行踪,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那驻军一事我们又如何知道真伪?”赤璃问。 墨卿眉目紧锁道:“即便梁国驻军一事是官员虚报,你又有何办法证明阻止?与其做那无用功,到不如从萧无惑和他派出的内密身上着手.” “墨卿说的对”刘储慈听闻狠狠点头:“只要找到出那个内密,我们便能见招拆招!” “依我看后宫里的女子恐还会有人出事,储慈这几日可去尚书府打听到什么?”墨卿问。 刘储慈想了想道:“我前几日送了几匹料子去给许夫人挑选,她定了两件衣裳我准备过几天给她送去时再与她多聊两句.” “你就别过几日了,明日就去”逸丰尘接着话儿道。 “我那衣裳还没做呢”刘储慈一脸无奈地看着相公。 “一会我帮你一起做”赤璃扣住她的手腕道:“墨卿说的没错,这宫里的确不止梅嫔一人出事,小王爷说许娟也因胃疾卧床修养,你那日去尚书府见许夫人可有听她提到此事?” 刘储慈摇头道:“那日她心情尚好还与我有说有笑的并无愁容,明日我再去探听一下看可有新状况。” “那我们就分头行动,我与洛南明日就出发”逸丰尘起身道:“这京都不比安成县,这一去估计少则一个月才能回来,你们若有急事相告便用银霜传信” “嗯,你们两个也要多加小心”赤璃道。 日次一早,刘储慈带着新做的衣裳匆匆赶去尚书府,守门的侍卫见是老面孔,便直接让她入了府宅未做阻拦。 刚入了内苑,刘储慈老远便看见许夫人坐在厅堂里愁眉不展,似有垂泪的动作。 “你家夫人这是怎么了?”她问向领路的丫鬟。 丫鬟嘘了一声道:“昨日傍晚宫里来人送了封信后夫人就哭了好几场儿,一会你可莫要多嘴” “嗯”刘储慈点着头,心里估摸着是许娟患病的消息已传到了府里。 不时片刻两人来到房门前,丫鬟进屋道:“夫人,绣庄的人送衣裳来了” 许夫人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东西收下,把银子给她让她走吧”现在,她哪里还有心思放在新衣上. 刘储慈在门外听了两人的对话立刻抬脚跨入门内道:“夫人,衣裳我给您放这儿了”还未等对方回应,她又惊呼道:“呀,夫人脸色怎这般苍白可是哪里不适?我认识一个神医可治百病,夫人若有不适我可让他来给您瞧瞧。” 许夫人刚抬手想打发她走突然又定了定神道:“你方才说你认识神医?可治百病?” 刘储慈拽了拽衣裳点头道:“是啊夫人,这神医与玲珑羽是故友,一般人想见他一面都难呢” “他可真能治百病?”许夫人起身问道,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这我怎敢欺骗夫人,玲珑羽自由体弱多病若不是神医相助她连二十岁都活不过。”刘储慈怕她不信又道:“夫人若不信,我请他来为您医治便可验证真伪,医术这种事可是来不得半点虚的。” 许夫人见她说的如此真诚便拉着她的手坐下道:“其实是我家娟儿患了重病”说到此处,许夫人难掩心痛又红了眼眶。 “娘娘病了?”刘储慈故作惊愕道:“宫里的太医医术高明为何不替娘娘医治?” “实不相瞒,娟儿这胃疾是娘胎里带下来的,之前在府里调养的还算不错,可入宫后这孩子不懂爱惜身子又旧疾复发……宫里的太医说娟儿这病得修养数月都未见得能好,痊愈无望啊”许夫人提起锦帕拭泪道。 “哎呦,这就难办了,神医再神也入不得宫去为娘娘医治。”刘储慈一脸为难道:“娘娘能否回府来养病?” “宫里有规矩这入了后宫的女子是不可随意出宫的,除非皇帝特批省亲……这样吧,等老爷下朝回来我他想想办法”许夫人说着说着眼泪噗噗直掉:“娟儿她哥六岁时就因病走了,现在娟儿又得了这么重的病,也不知我许家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竟要这般惩罚我们” 刘储慈安慰道:“夫人莫要悲伤,生而为人皆是来受罪的,大公子走了是因还完了前债不用再受人世疾苦去极乐世界享福了。娘娘福根深厚,定也会先苦后甜否极泰来的” 听着这番话,许夫人抓着对方的手道:“掌柜的,若这神医真能治好我娟儿的病,就是要我把这条命给他都成!” 刘储慈搀着夫人的胳膊道:“神医是治病救人的怎会要了您的命,等老爷回来你们先好好商议一番,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去绣庄唤我,我先回去了” “好”许夫人点头道。 礼部尚书许启仁下朝后回到府里时已近未时,许夫人早已等的心急如焚,一见老爷身影立刻走向前拽着他的衣袖往屋里走:“快快,我跟你商量个事” 许启仁挥开夫人的手道:“有事快说”眉目中亦是一派烦躁。 许夫人开门见山道:“你明日去求皇上让娟儿回府来养病” “你发什么疯!这皇宫岂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许启仁背着双手踏入厅门。 许夫人追着老爷身影道:“我不管,总之我就要女儿回来养病!这宫里再好能有咱们照顾的贴心吗?我就这一个女儿,她可是我的心头肉,万一她出个闪失,我也不活了!”说罢坐在椅子上捂脸抽泣。 许启仁见夫人情绪激动压着心里的火气道:“宫里有太医为她施针医治,这回了府来谁替她医治!” 许夫人一听这话立刻撤下手来道:“我找到了一个能治百病的神医,他能治好娟儿的病” “你这是从哪听到的鬼话!这叶国最好的大夫都在宫里,连他们都瞧不好的病那些江湖郎中能看好?你能不能不要病急乱投医!”许启仁气得直拍桌子。 第二百一十九章 试医 许夫人被老爷这一说心里也没了底,可此事毕竟涉及到女儿的安康性命,沉默片刻她又道:“我有个法子能试出他是不是真的有能耐!” 许启仁知道自家夫人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掉泪,无可奈何道:“怎么试?” 许夫人指了指老爷的脚:“你这痒疥不是久治不愈?若他能医好你这病不仅说明他有真功夫还能替你解了日夜瘙痒之难题,若真治不好我也死了心了” 许启仁想了想点头道:“嗯,这痒疥虽为小疾却是顽症,你若想试就试吧,患处在脚即便是江湖骗子也总归要不了老夫的性命” “好!那我这就差人去绣庄传话!”许夫人一听立马儿朝外走去。 刘储慈在绣庄里等了一个上午也不见尚书府差人来不免有些失落,早早地收了铺子。 “今日怎么这么早便收铺子了?”赤璃听见关门声,从院里走出来道。 “你说那许夫人为何还不来找我?”刘储慈一脸郁闷地趴在桌子上胡乱扒拉着算盘:“我自认那番说辞绝对能打动她”。 赤璃弹了弹盘珠儿道:“许夫人好说,可那许老爷是朝廷官员怎会那么轻易相信你一个小客商的话。” “可患病的可是他的女儿,若换做是我怎么说也要试一试”刘储慈撇着嘴儿道. “墨卿那边你可说好了?”赤璃问。 “我出了尚书府便去了药铺,他随时待命”刘储慈道:“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若墨卿怎能入宫替她医治便可将信送给小王爷” 赤璃叹了口气道:“眼下咱们只能被动等待……” 话未落音,便听见急促的敲门声。 “难道是府里派人来了?”刘储慈赶忙朝外喊道:“来了来了”兴奋之色难以言表。 “我先回屋”赤璃道。 …… 冬季的夜空,在白茫茫的大地衬托下显得更加深邃幽蓝,院里的石榴树萧然默立荫影浓重,赤璃抬起头看了看疏朗的树稍,感叹着时光蹉跎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 石院里三人围炉而坐时而轻语细谈,时而静雀无声。 刘储慈对着火炉搓了搓手儿望向身边人:“那痒疥你可治的好?” 墨卿拎起酒壶扬起脖来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呵出含着浓郁酒香的雾气:“内服汤药三日可止痒祛湿,外敷粉物三月可除病根” “真有那么简单?那为何宫里的太医治不好?”刘储慈撇嘴问道,似有怀疑。 “因为他们蠢啊”墨卿放下酒壶对赤璃道:“即使说服了许尚书怕也很难入宫医治,若那许娟真能被带回许府调养,你可假扮我师妹与我一同去府里” “我也正有此意,但许娟乃后宫之人与梁清月自然常打照面,我须易容之后才能接近她”赤璃点头道。 “我第一次见到梁清月时差点惊掉了下巴,你与她并非同父同母怎会生得如此相似?”刘储慈歪着头儿看着她道。 赤璃耸肩轻笑:“我父皇与皇叔是一奶同胞的孪生弟兄,我与她相似也不足为奇” 墨卿嘶了一声,似想起了什么:“萧无惑是梁国王爷自然也是见过梁清月,你在萧无惑府中住了那么久,他怎就未怀疑过你与梁清月的关系?” 提起萧无惑,赤璃摇头面露鄙夷:“世上长相相似之人不乏其数,何况我与她装扮气质性格截然不同,他万万不会将一个小小的猎庄与梁国公主联想到一起,顶多只会是当作巧合罢了,莫要说他,即使我初与梁清月相见时也未有多想。” 墨卿点头道:“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回去准备一番明日去尚书府为许启仁医治” “你就这样去?”赤璃问。 墨卿起身道:“你莫不是又想让我易容成白胡子老头吧,这弘城内无人见过我,即便知道我开了间药铺也不会生出什么是非来。” “嗯,知道了也不怕,说不定啊还能带火了你铺子里的生意”刘储慈打了个响指道。 墨卿蹙眉摇手道:“我可不想跟你一样成了这里的红人儿,还是清闲自在的好” “谁不想图个清闲快活,你不挣我不挣,大家伙儿喝西北风去”刘储慈没好气地将他朝门外推去:“明儿一早我去铺子喊你,你可莫要想睡懒觉” 次日,尚书府里的丫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纷纷议论着某个人,各个面带羞涩春心荡漾。 她们口中议论的男子身穿一袭淡绿色锦衣,身型高挑挺拔面容俊朗无比,如墨般的长发束在头顶露出饱满的额头。风吹过,扬起耳鬓发丝与衣角,如圣如仙,姿色非凡。 刘储慈看见躲在远处不时偷窥的身影,强忍着笑意悄悄地扯了扯墨卿的衣裳道:“这病还没治你就成了府里的红人了,你瞧那些姑娘们看你的眼神,恨不得立刻以身相许” “嘁”墨卿轻嗤一声儿道:“你还有闲工夫去理会这些事,许启仁何时回来?” “应该是快了,咱们耐心等着吧”刘储慈道。 此时刘夫人匆匆踏入厅房对着眼前的男子一番打量后笑吟吟道:“昨日掌柜的说神医医术高明可治百病,老生还以为会是位经验丰富的白须老者呢,没想到却是位气宇轩昂的俊公子,真是后生可畏啊” 墨卿拱手施礼道:“草民墨一参见许夫人” 刘储慈怕许夫人见他年轻对他的医术产生质疑急忙解释道:“夫人,神医虽年纪尚浅可医术却十分了得,绝不比那些老大夫差。” 许夫人点头道:“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一会儿老爷就回来了你们稍等片刻” 三日后 许启仁退朝回府时脚步生风,刚入内苑便大声喊道:“夫人!夫人!” 许夫人听见声响儿赶忙从屋里奔了出来一脸焦急道:“怎么样了?皇帝准了没?” “准了准了!明儿晌午就差人将娟儿送回府里来,你快去通知神医明早就让他来府上候着!”许启仁略有激动道。 “好好,我这就让下人通知他去!”许夫人听闻激动的乱了手脚,张着嘴儿半天没记起丫鬟的名字只得朝着前面的身影道:“那谁那谁,你过来!” 小丫鬟赶忙快步上前,听完了嘱咐后立刻提着裙子跑出府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我家娟儿终于有救了!”许夫人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是啊,我也未料到宏城内还有如此医术高明之人”许启仁面露欣慰道。 第二百二十章 回府 傍晚时分红霞满天,龙凤绣庄又早早地收了铺子。 “看来你还真是药到病除”刘储慈朝墨卿竖了竖拇指,手还未放下又拉下脸来道:“那为何我喝了十来副药这肚子还是没动静?” “噗”墨卿正听着夸赞没想到她突然跟了这么一句,将茶汁一口喷了出来:“怀孕讲的是时机,你且等一两个月再看” “你们瞧我这样行吗?”此时里屋里走出一人。 说话的人头戴黑色帽巾,两条长辫左右对称地搭在身前,上穿蓝色棉布衣,下搭一条黑色裙裳用红色丝线绣着祥云滚边,腰间系一根金色麻花绳儿娓娓打了个结松垮地垂在胯处。原本明亮的大眼睛和柳叶眉却变成了单眼皮浓眉毛,一颗黑痣生在左颊上又给这本就平凡的容貌降了几分姿色。 墨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你这头发……” 刘储慈背过身去指着自己后脑上盘的那团小小的发髻道:“那是我的头发,我将头发剪下来缝在帽巾里,这么一来谁也瞧不出她没辫子了不是” 赤璃上前抱了抱眼前的女子:“谢谢你,储慈”说话时,狠狠吸了吸鼻子。 “好了好了,你不是说了么,又不是长不出来了”刘储慈拍着她的背道。 墨卿笑望着眼前的人儿:“看来你这易容术已快超过我了” “这眼皮子糊着粉膏真不好受”赤璃无奈耸肩。 墨卿起身将头发撩至后背揶揄道:“你这只弄了眼睛就唧唧歪歪,当初我扮白胡子老头时可是糊了满脸的褶皱” “对不起,是我害你们跟着一起受罪”赤璃看着储慈那小小的发髻一脸自责道。 墨卿愣了愣道:“跟你说笑罢了,怎还认真了” “你说的一点也不好笑”刘储慈轻轻捶打着他的肩膀道:“行了,今日你们都早点休息,明早尚书府会派人来接你们” 墨卿走后,刘储慈关了铺子转头道:“那许娟是他的女人,你面对她可会难过?” 赤璃微微摇头:“我现在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保住他的江山,其他的无力思考”轻细的语气伴着团团白雾从口中呵出,带着些许苍凉。 “这一仗如真打起来分个输赢也算是种解脱,否则你这么一直耗着何时是个头”刘储慈叹气道。 “听天由命吧”以前从不认命的人,如今也只能用这四个字来糊弄自己。 次日晌午巳时三刻,一顶青檀大轿缓缓落在尚书府门前。 早已翘首企望多时的许启仁夫妇见到轿子立刻奔上前去,许夫人虽答应了老爷定要忍住泪,可当轿帘掀开的那一刻看打原本圆润可爱的女儿如今已瘦如柳叶还是忍不住滑下泪来,许启仁见人下了车轿赶忙扯着夫人的衣裳一同跪地叩拜道:“微臣参见嫔妃娘娘!” “父亲母亲大人快快请起”说话间,许娟已泪流满面,这泪里有思念也有委屈,更多的是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那么执着地想要成为皇上的女人。 “娟儿,这段日子你受苦了”府门一关,许夫人立刻抱住女儿呜咽起来:“你瞧瞧这胳膊都细成什么样了” “先让娟儿进屋再说,她受不得凉”许启仁一把扯开夫人的胳膊道。 “对对!快回屋去,你的房间还和原来一样,什么都没动”许夫人立刻扶着女儿的胳膊慢慢地朝里走去:“若早知你会受这份洋罪,娘说什么也不会将你送去宫里” “行了!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许启仁转身怒视夫人,暗示她少说两句。 许娟狠狠咬着下唇,捧着暖炉跟着母亲的步子,她自己又何尝不后悔呢。 数月前,她从这里离开时满心期待,如今再回来却早已没了当初的心境。这短短的几个月时光像一个手持利器的刽子手硬生生地将她剥了一层皮下来。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许娟闻到那一股熟悉的气味再也忍不住流下泪。 “你放心,爹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医好你的病!”许启仁见女儿落泪,顿时心如刀绞。 “快去将神医请来为娘娘医治”许夫人扶女儿在床榻坐下转身对丫鬟吩咐道。 丫鬟欠身道:“回夫人,神医正从客房赶来” 许启仁望着泪眼婆娑的母女两虽不忍抽身,却还是无奈道:“我尚有公文急件要拟,你且在这里陪着娟儿,我拟完便来” 许夫人一听他要走立刻扯着他的衣裳不悦道:“什么急件能比女儿的性命还重要!” 许启仁挣开夫人的束缚道:“唉,你懂个屁!下月初七是冬至,宫里定是要为小殿下举行大祭,我身为礼部尚书自当亲力亲为,你就不要给我添乱了。” “皇帝看小殿下比命还重,这大祭之事万万不可出了差池,父亲莫要耽搁了,快些去吧”许娟深知此事的重要性,揽过母亲的胳膊道:“我已经回来了,以后有的事时间陪你们”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许夫人不满地瞪了老爷一眼儿道。 许启仁出门前对女儿道:“你放心,那神医医术了得,定能医好你” “嗯”许娟勾了勾嘴角轻声应道。 此时,墨卿正提着药箱与赤璃并肩往许娟的厢房赶去。 两人穿过三庭两苑时墨卿看着院子里摆放的铜炉道:“奢者狼藉俭者安,一凶一吉在眼前,即便他有颗宠女的心也不能这般糟践木炭,难道他还有本事将这天给烤暖了不成。” 身边人淡淡道:“世人贪图名利,无非是想让日子过得舒坦些,许启仁身居二品位高权重,这些木炭对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唉”墨卿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这些木炭若换成银子能买多少米啊” 话丢了出去,却迟迟未见回应。 半晌后,赤璃才缓缓嗯了一声,很是敷衍。 墨卿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放慢了步子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有没有办法利用许娟让我入宫去”赤璃抬头望着墨卿,跟着减缓脚下的速度。 墨卿道:“许娟总不可能长久不回宫去,只要这段时间你能取得她的信任,我再以服药巩固一年方可痊愈之由婉转提出让你随她入宫贴身照顾,以这许家夫妇对女儿的宠爱来看定会想办法做到” “嗯,我且试试”赤璃长出一口气道:“只有入了宫,我才能安心些” 墨卿不语,大抵是理会了她的意思。 第二百二十一章 初诊 说话间,两人来到许娟屋内。 “草民参见娘娘!” “民女参见娘娘!” 许夫人上前拽起墨卿一脸焦急道:“快快,莫要耽搁了,赶紧替娘娘瞧病吧” 许娟打量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听说神医治好了我父亲的痒疥之症可见医术高明,可本宫所患的病连御医都说难以根治,你可有把握能治的好?”平静的面容下看不出任何悲喜。 墨卿作揖道:“回娘娘,草民虽对自己医术颇有自信,可这疾病种类多如牛毛草民需先给娘娘号脉之后才敢下定论”说话间他打开手中的木盒取出医帕。 “嗯,那开始吧”许娟靠在软塌上伸出胳膊搭在桌上,语气冷淡似并不信任眼前的男子。 墨卿诊断之际赤璃看了眼许娟,却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神情冷漠的女子与刘储慈口中那个一说话就脸红的少女挂上钩。看来,是在宫里吃了不少的苦头。 闺房里一片寂静,许夫人紧紧绞弄着手中的巾帕,不时地吞咽口水。相比母亲的紧张,许娟倒是显得一脸平静,或许她压根就对面前这个年轻的大夫不抱希望。 片刻后,墨卿收了医帕道:“娘娘此疾乃先疾未愈又增新患之雪上加霜之状,确实难治” 许夫人听闻急切难当指着他问:“那你到底治得好治不好?”说一出口自觉失礼,又低下声儿道:“我们所有希望可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许娟抬了抬手打断了母亲的话:“那你可看出我此症是如何导致?”说话时眼中冒出寒光阵阵,似在考验又似在提醒自己莫要忘了马若灵对她做的恶事。 墨卿抬头道:“依脉象来看此症乃饿极所至” “你胡说什么!娘娘贵为嫔妃怎可能受饥挨饿!”许夫人怒拍桌子道:“你到底是不是大夫,怎能说出这番荒谬的话来!” “娘”许娟望着母亲道:“他说的对” “什么?怎么可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许夫人听闻大惊,赶忙上前抓着女儿的手道:“皇上为何要这般虐待你?” “此事与皇上无关,是女儿自讨苦吃!”许娟轻轻捏了捏母亲的手朝她使了个眼色道:“回头女儿再与您细说,先让太医继续替我瞧病吧” “嗯!”许夫人似意识到外人在场不便多说,便又坐会自己的位置上静观等待。 墨卿转身对赤璃道:“染儿” 赤璃似不习惯这个称呼,愣了片刻后才意识到墨卿是在唤她,立刻将手中的木箱打开取出一个紫色针袋奉上。 “娘娘,草民现在为您施针,头一针恐有些疼痛您且忍着些”墨卿举着针道。 “没事,扎吧”许娟却对此话毫无畏惧,直接将袖子撸了起来。自从方才对方将自己的病症说出来后,她已对他刮目相看。或许,此人真能医好自己病也说不定。 墨卿隔着医帕找准了穴位轻轻一点,那银针便入了肉去。 许夫人在下针的那一瞬间撇过头去,默默垂泪。 针刺下去的那一刻,许娟眉头一揪紧紧咬着牙关胸膛起伏的厉害,可即便如此疼痛她仍旧未哼出一声儿来。 三针结束后,墨卿拔出银针道:“今日先行四针,日后每隔一日我便再来替您施针。但药汁是一日不可停,每日三幅。” “墨大夫依你看,娘娘这病多久能康复?”乔夫人为方才的失礼感到自责,再开口时又恢复了之前的客气。 墨卿提着针道:“目前来看多则两个月短则一个月可治标,坚持服药一年左右可新症旧疾一并根治,这具体时间终归是要视娘娘的康复程度而定.” 许娟微微喘了几口气道:“你方才说今日需四针,为何迟迟不下第四针?” 墨卿面露难色吞吐道:“这最后一阵需施在胸前,草民万万不敢对娘娘不敬,故这最后一针让我师妹千儿来施” 许母听闻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女子道:“这姑娘瞧着这般年轻……”眼中满是质疑. “请夫人放心,我师妹与我同时学医,其医术精湛并不在我之下”墨卿出言打消对方的顾虑。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许夫人立刻点头道:”千儿姑娘莫要见怪,涉及到娘娘性命之事老生难免多虑紧张了些” 赤璃委身道“千儿明白!” “那草民先行退下”墨卿说罢退身而去从外面将门掩上。 赤璃转身从针袋里取出一根最细的针对许娟道:“请娘娘移步床榻” “嗯”许娟起身后缓步走向里屋,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本宫怎突然觉得这胃里头暖烘烘的,似揣了个暖壶一般” “回娘娘,方才我师兄为您所施的乃通络化腐之针,您有这感觉是对的”赤璃低声回道。 “神医果然有两下子啊,我女儿从小便患有胃寒之症,这一暖起来则代表已见成效啊!”许母激动地跟着道。 “娘娘福泽深厚定会很快痊愈”赤璃道。 许母见她这般会说话,脸上也泛出笑意来:“那就有劳千儿姑娘了” 许娟平平躺下解开胸前的襟扣微微侧过脸去,整张面颊已红了个透。 “这都是女人家的莫要害臊,治病要紧”许母了解女儿的性子,坐在床尾拍着她的腿道。 “嗯”许娟轻声答应着,闭上眼睛。可内心的委屈却因害羞全部涌了上来,眼泪顺着眼角而直直滑落。 “好了”片刻后,赤璃收针入袋将敞开的衣襟替她合上:“娘娘可起身了” “这么快?本宫并未感到你下针了”许娟捂着胸口道。 “娘是亲眼看着姑娘下的针”许母望着赤璃道:“没想到姑娘家也能有这么高的医术,真是难得啊” “夫人过奖了”赤璃将针袋装入盒中道:“若娘娘没什么吩咐,民女这就回去替娘娘煎药送来。” “我派人去你那取药回来煎熬可好?”许夫人问。 “回夫人,娘娘这药不比寻常火候用量都格外讲究还是我亲手为娘娘煎熬吧,还有,这段时间娘娘的一日三餐都得由民女来负责,这食疗方面亦是会起到不小的作用”赤璃道。 “那依我看啊这段时间你就在府里住着,有你在身边我心里也觉着踏实些”许夫人拍拍女儿的腿道:“你看可好?” “嗯,就按娘的意思来吧”许娟望着母亲道:“女儿乏了,想睡一会儿” “好,那你好好养着,娘晚些再来看你”许夫人说罢放下金钩上的幕帘领着赤璃向外走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预感 一直侯在门外的墨卿见两人出来道:“夫人,我们且回去煎药,晚些让千儿给您送来” 许夫人抓着赤璃的手对墨卿道:“千儿姑娘随你回去抓了药回来熬,我已与她说好这段时间她就住在府上了” 墨卿看着赤璃道:“那你一定要悉心照顾娘娘,万不可有半点疏漏” “千儿知了!”赤璃朝许夫人欠身道:“夫人我去去就来” “好!你们去吧”许夫人点头语气和善道。 出了尚书府,赤璃将木箱递给墨卿后拢起手来放在嘴上哈了一口气道:“你别说,这尚书府里摆了几十个火炉还真是管用,这一出来立马儿就不适应了。” 墨卿单手解下棉披丢在她怀里道:“穿上吧,你若是病了就莫想着呆在府里了” 眼看这个理由容不得她拒绝,赤璃披上外衣道:“那咱们快些走,走起来你就暖了” “我瞧那许娟一副清冷的模样,怕是不太容易亲近”墨卿想到方才那女子的状态,不仅蹙起眉头:“你可有把握能让她足够信任你?” 赤璃撇嘴道:“储慈之前见她时,她还不是这个样子,我猜是在宫里吃了不少苦头,这后宫里的女子使起阴招来一个比一个狠,有时真叫人防不胜防”想当年陆瑶和上官云对她做的恶,现如今想起来还觉着后怕,若不是她命大怕是早死过好几回了。 “可你即便是吃尽了苦头,还不是想着往里进”墨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也不知那叶隐修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 “少拿我逗乐子,赶紧回去抓药吧”赤璃朝他翻了个白眼儿,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却掀起波澜。 对于这次进宫的计划,她对所有人抛出的理由都是去暗中保护梁清月,可除了这个理由真的没有起它原因吗?答案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这一别已快两年时间,那个常出现在梦中的身影却愈发清晰。她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他的眉眼发梢他的身影语气,以及他对她做的一桩桩傻事都深深刻在她的心头上。 “你入宫后还是要避着他一些”墨卿见她神游,出言嘱咐。 “我扮成这样,他不可能认出我来,改变声调对我来说更是易如反掌”说话时,将那复杂的情绪狠狠压了下去,换上一副轻松的语气。 “即便是样貌声音会变,姿态和气息却变不了,如果是我定能认出你来”墨卿目视前方道。 赤璃摇头道:“小王爷密信上说这两位新入宫的嫔妃尚未见过皇帝几面,我入宫后也只会呆在许娟的宫里,自然更没什么机会碰见” “你还是想见他的吧”墨卿淡淡一笑。 积雪在足底的碾压下发出吱吱的声响,赤璃呵了团白气出来后却迟迟没再开口。 自己对他的思念已如空气一般如影随形,正在一点点压缩着她的世界,将她画地为牢,无处遁逃。 许夫人这厢送走了神医,便立刻往书房走去。 许启仁刚在文书上盖上官印,见夫人进门立刻放下手里的事起身问道:“神医怎么说?” 许夫人面露欣慰道:“现在我门总算能放心了,那神医说多则两个月少则一个月就能医好娟儿的病,但若要彻底根治尚需一年左右” 许启仁大掌一拍道:“太好了,太好了!不管一年两年能治好娟儿就是万幸啊” 许夫人知道女儿很快便会痊愈,心情也宽慰了不少,她对着老爷故作嘲讽道:“嘁,你之前不还说我是被人骗了?现在怎比我还信那神医的话” 许启仁将文书收好后笑呵呵道:“夫人睿智英明这世上哪有人能骗得了你,娟儿这次能转危为安全是夫人的功劳” “你这张嘴啊,鬼也是你人也是你!”许夫人笑着坐在凳子上继续道:“那神医居然有这般本事,怎我过去没听过他的名号?” “咱这大叶疆土卧虎藏龙,多得是隐居山林的能人异士”许启仁摆了摆手道:“只要能治好娟儿的病,其他的你管他作甚!” “嗯,我让那神医的小师妹这段时间就住在府里,煎药饮食交个她我反而放心些”许夫人道:“那姑娘瞧着格外机灵董事,也是个可靠的人” 许启仁起身道:“我现在就将公文送入宫去,你快去陪着娟儿吧” “娟儿说她乏了正睡着,对了”许夫人突想起什么来,对老爷道:“你可知娟儿这病是怎么来的?” 许启仁绕过桌案一脸犹疑道:“我听御医说是胃疾,难道不是旧病复发?” “她这病啊是饿出来的!”许夫人狠狠甩了甩手上的巾帕道。 “什么?饿出来的?这怎么可能呢!宫里什么吃的没有,怎会缺了她的伙食”许启仁被夫人的话给弄蒙了。 “神医说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娟儿自己承认我才相信。我看啊,这事另有隐情,等她睡醒了我得好好问问”许夫人叉着腰儿愤愤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那么歹毒饿我闺女,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 许启仁本急着出门,可一听夫人的话便停下了脚步道:“今年也不知怎地宫里宫外都不太平,外有梁兵蠢蠢欲动,内有毒案频频发生,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许夫人听闻抓着老爷的衣袖道:“该不会要打仗吧?” 许启仁捋着胡须道:“现在还说不准呐,前几日兵部新任尚书说梁朝已在叶梁交壤之境屯兵数万,皇上也下了征兵檄文……” “那可怎么办!”许夫人一听要打仗,立刻吓得腿软。梁国那么强大,若真打起来难保不会落到个流离失所的地步。 “我朝已与齐国签署盟约,梁国也未必敢轻举妄动。行了,这话可莫要传出去,否则你我都得掉脑袋!”许启仁指了指额头道。 许夫人拍了拍老爷的胸膛道:“你当我这把岁数是白过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比你清楚” “好,那我先回宫去,等娟儿醒来你好好问清楚她这饿疾究竟是怎么回事!若真有人对我女儿不轨,老夫定轻饶不了她!”许启仁愤愤道。 “好,你快去快回”许夫人替老爷正了正衣裳道:“我这就去她房里” 第二百二十三章 诉苦 许夫人推开女儿的屋门轻声问道:“娟儿可醒了?” “娘,进来吧”许娟依起身子道。 许夫人缓缓走到女儿跟前:“你感觉可好些了?胃还疼吗?”说话时她轻轻抚这女儿消瘦的面颊一脸心疼地望着她。 “不疼了,现在胃里还是暖和的,很舒服”许娟强挤笑容,不想在母亲面前表现出低落的情绪。 许夫人握着女儿的手道:“跟娘说说,你这胃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许娟苦笑:“如果当初我听您的话不轻易相信别人,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只怪女儿自己蠢。” “傻孩子,谁年轻时没做过几件蠢事。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要再犯傻就好。”许夫人叹了口气又道:“你生性单纯善良总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样没有害人之心,当初你入宫时娘正是担心你吃亏上当被人利用才百般叮嘱,若你真是那有心眼的人,娘反倒是放心了。” 许娟眼中闪出恨意:“娘,您放心,从今以后女儿凡事都会留个心眼,绝不会再让那恶人再得逞。” “皇上待你如何?”许夫人坐在女儿床边道:“可是因为你得了皇帝的宠爱惹了别人的嫉妒才会对你使坏?” 许娟低下头道:“说来不怕娘笑话,入宫至今女儿仍是完璧之身” 许夫人惊愕间抓着她的手:“怎会有这种事?我不是听你爹说自从小殿下没了之后皇帝一改对皇后的专宠对后宫嫔妃雨露均沾了不是?” 许娟轻嗤道:“皇帝之前却有轮流招宣之势,可偏偏快轮到我时又不知为何开始专宠梅嫔,即便是她月事时也没再宣旁人。” “那按理说别人要嫉妒也是嫉妒梅嫔啊,怎会将这坏心眼儿使到你身上来了,你告诉娘,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将你害成这样?” 许娟束起披散的头发沉默片刻道:“是与我一同入宫的马若灵,此人是内阁大学士马为亮之女,开始我与她并无交集,可后来不知何时开始她突然与我套起近乎,现在想想从她与我交好的那一刻起已起了害人之心。”一想到马若灵那张阴险的嘴脸,许娟不自觉地握起拳头。 许夫人质疑道:“你连皇上的身子都未沾过,她又为何要这么做?” 许娟垂下眼睛道:“因为她晚我一日入宫,论着位分凡事都要排在我之后。我猜测她是计划着搞垮了我的身子,待梅嫔失宠时便轮着她侍寝,即便是轮不着她,我这一倒她也等于是少了个竞争对手。” “我之前听你爹说这小丫头与你同年,小小年纪心思怎如此恶毒!”许夫人狠狠捶着丝被道。 “善恶无关年纪,据说梅嫔前几日被人下毒差点连命都丢了,刑部调查说是皇后娘娘做的,但我总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许夫人听闻手心直冒汗:“你可是怀疑这件事也是马若灵做的?她居然有这么大胆子?” “心毒胆大,她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只是我并无证据只是自顾怀疑”许娟说罢拉着母亲的手道:“此事莫要对旁人说” 许夫人拍着女儿的手:“你放心吧,这点分寸娘还是有的” “马若灵的仇我一定会报”许娟抽回手儿,眼中尽显阴冷。 见女儿脸上突变许夫人又将她的手抓回来道:“娟儿,这宫里本就不是太平之地,你可莫要冲动。你还年轻,等这身子养好了有的是机会侍寝,得到皇上的宠爱才是最重要的事,千万不能为了这种女人自毁前程啊” 许娟低头冷笑:“娘,您放心,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那傻丫头了。马若灵至今还不知我看穿了她的把戏,既然她喜欢暗箭伤人我就以牙还牙,否则我这趟鬼门关便是白闯了!” 许夫人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女儿,心疼之余又觉欣慰:“你未来的路还长着,经历这次脱胎换骨后能学会如何保护自己,亦算是有失有得了。” “嗯”许娟点头道:“这回也多亏了娘找来神医能治好我的病,否则女儿即便是报了仇也无缘再侍奉皇上了。”末了儿,许娟又问:“娘是从如何结识的神医?” 许夫人道:“要说啊这还算是你结下的缘分” “我?”许娟不解地看着母亲。 “前几日那龙凤绣庄的掌柜的来府上送衣裳给我,她见我面色不佳以为我身体抱恙便提到了那位神医,说他与玲珑羽是故友医术高明我便想着让他试试,这未成想他还真有本事,说到底啊还是你福根深厚种下了果报。若不是你入宫前无意中进了绣庄,如今又会有神医来给你医治呢” “我瞧着那神医气度却是不凡,像是隐世高人”许娟点头道。 许夫人继续道:“我后来与那绣庄掌柜的攀谈时才知那神医在弘城开了个药铺,可生意却异常冷清,按理说以他的医术早该被人踏破门槛才对。” “若他真治好了我的病日后你多帮衬帮衬,也算是咱们回报他的救命之恩”许娟道。 提到帮衬,许夫人面露不解:“说也奇怪,我曾与掌柜的说日后帮他多多宣扬招揽生意,可掌柜的却说这神医生性清冷喜静,让我莫要与旁人提及此事颇有只渡有缘人之意。” 许娟面露钦佩:“如他这般淡薄名利之人世间也是少有,既然如此你就莫要声张此事了,我本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患病一事,若被多事的小人传出去指不定能传出个什么难听的花样来” “好,娘一会吩咐府里的下人们此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还有啊,那神医的小师妹瞧着也稳重能干,这段日子就让她留在府里全心伺候你”许母说着朝门外问了句:“现在几时了?” 门外丫鬟道:“回夫人,近申时了” “她一会该送药来了,你一定要按着她的吩咐吃药用食,莫要倔强”许夫人叮嘱道。 “娘放心,从今以后娟儿定会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不会再让您和爹担心”许娟抓着母亲的手儿道。 “我方才听你爹说梁朝在境边有屯兵之举,不晓得会不会有战事发生”许夫人叹气道:“万一真打起仗来可怎么办” “娘,您忘了皇后娘娘可是梁国皇帝的亲姐姐,梁帝再怎么绝情也不会连姐弟情分也不顾了吧,您就莫要杞人忧天了”许娟按住母亲的手儿安抚着。 “唉,所以说你还年轻啊,这世上只有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无私的,其它的都靠不住”序幕扶着女儿额头道:“这国事啊我管不着也不想去自寻烦恼了,只要你养好了身子娘就放心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米粥 咚咚咚……丫鬟轻轻叩了叩门:“娘娘,夫人,千儿姑娘送药来了” “快请她进来”许夫人道。 赤璃拎着食盒缓缓进屋对着两人行礼后将食盒放在桌上道:“娘娘,药汁虽是治疗胃疾可空腹饮下多有刺激,您先吃些养胃粥回头我再给您送药来。”说着便解开盒外包裹的棉布,将里头的瓷罐取出放在托盘上,动作麻利又不失谨慎。 “嗯”许娟点头吸了吸鼻子道:“好香啊,这是什么粥?” 赤璃揭开瓷盖轻轻舀出一碗来:“这里头配料可多了,有银耳、山药、鸡肝、豆、枣、还有我师兄配的几味药材” “呦,这粥瞧着便能勾起食欲呢”许夫人笑吟吟道。 “夫人可要来一碗尝尝?”赤璃指了指食盒道:“这里还有小半锅呢” 许夫人摆手道:“不用了,给娘娘吃就好”说罢又用勺子轻轻搅拌后问道:“粥里头怎不见你说的这些玩意儿?“ 赤璃盖上食盒道:“娘娘的胃不宜食硬物,所以我将所有食材配料先碾成了粉再与粳米一同熬制,这样一来不仅护胃口感还十分顺滑。” “你可真是有心了”许夫人转头对女儿道:“快来尝尝吧” 赤璃见许娟入座摸了摸碗边道:“现在不凉不烫整整儿好,娘娘请慢用” “嗯”许娟听罢便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许夫人见女儿吞下米粥问:“味道如何?” 许娟提起锦帕试了试嘴角道:“虽放了药材可一丝奇怪的味儿也尝不到,口感顺滑细腻很是不错” “好好,你喜欢吃就好”许夫人一听这话脸上都乐开了花,女儿从小口味刁钻一般的东西都入不了她的口,她方才还在担心女儿会不配合呢。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娘娘您先用着,我这就去给您煎药”赤璃道。 “我让丫鬟带你去后厨,府上什么都有,你若需要什么尽管找她要”许夫人抓着赤璃的手道。 赤璃莞尔:“夫人,我将煎药用的药材器具都带来了,什么也不缺” “呦,看不出你这丫头这样心细,好好,那就有劳你了”许夫人见她如此心细,对她的信任又增了一份。 “夫人客气了,能伺候娘娘是民女的福分,我这就去煎药去”赤璃委身道。 许夫人坐在女儿旁边静静地看着她一勺一勺地将米粥送入嘴里,满眼欣慰:“那小丫头不仅医术高明行为稳重还生了张巧嘴儿,有她守着你我便放心了” 许娟喝完米粥又拭了拭嘴儿道:“我现在最烦巧言令色之人,不过这丫头虽嘴上殷勤可举止却并无谄媚之姿,还算不招人厌。” “你这话是没错,可也不能以偏概全,她这身份地位搁这儿摆着即便是心里头装着清高劲儿也不敢在你这使出来。”许夫人道。 “嗯,女儿明白。从前女儿只觉得您是个无忧无虑糊里糊涂的官家夫人,现在我才发现您心里头亮的跟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许娟笑望着母亲道。 许夫人听着这番话,知道女儿是真的长大了,她回望着女儿道:“人这辈子难的不是一世精明,而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是,女儿谨记娘的教诲”许娟重重点头。 “你入宫后,皇后娘娘可为难过你?我听说皇后娘娘待人和善,从不刻意刁难别人”许夫人关切地询问着宫里的情况。 许娟冷笑道:“这后宫里的女人都不是善茬儿,最初我也以为皇后娘娘是个心慈仁善和蔼可亲之人,可后来我才发现她心狠手辣罚起人来从不手软,活生生的像戴着两幅不同的面具。” “小殿下的死对她来说确是不小的打击,这许是她转变的缘由”许夫人心平气和客观分析道。 “不过皇后罚的那个人我也格外讨厌,我入宫后第一次请安时她就戏弄过我”许娟想起乔玉兰那刻薄作妖的模样言语中尽是厌恶。 “这后宫里难道就没一个好人?”许夫人忧心忡忡地问道。 许娟想了想道:“伊贵妇娘娘还算是个善良的老好人,她脾气性格温顺对谁都和颜悦色。” “这伊贵妃可是小公主的亲娘?”许夫人问。 许娟点头嗯了声。 “那你日后可与她多多走动走动,现在太子没了皇帝自然看公主格外重,你若与她交好日后也好有个照应”许夫人拉着女儿的手道。 许娟摇头否认了母亲的言论:“伊莎娘娘虽好相处,但亦抱着独善其身之态,关键时刻不会为任何人挺身而出,指望她护着不如指望我自己。” 许夫人叹了口气道:“好吧,你在这宫里呆了这么就宫里的情况自然是比娘清楚,只要你能保护好自己莫受人欺负娘就放心了” 说到受人欺负许娟想起了一人,不禁感慨道:“想要在宫里混个安稳确实不易,若是受宠便会招人妒忌引来祸端,若被冷落更是会被人欺负刻薄怠慢,就说那入宫好几年的李美人吧,她从不主动招惹别人,可整日受人挤兑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如履薄冰” 许夫人道:“按说这能入后宫的都是官家女子,她在朝中难道无人撑腰?” “她父亲只是个小小的工部侍郎权低言轻,没人将他放在眼里”许娟顿了顿又道:“若论背景家世除了皇后便是我与那乔玉兰旗鼓相当了。” “所以你一定要尽快养好身子回宫里去,那兰嫔入宫多年若能得宠亦不会等到今日,你的未来不可估量”许夫人满眼期待地看着女儿道。 许娟提起帕子掩着嘴儿笑了笑“女儿明白了”。 “你身子弱,还是去床上歇着吧,娘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女儿不孝,让娘跟着操心了”许娟拉着母亲的手道。 许夫人摸着女儿的脸道:“傻丫头,我是你娘,是能用命去护着你的人,等你日后有了孩子便能理解为娘的心了” 许夫人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叮嘱道:“听娘一句劝,回宫后莫要将心思放在对付马若灵身上,为她消耗精力可不值当,若你真想报复她就要努力赢得皇帝的宠幸,那便是对她最大的打击,可听到了?” “女儿知道了”许娟点头答应着不做反驳,她知道娘说的都是为她好,可若是不将憋在心里的那口恶气出了,她又怎能甘心! “这才是娘的乖女儿,你歇着吧,娘去千儿姑娘那瞧瞧”许夫人自然是听不见女儿的心声,见她点头便当她是答应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慷慨 此时,府里的灶厨里飘散着浓郁的药味儿,赤璃坐在炉火边拿着小扇儿正对着炉口呼哧呼哧地扇着风。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滴淌,将衣领处浸湿了一大片。 许夫人看着她认真的模样隔着老远便开口道:“真是辛苦千儿姑娘了” 赤璃放下小扇站起身来撩起衣摆擦了擦手道:“不辛苦不辛苦,这药还有半个时辰就好了” 许夫人见她满头大汗道:“那还早呢,你先去歇会儿我让别人来替你看着,等时候差不多了再去叫你” 赤璃抬起袖子擦了擦汗道:“不不,这火候可讲究着呢,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许夫人见她这般认真负责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瞧你出了这么多汗,怎不把帽巾去了” 赤璃抿了抿嘴掀起帽沿:“我小时候顽皮,额头上摔了个疤……” 许夫人看这那道长长的疤痕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怎摔得这么严重” 赤璃挠头憨笑道:“若不是师父相救,我怕是连命都没了,现在多了个疤却保住了命亦是划算了” “你可成家没?”许夫人问。 赤璃连连摆手红着脸道:“民女还没有成家”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好害羞的,日后若有合适的人选我给你留意着”说话间,许夫人不禁暗自感叹:虽说她容貌平平但气质不凡又有本事,可有了这么个明显的瑕疵想要找个好人家恐怕是难了。 “民女哪敢劳烦夫人,姻缘乃由天定万事随缘就好”赤璃说罢低头看了眼儿炉火道:“这里闷热,夫人先回去歇着吧,等药煎好了我立刻给娘娘送去。” “好,那就交给你了”许夫人点头道。 人走后,赤璃拾起扇子对着脸脖一阵猛扇儿,其实这药煎起来并无什么太大讲究,可她必须夸大其辞才能凸显出自己的重要性,只有得到许家人充分依赖和信任才能获得入宫的机会。 所以,莫说是流汗,即便是流血她也不会有任何退缩。 手里的扇子似乎感受到了她内心的坚定,扇出的风都变得猛烈起来。 半个时辰后,她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叩着房门道:“娘娘,药煎好了” “进来吧”许娟放下手中的书朝外看去。 赤璃进屋将碗放在桌上又从衣袋里摸出了一个精巧的小盒放在旁边。 许娟指着小盒道:“这是何物?” 赤璃委身道:“回娘娘,这是我师兄做的蜜果儿,您饮完药后吃上一颗能祛苦味” “母亲说的没错,你果然很是细心”许娟勾了勾嘴角夸赞道,说罢捧起药碗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底朝天。 赤璃从她的动作里看出了她对健康的强烈欲望,看来即便是没有这蜜果她也不会有任何抗拒。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去柳风那里将那一罐子韵儿最爱吃的蜜果给抱走。 许娟喝完之后偶放下瓷碗,捻起果子放入口中轻轻咀嚼:“嗯,这酸甜确实化了药汁的苦,你师兄还真是会想点子” 赤璃道:“以前我随师兄云游行医时常遇到生病的孩子,孩子怕苦不愿吃药,师兄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论扯谎的功夫,她可是完全不需要酝酿草稿,张口就来。 许娟听闻点头道:“你们不仅医术高超还心存善念一心为人,真是难得” 赤璃语气轻柔,露齿笑道:“治病救人乃是我们的天职,善良更是为人根本,娘娘过奖了” “善良是人的根本,呵…本宫曾经亦是这么以为”话语中隐藏着对自己的嘲讽。 赤璃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却未点破,只自顾自道:“从小师父就告诫我们‘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善恶始终回向的都是自身。’” “天道报应都是弱者自欺的言语,本宫只信人善被人欺”说话时,突然沉了面色。 “善恶轮回终有报,或只是时候未到罢了”赤璃说罢取回药丸与小盒:“若娘娘没什么吩咐民女先告退了” 许娟轻扫丝帕:“嗯,你下去吧” 大雪纷飞的夜里,尚书府里一片寂静无声。客房中摆放的两盆火炉,将整个屋子晕了一层温柔的红光。 赤璃依在桌边反复回味着今日经历的一切以及自己和许娟的每一句对话。 从许娟的反应来看,她的心中似包含着对某人的恨意。如果想要许娟带她入宫,不仅要取得许家的信任,更要让这许娟意识到自己能够帮她对付她的仇人。 呼……想到这里,她重重地吐了口气,想在这尚书府里寻个机会展示自己善用计谋并非易事,看来只能通过编故事这个途径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好在,说谎编故事向来是她的强项。 连叶隐修这等精明人都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她所骗…… 在复杂的情绪将她吞没之前,赤璃摘下戴了一天的巾帽丢在桌上起身回了床榻。 次日一早,许娟刚被丫鬟伺候着起身便见人端着瓷碗进了屋来:“娘娘,请用早膳” “可还是昨日的养胃粥”许娟离开妆台盯着她手中的碗问道。 “回娘娘,今日是砂仁羊肉粥”赤璃将碗放在桌上捏了捏耳垂。 “羊肉?”许娟一听不禁蹙起眉儿道:“本宫打小厌食膻气的东西” “娘娘可闻着一丝膻气?”说话间她用小勺儿在碗里搅和了几下。 许娟将脖子往前伸了伸吸了口气道:“确实只有香味没闻着异味,这里头真有羊肉?” “民女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糊弄娘娘啊,娘娘不妨尝尝看,若是不喜这味道我再给您重新做去。”赤璃道。 门外光影一晃儿,许夫人走了进来:“听下人说,千儿姑娘寅时便起身泡药熬粥了,这天寒地冻的也真是难为你了” 赤璃一脸憨笑道:“这府里头暖和着呢,一点儿也不冷” “等娘娘病好了,我一定好好感谢你们师兄妹”许夫人道。 “夫人莫要客气,师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医好娘娘便是我们最大的福报了不敢奢求其它”赤璃一脸真诚道。 许夫人说着取出一袋银子塞到她手中道:“但是这药钱粥钱你们还是要收的,能遇着你们也是咱们许家的福报。” “夫人您给太多了!”赤璃感受到银袋的份量急忙推了回去。 许夫人按住对方的手道:“绣庄的掌柜的说你们行医时遇见穷人不仅不收诊费还倒贴药钱,这就当是我替他们出些钱替咱们许家积福报了,你一定要收下!” “我娘从不赊欠别人东西,这银子你若不收她连觉都睡不踏实了,快收下吧”许娟跟着道。 “夫人菩萨心肠,那这银子千儿就收下了,谢夫人慷慨解囊”赤璃说罢朝许夫人深深欠下身子行礼道谢。 第二百二十六章 故事 “娘,千儿这羊肉粥做的一丝膻气儿也没有,您瞧我整整吃了一碗”许娟指着空碗道。 许夫人见女儿胃口甚佳心情大好,转身对赤璃道:“看来啊你们师兄妹当大夫还真是可惜了,若开个饭庄定能生意兴隆” 赤璃笑道:“我和师兄都不喜欢热闹,赚多少银子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可每次治好一个病人时我们都会觉得此生没有虚度” “这话啊若是换做别人说,我定是觉得虚伪,可从你口中说出来我便是一万个相信”许夫人扭头望了眼女儿道:“娘娘您说是不” “娘,以后在府里别唤我娘娘,听着别扭”许娟起身对赤璃道:“相由心生,我也相信千儿姑娘绝不是口是心非之人” “千儿多谢娘娘和夫人的美赞与信任!”说罢又是一拜。 “好了好了,有你在娘娘身边陪着我以后也能睡个踏实觉了,这段时间我一直提心吊胆的都没落着实觉睡,现在心坦了困意也来了我回屋歇着去了”许夫人抓过赤璃的手道:“娘娘就交给你了” “夫人放心,千儿定竭尽全力医治娘娘!”赤璃点头道。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更放心了”许夫人说罢迈着步子朝屋外走去。 午时过,许娟从梦中醒来见女子趴在桌上熟睡的背影,不禁有些感动。虽说她们为自己医治也是拿了银子,可如此尽心尽力也算是难得。 后宫里的女人们各个衣着华丽长相秀美,可心里却一个比一个阴险,眼前的这个女子虽外表平凡却有颗干净的心,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或是感受到背后那股炙热的目光,赤璃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回头望去立刻起身道:“娘娘,您醒了” “本宫刚醒没一会儿,你怎不回屋歇着”语气温柔和善。 “您睡前喝的那味药饮用后或有口干之状,我留在这里方便伺候”赤璃说罢朝她走了几步道:“娘娘现在感觉如何?” 许娟微笑着点头道:“自从昨日施针后本宫的胃里头便一直是暖着的,舒服的紧” 赤璃咧嘴笑开了花:“好,那千儿就放心了,明日师兄还会来给您施针,您会一日比一日好的” 许娟见她单纯开朗的模样亦不忍板着脸,伸手指着旁边的椅子道:“坐吧” “谢娘娘赐坐”赤璃缓缓入座,又将编好的故事快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儿。 “你们之前都在哪些地方行过医?”许娟问。 赤璃挠头道:“我十岁时便被师父收养学医,这十多年去了很多地方,有木棉县、峻山县、谷县、高山县,有些地方我连名字都忘了。” “昨日只见到你师兄妹二人,怎未见着你师父?”许娟又问。 赤璃面露忧伤道:“师父收养我时已是耋耄之年,去年师父在睡梦中安稳的走了,只剩我与师兄相依为命” 许娟见自己惹她伤心愧疚道:“女修生男修死,你师父生前救人无数已得善果,他是寿终正寝享福去了,你莫要难过” “嗯,师父走的时候很安详,千儿不是难过只是想念师父”说罢用手掌抹去噗噗而下的眼泪挤出一抹笑来,那笑容让人见了无不心疼怜惜。 “那你们为何会在弘城落下脚来?”许娟问。 “师父走了之后我们准备继续一路往北走,经过此地时师兄便去探望他的故友玲珑羽,玲珑羽身患骨疾这几年愈发严重便请我们多留些时日为她医治,还给我们置了个铺子”赤璃不假思索道。 “原来如此”许娟点头道:“那玲珑羽本宫虽未见过但她的手艺确实是一等一的大家之作,连绣庄的掌柜的都能赚个满盆钵盈,她为你们置个铺子确实也并非难事。” 赤璃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恭敬乖巧的模样道:“其实我和师兄并不准备长居与此,城里不乏医术高明的大夫,可那些穷乡僻壤里的乡亲们若是生了病只能听天由命,即便是有大夫他们也没钱医治,所以我们计划着明年开春后等玲珑羽身子好些了便离开这里继续四处行医。” “你们仁心仁术真是教人敬佩”许娟听闻由衷夸赞,末了又问:“你可已有婚配?” 赤璃窘意十足道:“回娘娘,千儿尚未出嫁也没想过这辈子要嫁人” “女儿家迟早是要嫁人找个归宿,总不能永远居无定所”许娟说罢顿了顿轻笑一声问:“我瞧你师兄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你可是喜欢他?” 赤璃两手直摇否认道:“千儿从来只当师兄是亲哥哥却无半点歪念” 许娟提着丝绢挡嘴轻笑:“那你为何没想着许配人家?” “因为……因为千儿模样丑……”说话间,将头狠狠低下。 “瞎说,本宫瞧着你一点也不丑,皮白肉细水灵的很”许娟道。 赤璃听罢叹了口气揭开挡在额前的帽巾露出伤疤:“有它在,即便是我想成家也没人敢要我。之前未戴帽巾时经常有小童被我这张脸吓哭” 许娟看着那道像蜈蚣一般紫红色的疤痕不禁吓了一跳,捂着心口问:“你这疤是怎么来的?” 赤璃抬起头来又低了下去,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这道疤是我九岁那年从山上摔下来所至,当时幸亏被路过的师父所救,否则我早就一命呜呼了,从那之后我就被师父收养了” 许娟一脸同情地看着她:“那你家人呢?” “我很小的时候爹爹就病死了,娘一个人靠种地勉强撑着这个家,后来村里遇到旱灾颗粒无收能走的人都走了,我和娘无亲无故也不知往那走便留在了村子里,眼见着米缸见底时娘准备带着我去临县乞讨度日,可临走前一天村里突然来了个提着大刀的恶霸土匪,他见门就踹见东西就抢……”赤璃说着擦了擦眼泪紧紧咬着嘴唇。 “之后呢?”许娟柔声追问。 “当时村里已经不剩几户人家了,当那恶霸闯进我家时,我娘从里屋看到他的身影后立刻让我藏进柴火堆里,之后我从缝隙里眼睁睁看着他对我娘图谋不轨,我娘挣扎时捡起地上的刀……自尽了”成串的眼泪打在衣襟上,眼里的心痛与委屈似那一幕正发在眼前一般令人愤怒又绝望。 第二百二十七章 机智 “这种恶人简直是天理不容,衙门呢?衙门不管吗?”许娟起身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当时整个县都闹了饥荒,原来的衙门老爷辞了官,新任的官员又迟迟不愿来,咱们那里便成了个三不管地带”赤璃将峻山县曾遭遇的灾难原封不动地套了过来,说话时感觉自己是张大夫附体一般。 “唉,本宫说什么来着?这世上哪有因果报应,只有人善被人欺,恶人反而活得长久”许娟替她不平之余又想到了自己受的委屈,愤愤捶了捶床榻。 赤璃胆怯地看了她一眼后,缓缓道:“那恶人行凶后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便死了” “你怎知道?”许娟好奇地看着她。 赤璃目视脚下:“我娘死后那恶人并未发现我的存在,他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值钱的东西,正准备离开时,我推开柴火走了出来” “他既没有发现你,你为何要出来?”许娟戳着她的手背道。 “当时我的心里只想着,我要为娘报仇,绝不能放过这个恶棍!”赤璃恨恨道。 “你一个九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斗得过那恶人!后来呢?他欺负你了没?”许娟不禁替她捏了把冷汗。 “我出了柴火堆后就直接哭着跪在他面前喊道:“大叔你别杀我,我告诉你我家的银子藏在哪里,你别杀我!”赤璃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情景,将惊恐与暗藏的恨意表现的淋漓尽致。 许娟惊愕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娘娘莫急,听我把话说完”赤璃顿了顿道:“他听我这么一说自然是乐得不行,立刻举起刀来吓唬我让我赶紧把银子拿出来,我告诉他我家银子埋在山上的果树林里,只要他不杀我我就带他去拿” “然后他可信了?”许娟揪着心问道。 “嗯,他见我是个孩子,而且在那种情况下他根本不会想到我会骗他自然是信了.后来我就带他去了山上指着下坡上的一颗树说银子就埋在树底下”赤璃抿了抿嘴继续道:“他听了后立刻抓着树干子慢慢往下挪,那天刚下了雨地上都是泥浆,我趁他不备一把将他推了下去!”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居然那么机智!”许娟听闻后不禁对眼前这个平凡无奇的女子刮目相看:“那你这伤又是怎么来的?” 赤璃耸肩道:“我推他时,他本能地反手一抓将我也给带了下去,好在我被一颗树枝绊住没有摔下去,只是额头碰到了石头便留下这道疤。后来恰巧师父路过救了我,等我从昏迷中醒来时已是三天后了。” “那恶人死了没?”许娟问。 赤璃摇头道:“我也不晓得他究竟有没有死,不过那么高的山坡摔下去即使不死也得落个残疾。说到这件事,我便觉得有愧于师父” 许娟不解地看着她问:“为什么?” 赤璃脸上又露愧疚之色:“我当时醒来后没有对师父说起此事,因为我怕他回去将那恶人也救了,直到几个月后我才把这件事说了出来,我想着就算师父相救也来不及了” 许娟听闻扑哧一笑:“真看不出来,你鬼点子还真不少” “娘娘,您会不会觉得千儿是坏人?”赤璃故意歪着头问道。 “怎么会呢,若他真的死了你也算是替天行道”许娟道:“只是本宫之前真没瞧出来你竟这么聪慧,若换做是说当时怎么说也不会从那柴火堆里走出来.” 赤璃沉默片刻开口道:“千儿觉得聪明是把双刃剑,如果用来做善事那便可造福他人,如果用来作恶便会酿成大恶”说这句话时,她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萧无惑的身影。 “那本宫问你,如果遇到聪明的恶人该如何对待呢?”许娟面无表情地问道。 “师父常教导我们以德报怨,可千儿却觉得应当以德报德,以恶治恶。”赤璃不假思索道。 许娟细细咀嚼了她的回答后陷入了沉默. 母亲劝她隐忍装傻得过且过,可她又怎能咽得下那口恶气!可自己虽决心报复,却迟迟未想出好办法来。 “本宫再问你,该如何以恶治恶?”或许这个丫头能说出什么令她意想不到的话来。 赤璃见时机已到,并未急着回答许娟的问题,只做出衣服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许娟见她犹豫,开口道。 “娘娘,有句话千儿不知当问不当问”说话时,她站起身来直视对方的双眼。 “问吧”许娟抬了抬手缓缓吐出两个字。 “昨日师兄为您诊断,您这病是饿出来的,娘娘身为贵妃不会无端受饿,这其中可是有什么隐情?”赤璃道。 许娟将目光投向别处藏起眼里的恨意:“本宫是被恶人算计,中了她的圈套。”将话说出来时,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信任眼前这个只相识不过两天的女子。 赤璃上前一步道:“千儿自小便喜欢替别人打抱不平,我娘生前还曾笑话我说我长大后适合去做闯荡江湖做个惩奸除恶的侠女。若娘娘信任千儿可否将事情原委告诉千儿,千儿也好替您出出主意” 许娟抬眼朝她望去,这问题虽问的直接但眼前的女子却一脸直率。犹豫片刻,将马若灵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说了出来。 “惠嫔娘娘既然与您一同入宫本该和睦相处相互帮衬才对,她怎能做那背后捅刀子的事!”赤璃听闻愤愤地捏着拳头:“不仅害损您康健还利用您的善良背叛情谊,真是可恨之极” “情谊,哼!”许娟自嘲一笑道:“在她心里从未真心与本宫相处,倒是本宫一厢情愿地将她当作姐妹去相处”说罢,将头狠狠低下,似在躲避那段令她羞愤交加的回忆。 “娘娘生性善良自然会以为别人与您一样不会做那害人的事,但这世上从不缺恶人,以后您一定要多加提防着,莫要再被她伤着”赤璃蹲下身子仰着头看向她。 “你认为本宫日后该如何报复她?”许娟猛地抬起头来问道。 “千儿知道若是说了下面的话便是犯了大不敬的罪过,可千儿还是忍不住要说”赤璃站起来攥着拳头道:“这惠嫔刚入宫不久就敢作恶,可见其不禁心思缜密善用计谋还是个胆大包天的人,对付这样的人若是直接硬碰硬未必能得着巧儿来” 许娟静静的听着将身子朝前探去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第二百二十八章 怪事 “惠嫔可知娘娘您已看穿了她的阴谋?”赤璃问。 许娟摇头道:“我那日得知真相后确实很想去她宫里当面质问她,可这事说到底也是本宫自愿被她蛊惑,她三言两语便可推卸了责任。所以本宫忍下了那口气,并嘱咐宫女去她宫里传话让她莫要再以辟谷节食之术瘦身以免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娘娘英明”赤璃夸赞后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语毕,勾起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莫要卖关子,快说与本宫听听她你想到什么点子?”许娟扯了扯她的衣袖催促道。 “依您方才描述来看,惠嫔娘娘……”赤璃尚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话。 “以后没外人时,你就直呼其名就好”许娟一脸嫌恶道。 “嗯,千儿遵命”赤璃继续道:“那马若灵除了心机颇深还是个自持清高的女子,对付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捧杀!” “捧杀?是何意思?”许娟不解地问。 赤璃道:“娘娘您想啊,她对您作恶的目的无非是想解决一个与她争宠的人。只要娘娘您先让她觉得您不会与她争宠,她自然会将这心眼儿使向别出去。千儿虽未曾入过宫,但却也读过不少的史书,这后宫里的其他女子总不可能各个都像娘娘您这般善良。” “没错,之前本宫也未曾觉得,可如今才发现这后宫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心眼子深”许娟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继续与她交好?” “您不仅要与她交好,还要时常夸赞她鼓励她。当她觉着自己确实有希望和能力得到皇帝的宠幸时,便会用力去抢去争,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出来对付她。”赤璃说完等着对方的回应。 许娟一脸失落道:“眼下梅嫔中毒之后,这最有可能争宠的便是兰嫔与马若灵” “中毒?”赤璃故作惊愕道。 许娟毫无隐瞒地将中毒一事也一并道出。末了似又在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倒地是不是皇后做的,我总觉着乔玉兰和马若灵都有可能是凶手” “依我看这马若灵虽阴险狠毒但她入宫时日太短,这下毒一事是经那御膳房的宫女之手,马若灵即便有胆量也应该还没有本事去做这买凶害人之事”赤璃将道理分析给她听。 许娟听闻狠狠点头道:“你说的对,这一点本宫确实没有想到。看来这下毒的人就在皇后娘娘与乔玉兰之中了” 赤璃想了想道:“所以娘娘您就更要沉住气不要慌着挤入那争宠的队伍里,无论这毒是谁下得都说明这皇帝的宠是福也是祸。不如让马若灵先和别人斗着去,您就抱着观戏的姿态看着就好,她不得宠便罢,一旦得宠便离危险不远了。而娘娘您趁这功夫也可韬光养晦,将身子养好,再静待时机获得……获得皇上的宠爱”最后几个字在心中掀起淡淡的酸意,被她用吐沫压了下去。 “好,本宫一定养好了身子等着看她如何从天上摔下来!”许娟攥着拳头道。 “既然她善于做戏,娘娘您就要比她还会伪装”说话间露出清爽的笑容。 许娟看着她不禁笑道:“你这丫头鬼点子确实不少,可为何你这心机本宫瞧着却一点也品不出恶毒来” “因为千儿这点子只是让娘娘您学会伪装和忍耐并无害人之意,即使她最后吃了恶果也并非娘娘所为。若论着唯一的不善,便是袖手旁观隔岸观火罢了。可与她对您所做的伤害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娘娘您说是不”赤璃眯着眼儿笑望着她。 许娟指了指她道:“你不仅聪慧,这嘴巴也是伶俐的紧”玩笑间,之前郁闷许久的心情似乎明快了很多。 “娘娘,夫人来了”门外丫鬟轻声叩门道。 “快快请进”许娟朝外唤道。 许夫人抬脚进屋却见二人都面露笑意,不禁也被这明快的气氛感染:“你们在说什么呢?” 许娟朝赤璃使了个眼色对母亲道:“女儿在听千儿说之前云游行医的趣事儿呢” 许夫人见女儿心情不错点头道:“呵呵,看来千儿的故事一定很有趣” “千儿参见夫人”赤璃委身行礼后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千儿该去给娘娘准备药粥了,千儿先告退” “嗯,去吧”许夫人回应后又将目光投向女儿道:“你感觉如何?娘见你今日气色比昨日都好看了许多,也不知可是心理作用” 许娟拉过母亲的手道:“女儿自己也觉着昨日施针后不仅胃里的隐痛消失了,连这腿脚都有力了些” 许夫人一脸欣慰地看着女儿:“说不定这次是塞翁失马,能将你之前的胃疾一并瞧好了” “嗯,女儿也希望如此”许娟笑着道:“我觉得千儿这小丫头很有意思,善良坦诚又很聪明。” “娘其他的都不看,就光从她们师兄妹能云游行医这一点就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姑娘。”许夫人说罢轻轻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这好端端的姑娘却破了相,以后怎么找人家” “娘,人各有命,你就不要瞎操心了”许娟拉过母亲坐在床边道:“方才我与她聊了许久,如果不是身份悬殊,没准儿我跟她还真能成为朋友,我挺喜欢她的性格” “你们昨日才认识今日就聊得如此投机,也确实是有缘分。可你也说了,你们身份悬殊即便是情投意合也注定不能做朋友”许夫人拍着女儿的手道:“从你进宫的那一天就注定你这辈子只能和后宫里的那些女子打交道,好坏都是她们了” 一提到那些女人,许娟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一切都是命” “只要你日后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一切就都值得了”许夫人安慰道。 “嗯”许娟点着头,内心却只有无奈。 “娟儿”门外传来许启仁的声音。 “爹”许娟起身朝前迎去。 许启仁满目关怀看着女儿问道:“你可好些了?” 许娟张开手臂转了个圈道:“您瞧呢” “好了好了不要皮了,刚治了两天哪有那么快痊愈,快躺着去”许启仁话虽严厉,可嘴角却勾起欣慰的弧度来。 许娟挽上父亲的胳膊道:“女儿有信心很快便能痊愈,父亲莫要担心了。最近宫里可还太平?” 许启仁眉头深锁道:“宫里今日又出了怪事” 许夫人听闻朝父女俩迈了一步问:“又怎么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距离 “自从梅嫔娘娘中毒后皇上便又轮着宣寝,昨日是翻了惠嫔娘娘的牌子……”许启仁话未落因便听许娟道:“可是马若灵也出事了?”语气中难掩期待兴奋之色。 许启仁摆了摆手道:“是李美人” 许娟失落第垂下脸儿道:”李美人?她怎么了?” “据说不知吃了什么,全身都起了疹子奇痒难忍”许启仁摇头道:“太医院查了碗碟器具都没找到缘由。” “这宫里头进来怎接二连三的出事?”许夫人一脸担忧地拉过女儿的手道:“我看啊,你还是暂时莫要回去了就在府里继续养着,等宫里头安稳了再回去!” 许启仁连连摆手:“不行,皇上能允娟儿回来养病已是天大的恩德,可咱们总不能迟迟不送她回去。万一被人拿此事大做文章……” “娘,您放心吧,女儿一定会好生保护自己”许娟接话道。 “唉!”许夫人坐在凳上埋怨道:“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不该送她入宫!” “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许启仁烦躁地摆了摆手又对女儿道:“娟儿,你听爹的回宫后莫不要对任何说你已痊愈之事,侍寝的事能拖就拖,听懂了没?” “嗯,女儿也正有此意。”许娟点头道。 许夫人大抵是明白了老爷的意思,站起身道:“你爹说的没错,你就在自己宫里头养着。” “爹,娘,女儿有个想法不知可行”许娟望着爹娘道。 “什么想法?”许夫人道。 许娟牵着母亲的手坐下:“神医说我这病一两个月可治标,可若要彻底痊愈尚需坚持用药一年方可治本,只有千儿随我一同回宫才能继续为我医治。” 许启仁捋着胡须道:“你的意思是让千儿与你一同入宫,这……” “这什么这,皇上既然能让娟儿回府医治,又怎会拒绝咱们送个侍女入宫伺候娟儿!”许夫人扯了扯老爷的衣袖道。 许娟继续开口道:“千儿入宫不禁能替我医治,还能起到防范保护的作用。” “此话怎讲?”许启人望着女儿问。 “爹娘想想,太子死于中毒,梅嫔娘娘也被人下了毒,李美人这怪病虽没查出缘由可女儿猜测恐也是在食物里被人动了手脚。千儿精通药理,只要我所有入口的东西都经过她的手,便能确保安全。”许娟道。 “对对,就这么办!有千儿贴身伺候着,我这心里头也能踏实些!”许夫人拽着老爷的胳膊道:“你赶紧去和皇上请示,一定要让千儿入宫。” 许启仁甩开夫人的手:“哎呀,急什么!等娟儿回宫前我再去说也来得及!” “这事关乎女儿性命,你拼了命也得办成!”许夫人语气严肃道。 “此事你可与千儿姑娘说好了?”许启仁问。 许娟摇头:“我还未与她提过,她之前说并不准备在弘城久留也不知她愿不愿意随我入宫去。” “你放心,千儿姑娘那边就交给娘去说。”许夫人说罢起身对老爷道:“咱们可就这一个女儿。” “这还要你提醒吗?你先去找千儿姑娘吧,皇上那边交给我去说。”许启仁深吸了口气道。 许夫人出了女儿闺房后径直朝后厨走去,一路思考着该如何开口。 此时,赤璃已将粥料放入砂锅里,趁着不忙的间隙坐在椅子上回忆着方才与许娟的对话。 自从离开萧王府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对人做戏说谎,可面对许娟她却一丝愧疚也没有,因为她的谎言与欺骗只会保护她而不会伤害她。 梅嫔中毒,皇后被栽赃,从这迹象来看萧无惑定是知道了梁淸月不会因为太子被害一事一蹶不振,所以他改变了战术欲将她推到风口浪尖处借刀杀人,对梅嫔下手一定只是个开始。 正因如此,她才更要抓住这次机会入宫去暗中保护叶隐修的那些女人们,不能让萧无惑得逞。而关于那个内密,她已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坚信,此人非李美人莫属。 萧无惑与内密间定有书信往来,让丰尘与洛南去紧盯着萧王府,只要找到那个传信的人便能截取情报或是顺藤摸瓜找到证据,再将李美人以及藏在她背后的人连根拔起。 可眼下究竟能不能入宫,她实在是没有把握。 “千儿姑娘”许夫人从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参见夫人”赤璃从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这是熬什么粥呢?”许夫人指着砂锅问。 “这是海参小米粥,夫人可有什么吩咐?”赤璃见她衣服欲言又止的样子,主动问道。 许夫人拉过对方的手道:“千儿姑娘,老生第一眼见你便觉得你是个善良的姑娘,你不仅医术高明还有颗仁义的心,老生……老生有一事相求,还请千儿姑娘成全!” 赤璃见她有委身之意,立刻托住她的手臂道:“夫人有话但说无妨,只要千儿能做到的一定全力以赴。”说话间,心跳加速,强烈的预感告诉她,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与一直困扰她的那件事有关。 “实不相瞒,娟儿此病乃是被人所害。”许夫人说罢悲从心来不禁落泪。 赤璃望了眼砂锅道:“夫人,这里闷热咱们去外头说吧。” 两人抬脚出了灶厨,赤璃道:“此事娘娘已告诉千儿,千儿未曾想这宫里头的女子竟能使出那般阴毒的手段。” “我家娟儿生性善良,与人相处从不知留个心眼儿,我就是担心她这回宫后再受迫害,百般无奈只能来求千儿姑娘。”许夫人擦着泪道:“千儿姑娘精通药理,若有你在身边守着我便放心许多,千儿姑娘能否答应老生随娟儿一同入宫去照顾她一段时日?” “这……”赤璃强压激动故作为难道:“千儿行医就是为了治病救人,自然是愿意保护娘娘,可千儿一介平民……” 许夫人听闻立刻道:”只要千儿姑娘答应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去做,你只管安心照顾娟儿便好!” “是!千儿愿听夫人差遣,更愿保护娘娘!”赤璃委身道。 “太好了太好了!有你这句话老生这心里头就踏实了!”许夫人喜极而泣,拍着对方的手道。 许夫人走后,赤璃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一别两年,她终于可以回到叶宫,与他的距离又更近了一步。 第二百三十章 监视 一个月后,叶国京城 晌午时分,大雪落在人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街上行人大都佝偻着背将手揣在袖子里,呼吸间,呵出团团白雾,又给这寒冬增了几分冷冽之意。 人群中有两名男子身穿朴素的棉衣,各自背着一个包袱踩着积雪疾步行走,最终在一间民宅前定了脚步。 进屋后,两人纷纷扫落着身上的雪花跺了跺脚。 洛南进门后四处打量了一番问:“这宅子是何时买的?我怎不知道?” “自从知道庄主要嫁到萧王府时,墨卿那小子便买了这屋子”逸丰尘说罢直奔灶厨。 “这里离萧王府只隔着两条街,现在倒是方便我们了。”洛南抱着双臂道。 逸丰尘在灶厨里头一顿乱翻后拍了拍手上的灰道:“是啊,否则你我现在连个落脚地都没有,住在客栈里久了难免引人怀疑,这墨卿平时看着挺心细,怎连袋米都不备着。” 洛南将包袱丢在木桌上:“别找了,我方才来的路上见东头菜摊米铺都有,一会儿歇歇脚我去买些回来。” “嗯,回头我与你一同去,顺便勘察下地形状况!”逸丰尘说着走到院里看了眼水井道:“你打些水来,我去劈柴将灶点上。” 洛南打了三桶水倒入水缸里暗自嘟囔:“咱们这趟不知要呆多久。” 逸丰尘挥动着手中的斧头道:“庄主让咱们盯着萧无惑,谁也不知何时才能盯出线索来。既来之则安之,就先莫想着回去了。” “我总觉着与其在这里守着萧无惑,不如去西境打探一下梁国屯兵的虚实比较妥当。”洛南抱起劈好的柴火边说便往朝灶厨走去。 逸丰尘扭头道:“庄主说了,即便是弄清了虚实也没用,咱总不能闯进宫去告诉叶皇他被人骗了吧?” 洛南又将一桶水倒入铁锅后依着门框笑呵呵道:“说的也是,现在的庄主可不似从前了,颇有当年魏泽天老谋深算的模样。” 逸丰尘将斧子丢在一边站起身来:“若早识破魏泽天的真面目,我又怎会放弃云游山河的日子入了山庄去,那老贼真是该死!” “你舍弃了自由得了个媳妇儿也不算是亏本买卖。”洛南道:“储慈除了厨艺一般,其它都好。” 逸丰尘正吹着火杖被他这一说险些呛着,扭头道:“她那厨艺叫一般?” “行了行了,你就莫要得了便宜卖乖了,储慈对你多好你心里能没数?”洛南将手按在他的肩头拍了拍:“我去里屋里歇会。” “歇个屁,赶紧洗把脸随我置办东西打探地形去!”逸丰尘道。 “唉,真不知储慈是怎么受得了你的。”洛南无奈地收了步子。 半个时辰后,两人扛着大包小包的回了屋子。 “这回够咱们吃上十天半个月了。”洛南抬头拭着汗道。 逸丰尘眉头紧蹙语气低沉:“方才我看了地形,王府门前地势宽阔又无遮挡,咱们只能兵分两路在王府东西巷口盯梢尾随,否则极易暴露。” 洛南取下棉帽拍了拍上面的雨雪:“可这天寒地冻的街上又没几个人,咱们守在巷口会不会太扎眼了?” 逸丰尘思索片刻道:“东边酒肆的二楼倒是个方便观察的好地方,可那西头只有几间商铺,确实不适合长久逗留。” 洛南拎起菜篮抱怨道:“这萧无惑也是,非将王府安在四通八达的地界,否则咱两也不用各守一头了。” “你见过哪个人将官邸设在偏僻处的,这里四通八达寸土寸金,但凡有权有势谁不想占最好的地。”逸丰尘说着似来了主意突然抬头道:“有办法了!” “又想到什么馊主意了?”洛南问。 “你先别问那么多,赶紧把饭做了,咱们吃饱了好好睡一觉晚上我自然会告诉你。”逸丰尘拎起米袋朝后院走去。 “咚——咚!”“咚——咚!” 二更时分,屋外传来打更人报更的声音:“关门关窗,防偷防盗咧” 逸丰尘对洛南使了个眼色道:“我先去街上看看,你且等着!” “嗯”洛南指着院子道:“我先把水提过来。” “好”逸丰尘说罢踏出门去。 一股强劲又冷冽的风在他开门之际乘虚而入,将屋子里的轻巧物件吹得东倒西歪。 大雪伴着疾风下得铺天盖地,逸丰尘逆风而行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来。 整个街上门窗紧闭,不见一个人影。 许多人家门口挂的灯笼已被吹熄,整条街上只剩零星几盏灯笼尚还顽强抵抗着在风雪中狂舞。 一路艰难地走到王府西边的巷口时,逸丰尘停下了脚步。 他勉强地睁开眼睛透过密集的雪花又仔细看了许久,终于选中了一个极佳的位置。 眼前的地面稍有下凹,一会儿只要将水分四次泼在此处,明天一早地上便会结上一层厚冰,从王府里进出的人就一定会选择东边哪条路,如此一来既能断了王府西边的路又不影响路那头的铺子做生意。 带着对自己的崇拜逸丰尘回到了屋子。 “怎去了这么久?”洛南问。 “事关重大我自然得观察仔细了,赶紧走吧你我一人先提两桶去泼一次。”逸丰尘说罢便拎起水桶朝外走去。 “这么做会不会连累无辜的人摔倒?”洛南跟在他后头低着头道。 “那路上有东西两条道,你当人都是猪脑子不知绕路走。”逸丰尘说话间又加快了步子。 黑夜与暴风雪给两人的行动提供了绝佳的时机,一路上连个鬼影都没遇到。 “就是这里,赶紧的。”逸丰尘说话间已端起一个木桶哗哗地泼了起来。 洛南问:“我泼哪儿?” 逸丰尘指着前方划了个圈道:“这一块都得泼上,否则人一个跨步就过去了谁还愿意绕路。” 两人忙活了大半夜,才回屋子。 洛南看了看天色道:“看来今日咱是别想睡了!” “咱们来这里本就不是享福的,自打庄主这次回来后便极少有笑脸.她心里的疙瘩咱们解不掉,只能尽可能地替她做些什么。”逸丰尘拍打着身上的积雪语气无奈。 “这魏泽天真是害人不浅。”洛南道。 “他最终多行不义必自毙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也算是罪有应得了。”逸丰尘指着里屋道:“咱们赶紧眯瞪半个时辰。” 第二百三十一章 茶馆 天亮时,风雪渐停。 逸丰尘拍了拍伏在桌上酣睡的洛南道:“走,咱们瞅瞅去。”脸上难掩兴奋之色。 洛南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睡眼惺忪道:“不用看也知道,那一片定是冻了个结实。” 不时片刻,两人到了昨夜辛苦劳作的王府西巷口,在巷口对面的早点铺子坐下。 “来两屉包子两碗面条”逸丰尘对掌柜的喊道。 “唉!这就来”掌柜的说话间已将热腾腾的包子放在桌上:“面条您二位还得稍等片刻,我这就给您下去。” 洛南抓了个包子塞进嘴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街对面那亮晶晶的一块地:“你这主意真够绝的啊!” “看样子这冰十天半个月也化不开。”逸丰尘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脸得意道。说话间突然收回目光低头嘀咕了一声:“有人来了!” “看样子像是王府的丫鬟。”洛南装作不经意地撇了一眼儿:“要摔了要摔了!” “哎呦……”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声尖锐的叫唤从一个手提竹篮的姑娘口中传出。 掌柜的正在下面条,听见喊声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朝对面跑去:“没事吧莺儿姑娘”还未等他出手相扶,只见他脚下哧溜一滑摔了个仰八叉。 洛南眼睁睁看着他一屁股摔在地上忍不住扑哧一笑小声嘀咕着:“罪过罪过!” “不碍事,他们穿得那么厚实摔不出毛病来。”逸丰尘放下筷子朝两人走去,一瞬间化身成热心人拽着姑娘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姑娘没摔着吧” “多谢公子,我没事儿。”王府的丫鬟莺儿站起来羞涩地朝眼前的男子欠了个身又转身对掌柜的道:“王掌柜你没事吧?” 王掌柜勉强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道:“我皮糙肉厚的不碍事儿,倒是这地上结了冰你们进出时可要当心点。” 说话间三人已走出冰面,莺儿拍了拍裙摆道:“昨日还好好的,怎一觉起来这里就结冰了!” “这块地凹凸不平,昨夜雨雪交加积了雪水自然就冻上了”逸丰尘解释道。 “往年也常有大雪,可也从未冻得这么厉害,这叫人还怎么走路。”莺儿指着冰面眉头紧蹙。 “看着冰一时半会儿也化不开,您最好啊从东面走,以免又摔着。”王掌柜回到自己的摊铺上将面条给捞了出来。 “嗯,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去给福晋抓药呢!”莺儿说罢便迈着步子朝前走去。 逸丰尘与洛南两人互看了一眼后,面无表情地吃着面条。 “掌柜的,拿些醋来。”逸丰尘叩了叩桌子道。 王掌柜双手捧着醋碟放在桌上,转身之际听到两人的对话:“也不知谁家的女子这么有福气能嫁给萧王爷。” “我当年离开京城时貌似听人说王爷要娶的是刘太师的独女。”洛南配合着道。 “两位客官可是许久未回来了?”掌柜的撩起系在腰间的围布擦着手问。 “是,我兄弟二人几年前就去外县闯荡了,这不,前几日刚回来。掌柜的为何这么问?”洛南说着又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 “那就难怪了,您说的那位福晋是前福晋。”掌柜的说罢指了指对面的宽巷道:“现在的福晋是我朝的赤月公主,身份来头比前福晋还大呢!” “哎呦这我们还真不知道,也难怪,萧王爷那般有本事自然瞧不上普通女子。”洛南看了眼对面的逸丰尘道:“你说是不?” “谁说不是呢”逸丰尘擦了擦嘴道:“像你我这样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能讨着媳妇就不错了!” “客官真是谦虚,您二位这般仪表堂堂风流倜傥怎会讨不着媳妇呢”王掌柜憨笑着道:“话说回来,咱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好,皮糙肉厚的不易生病,您瞧这福晋虽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这身子娇贵随便遇个风寒就能病上几个月。” “说的是说的是”逸丰尘说罢掏出银子放在桌上:“你这手艺真是不错,再给我弄两笼包子带回去,省得中午开灶了。” 王掌柜一听脸上乐开了花:“唉唉,承蒙客官夸奖,我这就给您准备着。”说罢多装了两个肉包装入食袋里道:“二位若是觉着好吃日后常来哈”这天寒地冻的生意冷清了不少,遇着个常客自然要招呼好了。 “那就谢谢您了。”逸丰尘将食袋揣入怀里道谢。 回了房屋,洛南放下门闩道:“连王府里的下人都不知道福晋失踪的事,这萧无惑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他在打什么注意。”逸丰尘将包子取出搁在桌上道:“从今日起咱两轮着盯梢。现在西路已封,每日巳时我去东头茶馆守着,那里有唱曲说书的坐时间再久也不会有人起疑。你每日申时来替我,盯到茶馆打烊再走。” “那他若是晚上有所行动呢?”洛南问。 逸丰尘似早已想过这个问题,不假思索道:“茶馆打烊时天早已黑了,你伏在屋檐上便可继续盯梢我寅时再来替你,这样盯个十来天大致能摸清他的行踪规律。” “那我一会去还得去买个暖壶来”洛南点头道:“要不非得冻死在屋檐上不可” “你当自己是身骄肉贵的大公子呢,就你这体格埋在雪里一两天也死不掉”逸丰尘说罢打了个哈气道:“我眯瞪半个时辰去茶馆,你莫要吵我” “知道了,我烧水去”洛南摆了摆手道。 巳时正。 冬日的暖阳散发着一缕缕炫目的光芒,如金似银般洒入大地。雪一停街市上又恢复了朝气,行人的步伐也慢了下来。 此时一间名为“话天地”的茶馆内热闹非凡,叫好声闲聊声不绝于耳。 只见台上说书人手持醒木往桌上一拍闭嘴龙音几秒后仰着脖儿道:“说钗头凤斜倾有泪,徒迷花廖我无缘,小楼寂寞心与月,也难如勾也难圆,话说……” 台下人听得聚精会神,跑堂的小二穿梭在摆放错落的桌椅间沏茶倒水忙的不亦乐乎。 靠窗的几个座位上已坐满了人,正目不转睛第盯着说书人。其中只一个人并未将心思投入那故事里去,时不时地拈几粒花生米丢入口中咀嚼着,将目光透过窗户缝投在远处的一间府宅前。 宽阔的大门外站着四个带刀侍卫,各个身材魁梧面如罗刹。 整整一个晌午都未见几人出入。 第二百三十二章 分工 午时三刻萧王府内,素素正端着食盘往明德苑走。 “素素姐姐”身后一个小丫鬟喊住了她。 “莺儿姑娘什么事?”素素回头看见是王爷的贴身丫鬟莺儿,阴沉的脸上瞬间浮出一抹客套的笑意来。 莺儿笑盈盈道:“福晋的药我已熬上了,您半个时辰之后莫忘了去灶厨取。” “好的,我知道了。”素素点头间正欲回身又听莺儿问:“福晋的病可好些吗?” 素素满面愁容道:“前几日御医来瞧过了说是暂无起色。不与你说了,免得粥凉了。” “唉唉,您忙着”莺儿赶忙止住了嘴。 素素入了明德苑后站在房门前敲了敲门:“福晋,该用膳了。”说罢推门而入,再出来时碗里的粥还剩大半。 明德苑的另一名宫女春桃看着她手中的托盘深深叹了口气道:“素素姐姐,福晋总是吃的这么少,长久下去这身子怎吃得消。” “福晋福禄双全又有龙气庇佑,很快会好起来的。你可千万莫要擅自进屋扰了娘娘听到没?”素素正容亢色叮嘱道。 春桃接过对方手里的食盘道:“春桃绝不敢违背王爷旨意,您放心吧。” “嗯,你去吧,我在这儿守着”素素道。 春桃离开明德苑端着食盘送去灶厨,莺儿正守着炉火发呆看见春桃便站起来道:“福晋今日胃口如何?” 春桃用下巴点了点食盘:“您瞧,比猫儿吃的还少呢” 莺儿四下瞧了瞧拉着春桃的胳膊道:“我听说福晋这次病的可不轻,太医前几日来瞧了说一点儿没好,你可知她到底患的的是什么病?” 春桃将食盘放在桌上压着声儿道:“我也不知具体是什么病,王爷吩咐只让素素一个人进屋照顾着,你常拿着药方去药铺抓药就没问问这药是治什么的?” 莺儿砸了砸嘴儿道:“我问过一次,药铺掌柜的说他只见方抓药其他的一问三不知。” “我估摸着福晋会不会是生了水痘之类破了相的病,所以不想让人瞧见?”春桃用手半捂着嘴道:“这话儿你可千万莫要出去乱说,我也是瞎猜的。” “你放心吧,我嘴巴可没那么快。”莺儿将药罐端起来倒出半碗药汁后又兑了些水到药罐里继续炖着道:“我总觉着今年要出什么事儿” 春桃朝她靠了靠身子道:“好端端的,你怎会有这种感觉? “你可记得清明前福晋一连十多天长发噩梦,之后便去了天云庵抄经祈福”莺儿道。 春桃立刻小鸡啄米似地点头道:“记得记得,这事说起来还真有些瘆人,福晋每晚尖叫着惊醒似瞧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祈福那日还是我送她上的车轿呢!” “福晋回来的当日庵里就走了水,连香客带庵里的师父们全烧死了一个活口都未留下,你不觉得奇怪吗?”莺儿一脸神秘道。 “庵里香客众多香火旺盛定是有哪个没长眼儿的粗心人惹了这个祸”春桃惋惜道。 “更奇怪的是庵里走水后没两日福晋便病了,这都多久了还不见好。”莺儿撇了撇嘴对着炉口扇了扇:“我觉得那场大火恐是什么不详的预兆呢!” “给你这一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春桃搓着手臂道。 “怕什么,咱们不过就是个下人,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好坏赏罚都与咱们无关。”莺儿揭开药罐看了看道:“行了,你快回去吧,一会儿素素该来取药了。” “嗯嗯,那我先走了”春桃道。 莺儿一把扯住她的衣服道:“方才的话你可千万莫要传出去啊!” 春桃笑着打开她的手儿:“嘁,我还怕你对外说呢!” 此时王府内的书房里,萧无惑身穿白色长袍面如青石般双手背于身后对面前的黑衣男子道:“七日后,我会安排车轿去万安寺,你回去准备一下。”语气如当下的天气一般冷冽。 “属下遵旨!”鲁明抱拳道。 “此次行动万不可再出现差池。”冰冷的语气里夹杂着微怒。 “王爷放心!属下定全力完成任务绝不会再出现任何疏漏!”说罢撩衣跪叩道:“属下谢王爷不杀之恩!”一想到之前让福晋从他眼皮子低下溜走,自责内疚之余鲁明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嘴巴子。 “下去吧”萧无惑攥着拳头似在压制内心的起伏。 “是!”鲁明抬头看了主子一眼后立刻退了出去。 偌大的书堂内,只剩萧无惑一人,他看着手边的酥糕捻起来又放下。 六年前,他将一个女子领入府中,教她读书认字只希望她能成为一颗出色的棋子,现在想来自己是何等的愚蠢,他以为她天资聪颖却不知她早已饱读诗书,他以为自己在她心中无可取代,到头来却成了她避之不及的嫌恶之人。 命运对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让他在朝夕间沦为别人的笑柄。 想到这里,萧无惑冷冷一笑:既然你那颗心已捂不热,那就干脆让它凉个透吧。一旦我杀了叶隐修,便能叫你也尝尝这爱而不得的滋味是何等绝望。 申时到,洛南一瘸一拐地与逸丰尘在茶馆的楼梯上擦肩而过相互对视了一眼。逸丰尘看了一眼他的腿,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询问匆匆下了楼去。 洛南在他方才入座的隔壁桌坐下,小二刚正在收拾桌子见新客到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迎上来道:“客官要点些什么?咱这茶水点心面条饭菜一应俱全。” 洛南掏出怀里的暖壶放在桌上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隙道:“来一户烧酒,一碟卤牛肉,再来碗炸酱面。” “好嘞!一会就来!”小二将毛巾往肩上一搭,迈步前去。 茶馆里头的客人走一波又来一波,没人会注意一个穿着打扮长相都十分普通的男子。 洛南吃饱喝足后又点了壶茶水,听了一出又一出的戏。王府门前进出的人并不多,一个下午入了三人出了四人均是下人模样。 天黑后,他又点了壶酒自斟自饮起来,一会儿自己将伏在那屋顶上几个时辰若是不用酒暖暖身子还针怕是真坚持不了多久。 茶馆打烊前,洛南吩咐小二将暖壶灌上热水后,又将剩下的酒水装入自带的酒壶里起身摇晃着步子朝外走去。 小二见他腿脚不灵又喝的醉醺醺的忙过来搀扶。 洛南抬起胳膊挡了去:“我又没醉,不用你扶我。”说罢打了个呛嗝带着浓浓的酒气。 小二皱了皱鼻子跟在他后头道:“客官,这楼梯有些窄,您可留意脚下!” “难道我没长眼睛吗!在家里有婆娘啰嗦,躲到这儿来你也不让老子清静!”说话间他拽着扶手左右晃着身子下了楼去。 小二跟在后头看的一身冷汗,若人要从他这摔下去可不得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解梦 茶馆外,路上行人已寥寥无几,大多店家也都收了铺子。 进入一条幽深的后巷后,洛南仰望了一眼高耸的屋檐,抬脚蹿了上去。看着身下的积雪足足有五六寸那么深,哀叹间,他撩起裤管取出裹在腿上的油布铺在了身下盘腿而坐。 放眼望去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此处虽有些寒冷但因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倒确实是个利于监视的好地方。 此时,王府门前挂着六个大红灯笼,在暗夜中显得越发醒目。柔红的光线下,两名侍卫分边而站如木人般鲜少动作。 天地寂静一片,周围的道路上空无一人,洛南盯得疲乏又被那酒劲一催顿生了困意。 迷糊间,一道忽晃的身影出现。 还未等他扭过头来,已被人拍了肩膀:“可有发现?” 洛南将酒壶递去:“守了几个时辰没发现什么异样,你呢?” 逸丰尘在他身边坐下:“午时我见一黑衣人进了王府,约莫半个钟头后又出了府,此人轻功了得不像是王府下人为我便一路跟随。” 洛南一听来了精神,瞬间困意全无:“他去了哪儿?” “千夜阁”逸丰尘说话时依旧紧紧盯着王府门前:“庄主曾说萧无惑便是千夜阁的阁主,此地乃猎庄汇集之地,我猜测他与内密之间的联系会通过千夜阁的人传送。”话音刚落突见他压下了身子道:“有动静!” 洛南与他保持一样的动作道朝前看去:“应是萧无惑的车轿,这厮恐是要去上朝。” “你回去歇着吧,我跟上去看看!”说罢,身影一闪又没了踪迹。 空荡的街上一辆紫漆楠木车轿在雪地上行驶,车轱沿着着车辙在雪地上缓慢前行,驾车人提着缰绳口中不时发出赶马的声响,他的目光投在前路并未发现身侧的屋檐上有一道白色身影正飞快地移动着跟随着自己。 暗夜中逸丰尘如一片被狂风吹卷的雪花在屋檐与地面上来回切换位置,当他接连跟了数十里确定了萧无惑此行的目的地后终于收了脚步,弯着腰重重地喘着气。 此时车轿上的男子正裹着狐裘双眸紧闭,随着轿身的晃动他的心亦越发凌乱。 对于接下来自己所要走这一步棋究竟有多少胜算他并无十分的把握,他有一颗必胜的心,却无必胜的信念。 那个女子总是能逃出他的掌控打乱他的计划摧毁他的自信,让他又爱又恨。 宫门开启,他从轿上下来,遥望泛白的天色眼中一片阴冷。 “王爷早”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萧无惑回头望去,是当朝左都御史余茂生正对着他拱手施礼。 见他手中的笏板上文字密集,萧无惑便随口问道:“余大人,看样子今日是有事上奏。” 余茂生支起身子呵呵一笑:“确实如此。” 此时又来一人,卑身屈体语气恭敬道:“参见王爷”。 “何大人请起”萧无惑抬了抬手:“近来兵事繁重何大人却不负重托管束的有条不紊,真是功不可没啊!” 何首言被这一赞,弯曲的腰脊又往下沉了一寸:“下官身为兵部尚书身居要职自当鞠躬尽瘁全力效忠皇上!” 哼…余茂生冷哼一声对萧无惑再行礼道:“王爷,下官先走一步!” “嗯”萧无惑点头后又看向何首言道:“征兵之事进展如何?” 何首言起身撇了眼前方离去的身影道:“回王爷,我朝兵力总增三十二万,其中二十万兵力练军完毕已分配于南境骁勇军、金甲军与麒麟军三营,尚有十余万新兵一年后可入营征战。” “好,很好!”萧无惑勾了勾嘴角:“叶国可有动静?” 何首言不假思索道:“叶皇数月前征兵十万尚在练军中,信兵每三日一报目前叶国东境仍是原先的军事部署并未发生调整改变。” “很快就会有变化了。”萧无惑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可那双眸里却散发着阴冷的光芒。 何首言听闻立刻紧张了起来,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无惑双手背向身后继续道:“叶皇再下征兵令,恐会在叶梁境关重兵部署,你记住,无论他在东境驻军多少人,一个月内你都不可有任何调兵之举!” “下官愚钝,还请王爷明示!”何首言拱手道。 萧无惑摆了摆手:“到时候本王自然会告诉你,眼下时机未到” 晨钟震耳响了三声,百官入朝金銮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润庭端坐在龙椅上,大手一挥掷地有声道:“众卿平身!”浑身散发着威严齐天之气。 众官起身之际,又听皇帝开口道:“朕昨夜突做一梦,醒来许久仍被梦中之景所困百思不得其解难以安宁。” 萧无惑上前一步道:“臣斗胆请问皇上做了何梦?” 梁润庭眉头微蹙道:“朕昨日梦见一口巨大的米缸中生了许多的米虫,不知众位爱卿可知此梦是何寓意?” 众人面面相觑沉思数秒后纷纷望向萧无惑。一梦有百解,只是这皇帝的梦谁也不敢轻易的解,这种难题自然该交给最聪明的人去做。 萧无惑与皇帝对视了一眼后却不去作答,只嘴角上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众爱卿为何都望着萧王爷?难道他的脸上写着答案么?”语气不威自怒,似一股强劲的寒风吹在每个人身上,让人不寒而栗。 萧无惑见众人依旧不语便撩衣而跪道:“社为土,稷为谷,虫为害,微臣所见皇上只因日夜心系疆土社稷唯恐民生不安故发此梦,皇上爱民如子乃我朝百姓之福,亦我群臣之福!” 梁润庭微微点头,又开口道:“朕向来从谏如流,众爱卿若对此梦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何首言此时已想好了说辞便上前一步双膝跪地道:“皇上,依微臣所见此梦乃大吉之兆!米缸生虫乃我朝国富民丰百姓丰衣足食之寓意,预示着我朝江山永固,社稷永存!” 站在他身侧的余茂生听着这奉承迎合之语眼中尽显鄙夷之色。 梁润庭听罢并无显露喜悦,面无表情道:“可还有人会出他意?” 龙椅之上身着龙袍的梁润庭怒拍扶手道:“连一个梦都解不了,朕要你们又有何用!” 第二百三十四章 异样 余茂生在皇帝的怒气中品出了深远的意味,看来自己昨日送上的奏折皇上已经审阅,今日故借解梦之由论及此事。 他高举笏板叩拜道:“皇上!微臣对此梦另有猜测解析。” 梁润庭眉头松解:“说!” 何首言眼珠子瞟向跪在他身边的人,冷哼了一声。 余茂生抓住时机开口道:“凡存心养性之理,穷神知化之方,天人感应之机,治忽存亡之候,莫不毕书之。微臣猜测此梦乃为天意戒训,米缸乃百姓粮仓之意,虫为佞臣贪官之意,此梦预示我朝贪官污吏如米虫般与民争利侵吞百姓粮产之恶象。” 此话一出,跪在一旁的何首言突地直起身子怒指他道:“余茂生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口出如此大不敬之话!” 余茂生无视对方斥责面向龙椅道:“皇上,微臣身为左都御史自当提督各道为皇上耳目风纪,为朝廷明辨忠佞,故犯颜进谏还请皇上责罚!” 梁润庭不发一言,冷冷看向何首言,似在等他说话。 何首言被皇上这一看不禁胆战心惊冒了一头的汗,这股恐惧形成一股强烈的愤怒让他难以自控,他再次指向余茂生道:“余茂生你装神弄鬼虚夸天命惊胁皇上实为不忠,怀疑污蔑栽赃同僚实为不义,我朝官员品行端正臣心如水,你却在这里造谣生非恶意诽谤!你到底是何居心!” 余茂生待他说完转身望着他道:“清者自清,本官只不过是遵从皇上旨意解读梦意,何大人何须如此激动?” 萧无惑见两人有剑拔弩张之势立刻出言道:“余大人,即便是解梦亦不可毫无根据信口开河,你说我朝或有贪污腐败之人可有真凭实据?” 余茂生将手中的笏板举向高处道:“王爷,下官已掌握部分贪吏名单正欲上奏皇上”说罢取出奏章面向皇上。 梁润庭提手一指,贴身太监海顺立刻碎步前去取了来放于御台之上。 何首言定定看着那黄色奏章只觉寒毛卓竖,不禁吞了吞口水。 萧无惑将何首言脸上的心虚尽收眼底,双拳轻攥。 大殿内鸦雀无声,直到海公公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众人纷纷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片刻后金銮殿内只剩两人。 “王爷可知这上头写着哪些人的名字?”梁润庭将身体微微往后靠去,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回皇上,微臣不知”萧无惑拱手道:“但微臣相信凡出现在奏书上的人定有贪污之行” “哦?你为何这般肯定?”梁润庭眯着双眸问道。 萧无惑从容不迫道:“恕微臣直言,贪欲乃人之本性,古往今来鲜有两袖清风之人,朝廷之风所谓正邪臣以为不该以表象所论。” 梁润庭笑问:“那依你所见何为正邪?” 萧无惑道:“贪而为之以成大事则属良,廉而不为以误大事则属恶。” 梁润庭取过那本奏章在手里晃了晃道:“那依你所见朕该如何处置这些人?是为还是不为?” 萧无惑不假思索道:“臣万死不敢僭越,皇上英明定可择善而从” 梁润庭听闻哈哈一笑用手指着底下的男子摇头道:“卿为此年不负之滑啊,好了好了,下去吧” “微臣告退!”萧无惑会心一笑缓步而去,那笑容却在转身的刹那消失无踪。 曾几何时,有个女子陪他度过三载时光,因他忧而忧因他愁而愁,现如今世人皆知他善用智谋圆滑无常,可这广阔天地可还有谁能看到他内心的寂寞与无奈。 从前他最恨贪官污吏,可如今即便是知道那何首言克扣军饷公报私囊他也只能视而不见,此时正是招兵用人之时,绝不能因这贪污之事耽误了进程。 至于朝堂风纪,待攻下叶国后他再慢慢整顿尚也不迟。 带着深深的寂寥,萧无惑登上回府的车轿。 午时近,逸丰尘依旧坐在茶馆靠窗的老位置上吃肉饮酒听戏,直到熟悉的车轿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朝小二招了招手:“结账!” 片刻后两巷之隔的民宅内洛南在屋子里睡得正酣,却被人一把揭开了被子:“别睡了,起来”逸丰尘说罢脱了短靴一屁股坐在床上。 洛南一个翻身坐起来揉着眼睛道:“你怎么回来了?几时了?” 逸丰尘躺下身子道:“午时了” “那车轿去了哪儿?”洛南起身披上外衣问。 “你猜的没错,萧无惑应是去宫里上朝了,我跟了一路差点没将我累死”逸丰尘将双臂垫在脑袋下闭着眼道挥了挥手道:“我刚刚见他回了府便回来了,你快些去守着吧我得好好睡一觉” 洛南一边穿戴一边揶揄着:“才跑了这点路你就吃不消了?你不是曾号称自己的轻功盖世无双么” “人家骑马,我全靠这双腿,要不明早你追几十里路我瞧瞧”逸丰尘从脑袋下抽出一支胳膊拍着大腿道。 “我说笑的,你何必当真呢”洛南立刻耸了下来:“你醒了就来屋檐上替我,昨天若不是带了个暖壶我真是要做那冻死骨了” “知了知了,快些走吧”逸丰尘翻身背对着洛南道。 一连三日车轿出入府中的时辰几乎一致并无异样,只第四日除了变化。 这一天,逸丰尘一直等到天快亮也未见萧无惑出府,难道今日是他的休浴日? 正当他犹疑之际却见一辆马车驶入了宽巷缓缓停在府门前,逸丰尘定睛一看此轿并非是萧无惑上朝时所用的那一顶,车轿后还有另外三人骑马跟随。 不时片刻,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上了轿。 眼看着车轿朝他的方向驶来快要进入主街时他立刻压下了身子,此时心里已预感到这一行五人此行定有蹊跷。 两个骑马的男子一前一后的将车轿守在中间,马蹄卷起地上的雪沫一路向前飞奔,逸丰尘亦跟随着杂乱的马蹄声屋檐上跳跃飞窜。 车轿出城在即,他不禁暗忖:若是这么跟下去即使不被人发现也会被活活累死。 好在,一间客栈的出现解了他的困境。 刹那间他从屋檐下跳落客栈直奔马厩,时间紧迫看着眼前的五六匹骏马立刻选了个精壮的白马卸了缰绳。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夜袭 清晨时分大地刚刚苏醒,朦胧的白雾笼罩着城门,行人稀疏。若此时跟的太紧太容易暴露。一番判断后,逸丰尘轻勒缰绳放慢了速度,与自己跟踪的对象拉开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太阳落山时,他看着远处的车轿出了城郊入了山道。 夜幕降临,素素坐在篝火旁发呆,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驾车的男子将手里刚烤热的馒头递给她:“素素姑娘吃个馒头吧。” 素素摇头:“我不饿,你吃吧”即便是眼前摆着山珍海味,她也吃不下去。 “这赶了一天的路怎会不饿呢,快吃吧”男子又将竹签往前伸了伸。 坐在旁边的两个骑马的男子也附和道:“是啊,这尚有一天的路要赶,不吃东西怎么行!” “谢谢,我真的不饿”素素摆了摆手起身道:“我去车上歇着,你们吃吧” 三名男子听闻便不再强求自顾自地啃着馒头。 逸丰尘将马牵至离他们五十米开外的山坡上拴住缰绳后,又悄无生息地选了个不易暴露的地方伏在高处观望。 冬日夜晚的树林里只剩黑白两色,没有人会发现那伏在雪地上的身影。 黑暗的车轿中素素低头垂泣,手指紧紧地交握在一起,任由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衣裙上。面对死亡,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坦然无惧。 自从福晋逃走的那一刻起,她的这条命便日日悬在刀口上此生注定没有安生日子过了,可即使活得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她还是不想死,可悲的是她的生命存亡已由不得自己选择。 此刻她只希望王爷能说到做到,在她死后可保她爹娘弟弟不受饥不受寒,她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回顾这一生,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要落得这么个下场,她至今仍旧记得第一次入府前爹娘百般叮嘱她为官家做事定要小心谨慎,一不小心便会丢了脑袋。 现在想来,此话并非危言耸听。 官家大门如虎口狼穴,即便是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萧王爷,在取人性命时竟也是如此冷血毫不留情。 “素素姑娘,车上冷的紧,您下来烤烤火吧”车轿外,驾车的男子朝火堆里丢了几根树枝道。 “我不冷,我睡了。”素素轻弱无力的回应着,连命都快没了难道还会怕冷吗。 “我说,你这么关心素素姑娘莫不是看上人家了?”坐在旁边的男子打趣道。 另一个也跟着起哄:“我劝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人家可是福晋身边的人怎会看上你这么个无权无势的家伙。” 驾车的男子本还没什么想法,被他两这一激倒觉得丢了面子,仰着脖子道:“那怎么了?照这么说我也是王爷身边的人,我两属于门当户对怎么就攀不上了。” “人家姑娘可是深得福晋信任的,这次王爷还专门派了车轿让她将福晋抄写的经文送去寺庙,你呢?一年可见着王爷几面?”其中一人不客气地道。 “行了行了,赶紧睡吧,明儿一早还得赶路呢”另一人将包袱垫在头下道。 “嗯,睡了睡了!”驾车人用几根树枝扫了扫身下的积雪亦跟着躺了下来懒得再扯那些没用的。 不远处的逸丰尘将三人的对话尽收耳底,内心的疑惑又深了几分。这萧无惑究竟是要做什么?庄主明明早就离开了王府可他为何要弄这么一出戏来?他到底是在演给谁看? 满满的疑问让他越发烦躁,恨不得冲进王府用刀逼着萧无惑将他的目的说出来才能解了这股子愁闷。 哒哒哒…… 约莫一个时辰后,远处突然那传来一阵缓慢的马蹄声,虽然这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可躺在地上睡熟的人却毫无察觉。 驾车的男子四仰八叉地仰面睡着嘴巴微张,另外两个男子一个侧身而卧抱着根粗木枝睡得香甜,一个将腿搭在身边的人腿上鼾声如雷。 只有车轿里的人听到了那马蹄声后身子抖得愈发厉害,素素知道,这声响是来自地府的催命符。 她紧紧咬着手指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此时,漆黑的车轿在她眼中已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棺材,装载着她生命的最后时刻。 地上的积雪在月光的反射下也有了散发光芒的力量,逸丰尘借着光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道愈渐清晰的身影。 骑在马上的人身型魁梧雄壮面色阴冷,头戴黑帽身披黑篷,似一匹在雪地中发现了找猎物的饿狼正一点点地接近自己的目标,浑身散发着嗜血的气息。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此人便是前几日自己跟踪的那个千夜阁的人,也让他意识到自己跟踪的那三男一女很快就会命丧黄泉,即便那三人没有睡着也绝不会是这个人的对手,倒不如在睡梦中不痛不痒地死去。 而作为这场杀戮的唯一看客,他不会管也不会动,他倒是要看看萧无惑究竟是要耍什么把戏。 暗夜中,四周只有积雪从树上掉落的声响,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突地划破了宁静,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密集快速的脚步踏雪飞奔卷着寒风朝睡梦中的三人逼近。 “谁!谁!”驾车的马夫从梦中惊醒,透过火光只见一道黑色身影朝他冲了过来,还未等他看清来者的面容便在一声惨叫声中死去。 这声叫喊将那另外两人从梦境中拽回了现实,其中一人虽未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却已本能地摸出了身旁的刀剑,可剑刚被拔出一半只觉脖子一凉瞬间停了动作。 “你!你是谁!你好大胆子居然敢杀萧王府的人!”最后一名男子慌乱中拾起同伴掉落的剑指着对方,虽然他极力强作镇定可颤抖的语气出卖了他心中的恐惧。 鲁明将染血的剑放在火上烤了烤冷笑一声:“真是巧了,我也是王爷的人。” “怎么可能!你到底是谁!”那人似不相信他的话,一手持剑一手指着车轿道:“那里头的姑娘可是福晋的贴身丫头,你若是识相的赶紧走!大爷我……我可饶你一命!你若再向前一步可莫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哈哈哈”鲁命仰头大笑,笑声停下时他望着车轿道:“素素,出来吧” “你……”那人一听瞬间惊愣,大声问道:“你真是王爷的人?那你为何要杀我们!” “为何要杀你们?”鲁明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你去问阎王爷吧!” 一道银光闪过,前一秒还在说话的人瞬间少了半个脑袋,咚地一声一头栽向雪地里。 鲁明解决了那三人后收了长剑,朝车轿走去。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夜查 车帘被人揭开,素素颤抖着身子从轿子里头钻了出来,脸上的泪珠噗噗直掉。 “你我都是为王爷做事,你不要怪我。”鲁明将身子背过去指着那三个人的尸体道:“人总归要都是要死,我也迟早有一天会和他们一样。” “动手吧。”素素闭上眼睛紧握双拳,当恐惧到了极致反而有些期待解脱。 “我不会让你感到痛苦的。”鲁明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女子的身子已瘫在地上。 看着地上的尸体,鲁明从腰间掏出一个物件来塞入其中一人的衣襟后大步离去。 从来到走,不过短短半柱香的功夫。 逸丰尘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直到确定人已走远时才直起身来朝下走去。 他在那人身上摸出了萧王府的令牌,犹疑再三又将它放回了原处。 次日下午逸丰尘回到屋宅时,洛南一个箭步冲过来道:“你去哪了?可急死我了!” “进去再说!”逸丰尘放下门闩拽着他的衣袖朝里走去。 “可是发现了什么状况?”洛南问。 逸丰尘在院子里收了脚步:“昨日辰时伺候庄主的丫鬟上了车轿,车轿前后还有两人骑马护送,我猜事有蹊跷便一路尾随。” “之后呢?”洛南急切地问道。 “之后马车入了山道”逸丰尘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按住洛南的肩头道:“你今日可有监视萧无惑?” “有!天未亮我便去了直到申时才回来”洛南点头道:“你回来前一个时辰有个黑衣人入了王府,不知此人是不是你之前跟踪到千夜阁的那个人。” “一定是他”逸丰尘不假思索道:“他在山道上杀了那几个人,包括那个丫鬟。” 洛南惊愕地瞪着眼睛:“什么?他们既然都是萧无惑的人,为何要自相残杀!” “更蹊跷的是那三名男子并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但那丫鬟与黑衣人似很熟稔,并且她也知道此人要杀她。”逸丰尘蹙眉道:“我也在想,那人为何要杀他们。” “这个萧无惑真是有些高深莫测”洛南一脸郁闷地捶向木桌:“完全叫人猜不透他倒地要做什么!” “我觉得应该将此事先告诉庄主和墨卿,或许她们能猜到其中缘由”逸丰尘说罢朝屋中走去,翻出纸笔。 洛南随着他的脚步追问:“他可有发现你?” 逸丰尘头也不抬道:“若他发现了我,我们总有一个人回不来。”说完又抬起头来:“我想起来一件事,他走时还故意留下了王府的令牌。” “这么说他是故意想让别人发现这些人是王府的人”洛南托着胳膊摸着下巴道。 逸丰尘俯身在纸卷上写了三行字后抬起头来:“嗯,这几天京城定有动静,咱们只白天监视晚上莫要守在屋檐上了!” “好,那你先歇歇,我回茶馆盯着去。”洛南取过衣架上的披肩道。 整整一个下午,茶馆里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台上的说书人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台下的听书人聚精会神十分投入。 “客官,可要再给您打一壶酒来?”打烊前小二点头哈腰地对着熟客道,前几日他离去时都会装一瓶酒回去。 洛南将银子拍在桌上道:“今日不喝了,结账!” “唉唉,好勒!”小二取过银子乐呵呵道:“客官您慢走!” 洛南出了茶馆未像以往那般直接回去,而是在街上逛了起来。 虽说是寒冬腊月,可只要是不下雪的日子,京城的大街小巷里便鲜有清静。街边林立的店铺尚有好几家仍未打烊。 绕过两条长巷,他在王府西巷口的食铺坐了下来:“老板,来碗面条再给我装两屉包子带回去。” “客官,好几日没见着你了。”王掌柜见到他笑着招呼道:“您若是再来晚片刻我就收铺子了” “呵呵,您这从早忙到晚也是够辛苦的。”洛南寒暄时撇了眼巷口一脸惊愕道:“呦,这冰已经化了啊?” 掌柜的抓起一把面条扔进锅里指着地面道:“要不是下午那会王府的人提了好些桶热水来泼在冰面上,那么厚的冰哪那么快能化了。” “哦,难怪呢”洛南点头道:“这还真是个办法。” “嗨!萧王爷可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这点小事对他来说算个啥!”语气中尽显敬佩之意:“来,趁热吃。” 洛南三扒两咽吃了面提着东西便往回走,心里隐有不安。 逸丰尘见人回来接过他手里的包子道:“街上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一点动静都没,但我总觉得要出事”洛南蹙眉道。 “当然要出事,萧无惑留下王府的令牌就是要让别人知道王府的人被杀了。”逸丰尘咀嚼着包子,口中喷着热气道。 “西巷的冰被化开了!”洛南摘下帽子往前随意一丢,正好挂在衣架上。 “我下午出去转了一趟正巧看见王府的人在化冰,这说明什么?”逸丰尘吞下最后一口自问自答道:“说明萧无惑已预料到这条路很快就要有大批人通过。” “嗯,先静观其变吧,我去擦把脸。” 亥时过,京城里静夜无声。 突然城关处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声响,无数军兵骑马入城打破了这份宁静与祥和。 “砰砰砰!”门外传来巨响,逸丰尘抓起披肩朝外走去,开门时见洛南已从后院入了外厅。 门刚开了条逢,洛南便被突然伸入的一直手推搡着往后退了几步,他稳住了身子故作惊恐道:“这位官爷,出了何事?” 推他的人身着铁甲体形魁梧,浓密的络腮胡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上下打量着洛南道:“你们是做什么的?”质问的语气中满是凶狠。 洛南刚要开口却见逸丰尘快步走来点头哈腰陪着笑道:“官爷,我兄弟二人是跑货的。” 说话时,门外又闯入六七个官兵提着长剑朝屋子里走一顿乱翻。 络腮胡用手指着两人问:“跑货?跑什么货?” 洛南心虚地看了一眼逸丰尘,不禁吞了吞口水。 逸丰尘却丝毫没有慌张之意,指着身后的偏屋道:“官爷,我们就是从京城进些精致玩意去南郡捣个手赚点辛苦钱,东西都在里头呢,你若不信可随我来看看!” “走!”络腮胡提着刀朝前跨开步子。 洛南在身后扯了扯逸丰尘的衣裳,却见对方根本未做反应便定下心来,看来他是已做好了准备。 第二百三十七章 判断 “哎呦!哎呦!这……这怎么都摔了!”逸丰尘进屋后看见地上一片狼藉,立刻奔向前去拾掇起来。 络腮胡扫了眼地上摔碎的几个南阳玉镯和散了架的汴绣花格对两人道:“王爷有令全城百姓禁足三日,违令者就地正法,你们都给我老实点!” “是是!”洛南点着头扯了扯蹲在地上快要哭出来的逸丰尘道:“听到了没!” “是是,我们绝不出门。”逸丰尘捧着碎镯垂丧着脸道。 其余军兵搜索完毕前来汇报道:“将军,没有发现!” “走!”络腮胡大手一扬转身而去。 待人走后,洛南放下门闩望了眼凌乱的屋子道:“这究竟是兵还是匪?” 逸丰尘将手里的镯子丢在地上起身拍了拍手道:“是兵是非对我们来说都一样,只是可怜了城里的老百姓。” “这些东西你什么时候买的?”洛南指着地上大大小小的盒子问。 逸丰尘道:“下午我见巷口的冰化了估摸着他们要有行动,便随手买了这些东西回来早做准备。” “你怎不早告诉我,刚才我若说错不是就露陷了?”洛南提起扫帚道。 “这不是没露陷么。”逸丰尘将手按在对方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道:“行了,这回能好好睡个几日了。” “你说萧无惑到底什么意思?”洛南问。 “贼喊捉贼啊!这还看不出来?”逸丰尘说罢留了个鄙视的眼神回了屋去。 次日,原本热闹喧哗的京城一夜间彷如空城,街上除了穿着铁甲的军兵看不见一个闲人。 偌大的京城里的千家万户都被搜查了一通,顿时人心惶惶。 三日后,万军撤出京城。 但百姓们被这突来的搜查弄得提心吊胆,直到半个月后街上才陆陆续续地有了人影。 这日,两人起了个大早来到了食铺。 王掌柜立刻端了包子过来放在桌上:“好久不见啊两位客官” “可不是么,幸亏之前屯了些菜在家里,要不然还真要被饿死了”洛南狼吞虎咽地抓起包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这倒地是咋回事?”逸丰尘故意看着洛南问。 “你问我,我问谁去”洛南咬着包子含糊不清道。 王掌柜朝两人探过来压着声儿道:“我听说是王府的福晋被人给掳走了!” “啥?”洛南惊愕地看着他:“这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连福晋都敢动?” “你咋知道的?”逸丰尘一脸好奇地问。 王掌柜四下望了望道:“昨日我碰见莺儿姑娘时随口问了句,她是这么跟我说的。据说是福晋去庙里祈福的途中遭了埋伏,陪她去的那几个人都被杀了,唯独不见福晋的身影。” “呦,难怪会那么大阵仗的搜查啊!”洛南看着逸丰尘道:“看来这京城真不是太平地,咱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逸丰尘抹了把嘴儿道:“你一个平头老百姓有啥好怕的,人家杀你有个屁用。” “呵呵呵……两位吃着,我给你们下面去。”王掌柜道。 两人使了个眼色,洛南转身对王掌柜道:“别忙活了,我们今日得去进货晚些回来再吃。” “好嘞”王掌柜随即停了手里的动作。 回屋后,洛南道:“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若是萧无惑来个封城令咱两想走都走不了了。” “嗯,我今夜将信传给庄主后明日我们就离开这里”逸丰尘点头道。 “回弘城?” “嗯,顺道去梁东看看是否有大军入驻” “庄主信上说她下个月会与那个后宫妃子一同进宫,我总觉着不妥”洛南收拾着包袱道。 “哪里不妥?只有庄主入了宫才能保护皇后”逸丰尘道。 “你忘了,庄主之前可是在叶国宫里呆过一两年,即便是模样变了声音姿态却很难伪装,若是被熟人认出来岂不是麻烦了?”洛南用手指叩着桌面道。 逸丰尘嗤笑一声:“看来你是太不了解咱们庄主了,这世上论演技还真没人能赢得了她,你就莫要在这儿杞人忧天了” 洛南叹了口气道:“唉,希望是我杞人忧天吧” 叶国,尚书府内。 寅时正,灶厨里已弥漫出一股子鱼粥的浓郁香味。 台案上的铁锅里正噗噗地冒着热气,赤璃揭开笼盖撩了撩手儿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满意的表情,不禁佩服起自己这现学现卖的本事。 经过一个多月的医治,许娟的病其实已彻底痊愈,而自己也达成了入宫的计划。 这段日子里,她已取得了许娟的信任,虽然她们身份悬殊可许娟却对她几乎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连向来敏感多疑的许夫人都没有劝解女儿提防着她。 当然,这一切不仅是归功于她的演技,更是因为她添在额头上的那道疤。有这道疤痕在就没人会担心她将来有朝一日会踩着许娟的肩膀攀龙附凤,自然也不会对她有所提防。 许娟虽然经历过一次打击后性格变得有些阴郁,可她骨子里的单纯却未有改变,倒地还是个明事理的女子。 眼下,后宫里的女子还有四人是她未曾见过的。 但通过许娟的描述,她已对这几人有了初步的判断了解。 乔玉兰生性刻薄没有什么心机城府,温霜霜表面精明却也并无智慧可言,马若灵倒是有些小聪明,却亦只懂得去算计别人摆弄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可即便这些女人都不是善类,可自己入宫后还是要去保护她们,她们出事便又是梁清月的事。 至于李美人,直觉告诉她此人便是萧无惑安插在宫里的内密,入宫后一定要在她再次出手前找到她作案的证据,将她与她背后的势力一并铲除才能阻断萧无惑的计划。 卯时三刻,她准时端着食盘入了许娟的闺房。 “好香啊”许娟依着软枕一副慵懒的模样。原本苍白的面色又恢复了以往的红润,消瘦憔悴的面容也变得精神了许多。 “今日给您换换口味”说话间赤璃取出食盒里的鱼粥和玉米糕笑吟吟道。 “本宫若再这么吃下去,恐怕之前做的衣裳都穿不上了”许娟捏了捏自己的手臂一脸无奈道。 赤璃走向前去取过衣裳披在她身上:“娘娘还是胖些好看,刚见您哪会儿看着比现在要大好几岁呢,您瞧您现在皮肤多水灵。” “此话当真?”许娟摸着面颊道。 第二百三十八章 斑驳 赤璃睁大眼睛道:“千儿怎么会骗您呢,而且我常听别人说身上有肉的女子旺夫,您瞧有几家官太太是瘦骨如柴的?” “你这张巧嘴真是能讲死人给说活了。”许娟说笑间揭开被子朝圆桌走去。 “娘娘应是知道千儿的,那种莫须有的奉承话我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赤璃跟着她的步子道。 许娟转过身来皱了皱鼻子:“本宫就喜欢你这一点,你可知宫里那些下人都是当面一套背地一套,让人格外生厌。” “想在宫里讨口饭吃自然得学会察言观色阿谀奉承的本事,唉!”赤璃说罢微微叹了口气。 许娟喝了口鱼粥抬头问道:“为何叹气?” 赤璃抿了抿嘴嘀咕了一句:“千儿担心自己不懂宫里的规矩再给您惹出祸来可就罪该万死了。” 许娟听闻一笑:“莫怕,你只负责替本宫煎药做食无需和太多人打交道,再说你这般心细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嗯,千儿一定谨言慎行!”赤璃郑重其事地点头道。 “你说我回去后要不要主动去和马若灵套套近乎消除她的戒心?”许娟吃完早食后拭了拭嘴道。 “娘娘,千儿觉得只要您回宫她自然会来找您的”赤璃自信十足地看着她。 “为何这么肯定?” “因为您这病是她一手酿成的,她若是不来探望一来显得她做贼心虚,二来她定也想来看看您恢复得究竟如何了。”说话时,赤璃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父亲说自从梅嫔娘娘病了后皇上便又轮番宣寝,马若灵已得偿所愿上了龙床,但要说侍寝的次数当属兰嫔最多。”提到马若灵许娟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沉默片刻后又道:“要说也是奇怪,这兰梅二人进宫已有数年,之前一直被皇上冷落着怎么这个时候却突然都得了宠呢?” 赤璃摇头道:“皇上的心思千儿可不敢乱猜,娘娘还是莫要多想了先将身子养好,皇上若真这么轮流着宠幸,很快就轮着您了”赤璃强颜欢笑道。 “你说的对,就让她们先斗着去,只要本宫养好了身子不怕没有得宠的那一天!”徐娟拍了拍她的手道。 晌午时分,赤璃坐在自己的房中发呆,想着方才与许娟的对话,那股被强压下去的心酸又浮了出来。 “千儿姐姐,夫人请您去厅房一趟。”门外丫鬟叩着门道。 “哎,我这就去。”说话间,她拿起巾帽套在头上。 等她到厅房时,只见许家三人正坐其中。 “千儿来”许夫人面容和善地朝她招了招手道:“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赤璃走向前去欠了欠身子:“夫人莫要跟千儿见外,能治好娘娘的病千儿打心眼里高兴,丝毫不觉得辛苦!” 一向严肃的许老爷看着自己女儿的病一天天地好了起来,也不禁对面前的女子心怀感激:“你们师兄妹不仅医术高明还有颗淡泊名利的心,实乃叫人敬佩啊!” 赤璃被他一夸不好意思地挠头道:“老爷谬赞了,我们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罢了。” 许老爷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又朝夫人使了个眼色。 许夫人打开桌上的木盒道:“我们虽做不到你们这般舍己为人但也善乐好施,这些钱你务必收下,也好帮助更多的人!” 赤璃看着盒子里那白花花的银子连忙摆手:“夫人,这可万万使不得,您上次已经给我很多了,千儿不能再拿您的银子!” 坐在正中的许娟道:“你们给穷人治病常不收钱,若你们没钱买药又怎么治病救人呢,这钱是我许家对百姓尽些绵薄之力,你一定要收下!” 赤璃看着银子又看了看面前的三人突然跪下哽咽道:“千儿遵命!” “快起来吧傻丫头!”许夫人上前一把牵起她的手坐到自己身旁道:“过几天娘娘就要回宫了,宫里不比家里有爹娘疼爱宠着,我这颗心啊又要开始晃荡了。” 赤璃抓着许夫人手道:“夫人,您放心!千儿一定会好生照顾娘娘!” “嗯,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等一年后娘娘彻底痊愈了,你再和你师兄一起云游行医,这一年还得辛苦你了,”许夫人眼泛泪花道。 赤璃还是那句话:“千儿不辛苦” 许娟叹气道:“这从早到晚又是做饭又是熬药的怎会不辛苦,娘,让千儿回去歇着吧!” “哎哎好,这银子我让人送到药铺去,你快回屋歇着吧!”许夫人拉着赤璃的手站起身来。 “夫人,银子回头还是我自己送去吧,否则师兄定是不会收的”赤璃道。 许夫人点头微笑:“好,你先回去歇着吧” 七日后,赤璃将银子带回了药铺。 “这许家还真够阔绰的”墨卿打开盒子看了眼道。 赤璃无心玩笑一脸严肃道:“丰尘他们已离开了京城,你说这萧无惑倒地是什么意思?” “他是想将你被人掳走的消息弄得世人皆知,包括叶隐修”墨卿抱着双臂道。 “可这么做对他又有何益?”赤璃不解地望着他。 “他的心思若这么容易被猜透,他就不是萧无惑了”墨卿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先莫要管这么多了,入宫后定要小心谨慎切勿被人认出来!” “放心吧,我会避免与熟人相见” 入宫前的最后一个夜晚,赤璃坐在院中发呆。 一想到明日自己将再次回到叶宫中去,内心的情绪起伏使她片刻得不到安宁,这段日子她将一切做到了尽善尽美也终于换来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可面对荆棘密布的前路,她却只有一颗勇往直前的心,却没有战胜敌人的把握。 自从踏入萧王府后,她的人生就像被套上了枷锁再没有片刻自由。 这几年的经历乱的像一场梦,待她细细捋过时才惊觉许多回忆已在时间的冲刷下已变得模糊斑驳,难以连贯。 面对无尽的压力她真的很想在某天睡下后再也醒不过来,可路是自己选得,错是自己犯的,这后果也必须自己担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无路可退,欠人的总是要还的。 次日辰时,雪花纷飞。 两辆车轿缓缓驶离尚书府,许夫人在府门前垂泪许久不舍回身。 车轿上,两名女子相对而坐,许娟想着自己即将回到那勾心斗角之地,开朗许久的面色再度阴沉了下来一语不发,只抱着暖炉闭眼沉思。 第二百三十九章 回宫 赤璃见她面色沉闷开口问道:“娘娘,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许娟睁开空洞的双眸,深深吸了口气道:“这离皇宫越近,本宫的心就越觉着压抑,闷得喘不过气来。” “千儿斗胆问一句,若让您重新选择一次,您还愿意入宫吗?”赤璃轻声问道。 许娟抬起眼来朝她望去,思索半晌后露出苦笑:“若重新选择一次,我宁愿在城里找个平凡人嫁了,不仅能做个正室还能亲近爹娘,可这人生哪有回头路可走呢。我娘说的对,这都是命。” “娘娘的心情千儿懂得,等日后您得了皇上的宠爱定不会这么想了。”赤璃安抚道。 “呵……”许娟轻轻一笑似有自嘲的意味在里头:“即便是得了宠爱又能宠多久呢,宫里的花期比外头的长,可女子的花期确是转瞬即逝昙花一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自古以来又有几个君王不多情不薄情?” “人生本是一场梦,回守过往哪一刻又曾被我们把握住,千儿觉得当下可得自在才是最重要的。”只是这道理,她明白的太迟了。 许娟似将这话听进了心里,片刻后突然笑了起来:“难怪你能活得那般潇洒,原来是早已悟出大道来,只可惜啊本宫离道还远,免不了悲心烦苦闷所困。” 赤璃听闻不再说话,自己真如对方说所那般活得潇洒吗?不,她活得比任何人都累,别人最起码能坦然地做自己,可她却只能活在面具谎言下愈陷越深。 车轿一路前行驶出闹市,窗外嘈杂渐止,耳中只有车轮碾压地面的声响,用不了多久她将再次进入那个曾无意闯入却刻骨铭心的地方。 晃动的车身,昏暗的光线,雷同的场景像一根铁钩,将回忆中的画面勾勒出来. 曾经何时,她心里装着一个进入宫门,之后又装着另一人离开,命运一次次地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始终不肯放过。 不知过了多久,车轿停止前行。 “娘娘,请下轿”太监尖细的声音传入车内. 许娟撩开车帘将手递向前去,又回头对赤璃道:“莫怕,跟着本宫走便是。” “是!”身后的人点头应着亦跟着下了轿。 当双脚踩在地面时,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鼻腔,赤璃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宫门瞬间湿了眼眶。 蔚蓝的天空下,一缕阳光钻出云层染着丝丝红霞,霜雪弥漫间透着缕缕寒气,千丝万缕般的光影洒落在人间勾勒出一副绝色美卷。 青砖,红墙,金殿,琉璃瓦……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无数次萦绕在梦中的画面。 幽深的宫巷,给了她充分回味的时间,那两年曾在这里发生的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展开,渐渐从黑白变成了彩色的画面。 她贴着墙壁跟随者许娟的步伐一路走着,可即便是刻意躲开任何能催出眼泪的画面只望着自己迈动的足尖,那澎湃的心绪和体内汹涌激流的血液都似在企图打乱她伪装的平静。 手指划过墙面,感受着指腹传来的摩擦与温度,竟也有股抚慰的力量。 路过的宫女见到主子的身影纷纷委身行礼,用敬畏的口气唤着“娘娘吉祥”。每每此时她都会本能地将头低下生怕被认了出来。 出了第一道宫墙,视野变得开阔,雄伟的大殿闯入眼帘。 玉门殿……当心中默念这三个字时,眼泪再次蠢蠢欲动。 心脏紧缩之下,赤璃收回目光不敢再往前方探视。 她害怕看到那道身影,可这虚伪的恐惧中又夹带带着期盼与思念。 离别前,他眼中的愤怒与绝望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至今仍烧灼着她的心房。 随着脚步机械式的迈动前行,眼前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参见娟嫔娘娘!”宫女太监齐刷刷地跪在景福宫门外叩拜,无人留意主子身后那不起眼的女子。 “都起来吧”许娟抬了抬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迈向宫门,清冷的面容上不带一丝欣喜。 抬脚入宫,装扮雅致的寝宫内清香阵阵,暖意十足. 许娟解下披风递给贴身宫女巧玲:“这位是千儿姑娘,日后凡是本宫入口之物都得经过她的手,你且找间屋子让她住下。” “是!”巧玲朝女子望去语气生硬道:“姑娘随我来吧。” 赤璃欠身道:“娘娘,千儿将包袱搁下便来伺候您。” “不急,这一路你也乏了,先去歇歇吧”许娟说罢又对巧玲道:“以后你们都要听千儿姑娘的吩咐,不可怠慢失礼。” “奴婢遵命!”巧玲听闻立刻换了副客气的口吻对面前的女子道:”千儿姑娘这边请。” “有劳了”赤璃微笑道谢。 当娟嫔回宫的消息传入宸福宫时已是傍晚,马若灵合上经书对宫女流苏道:”去将皇上前几日赐的百岁参取来,随本宫去趟景福宫。” “奴婢遵命!” 主仆二人出宫时天已黑透。 马若灵一袭素装裹身,头发随意绾了个发髻,耳边吹散的发丝在肆虐的寒风中凌乱飞舞,阴沉的脸上不见一丝情绪。 流苏迈着碎步跟在主子身后一头雾水,以自己对主子的了解来看,她和景福宫的娟嫔娘娘之间不过是逢场作戏的交情罢了,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要这般急匆匆地前去探望。 除了不解,流苏的心中还藏有一丝心虚与担忧。 这心虚源自于自己曾多嘴说过的那句话。娟嫔娘娘发病前,她曾无意中告诉景福宫的巧玲自家主子并无节食辟谷之举,奇怪的是巧玲却又在娟嫔发病后又特地来宫里传达娟嫔的嘱咐…… 当然,这件事她是万万不会告诉主子的,只能在心中祈祷是巧玲没有在意这句话而不是另有蹊跷。 景福宫这厢,赤璃简单收拾了一番后又入了寝宫:”娘娘,药已煎上……”说话时见对方满面愁容又道:”您可是思念老爷夫人了?” 许娟点头后又摇头眼神阴郁:”本宫一回到这屋子就想起马若灵对本宫说谎时的模样。”说着手儿一挑指着远处道:”那日她就坐在那张凳子上告诉本宫皇上喜欢纤瘦的女子,一步步将本宫往火坑里引。” 赤璃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善恶到头终有报,她会为自己犯下的恶付出代价的。” 第二百四十章 做戏 “娘娘!惠嫔娘娘来了!”随着一道急促的女声,巧玲从门外小跑着进屋,脸上一阵青白。 “她来就来了,你慌什么?”许娟见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禁恼怒:“之前本宫交代你的话,你可做到?” 巧玲连忙跪下道:“奴婢以性命担保绝没有对任何人透露您已经知道惠嫔娘娘没有节食之事!” “嗯,起来吧,去告诉惠嫔娘娘本宫这就来,先请她进外屋稍候片刻.”许娟冷着脸道。 “是!” 巧玲离开后,许娟与身边的女子对视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你说的没错,她果真自己找上门来了。” 赤璃替她整了整衣裳:“娘娘一会可千万要忍住气,莫要被她瞧出了端倪。” 许娟点头道:“放心吧,本宫心里有数”说罢莲步轻移,朝外屋走去。 这人还未打上照面,便听一道清扬的声音由远而近传了过来:“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语气中带着浓重的鼻音,尽显满满的挂念。 赤璃顺着声望去,只见那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外表看来端庄大气的又热情温柔的女子,此人身穿一件白色锦衣,低盘的发髻上未插珠釵宝玉,白净的脸上素面朝天,清爽之余又将那匆忙出门探望的心思显露无遗。 “让妹妹这般挂念,实在是过意不去。”许娟顺势握上女子递来的手掌轻轻捏了捏蹙眉道:“妹妹这手怎这般冰凉!” “回娘娘,我家主子一听到娘娘回宫的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匆忙之际忘了披上风衣。”流苏上前一步为主子解释。入宫许久,什么时候说话能讨着主子的欢喜,她多少还是有些分寸的。 “宫里养你们这帮下人又是做什么的?若惠嫔娘娘冻出个好歹来本宫定要你们好看!”许娟指着流苏,将心里的火气借机发了出来。 马若灵轻轻按住她的手臂道:“姐姐莫要生气,是妹妹怕耽搁了时间没让她回去取。” “你也是,何必这么匆忙来看我,万一因此收了风寒我这心里头又怎过意得去。”许娟戳着她的额头佯装指责。 面对指责,马若灵并未出声只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数秒内竟流下泪来。 “呦,这好端端的怎还哭上了”许娟提起帕子替她擦去眼泪嘴里念叨着:“我这不是回来了。” 马若灵微微侧脸躲开帕子,不想自己酝酿许久的眼泪这么快地失去功效,沉默半晌后才撇着嘴儿道:“姐姐可知,你这一病让妹妹好生自责。” “嘘,莫要瞎说”许娟忍住心中的愤怒朝她使了个眼色对身后的宫女道:“你们都退下吧!” 站在一旁的赤璃刚迈了步子准备随宫女们一同出去又听许娟道:“千儿,给惠嫔娘娘上茶,” “是!”委身之际她看了眼许娟,知道她是故意让自己留下来。 马若灵看着面前头戴黑帽的女子道:“姐姐,这小宫女怎是这幅打扮?” 许娟拉着她的手儿坐下:“千儿是医馆的人,我回府后常需用药针灸她便一直在府里伺候着,我这病啊没个一年半载的都好不了,这宫里的太医都是男子总有诸多不便,我就干脆将她带入宫来替我继续调养,好在皇上应准了。” 马若灵一听她这病尚未痊愈强掩欣喜道:“只要能将姐姐的病治好,别说是一个下人,就是一百个下人皇上也会应准的。” 两人寒暄之际,赤璃将茶奉上:“娘娘请用茶” 马若灵接过茶盏时轻扫了女子的脸庞一脸嫌恶:“既然入了宫来伺候娘娘就得守宫里的规矩,不该这般奇装异服让人瞧着怪别扭的。” 赤璃尚未开口,许娟替她解了围:“千儿额头有伤不便外露。平日里她也不出去,只在我宫里守着,不碍事儿。” “原来如此”马若灵听罢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本宫和你家主子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是!”赤璃委身退下,回身前望了许娟一眼似在提醒她千万要忍住气性。 许娟抿了口茶以示回应。 “姐姐,自打你出宫后,我这心里头总是觉着不是滋味”马若灵泪眼盈盈道:”早知如此,妹妹万万不会多嘴提那节食辟谷之事。” 许娟拍了拍她的胳膊道:”你也是好心提醒,只怪我自己体弱受不住饿,行了,都过去了莫要再提了。” 马若灵忽然抓起她的手打向自己的脸颊:“姐姐,您打我骂我两句可好,也让我这心里头好过些!” 许娟感受到这股子力气及时抽回手儿故作责怨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又不是诚心害我,我怎能将那邪火撒在你身上!” 马若灵吸着鼻子道:“话虽如此,可妹妹一想到您这病与我有关,便日日寝食难安觉都睡不踏实。”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大夫说再过一年半载就能痊愈,你也莫要再钻牛角尖了可好?”许娟压着怒气反过来安抚她。 马若灵见戏也做的差不多了便岔开话题道:“姐姐不在的这些日子,宫里头又不太平了,妹妹真觉得这日子过得如履薄冰不得安宁。” “哦?发生了何事?”许娟故作惊愕地问道:“快说给我听听。” 马若灵将身子朝前探了探:“你出宫没多久之后,那李美人不知怎地突然浑身起了疹子怎么都医不好,宫里头传言说定是有人在她的食物里头动了手脚。” “那皇上可派人调查此事了?”许娟追问。 马若灵撇了撇嘴满脸鄙夷嘲讽道:“说句不当讲的话,那李美人又不是什么得宠的角色谁会去害她啊,皇上估计连她这个人都记不得哪会花心思去调查她的事。” 许娟突然在她脸上看到了乔玉兰的嘴脸,掩住嫌恶道:“也是,那李美人确实命苦,入宫多年不得恩宠。”语毕,突然话音一转:“我听说妹妹已得了皇上的宠幸?”说话时朝她眨了眨眼睛,丝毫没有任何吃醋嫉妒的意味在里头。 马若灵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这个话题,立刻用手捂住脸颊道:“姐姐怎好端端的说到妹妹身上来了” 许娟笑着拿下她的手儿揶揄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难不成你还准备一辈子做老姑娘.” 马若灵娇羞一笑:”不怕姐姐笑话,妹妹其实也就只侍寝过两回” 许娟尚未开口只听门外敲门声响起::”娘娘,该服药了” “进来吧”许娟转脸对马若灵道:”我这每日三幅药一副都少不得。” 第二百四十一章 囹圄 赤璃捧着药碗走到许娟跟前:”娘娘,小心烫” 马若灵闻着那股苦味提起帕巾挡住鼻子,冷眼看着许娟将那黑色药汁一饮而尽,心中顿生快意。 见她服药之后赤璃又道:“娘娘,千儿给您捏穴位。” 许娟将胳膊搭在桌上看向马若灵:“妹妹莫要见怪,大夫交代每日不仅要按时服药,还要常捏穴位.咱们继续聊着,千儿不是多嘴的人。” 马若灵道:“姐姐,莫怪妹妹多说一句,这最好的大夫都在宫里的太医院,您怎非要从外头找大夫给您瞧病”说话时斜眼瞥着她身边的女子。 赤璃低着头只当作没听见,继续替许娟按压着穴位。 “医馆的大夫是我爹故友,这一个多月她们也是尽心尽力地在为我医治,虽说宫里的太医医术精湛,但论起贴心确实比不上千儿她们。”马若灵说罢将脸转了转道:“你瞧我这脸色是不是好看了许多。” 马若灵盯着她看了片刻道:“嗯,姐姐的皮肤白里透红确实格外水嫩,妹妹我跟您比起来倒像是个黄脸婆了。” “你啊,总是对自己诸多不满,一会儿嫌体胖臃肿,一会儿又在脸上挑毛病,依我看你这就是鸡蛋里头挑骨头,跟自己过不去呢”许娟打趣间又提起往事。 马若灵听她提及体胖之事,尴尬地笑了两声掩饰心虚。 许娟见状岔开话题:“快跟姐姐说说,皇上是怎样的人” “皇上……皇上不仅英俊潇洒还是个格外温柔体贴的人,与我之前以为的不太一样”提到皇上,马若灵的脸上浮现出真实的笑意。 听到别的女人用暧昧亲昵的语气去描叶隐修时,赤璃的心里似钻进了无数只小虫啃噬着血肉。 明知自己已没有资格去在意,可那疼痛却毫不讲理,持续长久地折磨着她。 此时,许娟的心里也是一样的不好受,却只能将心中的愤怒伪装成羡慕吐了出来:“妹妹真是好福气啊。” 马若灵听闻却叹了口气闷闷不乐道:“若论福气,那兰嫔姐姐才真是有福气呢,皇上不仅时常宣她侍寝,还隔三差五地赏她许多精致物件儿,让人格外羡慕。” 许娟知她这话半是出于嫉妒,半是用别人得宠来刺激自己,面色平静道:“兰嫔娘娘入宫比咱们早,与皇上的感情也比咱们深切许多,皇上宠她是应该的,等时间久了,皇上自然也会对你情深义重。” 马若灵撇嘴摇头委屈巴巴道:“我总觉着皇上并不喜欢我。” “为何这么以为?你方才不是说皇上对你温柔的紧?”许娟关切地望着她。 马若灵微微撅起嘴儿:“说出来不怕姐姐笑话,妹妹之前虽未体会过男女之情,可那些人之常情倒是懂得,这世上哪个男人不爱新鲜,我这新人若是真能讨皇上喜欢他又怎会隔天就宣了兰嫔,说到底还是妹妹无用,讨不着皇上的喜爱。”沮丧之情难以言表。 许娟歪头笑吟吟道:“我倒是觉着这说明皇上不是喜新厌旧之人,你应该高兴才是。” “也是,这段日子除了皇后娘娘和李美人,其他姐妹都得了侍寝的机会。”马若灵顿了顿强压醋意道:“姐姐既然已经回宫来,敬事房应该很快就会将您的牌子给添进去,您很快就能见着皇上了。” 赤璃抬眼儿看向许娟,加重了手里的力道似在提醒她什么。 许娟感受着胳膊上肌肉的酸胀摆了摆手:“我这病虽表面已无大碍可病根未除不便侍寝,明日请安时我会向娘娘请示此事。” “也好,等您身子彻底好了再侍寝,一定能得到皇上的宠爱”马若灵本还烦恼着又要多一个和自己争宠的人,听她如此一说便放心了。只要自己在一年内争取怀上龙种,即便她得了宠还是比不过自己。 许娟抽回胳膊对赤璃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马若灵站起身来:“姐姐今日车马劳顿极尽疲乏,妹妹本不该来打扰,可一听您回来了便还是忍不住过来探望,多有打扰之处还请姐姐见谅,” “瞧你说的,你能来探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许娟挽上她的手儿道:“我身子弱,平日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你若无事便来我这坐坐,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嗯!那妹妹先回去了”马若灵转身前瞬间撤下脸上的笑意对戴着黑帽的女子道:“好生照顾娘娘,若有半点怠慢本宫第一个饶不了你!” “奴婢遵命!”赤璃委身叩拜,身体略有颤抖。 随着宫门合掩的声响,许娟对跪在地上的人道:“起来吧” 赤璃起身扶着她坐下:“娘娘,您方才的表演真是精彩,看来我之前是白担心了。” 许娟捂着心口道:”你都不知道,方才本宫看她那虚伪的嘴脸好几次想将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可一想到这巴掌打下去不仅之前的苦白白受了,说不定又被她给利用了便硬生生第忍了下来,到现在那股气还窝在心里头堵得慌。” 赤璃掩嘴一笑:“娘娘英明” 许娟抬头道:”方才我们的对话你也都听到了,你可听出什么来?” “马若灵确实如娘娘所说是个心机颇深的人,她这一趟匆忙赶来不仅让您觉着她一心挂念着您,还故意将兰嫔得宠的消息告诉您”赤璃分析道。 “她为何要这么做?”许娟指着身边的凳子道:”坐下说罢” “是!”赤璃缓缓落座后又道:”她自然是明白遭人嫉妒便易招祸的道理,所以才会将兰嫔搬出来替她挡着。” “嗯,本宫也是这么认为”许娟蹙眉道:“不过,这一年都不能侍寝,想想也是窝囊。” 赤璃见她犹豫提高嗓音:“娘娘,得宠和性命比起来算不得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 许娟点着头儿面露疑虑:“这宫里头出了这么多怪事,恐怕确实有人在暗中捣鬼,你说会不会真是皇后娘娘做的?” “千儿虽刚入宫来并未见过皇后娘娘,可单凭一点让千儿觉得此事并非娘娘所为。”赤璃道。 “哪一点?”许娟不明就已地问道。 赤璃笑道:“娘娘您想想,梅嫔中毒一事已让皇后娘娘身陷囹圄,如果真是她所为又怎会在皇上刻意将此事压下之时又主动跳入火坑里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偏苑 许娟狠狠点头:“对,你分析的确有道理。若换做是我,巴不得事情早些平息。” 赤璃见她认可自己的话后,用手指敲着嘴巴继续道:“虽说人心险恶,可下毒这种事并不简单,既然不惜以身试险去做就一定是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利益,方才马若灵话虽说得难听了些,却倒也是有些道理。那李美人无权无势又不得宠,谁会花心思去害她呢。” “嗯,看来李美人的病确实只是偶然.”许娟扫了扫帕子道:“梅嫔中毒之事弄得人心惶惶,本宫也开始变得疑神疑鬼了。” 赤璃掩嘴儿笑道:“娘娘眼下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养好身子。时候不早了娘娘歇着吧,奴婢寅时三刻给您送早膳来” “嗯,这一天下来也确实乏了,你去吧”许娟打着哈欠朝床榻走去。 宁静的夜里,只有风吹打着窗户发来的丝丝声响。 赤璃坐在干净整洁的小屋内托着下巴发呆,一想到自己此时已身处叶宫,竟舍不得睡下。 推开窗户,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却让开窗的人倍感舒适。自从入了宫后,她那颗摇摆的心渐渐落了下来. 朝南方看去,虽有高高的宫墙遮挡,可双眼却像是有了透视的能力一般看到了一座宫苑.哪里是她初入宫时居住的地方,承载着她的希望与绝望. 彼时,她怀揣着可笑的梦想和信念,抱着赴死的心被人利用着一心只想着逃离.可如今,哪里却成了她回忆里最温暖的地方。 往东望去,一里之外便是百花园,她曾在那里落水险些丢了性命也曾在那醉梦中跌入温暖的怀抱,那片芳香扑鼻的园子对她而言是地狱亦是天堂. 西边……目光定格几秒后,冰凉的液体砸在手背上。 御书房里的气息她至今依旧清楚的记得,那是一股书卷与他身上独有的清香合成在一起的味道。 一想到那张熟悉的脸庞,强烈的心痛便覆盖了全身是她无力挣扎。 咣咣咣……清脆的宫钟响了三声,陷入回忆中的人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戴上帽巾出了门去. 守夜的宫女香玉见人走来压着声儿招呼道:“千儿姑娘,您怎这么早便起来了” “我去给娘娘准备早食,敢问灶厨在哪里?”赤璃微笑着问道。 “您随我来”香玉说罢朝站在对面的另一个宫女道:“你且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来” 两人出了主苑入了右侧偏苑,香玉指着一扇门道:“这里便是咱们景福宫的小灶厨了,自打娘娘辟谷后便没再用过,不过里头的东西一应俱全,千儿姑娘只管用便是。” “好,有劳了!”赤璃点头道谢,提着药材食包朝里走去。 寂静的偏苑被燃起的炉火染上了一片柔光,不一会儿灶厨里传来阵阵食物的香味儿,又给清冷许久的小苑添了一丝烟火气。 趁着不忙的间隙,她在苑子里逛了起来,朦胧的月色下几梓树蔚然耸立素裹银装,落光了叶子的枝头上垂着许多玲珑剔透的银条儿。 苑中有一口圆形小池,探头望去里面浅浅的水面上已结了薄冰,略有萧瑟凋敝之色。 东面的亭廊尽头直通一屋,推门进入只摆放着一些杂物,往里走几步是一扇巨大的窗户,打开窗的瞬间月光倾泄而下给空置的屋里渡了一层银霜。 赤璃原地转了个圈,似很满意这个简单清静的地方,俏皮地打了个响指。 卯时正,许娟起身时见桌上的粥碗里正微微冒着热气,低头对着替她穿鞋的女子道:“本宫是被这香味从梦里头拽出来的。” 赤璃起身笑吟吟道:“今日的粥里放了些肉末,所以闻着格外的香。” “你可是一夜未睡?”许娟看她眼圈发黑问道。 赤璃挠头憨笑:“或是突然换了地方不大适应,确实没怎么睡” “本宫才入宫时也是好几日没睡踏实”许娟说着朝圆桌走去:“宫里头虽比府上华贵气派万分,可怎么也比不上家里头温暖。” 待对方吃了早膳后,赤璃缓缓开口道:“娘娘,千儿有个不情之请” 许娟提起丝帕试了试嘴角:“说吧,你想要什么?” “千儿见偏苑有间屋子空置着,想搬去那里住。”赤璃道。 “可是现在住的地方不舒服?”许娟问。 赤璃连连摆手:“巧玲姑娘将最好的下人房给了千儿,只不过千儿时常得守在灶厨里,住在偏苑里更方便一些。” “那里虽是冷清了些,倒也是十分清静,你想去便去吧。”许娟点头道:“你难得提个要求,本宫哪有不准的道理。” 赤璃似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露出憨笑:“谢娘娘成全!” “唉”许娟微微一叹:“一会儿本宫得去凤轩殿给皇后娘娘请安,一想到又要与那些女子相见这心里头便觉着压抑。” 赤璃安抚道:“逢场作戏确实是桩累人的事,可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随心所欲。即便是无忧无虑的小娃儿,还得在父母面前扮个乖巧懂事。” 许娟苦笑:“以前在府上时总觉着日子过得无聊,现在却格外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人啊,总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赤璃露出比她更凄苦的笑意:“是啊,千儿也曾因不懂珍惜错过了十分重要的东西。” 见对方有感而发,许娟突然笑出声来:“你这丫头,明明未经风霜却怎说得跟经历了沧海桑田一般深沉。不过本宫过去也如你一样喜欢无病呻吟,等到尝到了真正的苦头才明白现实的厉害。” “让娘娘见笑了”赤璃咧嘴一笑,继续扮演她口中那个单纯直爽的人。 “行了,你回去歇着吧,这请安没个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许娟起身时,本能地收了笑意。 “是,千儿去给您煎药,午膳前正好服用”赤璃说着取下风衣替她系上:“外头风大,娘娘可千万莫要受了凉。” “如果你也是后宫的女子该有多好。”半开玩笑的话语从许娟口中迸出。 赤璃心头一怔却故作轻松道:“娘娘可莫要那千儿开玩笑了,千儿只想安安静静地守在您身边伺候着。” “本宫知道,即便真能让你选择,你也不会入了后宫来。你要的东西,宫里头没有.”许娟说罢,抬脚跨出门外。 赤璃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眼中笼上一层雾气。 其实,她最想要的,就在这里。 第二百四十三章 兆头 过了冬至,天亮得早。 许娟走到凤轩殿时天已大亮,空气中弥漫着薄雾,她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宫门不自觉地蹙了眉。 殿内,马若灵见许娟到来立刻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姐姐来了.” 韩曦儿亦起身问候:”妹妹可好些了” 许娟拍了拍马若灵的手对韩曦儿点头道:”妹妹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多谢姐姐惦念。” 相比其他人的热情,乔玉兰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抿茶,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 许娟轻扫四周,轻声问了句:“怎未见着伊贵妃?” 马若灵扶着她朝座位走去:“昨日是伊姐姐侍寝”。 “瞧我这记性,竟将这规矩给忘了”许娟尴尬地掩嘴笑了笑。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一声通传响起乔玉兰脸色一变,赶忙搁下茶盏提着裙摆跪了下来。 一道鲜红的身影从屏风后缓缓而出,依旧带着冷冽阴寒之气。 “都平身吧”梁清月轻扫丝帕对许娟道:“娟嫔身子尚未痊愈,明日起暂免请安之礼。” “臣妾谢娘娘体恤。”许娟叩谢。 “秋荷”梁清月微转面颊对身边的宫女道:“将封包给各位主子” “是!”秋荷立刻端着木盘朝韩曦儿走去。 “再过十日便是新年,太子丧期未满免去一切礼俗,这封包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亦算是给你们压岁了。”低沉的语气中难掩悲痛。 “臣妾谢娘娘恩赏!” “都回去吧”梁清月起身的瞬间身子略有晃动,秋荷一个箭步上前托住主子胳膊。 “娘娘!”许娟见人要走,突然出声唤道:“臣妾有事相求。” 梁清月回身,面露憔悴:“说罢,何事?” “臣妾身子尚未痊愈不宜侍寝,还请娘娘……” 许娟话未落音,梁清月扫了扫手:“知道了,本宫自会安排”说罢快步而去。 马若灵与许娟对视了一眼儿,双双会心一笑。 出了宫门,众人纷纷松了口气,似完成了一桩任务。 马若灵追上许娟道:“姐姐,妹妹明日需交长经一篇就先走一步了,回头再去景福宫探望你。” “你快去吧,不忙时来我宫里再叙”许娟点头笑道。 马若灵应承后便朝反方向走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身影。 转过宫巷,她回头望了眼后立刻加快了步子:“兰姐姐” 乔玉兰侧过半张脸似笑非笑道:“惠嫔妹妹怎没与你的好姐妹一道走?” 马若灵一脸委屈道:”也不知怎地,娟姐姐回宫后像是变了个人,对我格外冷淡.,我也总不能一直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乔玉兰嗤鼻冷笑:“你与她一同入宫,眼下她自己一年半载的都不能侍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得宠,你还指望她能对你有多热情。” “这一点妹妹还真未曾想过”马若灵听闻委屈更甚。 乔玉兰挑着眉眼道:“这后宫里表面都是姐姐妹妹的,可谁心里没揣着小算盘,表面过得去就行了何必当真计较。” 马若灵语气无奈道:“嗯,只要大家都平平安安,妹妹也不奢求其他了” 此时一阵冷风刺骨袭来,乔玉兰不禁拢了拢披肩道:“要说也不知这后宫里的女人是怎么了,病的病倒的倒,弄得本宫现在每日都过得提心吊胆。” 马若灵感概道:“谁说不是呢,以前每日请安时都格外热闹,可这不足一年的时间竟一下子少了三人,每每瞧着空置的座椅,我这心里头都不是滋味。” “我听人说这李美人生的病也格外邪乎,身上都奇痒难耐一抓就是血印,太医换了无数方子都不见好。”乔玉兰说着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你说她是不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马若灵回头望了望压着声儿道:“姐姐可知宫里头最近都在传什么话?” “什么?”乔玉兰一脸兴趣地侧耳听着。 “昨日我父亲特准进宫探望,据他所言宫里头都在传李美人这病也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所致。虽不致命,但确受着活罪。”马若灵道。 乔玉兰翻了个翻白眼十分不削道:“嘁,要我说啊,这说法并不可信。梅霜霜被毒还能说是有人嫉妒她得宠,可那李美人连皇上的边儿都沾不上,谁会稀罕去害她?” 马若灵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所有传言都不会是空穴来风,咱们日后还是都小心点为妙。” 乔玉兰想到温霜霜的惨状,撇了撇嘴:“可不是么,梅嫔到现在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可到头来却连个说法都没有任由那凶手逍遥法外。若咱们真有个三长两短,也是一个下场。” “娟姐姐这次回宫特意带了个小医女,据说凡事入口的东西都得经过她的手,想必是对人有所提防才带她回来。”马若灵顿了顿道:“姐姐,您说咱们要不要也弄个通识药理的人入宫伺候着?” 乔玉兰道:“娟嫔是有病在身皇上才会应准她带人入宫,咱们这突然要弄人进来又怎说的过去?难不成告诉皇上是怕别人下毒不成?” “可若真有人想害我们,岂不是防不胜防?”马若灵一脸紧张地望着对方。 乔玉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吃的都是自己宫里的东西,御膳房人多手杂保不准就被人动了手脚” “多谢姐姐提点”马若灵恍然大悟:“昨个儿父亲送了些南岳的灵芝草来,回头我让流苏送一些到您宫里去,我给您的东西您尽管吃。” 乔玉兰知那南岳灵芝草是何等精贵,自然乐不可支道:“瞧你说的,我还能怀疑你不成!” 说话间两人路过林荫道,乔玉兰指着两旁光秃秃的树木面露嫌恶:“这眼见着要过年了,宫里头却一丝喜庆色也见不着,往年这时候早就挂满了绫罗绸缎。” 马若灵眼珠子一转儿道:“世人都图个好兆头,开年那几日若是冷冷清清的确实叫人瞧着不舒服。按理说,太子的丧期已满半年了不是。” 乔玉兰凭空翻了个白眼:“嘁,皇后娘娘心中的坎儿过不去,又怎会舍得让其他人潇洒快活。” “对了姐姐,我听说皇帝又下了征兵檄文,可是真要打仗了?”马若灵偏过脸儿向对方望去。 乔玉兰四下望了望道:“我听父亲说是因梁国在闵水关驻军十多万,皇上这才不得不下了征兵令。” 马若灵捂着胸口惊呼道:“这么说真要打仗了?” “嘘!”乔玉兰朝她使了个眼色:“你小点声儿,打不打仗谁也说不清,你可莫要到处乱说。” “放心吧姐姐,我嘴巴可严着呢。”马若灵又晚上对方胳膊道:“按理说,皇后娘娘可是梁帝的亲姐姐啊,他应该不会连姐弟情分都不顾了吧?” 乔玉兰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停下脚步甩开她的手儿道:“哎呦我说傻妹妹啊,姐弟情分和天下江山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你怎么这么死脑筋。” 第二百四十四章 探望 马若灵一脸懊恼道:“姐姐说的是,是妹妹见识短浅让姐姐笑话了。” “行了不说了,这国家大事也轮不着咱们插手,我先回宫了。”乔玉兰说罢朝自己的玉兰殿走去。 马若灵回到寝宫后对宫女流苏道:“去将我父亲昨日带来的灵芝草送去玉兰殿。” “娘娘,可是全部送去?”流苏问。 马若灵杏眼儿一瞪:“当然是全部送去”这灵芝草有多精贵她怎会不知,可这东西本就是父亲交代送给乔玉兰的,岂有留一半送一半的道理。 眼下正是征兵用武之时,乔玉兰的父亲乔旭身为兵部尚书自然是位高权重,再论这后宫里如今乔玉兰亦大有得宠之势,跟她交好关系亦不会有坏处。最重要的是,父亲虽已入了内阁,可上头有裴文寅压着不知何时才能登上首辅的位置,那乔旭与裴文寅向来是死对头,若他日能借乔旭之势弄走裴文寅,父亲便也有了出头之日。 跟这些比起来,那区区灵芝草又算的了什么。 此时,与宸福宫三巷之隔的景福宫内赤璃正在为许娟把脉。 门外身影一闪,只见巧玲快步走到主子跟前道:“娘娘,方才奴婢去尚服司取衣时碰见宸福宫的宫女流苏,奴婢见她手里捧着个精致盒子便随口问了句里头装着什么,流苏说那里头是南岳灵芝,还说是惠嫔娘娘嘱咐送给兰嫔娘娘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许娟转头轻蔑一笑:“当初马若灵初入宫时一脸清高模样,没想到这巴结谄媚的功夫竟这般厉害。你说马若灵为何要讨好巴结乔玉兰?” 赤璃收了手儿道:”兰嫔娘娘大有得宠之势,马若灵见风使舵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本宫觉着没那么简单,之前梅嫔那般得宠也没见她这么用心巴结过。”许娟喝了药,眉头紧锁:“这两人不知背地里揣着什么秘密。” “娘娘无需考虑那么多,这二人一个比一个狡猾阴险,走得越近日后闹得就越凶。”赤璃见许娟示意她坐下,缓缓入座道:“不过千儿倒是认为,娘娘确实也该物色个人选亲近几分,日后万一遇着什么事也好有个人能帮衬着说几句。” “本宫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可这后宫里眼下就剩这几个人,马若灵和乔玉兰自然不能接近,曦贵妃性情高冷不爱与人啰嗦,伊莎娘娘虽好相处却是个没有主见的老好人,绝不会去为了我得罪其他人。” “那李美人呢?”赤璃问。 “她?”许娟轻笑:“这后宫里最无权无势的便是她了,她只有遭人欺负的份,本宫还能指望她什么。” 赤璃道:“娘娘,俗话说风水轮流转,这李美人虽然现在不受恩宠但难保日后没有机会翻身。眼下正是她低谷落难时,若娘娘您在此时主动与之交好即便她日后不得宠也会在关键时候为您挺身而出说上两句。” 许娟听闻思索片刻道:“你这话倒是没错,本宫若能在此时雪中送炭自然是能在她那里落个好。” 赤璃道:“娘娘不是说她得了怪病?不如千儿随您去给她瞧瞧,若能医好她的病她定对娘娘感恩戴德.” 许娟抿嘴想了想道:”也好,那你现在就随本宫走一趟.” 片刻后两人出了景福宫,天空阴沉的像被泼了一层浓墨,让人倍感压抑。 巧玲搀扶着主子朝前走着,赤璃缓缓跟在两人身后思绪飞舞。想要对付李美人,必须先摸清她的底细,才能找到机会将她从黑暗中推出来。 此时,秋月宫的宫女正扫着雪,见惠嫔娘娘驾到立刻丢下手中的活儿跪身叩拜“奴婢参见娘娘!” “你家主子可在宫里?”巧玲上前一步问道。 “主子在,奴婢这就去禀报!” 等待之际许娟四下打量了一番院落,不禁叹了口气:“瞧这冷清的,还比不上上府里头。” “臣妾参见姐姐!不知姐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姐姐见谅!”屋门忽开,一道清瘦憔悴的身影快速踏出门来。 “呦,你怎穿得这般单薄,快回屋去”许娟见她只穿着一件单衣立刻朝前走去。本想牵住对方的手儿,却在碰触之前缩了回来。 李美人将这个细节尽收眼底,却仍笑容依旧。 赤璃跟着入屋,呼吸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 “琛儿,快给娘娘上茶”李美人对着身后的女子道。 “是!”琛儿低头快步离去,并未发觉有道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的背影。 短短十来步,赤璃已判断出这个宫女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依此人的步伐来看虽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可却也是练了几年轻功的人。 “姐姐何时回的宫来?”李芊芊面露苍白的笑容道。 “我昨日才回来,这一去竟快两个月了” “姐姐的身子恢复的如何了?” 许娟莞尔道:”我已好得差不多了,可这胃疾若要根治尚需调理数月。”说罢回头看了眼儿身后的女子道:“我回府的那些日子多亏了千儿她们照顾,才能康复的这么好。” 李芊芊微微偏过脸儿看着赤璃道:“这位姑娘不是宫里的人?” 许娟点头:“她是医馆的大夫,为了替我巩固病情只能随我入宫照顾。妹妹别看她年纪小,可医术却十分精湛,我今日特意带她来给你瞧瞧。” 李芊芊听闻面露难色道:“姐姐,不是妹妹不信任这位姑娘,只是宫里的太医几乎都来替我看过……” “我之前在宫里不也是瞧了许久也没有起色”许娟拍了拍她的胳膊道:“你就权当是试试吧。” 此时,琛儿将茶盏奉上:“娘娘请用茶” 许娟接过茶盏并未饮用,直接搁在了桌上又对李美人道:“昨日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看着空置的座椅心里头格外难受.” 李芊芊接着话儿道:”是啊,虽说之前姐妹们也常有拌嘴之事,可大体上还算是热闹祥和,可如今……” 许娟摇头轻叹:“也不知这后宫里头可是染了什么邪气,怎短短数月生了这么多事来.” 李芊芊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琛儿又对许娟道:”自从小殿下没了后,宫里就接二连三的出事,妹妹想着可是因为伤了龙气所致.” 赤璃静静地观察着李芊芊的一举一动,揣摩着她话里的意思。她这番话无非是想将这些事引向皇后。 第二百四十五章 顽疾 许娟丝毫没有察觉对方的目的,抿了口茶水道:“我曾听人说,这运气是一年一转儿,还有几日便是除夕了,说不定熬过今年就太平了。”说罢朝赤璃招了招手儿:“千儿,你快给小主瞧瞧。” 李芊芊见她如此坚决亦不好阻拦:“那妹妹就先谢姐姐好意了。”说话间将手臂搭在桌子上。 赤璃上前一步:“请小主让千儿瞧瞧患处。” 李芊芊轻轻撩起衣袖:“姐姐还是莫要看了……” “不碍事儿”许娟话儿未落音,随着衣袖的掀起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纤细的小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水泡,一个个似露珠一般晶莹剔透。除此之外胳膊上还有无数条殷虹的抓痕,血水粘液融合在一起看着十分恐怖。 李芊芊见她目露惊恐,撇过头去悲戚戚道:“这里算是最轻的,后背腿上比这还要严重。您别看我现在好好的样子,其实每时每刻都奇痒难忍。” “你这到底是怎么弄得?”许娟问。 李芊芊缓缓摇头:“我也不知是怎么得的这怪病,一个月前这身上就开始瘙痒,接着越发严重起来。” 许娟犹疑问道:“你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芊芊没有说话,倒是站在她身边的琛儿替主子答道:“娘娘,秋月宫里没有小灶,小主吃的都是从御膳房里端来的。” 赤璃听闻心中冷哼,她这言下之意就是说又是御膳房里的人动了手脚。 “千儿,你可瞧出什么了?”许娟低头问道。 “回娘娘,千儿瞧着小主因是得了疱疹,这疱疹按说不属疑难杂症连市井大夫都能医治,可既然小主说宫里的太医都治不好所以千儿猜想或许是其他原因所致,待千儿回去翻翻医术或能找出病症。”赤璃抬起双眼望向面前的女子:“小主现在可在服药?” 李芊芊愣了半秒微微点头:“太医前日又来瞧了瞧开了个新方子,本宫正喝着呢,不过没什么起色。” 赤璃听闻面露疑虑:“小主的病,非常奇怪。” “哪里奇怪?”许娟问。 赤璃指着李芊芊胳膊上的一两个红点道:“娘娘您瞧,这里应是之前生水泡的地方,这么看着是已收水消了口,说明小主服的药还是有用的。” 李芊芊放下衣袖道:“起初太医也是当作寻常的疱疹来治,可治来治去这水泡却此消彼长总不见好,消的还没生的快。” 赤璃用指腹敲着手背沉思中喃喃自语:“那就奇怪了……按说不该是这样。” “这天下千奇百怪的病多着呢,你回去赶快想想办法,尽快给小主开个方子来。”许娟对着赤璃道。 “是!千儿遵命!” “多谢姐姐关怀体恤。”李芊芊起身对着眼前的女子欠身一拜,心头砰砰直跳。 许娟赶忙托起她的胳膊:“咱们都是姐妹自当互相帮村照顾,你莫要跟我见外。听姐姐一句劝,即便是再痒也要忍住别去抓,若是留下疤痕来……” “这白天还能忍着,可这一睡着便不自觉地抓了去。”李芊芊说话时眼眶微红。 赤璃开口道:“小主,回头千儿给您做一副手套来,您睡觉时戴着即便不注意抓了上去也不至伤着皮肤” “那就有劳你了。”李芊芊点头,强挤笑意。 许娟见时候不早了开口道:“行了,你歇着吧,我先回宫了下次再来探望你。” 李芊芊随着她的步子刚走两步,又见许娟回头:“外头寒凉,妹妹就不要送了。” “多谢姐姐体恤”李芊芊对琛儿道:“替我送送娘娘。” 片刻后,琛儿回到屋内快步朝李芊芊走去:“这惠嫔娘娘平日里与您并无什么来往,为何刚回宫就来探望你?” 李芊芊收起方才温婉的面色,冷着脸儿道:“这宫里头的女子各怀心思,总归不会是真心来探望我,她表面上对我关怀备至可却连我手也不敢碰,生怕我将病传给了她。你不是说乔玉兰与马若灵最近走的格外亲近么,依我看许娟是不想在宫里头孤立无援所以想来拉拢我。” “方才她带来的那个医女不知可会瞧出什么来。”琛儿想起那张陌生的面孔,心里没来由地一紧。 李芊芊冷笑一声:“宫里的太医都能瞒过去,她又怎会瞧出问题来.” 琛儿蹙眉道:“可我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万一……” 李芊芊勾起自嘲的笑容掀起袖子望着那满目疮痍道:“谁也不会想到这疱疹是我自己服药所致,更不会想到我会在自己身上滴抹那溃肤的毒水。” “您受苦了”琛儿看着那没有一块好皮的胳膊不免起了恻隐之心。 “只要终有一天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些苦又算得了什么。怕只怕,我这一腔热血最终会付诸东流。”李芊芊无奈一笑。 “您与李大人情深义重定会终成眷属的。”琛儿说着从衣袖里摸出一个白色瓷瓶来:”琛儿替您上药吧.” 呵……李芊芊望着那瓷瓶撩开衣裳:“来吧。” 黑色的汁液点在皮肤上,焦灼感随之而来。李芊芊撇过头去,微微闭上了眼。 昨夜,她又梦见了自己日夜思念的那个人,可是他的眉眼却已变得模糊。 梦的末了,他的身影随风而逝,由始至终未发一语。 琛儿收起药瓶:“主子,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惠嫔娘娘身边的那个医女有问题。” “什么问题?我倒是没瞧出异样来。”李芊芊放下衣袖道。 琛儿摇头:“具体什么问题我也说不好,可看到她时总觉得心里头不舒服。” 李芊芊抬起眼儿道:“若你真觉着不放心便跟去看看。” “嗯,我也正有此意。”琛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宫的路上,许娟问:“李美人的病,你可瞧的好?” 赤璃快步上前:“回娘娘,千儿初步诊断李美人的病确属疱疹,可她这久治不愈却让千儿心里头没了底,待我回去翻查医书后再论更为稳妥。” “嗯,你也无需太大压力,这太医都瞧不好的病自然是顽疾。”许娟放慢了步子道:“这李美人也是命苦,第一次侍寝被退不说,每回皇上大有轮寝之势时她就突然患病,无福伺候皇上。” 赤璃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道:“千儿瞧着李美人模样生得也还俊俏,怎好端端的会被退寝呢?” 许娟微微摇头:“具体什么原因本宫也不清楚。” 站在身边的巧玲压着声儿道:“奴婢听说是因那李美人侍寝时太过紧张身子抖得厉害,所以扫了皇上的兴致。” 许娟听闻嗤笑一声:“你瞧,本宫这消息还不如宫女们灵通。” 第二百四十六章 监视 赤璃低头不语陷入沉思,李美人既然能成为萧无惑的内密那一定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这样的人绝不会在侍寝时紧张慌乱错失了得宠的机会。即便退寝之事真是意外,她也会全力补救不可能接二连三地错失良机。 所以,这一切的发生并不是巧合,更不是她没有福气。只有一个理由能够解释,那便是她的目标不是得宠,她是在刻意避开叶隐修。 “千儿,你在想什么?”许娟见她失神不禁问道。 赤璃回神道:“千儿觉着李美人实在是可怜,想着快些回去翻查医书为她找出病因。” “那你先回去吧”许娟望着蔚蓝的天空道:“难得今日天好,本宫去园子里走走。” “是!”赤璃说罢又叮嘱:“娘娘莫要逛太久,您这胃可受不得凉气。” “知道了,你去吧”许娟笑着点了点头。 独自行走在悠长的宫巷里,三三两两的宫女与她擦身而过。 “这是谁啊?” “据说是惠嫔娘娘从宫外带来的医女” …… 隐约间,听见有人在背后不时地传来小声的议论。 除了这些声音,她还有了一个新的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从那脚步声来判断,此人便是方才秋月宫里名叫琛儿的宫女。 细细回想自己方才的表现,她确信并无露出任何破绽。看来,那李美人果然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请问这位姐姐,景福宫怎么走?”她拦下一位路过的宫女问。 宫女上下打量着她一番后指着身后道:“出了巷子往东走,到了第二道宫巷时再往南走,走出巷子绕过雨花池之后……你到时候再问人,我怕我说多了你也记不住。” “多谢姐姐指点。”赤璃委身道谢继续朝前走去。虽说这宫里头她闭着眼也能画出地图来,可既然要做戏给身后的人看,自然是半点破绽都露不得。 一路上问了三四个人后她终于进了景福宫,而那轻微的脚步声也随之远去。 “可有什么发现?”李芊芊见琛儿回来,放下手中的笔朝她望去。 琛儿摇头坐下:“没什么发现”说完又吸了口气道:“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儿。” “你可是怕她瞧出我这病是自己弄的?”李芊芊问。 “或许吧。”琛儿想了想继续道:“王爷曾交代过无论大事小事都要禀报于他以防遗漏了细枝末节,我这就给王爷传信去。” 李芊芊嘴上嗯了声,心里却不免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 琛儿起身前又道:“我晚上再去景福宫里探一探。” “随你吧”李芊芊重新提起笔来,头也不抬。 是夜,赤璃刚将草药泡上准备回屋时突然听见屋檐上传来细微的声响。 那是鞋底摩擦积雪发出的声音。 本想着回屋休息,却因这个发现突然改变了注意。 灶房内,她快速地燃起了炉火将泡了药材的罐子放了上去。 簌簌……院中的树稍略有晃动,赤璃勾起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这个声响说明屋檐上的人已换了个视角躲在树上,这个位置能将她的举动看个一清二楚。 接下来的一个辰时内她手脚不停,一会儿加水一会儿放药倒腾出七八个碗盏来,每一个步骤都仔细谨慎,愣是把一罐普通的补药弄成了不得了的天下奇药一般讲究。 躲在树上的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即便是全身的骨头都要被冻裂,依然纹丝不动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天亮前,院外进来一人。 “千儿姐姐,药煎好了没?”宫女香玉如往常般准点来取药。 赤璃提起药罐递了过去一脸严肃道:“这药汁一滴都是宝,一定要看着娘娘将它全部喝完。我现在为娘娘做早膳,半个时辰后送去。” “唉唉,辛苦姐姐了。”香玉说罢小心翼翼地接过药罐转身离去。 眼见着天色泛白,琛儿趁女子在灶厨里忙得应接不暇时抽身而去。 而她离开的同时,赤璃将手里的柴火一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暗自嘟囔道:真是折腾死我了。 秋月宫内,琛儿匆匆推门而入。 李芊芊正对着窗外发呆,被突来的声响吓得打了个激灵:“怎不知先敲个门。”语气略有不悦。 琛儿无暇理会她的抱怨,自顾进了屋子:“我瞧着外头没人便进来了。” 李芊芊知道她平时里虽一口一个主子的叫着,可在她心里头自己和她一样都是萧无惑的棋子,根本没有一丝敬意。 “可发现了什么?”她冷着脸问道。 琛儿在她身边坐下倒了杯水:“通过昨夜观察,我确定那个名叫千儿的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李芊芊忽略她无礼的动作问:“此话怎讲?” 琛儿喝了口水道:“虽然我不懂医术却能看得出她煎药的步骤十分繁琐,可见那药并非一般人能配得出的。我担心,她能看出端倪来。”说话时,她指了指对方的手臂。 李芊芊本能地缩回胳膊:“那怎么办。” “主子莫要惊慌,琛儿有个注意让她无暇顾及你的病情。”说话时脸上浮现出阴冷之色。 傍晚时分,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 赤璃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转了转脖子,这一觉睡得可真够沉的。为了照顾许娟,她的作息已昼夜颠倒,每日做好了午膳之后才能入睡。 “千儿姐姐”门外有人唤道。 “进来吧”赤璃套上鞋子朝外走去:“娘娘可用过晚膳?” “按您的吩咐,我给娘娘煮了清粥送去,她吃了大半碗。”香玉说着指了指厨灶道:“柴火我已添过了,若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好,你回吧。”赤璃点头微笑抬脚出了院子。 这件偏苑虽然不大可却被拾掇的干净整洁,地上的积雪已被人清除,柴火整齐地靠在角落里。 东边的围墙上立着一个三层木架,每一层上都摆放着一个大箩筐,里头平铺着药材。 赤璃将手里的灯笼挂在铁钩上,在箩筐里挑选起来,那细心的模样似在挑选什么稀释珠宝一般。 不一会儿手中的木盘已装的满满当当,她满意地笑了笑端着木盘入了灶厨内。 灶厨内三面环绕砌着石台,右边的炉门里柴火烧的正旺,灶台上的铁锅里正炖着水。中间的灶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碗盏瓢盆和各种佐料。左侧石台上立着三层木架,装满了各种蔬菜。 将手中的药材倒入盆中浸泡后,她双手一撑跳座在中间的台子上悠闲地晃着腿儿。 第二百四十七章 内讧 月亮高升,灶厨里漫出的热气散发着浓烈的药味,烟雾中隐约可见女子忙碌的身影. “嘶……”只见那女子刚将药罐放在炉火上,突然龇牙咧嘴地捂着肚子直奔茅轩。 琛儿瞅准了时机钻入灶厨后麻利地揭开药罐倒入早已准备好的粉末。 此时躲在茅轩里的女子正捏着鼻子透过门缝将对方的举动瞧了个正着:这蠢货还真中计了。 琛儿完事后未做逗留直接回了秋月宫,一路上步伐苍劲有力嘴角挂着阴冷的笑意,即便她医术了得,也不可能发现这异域奇药的存在。 秋月宫这厢,李芊芊难忍心中慌乱在房中不时地踱着步,一听见门外传来声响立刻开了门:“进来吧” “我已将那药放入药罐中,最多三日许娟便会突发恶疾,到时候我看她还有什么功夫来管闲事。”琛儿拍了拍手一脸得意. 李芊芊点头道:“许娟的食药都是经她之手,一旦许娟发病她便百口莫辩,轻则被赶出宫去,重则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琛儿听闻笑意更甚:“这样一来,咱们就无需担心被她瞧出端倪来节外生枝。” 看着琛儿得意洋洋的模样,李芊芊面无表情道:“若她申辩更会让别人生疑觉得是有人暗中下毒,之前梅嫔中毒之事虽被皇上压了下来但皇后已成了众人怀疑的对象,这医女若是喊怨即便宫里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别人也难免会以为是皇后做的。” 提到皇后,琛儿收了笑意目露凶光:“所以说这么做不仅能将铲除那个医女,还能将皇上再次推到风口浪尖上去,想想就大快人心。” “看来你跟着王爷确实学了不少的东西。”李芊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动了动嘴角. “琛儿这点小把戏哪比得了王爷的大智慧。”琛儿手指绞着发丝羞涩一笑. 次日一早,琛儿正扫着院落突见一双脚映入眼帘,抬头的瞬间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压力朝她压了过来。 “你……有何事?”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赤璃咧嘴憨笑:”琛儿姐姐,我是来给小主送手套的,请问小主可在屋内?”语气客套之余夹带着一丝讨好之意. 琛儿顾及她是娟嫔的人也不好板着脸,强挤笑容道:”主子在房内休息,你就交给我吧.” 赤璃挠了挠头一脸为难:”我家主子特意交代要我一定将这手套亲手交给小主,要不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吧,等小主醒来我再进去可好?” 琛儿见她这般难打发,思索片刻道:“那你随我进去吧。” “有劳姐姐了”银铃般的声音脱口而出。 穿过院落琛儿叩了叩房门:“主子,景福宫的医女千儿求见。” “让她进来吧”几秒后,屋内传来女子轻弱的声音。 “奴婢参见小主”进屋后,赤璃对着面前的女子叩拜行礼。 “起来吧”说话间李美人看了眼她身后的琛儿. 琛儿对着眼前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 赤璃起身将手里的红布包双手奉上:“这是奴婢替您做的手套,小主入睡前戴上即便是无意识的抓挠亦不会留下过重的疤痕。” 李芊芊尚未做回应,琛儿上前一步冷着脸从她手中取过手套放在桌上。 “听说你医术精湛,不知你可找出医治本宫的法子来?”李芊芊试探询问。 赤璃一脸歉意道:“回小主,奴婢起初认为您这病是普通的疱疹,但既然宫里的太医都治不好可见奴婢的判断并非正确,奴婢连着翻查医书却尚未得出结论,还请小主多给奴婢些时间……” “唉,本宫这病生得奇怪,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又还有何指望。”李芊芊说罢对琛儿使了个眼色。 琛儿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对眼前的女子道:“千儿姑娘,若是没事就请回吧,莫要打扰小主休息。” “是!奴婢告退!”赤璃再次行礼后退出门去。 太阳升落三次,可宫里头却依旧平静如常。 又是一个寂静的深夜,赤璃确定无人监视后放飞了手中银色的鸟儿。 从墨卿的信中已可确定那李芊芊所患得就是普通的疱疹,久治不愈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她自己刻意为之,至于她为何要这么做目前尚不清楚,但直觉告诉她一定要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二更时分,清莹的月光下一道黑影顺着宫檐快速蹿行,最终在秋月宫的屋檐上落下了脚。 厚实的砖瓦被里外砌了三层,给窃听者带来了巨大的难度。好在秋月宫的主子不得势,门外并无守夜的丫鬟。 赤璃干脆跳入院中,猫着腰儿直接蹲在门外竖起了耳朵。 此时屋内的两名女子并未察觉门外的不速之客,正自顾自地交谈着。 “许娟那边为何迟迟不见动静?”李芊芊扯着琛儿的衣袖问,语气中似有几分质疑责怪的意思。 琛儿轻轻摆脱她的束缚拉长着脸道:“我明明将药放进了罐子里的.” “会不会是被她发现了异样?”李芊芊继续追问。 琛儿烦躁地摆了摆手:“那药是王爷从西域弄来的,无色无味她不可能会发现。” 李芊芊想了想又问:“你可亲眼见到那药被端入许娟房内?” “我……”琛儿被这一问,支支吾吾道:“我怕被她发现,将药下入药罐后就回来了。” “你怎这么粗心!”李美人愤愤指责道:“那医女通识药理,肯定是发现了异样才没让许娟服用!” 琛儿见她语气凶狠也来了气,一拍桌子道:“我都说了那药无色无味,莫说是她一个小小的医女,就是宫里的太医也不可能发现的了.” 李芊芊见她如此激动挑眼冷笑:“那为何许娟到现在还好端端的?” “我怎么知道”琛儿说罢朝她翻了个白眼儿:“你若是不信我,下次这种事你自己去做好了。” 李芊芊见她仗着有王爷撑腰便如此嚣张,不自觉地攥起了拳头。 赤璃将她们的对话尽收耳底,以两人的语气来看并非单纯的主仆关系,否则琛儿绝不敢这么跟主子说话。 看来萧无惑的内密并不止李芊芊一人,这个名叫琛儿的宫女也大有可能是他的人。 “你走吧,我要睡了”李芊芊用冰冷的声音下了逐客令,两人不欢而散。 琛儿开门之前,躲在门外的人抽身离去。 ……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回忆 还有二日便是除夕。 搁着着往年,各个宫苑的树上早已挂满了红灯笼,窗户上也贴满了大红的窗纸,河中漂流的花灯如星辰一般明亮,宫里人流涌动欢笑声不绝于耳. 可此时,整座皇宫如死水一般平静,不见一丝喜庆,这样冷清的局面,全因一个逝去的小生命而起. 三更时分,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面对着成山的公文,叶隐修疲乏至极却又无处遁逃。 左手一摞全是官员们互相弹劾的文章,一帮文人咬文嚼字引经据典一心想将自己的对头往死里整,看得人不厌其烦。 中间一摞是各司要求朝廷拨款的奏章,字里行间夸大其词恨不得将国库里所有银两都要了去。 可最让他头疼的是自己面前这十余本公文,上面记载着数十县已出现民兵暴乱的现象,而这一切都因征兵赋税所起。 紧握的拳头久久没有松动,心里对某人的恨意又重了几分。 “皇上!尹侍卫求见!”瑞公公勾着脊背快步上前禀报。 “传!” 片刻后,一名身穿黑色布衣的男子入了殿内,此人身型魁梧面色黝黑,相貌平平却散发出一股不容忍靠近的戾气。 “属下参见皇上!”他撩衣跪拜,声如洪钟。 “可是得到什么消息?”叶隐修离开巨大的桌案朝他走去。 “回皇上,属下得到重要情报便立刻快马加鞭赶回来向您禀报!”尹杰道:“梁国萧王府的福晋失踪了!” 惊愕间叶隐修一把拎起他的衣领:“什么!你说什么?” 尹杰继续道:“二十日前梁国京城突然全城禁闭封了城关,数万禁军将城内翻了个遍,当时属下并不知是何原因,直到七日解禁后才打探到这个消息.据说是福晋去万安寺祈福的途中遭遇了不测,护送福晋的三名侍卫和一名丫鬟全部被人杀害暴尸荒郊,唯独不见福晋身影。” 叶隐修身子微晃着退了两步一声怒吼:“朕命你立刻去查!务必将人找到!” “属下遵旨!” 瑞公公伺候主子多年,自然是知道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何等重要。 “皇上,郡主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壮着胆子道. “她即便是要死,也要死在朕的手上。你速传若水门的黄都尉来见我!”叶隐修咬着牙关道。 “嗻!”瑞公公迈步而去,重重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景福宫的偏苑内,赤璃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后天便是除夕,两年前的今日她在清影宫里心甘情愿地做着哑巴,将自己与外界隔绝。 如今,整座皇宫都成了哑巴,连空气里都渗着一股绝望与悲伤。 叶文渊、马伊莎、芝晴……入宫这几日,她无数次压下想要与她们相见的冲动,只怕自己被情绪所缚乱了分寸。 可内心压抑的思念与情怀却以势不可挡的速度蓬勃生长,扰得她片刻不得安宁。 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时间像一个巨大的簸箕不停地筛落着她的回忆,有些被渐渐遗忘,可留下的却越来越清晰。 清影宫……这突然跳出来的三个字像一道魔咒不停地在她耳中回荡。 在那里她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第一次看清他的相貌,第一次对他撒谎,也是第一次主动拥抱他。 如果时间能倒退,该有多好. 回忆肆虐,冰冷的液体顺着脸颊流淌,嘴角尝到一丝苦涩。 风声呼啸,雪花飞扬。 当意识从回忆里抽身时,她才惊觉自己已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地方。 放眼望向四周,清影宫的院落内只剩下一片荒凉。 吱呀…… 屋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久违的气息扑面而来。 幽幽月光下,目光所及之处都还保留原来的样子,唯独少了那些鲜活的身影。 花瓶里还插着芝晴摘回来的花枝,花瓣散落在桌上早已干枯如纸屑。 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她闭着眼睛,任由眼泪肆虐。 她多么希望一觉睡下再醒来时,能够听见芝晴用清脆的声音唤她一声郡主。多希望再闻一闻桂花酿的问道。多希望…… 可是,再多的希望也是徒劳,那些曾不被她珍惜的日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轰隆隆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异响,那是厚重的宫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赤璃惊觉中弹起身体奔向窗户,顺着缝隙朝外看去。 是……幻觉吗? 是因为太过思念而产生的幻觉吗? 一切假设与怀疑被那道欣长伟岸的身影逐个击碎。 嘴巴张合间,眼泪又如洪水一般翻滚而出。 此时,她才知道原来当那个自己一直害怕又期待的身影真的出现在面前时,万千情绪最终只剩心痛。 院中人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所处之处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独自坐姿椅凳上用手指在石桌上比划着什么。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仿佛看到他眼中充斥的悲伤与愤怒。那个曾经潇洒不羁的男子早已不复存在。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飞扬的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肩上,直到晨钟响起时才起身离去。 许久之后,躲在屋中的人用颤抖的双手拉开屋门朝他方才短暂逗留过的地方走去。 石凳上又铺了一层雪,可那桌上的字却依旧清晰可见,正是她的名字。 …… 天亮时,雪渐止。 赤璃将早膳放在桌上对许娟道:“娘娘,用膳了。” 许娟望着那一桌子美食仰着头问:“今日怎没送药来?” “娘娘,之前开得方子疗程已结束,千儿正准备回药铺让师兄为您换一副新药方.”说话时她盯着自己的足尖,不似以往那般朝气蓬勃。 “你这眼睛怎么了?可是哭过?”许娟抬眼间看她眼睛红肿,一脸担忧地询问. “千儿……千儿是想念师父了。”赤璃说罢从袖兜里取出一个小盒道:“千儿不在宫里的这几日,娘娘但凡入口的东西都要用这根银针探一下。” “好”许娟点头间拉过她的手儿拍了拍:“一会本宫让人送你出宫,你开了药方就早些回来,没有你在本宫总觉着心里头不踏实。” 赤璃欠身一拜:“多谢娘娘信任,千儿过两日便回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目的 相比宫墙内的冷清萧索,皇城外又是一片新天地。 繁华的弘城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街上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打年货的百姓们各个脸上堆着喜庆的笑容互相拜年问候,街市上车水马龙一派喧哗之景。 城中一间民宅内,柳风正在灶厨里忙的不亦乐乎,桌台上鸡鸭鱼肉样样俱全,烟囱里缓缓冒着青烟直冲天际。 “韵儿!”她仰着脖子朝外喊道:“去绣庄和药铺叫干妈他们过来吃饭。” “我去吧,孩子正贴窗花呢。”民承解下系在腰间的围裙迈着步子朝外走去。 此时,龙凤绣庄的铺子里更是热闹的不得了,人多的连个转身的空隙都没有,店掌柜被挤在人群中早已忙得满头大汗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掌柜的,这是什么料子?” “掌柜的,把那匹红色的取下来给我瞧瞧。” “掌柜的,我前几日订的衣裳可做好了?” 掌柜的…… “各位各位”被挤在人群中的女子突然高抬双臂大声喊道:“请大家不要着急一个个说,我这耳朵都快聋了.” 嘈杂声消停了三秒后,立刻又恢复了原样。 民承正准备入门,一见这个阵仗立刻调转身子朝药铺走去,看这架势莫说是午饭,就是晚饭她也未必吃得上了。 等了半晌后,柳风见民承只将墨卿一人领进屋子,扯子嗓子问道:“储慈呢?” 民承抬了抬手道:“储掌柜忙着呢怕是没空来了,咱们先吃吧,回头让韵儿给她送些饭菜去。” “那怎么行,今儿可是除夕,再忙也得吃饭不是。”柳风不满地看着自家相公道:“你将碗筷摆上,我去唤她。” 柳风刚走到绣庄门口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王姑娘,这是您之前订的衣裳请拿好慢走下次再来!” “李夫人您眼光真好啊,这块料子可是稀缺货,只剩这一批了呢,我给您包起来如何?” 说话的人见柳风进来,朝她眨了眨眼儿:“这位姑娘,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柳风眉眼开笑道:“我需要你们跟我回家吃饭去。” 之后的一炷香时间里,三人一顿忙活,好不容易将客人全部打发走后,刘储慈赶紧关了铺子擦了擦汗道:“早知道会忙成这样,今日就不该开门,这简直是要人命啊,幸亏你们来了。” “谁让你是这里的大名号呢!”赤璃伸开双臂揽住两人的肩膀晃了晃:“走,吃饭去。” 清雅的小院内,几人围桌而坐。 赤璃摘下帽巾甩了甩头:“舒服,真舒服!”齐脖的短发瞬间得到了释放,随着脑袋的晃动跳起舞来。 柳风望着她三寸长的头发笑吟吟道:“你还别说,就这短发瞧着还真是怪好看的。” “我现在哪还有心思去管好不好看。”赤璃放下碗筷道:“这次入宫我有个重要的发现!萧无惑安插在宫里的内密不止李美人一个。” 墨卿倒了杯酒问:“除了她还有谁?” 赤璃取过他面前的酒盏径自灌了一口道:“还有李美人身边那个名叫琛儿的宫女,我打听到琛儿是李美人的随嫁丫鬟,这二人名面上是主仆关系,但通过她们的对话我觉着那宫女对李美人丝毫没有敬意。也就是说,这个人一定不是李府的人。” “照这么说,萧无惑是先将此人派去李府,再让她随李美人一同潜入宫内。这样一来不仅能协助李美人作案,还能起到监视的作用。”刘储慈一脸认真地分析道. “没错!萧无惑这个人敏感多疑向来不会只做一手准备,为了防止李美人这边出现变故所以让琛儿去监视她,一旦发现她有变节之势……”说罢朝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丰尘他们这两天也该回来了,不知可有什么重要发现。”刘储慈夹了块鸡腿到韵儿碗中。 “哦!干爹要回来喽!”小家伙一听这话,立刻拍手欢呼。 柳风嫌小儿聒噪,将饭碗塞到他手中指着旁边的小桌道:“去,上那边吃去。” 墨卿又给自己重新添了杯酒:“现在你被掳获的消息已被传的满天飞,连昨日来我铺子里抓药的人都在议论着。” “萧无惑为何要这么做?”民承吞下口中的米饭问。 赤璃冷笑一声道:“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当我发现琛儿的身份后才想起萧无惑的一个特点。” “什么特点?”墨卿眯着眼儿问。 “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此人擅做两手准备。”赤璃顿了顿道:“梁国要攻打叶国必须有个理由,之前我们只将心思放在梁清月身上,但其实还有个理由我们没有想到。” “你!”墨卿恍然大悟。 “对!就是我!”赤璃双掌一拍:“你们别忘了,我也是梁国的公主,而且还是萧王府的福晋。” 刘储慈听闻摆了摆手:“不对不对,我觉得这个根本说不通啊!就算你是梁国的公主,可你在梁国被人掳走,这笔帐又怎能归到叶隐修头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赤璃拿起筷子敲了敲桌面道:“他有一百种法子将这帽子扣到他头上去。” “一百种”柳风竖起一根手指道:“我可是连一种都想不出来!” 墨卿双臂交抱面色阴霾道:“比如说,他可以故意散出口风说抓了个叶国的内密,严刑拷打后此人招供是叶皇下的命令撸走了福晋以此威胁梁国。” “再比如说,他先将叶隐修曾为我不顾危险多次赴梁的事情宣扬出去,再给他冠上爱之深恨之切的名义,便也能说得过去。”赤璃接着墨卿的话道。 “世人皆是人云亦云,说的人多了自然就信了。”墨卿看了眼面露忧伤的女子,替她倒了杯酒:“接下来你有何计划?” 赤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以为自己逃出萧王府是在保护他,现在想想自己又做了桩蠢事。” “你若这么想,才是真蠢”墨卿突然来了气:“你以为你留在萧王府他就不会这么做了?他只需要将你软禁起来一样能达到这个目的。” 赤璃听罢松了口气:“呵……你说的没错,我真的很蠢。” 刘储慈用胳膊肘狠狠戳了下墨卿道:“再聪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就是,你已经够聪明了,否则一般人哪有本事从萧无惑眼皮子低下溜走”柳风跟着道。 赤璃突地抬头看向对面一脸阴沉的男子:“墨卿,我想麻烦你去做一件事。” 墨卿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吧,什么事?” 第二百五十章 内忧 “我发现李美人一直刻意回避侍寝,这其中定有蹊跷.我想让你去李府打探一下,或许能找出其中的缘由.”赤璃道. 刘储慈歪着脑袋一脸不解:“李美人既然作为内密进了后宫,自然应该拼命得到皇帝宠爱才对啊,为何要逃避侍寝呢?” 柳风分析道:“或许是她怕自己一旦得宠便容易暴露身份,所以……” 赤璃抬手打断了柳风的话:“后宫里的女子想要得宠并不容易,想要不得宠还不简单?如果她只是想隐藏自己不想太过招摇,又何必不惜自残肌肤作为代价?” “自残?”刘储慈像是对这个词格外感兴趣:“她怎么自残了?” 墨卿继续抱着双臂道:“据我推测她先是服了炙狮散令全身发出水泡,之后为了让这水泡久治不愈不停地在创口上反复涂抹蚀汁。只要她不停药,神仙也治不好她的病。” “不仅如此,她还故意抓挠,在身上留下无数血痕,所以我断定她的目的不是不想得宠,而是不想侍寝.”赤璃说罢露出狡黠的笑容:“你们说,一个女子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做出这种事?” 刘储慈打了个响指:“我知道了,她一定早就心有所属!所以才不愿意与叶隐修同房!” “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才想着让墨卿去李府探查一番.”赤璃点头道。 墨卿撩起散落在胸前的发丝往后一甩:“好,今夜我就到李府走一趟。” 刘储慈看着他满头乌丝打趣道:“当日我怎没想到用你的头发替庄主做帽子?” “咱们这天下第一美男子视发如命,幸亏你没打他的歪主意,否则啊他指不定逃到哪里去了。”赤璃揶揄道。 “你都舍得削发为尼,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墨卿朝她冷哼一声。 突来的安静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刘储慈强忍住笑又夹了个鸡腿走到韵儿跟前:“韵儿多吃些” “对对对,大家别只顾着说话,我忙活了大半天你们倒是给我多吃些啊”柳风也岔着话题打破尴尬。 这墨卿对庄主的心思山庄里的人无人不知,只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白白浪费了一桩好姻缘. 砰砰砰……屋门被人敲响。 “难道是丰尘他们回来了?”柳风刚站起身子,就见刘储慈已朝门外跑去:“来了来了!” “真是他们!”柳风见人进了屋子对民承道:“快去添两副碗筷来!” “干爹!”韵儿一见干爹的身影立刻放下筷子朝他跑去。 逸丰尘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刘储慈后一把抱起扑向自己的韵儿:“韵儿想干爹了没?” “嗨!每回都这么问,我都听烦了。”刘储慈拍打着韵儿的屁股道:“快下来,你干爹身上脏着呢.” “哪里脏了,早上出客栈时刚换的衣裳。”逸丰尘抱着韵儿往院里走去:“呦,都在呢。” “今儿除夕,当然得在一起吃顿团圆饭。”柳风从他怀里接过韵儿继续道:“昨日民承去了趟飞狐山,那里人多比咱们这更热闹。” “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们了”赤璃起身道。 “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一点也不辛苦!”洛南摘下帽子乐呵呵的笑着。 民承指着桌上的菜肴道:“柳风估摸着你们应该就这两天回来,准备了好些个菜说要犒劳犒劳你们,没想到还真赶上了。” 逸丰尘看着满桌子大菜搓了搓手:“民承哥真是好福气啊” 刘储慈用筷子狠狠打了下相公的手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就没有福气吗?” 逸丰尘本能地缩回了手蹙着眉叫唤:“你这人怎这般不讲理,我什么时候说我没有福气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怎一见面就磨牙。”柳风按住刘储慈的肩膀道:“你快让他吃菜吧。” 洛南哈哈一笑:“柳风姐你这就不懂了,他俩这哪里是磨牙,这是变着花样打情骂俏呢!” “说得你跟情场老手似的,怎不见你带个人回来?”柳风朝他翻了个白眼儿:“快吃吧,菜都凉了。” 酒足饭饱之后,话题又回到正轨上。 “你们这趟去除了我被掳一事,可还有其他发现?”赤璃问。 洛南望着眼逸丰尘道:“之前小王爷说叶隐修二次征兵是因得到了梁国在闵水关屯兵驻军的消息,所以我和丰尘在回来前特意去了趟闵水关。” 逸丰尘接着道:“我们在那里逗留查探了三日并无任何发现,之后我们又去周边县内打听了一番仍旧没有发现屯兵的迹象,你们想想若真有十万大军入关,怎会一丝动静都没有?” 赤璃托着下巴道:“照这么说,就是那姓温的兵部尚书谎报军情,那他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刘储慈小声嘀咕了一句:“他会不会也是萧无惑的内密?” “这种可能性不大,一来兵部尚书已是二品官阶,就算他为萧无惑做事最终也未必能得到更高的重用,二来他的女儿也被封了贵妃……”说到温霜霜,赤璃突然瞪大了眼睛:“我想起来了,他谎报军情是在梅嫔中毒之后,你们说他会不会是因叶隐修将此事草草结案,因此心生怨恨做出变节背叛朝廷之事?” 墨卿思考片刻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我觉得或许还有其他原因。” “另外,这次我们回来的路上还发现了一件事,梁国为了征兵提高了各项赋税,好几个县里都出现了暴乱骚动之势,朝廷派兵镇压可死了不少人呢。”逸丰尘道。 “据说闹得最凶的是黄仓县与安平县,这两个县的青壮年全部加入了起义军,带头的首领叫宋栾,此人天生神力智勇双全,他手下的起义民兵人数已经过万。”洛南灌了口茶继续道:“这伙起义军还有个名号叫屠龙军,朝廷曾发动三万精军镇压都没干得过他们。” “哼”墨卿冷笑一声道“梁润庭这是作茧自缚,他一心想着统一天下,说不定到头来连自己的江山都保不住。” “哎?”赤璃突然拍向桌子,面露欣喜。 “你又想到什么了?”墨卿问。 赤璃起身道:“如果屠龙军的势力越来越大,大到成为朝廷大患,那梁润庭便没有功夫去对付叶国,最起码能拖延他的计划不是?” “那是自然,内忧不除何以攘外?”逸丰尘道:“可是就算屠龙军各个以一当十,也抵不过几十万军兵啊。” 第二百五十一章 秘密 赤璃摆了摆手道:“靠他们打败梁军确实不切实际,何况还有萧无惑这么号人物存在,他一定会想到办法对付屠龙军,但是只要屠龙军一日不灭梁润庭就一日不得安宁。我们便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对策。” 墨卿从她兴奋的神色中猜到她已有了注意,勾起唇角轻笑道:“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赤璃双手撑在桌上躬下腰身道:“我想让你们带人混入屠龙军,帮他们对抗梁帝。” “这个主意可行,还是我和洛南去吧。”逸丰尘起身道。 刘储慈动了动嘴角,又将话吞回了肚子里去低下头来。 “我也去”民承亦跟着站起身来举起拳头道:“我好久没打架了,这手都痒了。” 洛南一把拽下逸丰尘道:“这次行动不比往常,一旦入了屠龙军三年五载回不来都是正常,你们两个都是有家室的人怎能拍拍屁股就走。依我看,就让我带十个飞狐山的弟兄去。” “洛南说的对,你们两个若是去了我就没脸见柳风和储慈了。”赤璃道。 柳风与刘储慈对视了一眼儿道:“你别这么说,若真需要他们去我们定是全力支持绝不会阻拦。” “对!他走了更好,省得整日气我”刘储慈撇着嘴道。 洛南抬手打断:“好了,就这么定了,我先带几个弟兄去探探路子再说。” 墨卿道:“那宋栾既然善用谋略,自然会发现你们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很快便会重用你们。” “我们一定会协助屠龙军对抗梁军将打他们个落花流水!”洛南兴奋地挥了挥拳头:“庄主这招围魏救赵用得实在是太妙了!” 面对这样的夸赞,赤璃却并无得意之色,反倒一脸沉闷道:“虽然梁润庭和萧无惑确实可恨,可那些军兵确是无辜的,不管是国战还是内战都免不了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这个时候咱们当以大局为重,顾不得那么多了。若不这么做,将来死的人会更多。”墨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是啊,墨卿说的对,凡事都有个本末。”洛南跟着应和。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赤璃站起身来:“咱们兵分三路,墨卿监视李府,我回宫盯着那两个人,洛南带人加入屠龙军!” 除夕夜,爆竹声不绝于耳. 弘城内的一座官邸内,工部侍郎李前新正与亲朋把酒言欢喝得面红耳赤。 席间一名模样俊逸的青年男子站起身来高举酒盏道:“父亲,孩儿敬您一杯!” 李前新哈哈大笑一口饮尽杯中酒。 “我听说峰儿上个月已从偏将军升为杨武将军,前途不可估量啊”坐在李前新身侧的肥硕老者捋着胡须道。 李有峰再续上一杯酒对着老者道:“多谢大伯褒奖,峰儿定全力以赴为国效力,让我李家名扬天下。大伯,峰儿敬您一杯!” “好好好!孺子可教啊孺子可教啊!前新啊,你有这么个能干的儿子可真是好福气啊!”老者说罢饮酒入喉。 喧闹的宴席在谈笑中结束,众人散去只剩父子二人留在厅中。 “父亲今日饮了不少酒早些歇息吧,孩儿告退!”李有峰说罢转身要走。 “站住!”李前新大呵一声:“你这是要去哪?” 李有峰愣了片刻道:“孩儿回房休息。” 李前新一改慈父之色用手指着儿子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眼下局势紧迫,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我警告你,这几日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府中不准去找她!” 李有峰听闻怔了怔:“孩儿遵命!” 房门被打开的瞬间,守在房檐上的人猛地缩回了身子. 李有峰出了厅房后朝大门处望了望,又一脸沮丧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半三更,府中一片寂静,一道黑影从房檐上随风飘落。 墨卿一番探视后入了一间女子的厢房。 借着朦胧微弱的月光,他四下翻查后从衣柜底处找到了一个做工精巧的木盒。 盒子一层装着一个造型普通的木釵,釵子上刻着一个“芊”字。 盒子二层是一叠信笺,信笺上的字体一看便是出自两人之手,字里行间皆是情爱。从那炙热的情诗来看两人感情深厚,并无初识男女对话间的矜持。 墨卿读完信笺微微一笑:看来这李美人确实早已有了心上人,这个人会是谁呢? 当他打开第三层木屉后在里头找到了答案。 木屉中放着一个蓝色丝绢,丝绢上鸳鸯成双活灵活现,拐角处用金线绣着一个“峰”字。 原来如此,墨卿冷冷一笑:没想到这李府里竟藏着这么大一桩见不得人的秘密。 日次清晨,他敲开了龙凤绣庄的门。 “看你这样子,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赤璃道。 “你们猜的没错,李美人确实早已芳心暗许。”墨卿得意地笑了笑。 刘储慈将米粥放在他面前道:“别说是官府人家,就是平常百姓家的女子婚配都是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李前新既然已替她说了谋怎又敢将她送进宫里去?” 墨卿喝了口米粥道:“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你们可知她的相好是谁?”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些说。”赤璃朝他翻了个白眼儿道。 “李有峰!”墨卿一甩长发:“就是她大哥!” “什么?这……这不是……”刘储慈憋了半天没好意思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你还探听到什么?”赤璃瞪大双眼问。 墨卿双眸微眯道:“我还发现昨日李有峰应是准备去找什么人,却遭李前新严厉阻拦,说是眼前事态紧迫决不可出任何差池。” “他要去找谁?”两个女子异口同声地问道。 “不知道”墨卿搁下碗筷道:“从两人对话里可以听出此人与李有峰关系匪浅,而李有峰更是急不可待地想去见他。我准备这几日继续跟踪李有峰,或许能得到更多线索。” “真没想到这李芊芊居然能做出这等有违伦理之事,想想都恶心”刘储慈一脸鄙夷道. 墨卿摇头道:“他们互通的书信里句句缠绵,看得我一个大男人都不好意思了。” “信里头写着什么?快说给我听听”刘储慈摇着他的胳膊一脸好奇。 “我知道了!”赤璃猛拍桌案,将身边两人下了一跳。 “你怎一惊一乍的。”墨卿清咳了一声道。 “我知道那李芊芊为何不愿侍寝了!”说话时,眼里闪着智慧的光芒。 第二百五十二章 初一 刘储慈本以为她有了什么惊人发现,一听这话立刻泄下劲来:“嗨!这咱们不是早就猜到了吗,因为她心有所属啊。” “不”赤璃勾起一抹冷笑:“她不惜自残肌肤来逃避侍寝不光是因为内心抗拒,更是因为她不敢!” “不敢?”刘储慈被她说的一头雾水:“此话怎讲?” 赤璃点着手指道:“你们想想,李芊芊生在官家又非风月之人,若不是与李有峰有过肌肤之亲,又怎会不顾女子矜持写出那种肉麻话来?” 墨卿似明白了她的意思接上话道:“她怕侍寝时被叶隐修发现自己不是完璧之身,所以才会那么做。” “原来如此!”刘储慈恍然大悟:“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弄不好要被满门抄斩。那咱们只要让叶隐修知道她的秘密不就能将萧无惑的这个内密给铲除了?” 赤璃微微摇头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依我看,墨卿还是继续监视李有峰,等形势更为明朗时咱们再想对策,或许将此人留在宫里还能对我们有所用处。” “我说庄主”刘储慈紧紧盯着对面的女子道:“你可知道你现在说话的样子,真的很像一支老狐狸。” “她啊,再修炼修炼就成精了”墨卿站起身来:“我走了。” “你去哪?”刘储慈问。 “昨日我见那李有峰心急火燎的样子,定是很想去见那个人。我估摸着他憋不了多久,我这就去盯着他。” “你小心点,莫要被发现了。”赤璃随口交代到。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墨卿说罢转身挥了挥手:“等我消息吧。” 墨卿前脚刚走便见洛南快步进来:“庄主,我已和飞狐山的弟兄们说好了,三日后我们便出发去梁国。” “你们去哪里找宋栾?”赤璃问。 洛南哈哈一笑:“这您就放心吧,弟兄们在江湖上混了那么久,这点事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虽然你们都武艺高强,可也未有从军打仗的经验,一定要多多保重。”赤璃红着眼眶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洛南摘下帽子道:“庄主,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弟兄们早就过烦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一听说要去对抗朝廷别提多兴奋了,各个争先恐后的要随我去,我好说歹说才劝了十人留下。” 刘储慈接着洛南的话道:”能入山庄的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况且这么多人在一起互相都能有个照应,你就安心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们是你坚强的后盾.” “谢谢你们”赤璃强忍眼泪:”我明日就回宫去,你们多多保重.” “对了”刘储慈突然想起了什么,指了指里屋道:“这段时间,我存了不少银两,你们若是要用钱尽管来取。” 赤璃面色沉重道:“梁国如此富足也会因征兵赋税弄得百姓苦不堪言,否则亦不会出现暴乱之事,叶隐修这次征兵二十万叶国也难保不会出现这种现象,这银子日后说不定还能起上大用处。” 吱呀…… 屋门被人拉开,逸丰尘顶着一头乱发朝他们走来:“民兵暴乱朝廷大都会用武力镇压,可这镇压有个屁用,越镇压民愤越大.” 赤璃笑道:“如果人人能吃饱喝足谁会去与朝廷做对。所以咱们要多弄些银子,有时候银子比武力好使.” “你也真是为他操碎了心”刘储慈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可咱们这个店即便是生意再好,也养活不了多少人啊,指望这点钱平内乱怕是不太可能。” “我这次回宫会想办法让叶隐修停止征兵。”赤璃道:“否则照此发展下去,叶国定会遇到大麻烦。” “你准备怎么做?”洛南问。 赤璃摇头道:“我还没想好,但总会有办法的。” 新年第一日,皇宫里却比往常更为冷清。 百官公休,玉门殿高门紧闭,长生阶上铺着厚厚的积雪,放眼望去宽阔的广场上几根粗壮的琉璃柱在日光的照耀下散发出耀眼的光彩。 高台上,叶隐修遥望远处,深邃的双眸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 半晌后,他驱散了身后的太监迈动着脚步四处漫无目的地行走,冷冽的寒风和一座座清冷的宫苑形成了一股宁静到令人绝望的气息。 短短几年时间,他的人生在巅峰处急转而下,他的江山也从蓬勃发展变成了岌岌可危。 如今,莫说是为父母报仇雪恨一统天下,就连他苦心经营的江山也未必能守得住。 他的雄心壮志和那盘必胜的棋局被那个该死的女人彻底摧毁。 最可笑的是,他却忍不住去追查她的下落。 这个女人像是命运对他设下的羁绊,在无形中影响着他的每一步. 放眼望去,道路两旁绿色高大的松柏对抗着风雪,为冬天点缀了一丝生机,而那些往日娇艳富贵神气的花儿们,在节气的崔摧残下如今也仅剩下矮小的枝干,一个劲地发抖叹息,似在等待着消亡的那一刻。 恍惚间,入了花园。 漫天遍野的白雪与万物哀叹中突然出现了无数鲜艳的红。一株株腊梅在雪地中傲然挺立怒放着,高细的枝干丝毫不受风雪的影响,坚韧不拔地展示着自己的魅力,散发着希望与不屈的力量。 凉亭内,他望着那深红的长椅露出一抹苦笑。她的谎言,将他骗得好惨呐! 正午时分,赤璃刚下了马车便看见早已等在宫门前的巧玲。 “有劳你了巧玲姑娘”她点头道谢。 “娘娘知道您今日回来,一大早便让我来这候着了”巧玲笑盈盈地指着她手里的包袱道:“我替您拿吧。” “不用不用,让你在此等候多时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赤璃道。 “千儿姐姐莫要客气”巧玲说话间望向远处道:“咱们当下人的,都一心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够得宠,主子得宠咱们的日子才会好过,娘年身子好了便是咱们景福宫所有人的福气,您医好了娘娘巧玲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一番寒暄后赤璃随口问道:“你入宫几年了?” 巧玲算了算道:“大概有三四年了。” “娘娘入宫才一年多时间,那你之前是伺候谁的?”赤璃问。 巧玲答:“我之前跟的主子是上官娘娘。” 提到上官云赤璃脑海中又浮现在那张恶毒的嘴脸:“那为何没有继续跟着她?” 第二百五十三章 相见 巧玲耸了耸肩道:“之前上官娘娘不仅十分得宠,还是第一个怀了龙种的人,当时许多人都以为她会登上皇后的宝座呢。只可惜……” “可惜什么?”赤璃一脸好奇地望着她。 巧玲叹了口气道:“可惜后来娘娘被人害得小产了,从那以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皇上怕她闯祸便将她软禁在宫里。” 赤璃故作惊愕道:“还有这种事?那她是被谁人所害呢?”其实这件事她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上官云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栽赃陷害,到头来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根本就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巧玲回答前四下望了望突然压下声音道:“上官娘娘是被郡主所害,当时人证物证都有,可皇上却硬是将此事压了下来不做追究,所以上官娘娘才会受不了刺激精神失常,这事若换了是谁也接受不了.” “郡主?我怎不知道宫里还有这么号人物?”赤璃眨着眼睛问。 巧玲道:“千儿姐姐来宫里才几天时间,自然是没听个过赤焰郡主的名号,她就是梁国的赤月公主,后来嫁给了梁国的萧王爷,据说还是梁帝亲封的这桩婚事呢。” 听了这番话赤璃虽然已心跳加速却故作镇定道:“那她为何要害上官娘娘呢?她跟娘娘有什么仇怨?” 巧玲突然收住脚步神秘兮兮道:“其实这话我本不该多嘴,既然千儿姐姐问了我就告诉你吧,但你一定得保密莫要对任何人说,否则咱们的脑袋可都保不住啦。” 赤璃憨憨一笑:“你放心吧,我可不是惹是生非的人。我还得留着命去治病救人呢。” 巧玲点头道:“那赤焰郡主虽不是后宫之人,可这宫里头连傻子都知道皇上与郡主之间感情深厚,皇上还曾为了救她差点连命都丢了,想必是她见不得上官娘娘得宠才会做出那种事来。” 呵……赤璃突然苦涩一笑,连傻子都知道的事,却只有她自己后知后觉。 “千儿姐姐,你笑什么?”巧玲问。 赤璃这才惊觉自己做出了不该有的反应,立刻解释道:“我在想,郡主和皇上若真是两情相悦又为何没在一起,反而嫁给了别人。” “别说你想不明白,所有人都觉得奇怪呢。”巧玲说罢又歪过头道:“不过皇上有多喜欢郡主,大家心里都明白着呢。” “是吗?”赤璃喃喃道:“可是据说皇上对皇后娘娘可是宠到了骨子里的。”说话间,内心又起酸意。 巧玲嗤笑道:“那你可就有所不知了,皇后娘娘是郡主的亲堂妹,两人长相出入一辙。所以啊,这皇上表面上是宠爱皇后娘娘,可其实还是对郡主有情才会这么做。” “那娘娘知道此事吗?”赤璃问。 巧玲摇头道:”这种事自然是没有人敢在娘娘面前提起,娘娘入宫时皇上与郡主的关系已经疏远了许多,她未必会知道。” “若真有此事,娘娘不知道反而是件好事”赤璃道。 巧玲撇着嘴道:“但也说不准,有一次上官娘娘把皇后娘娘当成了郡主,差点伤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便询问了几句,当时我也在场呢。如果娘娘真有心留意此事,一定能觉察到这其中的秘密。不过若换了我是娘娘,即便是觉察到了也会装作不知道的。” “有时候骗别人容易,骗自己不易。”赤璃苦涩一笑:后来呢?” “后来皇上因此大怒将上官娘娘打入冷宫并遣散了许多宫女。我便因此去了尚服司当差,直到娟嫔娘娘入宫后才被选入景福宫伺候娘娘。”巧玲道。 “哦,原来如此。”点头间思绪已飘向远处。 当时上官云自导自演的那场戏在别人眼前毫无破绽,可叶隐修却坚定地选择了相信她。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深情,唯独她自己选择视而不见。 “千儿姐姐,娘娘昨日吩咐让我弄些梅花回去点缀,前头就是百花园了,您随我一起去摘一些吧?”巧玲指着前方一处园子道。 “好,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寒冬中的百花园虽不见百花齐放之景,却仍比别处多了几许生机盎然之意。 积雪覆盖着泥土与花砖,为地面铺了一层雪白。园中腊梅开的正盛,娇嫩的花朵不惧严寒,星星点点地绽放在枝头,如一个个含苞待放的少女正好奇地探索打量着天地。 两人正专心致志地折着梅枝,并无发现此时她们身后正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叶隐修闲逛中突然双眸一闪定住了身子。 透过稀疏的花枝,一个熟悉的背影闯入他的眼帘,那身型动作都像极了他梦里的常客。 是她? 簌簌…… 两名女子背后忽来一阵挥扫树枝的声响。 巧玲闻声回望,瞬间丢下手中折好的花枝跪了下来:“皇上吉祥!” 这四个字如一块巨石,哐地一下砸在赤璃的脑袋上。 这一刻她只觉脑袋一阵晕眩,惊愕地瞪大了双眼,眼前的梅枝已模糊一片。 直到感到衣裙被巧玲扯动时,她才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回身跪下:“皇上吉祥!”颤抖细弱的声音从口中发出,已尽可能地压低了音律。 “你是什么人?”叶隐修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这个头戴黑帽的女子道:“把头抬起来。” 一道冷汗顺着女子的耳鬓滴下,抬头的瞬间她强忍发胀的眼眶朝他望去。 时间定格了三秒,叶隐修紧握的双拳微微松开冷眼问道:“你们是哪个宫的?”这一刻,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失望。 巧玲颤着声儿惶惶道:“回禀皇上,奴婢是景福宫的宫女,她是娘娘从医馆带来的医女千儿。” “千儿……”叶隐修喃喃念了一声又问:“你在哪家医馆行医?” “回皇上,奴婢在弘城的乾坤堂行医。”赤璃压着声音道,这易容变声术她早已修炼成精,只是方才那突来的相遇令她始料未及,慌乱间或是引起了他的怀疑。 “你是弘城人?”叶隐修眯着双眸问,为何这个女子给他的感觉那般……奇怪。 “回皇上,奴婢本是怀安县人,半年前才在弘城落下脚来。”赤璃道。 叶隐修听闻脸上的阴冷又重了几分:“你们走吧。”半年前那个女人还在萧王府里与萧无惑恩爱缠绵着,又怎可能会在弘城落脚。 “是!奴婢告退!”两人齐齐磕头退下,慌乱间地上的梅枝也忘了捡。 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叶隐修自嘲一笑:明明知道她不是那个人,可他到底是在期待什么。 第二百五十四章 深渊 出了园子,巧玲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赤璃拍着胸口吞了吞吐沫道:“我才快要被吓死了,皇上看起来好凶啊。” 巧玲大吸了几口气道:“皇上平时从不和宫女说话,方才一定是见你的装扮不像是宫里的人所以才多问了几句,咱们赶紧回去吧。” 赤璃见她两手空空,一拍脑袋道:“花!咱们的花忘了拾” 巧玲扯了扯她的衣裳道:“咱们先回宫去回头我再来摘吧,现在皇上还在园子里头我可不敢回去。” “是是,我也不敢”赤璃顺了口气道。 或是受了些惊吓,一路上两人都不再多语,只疯狂地迈动着脚步。 那短暂交集的画面如一张巨大的网,将赤璃缠绕在其中越勒越紧令她几近窒息。 一别两年,在她毫无准备之际命运又安排她们相见。 那张刻在她心里活在她梦里的面孔依旧如昨,若不是那陌生冰冷的眼神,她甚至怀疑方才那一幕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场白日梦。 景福宫内,许娟一见女子进门立刻撇着嘴道:“你可回来了.”语气中似有几分埋怨撒娇的意思。 赤璃赶忙放下包袱一脸担忧地朝她走去:“娘娘可是哪里不适?” 许娟见她这般不经逗,噗地一声笑了起来:“本宫吃惯了你做的东西,你不在这几天吃什么都没胃口。” 赤璃听闻松了口气:“千儿今晚给您做鳝鱼羹,保证您爱吃。” “光这名字就勾起了本宫的食欲。”许娟看着她挂在耳鬓的汗珠道:“你怎满头大汗?” 赤璃尚未作答,只见巧玲上前一步道:“娘娘,方才奴婢领着千儿姑娘回来时遇见了皇上,皇上还对千儿姑娘询问了一番。” “哦?你们遇见了皇上?”许娟饶有兴趣地问道。 巧玲点着头道:“皇上一听千儿姑娘是入宫伺候娘娘的便多问了几句。可见娘娘在皇上心中是格外有分量的。” 许娟轻嗤了一声对巧玲道:“嘁,皇上都未正眼瞧过本宫,又何来分量之说。你下去吧。” “是!”巧玲自知讨了没趣,沮丧地退了出去。 许娟转身拉着女子的手坐下道:“这趟回去可开了新药来?” “嗯,千儿将娘娘的状况告诉师兄后,他又给您重新开了方子。”赤璃从袖襟中取出一张纸来:”麻烦的是,上面有两味稀缺的草药铺子里没有.” 许娟笑道:“这有何麻烦的,太医院里头什么名贵罕见药材都有,你若需要尽管去取。” “是,那千儿明日就去取药。” 入夜后,赤璃回到偏苑小屋后终于有足够的时间去计划下一步。 眼下为了防止叶国因冗兵引发内乱,必须尽快将兵部尚书谎报军情一事告诉叶隐修。而思来想去,险要解决这件事只能寻求叶文渊的帮助。 文祥殿与景福宫相隔甚远,若是她无端出现在那里难免太过引人耳目。而太医院与文祥殿只隔一巷,所以想要在避人耳目的前提下接近叶文渊,她必须先在太医院混个脸熟。 除了阻止征兵,她还要想办法对付李美人以及她身边的那个名叫琛儿的宫女,只要将这二人剔除,便是等于折断了萧无惑的一支翅膀。 如墨卿所言,许娟要确保那疱疹久治不愈,就需日日用药使其溃烂。而这药自然不会是宫里的,既然不是宫里的就要有人从外头送进来…… 想到这里,赤璃心生一计微微勾起嘴角。 *** 日落时分红霞漫天,秋月宫冷清的院落里站着一个面容憔悴身形枯瘦的女子。她仰起头看着橘红的天空,眼神呆滞似一株没有灵魂的植物. 琛儿见她呆立,低声道:“主子,外头风大您快些进屋吧” 李芊芊微张双唇呼出一口白雾:“这几天有峰哥一定已回了弘城,可即便我们的距离这么近却连一面也见不着。” 琛儿安抚道:”李将军一定也很想与您相见的,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李芊芊收回散落的目光超屋子走去:“呵,后宫里的官家女子常有家人探望,若他真想见我总会来的。”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琛儿见她情绪低落开口道:“我听说杨将军升官了。” 女子浅浅一笑取过杯盏:“叶国大夏将倾,即便是做了上将军又有何用。” “等王爷收了叶国,您就能与将军团聚了。”琛儿说着取出药瓶:“我替您滴药吧。” 李芊芊替自己倒了杯水:“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不知道可还有命等到那一天。” 琛儿无心理会她的抱怨拔开瓶塞又重复道:”我替您滴药吧.” 李芊芊冷眼望着面前的女子:“连我喝口水的时间都等不及了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看我痛苦吗?” 琛儿眉头一紧将瓷瓶放在桌上揣着手儿道:“我知道你心里头不舒服,可咱们一样都是在替人做事你又何必拿我撒火?再怎么说我也算是王爷的亲信……” 李芊芊抬起双眸冷冷一笑:“这里是秋月宫,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琛儿目露鄙夷嘲讽之色缓缓坐下:“我看是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咱们在这里不过是逢场作戏,你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李芊芊本就心情烦闷现又被人讥讽,气愤难耐下她起身指着宫门呵道:“你给我出去!” 琛儿悠闲地翘起二郎腿不为所动:“眼下局势紧迫,我劝你还是耐住性子以免玩火自焚。” 李芊芊突然笑了起来:“你这是在威胁我?” 这笑声让琛儿感受到一股寒意,她起身拍了拍衣裳道:“李大小姐,你我目标一致你又何须对我横眉冷对,等事情结束了咱们各走各路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这药呢您爱用不用我也没资格强求,只是好心提醒您一句咱们所做的一切最终可都是为了自己,您也是聪明人,其他的话我就不说了。”说罢抬脚出了屋门。 砰!身后的人猛地将门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琛儿回眸望了望暗自思量,这女人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将人赶走后李芊芊闷闷地跌坐在椅凳上,眼泪噗噗地落了下来。 她心里的委屈没有人会理解,更没有人会心疼。这些年,她靠着自己对爱情的信念和回忆里的温暖一路苦撑,可却得不到一丝安慰与关怀。 她深爱的男人连一封书信也未曾传来,有时她不禁怀疑,在他心里倒地可还有她的位置。 烦躁之际,她抚摸着摆放在桌上的经书只觉得炙手。 若真有轮回,她这一生所造的孽不知最终会将她带入怎样的深渊。 第二百五十五章 瓷瓶 琛儿带着一肚子气朝外走去,刚出了院子便见一个让她格外讨厌的人正朝她笑吟吟地朝她走来。 “这么晚了千儿姑娘怎过来了?”她冷着脸问。 赤璃无视她奔丧似的表情,提起手中的食盒道:“娟嫔娘娘吩咐我来给小主送药呢。” 琛儿想了想转身道:“跟我来吧。” 砰砰砰…… “主子”琛儿刚想推门而入,想起有外人在场便轻轻叩了叩门。 “滚!”房内传来李芊芊的声音,那声音里头包含着愤怒与浓重的鼻音。 琛儿故作惶恐道:“主子,景福宫的千儿姑娘给您送药来了。” 屋里的人沉默了几秒后才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千儿参见小主”赤璃进屋对着那微晃的纱帐行礼。 “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冰凉的语气里夹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意。 赤璃对她的冷漠茫然无视,自顾自地提着食盒放在桌上道:“千儿前几日回医馆时将您的病情说与我师兄听后,他立刻替您开了方子,千儿今日按着方子熬了药给您送来。” “那你说说本宫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李芊芊依着身子问,试探的口气中藏着几分心虚。 “师兄说娘娘或是患了一种叫寒露的罕见疾病,这病许多医术上都无记载,师兄是多年前云游行医时遇过一次。”赤璃端出碗来继续道:“这药有些苦涩,让娘娘受罪了。” 琛儿在背后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禁握起了拳头:这个多事的医女怎似块狗皮膏药一般难以甩掉。 “你可确定这药能医好小主的病?”她向前一步质问道。 赤璃挠头憨笑:“这个……师兄说小主的病与那寒露有八九成相似,所以……” 琛儿瞪着眼儿道:“也就是说你师兄并无十足的把握能治好主子,主子金枝玉叶岂能容你们用她的身子试药?你当主子的命与你们一样下贱吗?” “琛儿!你给我住口!”李芊芊听着她刺耳的话语撩开纱帐道:“既然这是娟嫔娘娘的一番好意,本宫就试着吃上几副,若是七日后仍不见效你就莫要再来了。” “是!千儿遵命!”赤璃说罢双手捧起瓷碗朝她递去:“请小主服药。” 药汁入喉,李芊芊放下纱帐:“这味道怎与之前医治疱疹的方子有几分相似?” 赤璃将瓷碗放回食盒道:“回小主,寒露与疱疹都属肝胆湿热气滞血瘀所起,故有几味草药是有重合味道自然也有些相似。”说话间,她突然看到桌上摆着一个小瓷瓶不由地起了疑心。 琛儿此时也看到了瓷瓶,立刻走到她面前道:“行了,药也喝了你赶紧回去吧,莫要打扰主子休息了。” “是!千儿告退!” 屋里的两人见人离去,不禁对视了一眼儿. “她刚才应该是看到这个了”琛儿拿起瓷瓶道。 李芊芊撩开纱帐下了床朝她翻了个白眼儿:“你当她是神仙吗?光看个瓶子又能怎样。” “我就是觉得这个丫头有古怪”琛儿握着瓷瓶眼神阴冷:“从第一眼见到她时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怕她?”李芊芊托着下巴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琛儿嘁了一声:“她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医女罢了,我为何要怕她?我只是觉得娟嫔没有毒发这件事另有蹊跷。王爷交代我凡事都要多加思索,许多看似平常的小事里都可能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你之前不是监视了她几日,那请问你发现出什么蹊跷来?”李芊芊举起杯盏饮了口:“我知道你这么卖力是想得到王爷的重用,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过犹不及,有些事用力过猛反而会物极必反。” “琛儿是不是误用力气就不劳您费心了,你我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便好。”琛儿将药瓶咚地一声搁在桌上:“这里头还够滴抹两日,您啊就忍着点疼吧。” 暗自较劲的两个人根本未曾想到,她们之间的对话被躲在暗处的人听了个正着。 回到自己的屋子,赤璃摘下巾帽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两日内,琛儿绝对会与外面的人联络,而她也终于想到了一个让李芊芊不能再继续装病的法子。 月黑风高的夜晚,琛儿走出秋月宫后七拐八绕地一路往西走,一想到自己又要去到那阴气十足的鬼地方她不自觉地紧了紧衣领,加快了步伐。 此时高高的屋檐上有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她,如影跟随。 当跟踪者发现琛儿走的这条路直通西苑,并且中途并无岔路时,突然一记飞身超了过去。 此时西苑黑黢黢的角落里正蹲着一个人,赤璃顺着屋檐望了一圈也没发现异样,眼见着琛儿离苑门还有百米的距离时,她灵机一动搓了个雪球砸在地上。 “嘶”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道细弱的声响,像是人猛然间缩了脚步的声音。 “好!终于找到你了”赤璃嘴角一扬,朝那声源探去. 角落里的人被突来的声音下了一跳,微微探出半个脑袋朝外看去。 当他看到那熟悉身影踏入宫苑时突地松了口气,可还未等他挪动身子便被一双柔软的手托住了下巴。 喀嚓……随着骨头错位的声响,小太监的身体瞬间摊在了地上。 琛儿畏首畏尾地踏入宫苑后轻咳了两声,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应。 此时四周一片寂静耳朵里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琛儿四下望了望却不敢轻易迈动脚步,前方那道墙外就是西山,亦是她心中恐惧的来源。 “咳咳”她又大声地咳了两声,可依旧不见一丝动静。 突来的慌乱驱走了内心的恐惧,琛儿抱着双臂往里头走了两步。 空荡的院落里女子的身影被月光拉的欣长,赤璃见那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本能地摸向腰间的银针。 嗷呜! 屋檐上突然蹿下来的黑猫彻底击溃了琛儿的理智,此时她已顾不上寻人迈开步子朝外跑去。 哒哒哒…… 躲在暗处的人听见那杂乱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蹲下了身子。 面前身穿太监服的死人约莫二十来岁,光秃秃的下巴上没有一丝胡须。 赤璃从他的胸口处摸出一个瓷瓶,与前日在李芊芊桌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很好,这正是她要的东西。 第二百五十六章 取药 一口枯井成了小太监的葬身之地,赤璃将人抛入井里后朝下面望了一眼暗自嘟囔道:这里头指不定藏着多少含冤而死的人。 不过即便有天大的冤屈她都不想去理会,此刻她只知道一件事:那李芊芊一旦断了药,伤口必会很快好起来,到时候看她拿什么理由来拒绝侍寝。 呵呵……想到这里赤璃苦涩一笑,她这等同与亲手将别的女人送到龙床上去呢。 仓皇而逃的琛儿飞也似地跑了秋月宫,后背已被汗水浸了个透。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将李芊芊从睡梦中惊醒。 开门的瞬间她刚想发火,却见一向沉着冷静的女子跟丢了魂似得满头大汗便一把将她拉近屋里问:“你这是怎么了?” 琛儿双手交握一脸惊慌道:“出事了!出事了!” “出了何事?”李芊芊此时已没有心情去与她斗气,赶忙扯着她的衣袖问。 “今日小李子本应在西苑等我,可我去了半天也没见着人影。”琛儿在屋里来回踱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李芊芊被她晃得头晕,拽住她的胳膊道:“你可是记错了日子?” 琛儿甩开她的手道:“今日是他送药的日子我怎会记错呢!” “那或许是他记错了日子”李芊芊虽然也预感到此事反常,却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 “小李子是王爷的人,怎会犯这低等错误。”琛儿摇了摇手反驳道:“现在得尽快想办法弄药来,否则你这病便瞒不住了。还有,这几日那多事的医女定会继续送药来,你可千万不要喝了。” “嗯,我知道了。”李芊芊蹙着眉道:“小李子既然在太医院当差,明日你就去太医院一趟,看能不能碰见他。” “好,明日一早我就去。”琛儿点头道。 “若是……我是说万一找不到小李子怎么办?宫里头可还有其他王爷的人了?”李芊芊不安地问道。 琛儿摇头道:“有没有其他内应我不清楚,一直是小李子与我接应,若是找不到他就麻烦了。我现在必须尽快写信将此事禀报王爷。” “那你如何将信传出宫去?”李芊芊问。 “这得需要你帮忙了”琛儿面色沉重地望着她道。 李芊芊此时已彻底放下与她之间的不快,立刻道:“你说,需要我做什么!” “等我明日先去一趟太医院再说吧。” 吱呀……屋门被人从里头打开,琛儿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而屋檐上的人已捂着嘴儿笑得浑身发颤儿。 这一夜,有人焦急难耐有人兴奋不已。 天刚亮,赤璃便将早食送入许娟房中:“娘娘,用膳了” “你今儿可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许娟被她的笑容感染,也扬起唇角来。 “千儿见您身子恢复的越来越好,自然是心情舒畅”赤璃替她将勺子放在碗中轻轻搅拌道:“昨日我已将药汁送入秋月宫,不过小主似乎是觉得药汁太苦,我劝了半天才喝了几口。” “这药哪有不苦的”许娟缓缓坐下:“你师兄的方子可真能治好她的病?” “只要小主坚持饮用,不出七日定有起色,只是……”说话时面露难色。 “只是什么?”许娟吃了口参粥问。 赤璃嘟着嘴儿道:“只是千儿觉着小主似很抗拒的样子,我怕她不能坚持喝下去。若是那样,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许娟提起帕子拭了拭嘴角道:“这好办,以后本宫每日随你一同去给她送药,她即便再不想喝也不会扫了本宫的面子。” “可是如此一来,娘娘每日就都得辛苦一趟了。”赤璃叹气道。 许娟听闻摆了摆手:“反正本宫每日闲着也是闷得慌,若真能医好她这顽疾,辛苦就辛苦些吧。” “娘娘您可真是个大好人!”赤璃竖起大拇指一脸憨笑。 “论起心地善良,本宫在你们是兄妹面前可是自愧不如呢”许娟道。 “娘娘过奖了”赤璃收好碗碟道:“千儿这就去太医院给您抓药。” 说话时,巧玲手拿几束梅枝踏入门来:“千儿姐姐一会我陪你一起去吧,太医院离这里可有不近的路,你一个人去定是迷路的。” “那就有劳你了”赤璃看见那殷红的梅花,又想起那日不期而遇的场景顿时红了脸。 公休日,太医院里亦是娴静一片。 当值的刘太医坐在高堂上翻看着医书,几名当差的小太监正站在巨大的药柜前清点草药。 咚咚咚…… 琛儿依在门边叩了叩门板。 “你有何事?”刘太医放下医书问向眼前的女子。 琛儿迈着碎步走向前去一脸恭谨道:“刘太医,我是秋月宫的琛儿,我家主子昨日起就胃口不佳想开些消食的药服用。” “哦,除了厌食可还有其它症状?要不我随你走一趟?”刘太医捋着胡须问。虽说这李美人并不是得宠的主,可怎么说也是后宫之人,他也不好怠慢。 琛儿摆手道:“没有其他不适,就不劳您动身了。” “那好吧,我给你开一副药先让你家主子吃吃看,若无好转你再来找我。”说罢,提起笔杆在之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些字交给对方:“你去那边抓药吧” “是!多谢刘太医”琛儿欠身道谢后,朝那几道忙碌的身影走去。 “给我吧”一名小太监接过她手里的药方快速地抓起药来。 “今日怎不见小李子公公?”琛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这几日公休,明日才是他当值。这会儿应该在房里睡大觉呢”抓药的太监将草药包好递给她:“你找他有事?” 琛儿连连摆手道:“我能找他有什么事,只是之前来这里抓药经常遇到他说过几句话而已。” “哦”小太监点了点头继续做起自己的事来. 琛儿转身的瞬间突然又见两人从门外进来. “刘大人”巧玲笑吟吟地跨门而入:”我们来替娘娘抓几味药.” 刘太医看着她身后的女子道:“这位是?” 赤璃欠身行礼道:“回大人,民女叫千儿是乾坤堂的医女” “哦,我确是听说娟嫔娘娘从宫外带了个医女回宫,你要什么药,可有方子?”刘太医点头道。 赤璃将手里的药方递了过去:“医馆里缺了龙涎香与炒僵蚕这两味稀罕药,娘娘便吩咐民女来这里取。” 第二百五十七章 传信 刘太医看了看方子道:“据说你们将娘娘的胃疾医好了?” 赤璃一脸谦虚道:“娘娘这胃疾多在一个养字,多亏之前宫里的太医已为娘娘对症下药医好了大半,否则我们也是束手无策。” “呵呵”刘太医见她如此会说话,捋着胡须笑了笑唤来旁边忙活的小太监:“福安,替娟嫔娘娘把药抓来。” “是!”小太监立刻取过药方朝药柜跑去。 站在一旁的巧玲顺着福安的背影望去:“咦?那不是李美人身边的宫女琛儿吗?” 琛儿知道她们正望向自己,便仰着脸儿朝两人走去:“千儿姑娘,这么巧在这里碰见你了” 赤璃憨憨一笑指着她手里的药包:“琛儿姑娘也在这呢,是来替小主抓药吗?”其实一进门她就看到了琛儿的身影,却故意装作没看见. 琛儿提了提手里的药包道:“是呢,主子这几日胃口欠佳,我来这里给她抓些消食的药。先不说了,我还得赶着回去给主子煎药呢。” “好嘞,姑娘慢走。”赤璃道。 看着对方急促的步伐,赤璃强忍笑意。琛儿来此的目的哪里是抓药,根本就是来找那个似在自己手中的小太监,此刻寻人未果心里一定急的跟猫抓一样。 片刻之后,两人取了草药并肩出了太医院。 赤璃转头对巧玲一脸感激道:“今日幸亏有你带我走一趟,否则我指不定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能就找到太医院,以前我以为尚书府就够大了,没想到这皇宫比尚书府还要大这么多。” 巧玲掩嘴笑道:“当初我入宫时也曾绕得头晕眼花,足足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将各个宫苑的位置给弄清楚。” “是啊,这各个宫苑看起来都极为相似,宫巷也都长得一样,随意绕上两圈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赤璃挠头,一脸憨笑。 “行了,咱们赶紧走吧。这回去还得半个时辰呢”巧玲说着便加快了脚步。 “嗯”答应的同时,她朝右侧宫巷望了眼:穿过这条巷子便是文轩殿了。 琛儿离开太医院后急慌慌地回了秋月宫,见有其他宫女在屋内立刻掩住了惊慌:“主子,药我给您取来了”说罢,将药包递给屋内的宫女道:“赶紧去给主子煎药。” 闲人离去之后,李芊芊上前一步:“找到人了没?” “没有,太医院里的人说小李子今日公休明日才当值.”琛儿捏着手道:“可我觉得他一定是出事了。” “这两天我这心里头也不知为何总是七上八下的,要不你明天再去一趟在医院看看。”李芊芊揪着眉头道。 “嗯”琛儿点头又道:“今日我去太医院时又碰到那个医女。” 提起这个人李芊芊一脸烦躁地看着琛儿:“怎么到哪都能见到她,她去太医院做什么?” 琛儿道:“她是去给娟嫔娘娘抓药的,据说是有两位稀罕药医院没有只能上太医院取。” 李芊芊面露犹疑道:“本来我到也没觉得她有什么古怪,可自从她入宫后确实发生了不少怪事,许娟安然无恙,小李子又莫名失踪,难道这些真的与她有关?” “我第一眼见到她便觉得此人有问题,可具体又说不上是哪里有问题.”琛儿闷闷坐在椅凳上。 “此事你可已告知王爷?”李芊芊在她身边坐下问。 “娟嫔下毒失败的事我已让小李子传信过去,小李子失踪这件事我还未来得及禀告王爷,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将信送出去。”琛儿望着对方小声低估了几句。 次日请安时,凤轩殿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李芊芊面容憔悴一脸病态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硬生生地挤出一抹笑来:“妹妹给各位姐姐请安” “李美人的病可好些了?”马伊莎走向前去拉起她的手儿询问:“呦,你这手怎这般冰凉。” 李芊芊将手缩了回来:“多谢姐姐惦念,我的病尚无起色。” 韩曦儿语气平和道:“既然尚未痊愈,那你今日怎过来了?” 李芊芊垂着眼儿道:“回姐姐的话,妹妹今日来此是有事求于皇后娘娘。” 话音未落,梁清月缓步轻移越过屏风:“说吧,你找本宫是有何事?” 李芊芊一见来者立刻伏地跪拜道:”臣妾恳请娘娘允臣妾回府省亲三日”语毕,抬起挂满泪珠的双眸道:“臣妾深感自己时日无多,近日来连发噩梦甚是思念亲人,臣妾想着若能在死之前再见上他们一面亦是死而无憾了,还请娘娘成全!。” 梁清月见她哭的梨花带雨,不免起了恻隐之心:“这大年下的莫要说这种丧气话,本宫不是不准你回府探望,只是你这身子骨这般柔弱……”她顿了顿道:“这样吧,你若是思念家人本宫就特许你父亲入宫探望,也算是解了你的思念之愁。” “多谢娘娘恩准!”李芊芊再次叩拜,额头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众人散去,秋荷搀扶着主子往寝屋走去忍不住开口问:“娘娘,您为何不准她出宫省亲?” 梁清月面无表情道:“她这病生得这般古怪,若是出了宫去指不定能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来,这若是再发生个意外,后事又该如何礼办?” 秋荷恍然大悟:“娘娘英明!” 梁清月的心思李芊芊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其实自己出宫或是父亲入宫都能将那封信传出去。之所以想要出宫,无非是想见某人一面。可这梁清月怕给她自己添了麻烦硬是不愿成全。 琛儿见主子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娘娘准了没?” “明日父亲会入来秋月宫探望,你的信准备好了没?”李芊芊沉着脸问. 琛儿长出了一口气:“准备好了” 当李前新踏入秋月宫的宫门时,已是次日晌午。 “父亲!”李芊芊见到来者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琛儿转身对另一个宫女道:“你先下去吧” “这么急着找我来是为何事?”李前新对琛儿使了个眼色,让其将屋门关上。 李芊芊挽上他胳膊道:“父亲近来可好?” “嗯,府上一切都好。”李前新无暇与她寒暄又问:“你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琛儿走过去道:“李大人,今日请您过来是想让您将这信交给王爷。”说罢掏出信来递了过去。 李前新一怔:“平日里不是都让小李子传信出去吗?” 第二百五十八章 发现 “小李子失踪了”李芊芊将茶盏推到父亲面前道:“前日他本该送药来,可琛儿去了相约的地方却迟迟不见人影,昨日今日琛儿又连着去太医院寻他也未见着人。” “他可是出宫办事去了?”李前新按着桌面问。 琛儿摇头道:“小李子做事向来谨慎,即便是出宫也会提前告知我的,我想他一定是遇到了不测才会不来与我相见.“ “是啊,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劳烦父亲大人跑这一趟。”李芊芊道。 “这件事确实奇怪”李前新眉头深锁:“小李子潜伏太医院多年按理说不会被人注意到……” “大人,这其中的缘由或许只有王爷能猜出一二来。”琛儿望了眼李芊芊道:“眼下断了蚀汁,主子的伤口很快便会痊愈,咱们得尽快将药续上。” “王爷不是说那炙狮伞不停,你这水泡便会一直发吗?”李前新指着她的胳膊问。 一提这事李芊芊一脸烦躁道:“父亲大人有所不知,本来太医那边我已糊弄了过去,可那多事的娟嫔这次带了个医女入宫还非要为我医治,不仅如此还每日亲自送药来盯着我服药。那药对疱疹也十分有疗效,若无蚀汁相辅,水泡刚一冒头便又消了下去。” “我知道了,明日午时让琛儿去西庑门等我。”李前新握着拳道。 琛儿面露焦急道:“大人,小李子没了以后我们该与谁联络?总不能常常让您入宫探望。” “这个我自有安排,我先将信送与王爷再说。”李前新说罢起身要走,却被人扯住了衣袖。 “父亲,有峰哥可回来了?”李芊芊红着脸儿轻声问道。 琛儿闻声悄悄退了出去,她对这种话题实在是早已听得腻烦,更是不想看见李芊芊那张怨天尤人的脸。 李前新呵呵一笑:“峰儿年前回来了不过过几天便又要回军营了,他也十分惦记你啊,多次与我提出要入宫探望的请求,只是眼下局势越发紧迫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硬是被我拦了下来,他还因此与我怄气许久呢。” 李芊芊听闻心里的委屈瞬间消散:“父亲可否替我将这封信替交给他。”说罢转身从枕下摸出一封书信. 李前新接过书信道:“他若知道我今日能入宫来探望你,定也会有很多话要我带给你。回来这几日他常在你的房间里擦不思饭不想,任我如何劝也打不起精神来。” “那这样下去身子怎吃得消”李芊芊听闻半喜半忧道:“父亲一定要劝有峰哥保重身体。” “嗯”里前新将信塞入袖袋中道:“这些年确实辛苦你了,等此事一成我立刻让你们成婚。” “谢父亲大人成全”李芊芊撩起裙摆忽地跪下。 “快起来,让人看见成何体统”李前新一把将其拽起:“我先回去了,别忘了明日让琛儿在那里等我。” “芊儿恭送父亲!” 片刻之后,李有新面色沉重地出了宫门坐上回府的车轿,此时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小李子失踪一事绝非偶然。 思绪愁闷中,他从袖袋里掏出两封书信看了看,将其中那封带着香气的信封撕了个粉碎后抛出窗外。 此时李芊芊尚不知道自己那封满载情谊的信笺已随风飘散,她回味着方才父亲对她说的话,沉浸在欣喜中。 积压在心中许久的哀怨在三言两语间得到了抚慰,这份情,他也是未曾忘记的。 一个时辰之后李前新回到府中未见儿子身影立刻问道:”少爷呢?” 官家一脸惊慌道:”回老爷,少将军一早便出门了,尚未回来.” 李前新怒拍木桌大发雷霆:”快去将他给我找回来!” “是是!”官家立刻叫上三四个家丁夺门而出。 此刻,李有峰正躺在温暖的床榻上休憩,屋内桌椅精致檀香扑鼻,装修的格外雅致。 “将军”伏在他的胸前的女子一脸委屈道:“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不用这么偷偷摸摸地在一起。” 李有峰撩起她耳边秀发道:“快了,最多三年我一定娶你进门。” “真的?”女子直起身子难掩欣喜:“你可莫要匡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李有峰勾起她的下巴道:“若不是父亲阻拦,我早就带你回府了。” 女子听闻脸上顿时没了笑意:“那三年后李大人就会同意了吗?” “这其中的事我不便与你多说,你只管相信我便是。”李有峰将她拉入怀中搂着她的香肩道:“到时候我一定八抬大轿迎你入门” “那慧娘就在此静候佳音了,三年,慧娘等得起。”女子盈盈一笑伸出玉臂环在对方的腰上. 半晌后,房内渐渐没了动静,而躲在房檐上的墨卿早已涨的面红耳赤,原来这李有峰急切相见的是一个女子。有了这个发现后,他刚想抽身离开,却见巷口处涌来了一帮人。 “开门,开门!”李府的官家大力拍着屋门吐沫横飞。 片刻后,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李有峰正了正腰带怒等双目道:“喊什么喊!” “少爷……老爷找您呢”官家四下望了望压着声儿道。 “父亲今日不是去秋月宫探望妹妹吗?怎这么早就回来了?”李有峰说着反手关了门:“走!快回去。” 官家跟着他的步子道:“我瞧着老爷脸色铁青,一会儿您可莫要与他顶嘴。” “知道了!”李有峰心里咚咚直跳,强作镇定道。 墨卿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冷冷一笑抽身而去。 龙凤绣庄里刘储慈刚将客人送走,便见墨卿迈着悠闲步子踏入门来。 她赶紧将铺门关上:“可有什么发现?” “当然有了,而且是十分重要的发现”墨卿撩起长发往后一甩:“李有峰今日去了一间民宅,宅子里住着一位女子。” “看来他对李芊芊并非真心实意啊,否则也不会做这种金屋藏娇之事”刘储慈一脸鄙夷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这话若是要丰尘听见又要跟你杠起来”墨卿接着道:“现在也终于弄清了李前新那日为何要阻止他去见这个女子,他是怕此事一旦传到李芊芊耳朵里。李芊芊入宫这些年定是受了不少的委屈,若是知道她深爱的男人在外头逍遥快活,指不定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那你赶紧将这件事告诉庄主”刘储慈道。 “嗯”墨卿说罢转身回了铺子。 第二百五十九章 忽略 是夜,银霜扑腾着翅膀落在女子手中。 清静的院落内,赤璃坐在石凳上若有所思。 根据墨卿的信息来看,这李有峰早已与别人暗结连理,李前新害怕此事传到李芊芊耳中所以才会那般极力阻拦。 李芊芊对李有峰可谓是用情至深,否则也不会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只可惜啊,她这一腔真情对别人来说却只剩下利用的价值。 爱之深恨之切,只要让李芊芊知道李有峰变心之事后很快就会有好戏看了。 想到这里,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朝灶房走去,嘴角挂着深不可测的笑意。 次日傍晚,许娟慢悠悠地走在悠长的宫巷里对身边的女子道:“李美人已吃了四天的药,不知道会不会有起色.” 赤璃自信地提起手里的食盒道:“千儿可是很相信师兄的本事呢。”眼下已阻断了李芊芊的蚀汁来源,即便是任她继续服用炙狮伞也能瞧出成效来。 许娟面露犹疑道:“可本宫总觉得此事不容乐观。” 赤璃见她面色不佳便问:“娘娘为何这么以为?” 许娟紧了紧衣领道:“昨日请安时,李美人突然去了凤轩殿。开始本宫以为她是吃了你的药所以有所康复才去请安,可她却对皇后娘娘说感觉自己时日无多想要出宫省亲,现在一想到她当时说的那番话本宫这心里头就直发毛。” 巧玲听闻小声嘀咕道:“娘娘,奴婢之前也常听人说这人死之前自己都是有预兆的,李美人这么说不知可是出现了什么预兆,否则哪有人大年下的诅咒自己的。” “真有这么邪乎的事?”许娟只觉浑身竖起了鸡皮疙瘩,将怀里的暖炉抱的更紧了。 赤璃听闻心里咯噔一声,赶忙问道:“那然后呢?皇后娘娘准了吗?” “皇后娘娘没有应允她出宫的请求,却准了她父亲入宫探望。”许娟说罢啧了一声道:“前日咱们送药时我看她并无大恙,怎好端端的说出那番渗人的话来。” “娘娘,奴婢之前确实在太医院碰见了秋月宫的琛儿,可她只说小主胃口不适而已.”巧玲跟着主子身后道。 许娟侧过脸来对赤璃道:“本宫现在最担心的是怕她对外人说,她这病是因喝了你的药所致,那咱们可是好心办了坏事,有口说不清了。” 赤璃知道许娟自从经历过那场阴谋后对谁都提着一颗心,便安抚道:“娘娘您的意思千儿明白,这宫里的女子常能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您放心吧,师兄这方子刘太医也曾看过,若小主真那么说,刘太医也能为我们作证,怎么也怪不到咱们头上来。” 其实她确实不担心李芊芊拿这药方做文章,眼下让她最头疼的是李芊芊让李前新入宫探望后,他们自然会想办法重新将药送进去,那她之前的计划就失败了。 这个猜测在入了秋月宫后便得到了印证。 李芊芊一见来者立刻掀起衣袖红着眼眶道:“姐姐,你瞧,我这顽疾怕是神仙也治不好了。” 许娟凑过去看了看又转身对赤璃道:“千儿,小主这病怎还越发严重了?”语气中是有几分责怪的意思在里头。 赤璃故作惶恐跪叩道:“娘娘,是千儿无能,未能替小主医好顽疾,还请娘娘责罚。” “算了算了,这太医都瞧不好的病,又怎能指望你治得好。”李芊芊放下衣袖道对许娟道:“姐姐,妹妹知道您是一心想要救我,可这说到底就是我的命,挣扎不得。以后啊,我就听天由命吧,能活一天算一天。姐姐也莫要再为我操心劳神了。” 许娟被她说的也是泪眼连连:“你可千万别说这丧气话,你是皇上的人自然有龙气护着,定会否极泰来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借姐姐吉言,妹妹也希望能早日好起来。”李芊芊强撑着笑意指了指赤璃手中的食盒道:“那这药……” “既然你喝着不见效,又何必再吞苦水。”许娟转头对赤璃道:“从今日起,就不要再给小主送药了。” 赤璃将食盒背入身后:“千儿遵命!” 许娟出了秋月宫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这日后不管李美人出了什么事也不会牵连上自己了。 走出一段路后她又回头望了一眼儿秋月宫:“唉,这李美人也真是命苦。” 赤璃点头道:“是千儿没用,未能医好小主的病让娘娘失望了。” “方才本宫是故意那么说的,这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谁能真的怨你。”许娟说罢又道:“这不用送药了也好,以后万一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也与我们无关了。” 赤璃用余光瞟了眼身边的女子,不禁暗忖:再单纯的人入了这皇宫里,也会生出许多心眼来。却不知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月亮高升时,一脸愁闷的女子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腮,眉宇间尽显烦恼。 本想着先医好李芊芊的病,再借许娟之口为她请求皇后恢复她侍寝,可眼下看来这个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李前新入宫探望这件事虽然坏了她的计划,但却也透出一个真相,那便是除了那个小太监,那主仆二人在这宫里头并无其他可以联系上的人,萧无惑在这宫里可能没有安插另外的眼线。 呼……这个想法一出她深深地吐了口气,也就是说自己只要盯着这两人不让她们再暗中使坏便能阻止萧无惑的计划。 可这轻松没持续两秒,便被突来的念头摧毁了。 不对,她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宫中规矩森严,尤其是对皇上选妃一事更是严格谨慎,想要成为皇上的女人不仅要容貌秀美健康无恙更要有一个洁净之身,李芊芊入宫前已非完璧,若不是有人暗箱操作她不仅入不了宫,还会背上一个欺君的罪名。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咚咚直跳,看来萧无惑安插在叶国的眼线并非只有那几个人。 次日一早,巧玲从尚库司替主子取了衣裳回来时见赤璃从房内出来便随口问道:“千儿姑娘,娘娘已用过早膳了?” 赤璃托着食盘道:“是呀,吃了可不少呢,你这一大早的上哪忙活去了?” 巧玲道:“这每一季啊宫里都会给各宫的主子做一些新衣裳,这不,我刚将主子的衣裳取回来。” “那你先忙着吧,一会儿我还有事相求呢”赤璃一脸憨笑道。 “什么求不求的,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便是。”巧玲朝屋门奴了奴嘴儿道:“你等我片刻,我一会就出来。” 第二百六十章 杀意 赤璃在门外等了片刻见巧玲出了门来立刻迎上前去:“巧玲姑娘现在可有事要做?” 巧玲摇头道:“我暂时没什么事,千儿姐姐有事尽管吩咐莫要跟我见外.” 赤璃一脸歉意道:“这个……我今日还要去趟太医院,可我这人向来不太识路所以还想麻烦你陪我走一趟。”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走,我这就领你去”巧玲说罢指着宫门道:“你记住,出了宫门啊先往右转。” “嗯,这回我一定好好记路。”答应的同时,她已决定要在这一来一回的途中找出萧无惑安插在宫中的另一个人。 “然后出了这条宫巷,再往右转。”巧玲热心地指着前方道。 “嗯嗯,到这里我都能记住。”赤璃说罢开始实施自己的套话计策:“你方才说宫里每已季都会给各宫主子送新衣裳啊?” “是啊,每三个月尚库司都会派人来替主子们量身,若是胖了瘦了都能有个改动。”巧玲十分偶耐心地解释道。 “难怪那么多人挤破头的想入了宫来,这一旦入了宫便真是一辈子不愁吃穿了。”赤璃跟着应和道。 巧玲撇着嘴儿道:“你可知道想要入宫有多难,你瞧瞧后宫的这些主子们哪个不是有门路的,若是没个背景即便是长得再俊俏,也入不得宫来。” “我曾听别人说,皇上选妃可是相当严苛呢,要经过层层把关的。”不经意间将话题一点点延伸开来。 “这话可不假,你别看现在后宫里的主子不多,可每年参加选妃的女子那可真是人山人海。”巧玲伸开胳膊比划着。 “这么些人都是皇上一个个挑选吗?”赤璃傻傻地问道。 巧玲摆了摆手道:“皇上哪有那闲工夫去一个个看,每逢选秀将近,许多女子就会千里迢迢地赶来弘城,可大部分人连宫门都没入就被刷了下下去,剩下的每百人一批,按年纪大小排列入宫顺序参加复审。”巧玲掰着手指数了数道:“这一共六轮参审下来,能留下的人便寥寥无几了,而且皇帝还格外挑剔这几年宫里也只增了咱们家主子和惠嫔娘娘两人。” “六轮?什么意思?”说话间她做出一副惊愕又呆傻的表情。 巧玲清了清喉咙道:“你且听我慢慢告诉你,第一轮就是由户部的王大人在一堆人里远看看近瞧瞧筛一半入宫,这一轮要我说啊就是全凭运气,那么多女子他怎看得过来。第二轮是由宫里的掌侍姑姑负责筛选,她会把那太高太矮太胖太瘦和她看不顺眼的给扒拉出来送回原籍,第三轮是御侍姑姑负责,她会审视每一位姑娘的容貌,辨听她们的嗓音,发、耳、额、眉、目、口、鼻、颈、肩、背、腿、脚,只要有一处看不顺眼立刻就否了。” “哈?这么复杂?”赤璃张大嘴巴:“这还有人能留下来吗?” “你以为这就完了?还有呢!”巧玲皱了皱鼻子道:“这第四轮是由典侍太监姚公公负责筛选,他会拿着尺子测量女子们的手臂腿脚,再令她们活动活动,凡事有一处不符要求或是风度仪态不佳者一律让她们回家。这第五审也是最严格的,是由内侍总管郭姑姑负责……” “这一轮是负责什么?”赤璃预感到已快要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瞪着眼睛问。 巧玲扑哧一笑:“这一轮啊说起来真让人有些害臊,这郭姑姑会将姑娘们单独带入房间,让她们除尽衣物,再对她们探其私、闻其味、察其肤,据说很多姑娘过了这一关后都是哭着走出房间的。” “听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赤璃搓着手臂道:“那最后一关呢?”其实对这最后一关她已不敢兴趣知道,因为她要找的人已经浮出水面,能让李芊芊混入宫里的就是负责第五轮审验的内侍总管郭姑姑。 “最后一关当然就是皇上啦”巧玲道:“一般能通过前五关的女子最多不会超过七八人,而最后轮到皇上亲自挑选时能留下来的也就三两人了,所以现在你知道咱们这后宫里的主子为何就这几个人了吧。” “听你这一说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赤璃道。 巧玲似乎是说上了瘾,一脸意犹未尽道:“这宫里还有很多有趣的事,回头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这后宫里的主子们,我也只见过娟嫔娘娘惠嫔娘娘和李美人,不过话说回来她们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难怪能让皇上相中。”赤璃道。 “若论美貌,咱这宫里一等一的美人可不是这三位主子。”巧玲面露羡慕道:“你是没见过皇后娘娘,那真叫一个倾国倾城美得不可方物啊。” “难怪皇上曾经那般专宠娘娘”忽闪灵动的双眸突然黯然失色. “皇上宠爱娘娘可不仅是因为她有绝世容颜。”巧玲歪头看向她:“我之前不是与你说过,因为娘娘与郡主是亲堂妹样貌极似所以皇上格外宠她。” “哦哦对,那可见郡主也是生得极美的”赤璃夸起自己来也是毫不吝啬。 巧玲点头道:“那是自然,要我说啊皇后娘娘和郡主比起来还是稍微逊色一筹,娘娘的美是人间绝色,但那赤焰郡主比娘娘还多了份仙气,以前许多人都说她是仙女下凡呢。” “所以说到底,皇上还是爱美色啊。”赤璃呵呵一笑:“前头就是太医院了,这回我可是记得路了,你先回去吧莫要等我了。” 巧玲点头道:“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伺候娘娘了。” 经过这一路交谈,她已找出那个隐藏在叶宫里的内密。可对于此人,她又该如何处理呢。 小太监失踪或许不会有人去在意寻找,可这内侍司的掌事姑姑若是平白无故的失踪便就不是小事一桩了,说不定七查八找的连那枯井里的尸体都会被发现。 但此人身在内司对叶国大小内务都了如指掌,若不将她除去便是叶国极大的隐患. 既然不能暗杀,那就让她明死好了。 此念一生,女子眼中浮现出冷冽的杀意,她的仁慈从来都不是留给恶人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解惑 月升日落,一轮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 赤璃站在高高的宫檐上向下望去,一座座华丽的宫殿似嵌在雪地上一般萧然伫立。 脚下的琉璃瓦被白雪遮住了光芒,在莲步轻移中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小坑。 一座座相似的宫苑并未给她带来任何难度,很快她便找到了内司府。 三更过,掌管内司的郭姑姑刚准备将灯烛吹熄,便听见轻轻的叩门声。 “谁啊?”她取过外衣搭在肩上轻声问道。 “姑姑,是我”门外传来女子细弱的声音。 郭姑姑虽未听出在这是谁的声音,却还是毫无防备地打来开了屋门。 “你……你是谁?”当她看见来者是一位不曾见过的女子时,用身子挡住屋门,生了一丝警觉。 “嘘!”赤璃朝她眨了眨眼儿:“是李大人让我来找您的。” 郭姑姑听到李大人三个字时心里头咯噔一声,却故作镇定蹙着眉道:“我不认识什么李大人,你究竟是谁?找我是有何事?” “姑姑莫慌,我今日来只是替李大人给您传个话”赤璃笑嘻嘻地望着她:“此事事关重大,咱们可否进屋说话?” 郭姑姑依旧用身子挡着门:“我不认识你,你赶紧出去,否则我就喊人了。” “喊人?”赤璃朝她靠近一步:“你信不信你这嘴还未张开,我就能让你永远也开不了口?若不信的话你大可试一试。”满含威胁的话再配上那一脸笑意,更让人觉得诡异. 郭姑姑可是见过了大世面的人,此人虽面含笑意,可她身上那股子自信与戾气足可见得她确实有本事分秒间要了自己的性命,她本能地退后一步将人让进屋子后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找上我来?” “其实呢,我就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姑姑,还望姑姑能坦诚相告解了我的惑。”赤璃从她脸上看出了惊恐,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姑姑坐下说吧。” 郭姑姑知道自己的处境十分被动,只能不情愿地将脸撇过一边道:“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赤璃双手一拍道:“好,姑姑果然是爽快人,那我就不客气了。第一,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王爷的人?” 郭姑姑听闻嗤笑一声道:“王爷年纪尚小只管读书写字,我怎会是他的人?” 赤璃见她表情自然并无说谎之意,也就是说她以为自己口中所说的王爷是叶文渊。停顿片刻后继续道:“好,那我再问你,你可是为李大人做事?” “李大人?”郭姑姑听到此人名号脸色突变道:“李大人是工部的人,与我平时连面都很少见着我为何要为他做事?” “我说郭姑姑啊,咱们方才不是说好了要坦诚相待么,您这怎又跟我这扯起谎来了?”或许是知道此人不是萧无惑的人,心头的焦虑减轻了几分,语气自然也轻松了些许。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面对女子的调笑,郭姑姑可是一点说笑的心情也没有,手心里头全是汗。 “据我所知户部侍郎姓李,督察员左都御史姓李,太医院也有位李太医,我方才不过是提了李大人三个字,你又怎知我指的是工部侍郎李前新李大人?”话说到此处,赤璃突然收起笑意双眼阴冷地加重语气道:“我再问你一句,你与李前新是什么关系?这一次你可要想好了回答。” 郭姑姑被她这一吓立刻怂了下来跪在她面前道:“姑娘,我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就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为李前新做事,你若与他有什么恩怨只管去找他,一切都与我无关啊。” “呵呵”赤璃冷冷一笑:“他我是肯定要去找的,你只管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你口口声声说没为他做事,那为何他的女儿能入宫成为美人?” “这……”郭姑姑一下瘫坐在地上,一脸吞粪的表情。 “你明知道她不是完璧之身为何要包庇她?”赤璃蹲在她面前问。 “老奴糊涂啊!”郭姑姑沉默了几秒后猛捶大腿哭道:“当初我利欲熏心收了李大人三千两银子,才答应为李美人包庇此事的,求姑娘您放过我吧。”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你就不怕被皇上发现此事将你株连九族?”赤璃起身背着双手道。 “李大人不仅给了我银子,还用我家人性命做威胁。”郭姑姑抹着泪道:“他说他自有办法瞒天过海只管让我踏踏实实地拿着银子,其他事不用我管。” “他说的法子是什么?”赤璃问。 “具体的他没说,但凭老奴的经验来猜或是会让李美人在侍寝时用猪血代替……” “行了”赤璃抬手打断她下面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即便是傻子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姑娘,事情就是这样,我求您饶了我吧,今夜的事我一定守口如瓶不会对任何人说的”郭姑姑双手合咚咚地磕着头。 “你当然是不敢对别人说,说出去第一个死的人便是你自己。”赤璃重新蹲在她面前道:“可万一你管不住这张嘴,对李前新说了此事……” 郭姑姑立刻举手起誓:“不不不!我愿拿全家性命赌咒,我绝对不会与任何人说半个字,若我食言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与李大人再无半点交集,您一定要相信我啊!”说罢又开始磕头。 赤璃见她确实不像是在做戏,却仍心存疑虑道:“你方才说李前新给了你两千两银子,那银子呢?” 郭姑姑抹着泪道:“我拿到银票后不敢将银票留在宫里怕被人发现,于是便趁公探时将银票交给了我儿子。” 赤璃起身冷眼看着她:“好吧,那我今日就饶你一命,你记住你方才说的话,若敢骗我……” “多谢姑娘不杀之恩!我一定信守承诺!”郭姑姑双手合十道。 门开的瞬间,一道黑影朝空中飞去。 郭姑姑脸上的惊恐也随之消散,嘴角的肌肉轻轻抽动了几下后勾起一抹冷笑。 半个时辰后,她将写好的信件揣入袖兜里朝门处走去。 寂静的夜里整座宫殿似在酣睡,行走在悠长的宫巷里郭姑姑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鼻腔里传出的浓重的喘息声。 绕过几条宫巷后,她躲在了一个巨大的石狮后面藏住了身子,此处乃内务府门前,而她要找的人正提着刀守在大门外,与她侧身而对。 第二百六十二章 破绽 郭嬷嬷四下望了望,拾起地上的小石块在石狮的屁股上轻轻磕了两声。 哒哒… 守在右侧的侍卫听见了这细微的声响朝声源处望了望. 收回目光的同时他突然捂着肚子叫唤起来:“哎呦,我这肚子怎突然疼的狠,你且好好守着,我得去解个手去。” “快去快去,莫要拉到裤子上再熏着我”另一个侍卫一脸嫌弃地摆了摆手。 嚷着去解手的侍卫离开大门后直接朝石狮走去与那藏在暗处的人碰了面,两人见四下无人一前一后地走入一个宫巷死角内。 侍卫俯视着眼前女人道:“什么事?怎这个时候来找我!” 郭姑姑无暇解释,从怀里掏出信件递给他:“明日你一定要找机会将这信送出去。” 侍卫接过信件压着声道:“眼下尚在公休中,宫里头又不置物,我最快也要三日后才能出宫去。” “不行,这可是十万火急的事,你必须要想办法尽快将信送给王爷。”郭姑姑按住他的胳膊道。 “好吧,那我想想办法。”侍卫见她面色凝重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惴惴不安地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现在没功夫跟你解释,你先把信送出去再说。三日后你在老地方等我,到时候我再与你细说。”郭姑姑说罢转身道:“我先回去了。” 将信送出之后郭姑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可当她推开自己的屋门时,却差点被吓出尿来。 “这大半夜的,姑姑这是上哪去了?”只见方才找上她的女子正坐在椅凳上一脸灿烂地望着她笑。 “你……你不是……”郭姑姑瞪着眼睛,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嗯,我本来是准备走的,可临时又想到还有些话未说完就又回来了。”赤璃朝前迈步,将人拉入房内,反手放了门闩。 “姑娘还有何吩咐尽管说,只要老奴能做到的一定竭力而为。”郭姑姑再次露出惊恐之色。 “姑姑还没回答我这么晚了你刚才是去哪里了呢”说话间,她缓缓坐在椅凳上翘起二郎腿晃悠着。 “我这人一受惊吓就尿急,方才是去茅轩解个手”郭姑姑颤着声儿道。 “哦,原来是解手啊,我还以为你是给人送信去了呢”赤璃呵呵一笑朝她弯腰探了探身子:“咦?姑姑脸色怎这样难堪?莫不是真被我说中了?你真是给人送信去了?” 郭姑姑连连摆手道:“姑娘这是哪的话,我目不识丁又怎会写信呢,我真的是去解手了啊” “真的?”赤璃起身笑着朝她走去:“真的去解手?” “姑娘,姑娘,我真的没骗你啊”说话间郭姑姑慢慢移动脚步朝后退去。 此时,一根银针飞过,郭姑姑如木人一般定在了原地。 赤璃拍了拍手朝她迈着步子摇头晃脑道:“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知哉。”说罢从袖袋里抽出一封信来抖了抖:“让我来瞧瞧这目不识丁的人信里都画了些什么” 此时,被点了穴的人眼睛忽地瞪圆了眼睛,似受了极大的惊吓。 “噗……”赤璃捂嘴一笑:”看不出姑姑不仅字体秀美,还善画肖像呢.不过要我说啊,这眼睛画得一点也不像,你瞧,我可是大眼睛呢,怎就被你硬生生地化成了扒拉眼了?”说话间,她揭去黏在眼皮上的膏体朝对方眨了眨眼. 郭姑姑眼中再次闪过一阵惊愕的光芒,却无法吐出一个字来。 “姑姑可是瞧着我格外眼熟?”赤璃摘下帽巾甩了甩头发道:“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哦,我差点忘了你不能说话。” 手指一点,郭姑姑僵硬的身体突地晃了晃惊呼一声:“是你!” “嘘!”赤璃举起食指挡在唇上:“姑姑莫要这么大声,淡定一些可否?” “你方才根本没走!而且一直跟着我?”郭姑姑紧紧攥着拳头问。 赤璃点头道:“嗯,不仅如此我还将那侍卫给杀了用雪埋住了他的尸体,你们方才讲话的地方十分隐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发现他。”语气轻松的像在说一件有趣的事。 郭姑姑听闻一怔,片刻后突然干笑了两声:“敢问郡主我是哪里出了纰漏让你瞧出了破绽,即便是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吧。”她知道,今天这一劫是肯定逃不掉了。 “看你这么诚心请教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赤璃笑盈盈地望着她道:“你之前在我说到李大人时故意露出马脚就是想让我以为你和萧无惑没有关系,不可否认你的戏确实演的很好,连我也差点被你骗了,可是呢论做戏的功夫我也不是吃素的,于是我就多留了一个心眼故意将你说的三千两银子改为两千两,可你毫不犹豫地告诉我你将银票给了你儿子,这就证明这三千两本身就是子虚乌有之事,所以慌乱间连你自己都忘了具体数额。” “原来如此”郭姑姑自嘲一笑:“难怪你能从王府逃脱,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精明。今日栽在你的手里我也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郭姑姑仰起脖子道。 “我知道若我问你这宫里头除了你和那侍卫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内密,你是不会告诉我的。但我这人就是不见黄河不死心。”赤璃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所以还是要意思意思地问一句。” “呵呵……我告诉你之后你可会放我一条生路?”郭姑姑反问道。 “放了你?那不可能。”赤璃连连摆手道:“你已经没有权利求生了,但是却有权选择个死法。不知姑姑是想痛痛快快的走还是想慢慢品尝一番死亡的滋味?” “我选择……”郭姑姑冷笑一声突然咬舌自尽。 赤璃看着那瘫软的身体露出得意的笑容,一把拎起尸体抛入床榻后擦干了地上的血迹。 既然此人不能无端消失,那没有比死在她自己房内更好的选择。之所以说那番话为的就是想让她自己了结了性命,这样一来即便是明日尸体悲发现,最终也只会被断为她一心寻死,无人会去探寻她寻死的原因。 第二百六十三章 君子 入宫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已成功剔除了萧无惑安插在叶宫里的三个眼线,虽然除了秋月宫的两个女人外可能还有其他内密,但也算是替叶隐修扫除了一些屏障. 咣咣咣……清脆震耳的晨钟响起时,赤璃又回到自己的小院中。 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当郭姑姑自尽的消息传到李芊芊耳朵里时,她手儿一抖打翻了杯盏。 “那郭姑姑可是王爷的人?”她抬头望向琛儿。 琛儿面色凝重道:“我每回只与小李子联络,她是不是王爷的人我真的不知道。但你能在她手里头顺利过关,不排除是咱们的人。” “你相信她真的是自尽吗?”李芊芊拧了拧潮湿的衣袖问。 琛儿道:“太医检查了她的尸体说是并无外伤,虽然我也觉得此事蹊跷却也理不出头绪来。” 李芊芊指着桌案:“你赶紧再给王爷写一封信将这些事都告诉他,我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好,我这就写”琛儿刚提着笔又抬头望向李芊芊:“我觉得有个藏在暗处的人正在对付我们。小李子的失踪和郭姑姑的死绝非偶然。” “会不会是叶隐修发现了什么?”李芊芊被她这一说,心里更慌了。 “应该不是他,若他真的掌握了什么信息哪还需要暗箱操作,咱们早就没命了。”琛儿分析道。 李芊芊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你先写信吧,这段时间咱们凡事都得谨慎些。” “嗯!”琛儿低头写起字来。 噗哒哒…… 夜半时分,一阵鸟儿煽动翅膀的声音传进了叶文渊的耳朵里. 银霜!推开窗户的瞬间眼睛一亮。 “明日午时,初见之地” 纸卷上八个字呈现在他的眼前,小人儿兴奋地捂着嘴蹦跳起来。这一刻,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次日,宁静祥和的午后时光,太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耀着被白雪覆盖的宫苑。 清风苑里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池塘里的结着一层薄冰,假山与树顶上都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 赤璃看着那一座造型奇特的假山,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哎呦!”突然,后脑被雪团砸中。她捂着脑袋转过身去伪装怒意:“是哪个眼拙的家伙做的好事?” 似曾相识的台词一出,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假山后探出头来一脸疑惑地问道:“你是谁?”说话时,叶文渊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朝她走去。 “王爷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吗?咦?这次怎没假扮成小太监?”赤璃忍着笑意弯下身子朝他眨了眨眼:“我是专吃小儿的妖怪啊” “璃……璃儿……”颤动的小嘴中缓缓吐出几个字,明亮的双眼里已堆满泪花。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赤璃朝他使了个眼色,快步朝假山内的石洞中走去。 “我好想你啊璃儿!”确定无人时,小人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抱住她的纤腰抽噎起来。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赤璃蹲下身子替他抹去脸上的泪水:“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爱哭鼻子。”说罢,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 叶文渊吸了吸鼻子道:“我已经很久没哭了,骗你是小狗!” “好,好,我当然相信你啦,咱们小王爷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赤璃拉着他的手坐在大石块上道:“你是不是乘午眠时从宫里溜出来的?” “嗯!”叶文渊重重点头道:“你放心,有芝晴替我瞒着不会被发现的。” “芝晴是个衷心的姑娘,有她伺候你我也放心了,不过此事暂时不要告诉她以免节外生枝。”赤璃嘱咐道。 “好!我什么都听你的。”小家伙挽着她的胳膊摇晃着:“你是何时回来的?怎都不告诉我?” “我刚入宫没多久,现在在景福宫里伺候娟嫔娘娘,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对你详细解释。”赤璃拍了拍他的脑袋道:“今天我来是因为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事?”叶文渊睁着大眼睛望着她。 “经我调查发现,梁国在闵水关根本没有屯兵之举,那兵部尚书温大人是在欺骗你皇兄。”赤璃愤愤道:“现在梁国因为猛增军力已出现多地暴乱之象,若皇上再不停止征兵很快也要面对这种困境。” “温正山居然这么大胆!”叶文渊跳下石块气得双拳紧握:”那我现在就去告诉皇兄将他满门抄斩!” 赤璃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道:”如果你皇兄问你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你该怎么回答?你总不能对他说是你做梦梦到的吧?” 叶文渊听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我太鲁莽了,没考虑到这一点,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问你,朝廷里可有廉洁奉公刚正不阿的官员?”赤璃抱着手臂问。 叶文渊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殷太傅倒是个正义的人,不过他太过保守刻板如果我将此时告诉他,他一定会追问我是如何得知的。” “那除了他你觉得还有谁可信?”赤璃问。 叶文渊思考片刻后突然拍了拍手道:“我想起来了,那日我无疑中听到殷太师与人对话中提到内阁首辅裴大人十分反对征兵的事,还为此事曾与乔大人争的面红耳赤呢。” “裴大人可是当初在我被偰律扣押时想出办法救我的那个人?”印象中,她曾听芝晴提过此事。 “对,就是他,他不仅智谋过人作风清廉,还十分正直从不与人结党,所以在朝中人缘不太好。”叶文渊耸了耸道。 赤璃弹了个响指:“君子群而不党,此人能为我们所用!就他了!” “那我们如何告诉他此事呢?”叶文渊问。 “这一点我自有办法,皇后娘娘近来如何?”赤璃起身拍了拍裙摆问。 叶文渊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道:“皇嫂自从荣儿没了后,鲜有笑脸。我前几次去探望她时,她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璃儿,你可知究竟是谁害死了荣儿?” 赤璃点头道:“其实我之前就猜到了是何人所为,当时因没有证据所以没有对你说太多。” “是谁!”叶文渊抓着她的衣裳问。 “是秋月宫的李美人和她的宫女琛儿,这两人都是萧无惑安插在宫里的内密。”赤璃道。 “李美人……”叶文渊想了想:“我对她完全没有印象,此人是谁家女子?” 第二百六十四章 心愿 赤璃面露阴冷道:“她是工部侍郎李前新的女儿,李前新也是萧无惑的人。此人入宫多年一直低调行事你自然是没有印象,这番低调作为也是她为了隐藏自己的手段。” “那这件事要不要我告诉皇兄?”叶文渊问。 “其实我有办法将此人赶出宫去,只要将她那不齿的秘密抛出来不仅她得死,连李前新的命都保不住。”赤璃道。 “你既然不这么做一定是有你的想法,可否说与我听听?”叶文渊又恢复了以往的精明神色。 “第一,如果现在将此人弄出宫去,势必会打草惊蛇让萧无惑加快攻叶的速度。第二,将她留在宫里说不定能够利用她传递一些假消息给萧无惑,以此扰乱他的判断。”赤璃举着手指道。 “那如果她再下毒杀人怎么办?”叶文渊抛出疑问。 “我会紧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见招拆招。”赤璃侧脸问道:“你可听说内司府郭姑姑自尽一事?” 叶文渊点了点头:“芝晴对我说了此事,这件事难道与你有关?”眼里闪出惊愕的光芒。 赤璃直言不讳道:“对,她是我杀的,我不仅杀了她,还杀了一个小太监和内务府的一名侍卫。” 听到她杀了人叶文渊却丝毫没有畏惧惊慌,只开口道:“你杀她们,一定是因为她们有该死的理由。” 赤璃又刮了下他的鼻子:“你怎么这么信任我?” 叶文渊仰着脸儿道:“我当然相信你,而且会永远相信你。” “谢谢你!”赤璃拉过他抱了抱:“因为这三个人也是萧无惑的内密,所以我必须要杀了她们。” “这宫里头居然有这么多萧无惑的爪牙!?”叶文渊惊愕地推开她的怀抱:”萧无惑简直太卑鄙了!” “噗!”赤璃被他气急败坏的小样子给逗乐:”你说的没错,他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伪君子.” 叶文渊突然蹙起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之前你被皇兄从北漠带回来的消息,她们为何没有告诉萧无惑?你不是说他找了你很久吗?” 赤璃撇了撇嘴道:“可能是因为当时梁国最大的敌人是狄国,萧无惑只是派他们监视你皇兄和狄国之间的往来并不关心其它,何况当时你皇兄在别人眼里是个……咳咳……是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昏君,即便是带个女人回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们便没有将这种小事汇报给萧无惑。”现在回头想想若是他们当时把这个消息传给萧无惑,自己此刻也许就没那么多烦恼了。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叶文渊歪着头问。 “我在想自从梅嫔娘娘中毒之后她们已经许久没有再行动了,或许很快就会有新动作,眼下我只能以见机行事盯紧她们,不能让她们再害人。”赤璃道。 叶文渊道:“可有需要我去做的事?” 赤璃按住他的肩头道:“现在还不需要你做什么,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既然我已经在宫里以后就尽量不用银霜传信了,以后每月逢六的日子咱们就在这里见面。若是等了半个时辰仍未见到对方就次日再来,不要继续等待。” “好!”叶文渊重重地点头答应。 “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赤璃拍了拍他的小脸道。 “嗯!那我走了。”叶文渊依依不舍地告别。 这一场会面虽然短暂,却解决了困扰在赤璃心头的难题。 正月十五这一天,弘城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街上随处可见耍龙灯、耍狮子和打太平鼓的队伍,街道两旁的树上挂满了灯笼,每个灯笼下都挂着一张写着字谜的纸条。卖元宵的摊铺上腾腾地冒着热气,过往行人三三两两地端着小碗吃的不亦乐乎。 傍晚时分,裴文寅放下公文轻柔眉心走出书房。 裴夫人端着醒神汤正准备送进房内,见人出来笑吟吟问:“老爷,您这是要去哪里” “我听着外头敲锣打鼓格外喜庆,想出去瞧瞧。”裴文寅道。 “也好,近日来你总是愁眉不展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内,是该出去转转了,莫要再闷出病来。”陪夫人将手里的汤水递到丫鬟手里道:“我陪你一同去吧。” 裴文寅摆了摆手道:“你歇着吧,我自己去” 出了府门,裴文寅漫无目的的朝前方喧哗之地迈着步子。 外界的喜庆与他内心的寂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着眼前的一派繁荣祥和之色他却眉头深锁. 他的忧虑来自于眼下叶梁之战一触即发,一旦战争打响,百姓们的脸上将不再有笑容,这繁荣的街市也可能会变成一片废墟。可明知灾难即将来临,他一介文官又该如何去力挽狂澜,拯救苍生与水火之中。 “裴大人请留步”忧虑中,他听见有人在背后唤他。 裴文寅转身望着眼前气宇不凡的陌生男子问道:“你是……” 墨卿彬彬有礼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裴文寅混迹官场多年,自然是早已练就了一身识人辨色的本事,他见此人举止优雅毫无劣色便朝他手指的方向走去。 “说吧,你找我有何事?”裴文寅背着双手面色严肃。 “草民有一事特来向大人禀报。”墨卿语气沉着道:“大人刚正不阿明辨是非草民就直言不讳了。此前兵部尚书所言梁国在闵水关屯军一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草民可用性命担保梁国并无此举,还请大人明察。” 裴文寅听闻双眸微瞪却压着情绪道:“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墨卿微微一笑:“草民即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那违纪乱法之事,真正大胆包天的是兵部尚书温正山,他犯的可是欺君之罪。” “你口口声声说此事乃温大人胡编乱造,你有何证据?”裴文寅眯着眼睛道。 “草民亲自去了一趟闵水关,并且还在周边之地多方打探了一番,但光凭草民这一张嘴即便是说破了天也未必能让大人相信。大人若想证实此事虚实大可派可信之人前去打探。”墨卿虽言语谦虚,可语气身姿却是一副不卑不亢之色。 裴文寅已预感到此人并非无聊闲人,他向前一步道:“你是何人?又是如何知道朝堂之上所谈之事?” “大人,草民只是这弘城内的平头百姓,至于如何得知温大人撒谎一事实在是不便告知大人。”墨卿拱手道:“大人若问草民的目的,草民只能说自己与大人心愿如一,希望这一派祥和之景能地久天长。” 第二百六十五章 童谣 “你可还有其他话要说?”裴文寅问。 “草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就不打扰大人赏灯了,草民告辞!”墨卿拱手一拜,飘逸而去。 望着那昂首挺拔的背影,裴文寅再无闲逛之心,折返回府。 “怎这么快就回来了?”裴夫人刚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寻他,却见人面色铁青地回来,担忧地问道:“可是遇着什么不快之事?” “航儿可回来了?”裴文寅阴沉着脸道。 裴夫人道:“这孩子一早便跑个没影了,今日街上这般热闹,他怎可能这么早回来。” 裴文寅一脸烦躁地指着府门道:“快些派人将他找回来,我有要事找他!” “老三整天不学无术只知享乐,他能替你做什么事?要不将老二找回来吧,这孩子做事踏实些。”裴夫人提议道。 “不行,此事必须交给老三去做,莫要多说了赶紧让人去找他回来!”裴文寅说罢转身回了书房。 一个时辰之后,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面露畏惧之色踏门而入:“父亲,我回来了” 裴文寅见人进来一改往日严厉朝他招了招手道:“航儿过来,爹有话对你说.” 裴航见状微微一怔,平日里父亲见到自己定是会先训斥一番再言其他,今日这般反常恐是出了什么大事,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向父面前:“父亲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嗯,为父确遇棘手之事.”裴文寅对站在屋里的管家道:“你去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管家立刻出门将门带上。 “父亲需要孩儿做什么?”裴航毕恭毕敬地站在父亲跟前道。 “唉!”裴文寅尚未开口,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关乎国家政事本不该让你知晓,可眼下事态紧迫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方才有人找上我说有要事禀报,此人口口声声称朝兵部尚书温正山谎报军情。” “谎报军情?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裴航一听立刻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他谎报了何事?” 裴文寅正视儿子道:“温正山曾上书说发现梁军在闵水关有屯兵驻军之举,皇上因此再下征兵檄文.你也知我朝国库兵部充裕,若突增二十万新军定会给国家带来不小的隐患。此前就为此事我曾和兵部尚书乔旭争的面红耳赤。” 裴航一脸不解道:“可温正山既然身为兵部尚书位高权重,又何必做着损己利人之事?叶国若陷危境他又何以为家?” 裴文寅面露鄙夷不屑道:“有些人会把自身利益摆在首位,他与那乔旭是一丘之貉,两人背地里定是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裴航大抵是理解了父亲的用意,开口道:“今日父亲唤我来可是要我去那闵水关打探一番虚实?” “嗯,毕竟与我通报之人我并不熟知。虽说他看起来像是个君子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事事关我朝安危,还是得找个可信的人去一探究竟。”裴文寅捋着胡须道:“你两位哥哥都有公务在身不便远行,何况他们亦是官员若是被人发现很难脱身。所以此事只有交与你去做最为妥当。” 裴航点头道:“说别的儿子可能不在行,可这游山玩水打探消息之事父亲交给我去做那可是真的找对人了!” “你整日不学无术到还有理了”裴文寅见他面露无赖之色无奈地摇了摇头叮嘱道:“此事并非儿戏,你定要多加小心。此外,若与人打听时不要太过明显惹人怀疑。” 裴航听闻潇洒一笑:“孩儿游山玩水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过了不少世面,江湖市井上的那些猫腻规矩儿子都了如指掌,父亲大人就放心吧,儿子很快便能将此事探查的清清楚楚。” “好,那你尽快动身,此事不可再耽搁。”裴文寅欣慰地点了点头道. 梁国------萧王府 萧无惑手里拿着一张画像静静地看了许久,紧蹙的眉心没有一刻得以舒展. 这画像上的女子虽然容貌与那个女人并无半点相似,可不知为何总让他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千儿……”他默念着这两个字,赤璃在被他带入萧王府前就曾用过千染这个名字,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王爷!”鲁明手持信件踏入屋门:“您的信属下已飞鸽传书送去了李府,这是属下刚收到的信笺,请王爷过目。” 萧无惑捋开纸卷仔细阅读,半晌后提起笔来写了一堆字后交给鲁明:“你将这信笺再传李府后速去叶国弘城一趟,到那里找一家叫乾坤堂的药铺,看看可有异样。” “属下遵命!” 昏黄的书房内,萧无惑双手背于身后在房中来回踱步。 多年前,送她走的那一天也如今日一样,矛盾、痛苦、犹豫,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他的心头令他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禁怀疑,自己协助梁润庭一统天下是否太过偏激。 眼下内乱四起,外敌频树,曾经被世人敬畏称赞的梁国朝夕间成了所有人眼中野心欲望的代名词。 这一切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望着满墙典籍,萧无惑苦涩一笑,自己饱读圣贤书到头来却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沉思之际,外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王爷!下官抓了几个闹事的小儿,还请王爷定夺该如何处置!”京城知府陈耀龙立在门外禀报。 “他们犯了什么罪?”萧无惑朝他走去面无表情地问道。 陈耀龙咬牙切齿道:“这帮小儿犯了大不敬之罪!他们所唱的童谣之词有辱皇上威名字字当诛!” “童谣?”萧无惑眯着眼儿问:“将歌词说与我听” “这……下官万万不敢!” “本王叫你说你就说!” “是” 陈耀龙一把拉过身边的侍卫道:“快点!唱给王爷听!” “是是!”侍卫自知躲不过,便颤着身子张口唱了起来:“河水左边淌,两点在刀旁,木子在下方,做个大棺房,今朝穿黄装,他朝骨无藏,百姓齐哀苦,无田又无粮。” “放肆!”萧无惑听闻怒吼一声道:“将这些唱歌的小儿统统打入牢房终身不释!” “是!下官遵命!”陈耀龙道。 “另外,在街上粘贴悬赏告示,找出此谣始作者悬赏白银三千两!” “是!下官这就去办!” 第二百六十六章 拷问 一时间,京城内顿时人心惶惶,公告栏里贴满了悬赏告示,人人谈谣色变,而知府牢房内更是人满为患,多得是尚未成年的孩童整日在牢房中啼哭嚎叫。 他们或许根本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唱了首童谣罢了,为何要被关入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早已潜入京城的洛南得知此事原委后气愤难耐,大声骂道:”这萧无惑简直就是畜生,连半大孩童都不放过。” 与他一同前往梁国的庄客霍剑一拍桌子道:“南哥,不如我们趁夜劫牢房将那帮孩子救出来可好?” “不行,且不说那知府牢房守卫森严,我们未必能够的手。即便是我们将孩子救出来,官府还是会派人将他们抓回去,到时候恐怕他们的家人也会惨遭不幸!”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狱中饱受折磨不管不顾吗?”霍剑愤愤道。 “萧无惑并无下令斩杀他们只是将他们关押起来,眼下时机尚未成熟我们绝不可轻举妄动。他这举动更是激发了民愤,对我们日后行事或许还是件好事,只是苦了那帮孩子们。”洛南紧握拳头,却仍保持理智。 霍剑点头道:“其他兄弟们正在分批入城,不知可打探到宋栾的下落。只要我们找到宋栾加入屠龙军之后就能与这帮狗贼对抗了!到时候我先将人救出,再一把火烧了知府衙门!” “你说什么?”洛南突然眼冒金光。 霍剑被他问的一愣:“我说等我们加入屠龙军……” “不不,后面一句”洛南摇手道。 “后面一句”火箭一拍脑门:“一把火烧了知府衙门!” “对!”洛南猛地起身道:“咱们就放一把火!” 霍剑一把拽住他的衣裳道:“南哥,你是不是被气晕了头了,孩子们还关在牢房里呢,咱们若是放火不是连他们都烧了。” “谁跟你说我要烧知府的?”洛南神秘一笑:“我要烧萧王府!” “这个主意好!萧无惑做出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咱们就替老天爷好好惩罚惩罚他!我这就去准备几捆火折子,将那萧王府烧个干净再将萧无惑烧个外焦里嫩!”霍剑满脸写着兴奋。 “我们趁着民愤正旺时烧了王府,萧无惑总不可能将全城的百姓都抓回去严刑拷问,梁国越是不太平对我们来说越有利。”洛南说着又眉头一紧道:“不过萧王府也是守卫森严,下人众多,即便是放了火可能也很快就会被扑灭。” 霍剑哈哈一笑:“那怕什么,咱们就是要给他添堵!以后隔三差五变着花样折磨他,论着给人添堵的功夫,我可是最擅长的。” “好!那就这么办!咱们今夜就去火烧萧王府!”洛南大掌一拍:“替百姓们好好出口恶气。” 咣咣……打更人的梆子响了几声。 突然一道尖细的声音从萧王府里传出:“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救火啊!” 片刻后,偌大的萧王府内东苑、西苑、南苑,各个角落都燃起火来,呼叫声连绵不绝。 这一夜,火光漫天,团团黑烟如恶龙口中喷吐之气直冲天际。 这场大火来势凶猛,让人措手不及,王府里百来号下人纷纷加入救火的队伍中,整整忙到天亮才将大火彻底扑灭,火虽是熄了,可整个王府已恍如废墟根本不能再住人。 清晨时分,大地笼罩在一层薄雾下。 原本富丽堂皇的萧王府像是被放在蒸笼上一般冒着腾腾烟雾。 周边的百姓顺着浓烟弥漫的方向纷纷涌到了两边的巷口,却没有一个人前去帮忙询问。 洛南与霍剑也挤在人群,他们发现众人脸上皆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甚至还能听到有人口中小声地说着“烧的好”这种叫好的话。 洛南领着霍剑挤出了人群后来到王掌柜的食铺:“掌柜的,来两碗面,再来三笼包子!” “呦,这位爷,好久未见啊,可是去哪里发财啦?”王掌柜一见熟客来,立刻将茶壶放到桌上:“这位爷瞧着面生啊” “他是我三弟,年前与我一起的是我大哥”洛南乐呵呵地介绍着。 “二哥,那走水的是什么地方?”霍剑故意抬高声音问道。 “那里是萧王府”洛南替他倒了杯茶:“就是大名鼎鼎的萧王爷的府邸。” “呀,这寒冬腊月的怎好端端的走水了?”霍剑问。 “啧,你这人就是改不了话多的毛病,以后不该问的不要问,只管做好咱们的买卖便好”洛南敲着桌子道。 “是啊客官,你二哥说的对。咱们这京城里头现在可不太平,前两日许多小儿只因唱了首童谣就关进了大牢里,以后咱们说话可都得注意着呢。”王掌柜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堂侄的小娃也被抓去了。” “啊!那你侄子岂不是愁死了!”洛南道。 王掌柜将手里的毛巾往锅台上一甩道:“谁说不是呢,据说这一关恐怕就是一辈子。那小娃才六岁,这往后几十年可怎么过呦。” 霍剑抹了把嘴看着洛南道:“哥,你别怪我多嘴啊,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有些话不说出来憋在心里难受。你说这六岁的小娃娃懂什么,打他几板子不久算了,怎能罚得这么重啊!” 洛南听闻没有说话,倒是王掌柜有些激动道:“这大牢里头现在关着上百个小娃,你说这叫什么事!。” “那这帮孩子的父母就不去申冤吗?”洛南问。 “怎么不申啊,我堂侄与侄媳妇和许多娃娃的父母一起在官府门口跪了几天屁用没有,有些喊冤喊得大声些的人还被罚了板子……唉……”王掌柜将面条捞出锅来甩了甩:“要我说啊,这把火指不定是哪个被抓了孩子的人放的。” 正吃着包子的两人互看了一眼后默契地闭上了嘴。 此时,萧无惑站立在废墟外看着里头一片狼藉突然笑了起来,他一生为国献计无数,到头来却真的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王爷!小的已命人去打点新宅,再过两个时辰便可入住。”官家上前一步道。 “知道了”萧无惑脸上的笑意未减,转身道:“随我去知府县衙走一趟。” 主仆二人刚走出巷口,只见陈耀龙正带着一帮人匆匆赶来:“让王爷受惊,是下官失职!还请王爷责罚!”陈耀龙撩衣下跪。 “这放火之人烧我萧王府便是与朝廷为敌,陈大人为官多年断案无数,因该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萧无惑背立双手,目露寒光。 “是是!属下明白!”陈耀龙转身对手下道:“将所有孩童的父母全部抓起来!一个一个严刑拷问!” 第二百六十七章 巧遇 萧无惑冷眼望着眼前的人:“三日为期,若三日内你仍未查出纵火之人……”语气不怒而威。 “请王爷放心!下官定在三日内缉拿真凶!”陈耀龙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立刻叩头承诺。 “好!看来陈大人果然是个精明人,那本王就在府上等候你的消息。”萧无惑说罢,拂袖而去. 此话一出,人群中一阵哗然,原本看热闹的百姓突然一哄而散。 王掌柜见人哄散,喊住了一个熟人问:”怎么了这是?” 那人拍着大腿道:“官府要去抓人啦!” “抓谁啊?”王掌柜拽着他的衣裳问。 “当然是去抓那些孩子的家人啊!不跟你说了,我赶紧给王大娘报信去!” 王掌柜一听立刻解下围裙对还在吃面的客人道:“我得赶紧去我侄儿家一趟,二位客官你们吃着,我先走一步” 洛南掏出铜板放在桌上朝霍剑使了个眼色后,两人快速离去。 霍剑一脚刚迈进屋子便开始自责:“咱们这回是好心办了坏事,害了那些孩子的亲人。” “是我考虑不周太冲动了,本想着给萧无惑添堵,没想到连累了无辜的人。”洛南捶打这桌面:“不行,这件事是因我们而起,绝不能让别人替咱们背锅。” “你的意思是我们去自首?那庄主交给咱们的任务……”霍剑烦躁地蹲在地上道:“都是我嘴快,要不然咱们也不会陷入这忠义两难全的境地。” “行了,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得想想办法解决此事。”洛南大口喘着气:“咱们不能再冲动鲁莽了,还是将此事告诉墨卿和庄主他们吧,他们一定能想到办法解决!” “好!那你快些写信告诉他们。”霍剑督促道。 银霜煽动着羽翅飞过千山万水,将信笺送入墨卿的手上。 看着信笺上的字迹,紫衣男子郁闷地叹了口气:洛南这家伙永远改不了冲动的毛病。 龙凤绣庄里,逸丰尘正在浴桶中泡澡,突然听见屋门被人推开的声响:“男男授受不亲,你就这么垂涎我的美色?”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说笑,洛南他们出事了”墨卿道。 逸丰尘突地一下从木桶里站起身子擦拭着身上的水渍问:“可是被梁军抓了?” 墨卿背过身去:“那到没有,他们一把火烧了萧王府。” “那怎么了?烧了就烧了呗”逸丰尘取下挂在绳杆上的衣服道:“最好将萧无惑烧死,看他再如何作乱。” “你且听我告诉你其中原委……” 刘储慈打发走最后一个客人后立刻关了铺子朝里屋走去。 此时,逸丰尘已将事情了解了清楚,也终于明白墨卿是为何烦躁:”如果他们不自首,便要连累无辜的人受罚,如果自首就无法实行之前的计划,那萧无惑精明过人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找到庄主的下落。” “是啊,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墨卿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洛南什么都好,就是改不了冲动的性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快跟我说说”刘储慈一进门就听他们没头没尾地说着,急得直跳脚。 “让丰尘跟你说吧,我先回铺子了。回头若你们想到了什么法子赶紧来告诉我。” “嗯,我看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庄主了,咱们能自己解决的就不要再给她添乱了。”逸丰尘道。 “我也正有此意,所以才来找你们商议。”说罢,转身而去。 墨卿出了绣庄没走两步见一个小贼正在作案,而被偷的人却毫无察觉,一心挑选着摊铺上的字画。 “哎呦!”小贼刚刚得手还未来得及高兴,却被人一把拧住胳膊痛得大呼:“放开我放开我!我的手要断啦!” 被偷了钱袋的男子被这一咋呼吓了一跳,转身的瞬间看到小贼手上的钱袋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小贼见自己人赃并获立刻求饶:“两位爷就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墨卿看着眼前的男子,似在等他言语。 男子从小贼手里一把夺过钱袋大呵一声:“滚!” 墨卿听闻松开了手,那小贼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 “多谢兄台出手相助,在下裴航,敢问兄台贵姓!”裴航将钱袋塞入袖兜,拱手道谢。 墨卿摆了摆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在下墨一,是乾坤堂的大夫。” “墨大夫不仅医术仁心还有如此好身手着实叫人佩服!”裴航道。 墨卿微微一怔道:“裴兄过奖了,在下年幼时家境清贫所以在伐木劈柴中练就了一把好力气罢了。” “呵呵,墨大夫真是太谦虚了”裴航见他不愿让人知道他会武功之事便也不再多语,顿了顿又道:“在下明日要出趟远门,可自小就有个毛病,一上马车就恶心晕眩,每回出远门前都要开些止吐的药来随身携带,今日遇到墨大夫也算是缘分,不知可否到贵铺去开些药来?” “裴兄说的可是淸神丸?”墨卿道。 “对对,就是那个。”裴航点头道:“墨大夫可否为我准备一些?” “若是太名贵的药材我铺子里恐怕没有,但这淸神丸还是有的。裴兄请随我来”墨卿道。 两人行走间,墨卿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裴姓实乃少见,在下冒昧地问一句裴兄可是裴大人家的公子?” 裴航爽朗一笑:“家父正是裴文寅” 墨卿突然收了步子拱手行礼道:“裴大人为官清廉公正严明,颇受百姓爱戴,墨一不知阁下是裴大人之子真是失敬啊!” “唉!”裴航赶忙托起他的胳膊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无官无职不过是一介游民怎担得起墨兄这一拜.” “裴兄性格谦虚豪爽,真不愧为裴大人的公子,走吧,我这就会去为你抓药。”墨卿道。 “那就有劳墨大夫了!” 两人到了药铺门口,裴航见铺门紧闭开口道:“这铺子里只墨兄一人打点?” 墨卿打开门道:“我徒儿小洛前几日上山采药尚未回来,我师妹千儿随娟嫔娘娘入宫了,所以这几日只我一人留守铺子。” “我是听父亲说娟嫔娘娘从宫外带了名医女入宫,未曾想居然是您的师妹。这足以可见你们医术之高明,能遇此神医为在下抓药,真是荣幸之至啊!” 第二百六十八章 解决 “裴兄过奖了,这京城里名医济济,能入宫医治是娘娘抬举我们罢了。”墨卿说罢打开药柜替他取了药来:“裴兄可是常被失眠所困?” “对对,你怎知道?”裴航惊愕地看着他,半秒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嘲道:“瞧我这脑袋,你是神医自然会观面辨疾之术。” “裴兄表面豁达开朗其实心思颇重”墨卿道:“不如我给你开几副药回去服用可好?” 裴航听闻浅笑道:“没想到墨大夫不仅通晓医术这观心术也是这般厉害。说来不怕您笑话,我在别人眼中实属不学无术之人,其实我这心里头可装着不少的事呢。” “但凡心怀天下者,大都不屑将才能用在浮华俗事上,故常被人误解。”墨卿道。 裴航大发感慨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今日与墨兄相见在下大有相识恨晚之意。待我从梁国归来,定要再来找墨兄好好畅谈一番!” “敢问裴兄是要去哪里远行?你本就梦多难眠再加上车马劳顿定要多加保重啊。”墨卿替他沏了杯茶道。 “不瞒墨兄,我这趟是要去梁国闵水关一带。”裴航接过杯盏道。 “那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前些日子我听来铺子里瞧病的人说梁国在那里驻了军队,想必会诸多纷乱。”墨卿已大致猜到,他是受父所托去那里查探虚实。 裴航抿了口茶水道:“墨兄放心,我虽然不会武功但也是游遍千山万水之人,也早已练就了一身机灵圆滑的傍身术,若见形势不对我定有办法脱身。” “嗯,那就祝裴兄一路顺风,待你回来定要上我这寒舍来一醉方休。”墨卿道. “墨兄,其实在下也知晓一些观心术,若我没看错的话墨兄眼下可是遇到了难题?”裴航直视着他的双眼道。 墨卿点头道:“确实如此,看来裴兄与我还算半个同道中人啊。” “在墨兄面前卖弄着实是班门弄斧”裴航自嘲一笑道:“我在江湖混迹多年,若没点观人辨色的本事怕是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得大道者皆非读死书者。”墨卿又替他续上茶水道:“裴兄是如何看出我有心事的?” 裴航笑道:“墨兄表面谈笑风生可眉头微皱嘴角下垂,足可见心事重重遇到了急需解决的棘手之事。” “裴兄果然厉害”墨一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在下虽无什么才能,但也算是头脑灵活,不知裴兄可否将这烦心事说与我听,也好给你想想办法?”裴航道。 墨卿看着眼前的男子,知道他并无套话虚假之意,想了想道:“那就有劳裴兄替我分析一二了。” “墨兄但说无妨!”裴航做出一副洗耳恭听之色。 墨卿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十年前我一人出来闯荡,家中父母由弟弟墨双代为尽孝,我们一家都是老实人从不惹事生非。可前两日我收到墨双来信说,村子里有一户恶霸人家,弟兄十人各个身强体壮精通武艺无人敢惹,前段时间恶霸家老二因怀疑别人偷了他家的猪宰着吃了,便将周围邻居全都打了一顿。他这番举动虽惹了众怒,可大家又不敢公然与他对抗,我弟墨双想替乡亲们出一口恶气,便趁夜往他院子里泼了许多粪便,还将他剩下的七头猪全都杀了。” “噗”裴航扑哧一笑道:“要我说啊,这粪泼的好!看来令弟是位侠骨之风的性情中人啊!” 墨卿摇头叹气:“本来他就是想着替乡亲们出口气,谁曾想这帮恶霸一口咬定这事是那些被打的邻居做的,便状告衙门将他们全部抓起来关进牢房拷打审问。墨双这时才意识到事情闹大了,如果去自首就无人再照顾父母,可不自首又连累那些无辜的人。所以写信询问我该如何是好!” “原来如此,难怪墨兄如此着急,此事确实十分棘手进退两难。”裴航收起笑意一脸严肃道:“墨兄容我想想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嗯,有劳裴兄了”墨卿点头道。 片刻后裴航蹙眉问道:“墨兄,当下只要想办法让他们将人放了不就行了?” “是啊,可是他们找不到泼粪杀猪的人又怎会放人呢?”墨卿道。 裴航狡黠一笑:“墨兄不如换个思路想想,官府抓人是因为怀疑他们做了此事,只要能证明此事并非他们做的,即便是找不到真凶也没有理由再关他们不是?” “你的意思是?”墨卿眯着眼儿问道。 “呵呵,这个主意若被我爹听到定要大发雷霆说我又用那歪门邪道。”裴航哈哈一笑道:“让你弟弟去那恶霸其他兄弟家再泼粪傻猪,不就证明此事是旁人所为与那帮被关押着的乡亲们无关了吗?衙门总不能无凭无据将全村的人都关起来吧?” 墨卿听闻突地站起身来双拳一抱:“今日得裴兄指点,墨一没齿难忘!待裴兄远行归来,墨一定好生款待为你接风洗尘!” “墨兄这么说就客气喽,出馊主意从来都是我的强项。”裴航起身道:“今日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好好准备一番,对了,这药多少银子?” 墨卿将药包塞到他怀中道:“裴兄若是提钱那可就是在骂我了” 裴航听闻并未坚持,迈开大步道:“墨兄留步,待小弟回来再聚!” “好!墨一在此静候归期!” 十天后,墨卿收到洛南的回信,终于松了一口气:这裴航的主意果然奏效。 刘储慈一把扯过信纸看了看:“呦,这是谁出的主意?” “呵呵”墨卿淡淡一笑:“说来也是巧合,那日我从你这离开后看到有小贼偷人钱袋,便及时阻止,未曾想被偷之人竟是裴文寅之子裴航,此人仪表堂堂谈吐不凡,为人低调谦虚且精明睿智。” “很少听你这么夸人的,后来呢?”刘储慈瞪着大眼睛一脸好奇地追问。 墨卿道:“他受裴文寅之命去闵水关探查驻军之事,因患晕眩症便去我铺子里取了些药。闲聊间他见我心事重重询问我为何事所困,我便将事情换了个法子说与他听,他听了后就想到了这么个主意。” 第二百六十九章 石林 刘储慈一脸钦佩道:“看来此人人确实是个人才啊,萧王府走水后衙门将那些孩童的父母都关了起来。之后洛南他们便在各大官员家中纵火,并以真凶名义扬言说若不放人这火便不会停。那些还没被烧的官员们自然会向衙门施压,让他们放人。” 墨卿撇嘴道:“萧无惑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将城里的所有百姓都抓起来。京城里多得就是大大小小的官员,他们怕这把火烧到自己家来肯定会联合起来给衙门施压,这种时候谁不把自家性命摆在第一位。就算萧无惑位高权重也敌不过一大帮人。万一此事再闹上朝廷,他萧无惑也不会快活到哪里去。” “高!实在是高!”刘储慈不禁竖起大拇指来:“这下洛南他们总算是不那么自责了。” “可是那帮孩子还关在牢房里,唉!”墨卿轻叹道:“这梁朝即便是没有外敌之战,如此作茧自缚下去也迟早玩蛋。” 此时,紧闭的铺门被人推开。 逸丰尘进门后见两人谈笑风生心情大好开口道:“看来洛南他们的事已经解决了。” 墨卿起身道:“此事得以解决,多亏了贵人相助。” “贵人?” 刘储慈道:“行了行了,一会我再和你细说。你去干什么了?一大早就跑得没影了。” “我上民承那里看韵儿去了,过几日他们两口子要去飞狐山给庄客们送些东西,到时候我将韵儿接来在我们这住几日。”逸丰尘道。 “好啊,到时候我就关了铺子好好陪韵儿玩几天”刘储慈一脸兴奋道。 “我说你们两个……”墨卿刚开了口却见两人齐刷刷地朝他射来不友善的目光立刻将下面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当我没说,我先走了。” ******** 再过几日便是立春。 一向清闲的工部倒成了皇宫内院里最忙碌的部门。新刷宫墙,修砌房檐,检修路面,所有拐角都不可落下。 这日,秋月宫里突然来了几个小太监。 李芊芊听见嘈杂声走出寝门问:“他们是做什么的?” 琛儿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摆提着声儿道:“回娘娘,他们是来修砌宫苑的,一会儿飞尘四起您还是回屋里头歇着吧。” 李芊芊感受到她手里的力道点了点。 两人进屋后,琛儿立刻取出一封信来:“方才李大人让人送来的,是王爷的回信。” 李芊芊看那信封已被拆封便没有去接,开口问道:“信里头怎么说?” “王爷让我去试探一下那个医女是否会武功”琛儿眯起眼睛道:“这说明王爷也觉得此人十分可疑。” “不是说习武之人一眼便能瞧出对方会不会武功吗,你之前怎没好好瞧瞧她?”李芊芊不解地问。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当轻功练到一定境界后便能自如改变步伐气息,令旁人无法察觉。”琛儿耐着性子解释道。 “我瞧她憨憨傻傻的真不像是会武之人,不过王爷既然交代了自然要照他的吩咐去做。”李芊芊抬头道:“那你准备如何试探?” “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琛儿面色阴沉道:“王爷还说,让我们找机会对兰嫔下手。皇后一直对兰嫔格外苛刻,只要她出了事……” “我听许娟说现在不仅她的景福宫就连马若灵的宸福宫和乔玉兰的玉兰宫都是自开小灶,而且所有入口之物都会用银针探试,如此一来我们又该如何下手?”李芊芊面露犹豫道。 “这一点你不用操心,王爷已为我们想好了法子”琛儿一脸钦佩道:“眼下我们只需要静待时机就好。” “什么法子?”李芊芊不解地看着她。 琛儿在她身边坐下将嘴巴朝她耳边凑了过去:“皇后娘娘总喜欢挑乔玉兰抄经不够工整的毛病罚她去佛堂抄经……” “嗯!”李芊芊正了正身子道:“可我现在不去凤轩殿请安,又如何知道她几时会罚乔玉兰呢?” “放心吧,王爷信中说凤轩殿里也有咱们的人,会及时将消息送来。”琛儿一脸得意道:“王爷一切都为我们考虑好了。” “王爷果然深谋远虑”李芊芊说罢又问:“除了王爷的信,我父亲可有传信进来?” 琛儿摇了摇头:“李大人只将王爷的信托人送来,没有其他嘱咐。” “哦,知道了,你去忙吧”李芊芊语气中尽显沮丧,自己托父亲送出的那封信想必又是石沉大海了。 “好,那你歇着吧。”琛儿丝毫没有顾及对方沮丧的情绪,迈着悠扬的步子出了门去。 晴朗的午后,温暖的阳光铺洒而下。 冰雪初融,万物复苏。 幽深的宫墙在清洗粉刷下呈现出一片明艳的红。 赤璃提着竹篮走在前往太医院的路上,不知可是受了天气的影响,心情亦是难得的好。 可这好心情还没持续多久就被身后那细弱的脚步声给踩碎了。 看来,那主仆二人又要开始有所行动。 有了这个发现后,赤璃出了太医院并未按照远路返回,而是装作被园子里的花朵吸引一般朝园林走去。 这片园林位于皇宫南侧,有东西南北四个门,她由南门而入,若从北门出去便是回景福宫的路,从东门出去走上二里便是文祥殿和文宣殿,西门连接着一片石林。一番七转八绕后,赤璃挠了挠脑袋在原地转了个圈,似足了一副迷了路的样子。 一直尾随在她身后的琛儿,见人走入石林后露出一抹阴冷的笑:真是天助我也! 片刻后,“误入”石林的女子被眼前的景象所惊艳,嘴巴张合间不时发出惊叹声。 虽然这惊叹是装出来的,可不可否认这里的景色是真的美,目光所及之处是高低错落的奇石,那些石头千姿百态,有的像可以刺破长空的利剑,有的似两支喂食的鸟儿,有的如朵朵绽放的莲花,造型繁多千石千象。 石林里的小径蜿蜒曲折,又给人一种误入仙境的错觉。 茫然中,赤璃走入一道狭长的幽径,视野往前延展可见一个石洞,左右两面高石耸立,抬头望天也只剩一指蔚蓝。 如突然,一道奇怪声响传入耳中. 轰……那是石头被人推动的声音。 不好!她心中大惊。 第二百七十章 脱险 顷刻间,高处突然落下一块大石。 赤璃本能地想要运气将石头击碎,可突然跳出来的理智告诉她如此一来自己的身份便会被暴露。 生死攸关之际,她一个侧身避免了石头砸在脑袋上的可能性。 “啊!”一道尖锐的惨叫声响彻在空荡的石林中。 赤璃用右手紧紧按住左肩,眉头深锁眼睛紧闭五官扭曲地拧在了一起,瘦小的身子在剧痛的侵袭下直打着哆嗦。 “救命……救命呐……”半晌后,她的口中传出轻弱的呼救声,声音里满含痛苦与对死亡的恐惧。 琛儿透过石缝将这一切看了个清楚后,露出一抹阴冷又得意的笑。就算她不会武功也不是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可她那般多事碍眼,让她吃吃苦头也算是桩解气的事。 天色渐渐暗下,女子的呼叫声也越来越弱,脸色如白纸一般渐渐失了血色。 琛儿见此情形终于放下心来,悄悄地离开了石林。只要此时无人听见她的呼救,一会儿入了夜后,更不可能有人会来这石林里,等过了这一夜即便她没被疼死说不定也会被冻死。 带着一颗兴奋的心,琛儿快步回了秋月宫。 李芊芊见她满脸得意,不禁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按照王爷吩咐去试了那个医女”琛儿自顾自地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她确实如你所料不会武功。” “哦?你怎如此肯定?”李芊芊问。 “方才我在石林里显些要了她的命,若她真会武功定能避开那砸向她的石块”琛儿勾着嘴角道。 李芊芊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嗯,那她现在如何了?” 琛儿耸了耸肩道:“只可惜那石块没有砸中她的脑袋只砸在了肩膀上,不过就算没当场砸死她,估计她也过不了这一夜。那石林里本就鲜有人去,入夜后就更难有人发现她。” “她没有看到你吧?”李芊芊略有不安地问道。 “当然没有了,我做事你放心。”琛儿自信地仰着脸儿道:“就算她真的死了,别人也只会当她是个倒霉鬼走路时被落石砸中罢了,绝不会有人追究的。” “嗯!少了这个碍事的人也好,万一以后王爷要咱们对许娟动手,有她在确实是个障碍。”李芊芊面色阴沉道。 “我先回屋了。”琛儿起身要走,又突然转头道:“别忘了滴药。” 李芊芊眉头微蹙:“知道了,你去吧” 琛儿回了自己房间后从枕下摸出信件放在鼻尖嗅了嗅贴在心口处。虽说可信本不该留着,可一想到这里头的每个字都是处于他的手,她就万般不舍烧掉。 许久之后,她将信重新放回了枕下,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容。 此时,被石块砸中的人已走出石林重新回到了园子里朝北门走去,左肩上钻心的痛,她咬着牙忍着。 刚才幸好自己反应快,若是那石头真落在脑袋上,她是真的要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幽暗的园子里她一路走一路思考,琛儿这么做是想要她的命?不对,眼下她们已不用再担心自己能医好李芊芊的病,完全没有理由对她痛下杀手. 这么看来,只有两个原因能使她们这么做。 第一就是她们想对许娟下手,但是怕自己坏了她们的好事才来杀她。第二便是她们这么做是受到萧无惑的指示。以自己对萧无惑的了解来看,他不会让琛儿来杀她,但有可能会让琛儿来试探她会不会武功这回事。 当初墨卿随口编了个“千儿”的名字,后来想想着实不妥,萧无惑知道自己是“千染”,现在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千”字引起了他的怀疑。 不管怎么说,虽然这回受了伤但总算是没有露出破绽。若真是萧无惑在试探她,这么一来反到能消除了自己的嫌疑。 只是这做戏要做全套,既然是受了重伤自然是不能走着回去。 戌时过,两个小宫女正提着灯笼边走边聊着,嬉笑间突然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 “救救我……”赤璃见那两人朝自己走来,费力地伸出手臂呼救. “呀!你这是怎么了?” “她好像是娟嫔娘娘宫里的人啊” “姑娘!姑娘!” 耳边是两个宫女的对话。 “景福宫”受伤的人说了这三个字后,头一偏,晕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时,已躺在自己的小屋里. “千儿,你终于醒了”许娟见床上的人有了反应,捂着胸口道:“你真是吓死本宫了!” “娘……唔”赤璃刚一张口,便被疼痛封住了嘴。 “你先别动,方才太医来替你瞧过了,说你损伤严重得卧床休息一段日子。”许娟轻轻按住她的身体面脸担忧:“你这究竟是怎么弄得?” 床上的女子有气无力地垂着眼儿道:“午时左右千儿去太医院给您抓药,未曾想回来的路上迷了路走到了一个石林里。” “石林?”站在一旁的巧玲听闻立刻道:“哎呀,千儿姑娘,石林在南花园东边儿,您应该朝北走才对。” “我瞧那园子里梅花开得好看,便向折几朵回来给娘娘,绕啊绕地就乱了方向。”赤璃面露自责道。 “那你这伤又是怎么来的?”许娟坐在床边问。 “我在石林里正走着,突然有一块石头从天而降,我就被砸中了。”赤璃吸了吸鼻子道:“我当时疼得不能动只能高声呼救,可喊了半天也没人答应,后来我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我想着如果再等下去怕是要被冻死了,于是就挣扎着起身一直抹黑往前走。” 许娟脑补了那危险的场景后拍了拍她的手儿道:“你啊也是福大命大,那石林那么大你能走出来也是万幸,一定是你积了善果,菩萨点化你走出困境。” “是啊,如果运气不好,即便是出了石林也未必能走出南花园。”巧玲跟着道。 许娟转身对巧玲道:“这段时间你就留下来照顾千儿吧,其他事不用你做。” “是!奴婢遵命!” “使不得使不得!”赤璃猛地依起身子,又咚地一下躺了回去龇牙咧嘴道:“让娘娘为千儿担心,千儿已是万般自责,怎能再麻烦巧玲姑娘。” “你只管好生养着”许娟轻笑地望着她道:“本宫还等着吃你熬的粥呢。” “千儿谢娘娘体恤”说话时,眼泪顺着眼角缓缓而下. 第二百七十一章 惊吓 三更时,巧玲将药碗端到了她跟前:”千儿姑娘该喝药了,太医说这药能活血化瘀,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真是麻烦你了”赤璃用胳膊撑起身子:“我喝了药后你赶紧回去歇着吧,今儿这一天可真将你忙坏了。” 巧玲用汤匙在药碗里头搅了搅舀起一勺来喂到她嘴边道:“小心点别烫着。” 赤璃想伸手捧住药碗,却见巧玲手儿一躲:“你伤的这么重就不要逞强了,就让我喂你吧。娘娘说的没错,你这人做什么都只为别人着想。” “那就有劳你了!”赤璃知道若再客套便显得生疏了,于是任由她喂完了一整碗药汁。 “谢谢你,巧玲姑娘”吃完药,她舔了舔嘴道。 “若是再跟我客气,我真的生气啦”巧玲轻轻地把碗搁在桌上替她掖好被子道:“我回去抱两床被褥来。” “我不冷啊”赤璃道。 巧玲呵呵一笑指着旁边的长桌道:“你不冷,我冷啊。娘娘吩咐我一定要照顾好你,这段时间我就在那里睡。” “不行不行,你还是回屋睡去,这桌子这么窄怎能睡人啊。”赤璃急的直瞪眼。 琛儿道:“你行动不便我当然要留下来陪你,行了,我去抱被褥一会就回来” 看着那坚决的背影,赤璃只觉得一盆凉水迎头而下:若她在这屋里头睡觉,自己才是真的行动不便了。 夜里,琛儿口中发出轻微的鼾声。 躺在床上的人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未发出一丝声响。看着蜷缩在在长桌上的女子,感动之余又有些自责,可自责归自责,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无论琛儿这么做是为了要对许娟下手,还是萧无惑有意试探。自己都不能在睡在床上。 “对不起了巧玲”自语间,指缝中多了一根银针。 半秒后,蜷缩在长桌上的女子突然放松了身子,鼾声也变得更加沉重。 “你好好睡一觉吧”赤璃替她盖好被子朝外走去。 银哨一吹再等上片刻,银霜伴着月色而来又踏云而去。 眼下,宫里的这两个人有她盯着应该闹不出大动静来,可若是萧无惑的有心试探就说明他一定是将信传到了琛儿的手里。 自己之前杀了与琛儿联络的小太监,那信便不可能再通过他的手传到李芊芊手上,这几日工部的人忙碌在各个宫苑,最有可能将信传进秋月宫的便是工部侍郎李前新。 所以,务必让墨卿再去李府搜查,看可能找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将信送出之后,负伤的女子一个飞身跳上宫檐。 “嘶”使劲的同时,口中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虽这伤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可倒地还是血肉之躯,那疼也是真真切切地疼啊。 忍着伤痛,夜行之人很快便熟门熟路地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此时的秋月宫里只有外苑里挂着几盏灯笼,内苑与亭廊里皆是一片漆黑。 穿过内苑便是李芊芊的寝宫,虽已是深夜,可寝宫里内仍亮着微弱的烛光。 赤璃在外头望了半天也未见人影晃动,不禁猜想这里头的人有彻夜秉烛的习惯。也是,恶事做得多了,自然胆子就小了。 跨过一道拱门后她悄无声息地入了偏苑,这里是下人住的地方,而最南边的那间正是琛儿的房间。 琛儿是萧无惑的人,与其将心思花在搜查足不出户的李芊芊寝宫倒不如在琛儿这好好探索一番.可这个时间她一定是在屋里头睡觉,而白天自己又得老实地呆在床上。 看来,必须要想个办法将琛儿引开才行。 想到这里,她离开了偏苑又回了李芊芊的寝宫外. 此时,屋子里的人正被身上那些溃烂的水泡折磨的辗转难眠,烦躁之际突然听见窗外传来“簌簌”的声响。 “谁!”李芊芊一个激灵坐起身子朝窗户望去,可屋里头燃着的两盏灯烛使她根本瞧不见外头的动静。 呼!李芊芊迅速地赤脚下了床榻,将灯烛吹熄。 忽来的黑暗,使她感到一阵恐惧来袭。 “谁!”她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回应她的只有无边的寂静和自己的心跳声。 难道是听错了?李芊芊站在冰凉的地面上等了片刻后便又朝床榻走去。 簌簌…… 正当她转身时,方才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李芊芊本能地回头望去,只觉脚下的寒意一下子冲上了天灵盖,瞬间吓破了胆。 啊!一声尖叫,划破了暗夜。 “主子!主子您这是怎么了!”片刻后琛儿推门而入奔向瘫坐在地上的女子。 “鬼!鬼!”李芊芊将头埋在琛儿腿边,反手指着窗外,浑身颤抖得如簸箕晒豆一般. “你一定是做恶梦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琛儿虽安慰着她,可手臂上却也不自觉地出了一阵鸡皮疙瘩。 “不不不,不是梦不是梦!”李芊芊一把抓住琛儿的胳膊抬头道:“我看见一个人影在窗外飘来飘去,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 “我进门时门外根本就没有人,一定是你眼花了!或是风吹树稍的影子。”琛儿使劲将她扶起。 李芊芊依旧不敢抬头,只将脸埋在琛儿的颈间:“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看错的,咱们这院子里哪有高树,真的是一个吊着的女人在窗户外飘来飘去。” “好好好,你先不要慌喝口水慢慢说”琛儿倒了杯水递过去,见她手抖得厉害便紧紧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手掌中。 李芊芊喘了几口气道:“你知道我向来睡眠清浅,方才听到奇怪的声音便朝外望去,然后,然后就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像是挂在屋檐上一般从东飘到西,又从西飘到东……我还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很惨很惨的哭声!” “怎……怎么会有这种事!”琛儿听她说的如此真实,也不由地慌了起来。 此时,其余的几名宫女也被那尖叫声引到了主子寝宫. 而李芊芊口中的那个鬼影此时正望着琛儿大敞的屋门,扬起嘴角。 “你今晚留下来陪我可好?”李芊芊无助地望着眼前的女子,此时,之前所有不快都被抛向脑后,心中只剩恐惧。 “好,你等我片刻,我去将屋子锁上”琛儿捏了捏她的手儿似在告诉她屋里头有不能被人发现的秘密。 “好!那你快去快回”李芊芊缩在床脚用被褥紧紧包裹着自己。 琛儿出门前对门外的宫女道:“你们先去屋里守着娘娘,等我回来。” “是!”四名小宫女齐齐应答。 第二百七十二章 福报 琛儿疾步回了自己的房间,第一时间奔向床铺。 呼!当她看到枕头下的信正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时瞬间松了口气。 犹豫了片刻,她将信纸对上了灯烛,看着它燃成了灰烬。 即使万般不舍,也不能留下后患。 李芊芊在惊恐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夜,琛儿看着她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无奈之余又有些厌烦。可想到她口中形容的鬼影时,琛儿自己也感到了一丝恐惧,于是又点亮了两根灯烛。 天亮时,睡在长桌上的巧玲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哎呦,我这一觉怎睡得这么沉”她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 “昨夜没冻着你吧?”一道轻柔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呦,千儿姑娘,你已经醒啦?”巧玲迅速下床朝她走去:“你感觉怎么样了?” 赤璃依着床头道:“我这皮糙肉厚的抗打经摔,这一觉睡醒感觉已经好多了。” “你伤的那么重哪能一觉就睡好了,就算你感觉好多了,也要老老实实地再躺几天不能乱动”巧玲见她有意下床,赶忙将话说在前头。 “我……我想解手”赤璃尴尬地挠了挠头。 巧铃上前挽上她的胳膊:“那我搀着你去” “唉唉哎呦!”赤璃双脚刚一沾地,立刻又歪回了床上去。 巧玲赶忙将人扶起嘀咕道:“你瞧,我说什么来着,你这哪里像是已经好了的样子。” 赤璃尴尬一笑:“起猛了起猛了,不碍事” 待两人慢慢悠悠地从茅轩回屋后,巧玲道:“你继续躺着别动,我去给你做早饭去。” “娘娘的药可煎上了?”赤璃问。 “你放心吧,香玉已依着你的嘱咐将药给娘娘送去了,这些天你就安心在这里养着,其他事有我们呢。”巧玲道。 “好,那就有有劳你们了” “又跟我客气上了” “呵呵呵,就当我没说!” 与小屋里的欢声笑语相比,秋月宫里的气氛可就是大有不同了. 受了惊吓的李芊芊打了一夜的哆嗦,仍无法入眠。 “天亮了,你睡吧。”琛儿坐在她的床尾亦是一脸疲惫。 “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那道鬼影在晃。”李芊芊紧紧揪着被头满眼惊恐道:“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医女的鬼魂来找我索命来了?” 琛儿一听蹙着眉头道:“现在她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你可别自己下自己,就算她真的死了要索命也是来找我,怎会找到你这来。” “那她到底死了没?”李芊芊目光呆滞地问。 “我这就去打探一下,你且睡吧。”琛儿道。 其实她也十分关心这个问题,不过与鬼神无关,只是单纯的希望那个碍眼的女人从此从这世上消失。 “屋门不要关了,让她们留一个人在这里陪我”李芊芊见她起身,一把拽住她的衣裳道。 “好!”琛儿耐着性子点了点头。 出了秋月宫,琛儿刚走了两步又折了回去。 “你怎回来了?”李芊芊问。 琛儿看了一眼守在她身边的宫女道:“主子,您昨日吩咐奴婢将那件蓝色锦袍送去尚服司改动改动,奴婢这就将衣裳送去。” 李芊芊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道:“嗯,你去吧” 琛儿手捧锦袍绕过几道弯后入了景福的巷子。 “巧玲姐姐早啊”她对着跨门而出的女子笑吟吟地打着招呼。 “你不是秋月宫的琛儿吗?怎走到这儿来了?”巧玲随口问道。 琛儿奴了奴下巴道:“我家小主吩咐我将这衣裳送去尚服司改动改动,我便想着绕个近路从您这儿过了。” “哦,那你快去吧,莫要耽搁了。”巧玲道。 “您这是要去哪儿呀?”琛儿跟着她的步子问。 “我去太医院抓药呢”巧玲毫无防备地有问必答。 琛儿面露担忧道:“怎地?可是娟嫔娘娘……” “呸呸呸!”巧玲赶忙朝地上啐了几口道:“这大清早地可不兴说这种触霉头的话” 琛儿面露惶恐道:“琛儿该死,琛儿只是担心娘娘,还请姐姐莫怪。” 巧玲见她称心道歉也不好多加责怪,何况自家主子与那李美人的关系也不差,总不能为这点小事跟她计较。于是开口道:“我是替千儿姑娘抓药去” “千儿姑娘怎么了?”琛儿故作惊愕道。 “别提了,昨日千儿姑娘在石林里头迷了路又好端端地被落石给砸中了,好在被人发现送了回来。”琛儿叹气道。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一听人没死,琛儿掩住内心的失落问。 “她伤的可不轻呢,整个肩膀后背全肿了。若是那石头再偏一寸怕是连命都没了。”巧玲摇了摇头道:“这段时间她只能在床上躺着,下床都费力。” “听着真是叫人后怕,千儿姑娘能保住性命也真是万幸了。”琛儿攥着手心道。 “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还赶着去抓药呢”巧玲说罢与她分路而行,朝太医院走去。 琛儿带着满腔郁闷回了秋月宫后对一脸苍白的女子道:“我方才问了,那医女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呢,这回你总可以放心了吧。”语气中似带着些许怒气。 “哦”李芊芊听闻微微松了松抓在手里的被褥:“那就不是她找我索命来了。” “是啊,她是人不是鬼,你就莫要自己吓自己了。”琛儿耐着性子道:“这也折腾了一夜,赶紧睡会吧。” “嗯”李芊芊知道这个消息后,悬着的心终于渐渐落了下来:“你也回去歇会吧。” 午时正,巧玲捧着大碗进了小屋。 “让我自己吃吧,你瞧,我这胳膊已经能动了。”赤璃伸开双臂道。 “还是我喂你吧,太医说你这左手得好些天都使不上力呢”巧玲走到她床边道. “我方才给自己施了两针,你看,我真的好了很多了。”赤璃握了握做左拳道:“我这人实在不是享福的命,过不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别人喂饭真的吃不下去。” “那好吧,那你可小心点啊。”巧玲道。 “嗯嗯!有……”客气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巧玲眯起眼来看着她。 “嗯!好香啊!”话音一转,立刻大口大口地拨动筷子。 巧玲在她身边坐下闲聊道:“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以后肯定有很大的福气。” 赤璃将口中的饭菜吞下乐呵呵道:“我能把这条命捡回来已经是最大的福气了” “娘娘说你治病救人就是在积德,所以这次才能化险为夷。看来以后我也要多做善事才行。”巧玲似有所悟点着头道。 “我认为最大的行善就是止恶。”赤璃道。 “止恶?”巧玲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第二百七十三章 成长 赤璃盘起腿来喝了口水道:“其实我们每天都在作恶,只是不自知罢了” 巧玲被她这么一说觉得更迷糊了,一脸地不解地问道:“我真的没有觉得自己做过什么恶,杀人放火的事打死我也不敢做的。” 赤璃笑道:“佛经有言“心念恶、口出恶、身行恶皆属恶”你方才所说的杀人放火属于身行恶,口出恶指骂人诅咒,心念恶是指心中所生的一些不好的想法。后两条或许我们能够控制,可这心念恶确实难以自持,恶念一生便是孽。” 巧玲听闻点了点头道:“我大概听明白了你的意思,你是说只要是心里一旦有了不好的念头就是做了孽对不对?” “看来巧玲姑娘慧根很深啊”赤璃憨笑着望着眼前的女子道。 巧玲抿嘴点头道:“我爹娘也是信佛之人,家里头虽然只有三间房,可他们还是将最好的一间整理出来做了佛堂,每日敬香回香十分虔诚。” “难怪你这般善良,能生在这样的人家也是你的福报”赤璃道。 巧玲撇着嘴道:“我若真有福气又怎会进宫来做宫女呢。” “凡人凡人,就是要受尽烦恼折磨,只要你多做善事将来一定能得善果”赤璃按在她的手上道。 巧玲突然正了正身子道:“对了,说到口出恶我想起来了,今儿早上我去太医院抓药时在宫门口遇到秋月宫的琛儿,她听说我去抓药便问我是不是娘娘病了,这算不算是恶言诅咒?” 赤璃想了想道:“她那么问并非在诅咒娘娘,无心之言不算恶。”她的恶行可比这要大的多了,当然,这后面的一句自然是没有说出来的。 “哦!我明白了,多谢千儿姑娘解惑。”巧玲笑道。 “咦?我之前去过几次秋月宫,那里离咱们这儿很远啊,你怎会遇见琛儿?”赤璃问。 巧玲道:“她说要去尚服司给小主改衣裳,所以才会从咱们这儿走。”说罢叹了口气道:“算了,这路线之事我就不与你说了,说得再多你也还是会迷路” “哈哈!”赤璃尴尬地揉了揉鼻子:“我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下一次一定不会迷路了。” “行了,你歇着吧,我去刷锅了”巧玲说罢,拿起桌上的空碗朝外走去。 宁静的午后时光,巧玲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小憩。 小屋里,只剩赤璃一人。 吃饱喝足后,她躺在床上翘起二郎腿晃了晃,这琛儿哪里是要去什么尚服司,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来看自己倒地死了没有。 昨夜她找到了琛儿藏在枕下的那封信,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萧无惑果然是对她起了疑心,所以特让琛儿来试探她会不会武功这件事。眼下,她虽然顺利地瞒过了琛儿的试探,却又该如何阻止她们对付乔玉兰呢。 信上说,要她们趁梁清月罚乔玉兰去佛堂抄经时动手,唯一能阻止她们的办法便是让梁清月不要罚乔玉兰,可这人心长在别人身上,又怎能任她左右呢。 思来想去,此事只能交给叶文渊去做,今日正好是她们约好见面的日子。 园林里,小人儿已等候多时,左顾右盼中终于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你迟到了哦”叶文渊跳坐在石块上晃悠着腿。 “昨日我差点被石头砸死”赤璃撇着嘴道:“幸亏我反应快,要不然以后可都见不到你了” 叶文渊一听立刻跳下石块一脸愤怒道:“你受伤了吗?是谁干的!” 赤璃指着肩膀道:“我被砸中了这里,你放心吧只是受了点轻伤。” “你武功那么高,怎不知道躲开?”叶文渊急得跳脚。 “萧无惑已经怀疑我了,秋月宫的宫女正是受了他的指示才故意用此招来试探我到底会不会武功。”说罢她朝小人儿探过脸去:“你说,我能躲吗?” “那你疼不疼,我帮你揉揉”小人儿说着就要上手。 “别别别!”赤璃吓得直躲:“不碰就不疼” 叶文渊赶忙举起双手:“好好,我不碰你!” 赤璃被他可爱的模样个逗乐,刮了下他的鼻子道:“我今日来是有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做” 小人儿一听自己能帮上忙,立刻眼冒星光:“你要我做什么” “据我得到的情报来看,他们又要开始行动了。这次他们要对付人是乔玉兰……”赤璃将自己的发现一并道出。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告诉皇嫂一定不能罚兰嫔姐姐去佛堂抄经对不对?”叶文渊睁着大眼睛问。 “对,可问题是你该以什么理由去说呢?”赤璃单手托着下巴道。 叶文渊沉默了半晌道:“其实我皇嫂是个很聪明的人,有些话与其瞒着她骗着她不如对她直说” “你的意思是直接告诉她有人要害她?” “之前我已经告诉她荣儿的死是萧无惑与梁润庭的阴谋,她虽然嘴上不愿承认,但其实已经相信了,并且一直在怀疑后宫里的这些女人。否则后来也不会那般严厉苛刻地对待她们。”叶文渊说话时,眼中浮现出与年纪不相匹配的睿智。 “我理解她想为儿子复仇的心情,但这样一来更容易被萧无惑抓到利用的时机。”赤璃按住叶文渊的肩头道:“那就照你说的办,将实话告诉她。” “好!那我现在就去。”叶文渊重重地点了点头。 赤璃一把抓住他的衣裳道:“你千万不要告诉她是李芊芊害死了小太子,否则就要出大事了!” 叶文渊狠狠点头道:“你放心吧,我才不会那么鲁莽。皇嫂若是知道了此事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到时候反而容易被坏人利用。” 赤璃听闻拍了拍他的小脸道:“看来这两年你真的有在用功读书啊,又聪明了不少。” 叶文渊毫不谦虚道:“那当然了,我说过将来要保护你的呀!” 赤璃朝他眨了眨眼儿道:“好,那你快去吧,我也该回去了,我今儿也是偷跑出来的呢” 半个时辰后,巧玲端着药汁踏门而入却见原本该躺在床上的人不见踪影,赶忙将药搁下提着裙摆跑出门去。 “我在这儿呢”身侧传来女子含笑的声响:“我去了解了手。” 巧玲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了下来:“吓我一跳,我以为你跑哪儿去了呢” “我这样还能去哪”赤璃指着自己的左肩,无奈一笑。 第二百七十四章 心意 叶文渊带着强烈的使命感来到了凤轩殿。 “皇嫂!”他对着发呆的人影小声唤道。 “渊儿今日怎过来了?”梁清月收回投放在窗外的目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 叶文渊看了眼她身边的宫女后哭丧脸道:”嫂嫂,渊儿遇到了烦心事。” “你这半大的孩子能有什么烦心事儿?对嫂嫂说说,看嫂嫂能否帮你解了愁。”梁清月将他拉到自己怀里道。 叶文渊望了望旁边的宫女道:“这件事说起来怪丢人的” “这还害羞呢”梁清月拍了拍他的小脸后对身边的宫女道:“你们都退下吧!” 两名宫女闻声退出门去在门外守着。 叶文渊看那屋门关上,立刻抽离对方的怀抱一脸严肃道:“嫂嫂,渊儿今日来是有要事对你说。” 梁清月见状立刻抓着他的手臂道:“你可是知道是谁害死了荣儿?” 叶文渊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谁是凶手,但是我得知了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什么计划?”梁清月失望地问道。 “藏在宫里的内密知道你时常罚兰嫔姐姐去佛堂抄经,她们准备趁你再罚兰嫔时对她不利,再将这罪名甩到嫂嫂你的身上。”叶文渊反抓着她的手道:“所以嫂嫂,你千万不能让她们得逞!” 梁清月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儿:“这些消息都是谁告诉你的?” 叶文渊挠了挠头道:“就是皇兄安插在梁国的内密告诉我的,他怕皇兄做出冲动之举才让我将消息透露给嫂嫂。” 梁清月听闻不再追问,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怎么做了,你回去吧。” “好!那我回去了,等有其他消息我再来告诉嫂嫂” 叶文渊走后,梁清月独自坐在房中思考了许久。 从这个消息可以得出的结论就是自己之前找错了方向,乔玉兰并非是害死荣儿的人。 这个发现像一盆冰水,直直地泼在她的身上。 马伊莎和韩曦儿不会去做这种事,马若灵和许娟刚入宫也没有本事去连下毒手,梅霜霜与乔玉兰一个已经被下了毒一个即将遇害,那这后宫里又还有谁会是凶手呢? 是那个即将一命归西半疯半傻的上官云,还是浑身溃烂足不出户的李芊芊呢? 这么看起来荣儿的死到成了一桩永远也解不了的悬案。 不,即便是再难解,她也要解开。 至于办法,只有一个:将计就计! 修养了三日后,赤璃明显感觉到身上的肿已消了许多,虽然左胳膊还不能使上太大的力气,却也终于摆脱巧玲的贴身照顾。 “你真的不要我多陪你几日吗?”巧玲抱着被褥道。 赤璃推着她的肩膀往门外走去:“你瞧我现在哪里像需要人照顾的样子,你赶紧回去伺候娘娘吧。” “那我回去了,你要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巧玲见她确实康复的不错便放心地离开了。 许娟这厢正在绣着鸳鸯,突见大敞的宫门内进入一人。 待她看清来者容貌立刻放下手里的绣绷道:“咦?你怎来了?你的伤可好些了?” “多谢娘娘关心,千儿在巧玲姐姐的日夜照顾下已恢复的差不多啦。”赤璃将手中的药汁递了过去:“从今日起,您的饮食药汁还是交给我来做。” “你这丫头,为了照顾本宫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许娟接过药来缓缓喝下:“太医不是说这伤筋动骨得修养许多天才能好,你是不是在忍痛逞强啊?” 赤璃憨笑道:“千儿自小皮糙肉厚,上山采药时不知摔过多少回了,这不知不觉中也就练出了一身刚劲铁骨来。” “真的?”许娟半信半疑地望着她:“那也没理由好得这么快啊” 赤璃神秘一笑:“不瞒娘娘说,我还给自己偷偷施了几针,所以才好得这么快。” “我说呢”许娟释然一笑:“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放心了。” 赤璃摆手道:“这话还是不要对旁人说的好,否则太医院的大人们会觉得我不够信任她们” 许娟眼儿一瞥,坏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替那帮庸医护着面子。行了,既然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娘娘”巧玲突然迈着碎步跑了进来。 “什么事这么惊慌?”许娟问。 “奴婢刚刚去尚库司领炭,却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巧玲吞着吐沫道:“前两天工部在修砌宫苑时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许娟捂着胸口问:“谁死了?” 巧玲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道:“据说是内务府的侍卫,那尸体被藏在雪堆里已经死了好些天了。藏尸体的地方是两个宫巷的夹角处,太阳晒不着人也不会往里头去,若不是这回大修估计得等着天热时发出臭味才能被人发现。” 许娟听闻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别说的那么仔细,查出事谁杀的人没?” 巧玲摇头道:“这估计又得是一桩悬案,不好查呢。” 赤璃默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面色从容。她之所以不将那尸体处理掉,就是想让那主仆二人知道已经有人在暗中对付她们,给她们敲个警钟,让她们不敢再那般胆大妄为。 许娟对赤璃道:“以后本宫入口的东西还是你来弄吧。” “是!千儿遵命!” 轰……突然一道雷声咋响,许娟吓得直捂胸口:“哎呦,看来是要下雨了。本宫方才还想着去百花园里走走呢。” “娘娘,今天一早天就阴得狠,您若是嫌闷就在景福宫的院子里转转吧,这园子也够大着呢”赤璃道。 “算了,本宫还是不出去了,你也回去歇着吧。”许娟取过绣绷继续绣弄。 “是!那千儿告退!”赤璃端着空碗默默退下。 巧玲也跟着走了出去,一出门巧玲立刻捂嘴笑道:“千儿姐姐,有时候我觉得你可聪明了,有时候又觉得你……” 赤璃歪着脑袋道:“啥意思?” “你难道猜不出来娘娘为何要去百花园?”巧玲朝她眨了眨眼儿,似在提示着什么。 赤璃愣了半秒突然一拍脑袋:“我明白了!因为……” 因为她之前听巧玲提到了在百花园里遇到叶隐修,便也想着去碰碰运气。花园偶遇比翻牌宣寝更容易生出情趣来。 “嘘!”巧玲挡着她的嘴儿道:“我方才听见你让娘娘在咱们院子里转悠时,差点没笑出声儿来。” 赤璃尴尬地红着脸道:“我确实说了蠢话。” “你刚入宫,从前也没伺候过什么人。等你在这宫里头时间久了,自然就懂得察言观色揣摩人心了。”巧玲摆出一副深有体会的表情道。 “那我以后可得跟你好好学学,以免再闹出什么笑话来惹娘娘不快。” “有问题你尽管来问我好了”巧玲挽着她的胳膊道。 “好!那我先回偏苑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失落 傍晚时,一场大雨下得铺天盖地。 秋月宫内,匆匆进门的琛儿看见窗户大敞,狂风夹着雨水将桌案上的物件吹得东倒西歪。 她赶忙上前关上窗户扭头对道:“你怎也不知道关个窗户。” 李芊芊呆坐在椅凳上完全没有理会对方的抱怨,手里不停地滚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琛儿见她这幅模样不禁来了气,咚地一下坐在她对面叩着桌面道:“有个内务府的侍卫死了” “阿弥陀佛?”李芊芊不知到底听没听到琛儿的话,继续闭着眼睛念佛号。 对方的这反应彻底激怒了琛儿,她拍了拍桌子道:“你能不能不要整天阿弥陀佛的,佛祖能让你和他团聚吗?”此刻外面风雨交加,她根本不用担心她们的对话会被别人听见。 面对严厉的质问指责李芊芊并未反驳,她将手按在琛儿手上道:“我觉得那道鬼影根本就不是幻觉,或许是老天爷在给我警告。我们能不能不要杀乔玉兰?” “我说你是不是疯了?!”琛儿听到她有放弃之意猛地站起身来大吼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你怎么就非要钻那牛角尖!你难道想永远留在这宫里头吗?你难道忘了你对李大人和李将军的承诺吗?” 这一吼,将李芊芊心中的恐惧激化成怒气迸射而出:“因为看到那鬼影的人不是你,所以你不信,因为那水泡长在我身上烂在我身上所以你感觉不到疼,因为你的心里只装着你的王爷所以你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我也想不明白,明明杀人的是你为什么那鬼却要缠着我不放!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双臂挥舞间,桌上的茶具全部扫落在地,碎成了一片狼藉。 琛儿见她如此竭斯底里便降低分贝道:“因为你不够坚定,因为你对李将军的爱不够纯粹,因为你心里有鬼所以才会看见鬼,而我就不同了,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这信念强大到鬼神不近。” 李芊芊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你知不知道,你比我还要蠢?” 琛儿冷着脸道:“我不想在这里跟你讨论这些没用的东西,你总觉得你是世上最可怜的人,可你遭受的不过就是皮肤之痛,那些杀人作恶的勾当哪一桩不是我去做的?我可有在你这里抱怨过一句?” “不过就是皮肤之痛?”李芊芊朝她迈进一步看她的双眼道:“我逝去的青春就不值一提?我忍受的屈辱就不值一提?我所有的委屈就不值一提了吗?” “当初入宫没有人逼你吧?”琛儿仰着脖子反问。 “呵”李芊芊踉跄着退了几步:“对,你说的对,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琛儿从她的状态中察觉到一股绝望的气息,开口道:“你已经付出这么多了,难道要在快要看到希望的时候放弃吗?” “希望……还有希望吗?”李芊芊似在喃喃自语。 “只要我杀了乔玉兰,乔旭和温正山一定会联合弹劾梁清月,眼下梁国招兵重任都在兵部手上,就算叶隐修有心袒护也保不住她。梁清月一旦被废,我们就有机会对她下手。只要她一死,这一仗就会打起来,到时候你觉得叶国有获胜的可能吗?”琛儿将她凌乱的头发挂在耳后。 李芊芊将这番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许久道:“真的快了吗?”眼神像极了无助的孩童。 “很快了,你只要再坚持坚持很快就能和李将军团聚了。”琛儿适时地安抚她,这个时候可不能让她发疯,这女人一旦发起疯来太容易坏事。 “好,我等。”李芊芊闭上双眼呵出一口气来。 雨过天晴,空气中飘散着泥土的芬芳。 柳风和民承从飞狐山回了弘城,进门前双双在石台上刮蹭着黏在鞋底上的厚土。 “你赶紧去把韵儿接回来吧,这小东西淘气的很,这几天储慈她们带着他定是累坏了。”柳风催促道。 民承摘下帽子掸了掸:“我先洗一把再去,这么早她们估计还没起床呢” “你就是懒”柳风打了下相公的后背:“那我去吧,你把水先烧上。” 柳风到达绣庄时见铺门紧闭,便拍门唤道:“掌柜的,开门。” 吱呀……没等上三秒门便开了。 “你们这么快就回来啦”刘储慈手拿木梳正梳着头发。 “怎么?还嫌我们回来早了?看来这韵儿还将你们折磨够。” 刘储慈将手伸出门外扯下缠在梳齿上的落发道:“莫说是几天,就是韵儿一辈子住在我这我都不嫌烦。” “嘁!那我不是白白替你们生了个儿子”柳风说话间已走到后院。 “娘!”韵儿听见娘的声音立刻拉开屋门跑了出来:”韵儿好想你啊” 刘储慈轻轻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道:“哎呦呦,这小没良心的,昨天还说喜欢在干妈家住呢,今天就嚷着想你娘了.” “那当然,他可是在我肚子里呆了九个多月呢,若不知道想我那我岂不是白受罪了.”柳风打趣儿道:“行了行了我先带韵儿回去了,这几天已经耽误了你不少生意。” “干爹干妈再见”韵儿摆手道。 逸丰尘从屋里头出来一把抱起韵儿道:“你就这么急着想走啊” “我想吃蜜果儿了”韵儿含着手指咯咯直笑。 “这小家伙还真是不得罪人呢”刘储慈朝韵儿皱了皱鼻子:“快回去吧。” 小人儿走了之后,铺子里突然静了下来。 刘储慈坐在石凳上挽着头发,略有失落。 “怎么了?舍不得韵儿?”逸丰尘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走过去弹了弹她的脑门。 刘储慈一把拽着相公的衣裳道:“你说,如果我这辈子都怀不上怎么办?” 逸丰尘见她语气严肃知她不是在说笑,便也一改平日怼人的作风坐下道:“怀不上就不怀,生不出就不生,有我陪着你不就行了。” 刘储慈鼻子一酸红着眼眶道:“你可真是这么想的?你会不会把我休了再找个人给你生孩子?” “咱们家又无皇位等人继承,要不要孩子真不打紧儿。你要是怕老了以后没人给你送终,那我答应你让你走在前头还不成么”逸丰尘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 刘储慈吸着鼻子道:“那你把我送走了,你又怎么办呢?” “你放心吧,韵儿这孩子有良心着呢,等我要死的时候让他守两天不就成了” “可我还是想要给你生个孩子”刘储慈抬起头来道:“墨卿给我开得药快吃完了,你赶紧去他那里再抓几副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抓药 若搁着以往,面对这个要求他定是会百般拒绝,可今日却十分爽快地答应道:“好,我这就去。” 自己的媳妇自己最了解,别看平日里她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可人总有脆弱的时候,该温柔疼爱的时候可不能伤了她的心。 逸丰尘走到药铺时见墨卿正要出门,立刻伸开胳膊将其拦下:“你这是要去哪儿?” 墨卿一把将他拽入门来:“进来说话。” “这么神秘,看来又要去做见不得光的事”逸丰尘揶揄道。 墨卿身负重任没时间跟他闲扯,仰着脸道:“你来做什么?” “储慈让我找你给她再开些药回去喝着”逸丰尘依着桌子道:“我说,你那药倒地管不管用?若是没用就别让我媳妇白受罪了,那药汁我闻着都苦。” “我匡谁也不能匡你们呐,实话告诉你吧,之前我替储慈把过脉,她属体寒极阴之体不易受孕,估计得再喝上三四个月才能调好。”墨卿说着便抓起草药来。 “你的意思是调好了就能怀了?”逸丰尘趴在柜台上问。 “正是”墨卿将药包放在桌上道:“你来的正好,顺便替我看着铺子,上午估计有两三个人来取药,这药包上我都写了名字,待他们来时你直接对号给药就好。” “你这是要去哪?”逸丰尘扫了眼桌角的三个药包问。 “庄主传信让我继续调查李府,我准备再去盯一天李有峰,据说他过几日就要离开弘城回军营了。”墨卿道。 “那你去吧,我来替你看着”逸丰尘听闻绕道柜台后坐了下来:“你把药先给储慈送去,顺便告诉她一声,省的她着急。” “好”墨卿说罢,抓起药包离开了铺子。 一个上午过去,铺子里除了那几个来取药的人再无其他人进来。 逸丰尘闲的无聊便伏在桌上打起盹来。 咚咚…… 午时过,有人叩了叩门。 外头的阳光有些刺眼逸丰尘抬起头来半眯着眼睛朝人望去. 只见那人背光而立身材高大,头戴一顶黑色幕篱,整张脸藏在黑纱下看不清样貌。 此人的出现瞬间驱走了逸丰尘的困意,从那人身上散发的强大戾气可见此人是个武功极高的人。 “您是来瞧病还是抓药?”逸丰尘揉了揉眼睛问. 男子踏入门槛道:“这几日我腹泻不止浑身乏力,你替我瞧瞧是可是哪里出了毛病”说话时声音浑厚低沉,与他身上阴冷的气质十分相符. 逸丰尘绕出柜台朝内堂比了比道:“好,这边请” 男子在铺垫上坐下取下幕篱搁在一边,将胳膊搭在桌上道:”你可要给我仔细瞧瞧.”语气中似带着一股威胁的味道. 逸丰尘抬眼的瞬间只觉心脏咚地一声,此人不就是那夜出现在荒郊的杀手吗?他为何会出现在弘城?而且还找到了这里来了? 带着无数的问题他假模假式地将手指搭上了男人的脉搏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抬起眼睛收了手道:“阁下脉搏强劲有力,并无异样。敢问阁下可是外地人?” 鲁明放下袖管道:”对,我不是叶国人,可这我与腹泻有何关系?” 逸丰尘呵呵一笑:”这就难怪了,阁下腹泻想必是水土不服所致,我给你开几副止泻药回去服用,过两日便可痊愈。” “好”鲁明紧紧盯着眼前的男子记下了他的五官长相。 逸丰尘娴熟地从各个药屉中取药包好递给他道:“每日两幅,三水煎熬,保证药到病除。一共是三两银子。” 鲁明提上药包正在掏银子,突见一名男子进了屋来. 两人擦身的瞬间,互用余光瞄了一眼对方。 逸丰尘一见来者立刻殷勤地上前招呼着:“李公子,夫人的病可好些了?” “前日喝了药本来已经好些了,可昨夜又疼起来了,我正准备叫你去再替她看看”墨卿眉头紧锁一脸烦躁道:“若日再瞧不好,我就去请别的大夫了。” “瞧您说的,我从医多年怎会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逸丰尘说罢从柜台下取了药箱背在身上:“走走,我这就随你去府上替夫人把脉” 鲁明听完两人的对话将银子搁在桌上转身离去。 两人走出药铺确定无人跟随后直奔柳风的宅子。 柳风正在灶厨里忙活,突然听见儿子喊了声“干爹”,撩起围裙擦着手儿走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她看到逸丰尘背着墨卿的药箱,又见两人面色不对,立刻意识到有事发生。 “民承呢?”逸丰尘问。 “我来了”民承拎着水桶从后院出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刚才萧无惑的人来了药铺”逸丰尘望了眼儿墨卿道:“我曾经跟踪过此人,一眼便认出他来。” 柳风一听是萧无惑的人,一把将韵儿搂在怀里:“他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墨卿道:“一定是李芊芊将庄主的信息传了过去引起了他的怀疑,所以才会派人来打探” “萧无惑曾在山庄见过我,若刚才是我坐堂就麻烦了,他一定会拿我的画像给萧无惑。好在刚才是丰尘替我守着铺子,萧无惑没有见过丰尘。” 民承问:“那他进了铺子后可说了什么? 逸丰尘道:“他说肚子不舒服让我给他好好瞧瞧,我就替他把了脉抓了些药给他。” 柳风道:“你又不懂医术,怎么抓的药?” 逸丰尘放下药箱道:“你怎就转不过弯来,你当真以为他会去喝那药吗?我就胡乱抓的一些,让他觉得我真的是个大夫。” “我觉得他既然已经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这几日丰尘就在要药铺里继续扮演你,墨卿就住在咱们这,总归不能回铺子去。”民承道。 墨卿摇头道:“不,我得留在铺子里。” 柳风着急道:“那怎么行,那人一定还会再去铺子的。” “当初为了以防万一,我在铺子里设了一个密室,我就住在密室里”墨卿出言打消了对方的顾虑。 逸丰尘一脸惊愕地看着他:“哪里有密室?我怎不知道?” 墨卿道:“就在药柜后头,正巧能搁得下一张床。” “韵儿,这几日千万不要出门,听到没?”柳风蹲下身子叮嘱儿子。 墨卿摸了摸韵儿的头:“对,一定不能让韵儿出门。这人既然是萧无惑的人,难保没有见过韵儿,若让他看见韵儿咱们再怎么掩饰都没用了。” 韵儿仰着小脸道:“娘,你放心,韵儿一定乖乖的呆在家里,不给您添麻烦。” “真是娘的乖儿子!”柳风满眼欣慰. 第二百七十七章 可疑 “要不要通知飞狐山的弟兄们过来在铺子里守着?”民承问。 墨卿摆了摆手道:“现在萧无惑也只是猜测罢了,若是突然多了人反倒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那如果这几日有人来瞧病怎么办?”柳风问。 墨卿看着逸丰尘道:“马上我教你一些简单的医术,若有人问诊你就仔细询问他的病情,开药时你先打开药柜左边底层第二格,我会将药方写好放在里头,你再按方取药。若有人问我去了哪里,你就说我是你徒弟回老家守孝去了。” “好,那一会我先回去,你一定要趁他监视前潜入铺子来。”逸丰尘顿了顿又接着道:“现在看来辛亏你这药铺生意清冷,否则可真够我吃一壶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没个正经儿”柳风朝他翻了个白眼儿道:“你们一定得小心。” “知道了,你们看好韵儿就行了。”逸丰尘一本正经道。 太阳落山时,天边泛起一片橙红。 逸丰尘站在门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转身关了铺子。 烧锅做饭,吃饭刷碗,等他喂饱了自己的肚子后,天已黑了个透。 此时,早已藏在屋檐上的鲁明慢慢地直起身子朝院中望去。 简陋的院子内,身穿灰色长衫的男子一边哼着曲儿,一边翻弄着簸筐里的草药:“哼啊呀,世人都做富贵梦,梦到头来一场空,财来财去不中留,最后睡在棺材中呦”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 不一会儿,男子拍了拍手上的药渣进了屋子,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屋里的灯很快亮起,给小院里添了一层淡淡的光,透过窗纸能清楚的看到里人宽衣解带的动作,不时片刻,那光又熄灭了。 鲁明极有耐心地伏在屋檐上,直到听见那惊雷般的鼾声响起时才悄无声息地跳进院子里。 落地后,他先是在院子里一番探查后并无发现任何异样,又抹黑入了药堂。 呼,呼!黑暗中,他吹了吹手中的火折子,就着微弱的光四下观望。 他的正前方走到底是高高的柜台,上面摆放着几本医术和一个厚厚的账本,鲁明翻开账本看了看,除了看出这家铺子的生意冷清外并无其他发现。 柜台后面是一个宽大的药柜子,他随意抽开了几个木屉在里头拨拉几下后又轻轻关上。 绕出柜台,右手边摆放着一张矮桌和两三个铺垫,是那大夫平日里给人把脉问诊时所用,矮桌上除了一条长布和一个小软垫之外没有其他物品。 左侧入门处是一个木架和一个长桌,长桌上整齐地叠放着两捆被褥。木架上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鲁明挨个儿拿起来看了看亦无发现机关暗门。 认真搜寻了一番后,鲁明噗地吹熄了手里的火光,这里怎么看都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药铺。 此时,他并未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正被人瞧个仔细。 墨卿透过药屉的缝隙看着他从来到走,终于松了一口气。 天亮前,里屋的人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推开屋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高挂在天边的月亮已准备撤退,光线也变得黯淡起来。 逸丰尘站在门前左右活动了几下腰肢,随着身体的摆动目光扫遍了周围,当确定那人已离开时他立刻迈步朝药堂走去。 “你醒了”还未进门便听见墨卿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逸丰尘搓了搓手道:“你这屋子可真冷,害我一夜没睡踏实.” 墨卿合上木屉道:“我看你也有体寒之症,不如回头和储慈一起吃药吧” “没工夫跟你闲扯,他几时走的?”逸丰尘问。 “昨夜他来找了一通什么也没发现,子时不到便离开了”墨卿绕出柜台道:“眼下我担心的是萧无惑为人阴险毒辣,即便咱们伪装得毫无破绽也难保他不会对你下手,还有,我这里虽客人不多,但零零散散也有不少人见过我,更是经不起他查探。” “那怎么办?现在关了铺子走人岂不是更可疑?”逸丰尘抱着手臂道:“要不然咱们干脆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墨卿摇头道:“不行,若他有来无回便是说明药铺有问题,铺子有问题庄主的身份也就掩饰不住了。” “骗不了、躲不了也杀不了,那你说该怎么办?”逸丰尘一脸烦躁地望着他。 墨卿转身道:“我已经想出了一个解决之计” “说,你有什么计划?”逸丰尘扯着他的衣裳问。 “咳咳……这个”墨卿清了清嗓子略带歉意地道:“计划倒是不错,就是有些难为你了” “看你这样就知道没憋着好屁,赶紧放吧”逸丰尘道。 …… 午时许,李府内的客堂大门紧闭,两名侍卫守在门外一脸严谨。 堂内对坐二人,一个是李前新,一个是鲁明。 李前新笑容可掬道:“敢问鲁大人何时到的弘城?”语气十分恭敬。 鲁明面无表情地抿了口茶:“昨日辰时入的城关。” 李前新满脸堆着笑意:“不知大人此次入城是为何事?” 鲁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身反问道:“王爷交代的事,她们准备何时动手?” 李前新答:“大人,此事尚需等待时机,不过请大人放心,只要时机一到她们立刻动手绝不会有半点耽搁。” “我来此地是受王爷之命调查一间名为乾坤堂的药铺。”鲁明依旧阴沉着脸,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畏惧的气息。 “乾坤堂?”李前新重复了这三个字后大体是明白了王爷的意思:“自从那医女入宫后便接二连三地出现了许多怪事,芊儿也曾对我提到过此人。” 鲁明抬手道:“我就实话对你说了吧,王爷怀疑此人就是福晋。” “什么?”李前新大惊道:“此人样貌平平……” 鲁明勾了勾嘴角略显鄙夷道:“难道李大人没有听过易容术吗?” “之前裴文寅便是用了那个方法将福晋从狄国救出。”李前新捋着胡须道:“可我听说福晋曾是天下第一剑客,可是拒琛儿说此人并非习武之人呐。” 鲁明冷笑一声道:“武功高修之人善用气息,若她有意隐藏,就凭琛儿那三脚猫的功夫怎可能发现的了。” “那您准备怎么做?”李前新问。 “昨日我入城后我已去过乾坤堂,经过我仔细查探后暂无发现什么问题。”鲁明道。 李前新陪着笑脸道:“大人如此精明,若那铺子真有问题一定逃不过您的眼睛。会不会真的猜错了?芊儿说那医女看起来有些憨傻,我这怎么也无法将此人与福晋对上号来。” “不管是不是她,那间铺子都留不得。”鲁明眼中泛出一道冷冽的杀意。 李前新赶忙附和道:“大人说的对,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就算那医女不是福晋,只要铺子出事了,她一定无心呆在宫里,以后咱们如要对许娟下手也方便些。” “嗯”鲁明点头起身道:“给我准备间客房,我先歇歇脚。” 李前新亦站起身道:“大人准备何时动手?” “今晚” …… 第二百七十八章 讹人 天色渐晚,街上的行人陆续减少。 守在铺子里的人正关门时突然有支大手挡住了门:“等等” 逸丰尘立刻将门拉开向外望去,只见一个女子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半死不活的依在男子怀中。 搂着她的男子急的满眼通红沮丧着脸道:“大夫,快救救我娘子吧。”说话间吐沫星子溅了对方一脸. “快快,将她扶进来。”逸丰尘无暇顾忌脸上的口水,帮着他拽住女子的胳膊将人带搀进屋子。 进屋后,逸丰尘从长卓上取下棉被铺在地上道:“先将她放平,我来替她把脉!” “好好!”男子惊慌中按着大夫的指示将娘子轻轻放在被褥上。 逸丰尘随即蹲下身子将手指搭向女人的脉搏眯起眼睛,此时眼前的女子口中吐着热气,双眼半睁半闭,还时不时地抽搐两下,一副垂死之相。 “大夫,我娘子这究竟是得了什么病?下午还好端端的啊。”男子心急如焚道. 逸丰尘手指未动,抬起脸儿询问道:“她晚上吃了些什么?” 男子回忆了一番道:“晚上吃的和平常一样,一碗稀饭两个馍馍还有些小菜。” “什么小菜?”逸丰尘再问。 “就是我娘子自己腌的萝卜和辣椒,对了,还有一盘炒蘑菇。”男子猛地抬起眼儿。 “蘑菇?什么蘑菇?”逸丰尘蹙眉问。 “哎呀我说大夫啊,您怎关心起这蘑菇来了,我娘子倒地怎么样了?”男子似被这些琐碎的问题问的不耐烦,语气也变得急躁起来。 逸丰尘却极有耐心地解释道:“从你娘子的脉络和状态来看,我怀疑她是中毒所致,所以才会询问得这般仔细。你告诉我,那蘑菇是什么样的?” 男子听闻觉得有理,想了想道:“那蘑菇是我前日在后院里的树下摘的,蘑菇是紫红色的,伞端有一粒粒的白点。我当时还想着这或许是什么稀有玩意,便弄了几个下来让娘子做了盘菜。” 逸丰尘道:“你没有吃那蘑菇吧?” “我今日本来与人约着去酒馆喝两盅,便只剩她一人在家吃饭,可我刚走到半路想起锁匙没带便又折返回去,一进门就看到我娘子在地上抱着肚子打滚”男子说着似要哭了出来. “据我推断你娘子正是吃了那毒菇所致,我现在先给她施针止痛。”逸丰尘说着取出银针来照着女子的几处穴位扎了进去。 片刻后,他起身道:“你在这里守着她,我去给她煎药化毒。” “谢谢墨大夫!谢谢墨大夫!”男子跪地直磕头。 这一忙活便是两个时辰,女子喝了药后气色略有好转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我……我要解手。”一开口,就是臊人的话。 逸丰尘指着后院道:“你赶紧扶着她去,我给她开的药里头有巴豆,将那毒物拉出来就好了。” 女子跑了三趟茅厕后,虽说腿脚发软可那腹部绞痛感已完全消失,她靠在相公身上道:“多谢墨大夫出手相救,否则我这条命就没了。” “多谢墨大夫的救命之恩!”男子扶着娘子不便下跪,弯下腰来道谢。 “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你们不要客气。这里是三幅药,你回去每日一副让你娘子服用,三日后她体内的毒便可全散了。”逸丰尘将药包递给男子道。 “墨大夫,您算算多少银子”男子问。 逸丰尘摆了摆手:“你先带她回去歇着,明日再送来吧。” “好好,那我们就先走了!谢谢您!”男子说罢便带着娘子出了铺子。 两人离开铺子时,已是亥时。 逸丰尘捶了捶肩头,放下了门闩。 一直守在屋檐上的黑衣人缓缓地从腰间抽出匕首,准备待人一进入后院就下手。 逸丰尘刚准备往后院迈步,却似又想起来什么转身走到了柜台前翻开账簿写起字来。 躲在药柜后的墨卿忍不住偷笑,这家伙是在磨蹭时间呢。 写字的人写了好一会,终于合上了本子。 鲁明已等得有些不耐烦,将身子完全探了出来,就在他准备跳落时突见药铺的大门被人一脚踹飞,一扇门板哐地一下砸在了地上,只得又将身子隐了下去。 此时,门外突然进来三个个五大三粗的粗犷汉子。 逸丰尘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指手画脚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站在左边的汉子面容黝黑,身穿对襟虎皮袄,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他隔着柜台一把揪起男子的衣领道:“我们是来替我兄弟讨说法的!” 中间的汉子指着右边汉子的腿道:“你把我三弟的腿给弄瘸了,这笔帐怎么算!” “我本来只是小小的扭伤,吃了你的药后这腿就彻底瘸了,你说你要怎么赔!”右边的男子情绪激动地拍着大腿道. 逸丰尘被勒的直吐舌头,不停地拍着汉子的手:“有话好说,你先放了我,咳咳” 汉子手一松大呵道:“你这个庸医,我三弟本来好好的,硬是让你给治瘸了!若今日不拿一百两银子出来,我就要了你的命!” 逸丰尘哈着腰捂着脖子绕出柜台后一脸委屈道:“这位小哥我记得,前几日确实是一瘸一拐地来过我铺子,当时我只是给他施针上药后他明显好多了,这……怎会又突然瘸了呢!” “少废话!你现在要么拿一百两银子来赔偿,要么我就要你的命!”黑脸汉子大手拍着柜面道。 逸丰尘气的身子发抖:“你……你们这是讹人!我要告官去!” “哈哈哈,告官!你看你能不能走出这个门!”黑脸汉子猖狂一笑:“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要钱还是要命!” 逸丰尘身子一挺:“我没钱,这条命你们若要就拿去吧!” “打!给我打!”黑脸汉子见状立刻朝他挥起拳头,边打便嚷着:“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身后两人也立刻加入到这群殴的场面里,那自称瘸腿的家伙踢起人来比谁都有力。 “救命啊!杀人啦!”被人群殴的男子无助地躺在地上捂着脸大声呼叫,这惨叫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不一样会儿,对面的两个铺子里亮起了灯。 黑脸汉子指着老二道:“谁他妈叫你把门给踹了!” 老二停下了拳头道:“我怎知道他要钱不要要命!怎么办?好像有人来了!” 躺在地上的人从施暴者的腿缝中隐约看到有人来,立刻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救命啊!街坊们快帮我报官啊!杀人啦!” 第二百七十九章 挨打 “咱们走吧大哥”老三扯了扯大哥的衣服道:“回头再来收拾他!” 老大挡开了三弟的手,指着地上的人道:“你给我听好了,这笔钱你要是不给就别想在这弘城里混!” “救命啊!”逸丰尘完全不理他的威胁,继续呼救。 黑脸大汉见外头观望的人越来越多便又狠狠朝地上的人脸上踹了一脚大声吼道:“咱们走!” 待三个大汉离去后,看热闹的人这才敢总走进屋来,对面开米铺的大婶将躺在地上的人扶了起来道:“墨大夫,你没事吧?刚才那三个是什么人啊?” 逸丰尘捂着脸道:“我要去衙门告他们!没有王法了,没有王法了啊!” “你还是先止血吧”大婶见他满脸是血对身后看热闹的人道:“你们倒是来个人帮忙啊” 众人这才涌进屋子里,递手巾的递手巾,找药的找药,铺子里一下子挤满了人。 鲁明看着屋里的那一堆人,气得紧咬牙根. 半个时辰后,被打的人头裹白纱布,鼻塞棉花团,两只眼睛被打的肿成了一条缝,脸颊上像是被人泼了彩墨一般,一片青紫. “我要去衙门!我要报官!”含糊的声音从被打之人口中发出:”没有天理了,没有王法了!” “墨大夫,你伤成这样怎么去衙门啊!”一名男子好心劝道:“那几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我劝你还是忍忍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啊!咱们这做生意的难免会到这种事,就当吃亏是福了吧”大婶也跟着劝道. “我要报官,扶我去衙门!”逸丰尘紧紧扯着身边男子的衣摆道:“这位大哥,你帮帮忙送我去衙门可好?”. 男子被他缠的没办法,只好将他扶起来道:“好好好,我带你去衙门,照你这速度走过去天也该亮了!” 咚咚咚!咚咚咚!天刚蒙蒙亮,衙门前已有人轮着鼓槌击鼓鸣冤. 片刻后两个衙役打开官门道:“何人鸣冤?” “请大人为草民申冤呐……”逸丰尘一见官差立刻跪在地上放声哭喊。 整整一个晌午,逸丰尘在衙门里接受了审问后做了详细的笔录。 “大人!草民一向奉公守法,昨夜无端被打,您一定要抓到那几个恶人为草民申冤啊!”逸丰尘跪在堂下道。 “知道了,你且回去吧,此事本官自会调查”知府大人挥了挥手,只想尽快将人打发走。 “是!是!那就有劳大人了!草民告辞!”满身是伤的人感激涕零地再此叩首道。 逸丰尘佝偻着腰瘸着腿出了衙门,艰难行走间身后时不时地传来议论声。 “呦,那人是谁啊?怎一身是血?” “听说是乾坤堂的大夫,昨夜被人打了。” “你瞧那脸肿的,怕是连他娘都认不识他了”…… 除了这些看热闹的人,他还听到了不寻常的脚步声:看来那人还真是执着,一直跟着自己呢。 待他回到铺子时,突见门外落着一辆车轿。 “墨大夫,我们是许府的人,夫人让我们来接您去府上一叙,请上轿吧。”许府家丁说罢,便撩开车帘子。 逸丰尘愣了愣道:“可我这铺子……” “您放心吧,我们会替您把铺门修好,您只管上轿。”家丁道。 “那就有劳你们了”逸丰尘道谢后缓缓钻入车轿。 半个时辰后,车轿在许府门前落下。 等候了许久的许夫人立刻迎上前去:“墨大夫,你可来了!哎呦!怎么伤的这么重!快来人将墨大夫扶进去!” 此时,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鲁明眼睁睁地看着人进了府门后一拳打在石墙上。看来,这人暂时是杀不了了。 入了府门,许夫人打发走下人后将人领入客房道:“快进去吧,你娘子都快急死了。” “多谢夫人相助!”逸丰尘拱手道谢。 许夫人摆了摆手道:“小事一桩,你们莫要客气。人生在世难免遇到难处,当初娟儿遇难时也是多亏了掌柜的引荐我们才有缘结实了墨大夫,今日也算我还个人情了。” “夫人,这件事是这样的……”刘储慈上前一步准备和许夫人解释。 许夫人出言打断道:“不用与我解释什么,我只知道你们是好人,其他的是是非非我这一介妇孺也无心理会。你只管让你相公安心在我这里养着便好。” “那许大人若是问起来,可会让您犯难”刘储慈问。 许夫人道:“放心吧,我家老爷整日埋在公文里,哪有时间去管这些事”说罢又对逸丰尘道:“行了,我走了,若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吩咐下人们去做。” “多谢许夫人!” 刘储慈送走了许夫人又回了屋子,刚已进门眼泪就噗噗直掉:“看我回头不找他们算账去,居然下手这么狠!” “这点皮肉伤算什么,你莫要大惊小怪”逸丰尘拿起桌上的熟鸡蛋搓揉着肿胀的脸颊道。 刘储慈从他手里拿过鸡蛋替他揉着:“这都打成猪头了,还说没事。” “呦,难得见你这么心疼我,弄得我有些不习惯呢”逸丰尘打趣道:“哎呦!你可轻些啊”话音未落就龇牙咧嘴地叫唤起来。 “疼死你活该!我走了,你自己慢慢揉吧”刘储慈道。 “你去哪?”逸丰尘扯住她的衣袖问。 “我先去柳风那看看情况,之后还得回铺子里去,你好生在这里养着,我回头再来看你”刘储慈吸了吸鼻子道。 “嗯,去吧,我是要好好睡一觉了。”逸丰尘说罢朝床榻走去。 此时,柳风家的院子里围坐着几个人。 “祥子,快跟我说说昨晚的情况”柳风急切地问道。 昨夜出现在药铺里的黑脸汉子冯祥道:“昨夜你们走了之后,我们等了半柱香的功夫后就按照之前的计划一脚将门给踹飞了,然后……然后……” “你们当真动手打他了?”柳风见他支支吾吾的就知道逸丰尘一定没少挨揍。 老大冯祥一脸愧疚道:“墨卿交代我们要将他的脸打肿,我也只能带着劲儿了。” 昨夜自称瘸腿的老三冯瑞道“而且当时我发现后院屋檐上一直有个人在看着,若不用些力肯定是骗不过去。” “我开始没使劲,但是丰尘一直在小声嘀咕着让我们用力打,我才……”老二冯满抓着脑袋道。 “唉”储慈叹了口气道:“储慈现在指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儿了。” “墨卿为何要我们这么做?”冯瑞问。 “还是我来回答吧”此时,屋檐上落下一道紫色的身影。 第二百八十章 争宠 “你终于来了,都等了你一个上午了。”柳风道。 “早上看热闹的人多,我不好脱身。方才许府的人将门给修好后,我才能从密室里出来。”墨卿坐在石凳上道:“为了防止萧无惑的人对墨卿下手,我们只能出此下策。” “以丰尘的武功,对付那人应该不会吃亏吧”老大冯祥道。 “丰尘若是出手了,庄主的身份就会被揭穿,所以只有让他没有动手的机会才行。”墨卿接着道:“所以我先让柳风和民承去拖延时间,再让你们出现,这样一来那人便根本没有下手的时机.另外,我让储慈去找许夫人将丰尘接回许府小住,那人再怎么说也不敢闯进尚书府去杀人。” “那你为何要让我们打丰尘的脸?”老二冯满问。 “只有把他的脸打肿了,他走在路上时别人才看不出来他是假冒的墨大夫。”墨卿抿了口茶道:“昨夜这场戏做的天衣无缝,应该是能将萧无惑派来的人瞒过去。” “眼下药铺是绝不能回去了,你就跟我们回飞狐山吧”冯祥道。 “我看啊墨卿就别跑来跑去了,就住我这儿,与韵儿睡一个屋。”民承将韵儿哄睡后拉开房门走了出来。 墨卿点了点头:“也好,我留在这里也方便与庄主联络。你们三个换身行头赶快回去,莫要在此地久留。” 柳风拍了拍冯祥的肩:“是啊,你们赶紧走,一会等储慈来了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三人听闻对视了一眼后,立刻逃也似地出了门去。 对于药铺里发生的事,呆在宫里的人还尚未得知。 赤璃忙完了手里的活后回到自己的小屋里躺在床上休息。 身体虽然得到了放松,可脑袋却一直转个不停。 既然叶文渊已将敌人的计划告诉了梁清月,那她就一定不会再跳入萧无惑所设的圈套里去,也就是说李芊芊这边暂时不用担心,所以眼下最关键的就是停止征兵的事。 也不知道裴文寅究竟能不能成功的劝阻叶隐修。 唉!陷在烦恼中的人长叹一声后拉过被褥蒙住脑袋。自从四年前被萧无惑送出王府的那一刻开始,无尽琐事如秋叶扫之又现,令人寸晷无安啊。 日次一早,她准时端着早膳入了正院,刚走入院子却见许娟已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 “娘娘这是要去哪?”赤璃问。 许娟拢了拢衣裳道:“本宫经过这段时日的调养已明显感到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既然好了就不能总赖在宫里头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那您吃了早膳再去吧” “你搁在桌上吧,请安不会很久,等本宫回来后再吃”许娟说罢便朝外走去。 巧玲回头朝端着食盘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跟上了主子的步子。 看着许娟的背影,赤璃无奈一笑:这许娟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急着想让皇后恢复她侍寝之仪,恐怕早将当日回宫时的决心抛到了脑后。 一个时辰后,许娟面带笑意地回了宫,走到院里时在园子里折了支一品红花凑到鼻尖嗅了嗅。 “娘娘,千儿估摸着您该回来了便给您重新做了早食,现在不凉不热正合适入口”赤璃又端着食盘走了过来。 “你这丫头就是心细,本宫真是没看错人”许娟说笑间踏入屋子:“巧玲,将花儿插到瓶里去吧。” 巧玲上前花枝朝赤璃挤眉弄眼地坏笑着。 “娘娘今日心情似乎格外的好,一定是有什么喜事吧?”赤璃试探地询问。 “哪有什么喜事”许娟吹了吹鱼粥道:“娘娘见我身子恢复的不错,已让敬事房将我的牌子复了位。” “那真是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赤璃笑着祝贺。既然她已经这么做了,自己又何须再说些令人扫兴的话去自讨没趣呢。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本宫身为后宫之人侍寝本就是分内之事。”许娟说罢对巧玲道:“你先出去吧。” “是!”巧玲识相地退去。 “其实,本宫本来并不想这么早侍寝,可想想看这宫里头除了李美人其他人都伺候过皇上,本宫不想和那李美人一样被人在背后说难听话。你能理解本宫的心情吗?”许娟望着眼前的女子道。 女子微微一笑:“千儿当然明白娘娘的心思,娘娘既然入了宫自然是要努力得到皇上的恩宠。只是,眼下马若灵和乔玉兰正走的亲近,你一定要小心提防着她们。” “你放心吧,这段日子本宫已想通了许多事。母亲说的对,对马若灵最好的报复就是得到的皇上恩宠,过得比她好。”许娟恨恨道:“这一次,本宫一定不会再上她的当。” “嗯!那就好!”赤璃欣慰地点了点头:“娘娘趁热吃,明日起我寅时三刻便将早食给您送来。” 与此同时,玉兰殿内两个女子正半依在软塌上休闲地吃着桌上的精致小食。 “我说什么来着?那许娟之前说自己一年内不侍寝根本就是装腔作势。”乔玉兰朝地上啐了口瓜子壳斜眼瞄着身边的女子道:“她肯定是听说这段日子皇上宣你宣的多了起了醋劲。” 马若灵听闻眼珠子一转道:“娟姐姐若真那么想可真是爱钻牛角尖了,就算我与她一同入宫也不用处处与我比啊,若说得宠,兰姐姐您才是最得宠的那个呢。若不是您前几日不便伺寝,这便宜事怎能落到妹妹头上来。” 乔玉兰撇了撇嘴道:“要我说啊,咱们这几个人里头就属我最吃亏,讨不得皇上的喜欢。” 马若灵见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心里有气却又不好表露出来,只讪笑道:“姐姐这么说可就谦虚了,这段日子您侍寝的日子我长几双手都数不过来呢。” 乔玉兰一脸严肃掰扯道:“你看,曦贵妃与皇上相识时间最久,讨了个情分上的便宜,伊贵妃是小公主的亲娘,讨了个身份上的便宜,而你呢又讨了个新鲜的便宜。只有我,论情分不算久,论子女也没有,那新鲜感就更谈不上了,几头都讨不到好。” 马若灵提起帕子坏坏一笑儿道:“姐姐莫要说这丧气话了,要我说啊,其他东西都是次要,能将皇上服侍好才是关键。” 乔玉兰无心与她闲扯,又啐了个瓜子壳道:“本来咱们四个人挺好的,不争不抢的一派和气,那许娟偏偏还要往里头挤,真是教人生厌。” 第二百八十一章 惊喜 “谁说不是呢”马若灵凭空翻了个白眼儿道:“可身子是别人的,也由不得咱们做主,算了,随她去吧,能不能讨得皇上的喜欢就看她的造化了.” 乔玉兰身子一动撩起一阵浓郁的胭脂水粉味:“你有没有发现,许娟好像比以前好看了许多。今日她来请安时我瞧她面色白里透红光亮水嫩,你说是不是她那个医女偷偷的给她用了什么养肤的药?” 马若灵一听立刻就明白了她是在诱导自己找许娟要那养颜的方子,便配合着点头道:“姐姐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感觉到了,要不我回头去她那里问问?” 乔玉兰缩回身子道:“你之前跟她走得那般亲热,若真有那好东西她大抵是不会吝啬与你分享,不过这也难说,这宫里头的女子哪个没点私心。” 马若灵不以为意道:“我还去试试看吧,说不定娟姐姐真舍得给呢,若真要来了妹妹我一定不会独自享用的。”说罢一脸讨好地看着对方。 “既然你想试,那你就去碰碰运气吧”乔玉兰掩嘴打了个呵欠:“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后,到时候若惹得一肚子气可莫要上我这儿抱怨来” “哪能啊,妹妹怎是那小肚鸡肠的人”许娟见她似有困意适时地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妹妹就先回去了。” “嗯,你今日侍寝是得早些回去准备准备”乔玉兰阴阳怪气地扶了扶头上的釵子道:“我正好也乏了。” “妹妹告退!”马若灵刚踏出玉兰殿,脸上的笑容瞬间被冷风吹散。 那乔玉兰还真是当别人都是傻子,莫说许娟不可能将那变美的法子告诉自己,即便是告诉了也轮不上她享用。为别人做嫁衣这种蠢事,她马若灵绝不会去做。 若不是指望乔旭日后能助父亲登上首辅的位置,她才懒得去巴结那个愚蠢又惹人讨厌的女人。 宸福宫的宫女见主子回宫立刻上前道:“娘娘,奴婢已将新做的衣裳取来了,浴水也已准备好。请娘娘沐浴更衣” “嗯”马若灵想着很快就能见着皇上,阴冷的面色立刻变得娇媚起来。 此时,龙悦宫里叶隐修午眠刚起便见瑞公公端着木盘走到跟前道:“请皇上钦定明日侍寝人选。” 他本想随手翻一个扔过去,却突然看到盘子里比平日多了块牌子。 “娟嫔”他抬头问:“她不是得了恶疾,要调养多时吗?” 瑞公公道:“娟嫔娘娘本来确实恶疾缠身,可娘娘福泽深厚再加名医用心调理眼下已完全康复了。” 名医……叶隐修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道在梅园中见过的背影。 “传朕口谕,今日由娟嫔留宫伺寝。” 瑞公公听闻眼珠子一转立刻道:“奴才遵旨!” 当皇上突然换人侍寝的消息传到宸福宫时马若灵正在浴桶里舒舒服服地泡着花瓣浴。 “娘娘!”宫女流苏哆哆嗦嗦地进门:“方才瑞公公传来皇上口谕,说今日皇上不来了。” “什么?”木桶中的人猛地起身掀起一阵水花:“皇上可是病了?” 流苏狠狠低着头不敢看向主子,颤着声儿道:“瑞公公说皇上今日改宣娟嫔娘娘侍寝。” 此话一出,马若灵第一反应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入宫这么久还从未发生过临时换寝的荒谬事! 可偏偏这荒谬的事却让她给碰上了,多一次少一次侍寝她根本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如此一来自己便会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柄!尤其是许娟那个贱人! 当马若灵确定了自己并没有听错后,将寝宫里能摔的物件儿全都摔了个稀巴烂,却依旧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 相比马若灵的暴怒,乔玉兰得知这个消息后倒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虽然这代表着以后又要多一个女人与自己争宠,可一想到马若灵近日来大有得宠之势,便也就不觉得这是个坏事了。 再看景福宫这厢,许娟抄完了经正躺在床上小憩,突听外头有人说话。 还未等她起身询问,便见巧玲满脸激动地跑进屋子跪在她床边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什么意思?”许娟被她这一跪弄得心砰砰直跳。 巧玲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方才瑞公公传来皇上口谕,今日是您留宫侍寝呢!” 许娟愣了几秒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瞪着眼睛问:“那本宫接下来要做什么?” 巧玲笑道:“当然是沐浴更衣等候皇上啦,奴婢这就去浴房为您备水!” “哦,去吧”许娟呆呆地望着前方,似乎还在怀疑眼前的一切究竟是不是梦,掀被的瞬间才发现自己掌心里头全是汗。 巧玲出了房门迈着快步朝浴房走去,由于太过兴奋险些撞着人。 赤璃端着药汁猛地转了个身躲过了冲撞,问道:“你这是去哪儿啊,这急慌慌的。” 巧玲哈哈一笑道:“千儿姑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赤璃瞪着眼睛问道。 巧玲将嘴巴朝她耳边探去道:“皇上今日翻了主子的牌子……” 啪!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两人纷纷低头看去,白色瓷碗已摔成了几块儿,黑色的药汁瞬间流了一地。 “你没事吧千儿姑娘”巧玲立刻蹲下身子去拾那碎片。 “没事没事,我耳朵上有痒痒肉,你这一哈气我就忍不住要挠”赤璃狠狠抓着耳朵道:“我来捡,你快去忙吧。” “好,那你小心点别划伤了手,我赶快去给娘娘备水沐浴。”巧玲说罢朝前跑去。 赤璃蹲下身子一片片拾起那破碎的瓷片,不禁苦笑:这还真是个好消息呢。 片刻后,她捧着碎碗回到了偏苑,耳中突然回荡起他曾许过的承诺。 他最终还是违背了诺言,可她却没有埋怨的资格。 洒掉的药汁可以重新煎,碗碎了也可以换,可唯独感情这东西一旦坏了,就再怎么补救也回不到最初了。 酉时正,明黄的龙撵停在景福宫门外。 与此同时瑞公公提着嗓子喊了声:“皇上驾到!”那尖锐高昂的声音像极了公鸡打鸣。 早已等候多时的许娟刚整好衣裳准备踏出屋门接驾,却见门外光线一晃进来一人。 她立刻跪拜行礼:“臣妾恭迎皇上!”激动中,声音已变了腔调。 “平身吧”叶隐修望着眼前的女子道:“你身子可痊愈了?”语气不冷不热,不含任何情绪。 许娟紧紧掐着手心道:“回皇上,臣妾已痊愈,谢皇上关心。” “可是那乾坤堂的大夫将你这病瞧好的?”说话间他打量了四周,并无看到那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身影,眉宇间透出一丝落寞。 “回皇上,臣妾这病能痊愈都是宫里太医的功劳,千儿与她师兄只是起了辅助调养的作用。”许娟道。 叶隐修勾起冷笑,又是个虚伪谄媚的女子,像这种女子,说真话对她们来说有时比吃屎还难。 …… 第二百八十二章 奇怪 万籁俱寂,夜凉如水。 赤璃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不敢探出头去。 呼哧,呼哧,她用手撑着被子,听着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感觉自己是这天下最可笑的人。她明明知道主苑与偏苑尚隔着一段路,可还是害怕会听见令她心碎的声响。 半个时辰后,蒙在杯子里的人终于还是忍不住探出脑袋,此时,浑身早已被汗水浸透。眼下还有大事要做,若是活活闷死,那实在是死的太不值当了。 理智渐渐恢复后,她不情愿地拉开屋门,院落里和平时一样,一片寂静。 起火、烧锅、煎药、做饭。 一切忙完后,她踮着脚像做贼似地入了主苑依着墙根唤道:“香玉,香玉!” 连喊了四五声后,守夜的宫女香玉终于有了反应朝她走去:“千儿姑娘有何吩咐?” 赤璃右手按着左肩道:“我方才端水时太过用力扯到了伤口,等娘娘起身后可否有劳你去我那里将早食取来给娘娘送去?” “当然可以啊,您没事吧?”香玉指着她的肩膀问。 “不碍事儿,只是轻微拉伤休息休息就好了。”赤璃连连摇头道。 “对了”香玉突然想起了什么道:“皇上也在里头,您最好准备两份早膳,要是只送娘娘的去恐是会惹得皇上不高兴呢。” “还是你想的周全,我这就去准备,你回头来取”赤璃强颜欢笑道。 “好嘞!你慢着点儿!” 许娟醒时,身边的男子仍在安睡,随着身体的起伏鼻腔中发出轻微的喘息声。 许娟羞涩地揭开自己身上的丝被看了看,瞬间红了脸。 昨夜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场期待了许久又不愿醒来的梦。 她轻轻反转身体看着眼前的男子,如欣赏一副盛世美景令她痴恋。 “娘娘,该用膳了”门外香玉轻声唤道。 许娟眉头一紧,小心翼翼地揭开身上的被子从床尾轻手轻脚的翻下床去,生怕扰了正在安睡的人。 门开的瞬间,香玉见她只披着外衣立刻道:“娘娘小心受了风寒。” “嘘!”许娟回头望了一眼儿道:“小声点。” 香玉不敢再出声,进屋后将食盘放在桌上便准备离去。 许娟看着桌上放着几个琉璃碗轻声问道:“千儿呢?” 香玉用气声说道:“千儿姑娘昨夜扯到了伤口行动不便,所以让奴婢将这早膳送来” “知道了,下去吧。”许娟挥了挥手道。 转身时,突见男子已醒来立刻走上前去跪在他面前道:“扰了皇上休息,臣妾该死” 叶隐修坐起身望着圆桌道:“那是什么?” 许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道:“回皇上,那是臣妾的医女为皇上和臣妾准备的早膳。” “可是御膳房的东西做的不和你口味?”叶隐修问。 许娟听闻大惊道:“不不,御膳房里头汇聚了全天下最可口的美食,臣妾是因这胃疾虽愈,但仍在调理中所以这食物暂时都由千儿负责。” “那碗里头是什么?”叶隐修说着便起身朝圆桌走去揭开碗盖。 “皇上小心烫着”许娟立刻接过他手里的盖子道:“是海参小米炖鸽子,里头还有些养生的药材。皇上若是吃不惯,臣妾让人从御膳房重新取。” “不用了”说话间,他拿起小勺吃了口。 “皇上觉得味道如何?”许娟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似这答案对她来说很是重要。 叶隐修微微一笑:“难怪你将人特意从宫外带来,这手艺着实是不比宫里的差” 许娟一听难掩高兴道:“皇上若爱吃臣妾让千儿天天做给您吃。” “你怎么不吃?”叶隐修吃了半碗粥后抬头问道。 许娟愣了半天红着脸道:“臣妾喜欢看皇上吃。” 叶隐修忽地一笑,将那剩下的半碗粥吃光后道:“行了,你慢慢吃吧,朕先走了” 许娟听他要走心里虽百般不舍却只能欠下身子:“臣妾恭送皇上!” 看着那明黄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处,她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寂寥,不知下次多久才能轮到自己侍寝了。 眼见着日上三竿,躲在小屋里的人终于壮着胆子入了主苑. “香玉姑娘,皇上可走了?” 正在清理院落的香玉见她端着木盘,赶忙搁下扫帚道:“皇上一早便离开了,您这伤可好些了?” 赤璃听闻松了口气点头道:“已经好多了,我这就给娘娘送药去。” “您若是不方便尽管吩咐我去取,身子要紧”香玉道。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说罢大步朝寝门迈去。 一进门,便见女子对窗而坐,嘴角上扬眼中荡漾着幸福的波光。 “娘娘”赤璃唤了三声,才将那发呆的人从思绪中拽了回来。 “听说你早上扭伤了肩膀,现在可好些了?”许娟一脸担忧地问道。 赤璃将食盘放在桌上:“谢娘娘惦记,千儿已无碍。您该用药了。” 许娟起身迈着轻盈的脚步一脸笑意:“皇上早上赞你手艺好呢” 赤璃莞尔:“娘娘喜欢吃千儿做的东西,皇上也觉着合胃口,人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说明娘娘与皇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恩爱眷侣,连口味都这般一致。”这话听在许娟耳朵里是甜的,可在自己心中却只有无尽的酸苦。 许娟轻戳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会拍马屁了。” 赤璃憨傻一笑:“千儿说的都是实话,我师兄就常嫌弃我的厨艺,当初得知我要去王府照料您的药食时还担心您会吃不惯我做的东西呢。” 许娟撇着嘴儿打趣道:“看来你师兄的厨艺在你之上啊,有机会本宫倒是想尝一尝,若他做的不如你,本宫一定给你帮你说句公道话。” 赤璃听罢撇了撇嘴儿:“我师兄只会淘米做饭,炒盘青菜都是苦的。他就是自个儿不行还喜欢挑三拣四的主儿” 许娟喝了药汁道:“千儿,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奇怪什么?”赤璃一脸不解地问。 许娟蹙眉儿道:“昨日敬事房才将本宫的牌子复位,皇上怎么就……就宣了本宫呢?” 赤璃想了想道:“依我看,这说明皇上心里早就惦记着娘娘,所以一见到您的牌子便毫不犹豫地翻了。”其实对于这一点她也想不通,叶隐修从来都不是沉迷女色之人,即便他对许娟颇有好感也不会做出这临时换寝的事来,这确实不像是他的风格。 第二百八十三章 厨艺 “是吗?”许娟似喃喃自语道:“可本宫之前与皇上并无见过几次面,印象中他好像连正眼儿也没瞧过本宫啊。” 赤璃笑道:“娘娘,您之前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吗?千儿以为福气到了就踏实的享着受着,莫要去庸人自扰。” 许娟仍是愁容满面:“本宫当然和所有后宫女子一样盼着与皇上多多亲近,可你也知道昨日本来并非本宫侍寝,本宫是怕如此一来又要引来许多是非。” “可那是皇上自己做的决定,即便是有人妒忌也怨不到您身上来。”赤璃安抚道。 许娟将胳膊搭在桌上,望着她道:“话虽如此,可昨日本该是马若灵侍寝,这被我中途结胡不晓得又要使什么阴招。一想到明日请安就要见到她,我这心里头就烦得很。” “娘娘怕她作甚?要我说啊,明日任由她说什么您也不要去当真计较,就要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来,这样她便看不到您的情绪和想法,不敢轻举妄动。”赤璃仰着脖子替她出主意。 “嗯!你说的对,我怕她作甚!明明是她有愧于我,就算我抢她一百次侍寝也不为过。”说话时许娟脸上的烦恼已被怒气所替代,轻轻拍打着桌面。 赤璃见到她脸上的变化,内心一阵苦涩。 人人都是这样,面对有愧于自己的人便不会再起一丝怜悯和同情之意。 自己曾对叶隐修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所以,即便是她死了也换不到叶隐修的原谅了吧。 “不知道今日是谁侍寝”许娟说着又捻起一颗果肉塞进口中,说出的话里头也带着强烈的酸味。 “娘娘莫急,后宫里一共就几位主子,就算是轮流侍寝您也很快就能见到皇上了” 虽然她的嘴里虽没吃果肉,可这话说出来却比许娟还要酸。 “当初梅嫔得宠时可是天天都被翻牌子呢,也不知道本宫可有这个福分。”许娟望着窗外,眼神飘忽无神。 赤璃听闻不再说话,只默默地收拾着食盘。 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欲望,这玩意有了一便想有二,永远得不到满足。就算叶隐修连着宣她一个月,她也不会觉得多。 “娘娘!娘娘!”此时,巧玲突然一脸兴奋地跑了进来:“皇后娘娘派人通传,今日仍是您侍寝!” “真的?咳咳”许娟突地站起身来,被吐沫呛得咳了起来。 “是真的是真的!”巧玲进屋跪在主子面前道:“恭喜娘娘圣得龙宠” “行了起来吧”许娟扬着嘴角儿道:“将那几件新做的衣裳拿出来” “是!奴婢这就取来给娘娘挑选”巧玲道。 “恭喜娘娘!”惊愕片刻后,赤璃亦跟着道喜:“娘娘方才的愿望实现了呢。” “本宫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许娟羞涩一笑:“这连续宣寝亦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可这足以见得皇上对娘娘一见倾心,当然是值得开心的。”赤璃说罢突然面露困色道:“娘娘,千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许娟见她突然变得严肃,也跟着紧张起来。 赤璃指着自己的脑袋道:“千儿是想着宫里规矩森严,自己这幅怪异装扮若被皇上看见会觉得娘娘对下人管教不严,因此对娘娘产生误会偏见。” 许娟听闻若有所思:“那还不简单,以后只要皇上在景福宫你就不要过来了。” 此话一出,赤璃立刻松了口气:“千儿也正有此意。” 许娟笑道:“你要说的就这是这件事?” “嗯!千儿入宫前曾答应老爷夫人不仅要好好照顾娘娘保护娘娘,更重要的是不能给娘娘添乱。所以凡事都要替娘娘着想。那日在百花园里千儿确实感觉到皇上看我的眼神有些不悦,但听说我是来伺候娘娘的便也没有多说什么”赤璃一本正经道。 许娟听她这么一说立刻收了笑意:“那你千万不要露面”说罢又觉得自己此言不妥,掩饰道:“本宫是怕万一皇上心情不佳再遣你出宫就坏了。” “嗯嗯,千儿一定会注意的!那千儿先回去了。”抓人心理,向来都是她的强项。 “等等”许娟叫住她:“皇上喜欢吃你做的东西,以后只要皇上在景福宫你就多做些好吃的让她们送来。” “千儿遵命!”心里的包袱总算彻底卸下了。 次日一早,巧玲将早膳一盘盘地端在了桌子上。 叶隐修望着满桌美食道:“这可都是那医女做的?” 许娟点头道:“是呢,皇上快些尝尝味道如何” 长筷挑动间,叶隐修不禁夸赞:“看来此人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仅精通医术连厨艺都如此了得,她可还有其他绝技了?” 许娟听闻眉头一紧,瞬间又恢复笑脸儿道:“皇上,千儿最擅长的便是医术与厨艺。其他方面臣妾尚未发觉呢,不如臣妾唤她来自己回答可好?” 叶隐修愣了几秒后微微点了头。 “巧玲,去将千儿叫来”许娟对一旁的巧玲吩咐道,眼色阴冷。 “奴婢这就去!”巧玲眼珠子一转儿,立刻走出门去。 此时,小屋里的人尚不知自己已成了别人口中的话题人物,正躺在床上休闲地翘着二郎腿。 “千儿姑娘!千儿姑娘!”一阵急促的声响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躺在床上的人慌忙间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便直接奔了过去:“怎么了?可是早膳不合皇上胃口?” 巧玲喘着大气道:“不不不” “吓死我了,那你找我是为何事?”赤璃拍着胸口问。 巧玲一把抓着她的胳膊道:“就是太合胃口了,所以皇上要见你!” “啥?”赤璃一个使劲又将人拽了回来:“皇上要见我?” “对啊!快去吧,皇上和娘娘正等着你呢”巧玲道。 两人奔走的路上,赤璃惴惴不安问:“皇上为什么要见我啊?” 巧玲拽着她的胳膊道:“皇上夸你做的东西好吃,又问娘娘你可有其他优点,娘娘便主动说要你过去自己回答。”话未落音,巧玲突然收了步子:“方才我见娘娘面色不悦,你……呆会儿你回话时要带着脑子知道吗?” 赤璃细细咀嚼着对方的话,重重点了点头:“谢谢你,巧玲”这声谢,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此时,她已明白了许娟为何说好了让她回避,却又主动要她出现。 说到底,不过就是因为一个“妒”字。 第二百八十四章 试探 片刻后,两人来到宫门前,巧玲朝她使了个眼色:“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去吧。” “嗯!”赤璃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门朝里走去。 房中两人已吃到尾声,突见门外光线一晃,双双抬起头来。 “民女千儿参见皇上,参见娘娘!”颤抖的声音将内心的胆怯和紧张表露的恰如其分。 “平身吧”叶隐修放下长筷望着眼前的女子道:“你叫千儿?” “是!”赤璃起身后仍不敢抬头,两只手紧紧地搅在一起,关节处泛起青白。 低头间,这才惊觉自己出门时竟忘了穿鞋,赶紧将双脚往里头缩了缩。 “千儿,皇上想知道你除了医术与厨艺可还会其他手艺?”许娟嘴角含笑,可眼神和语气却冰凉如水,不带一丝暖意。 赤璃揣着手低着头道:“回娘娘,千儿自幼便跟着师父学医,所以略懂一些浅薄的医术,至于厨艺可能是因为师父与师兄对饮食都比较挑剔,所以千儿也间接掌握了一些厨艺窍门来。除了这两样外千儿一无是处,文不能测字武不能防身。” 叶隐修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问:“你说你是怀安县人,那为何要到这弘城来?” 此话一出,许娟眼色忽变。 皇上日理万机,居然会记得她曾说过的话? “回皇上,民女自幼丧父,多年前家乡闹饥荒时母亲也没了,幸而遇见师父得以收养,之后便一直跟着师父四处行医……”她将对许娟说的故事又说了一遍。 话音未落便听许娟道:“皇上,这件事臣妾是知道的,千儿身世可怜,不仅年幼失了双亲还遇了更不幸的事。” “什么事?”叶隐修仍将目光停留在对面女子的身上。 许娟上前一步道:“千儿,将你的帽巾取下来吧。” 赤璃心中一惊,暗叫一声“完蛋!” 可主子既然吩咐了,她也只能照做。随着指尖的挑动,遮在额前的黑帽被缓缓拉开露出那道丑陋的疤痕。 叶隐修看着那道疤痕深吸了一口气道:“行了,戴上吧” “是!”黑帽重新扣回脑袋上,憋在胸口的气终于吐了出来。 再看许娟,嘴角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这疤痕看起来已有些年头”男子语气中夹带着些许试探的意味。 许娟替她回道:“这是千儿九岁时落下的,所以她才会一直戴着帽巾,还请皇上不要怪罪她不懂规矩。” “嗯,行了”叶隐修略有烦躁地起身道:“朕走了,你好生伺候娘娘。” “民女遵命!”两人擦肩而过之际,她又忽地跪了下去。 叶隐修低头看见那一双未穿鞋子的脚,脸上的不快又重了几分。 人影消失后,许娟道:“本宫怎觉得皇上似有不悦” 赤璃起身故作惊愕道:“千儿愚笨,没有瞧出来。娘娘,方才真是吓死千儿了!” “怕什么,皇上又不会吃人”许娟不冷不热道。 “多谢娘娘方才为千儿解释”赤璃对许娟行礼道。 许娟见她一脸憨傻,心里头那无名火瞬间消了一半:“本宫叫你过来是觉着与其偷偷摸摸的不如和皇上明说了,本宫是皇上的人本不该对他隐瞒什么。” 赤璃大大地松了口气道:“娘娘英明,如此一来千儿便不用再担心会因为这身装扮给娘娘惹麻烦了。” “你怎光着脚在?”许娟这时才看到她脚上只穿着白袜。 赤璃擦了把耳鬓的汗水道:“方才巧玲姑娘说皇上传我过来,我还以为是这早膳出了问题,立刻就奔了过来,一时间忘了穿鞋。” “你这丫头,有时事无巨细有时又如此粗心大意,真是拿你没有办法”许娟哭笑不得道。 赤璃一脸窘迫地抓了抓鼻子:“我师兄也常这么说我呢”说话时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墨卿啊墨卿,实在是对不住了,眼下只有拿你出来当个挡箭牌才能将许娟内心渐渐筑起的高墙摧毁。 许娟敏锐地感觉到眼前女子表情的变化,试探地问道:“千儿,本宫与你相处也不算短了,本宫待你也向来不薄……” “娘娘对千儿不仅不薄,更是关怀备至!千儿心里头明白着呢”赤璃赶忙拍着胸口道。 许娟见她如此紧张噗地一笑:“在本宫心里,并非将你当一般的宫女下人看待,这一点你可知道?” “千儿知道!千儿真的知道!”赤璃一脸诚恳地点着头。 许娟憋着笑儿假装严肃:“本宫有什么心事都会告诉你,一点儿也没藏着掖着。那你可否也能做到对本宫毫无隐瞒呢?” “千儿对娘娘绝无二心,没有什么事隐瞒娘娘”赤璃举起手指做发誓状。 “好,那本宫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你师兄?”许娟眯起眼睛问。 “这……这……”这个问题似难住了方才信誓旦旦的女子,只见她顿时低下头去变得吞吞吐吐。 许娟见状虽然已知道了答案,却佯装失望道:“算了,既然你不想说,本宫就不问了。看来本宫又自作多情了一次。” “没有没有”赤璃听罢连连摆手道:“娘娘,千儿是真心待娘娘的。” “那你就坦诚回答本宫的问题好吗?”许娟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还未开口,女子已涨的满脸绯红。 片刻后赤璃道:“实不相瞒,千儿对师兄确实有钦慕之心,但却并无非分之想。师兄不仅医术高明心地善良,更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千儿自知配不上师兄,所以只将这份喜欢埋在心里头。” “傻丫头,你以为你的心思别人看不出来吗?”许娟调笑道:“常言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与你师兄也算是两小无猜感情深厚,本宫觉着你师兄并非是那种看重样貌的浮浅之人,说不定他对你也早已动心了呢。” 赤璃听罢赶忙摇头否认撅着嘴儿道:“我师兄这人心里眼里都只有病人,根本不会想男女感情之事。千儿其实也没有什么奢求,就想着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 许娟呵呵一笑:“你师兄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即便心系病人也终归是要成家的,不如改天让我母亲从中作个媒人让你俩结为夫妻可好?” “千万不要啊娘娘”赤璃吓得直摆手:“千儿怕夫人提了此事后,千儿与师兄日后再不能轻松相处,感情这种事还是水到渠成的好。” “那好吧,既然如此本宫就不插手了,感情的事外人确实不便干涉。不过若是哪一天你想要本宫帮忙,尽管开口。” “千儿眼下只一心想要将娘娘的病彻底根治,其他事情无心去想。” “嗯,你赶紧回去吧,地上凉气重莫要再惹上了风寒。”许娟欣慰地点了点头。 第二百八十五章 使坏 赤璃回了小屋,咚地一声大字躺在床上,方才那短短半个时辰十足像是打了一场硬仗,累!真累! 她的谎言在任何时候都能说的流利自如,可唯独面对他时,说谎就变成了一种折磨。她不想骗他,却又不得不一次次的欺骗他。 虽然只对视了一眼,可那一眼对她的杀伤力却比十把长剑都厉害,直直戳在她心口上。 再说许娟,她将那一点女人的小心思显露的淋漓尽致。 唉,女人啊,一旦被爱所困,其他一切都能抛在脑后. 幸好,刚才帽子只摘了一半,否则真不知该如何解释那两条缝在帽子上的假辫子。 赤璃双手合十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 接下来的七天里,皇上夜夜留宿景福宫,大有独宠娟嫔之势。 许娟这边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连与下人说话时也变得温柔起来。 可对于赤璃来说,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日日如履薄冰如坐针毡。 让她疲惫的不是每日变着花样做一堆饭菜,而是每天清晨送食的时刻。 叶隐修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每天都让她一一介绍那菜式花样,弄得她心力交瘁。 许娟自从让她露出伤疤后,即使叶隐修与自己多说几句,她也不再有所提防,在她心里自己额上的疤就是一道爱情的封杀令,就算是平常男子看到也会避之不及退避三舍,又何况是见怪了美人儿的皇帝。 当梁清月第八次宣读侍寝名单时,马若灵朝对面的乔玉兰望了一眼儿后,愤愤地握起了拳头。 两人出了凤轩殿,自然地走到了一块儿。 “姐姐,看来娟嫔还真有点本事,一下子就拴住了皇上的心呢”马若灵挽着乔玉兰的胳膊道。 乔玉兰斜眼瞥了她一眼儿冷笑了一声:“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自打我入宫后还未见过皇上临时换寝呢,也不知那女人用了什么法子。” 本就心气儿强的马若灵被这话戳到了痛处,抽回了自己的手臂道:“虽说侍寝是皇上自个儿决定的,可我总觉得如果不是她暗中使了什么花招,皇上绝会这么做。” 乔玉兰打了个哈欠:“怎都立春了,天还这么冷。” 马若灵见她不搭腔,继续道:“之前妹妹我还觉得皇上不是喜新厌旧的人,这么看来确实是我太不了解男人了。 乔玉兰云淡风轻地撇了撇嘴:“依我看呐,这跟新旧没有关系,我记得你第一次侍寝后是隔了三天才被翻了牌子吧。” 马若灵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是说自己不如许娟,却压着气道:“皇上独宠谁妹妹都不在乎,可本该轮着我的机会却被人抢了去,心里头真是不舒服。” “不舒服又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搁我面前抱怨抱怨”乔玉兰顿了顿又道:“我之前都说了,许娟这次回宫后越发明艳,连咱们女人都觉着好看,皇上又怎会不动心呢。” 马若灵听闻似想到了什么,立刻道:“姐姐我先走一步。” “你去哪儿?”乔玉兰挑眉问道。 马若灵毫不遮掩道:“我去找她讨那变美的方子啊。” “嘁,你当真以为她会给你”乔玉兰也毫不掩饰地泼起了冷水。 马若灵一脸执着道:“给不给我都要去试试,若真得来了,一定第一时间与姐姐分享。” 乔玉兰冷笑道:“随你便吧。”说罢转身离去。 这可不就是随她便么,得来得不来自己都不吃亏。 马若灵回头望了一眼儿乔玉兰的背影,双眸中又现阴冷的光芒。 上一回算她许娟命大逃过了一劫,这一回她不仅要让她名声扫地,还要拉上乔玉兰一起下水。 巳时三刻,景福宫的宫女香玉正准备去御花园要些盆花过来装点院子,前脚刚跨出宫门老远的就看见惠嫔娘娘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立刻又跑回了苑子里对巧玲道:“巧玲姐姐,惠嫔娘娘来了。” 巧玲一惊:“她来一定没好事,我赶紧告诉娘娘去。” “嗯嗯!”香玉连连点头。这宫里头谁不知道主子第一次侍寝是夺了惠嫔的机会,下人间也常讨论着这二人之间估摸着总有一天会闹出什么不快来。 巧玲进屋时,许娟正在绣着鸳鸯,脸上的尽显甜蜜之色。 “娘娘!惠嫔娘娘来了,人已快到宫门口了”巧玲道。 许娟放下绣绷眉头一紧:“去将千儿喊来。” “是!”巧玲虽不知道此事与千儿姑娘有何关系,却还是依着主子的吩咐朝偏苑跑去。 “姐姐”马若灵人还未入门,那亲昵热络的声音已传进了屋子里。 守在门外的香玉与站在她对面的小太监对视了一眼后,狠狠撇了撇嘴。 “呦,什么风把妹妹吹来了。”许娟装作不知道她要来的样子,表现出一副惊喜神色。 “许久未见姐姐了甚是想念,今日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来探望探望。”马若灵走到她跟前道:“姐姐这鸳鸯绣的可真是活灵活现啊” “妹妹就不要笑话我了,我就是闲来无事找点事来打发时间罢了”许娟说罢牵着她的手儿坐下道:“妹妹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事?” 马若灵摇头后又点头一脸低落:“我今日来除了探望姐姐外,确实有一事相求。” 许娟看了看屋门道:“咱们之间可千万别用个‘求’字,其实今日你不来我也想着这两日如宸福宫找你的。” 马若灵听罢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压了压:“姐姐找我是想说什么?”说话时眼里闪烁着单纯灵动的光芒。 许娟突地将头低下,一脸愧疚道:“妹妹,我这人一向心直口快藏不住话也搁不住心事。” “姐姐,我一直当你是这宫里头最亲的人,咱们之间有话就直说莫要思考”马若灵将手按在她的手背上道。 许娟抬头对视着她的双眼一脸愧疚:“我是想去你哪里跟你道歉来着。” “道歉?道什么歉?妹妹不明白您的意思。”马若灵瞪着大眼睛道。 许娟重重叹了口气:“我就直说了吧,我第一次侍寝那日本该是轮着妹妹的,可不知为何皇上却……却又上了我这儿来。” “嗨!原来姐姐说的是这件事”马若灵忽地一笑:“那日妹妹听说皇上突然改了主意要临幸姐姐,说实话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妹妹这心里头确实不舒服”说话间,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可转念一想,姐姐入宫许久都没伺候过皇上我又怎能因此生那莫须有的气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分享 “妹妹当真不生我的气?”许娟似得到了宽恕般,泪眼盈盈地朝她望去。 “不仅不生气,还真心替姐姐高兴呢。”马若灵拉着她的手儿道。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真怕这件事会让你我之间产生间隙来。本来早就想找你解释,可却又……” “却又怕我不相信是吗?姐姐啊姐姐,妹妹在你心里可真是那小肚鸡肠的人?”马若灵佯装怒意道。 “当然不是!”许娟急忙解释:“我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马若灵灿烂一笑:“若姐姐真拿我当姐妹,以后有什么话直管说,若是你不说我不说反而是关系疏远了不是。” “妹妹说的对,是我想的太多了。”许娟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此时,门外进来一人。 “参见娘娘,参见惠嫔娘娘”赤璃手端托盘欠身行礼:“娘娘该用药了。” 马若灵转身瞅了眼儿那黑乎乎的药汁问:“姐姐不是已经痊愈怎还在饮药?” “回娘娘,这是补药是专门为娟嫔娘娘补气血所用。”赤璃道。 马若灵待许娟喝了药汁后对许娟道:“真是巧了,今日我来找姐姐除了探望外还有一事相求。” 许娟搁下药碗:“方才不是说了咱们之间不说那个字,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说便是。” 马若灵拍了拍嘴儿道:“你瞧我这记性,其实妹妹最近是有难言之隐,所以想让这位千儿姑娘替我瞧瞧。” “你可是病了?”许娟听闻立刻拉住她的手儿问。 马若灵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面颊道:“说来不怕姐姐笑话,自打我入宫后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就是这月事方面越来越少,脸色也越发难堪。” “你可请太医瞧过?”许娟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马若灵苦笑一声:“姐姐也知道,那太医院里都是些男子,妹妹实在是说不出口。” “我明白,我当初亦是因此才将千儿带入宫来”许娟看了一眼儿身边的女子道:“千儿,你替娘娘瞧瞧吧.” 马若灵缩起手臂道:“之前我娘入宫探望时说这是气血亏损所致,还说女子一旦成家后就容易的这个病,直接让千儿也给我配些补血的药回去吃吃就好。” 许娟听罢又看了眼儿千儿,并无立刻给予回应。 赤璃上前一步道:“惠嫔娘娘,这血亏之症因人而异,还是让千儿替您先把个脉吧。” 马若灵突地沉下脸来:“这补血的药大同小异,你可是觉得本宫在难为你?” 赤璃咚地一声跪下:“千儿不敢!” 许娟道:“既然这样,你就为娘娘配几副药吧,配好后给娘娘送去。” “是!千儿遵命!” 两人一番寒暄后,马若灵起身告辞。 人走后,许娟卸下伪装的笑意看向面前的女子:“你说她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赤璃将门掩上回过头来:“依我看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嗯,那你说这药咱们是给她还是不给她?”许娟略有不安:“本宫有种不好的预感。” “您方才已经答应了,这药自然是要给的。”赤璃道。 “可她万一在药里做手脚又栽赃咱们,该如何是好?”许娟抓着她的胳膊问。眼下正是自己得宠的时候,可万万出不得半点差错。 赤璃拍了拍她的手儿道:“娘娘放心,千儿自有打算。”说话时,女子脸上浮现出一抹精明的笑意。 许娟见她一脸自信,暗暗松了口气:“好,本宫相信你能妥善处理。” “嗯!千儿这就给她抓药去。” …… 马若灵前脚出了景福宫,后脚就到了玉兰宫。 乔玉兰正抄着经书,见人进屋不禁抱怨道:“咱们本是后宫女子,却过上了尼姑的日子。” 马若灵上前安抚道:“姐姐莫要烦躁,我今儿来就是想请您去我里头解解闷呢。前些日子我父亲托人送来的几盆紫蓬今天早上居然开花了,这紫蓬可是最精贵难养的玩意儿,许多人养几年都不见开花呢,据说看到此花的人都能走好运,所以我赶紧过来请姐姐去观赏。” “是吗?”乔玉兰一听立马儿起身:“走,我这就随你去瞧瞧那稀罕玩意。” 马若灵挽上对方胳膊,脸上浮起一层似有似无的笑意。 傍晚时分,乔玉兰花也赏了饭也吃了,正准备回宫时突见宸福宫的宫女流苏拎着一捆药包走到主子跟前道:“娘娘,这是娟嫔娘娘差人送来的药包,说是连服一月每日一副。” 乔玉兰转头望着马若灵道:“她真的给你了?” 马若灵皱着眉头对宫女道:“取一半下来给兰嫔娘娘带回去。” “你怎么管她要的?”乔玉兰似有些不相信。 马若灵撇了撇嘴儿道:“娟姐姐自觉得有愧于我便想用此来做补偿,她这个人向来胆小怕事,她怕我以后在背后说闲话,所以我只不过是夸了几句气色红润之类的话,她就主动说要帮我也调理调理。” 乔玉兰将信将疑道:“她真的会那么好心?这药不会有问题吧?” 马若灵道:“姐姐您就放心吧,她再怎么蠢也不会蠢到在自己给人的药理做手脚吧。” 乔玉兰听罢点头道:“那倒也是,眼下她正是得宠之时,确实不敢给自己惹麻烦。那姐姐我就多谢妹妹的好意了。” “姐姐这是哪儿的话,我之前不是说了这方子要来了绝不会独享吗”马若灵提了提帕子一脸假笑。 乔玉兰暗自冷笑:若不是今日正巧被自己撞见,她能那么好心的分一半出来?这女人永远都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乔玉兰回到寝宫后迫不及待地让人煎药服用,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变得和许娟一样白嫩水润,心里头别提有多兴奋了。 初春的夜,寒凉中又带着一丝万物复苏的味道。 赤璃坐在台阶上对着月亮托着腮发呆神游,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深蓝色的天幕上依稀可见点点星辰,灶厨里飘散着食物的香味,耳朵里是只有微风抚摸树稍的声响,可眼前这片宁静想必很快又要被人打破了。 这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心眼与手段,不管是以什么身份留在此处都免不了与人勾心斗角。 第二百八十七章 证据 天蒙蒙亮时,许娟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怎么了?”她拉开屋门小声问到,生怕将床上的男子吵醒。 “娘娘!皇后娘娘传您去凤轩殿!”巧玲神情慌张捏着手道:“说是兰嫔娘娘突患恶疾。” 许娟愣愕半秒问:“她患病与本宫有何关系?” 巧玲摇头也是一脸茫然:“传话的公公说,是因为兰嫔说是喝了您给的药才会发病” “怎么了?”一道阴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许娟掩着惊慌走回床榻道:“是皇后娘娘传臣妾去凤轩殿。” 叶隐修依着身子道:“不是说侍寝之日无需请安吗?” 许娟答:“娘娘并非让臣妾去请安,说是兰嫔娘娘突然患病……” “你与兰嫔可是常有交集?”叶隐修不紧不慢道。 “臣妾与兰姐姐只请安时偶尔闲聊几句,平日里并无交集。”许娟虽已强装镇定,可脸上的表情却将内心的慌乱与不安兜了出来。 “那你为何这般紧张?”叶隐修似有不悦。 许娟察觉到了对方表情的变化突地跪下解释道:“臣妾与惠嫔常有走动,昨日她说自己身子不适让千儿给她开几副药回去服用,哪知方才凤轩殿的公公来报说兰嫔自称是喝了臣妾给她的药才会发病……” 叶隐修听罢立刻起身:“朕随你一同去” 许娟受宠若惊连连叩拜:“多谢皇上!” 出门前,许娟对巧玲道:“让千儿立刻赶往凤轩殿!” 此时,凤轩殿内,梁清月阴沉着脸坐在高处,乔玉兰贴身宫女春儿跪在地上低头轻啜。 其余三人均默不作声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许娟的到来。 “皇上驾到!”一声通传,众人如惊弓之鸟纷纷站起身来朝外跪拜:“臣妾恭迎皇上圣驾!” 马若灵低头间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儿:皇上来的正好。 “究竟是发生了何时?”低沉浑厚的声音从男子口中传出,不含一丝温度。 梁清月走下堂来道:“回禀皇上,今日请安时玉兰宫的宫女春儿来报说兰嫔昨日因服了娟嫔给的草药后突然全身瘙痒还下痢不止。” 叶隐修双手背于身后低头问道:“可找太医瞧过了?” 宫女春儿惶惶抬起头来:“回禀皇上,刘太医说主子服用的药里含有绿蚁头与番泻叶,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奴婢又将药渣取给刘太医看,确实在里头找到了这两样东西。” “皇上!”许娟听罢立刻跪在地上正欲解释,可还未等她说出话来,立刻被人打断。 “朕再问你,这药是谁给你家主子的?”叶隐修垂着双眼继续询问。 “回皇上,这药是主子从惠嫔娘娘那里带回来的。”宫女不假思索道。 马若灵立刻抬头道:“皇上,请听臣妾解释。” “好,朕给你时间解释,说吧。”叶隐修冷眼看着眼前的女子,动了动嘴角。 马若灵眼眶一红道:“臣妾知道娟嫔姐姐身边有位医术了得的医女,于是昨日去娟姐姐那里探望时便让其替臣妾开几副补血养气的药来。” 此时,叶隐修已隐约觉得这件事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继续问道:“既然那药是给你的,为何又让兰嫔带回宫去?” 马若灵一脸委屈地抽噎起来:“臣妾平日里与兰姐姐常有走动,之前兰姐姐说她也有些气虚血亏的症状,臣妾便想着将这药分一半给姐姐也试试。” “那此药你可服用了?”梁清月上前一步问. 马若灵擦着泪道:“臣妾也喝了那药。” “那你为何没事?”叶隐修问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马若灵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缓缓开口:“娟嫔姐姐的药送来时已过酉时,臣妾便立刻叫人煎了药送来,可那药汁太过酸苦,臣妾实在喝不下去便只喝了两口便倒了。想必是臣妾喝的不多所以没有兰姐姐那般严重,但臣妾昨夜也被腹痛折磨的来回跑了七八趟茅轩,若皇上不信大可询问守夜的宫女。”说完这番话后,女子的眼泪流的更加凶猛一个头磕在地上道:“是臣妾害了兰嫔娘娘,还请皇上责罚!” 叶隐修冷笑一声:“既然此药并非出自你手,你也是一片好心,又何罪之有呢?” 梁清月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对一直跪在地上的许娟道:“娟嫔,惠嫔所言可否属实?” 许娟颤着声儿道:“回娘娘,臣妾昨日确实让千儿给惠嫔开了些药送去,可千儿精通药理绝不会在药里头配那些害人的东西,还请皇上娘娘明鉴。”此时,她已意识到这一切都是马若灵设计的阴谋。 马若灵猛地朝许娟望去一改平日笑脸:“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药是你托人送来的,难不成是我在药里头加了东西害自己吗?” “娘娘,景福宫的医女千儿来了”秋荷从门外带来一人。 “民女千儿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和各位主子”说话的人,一脸平静地跪在地上。 梁清月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定了定神道:“本宫问你,昨日可是你给惠嫔娘娘开的药?” “回娘娘,确有此事。”赤璃抬起头来毫无慌乱之色,似一切都在她的预料和掌控中。 “太医在你这药里头找到了绿蚁头与番泻叶两位药材,你既然身为大夫自然是明白这两味药的作用。”梁清月上前一步看着她道:“说,你为何要害惠嫔娘娘?” 叶隐修背在双手的手微微一攥,想要开口却又忍住。这一幕不禁让他想起几年前那个女人当着众人面淡定作诗的场景画面。 面对皇后的质问,只见跪在地上的女子字正腔圆提着声音道:“回娘娘,民女虽然是替惠嫔娘娘开了药,可民女开的药里头根本没有这两样东西。”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着皇上与娘娘的面撒谎!那药明明就是你为本宫配的,现在为何又这般抵赖?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倒地为何要这么做?”马若灵情绪激动地指着她严厉质问。 许娟立刻发声维护:“皇上!娘娘!千儿入宫前曾与她师父和师兄多地行医救人,遇到穷人还常常施医赠药分文不取,她又怎会做那害人的事。”她比谁都清楚,这件事只要千儿洗不淸嫌疑,自己也自然会被拖下水去。 马若灵突然又将矛头指向许娟:“就算不是她想害我,也难保不是受人指使!” 许娟惊愕地朝她望去:“你的意思是我有意害你?”她实在没想到,这女人居然能无耻到这个份上。 “够了!”叶隐修一声怒吼对着跪在地上的女子道:“你说此药与你无关可有证据?” 赤璃对上他的双眼重重地点了点头:“有!” 第二百八十八章 后果 “说”男子的眉头瞬间松开,似卸下了重重的包袱。 赤璃面色从容道:“昨日惠嫔娘娘说她有气血亏损之症要民女为她开些草药回去服用,民女提出先替年娘把脉后再开药,可惠嫔娘娘说无需把脉,只要我开些补血的药送去就好。”她将这前提说出来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众人看看这马若灵的心究竟有多脏。 马若灵立刻解释道:“皇上,臣妾是想着补血的药草用来用去都是那几样儿,便没有让她把脉。” 叶隐修目无斜视,只盯着面前的女子道:“你继续说” 赤璃继续道:“惠嫔娘娘走了后,民女自知医术不精于是就带着方子去了太医院,当时是许太医当值,民女便将自己列的方子给许太医过目,许太医看了方子后觉得可行,便让太医院的小公公直接配了药。” 马若灵似乎没有料到她会来这一招,却故作镇定道:“就算许太医看了方子,药也是从太医院里抓的,可也不能排除你在取药后掉包的嫌疑。” 赤璃抬起双眼直视着马若灵一脸委屈道:“惠嫔娘娘,千儿在太医院里抓了药后本想着自己送到您宫里去,可当时突然腹痛难忍便只能有劳太医院的公公将那药为您送了去。也就是说,那药包自打儿配出来后千儿都未曾沾过手。千儿又如何能在中途掉包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直未做声的马伊莎与韩曦儿对视了一眼后,双双无奈摇头. 许娟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这一关总算是闯过来了。 “皇上!娘娘!她一定是在撒谎……”马若灵挪动着双膝朝两人蹭去:“请你们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叶隐修冷笑一声道:“她有没有撒谎,只要将太医院的人叫来一问便知,若她没有撒谎就说明是另有人所为。” 梁清月道:“皇上,剩下的事就交给臣妾去做吧” “嗯”叶隐修从鼻中轻哼一声后转身离去。 凤轩殿里,梁清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口道:“惠嫔,本宫问你可需要将那太医院的人叫来询问?” 马若灵此时已半瘫在地上,沉默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是臣妾错怪了娟嫔姐姐,臣妾不该以小人之心……”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将这草药掉了包吗?”梁清月冷眼问道。 马若灵忽地抬头:“臣妾……臣妾回宫定会查个清楚。” 梁清月冷着脸道:“你自然是要查个清楚,否则兰嫔那里你也不好交代,本宫给你三日时间查明此事。”说罢长袖一甩:“都下去吧。” 三日后,宸福宫的宫女流苏用自己的生命为这件事划上了句号。 可惠嫔用计陷害娟嫔未遂的消息已随风吹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成了众人的笑柄。 二更时分,赤璃刚将药草泡上突见巧玲哭丧着脸入了偏苑。 “你这是怎么了?”她赶忙甩了甩手上的水渍走上前去。 巧玲咬着下唇从怀里掏出一沓纸钱道:“我想给流苏烧点纸又怕被人看见……” 赤璃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指着后院道:“我陪你去后院烧,这里绝不会有人进来。” “谢谢你”巧玲望着手里的纸钱泪眼婆娑道:“我与流苏是老乡,之前她对我也十分照顾,前几日在路上碰上我们还有说有笑的,怎这人说没就没了。” 赤璃拉着她的胳膊朝后院走去:“现在人已经走了,你再难过她也回不来。你能有这份心,她在天有灵也会感到很欣慰的。” 两人说话间到了后院,巧玲燃起纸钱道:“其实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流苏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药里头动手脚。” “如果流苏不死,某人就交不了差。”赤璃也陪着她一同祭奠那个无辜的生命。 “难道咱们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巧玲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尽火里。 “这世道,没有公平可言。”火光下,原本明亮的双眸却再也没有多年前的神韵。 曾几何时,面对命运不公她敢于对抗敢于发声敢于替天行道,可如今,她也跳进了冷漠的人群里选择了视而不见,不,不是视而不见,是无能为力,她改变不了任何人的命运,更没有那替天行道的本事。 巧玲抹了把泪:“现在兰嫔已经痊愈,惠嫔未受任何惩罚,咱俩主子继续得宠,所有人都回到了之前的日子,可流苏却连个喊冤的机会都没有就死了,想想真是令人寒心啊。” 此话一出,两人再无言语,只剩纸钱在火焰的炙烤中蜷起身体的哀嚎。 天亮前,赤璃依着惯例将早食送入寝宫。 看着床榻上朦胧的身影,她的心一如既往地狠狠抽痛着,有些事永远也“习惯”不了。 许娟尚在安睡,倒是睡在外侧人先醒了过来。 “替朕更衣”简短的四个字从他口中吐出,霸道中却品不出一丝冷漠。 这个要求对其它宫女来说,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在听在赤璃的耳朵里却如一阵惊雷。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那双脚就是如钉在地上一般动不得。 “还要朕再说一次?”叶隐修撩开纱帐,细长的双眸在睫毛的覆盖下显得更加深邃。 一步、两步、她朝他走去从衣架上取过那明黄的锦袍,又闻到了那股久违的清香。 当纤细的手指快要触碰到那提拔的身体时,突然听见他身后传来女子细弱娇羞的声音。 “皇上,您醒了”许娟急速下了床榻从女子手中取过衣裳:“还是臣妾替您更衣吧。” 男子微闭的双眸缓缓睁开,将目光投在那张陌生的脸上。 赤璃被他盯得心慌,悄悄地退了几步:“皇上,娘娘,早膳已备好,千儿告退。” 许娟没有给予回应,只专心替男子系着腰带。 “朕有话问你”浑厚的声音,止住了那双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的双腿。 许娟立刻直起身来道:“皇上要问臣妾什么?” 叶隐修绕开身边的女子径直朝那低着头的身影走去:“朕问你,那日你可是故意让太医院的人将药包送去宸福宫?” 赤璃立刻跪下道:“民女并非故意,当时确实突然腹痛才……才厚着脸皮劳烦太医院的公公。” “突然腹痛?”叶隐修勾起唇角:“你这腹痛倒是来得及时,你可知若你碰了那药包会有什么后果?” 第二百八十九章 束缚 “民女一直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这句话,民女更相信皇上和皇后娘娘绝不会让无辜的人受不白之冤。”跪在地上的女子毫无畏惧,字字铿锵有力。 叶隐修转身望着许娟道:“你这医女实不简单呐”语气中似透露着深远的意味。 许娟听闻一怔:“皇上,千儿性格淳厚老实,那日想必是她福报深厚多得菩萨点化庇佑才会有惊无险。” “福报深厚”叶隐修重复了这四个字后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千儿告退!” 午时,赤璃再回到许娟寝宫时见她一脸愁闷,小声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许娟指了指旁边的椅凳道:“坐下说吧。” “多谢娘娘赐坐”赤璃缓缓入座:“娘娘可还在为那件事发愁?” 许娟神色落寞地摇了摇头:“没有男子喜欢身边的女人心机深重,这次我们虽然躲过了了马若灵的陷阱,可却也让皇上对你起了疑心,你是本宫的人,你有心机便是本宫有心机。” “娘娘,千儿觉着皇上只是随口问问,您不要多想”可这话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 许娟蹙着眉头:“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本宫多少也对皇上有了些了解,他虽言语不多却是个心思细密之人,你那翻腹痛的理由根本骗不过他去。” “千儿觉得聪明本无错,咱们即便用了心机也只是在保护自己并无害人。皇上不会因此对您有偏见的。”赤璃道。 许娟的心情她了解,爱一个人时就是这样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疏漏就引得对方厌烦。 可真正的爱并不是一味的卑微与顺从,只是这个道理许娟此刻或者一生都不会明白。 “对了”许娟突然抬起双眸道:“你能不能替本宫弄些药来?” “娘娘哪里不适?”赤璃弹起身子问道。 “你别紧张”许娟压了压手让她坐下:“本宫一切都好的很,就是……就是这月事将近,想找你开些推迟月事的药。” “娘娘,这万万不可”赤璃连连摆手道:“虽然确有此药,可服用后会使您气血紊乱伤了身子。娘娘的心思千儿明白,可您一定不能因小失大,皇上这般宠爱您即便是几日不见也不会对您淡了下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小别胜新婚,说不定啊过几天皇上再来对您更好了呢。” 许娟一听会有损康健,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那好吧,本宫曾对自己发过毒誓再也不会做伤害自己的蠢事” “娘娘英明!” …… 三月初,百花刚刚生出蓓蕾,大地熬过寒冬渐渐苏醒。树稍摆脱了积雪的束缚,迫不及待地吐着翠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经过将近一年的时间,那剃光的头发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生长,快要从帽巾底部钻出来。 寂静的夜里,赤璃在自己的小屋里拆下缝在帽巾上的两条长辫直接绑在发根与自己的头发合二为一。 绑完鞭子后她用力地甩了甩脑袋她将那黑帽往高出一抛,似在庆祝终于摆脱了它的束缚 解决了头发的问题后,就轮到额上的疤痕了。 她哼着小调从药箱里取出三个小瓷瓶,又用小刷在里头蘸了蘸,将青蓝紫三种药水分别抹在疤痕处。 这假货到底是假货,每隔几日就得重新上个色,还不能沾水。 待疤痕上的药水彻底风干后,又用木梳从头顶刮了些头发垂在脸上,喀嚓,剪刀一动,额前铺了层厚厚的刘海,将那疤痕彻底掩住。 嗯,望着镜子里那张平凡的脸,赤璃咧嘴一笑,这样的她即便走在宫中任何地方也不会再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一切搞定之后,她片刻也不敢耽误立刻朝灶厨走去。 许娟昨日没有侍寝,今日一早便要到凤轩殿请安,容不得半点耽搁。 进宫后,她每日忙的如陀螺一般,被无形的力量不停地抽打着身体。 回顾过去的二十余年,她的人生被分割成无数个阶段,扮演着无数个角色。有时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可有那一段人生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天亮前,已一切准备就绪。 “娘娘,请用膳”算好了时间,她将食物准时送到了许娟的寝宫。 许娟正对镜梳妆,表情略有低落:“放着吧,本宫现在没有胃口” “娘娘,眼下正是转季时节,您一定要按时用膳。”赤璃朝她走去轻声道:“今日这是补血粥,过几天皇上来时见您面色红润定会格外喜欢。” 许娟听闻撇嘴一笑:“你啊,最会哄人。”说话间她抬眼儿朝她望去:“咦,你怎将帽巾摘了?” 赤璃挠了挠头道:“这天气渐渐暖了,这帽子太厚着实是有些戴不住了。” “嗯,这样看起来清爽多了。”许娟点头道。 过了片刻,许娟搁下筷子拭了拭唇角道:“今日又要玉那马若灵碰面,想想就叫人心烦。” “娘娘,做坏事的她,该心虚的人是她才对。”赤璃收拾着桌面道。 “那日若不是你早做防备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你不是没瞧见她那副嘴脸,恨不得将本宫置于死地。”许娟说着站起身来:“你觉得本宫今日还该对她伪装亲热吗?” 赤璃想了想道:“千儿认为这时候娘娘若在主动讨好不仅让人觉得虚伪,更让她觉得你好欺负。” “嗯”许娟点头道:“现在就算是想让本宫装若无其事,本宫也装不出来了。” 赤璃替她正了正衣裳:“眼下正是您得宠之时,难保她不会使用激将法出言挑衅,若是您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与她争吵,皇后娘娘说不定会罚你们一同禁足。” “你说的对,本宫一定会小心应对不会着了她的道。”许娟说罢,缓步而去。 待许娟再回来时,脸上那份低落烦闷一扫而空 “去将千儿叫来”她对巧玲道。 “奴婢这就去!” 片刻后,赤璃随着巧玲进了屋子:“娘娘有何吩咐?” 巧玲在主子开口前识相地退出门去,她早就发现主子对千儿不是一般的信任,这种信任即便是她伺候多少年也是得不到的。 许娟朝她招了招手满脸兴奋道:“今日可真是大快人心” 赤璃十分配合地往前探了探身子道:“可是马若灵被皇后娘娘罚了?” 许娟掩嘴笑道:“今日本宫刚入了凤轩殿的巷子,老远的就看到马若灵打对过走来,我与她一前一后地踏入宫门互不理睬视对方如空气。” “然后呢?”赤璃一脸好奇地眨巴了两下小眼睛。 第二百九十章 探查 许娟抿了口茶继续道:“请安时,马若灵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跟我赔不是,说不该事情未查清时武断怀疑,伤了姐妹间的和气,你都没瞧见儿她当时那一脸虚伪做作的样子,真叫人恶心死了。” 赤璃嗤笑道:“若换做是我,打死我也不会自己主动再提那件事,真不知道她演这出戏是有什么意义,真当大家是傻瓜吗?” 许娟鄙夷嘲讽道:“或许在她心里就是觉得她自己是最聪明的人,别人都是傻子。” “那她跟你赔不是,您怎么说的?”赤璃饶有兴趣地问。 “本宫就不冷不热地告诉她既然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提了”许娟冷着脸重演当时说话时的语气。 赤璃竖起两个大拇指:“娘娘真聪明,这样既不显得虚伪又不失风度!” 许娟抿了口茶水接着道:“后面的事还真叫你猜中了,那马若灵见我对她如此冷漠突然一脸委屈地说她自己也是受害者,怨我不该这般小气。” “她这么说就是想激怒你”赤璃撇嘴一脸嫌恶。 许娟脸上笑意更甚:“正当本宫寻思这该如何应对时,乔玉兰突然起身指着马若灵让她不要再演戏了,还说马若灵害她拉了几天的肚子。后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吵了起来。” “哈哈”赤璃拍着手儿道:“我说什么来着,她们之前走得越近,将来吵得就越凶. 许娟提起帕子扫了扫:“更解气的是,皇后娘娘见她们当着自己的面争吵,气得大发雷霆。罚马若灵禁足十日,罚乔玉兰去佛堂抄写《金刚经》。” 此话一出,方才还拍手叫好的女子一个没坐稳差点摔下凳子来。 许娟见她像突然被人抽了魂一样,赶忙问道:“你没事吧?” 赤璃揉着肩膀道:“千儿没事,方才拍手动作太大扯到了筋。” “行了,本宫的故事也说完了,现在要好好补上一觉,你且回去吧” “千儿告退!”说话时,她的一颗心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王爷明明已经将敌人的计划告诉了梁清月,她为何还要这么做?是她一时气急望了叶文渊的叮嘱还是……她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她梁清月再笨,也不会去做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蠢事吧。 现在乔玉兰被罚的消息一定已经传到了秋月宫,那李芊芊虽然没有去凤轩殿,可既然萧无惑能让她们利用这个机会对乔玉兰下手,就说明会有人及时将这个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 怎么办怎么办! 赤璃在自己的小院里急的团团转。 此时,一个身着银色斗篷的男子正健步如飞地朝玉门殿走去。 “属下参见皇上!”说话的人名为黄忠,乃若水门的门主。 “朕让你查的事可有进展?”叶隐修端坐在龙椅上,面如青石。 “回禀皇上,属下查到一个重要线索。”黄忠双拳紧抱朝皇帝望去:“赤焰郡主确实是离开了萧王府,但并不是遭人挟持,离府的时间也不是两个月前。” 叶隐修听闻忽地站起身来:“你是如何探知这些消息的?” 黄忠道:“属下先是查到郡主在失踪前因身患疾病数月未出房门的消息,之后又查到她在患病前曾去过天云庵祈福,接着又得知天云庵在郡主祈福离去当日失火,属下觉得这其中或有关联便顺藤摸瓜找去了天云庵。那天云庵已是废墟一片,属下四处打听才从附近的居民口中得知那场大火烧得格外蹊跷,起火时南北两个大门全被人从外面锁死。” “也就是说是有人故意放火,目的就是将里头的人全部烧死。”叶隐修眯着双眸道:“起来说话。” “那把火几乎烧死了所有人,只有一个人在大火中逃生”黄忠起身继续道:“那人名为冯二,是个惯偷。冯二知道四月初八是释迦牟尼佛的诞生之日,会有许多香客去天云庵烧香拜佛,还会往功德箱里塞不少功德钱,他便以男扮女装混入庵里。” “你可找到此人了?”叶隐修提问时,内心已难掩激动。 “属下找到冯二时,他的半张脸已被烧毁。据他交代,在他准备进庵偷盗的前一日,为了方便逃脱,他在天云庵的南墙根下挖了个洞,洞口处里外都有矮树遮挡不会被人发现。庵里走水那日,他午时左右入了庵后本来打算先找个隐秘的角落躲起来,再趁夜出来偷钱,没想到他刚进去没多久就听里头的香客说萧王府的福晋在祈福时逃跑了,而且还是替了光头扮作尼姑逃跑的。” “她剃度了?”叶隐修似在喃喃自语了一句道:“你继续说!” “当时萧王府的人已将天云庵的前后门都封死了不准任何人离开,没过多久王府的人全部撤走后无数火棒从天而降,那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冯二一见势头不对,立刻朝他挖的地洞跑去,可他正准备爬出去时看见外头有穿着官靴的人在走动,他知道此时就算逃出去也会被杀人灭口,便先找了口水缸躲了进去。等他实在坚持不住时才又从洞里爬了出去,那时外头的官兵已经撤了,他也因此捡了条命。” “你可查到郡主下落”叶隐修重新坐回龙椅上。 黄忠再次跪下道:“郡主下落属下尚未查明,但属下猜想郡主早已不在梁国。” “为何这么说?”叶隐修压制着胸口剧烈的起伏问。 黄忠答道:“如果他们已找到了郡主,又怎会在两个月前放出郡主被掳的消息呢,属下这次探查中还得知天云庵走水后梁国便开始各地封城搜索光头女子,一个月后才解了禁,这就说明郡主可能早就逃出了梁国。” “你可查到郡主为何要逃出萧王府?”叶隐修攥这双拳问。 “属下虽然没有查出郡主出逃的原因,但却查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黄忠一脸疑惑道:“据说郡主与萧无惑成亲后一直分居二室。” 提到“成亲”二字时,叶隐修眉头一紧,而后又忽地松开:“朕现在要你再去查一个人” 或许他的感觉并没有错。 …… 第二百九十一章 纵火 入夜后,宫内一片祥和寂静。 二更时分,赤璃换上夜行衣又一次蹿上屋檐。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是第几次在这高檐上行走,低头看看身上的行头,十足像个飞天女贼。算算时间,乔玉兰即便手速再慢明日午时之前也能将经书抄完,今夜便是她们唯一的动手机会。所以,贼也罢,盗也罢,只要能阻断萧无惑的计划,就算前方是地狱,她也绝不能退缩。 片刻后,一双黑靴悄无生息地脚落在佛堂顶部的琉璃瓦上,巡夜的侍卫从门前经过也没发现任何异样,又继续朝前走去。 赤璃看着侍卫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叹,这宫里守卫如此松懈简直是形同虚设,若真有高手潜入宫来,光靠这群废物,叶隐修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用。 呸呸呸!她赶紧朝地上啐了几口: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侍卫走远后,她看到一个黑影从角落里探出身子,只见那人身穿深色长褂,正贴着墙根慢慢地朝佛堂挪动着脚步,手里似乎还抓着什么东西。 此时堂内烛光通亮,当那移动的身影被光线笼上的刹那,赤璃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身份:果然没错,又是她。 行动中的人,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举动已落入别人的监视中,只一心执着于自己的计划。 琛儿猫着腰躲在窗下,轻舔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透过小洞能清楚地看到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正背对着她抄写经书,从穿着打扮来看此人正是乔玉兰无疑,她的身侧一左一右地站着两名宫女负责磨墨添灯,桌上的香炉里冒着缕缕檀香,右侧是几尊佛像。 看到佛像时,琛儿的心里头一紧,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只要能完成王爷的任务,就算要她永堕十八层地狱她也在所不辞。 带着坚定的信念她从怀中捣出一截小管伸入洞中,轻轻一吹,一缕白烟散入堂内。 吹完迷烟后琛儿又躲回暗处,约莫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后再朝里望去,里头的人已趴的趴倒的倒无一清醒。 “此刻是动手的最佳时机”此念一生,琛儿毫不犹豫地拉开窗户将手里的火折子对上垂地的纱帐,眼睁睁地看着那火苗忽忽地拔地而起往梁上飞窜。 即使这把火烧不死乔玉兰,梁清月也会成为众人怀疑的对象,尤其是乔旭,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一想到梁清月将再次成为别人攻击的对象时,琛儿得意一笑迅速撤离现场。 “不好!”当躲在屋檐上的人闻到了一股焦味后立刻飞身落地,此时,从外望去佛堂内已火光冲天,烟雾弥漫。 情急之下,她一脚踢开殿门,直奔趴在长桌上的女子。 火势越发猛烈,大火烧着梁木发出兹拉兹拉的声响,滚滚热浪向她袭来。 紧迫的局势容不得半秒迟疑,浓雾中她一把扶起昏迷中的女子背在身上,顾不得肩上的剧痛朝门处奔去。 砰!一个高柱突然砸下,封住了出路。 浓烟滚滚下,赤璃只觉得鼻腔灼热难以呼吸,若再不出去,很快这里便会出现四具烧焦的尸体。 “走水啦!走水啦!”当门外惊叫声四起时,她已将人从窗口丢了下去。 正当她准备跳窗出逃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巧玲哭含着眼泪问的那句“下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一番激烈内心斗争后,本可顺利逃离火海的人又突然做了个决定“回去救人!”。 转身之际,赤璃刚朝里头探入身子还没来得及跳落,便被一块冒着火星的木板直直砸在手臂上。 “唔!”一阵闷哼从口中传出,现在就算她有心救人,也是力不从心了。 无奈之下,她纵身一跃跳出窗户将躺在地上的人抗到了安全的地方。 此时,昏厥中的人尚不知自己险些命丧火海,像睡着了一样侧躺在地上。 赤璃将人翻过身来准备探其鼻息时,却被眼前的那张脸:怎么会是她! …… 辰时三刻,凤轩殿。 “皇上!娘娘醒了!”秋荷见主子睁开了眼睛,激动地转身跪向身后的男子禀报。 “清月”叶隐修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你醒了” “皇上……发生了何事?”梁清月虚弱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床榻上醒来。 “你为何好端端的要去佛堂抄经?”叶隐修在她身侧坐下轻声询问。 “臣妾……臣妾近日来总觉得心神不宁,便想去佛堂抄经诵佛以求心静。”梁清月垂着双眼不去看他。 “那为何你身上带着匕首?”叶隐修握着上她露在被外的手儿道。 梁清月将头侧向一边闭气眼睛有气无力地动了动唇角:“臣妾去佛堂又怎会带匕首呢。” “你可是有事瞒着朕?你知道朕最痛恨被人欺骗”叶隐修抽开手掌,语气冷了三分。提到欺骗,他的脑海中就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女人的身影。 “臣妾没有骗皇上”梁清月转过脸来眼泪顺着脸颊慢慢滑下,双眼写满了无尽的委屈与哀楚。 “那你可知是何人将你从火中救出?”叶隐修又问。 “臣妾只记得自己抄经时突然感到眼皮沉重身子无力,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梁清月轻蹙眉头用力的回忆着佛堂里发生的事,突然她似想起了什么又道:“臣妾迷糊中隐约看到救我的人被什么东西砸中时哼了一声,从声音听来那人是个女子。” “你可看清她的样貌?”叶隐修朝她探下身子。 梁清月微微摇头:“臣妾当时像喝醉了酒一般头脑昏沉,根本看不清她的样貌” “好,你且好好休息,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叶隐修拍了拍他的手,转身离去。 瑞公公见主子出来,立刻跟了上去:“皇上,奴才方才已弄清了娘娘去佛堂抄经的原委,只是……” “只是什么?”叶隐修停下步子,阴沉着脸。 “只是这事十分蹊跷”瑞公公佝偻着背道:“娘娘昨日先是在众妃请安时当中罚了兰嫔娘娘去佛堂抄经,可兰嫔娘娘午时正准备出宫时秋荷却又去玉兰宫对她说皇后娘娘改了主意,让她留在宫中抄经,禁足三日。” 叶隐修挥了挥手道:“速传裴文寅入宫觐见。” “嗻!”瑞公公退步而去。 第二百九十二章 分析 御书房内,叶隐修无心批阅那成堆的奏折,陷入无尽的思索中。 “微臣参见皇上!”裴文寅接到御旨后匆匆赶来,入堂叩拜。 “平身吧”叶隐修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者,开门见山问:“昨夜佛堂走水一事你怎么看?” 裴文寅起身道:“依微臣推测那火事乃人为所至,而此人要针对的并非是皇后娘娘。” “嗯”叶隐修见他的推断与自己一致,点了点头道:“你觉得皇后突然改变主意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裴文寅捋了捋胡须道:“若皇后娘娘没有佩戴匕首,或许可以说她是无心之举,可那把匕首的出现让微臣不得不怀疑皇后娘娘是因为知道又人要杀兰嫔娘娘,所以才这么做。” 叶隐修起身朝他走去:“那你说娘娘明知去佛堂有可能遭遇不测,为何还要以身试险?” “微臣以为能让一个人不惜拿生命去博的无非只有爱恨两个理由,爱自然是不可能,那就只有恨了。娘娘可能是得知有人要杀兰嫔的消息后猜测此人就是杀害小殿下的人,所以才会这么做。”裴文寅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娘娘没有想到,那人并无与她正面冲突,而是用了纵火的手段。” “看来不将那只鬼找出来,这后宫将永无宁日了”叶隐修一拳砸向桌面。 “皇上,微臣觉得整件事里头最奇怪的便是那将娘娘从火海中救出来的人”裴文寅上前一步道:“那火烧得那般凶猛,那人能及时冲入火海中救人定是早已做好了准备。” “也就是说,皇后和这个救人的女子都已提前知道了有人会在佛堂作案,但通过朕对皇后的询问观察看来,她根本不认识这个女子。”叶隐修背立双手眉头深锁。 “眼下可以肯定的是兰嫔娘娘也不是那只鬼”裴文寅说罢欲言又止。 “你想说的是这一个个排除后,唯一有可能作案的只剩下李芊芊了”叶隐修深吸一口气道:“可此人毫无争宠之意,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皇上,或许微臣之前就错了。”裴文寅目露愧色:“开始微臣一直以为后宫作乱之人伤害皇后娘娘是为了那皇后的宝座,可现在看来此人的目的怕不是那么简单。” 叶隐修忽地转身道:“继续说” “微臣以为眼下时局大乱,这后宫的内鬼想要对付皇后娘娘的理由或许并非个人利益,而是牵扯到国家战事。”裴文寅犹豫片刻道:“梁帝一统天下的野心世人皆知,但他即使要对我国出兵亦需要个理由,所以微臣斗胆推断此人想要对付皇后娘娘的目的就是一旦娘娘出事,梁帝便有为姐复仇的理由讨伐我大叶国。” 叶隐修把弄着手上的玉扳指似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这只鬼可能是梁国的内密。若李芊芊真是哪只鬼,那她的父亲李前新也是鬼。” “李前新乃我朝工部侍郎每日参与早朝,此人低调谦和颇具人缘,若他有变节之心我朝所有朝廷内事都会传到梁帝耳中。但目前这只是微臣的猜测,并无任何证据。”裴文寅道。 “此人是不是内密朕很快便能查个清楚,但他若真为梁帝所用朕也不会动他。”叶隐修道。 “皇上英明!若此人真是内密,与其铲除他不如将计就计。”裴文寅说罢双膝跪地,深深一拜:“皇上,微臣还有一事要禀报” “起来说话。”叶隐修托起他的胳膊:“这满朝文武之中,朕唯一信任的便是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裴文寅听闻十分感动,紧抱双拳道:“上元节那日有位陌生男子突然找到微臣说梁国在闵水关一代并无屯兵之举,虽然此人仪表堂堂一身正气但此事事关重大为了保险起见,微臣便让犬子亲自去闵水关查探,算算时间,他应该快回来了。” 叶隐修怒攒双拳道:“这温正山好大的胆子!” “皇上息怒,此事尚未查明……” “不要说了,那人能将此事告诉你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否则谁会做着等无聊之事”叶隐修抬手打断他的话:“依你看温正山可也为梁帝所用?” “微臣以为即使温正山虽犯欺君之罪却无叛国的可能,一来他官高二品即便投奔梁国也未必能得到更高的官爵,二来其独女梅霜霜已入后宫,他若是叛国便等同于将自己的女儿推向水火之中啊。”裴文寅有条有理地分析道。 “那李芊芊不也是李前新之女吗?”叶隐修反问。 “皇上,至于李前新李美人究竟是不是内密微臣现在还不敢武断定论,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征兵一事,微臣听说梁国多地已有民兵集结对抗朝庭之象,而我朝内乱虽尚未形成规模但也暗藏隐患呐。”裴文寅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憔悴与担忧。 “朕知道了,你先回吧”叶隐修挥了挥手道。 “是!微臣告退!” 裴文寅缓缓御书房,抬头看向漫天乌云大叹一声:风雨欲来啊! 傍晚时分,许娟在院子里逛了几圈后闷闷不乐地回了寝宫,原本明艳的面容上透着一抹失落。 巧玲见主子心情不佳立马儿将茶奉上:“娘娘莫急,皇上一会就该来了。” “谁说本宫着急了”许娟接过杯盏抿了一口道:“昨日佛堂走水娘娘差点出事,想必今日皇上是不会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黑色身影踏门而入:“谁说朕今日不回来了?” 巧玲识相地退到一边,捂着嘴巴偷笑。 “臣妾恭迎皇上!”许娟又惊又喜,赶忙行礼。 “看来你是在等朕一起用膳啊”叶隐修看着满桌子菜肴道。 “是啊,今日臣妾特意吩咐千儿做了您最爱吃的红梅珠香和鲜虾蹄子”说话间,女子揭开扣在瓷盘上的盖子,瞬间一股菜香扑鼻而来。 “嗯,你果然了解朕的口味”叶隐修笑着将手里的瓷瓶放在桌上。 “咦?这是什么?”许娟轻指着瓷瓶问:“这瓶子瞧着格外精致好看。” 叶隐修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转身对巧玲道:“去将那医女叫来” “奴婢这就去!”巧玲立刻抬脚出了门。 许娟不明就已地问道:“皇上唤千儿过来是为何事?” 第二百九十三章 酒兴 叶隐修指着瓷瓶道:“朕今日突来酒兴想与你共饮几杯,可又担心你这身子不宜饮酒……” “皇上,臣妾身子已经痊愈,小酌两杯不碍事的。”许娟上前欲拿瓷瓶倒酒。 “你可是头一次喝酒?”叶隐修按住她的手儿道:“这酒虽闻着香甜,酒劲可是不小。” 许娟红着脸在他身边坐下:“虽然臣妾之前从未饮过酒,但凡事都有第一次,难得皇上有此雅兴,就让臣妾陪您小酌两杯吧。” “不急不急,还是等你那医女来了再说吧”叶隐修指了指桌上的菜:“咱们先吃菜” 许娟见他如此关心自己的身子,不禁抿嘴一笑夹了个虾仁到他碗中:“皇上尝尝” 此时,赤璃正跟着巧玲急促的脚步往正苑走着:“皇上又叫我去是有何事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瞧着皇上面色和悦应该不会为难你”巧玲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唉!”女子重重哀叹一声!手臂上的疼痛本就让她十分烦躁,一想着还要应付那个敏感的家伙,只觉得胸口被一块大石死死压住。 说话间,两人入了寝宫。 “千儿参见皇上,参见娘娘!”赤璃前脚刚踏入门槛,就立刻将头低下对着两人行礼。 “朕问你,娘娘的身子可能饮酒?”叶隐修搁下筷子望着她。 “回皇上,娘娘胃疾虽愈,可仍需服用调理的药汁,那酒水乃刺激之物又有化药的作用,娘娘决不可饮用”赤璃抬起头儿直视他的双眼。 她多少还是了解这个男人的,若自己跟他说话时表现出心虚,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 叶隐修听闻望向许娟:“那真是可惜了,朕特意带来珍藏了许久的佳酿,看来只能独饮了。” “皇上,臣妾陪您一起喝”许娟似没有听见女子的话,执意要饮。 “娘娘!”赤璃上前一步:“身子要紧啊” “行了,本宫自有分寸”许娟眉头微微蹙面色不悦道:“大不了明日多喝两幅药便是。” 赤璃见状又不再多言,用余光扫了一眼身边的男子,男子嘴角挂笑毫无心疼阻拦之意。 许娟似怕他阻拦,迫不及待地扒开酒塞。 咚!随着一声闷重的声响,一股香甜之气随着空气钻进了赤璃的鼻子里。 这是……她眼睛一瞪,本能地望向那瓷瓶。 “怎么?你对这酒感兴趣?”叶隐修脸上笑意更甚。 赤璃心中暗呼不好!只得强装镇定道:“千儿滴酒不沾,只是方才仿佛闻到了桂花的味道觉着好奇。” “方才你主子说了凡事都有第一次,你可要陪你主子一起喝一杯?”叶隐修取过一个空杯倒上。 许娟道:“皇上,您就莫要逗她了,还是臣妾陪您喝吧”说罢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对女子道:“你先下去吧。” “是!”赤璃尚未来得及挪动脚步,又听男子的声音响起:“既然你这么心疼她,那朕就不强人所难了,就让她留下来替我们斟酒吧。” 许娟听闻一怔对女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替皇上倒酒”语气阴冷。 “是!”赤璃赶忙上前一步,手指触碰到酒壶的那一刻心里头没来由地一紧,两年前那满院飘香的场景又浮现在脑海中。 “你这手是怎么了?”坐在对面的许娟看到她袖管里头裹着白色纱布随口问道。 赤璃手儿一抖,溅出了些许酒水到桌上。 “千儿该死”慌乱间,她赶忙用袖子擦拭。 叶隐修眉头一紧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 望着那匆匆离去的身影,许娟道:“皇上莫怪,千儿入宫前没有伺候过人,难免会毛手毛脚。” “只要她能将你身子调养好其他的都是次要”叶隐修闷闷地喝了口酒道:“你怎会与她相识的?” 许娟抿了抿嘴,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皇上为何对千儿的事那般感兴趣?”话里似带着些许醋意。 叶隐修哈哈大笑:“因为她来历不明还时常呆在你的身边,若此人别有用心岂不是会伤了你?你说朕该不该问该不该管?” 许娟听闻懊恼不已,方才那个问题确实有些小肚鸡肠了,难免让皇上认为她是个连下人的醋都去吃的女子。于是面露尴尬道:“多谢皇上关心,千儿虽是臣妾从宫外带来的,但绝不是来历不明的人,说起我与她相识的经历确实像是天意所为。” “哦?怎么个天意所为说来听听”男子又饮了一杯酒。 …… 三更过,不胜酒力的女子被人抱到了床榻上如烂泥一瘫动也不动。 与她对饮之人嘴里喷着酒气,眼神迷离,可内心却无比的清醒。 吱呀! 寝屋的门被人拉开,两名守夜的宫女一见人出来立刻起身:“参见皇上!” 男子摇晃着脚步朝外走去,浑身散发着一股桂花与酒融合在一起的味道 两名宫女立刻跟上前去。 “滚开!”一声冷冽的呵斥吓得两人立刻定住了脚步跪在地上。 此时,幽静的偏苑里,树稍儿已脱离了白雪的束缚随风摇摆着身体起舞。 赤璃忙活了几个时辰终于将要做的事都做完,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手臂上的痛仍未消除,若不是她胫骨强健,正常人被那烧红的木板这么直直砸下来怕是手臂早就断了。 沙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赤璃起身拍了拍屁股朝那声源望去。 只见一个黑影穿过拱门,可黯淡的光线下她看不清来者的模样。 “可是巧玲?”她试探着朝前走去。 随着身影的靠近,那个人渐渐走入光亮中。 当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容貌时只觉心脏咚咚直跳,耳边嗡嗡作响连忙跪下:“千……千儿参见皇上!”思绪在一瞬间被打乱,脑袋里一片晕眩。 叶隐修从她身边走过,淡淡地道了句:“起来吧。” “不知皇上前来是有何吩咐?”她壮着胆子问道,可那双腿却丝毫动弹不得。 男子似没有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打量着眼前清静的院落。 许久,他回过身来朝他走去:“你可知朕今日饮的是什么酒?” 月光下,他的双眼迷离且深邃,似带着一股看透人心的力量。 “千儿从不饮酒更不懂酒,只是闻着有股子香甜的气味,并不知道这酒的名字。”她避开她炙热的目光,偏过头去。 第二百九十四章 选择 “这酒名为桂花酿,是一个女子教朕做的。”叶隐修往后退了几步在石凳上撩衣坐下:“你可知那女子是谁?” “千儿入宫没多久,只认识景福宫的人”说话时,她左手轻轻按在受伤的手臂上。 “是吗?可朕总觉得你十分眼熟,像极了朕的一个故交”叶隐修目光停留在她的手臂上:“你的手怎么了?” “啊”赤璃忽地松开左手摆了摆:“千儿手没事,很好,一点不疼”说完,她狠狠掐了一把大腿!自己方才到底在说什么啊! “教朕做着桂花酿的女子名叫赤璃,是叶国的郡主,也是梁国的公主,还是梁国萧王爷的福晋。”叶隐修吸了一口气道:“梁国的萧王爷你可有耳闻?” 暗夜中,他紧紧攥着拳头。 “千儿自幼跟着师父学医,接触的都是些穷苦病人,并未听过这位王爷名号”赤璃吞了口吐沫道。 “哦?萧王爷威名远播,被誉为天下第一聪明人你居然没有听过?”叶隐修起身又朝她走去浓眉紧蹙目露寒光:“此人不仅智谋过人,还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格外受女子青睐。” 赤璃只觉一道无形的压力将她包裹在其中,本能地往后退去:“千儿真的没有听过什么王爷”或是过于紧张使她双腿发软,后退间踩上一颗碎石瞬间向后仰去。 男子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向自己。 “啊!”一记轻呼从她口中传出。 “你不是说手没事吗?”叶隐修举起她缠着纱布的手,恨恨地问。 赤璃猛地缩回手来眼泪直掉,这泪或许不仅仅是因为疼痛。 “千儿每日打粗干活,难免有些磕碰。”刹那间,她觉得自己真的快要装不下去了。 “是吗?”叶隐修看着她的手臂道:“解开” “皇上……” “要朕亲自动手吗?”说话间,口中的酒气冰冷地呵在对方脸上。 赤璃紧紧咬着嘴唇,一圈圈地解开纱布,露出伤口。 叶隐修看到那青紫发肿的手臂上还有燎伤的痕迹不禁心口一紧,语气也柔了半分:“你这伤是怎么弄得?” “是昨日端水时不小心……” “够了”他冷冷看着她:“朕最恨听人扯谎,尤其是女人。” 这句话如一盆冷水迎头而下。 “昨夜你去了什么地方?”他见她不语,又继续问。 “千儿昨夜一直呆在偏苑里。”赤璃道。 叶隐修冷笑一声步伐微晃:“朕方才说你很像朕认识的一个故人,你连扯谎的样子都和她一样。” “皇上,千儿去给您弄些醒酒汤吧”此刻,她只想逃。 “你在怕什么?怕朕拆穿你的谎言?”叶隐修弯下腰来扯了扯她的辫子。这一扯,彻底打乱了他的自信。 黄忠明明说她是剃度后才从天云庵逃走,可眼前这个女人却留着两条长辫,难道真的是他弄错了? 赤璃被他一拽歪着头疼得龇牙咧嘴:“皇上,您喝醉了” 大手一松,男子眼神忽地暗了下来,语气阴冷:“把醒酒汤给你主子送去” “千儿遵命!”后背早已悲汗水浸透。 此时许娟恍惚翻身中却没摸到身边的人,一下子惊醒:“来人!来人!” 香玉立刻进屋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皇上呢?”许娟揉着额头问。 “回娘娘,皇上半个时辰前就走了”香玉揣着手道:“奴婢看皇上的样子好像是醉了” 许娟一听立刻揭开被子道:“皇上去哪儿了?” 香玉摇了摇头:“奴婢准备跟上时见皇上发怒便不敢跟随,奴婢看他往偏苑走了。” “偏苑?他去偏苑做什么!”许娟说话间匆匆穿上鞋子。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香玉赶忙从衣架上取来锦袍替她披上。 还未等许娟走到门口,却见门外进来一人。 “娘娘,这是醒酒汤。”赤璃一脸憨笑地端着碗走到女子跟前:“方才皇上特意吩咐千儿给您送来。” 许娟愣了半秒后忽地一笑指了指桌子道:“搁那儿吧。” 赤璃见她衣冠不整急惶惶的样子不禁问道:“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哦,本宫听说皇上喝醉了便想去寻他,你可知他去哪儿了?”许娟将肩上的锦袍褪下递给香玉。 赤璃挠了挠脑袋道:“皇上方才交代完之后就走了,千儿见他脸色阴沉没敢多问。” 许娟一个趔趄道:“没想到这酒闻着香喝着甜,劲儿却这么大。也不知方才本宫醉酒时有没有出丑。” “主子慢点儿”香玉赶忙上前托住主子的胳膊道:“巧玲姐说您喝着喝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没有出丑呢,后来皇上就将您抱到床榻上了。” 许娟脑海里勾出了一副画卷,羞涩一笑:“真实难为皇上了,本宫这身子可不轻呢。” “娘娘,您赶紧将这醒酒汤喝了吧,这汤水有醒神护肝的作用。”赤璃捧起药碗递了过去笑容灿烂:“皇上对您真是呵护有加” “他是朕的女人,朕当然要疼他”一道阴冷的男声从门外传来,明明是甜蜜的情话,可却让人品不出一丝甜味来。 “皇上”许娟一个起身,差点儿没站稳一把抓住身边女子的手臂道:“皇上方才去哪了” 手臂上突来的钻心疼痛让赤璃本能地缩了缩身子,紧紧咬着牙关。 叶隐修快步上前揽过女子肩膀将她扶至床榻:“你方才醉的厉害,现在感觉可好些了?” 许娟依在他肩头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现在只是觉得有些干渴,并无其他不适.” 赤璃看着面前那一对恩爱眷侣,感到一颗心在无限下沉。 香玉听娘娘喊渴,立马儿端着杯盏过来:“娘娘请用茶” 叶隐修大手接过茶盏轻轻递到她唇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皇上、娘娘,千儿告退”此刻,她真的恨自己的心不是石头做的。 “今夜你就留在这里”叶隐修感受到怀中女子身子一紧又补了一句:“娘娘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你也能及时伺候。” “是,千儿遵命”说完这几个字,她紧紧咬着唇。 当年她亲眼目睹了他与陆瑶的恩爱缠绵,那画面直到现在每每想起都让她恶心想吐,没想到又要再来一次。 她可以忍受他恨她怨她,可这种身临其境的折磨却比挖她心肺还要残忍。 可她有选择说“不”的权力吗?没有。 和上回一样,她没得选择。 第二百九十五章 奇怪 纱帘垂垂松下,香玉吹熄了灯烛缓缓离去。 屋里散发着淡淡桂花酿的气息,可这能撩起她无尽回忆的香味与眼前的场景融在一起却成了一道无形的皮鞭,随着呼吸起伏一下下地抽打在她的心尖上。 她伏地而跪,不敢抬头,时时刻刻都在害怕听见或看见什么。 好在,床上的人呼吸均匀并无什么动静,她那颗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此刻,她们之间只隔着一层纱,却有像隔着千山万水。 侧躺在床塌外侧的人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故意让呼吸变得沉重。 窗外的月光淡淡地投在女子的身上,这一幕似曾相识。 女子抬头的瞬间,与他记忆中的影像重合在一起。 不,他的感觉不会错的,就算她的双眼发生了改变,就算无法解释那两条辫子的存在,他就是无比的坚信,她回来了,而且此刻就在他眼前。 他很想问她当初为什么要走,走了后为什么又回来。 他很想钻进她的心里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就带着他解不开的谜团,而这些谜团一次又一次地让他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身后的女子翻身时将胳膊搭在他的腰上,他想要拿开却又怕这一动惊扰了面前那眼神空洞的人。 天色泛白,跪了一夜的女子似乎已经困极了,在等待中闭上了眼睛打了个盹儿。 许娟翻身时被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只见那女子又一个激灵直起了身子。 “你走吧”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左侧身子已有些发麻。 “是!千儿这就去准备早膳”赤璃刚一起身,只觉双腿一软歪向一边。 叶隐修翻了个身子朝里睡去,眉间是化不开的忧郁:“让其他人去御膳房取,朕不想再吃那些粥了。” “是!千儿遵命” 赤璃逃也似地出了寝屋,似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一夜,总算是熬过来了。 …… 佛堂走水一事虽然让两个宫女丢了性命,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这宫里头下人的性命不值钱,只要没伤着主子便没人去执着什么真相。 可这件事传到秋月宫时,却引发了不小的风浪。 “皇后为什么会在佛堂里?”李芊芊讲手里的佛珠放进了木盒里抬头看向琛儿。 “萍儿明明告诉我梁清月是罚了乔玉兰去抄经的”琛儿狠狠拍向桌面:“我觉得梁清月应该是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才会故意这么做。” “她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计划呢?难道她有千里眼和顺风耳吗”李芊芊烦躁地站起身子:“现在怎么办?乔玉兰没事就不会有人弹劾梁清月,梁清月没事这仗就打不起来!你说我倒地还要等多久?”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李芊芊越说越烦躁,直接将桌子掀翻了。 “主子您没事吧!”外头的宫女兰花听到动静赶忙踏入屋门询问。 “滚!滚出去!”李芊芊挥动着手臂将心中的愤怒顺势发泄出来。 兰花吓得连连退后,琛儿随她一起踏出门去:“主子身上又长了许多水泡心里正烦着呢,你先去忙吧这里有我应付就好” “那就有劳你了琛儿姐姐”兰花听闻连连点头,提着裙子躲开了。 琛儿见人离开后又回了屋子安抚道:“你不要这么激动,事情或许并没有你想的这么糟糕。我和萍儿晚上约好了见面,到时候等我先问个清楚再说。” 李芊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还有什么好说的?佛堂都烧了,乔玉兰不会再去抄经了,她死不了了皇后也死不了了。” 琛儿耐着性子继续道:“你要相信王爷,他一定还能想出其他办法。你先冷静点,一切等我见了萍儿后再说。”眼下她必须先将人稳住。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李芊芊转身走向床榻,身影如枯枝一般没有一丝生机。 琛儿被她这突来的平静弄得心里一阵慌乱,跟着她的脚步道:“你莫要多想,剩下的事交给我吧。” “走”李芊芊拉过被子将头蒙了进去,她已经受够了。 琛儿见状,只能识相地退了出去,她深切地感到,这个时候的李芊芊已经软硬不吃,任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了。 是夜,茂密的树稍遮住了月光,树林里头一片漆黑,站在林中只能看到远处湖面上泛起的层层波光格外刺眼,不知名的鸟儿从上空飞过口中发出凄惨叫声,不禁让人寒毛卓竖。 琛儿抱着手臂沿着弯曲的石子小径走到了亭子里,轻轻咳了两声。 等了片刻,无人回应,琛儿想着或许是自己太过心急走得太快,便在长椅上坐下蜷起双腿紧紧贴着一根粗柱。 在这黑暗之地,她越是害怕脑海中就越是能想起李芊芊说的那个鬼影,将自己的腿抱的越来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林中终于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琛儿本能地朝柱子靠了靠,不敢发出声响。 “咳咳……” 两声女子的轻咳如一道佛光,驱走了琛儿心中的恐惧。 她立刻放下腿儿拍了拍柱子小声换了句:“我在这儿” 来者听到声响朝亭间走去:“你究竟怎么做事的?”一开口就是指责的话。 琛儿虽然知道自己失手在先,可见对方这般不客气也冷着脸道:“这能怪我吗?我那日放火前朝里头看过了,当时确实有人能在抄经,梁清月背对着我我看不清样貌。” 萍儿见她狡辩仰着脸道:“你没看清样貌就放火,还说不怪你?” “是你告诉我梁清月罚乔玉兰去抄经,但里头的人最后确是梁清月,你说这件事到底是怨我还是怨你错传情报!?”琛儿抬着下巴道。 萍儿听罢摆了摆手:“行了行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已经将此事飞鸽传书送出去了,静待王爷指示吧。” “我问你,皇后是何时去的佛堂?”琛儿见她语气没那么冲了,也收敛了脾气。 萍儿道:“皇后申时左右说要去百花园转转,我当时也没多想便与寒露去尚服司取衣裳。待我回宫准备将衣裳送进去时,秋荷说娘娘睡了不准人进去打扰,我便走了。” “然后呢?”琛儿问。 “后来我才听说,皇后根本没去百花园,她是直接带着大苗和二苗去了佛堂。然后又让秋荷去通知乔玉兰留宫禁足。”萍儿说罢嘶了一声:“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有人要对乔玉兰下手,所以才故意这么做?” 第二百九十六章 喧哗 “一定是这样的”琛儿愤愤地攥着拳:“早知道梁清月在佛堂里,我就该看着她烧成灰再走。” “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奇怪吗?”萍儿托着下巴道:“首先我想不明白皇后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的,还有就是又是什么人将她救出佛堂的” “梁清月最近可见过什么人?”琛儿眯着眼睛道:“咱们只能先从那个传递消息给她的人身上查起。” 萍儿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拼命地回忆着最近进出凤轩殿的人。 想了半天摇头道:“除了每日请安的那几个人,皇后没有跟什么人接触过。而且请安时我都在旁边,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梁清月又不是神仙,若不是有人提前告诉她消息,她绝不可能知道我们的计划,一定是有人将消息传给她的。”琛儿坚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 “对了”萍儿猛地抬头,可瞬间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对,不可能会是他。” “你说的他是谁?”琛儿抓着她的胳膊问。 萍儿挡开了她的手道:“这段时间只有小王爷单独进过娘娘寝宫,总不可能是他送的消息吧。” “小王爷进屋都说了些什么?”琛儿不愿放过一丝细节。 “小王爷那天嘟着嘴一脸沮丧地来找娘娘说遇到了烦心事,我本来是在屋里头,但娘娘顾着小王爷的面子便将我打发走了,我哪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萍儿说罢望着琛儿道:“小王爷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我觉得传递消息的另有其人。” “谁说年纪小就没心眼儿的,我八九岁时就知道在后娘碗里下泻药了”琛儿抱着双臂道。 萍儿点了点头:“也是,据说小王爷最喜爱读那兵书,说不定真实我小瞧了他。” “可就算他传的消息,问题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琛儿拍了拍脑袋一脸烦躁。 “对啊!”萍儿被这么一说也是一脸懵。 “先不管那么多了,你赶紧再给王爷传封信去,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李芊芊,这女人最近越来越沉不住气了,我感觉再这样下去要出事。”琛儿道。 “好,我知道了。七天后,咱们还在这里见”萍儿说着朝身后看了看:“我先走,你等一会而再出来。” …… 三月末,草长莺飞,又到了春色无边百花争艳的时节。 文轩殿的下人们忙了一个晌午才将整个宫苑里的盆花全换了个新,各个累的手脚无力。 “行了行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王爷这边有我伺候就行了”芝晴扫着手绢将人打发走,转身又回了屋子:“王爷,她们走了。” 不时片刻,一个小身影贴着墙边从宫门溜了出去。 掩护他“逃跑”的芝晴见假扮成小太监的主子那贼兮兮的模样,不禁笑得身子直打颤儿。 叶文渊提着衣摆跑出了两条宫巷后正了正头顶的帽子,大摇大摆地朝前走去。 正值午时,主子们大都在午眠,下人们也趁机偷懒歇脚找地方打个盹儿。 所以,虽然花园里景色优美花香扑鼻,这个时候却鲜有人来。 偷溜出宫的小家伙熟门熟路地入园后直奔石洞,可他刚一探头却被人捂住了口鼻。 “嘘”赤璃一把将他拉到石壁后:“你被人跟踪了,继续往前走。”说罢,将人轻轻一推。 叶文渊反应也是极快,一声未吭便迈着悠闲的步子一颠一颠地朝前走去,口中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似足了一副游山玩水闲逛的模样。 等人快出山洞时,躲在石壁后的赤璃终于见到了跟踪叶文渊的人,但从此人背影来看并不是琛儿。 好,看来又有一只鬼要现形了,她嘴角儿一勾眼里射出一道冷冽的光芒。 半个时辰后,三人间上演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儿。 萍儿跟在小家伙身后东逛西绕地走了大半个时辰,最终一无所获,只能眼睁睁地见他回了文祥殿。 赤璃见那支螳螂有西行之意,便从后巷绕到大路上假装往太医院走去。 萍儿一脸沮丧地走出宫巷时与人擦肩而过。 正是这半秒相遇,不仅让人记下了她的样貌,还被人一路尾随到了凤轩殿。当然这些,她都浑然不觉。 萍儿前脚刚入凤轩殿,便听见秋荷的声音。 “你去哪了?喊你半天也不见人”语气似有责怨。 “我……我不小心弄丢了我娘给我的玉佩,所以出门找了一趟” “行了,娘娘该起身了,赶紧进去伺候着” “是!我这就去”萍儿拭了拭额上的汗珠道。 赤璃见人入了宫门,立刻回了自己的小屋闷闷坐在椅子上。 她真的没想到梁清月身边居然也有萧无惑的人,这个发现让她大为不安。 眼下,他们杀害乔玉兰未遂,难保不会剑走偏锋直接对梁清月下手,虽然这个宫女不会武功,但她身在凤轩殿确实让人防不甚防。 看来,是时候将这些鬼一个个驱走了。 “萧无惑,我不管你到了藏了多少鬼在叶宫里,但只要有我在,我见一支杀一支,总有一天见他们全部杀个干净!”镜子中的人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 当夜,一直银色的鸟儿伴着月光飞出了宫外。 次日,弘城内依旧和往常一样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抓贼啊!快抓贼啊!” 被偷的人手提金丝鸟笼,身穿锦袍长褂,腰间配着一块翠玉,实打实的富贵相。 巡街的官差听到这喊声立刻朝那逃窜的身影追去:“站住!别跑!” 逃跑的人如发了疯一般横冲直撞,撞倒了无数路人和好几个摊铺,被掀了摊子的商家一见官差正提着大刀追赶,也立刻加入了追人的队伍口中大喊着:“别跑!赔钱!” 就这么一路追,一路撵,眼见着快要抓到贼子时,只见他突然爬上一颗大树,嗖地一下跳入了一间民宅内。 “砰砰砰!”官差大力拍着屋门:“开门!快开门!” 过了好半天,门被人拉开,打里面出来一个模样秀美的女子。 女子见门外站满了人,各个气急败坏的模样,便赔着笑脸道:“各位官爷,闹着这么大动静究竟是出了何事啊?” 其中一名官差道:“方才有个贼子逃进了你这房里头,快让我们进去将他抓出来!” 女子听闻赶忙用身子挡在门前道:“官爷莫要说笑了,我一直在院里头呆着,根本没见到什么贼子,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不可能的,我们亲眼看到他从树上跳进你院子里的” “对!不会错!” “你该不会是他的同伙吧?” 身后一阵喧哗。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丑闻 官差一抬手示意身后的人闭嘴,随即对面前的女子道:“姑娘,请你让一让莫要妨碍我们做事,你这屋里有没有贼子等我们进去一查便知!” “不行不行!”女子见状立刻张开双臂将他们挡在外面急的跳脚:“我发誓,里面没你们要找的人!” “官爷,她一定那贼人的同伙,你们赶紧进去抓人!” “对对对!快点抓他出来赔我们钱!” 身后的群众又开始起哄。 “让开!”官差听罢一把将人拽开:“莫要挡路!” “放肆!”突然门内出来一人,此人气宇轩昂身材魁梧,双目炯炯有神,官威凌然。 “这不是……李将军吗?”正准备冲入屋门的官差似乎认出了男子,立刻抱拳行礼:“属下不知大人在此,多有打扰还请大人恕罪!” 后面围观的百姓一听此人是个将军,也不敢再起哄纷纷闭了嘴巴。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民宅!”李前锋一个箭步下了台阶指着围观的群众道:“还不快给我滚!” 官差面对此景着实感到有些为难,便哈着腰儿道:“将军莫要动怒,方才我们亲眼见到一个贼子从这树上跳入宅子里……” “怎么可能,我方才一直在院子里喝茶,压根没有见着什么贼子”女子见形势稳定了下来,上前一步道。 此时人群里有个不识相的家伙似乎还没理清头绪,突然哈哈一笑指着女子道:“咦?这不是翠风楼的慧娘吗?听说你去年被人赎身了,你这突然穿的这么正经我差点没认出来你。” 慧娘听闻立刻红着脸道:“你胡说什么!你认错人了!” 那人见她否认上前一步道:“哪能啊,怎么说你我也是有过那么几次的,俗话说的好一日夫妻百……哎呦!男子还未说完,便被人一拳打趴在地上。 被打之人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发现那血水里头居然还有自己的两颗大牙。 他跳起来用手指着施暴的男子道:“你居然当着官差的面大人,简直是目无法纪!官差大人!你们快点抓他,抓他……” “就是,这人怎能随便打人啊” “就算是将军也不能这样啊” 民愤四起,带头的官差本还顾着面子喊他一声将军,可没想到他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出手伤人,若是再置之不理不仅丢了自己的脸面,也会失了民心。 “李将军,请你跟我去衙门走一趟!”说话时再无好脸色。 一时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完全忘了抓贼的事。 没过两天,李家的丑事就传进了宫中。 虽然李有峰不过是个小小的少将军,可他李家怎么说也算是官宦世家,父亲身为朝廷命官,妹妹又是后宫美人,此事一出立刻被传的沸沸扬扬。 这日琛儿正刚踏出宫门,便见两个路过的宫女一脸坏笑地朝宫里头望了两眼后窃窃私语地朝前走去。 “琛儿姐姐,别理她们”兰花说着朝那两人的背影啐了一口:“都是些落井下石看人笑话的东西。” “究竟是怎么回事?”琛儿转脸问道。 兰花将人拽到一边悄声道:“您还没听说吗?主子的哥哥李将军前几日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将人给打了,据说李将军早已将那女子金屋藏娇了呢。这事在宫里头传的沸沸扬扬,这些人都是来看笑话的。” “什么?”琛儿听闻大惊:“居然有这种事!” 兰花嘘了一声儿道:“主子本来就不得宠,家里又出了这种丑事,咱家主子怕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记住,此事万万不能让主子知道!”琛儿紧紧捏着她的手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兰花重重地点了点头。 琛儿转身回了苑子急的乱转,这件事若是传到了李芊芊的耳朵里可就全完了。 当此事传入梁清月耳中时,她放下手里的经书道:“随本宫去秋月宫走一趟” “是!”秋荷立刻取下衣裳披在主子身上:“娘娘可是担心那李美人会想不开?” 梁清月冷冷一笑没有作答。 她哪里是担心那女子的生死,她不过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佛堂走水一事虽未让她见到凶手的真面目,但是也得到了一个答案,叶文渊口中所说的那个内密或许就是那个一直被所有人忽视的李芊芊。 这后宫公里所有女子都是叶隐修的女人,可唯独李芊芊却一直有名无实。 现在回想很多细节不难发现,此人每逢皇上轮寝时都因病躲避。 一个女人连身子都不愿给,又何来衷心可言。 “皇后娘娘驾到!”……一声通传响起,秋月宫的下人们纷纷叩拜。 “主子!主子!”琛儿在内苑听见声响,一把推开寝门道:“皇后娘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李芊芊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床来。 “你快回床上躺着!”琛儿连推带搡的将人赶回了床上,替她掖好被子。 李芊芊身子不由自主地打着啰嗦:“你说她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嘘”琛儿按住她的肩膀:“待会儿一定要沉住气!” 门外光影一晃,女子莲步轻移入了寝屋。 “咳咳……”李芊芊正欲起身,却见人朝她这边走来道:“你有病在身就莫要行礼了。” 秋荷搬来椅子放在主子跟前。 梁清月撩起衣摆缓缓入座,直直地看着李芊芊:“后宫杂事繁重,本宫一直未有时间来探望你,今日得空便过来看看,你可好些了?” 李芊芊在琛儿的搀扶下坐起身子:“多谢皇后娘娘惦记,臣妾……臣妾还是老样子” 梁清月见她面如白纸唇色发青,脸颊深深凹陷,整个人干瘪的就只剩皮囊包裹着骨架,已瘦脱了形。 “你入宫多少年了?”内心的怜悯冲淡了眼中的冷漠。 “回娘娘,臣妾入宫已快五年了”李芊芊眼神空洞地望着她道:“入宫时臣妾才十六岁,时间过得真快啊” 梁清月转身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秋荷领着其他宫女退下。 一直扶着主子的琛儿本不想走,抬头见却被一双阴冷的眼睛看得发毛,只得抽开了身子。 “你现在不过也才二十出头,等身子养好了有的是机会”梁清月拍了拍她手背道。 如果换成从前,面对这样凄惨的女子她一定十分同情,可如今的她不会因为那一丝怜悯而忘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谎言 “娘娘,臣妾这身子恐怕是永远也好不了了”李芊芊面如死灰地摇了摇头:“臣妾如今只想早些走完这一生,不想再受活罪。” “你莫要说这些丧气的话,本宫今日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宫里很快就会来一位神医,此人医术高明被世人称为活菩萨,等他一入宫本宫就让他替你瞧病,相信他很快就能将你这病治好。”梁清月虽说着话,可那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等你身子一好,本宫立刻让敬事房将你的牌子附上。” 李芊芊一听本能地将被褥往身上扯了扯:“宫里的太医全都替臣妾瞧过了,臣妾现在已不敢再报什么希望。” “这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希望自己能得到皇上的恩宠,可本宫怎么觉得你却对侍寝之事有回避之意?”梁清月僵着脸道。 李芊芊听闻面色突变矢口否认:“臣妾没有回避,臣妾是自知福浅命薄不敢奢望……” “你知道身为后宫女子最大的本份是什么吗?”未等女子开口回答,梁清月起身冷着脸道:“后宫女子的本份是全心全意地伺奉皇上为皇室繁衍子嗣,你入宫这么久可尽到过自己的本份了?” 李芊芊身子一惊,紧紧抓着被褥。她想开口为自己辩解一二,可嘴巴张了半天愣是没吐出半个字来。 “本宫知道你想说这侍寝之事由不得你说的算,可你扪心自问自己又可曾做过什么努力?”梁清月长袖挥扫,加重了语气。 “臣妾知错了!”李芊芊一个激灵从床上下来伏地跪拜:“等臣妾身子好了,定竭力侍奉皇上!” “嗯”梁清月冷冷应了一声转身道:“你歇着吧,以后不准再说些要死要活的丧气话” “臣妾遵命!”李芊芊的声音已不成调。 人影消失后,她身子一软瘫坐在地,领间的薄衣已悲汗水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 琛儿夺步进来,见人这幅神情一把抓着她的摇晃道:“她对你说什么了?”心中暗自思忖:该不会是梁清月将李有峰的事告诉她了吧。 随着琛儿手里的力道,李芊芊的身子如柳絮一般左右摇摆。 “你倒是说话啊!”琛儿见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急出了一身冷汗,也干脆在她身边坐下:“不管出了什么事你说出来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你别一个人闷在心里。” 李芊芊痴痴一笑像听了个笑话:“解决?她让我病好了去侍奉皇上,怎么解决?你能替我去吗?” 琛儿一听不是那件事,暗自松了口气将她扶起来道:“她也说了,等你病好了再去侍奉皇上,你这病怎可能会好呢。” 李芊芊挥开了她的手有气无力道:“过几天会有一个神医入宫,他就算治不好我也一定会发现我这病里的蹊跷。” 琛儿细细想了想觉得此事并不可信:“我觉得梁清月是在试探你,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神医要入宫的事。” “她试探我做什么?”李芊芊撑着床板,抬头问道:“我都这幅鬼样子了,她怎会怀疑我?” “佛堂走水一事说明梁清月可能是提前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但是看她这样子应该并不确定此事与我们有关,所以才会来试探一番。”琛儿按住她的肩膀耐心分析:“你想想,梁清月鲜少出宫走动,就算是有神医要入宫直接让他给你瞧病不就好了,她又何必亲自跑一趟将这消息告诉你?” 经她一番分析后,李芊芊虽也觉得是有些道理可她仍然轻松不起来,半晌后又开口道:“就算没有神医,可乔玉兰没死说明我们之前的计划已经失败了,我还有什么盼头呢?” 琛儿见她绝望之意越来越重,便扯了个谎:“我已经收到王爷回信,王爷说既然杀不了乔玉兰就干脆让萍儿找机会直接杀了梁清月,不跟他们兜圈子了”其实,她心里确实这么想的,若不是王爷吩咐她凡事都得听令行事,她早就动了刺杀梁清月的念头。 “真的?”李芊芊黯淡的双眸忽地一闪:“王爷真的这么说?” 琛儿重重点头:“我骗你这个做什么,本来王爷是计划着借刀杀人,可以当下形势来看怕是行不通了,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梁清月。只是这么一来……” “你别支支吾吾的,倒是说下去啊”李芊芊急切地望着她道。 琛儿一脸惋惜地撇过脸去:“这么一来,萍儿的命也保不住了。” “那萍儿明知自己要死可还愿意这么做?”李芊芊问。 琛儿心里冷笑,这女人平日里装模作样的抄经念佛,可关键时刻还不是一心希望别人为她的愿望去送死。 “萍儿和我一样对王爷忠心耿耿,只要能让王爷高兴,即便是奉上性命也在所不辞”这句话琛儿说的铿锵有力,丝毫没有做戏的成分在里头。 “那就好”李芊芊缓缓吐了口气:“我睡会儿,你先出去吧。” 琛儿起身前道:“现在已快要熬出头了,你可千万不要再钻牛角尖,你和李将军很快就能团聚了” “嗯!”李芊芊轻轻点头,脸色也不如方才那般难看。 琛儿回了自己的屋子后,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那番谎话虽然已将极尽崩溃的李芊芊稳住了,可她自己却无法淡定下来。 梁清月突来秋月宫说明李芊芊的身份已经快要暴露,如此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查到李前新的头上。 算算日子,还有两天便能和萍儿见面,到时候必须让她尽快将消息告诉王爷才行。 清晨时分,薄雾如纱笼罩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花香。 许娟一早便听到外头有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这欢快喜庆的声音钻进耳朵里使原本就不错的心情变得更加明朗. “娘娘”巧玲抱着一盆迎春花从外面进来喜气洋洋道:“您瞧这花多好看,御花园的人特意挑了一些最好的给您送来了。” 许娟上前看着那满盆金黄复叶对生的花儿道:“这些人从前也不见来景福宫献殷勤,现在倒是比谁跑得都勤”话里虽是鄙夷嘲讽,可眼里却全是笑意。 第二百九十九章 喜事 巧玲放下花盆道:“娘娘如今这般得宠,只要不是傻子都会争着抢着到咱们景福宫讨好来。” “嘁,这些下人都是些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东西,没一个真心”许娟边说便往门处走去。 巧玲朝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说她们做下人的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可她们这些后宫女子还不是为了争宠曲意奉承工于心计吗,这么论着也不见得比她们下人高尚到哪儿去。 “这鸟儿可是喜鹊?”许娟指着枝头回头问。 巧玲一秒变了脸色笑吟吟道:“是呢,这几天啊每天早上都会有喜鹊停在枝头上报喜,看来咱们景福宫里将迎喜事了。” “喜事?”许娟不自觉地将手搭在小腹上:“会有什么喜事呢?” 巧玲咯咯直笑:“皇上来的这么勤,奴婢斗胆猜测娘娘就快有喜了。” “你这丫头尽会哄人”许娟佯装责怨,可那上扬的嘴角儿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赤璃端着药汁入了主苑,打老远就瞧见许娟满脸堆笑,暗自决定趁她心情好时将那件事给办了。 “娘娘,您笑起来可真美”人还未到跟前,那好听话已脱口而出。 巧玲附和着道:“娘娘这一笑,连满园春花都黯然失色了” 许娟被两人逗得忍不住掩嘴笑道:“你们两个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看来本宫是应该好好管教管教你们了” “娘娘先把这药喝了吧,等您喝完了药再罚咱们”赤璃轻举药汁朝屋里走去。 许娟咕咚咕咚地将药一饮而尽道:“方才巧玲那丫头口无遮拦说这喜鹊一叫,说明本宫很快就有喜了,你说她是不是太迷信了?” 赤璃听出了话里的玄外之音,乐呵呵道:“千儿倒是觉得巧玲姑娘说的很有道理,娘娘的身子现在已经恢复的八九成了,怕是真的要有喜了呢。” 许娟听闻喜上眉梢,将胳膊搭在桌上:“本宫近日来确实常感嗜睡无力,不知会不会……要不你替我把把脉?” 赤璃抿了抿嘴道:“娘娘,千儿不用看也知道您现在还没有怀上龙种。” 许娟缩回手臂面色一紧:“为什么?” 赤璃耐心解释道:“因为您之前吃的方子里有红花桃仁等几味活血化瘀的药儿,这药虽可治病却也有避孕的作用。” 许娟一听立刻蹙起眉头:“你怎不早说?” “娘娘莫要生气,入宫前我师兄不是也对您说了这病若要痊愈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您这身子若不养好即便是有喜了也教人不安心不是。”赤璃笑着给她倒了杯水。 许娟知她说的在理,可还是难掩失望嘟着嘴道:“那本宫何时才能有喜?难不成还得等上一年半载?” 赤璃见她心情不佳便随口撒了个谎道:“千儿没料到您会这么快侍寝所以之前没有准备,您侍寝那天千儿已给您换了副温和的方子,所以啊,您很快就能有喜了。”等下尚有大事要做,这个时候可不能坏了她的心情。大不了,今日回去再改方子也来得及。 许娟听她这么一说心情也没那么低落了,嘴角又扬了起来:“你考虑的真是周到。” 赤璃道:“千儿留在这宫里头就是为了照顾您,自然要设身处地地为您着想” “等本宫有喜了,一定好好赏你”许娟说罢乐滋滋地喝了口水。 赤璃见时机已到便开口道:“这几日李美人一定愁死了” 许娟听闻一愣抬头问道:“何出此言?可是她的病又严重了?” 赤璃拍了拍嘴道:“千儿多嘴,这事最近宫里头穿传的沸沸扬扬的,千儿还以为您也有所耳闻了。” “来来来,你快坐下,告诉本宫李美人出了何事了?”许娟扯着她的衣裳道。 赤璃瞪着眼睛道:“据说前几天李美人的大哥被人发现在城里头金屋藏娇。” “她大哥可是已有家室?”许娟朝她跟前凑了凑:“就算有家世也不打紧啊,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不也是常有的事。” 赤璃摇头道:“他大哥还没有成家” 许娟正了正身子一脸不解:“那本宫就不明白了,她大哥不过就是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好传的?” “娘娘您有所不知,她大哥养的那个女子是个青楼女子,而且还是个头牌呢。”赤璃吞了口吐沫道:“据说她大哥为了这个女子当着衙门官差的面把一个出言调戏的男人牙齿都打掉了。” “啊?青楼女子啊?”许娟一脸嫌恶地啧了啧嘴儿:“怎么说他也是官家子弟,什么人不好找,非要找那种女人.” 赤璃又朝前伸着脖子道:“她大哥本来第二天就准备回军营了,就为了这打人一事被人告上了衙门,最后还是李大人出面才将此事摆平。” “李美人在宫里本就不得势,这下李家又出了这么个大丑闻,这以后就更抬不起头来了。”许娟道。 “是啊,李小主确实是可怜,不得宠就罢了还生了怪病,怪病也就罢了现在沦为笑柄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如换成是我啊怕是寻死的心都有了”赤璃把弄着手指道. 许娟想了想:“要不本宫去她宫里探望探望?” 赤璃一脸钦佩道:“娘娘的心眼可真好,若她真有寻死之意被您给劝下来了,那您可真是积了大福报。” 许娟一听立马儿站起身来:“走,那咱们现在就去秋月宫走一趟” “是!”赤璃跟着起身,微微挑起唇角. 很快,主仆二人便入了秋月宫。 李芊芊刚在手臂上抹了药正忍着那钻心的疼,突见琛儿进屋朝她使了个眼色:“主子,娟嫔娘娘来看您了。” 她立刻将瓷瓶往桌子下一丢起身相迎:“姐姐今日怎过来了?” 许娟转身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想与妹妹说几句体己的话儿。” “是!”赤璃立刻朝琛儿望了一眼:“咱们走吧” 琛儿不情愿地退出门去,暗自烦躁:这两天也不知怎么了,这后宫里的人一个个都往这秋月宫里钻。 “千儿姑娘,你可知娟嫔娘娘来找小主是为何事?”琛儿将门关上,试探地问。 赤璃抓了抓脑袋一脸茫然道:“这我也不知道,娘娘前阵子就念叨着要来看望小主了。” “哦”琛儿一听心里的顾虑减轻了几分,前阵子这事还未出呢。 第三百章 发泄 许娟入屋后李芊芊倒了杯茶端到她跟前道:“姐姐请用茶。” 许娟本想去接,却看到她手腕上的水泡点了点手道:“放着吧,本宫不渴。” 李芊芊识趣地将茶盏放在桌上强挤笑意:“姐姐今日来是为何事?” 许娟微微叹了口气望着她道:“我知道你心里头烦闷便过来与你聊聊,这人生在世难免遇到各式各样的坎儿,你可千万不要往那死胡同里头钻啊。” 李芊芊被她说的一头雾水,却又觉得她这话里头暗藏玄机便开口道:“这些个道理妹妹都懂,可该烦的还是会烦,自在不了。” 许娟安抚道:“你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这宫里头的下人就是这样人云亦云,没事就爱拿主子的事嚼舌根。” 李芊芊似从她这话里头品出了什么,朝她探了探身子问:“那件事姐姐也听说了?” 许娟哪里能猜到对方是在套她的话,毫不犹豫道:“我也是今日刚听说,便赶紧过来看看你。”说罢替对方叫屈道:“要说你这大哥也是,什么人不好找偏要去惹那种女人,现在不仅他自己差点惹了官司还连累你在这宫里头受气。” 此话一出,李芊芊只觉得身上的血液瞬间凝固,心脏忽地一沉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洞中。 许娟见她面色不对赶忙问道:“妹妹,你没事吧?” 李芊芊缓了片刻才开口道:“这件事我宫里的下人只与我说了个大概,姐姐可否详细地于我说说?” 许娟一怔眨了眨眼儿道:“你……你还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否则我也不会这么烦闷。”李芊芊怕她有所保留又道:“下人们说一半留一半,弄得我这心里头更是着急。” 许娟听她这么说终于松了口气,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李芊芊只静静地听着,只觉得心脏不停地往下坠啊坠,五脏六腑都似结了冰一般连骨头都冻上了。 “妹妹,你没事吧?”许娟看她越来越不对劲,不禁有些懊恼自己方才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李芊芊突然笑了起来:“多谢姐姐今日来此探望,您真是帮了妹妹大忙了。” 许娟被她这一谢,弄得十分不自在,尤其是她脸上的笑容配着当下的气氛着实让人觉得诡异。 她愣了几秒站起身来:“行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什么都不要想,一心养好身子知道吗?” “嗯,妹妹知道了”李芊芊用仅剩的一丝理智将人送出到门口:“姐姐慢走。” “你留步吧,我走了”许娟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望了眼。 “娘娘,您在看什么呢?”赤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李芊芊一身白衣依在门对她们微笑。 许娟面色凝重心事重重道:“本宫觉得李美人不太对劲儿” “怎么个不对劲儿的?”赤璃明知故问。 许娟摇了摇头:“具体的本宫也说不上来,就是看到她笑容莫名的感到害怕。” “啊?她还在笑啊!是不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这件事?”赤璃瞪着大眼睛问. “怎可能不在乎,这种家门丑事闹得人尽皆知搁谁能做到风轻云淡”许娟挥了挥丝绢道:“算了,不去想了,反正本宫该说的也说了该劝的也劝了,其他的我也帮不上什么了,只能靠她自己开解自己了。”许娟越想越心烦,干脆将此事抛开不再自寻烦恼。 “娘娘说的对,您已经仁至义尽,小主以后是好是坏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赤璃附和道。 琛儿见人一走,立刻回了房里。 李芊芊此时正坐在椅子上对着自己两支手臂左看右看,似在观赏什么宝贝,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她刚才来与你说什么了?”琛儿慢慢走到她跟前,眉心一紧小声地开了口。眼前的女子那副平静如水的样子不知为何反而让她心里头直发毛。 李芊芊将衣袖撸的更高些指着上面的水泡问:“你瞧这些水泡一个个亮晶晶的像不像珍珠?” 琛儿被她说的一愣,轻轻坐在她身边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受苦了,等萍儿杀了梁清月之后你就能重获新生了,只要药一停这东西很快就消下去了不会留下疤痕。” 李芊芊似没听到对方的话,用手指在水泡上点啊点呵呵直笑:“我这身上能长珍珠,你说我是不是神仙下凡?”说道最后一个字时,她突然抬头看向对方。 琛儿被她这一望,忽地站起身来退了一步心想:疯了,这女人真的疯了。 李芊芊也跟着站起来朝她靠了一步:“你怎么了?怎出了一头的汗?”说罢要用手替她擦拭。 琛儿挥手一挡:“你又发什么疯?” “我不是疯,我是傻,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哈哈哈”李芊芊捂着心口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全身打颤儿笑得弯下腰来。 琛儿被她笑得心烦再也压不住心里的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低吼道:“有什么话你就说,不要在这里装疯卖傻!” 啪!李芊芊甩手就是一个耳光,大声叫到:“你这个贱婢!居然敢顶撞本宫!” 琛儿被她打得耳朵嗡嗡作响,还未等她还手便见宫女兰花从门外跑了进来:“娘娘,您没事吧!” 琛儿咬牙跪下故作惊恐:“奴婢该死!奴婢知错了!” 李芊芊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朝门口拖拽,口中高声怒骂:“本宫即便再不得宠也轮不到你这个贱婢来指手画脚!来人!给我掌嘴!” 琛儿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可为了顾全大局她也只能带着恨道:“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其余两名宫女从未见过主子发这么大的火气,立刻扔了手里的扫帚跪在地上替琛儿求饶:“主子,您放过琛儿姐姐吧。” “好啊,你们不打是吗?本宫自己打!”李芊芊捡起地上的扫帚忽地一下朝琛儿脸上打去。 “啊!”琛儿被扫帚上的竹枝刮伤了脸,瞬间捂着脸嚎啕:“小主饶命吧!琛儿再也不敢了!” 一声声求传进李芊芊的耳朵里却丝毫不起作用,那枯瘦的身体似注入了一股能量不停地挥动着手里的扫帚朝对方劈头盖脸地打去。 被打的人紧紧捂着脸蜷缩在地上任由她在自己身上发泄着。 许娟不知打了多久,直到最后一丝力气用完时,轰地一声倒了过去。 “小主!小主!”耳边是宫女焦急的呼叫,她微微睁开眼睛迎上琛儿那双满含杀意的双眸。 第三百零一章 白绫 李芊芊醒来时已是深夜,沉重的眼皮无力睁开,耳中只听见窗外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像是女人低泣的声音. 意识恢复的瞬间,第一个跳出脑海里的便是李有峰与别的女人缠绵的画面,心痛又一次朝她袭来. “主子,你醒了”旁边传来琛儿的声音。 李芊芊勉强睁开眼睛望去,琛儿正站在床前凝视着自己,半眯的双眸中带着诡异的笑意和杀意。而她身后不远处兰花正伏在桌上睡得香甜。 “来人……快来人……”李芊芊撑起虚弱的身子试图喊醒兰花,从嗓子里挤出微弱的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我劝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琛儿扬了扬手里的小绿瓶挑着眉:“你们都中了我的迷香,我若不喂她吃这个醒神药她且有的睡呢。” “你想做什么?”李芊芊满眼惊恐地望着她:“我警告你,你不要乱来。”虽然她平日里常把想死挂在嘴边,可当死亡真的逼近时,她还是会感到深深的惧怕。 琛儿在她身边坐下咬牙切齿道:“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你打我时不是很厉害吗?” 李芊芊看着她脸颊上几道血印,死死抓着被褥:“我打你是因为你骗我!你明明知道他已在外面有了女人为何不告诉我?你们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愤怒恐惧交织在双眼中,凝结成一种无尽的绝望。 “背叛你的人是李有峰与我何干?我不过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你凭什么将气撒在我身上?”琛儿着眼前的女子冷笑道:“要怪只能怪你你爱错了人。” 李芊芊深吸了一口气苦涩一笑放弃了挣扎:“你杀了我吧,我活够了。” 是啊,她活够了。 她的未来已经没有希望,与其在绝望中苟活不如就这样死去。最起码不用再受心痛的折磨,不用再受身体的折磨,不用再受别人的嘲笑和讽刺,不用在体会世间满载的恶意。 她只想安静的睡一觉,不想再醒来。 “现在梁清月已经怀疑你了,只有你死了我才能继续留在宫里,也只有你死了才能保住你爹的命。”琛儿说话时从衣袖中取出一团绕在一起的白绫:“既然你整天嚷着不想活了,那我就成全你吧。” 李芊芊双眼一闪,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你方才不如让我在梦里死去,又何必让我再受这份活罪呢。” “本来我是可以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可你这双手犯贱弄疼我了”琛儿说话间已将白绫裹在手上…… 天色刚刚泛白时,秋月宫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兰花从梦中苏醒的瞬间被眼前的场景吓破了胆,一下从椅子上瘫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呕吐着。 “主子!主子!”与其他下人一同赶来的琛儿看到吊死在悬梁上的女子时,立刻上前托起那僵硬的双腿嚎啕大哭:“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太医!” 其他人已被吓得腿软,被她这么一吼才从恐惧中晃过神来,连滚带爬地朝外跑去。 半个时辰后,原本冷清的秋月宫已站满了人。 空气中飘荡着死亡和药物混杂在一起的气息,使人感到作呕和压抑。 太医验尸后转身禀报:“皇上,从小主脖上的勒痕和死状来看确实死于自缢并无可疑,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夜子时左右。” 叶隐修双手背于身后阴沉着脸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女道:“昨夜你可在这屋子里?” 兰花颤抖着身子哭道:“奴婢从昨日小主晕过去后就一直在这屋子里守着,没有踏出门半步。” “这么说,人是在你面前死的?”叶隐修垂着眼睛,平静的语气中探寻不到半分情绪。 兰花一听此话连连磕头哭道:“奴婢昨日也不知怎么了,前一秒还丝毫没有困意,后一秒就突然莫名其妙的就睡了过去,等奴婢一醒来就看到小主她……皇上饶命啊!”额头砸在地砖上砰砰作响。 梁清月上前一步问:“那可有其他人进过这间屋子?” 叶隐修指着地上歪倒的椅凳对梁清月道:“连着凳子倒下她都没醒,即便是有人进屋她也发觉不了”眼神中似有别样意思。 站在一片的琛儿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声,却继续强壮镇定地低着头。 梁清月立刻体会了他话里的意思,欠身道:“臣妾愚拙” 叶隐修猛地抬头:“来人,将她拖出去立刻斩首!”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兰花凄惨的叫声渐渐飘远,院子里只剩下一支蹬掉的绣花鞋。 剩下的宫女跪在地上闷声哭泣,生怕自己的下场会与兰花一样。 “朕问你们,李美人自缢前可有什么异样?”叶隐修走到那几个宫女面前问。 宫女青儿第一个抬头道:“皇上,小主昨日下午发了好大的脾气说琛儿顶撞她,还将琛儿给打了一顿,打着打着小主就晕了。” 琛儿听闻没等男子开口便扬起脸解释道:“皇上,小主昨日确实打了奴婢,那是因为奴婢见娟嫔娘娘离开后小主神情低落只穿一件单衣在屋里头来回踱步,便劝小主披一件衣裳莫要着凉。小主说奴婢和所有人一样假模假式的关心她其实是在看她笑话,奴婢自认对小主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于是就解释了几句……” “你是说昨天娟嫔娘娘来过这里?”叶隐修问。 琛儿泣不成声地点头道:“昨天下午娟嫔娘娘来说有几句体己的话相对小主说……” “速传许娟”叶隐修撩衣而坐。 不时片刻,许娟匆匆踏入门来脸上写满了慌乱:“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眼睛抬起的瞬间,看到躺在地上的死尸吓得身子一软,幸而被身后的女子托住胳膊才稳住了脚步。 叶隐修看了眼她身后的女子又将目光投在许娟脸上:“你昨日可是来过秋月宫?” 许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臣妾确实来过”原本红润的脸色,已如白纸一张。 “你来这里都与她说了些什么?”叶隐修并未挪动身子,语气平和并无质问之意。 许娟惶惶道:“臣妾听闻李美人哥哥的事后猜想她一定十分烦闷,便想来宽慰劝说一番。皇上,李美人究竟是怎么了?” 琛儿忽地探头朝许娟望去暗暗攥着衣襟:又是这个多事的女人! 叶隐修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尸体道:“她昨夜自缢了” 许娟捂着胸口晃了晃身子:“她……她自缢了……”片刻后许娟突地跪下:“皇上,臣妾真的只是好心来劝慰几句,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叶隐修拽住她的胳膊往上提:“朕没有说此事与你有关,你莫要惊慌。” 第三百零二章 雨夜 梁清月面无表情地开口道:“皇上,臣妾前日也来过秋月宫探望李美人” “你可是也来劝慰她?”叶隐修转身问。 “是,臣妾也是听了那传言便过来探望,李美人还当着臣妾的面流露出轻生厌世之意。所以臣妾以为此事确实与娟嫔无关。”梁清月道。 “朕知道了”叶隐修正了正身子道:“传朕口谕,李美人丧事从简不入皇陵。” “嗻!”瑞公公委身领旨。 “皇上,那这些下人?”梁清月问。 “你决定吧”说罢,大步踏出门去。 李美人的死就这样草草结束,一个时辰后,秋月宫其他的下人们纷纷回了自己的房间收拾铺盖,庆幸自己没有像兰花那样丢了性命. “琛儿姐姐,您真有福气能分到尚服司去当差”宫女彩儿抱着自己的被卷叹了口气:“我可就惨了,浣衣局哪里是人呆的地方。” 琛儿一脸悲戚道:“小主死了,我这心里头难受的紧,真想随她一起去了。” “姐姐可千万别这么想啊,我娘说人如果自杀死了可永远也偷不了胎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彩儿急急劝道。 琛儿看天色已晚,抹了把泪道:“不说了,你赶紧去忙吧”今日是她和萍儿见面的日子,万万不可耽误。 “嗯!那我走了”彩儿拢了拢被褥三步一回头地出了宫苑。 夜幕降临时,雨水如脱了线的珠串一般从天而降打在树稍上噼里啪啦地作响。 琛儿用双手遮在额前踩着湿滑的泥土朝小亭走去,心急之下竟也忘了恐惧。 走了许久后终于入了亭子,她狠狠跺了跺脚撩起衣摆拧了拧水,浑身被冻得直打哆嗦。 “琛儿姑娘”背后突然传来女子轻柔甜美的声音。 琛儿猛地回身一眼便认出了对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来的时候这里明明是没有人的。 赤璃憨憨一笑:“我一直跟着你,所以就来到这里了啊”说话时,展现出无辜幼稚的表情。 琛儿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可转念一想这女人并不会武功,又很快镇定了下来冷眼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大雨天的,琛儿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很黑很吓人呦”说话的女子紧紧抱着胳膊搓了搓:“你都不害怕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琛儿没工夫跟她闲扯,仰着脖子道:“你跟着我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你先别管我是什么人,反正我知道你是什么人”赤璃哈哈一笑,拿起发梢在她鼻子上轻轻扫了扫:“你是萧无惑的人” 琛儿本能歪头躲闪,却发现脖子以下已不能动弹惊愕地等着双眼:“你……” “我什么我?”赤璃悠闲地绕着她转了个圈儿:“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明明不会武功怎么会这点穴术的?” 琛儿此刻恍然大悟:“原来你早知道那日在石林我在跟踪你!” “你每次跟踪我,我都知道呀”赤璃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继续道:“你不仅跟踪我,还在偏苑的树上监视了我几天,不得不说,你那爬树的功夫倒是练得不错。”语气中满是鄙夷嘲讽。 “难怪我明明在许娟的药里动了手脚她却安然无恙,原来一切是你搞的鬼!”琛儿虽然恨得牙根痒痒,却也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她的对手。 赤璃挑着她的下巴道:“在这宫里头搞鬼的人明明是你们,你居然还贼喊捉贼,不过也难怪,能为萧无惑那种卑鄙无耻下流的人做事的人,自然也是些不要脸不要皮的货色,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说罢,将手指在她衣服上蹭了蹭一脸嫌弃。 琛儿听她如此辱骂王爷,立刻大声吼道:“不许你侮辱王爷!”纤细的脖子上青筋凸显。 赤璃忙捂着耳朵道:“不好意思啊踩着你的狗尾巴了,你别这么激动,我这人天生胆子小,你莫要吓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琛儿竭斯底里地继续吼叫。若是眼神能杀人,眼前的女子早已体无完肤。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响起。 琛儿猛地将头一瞥,口中泛起一丝血腥味。 “我都跟你说了别这么大声,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打人的女子捏着她的下巴看向自己,温柔的语气和手里的力道完全不符。 啐!琛儿朝她吐了口血水,却被灵敏的避开。 “你真的真的很没有礼貌”赤璃松开手掌猛地一个抬脚将人踹下亭子。 琛儿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想要开口呼喊却发现连声音也发不出了。 她忍着疼痛看着那人迈着悠闲地步子朝她走来,浑身散发出一股来自地府的阴森之气。 赤璃走到琛儿跟前弯下腰来在她脸颊上狠狠拍打了几下:“你先这里等我一下,等我解决了你的狗同伴后再来陪你慢慢的玩。” 琛儿瞬间瞪起眼睛,看着远处似乎有一个人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她想动却动不了,想喊也喊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伙一步步迈入死亡的深渊。 此时,毫不知情的萍儿正提着裙子跑入亭中:“我听说李芊芊死了。”朦胧黯淡的月光下,她对着不远处站立的身影道。 “嗯”女子轻嗯了一声,依旧纹丝不动背对着她。 “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萍儿仍未察觉异样,一边说话一边掏出手绢擦着头发上的雨水。 “是”赤璃强忍着笑,又吐了一个字。 “谁让你擅自做主的!”萍儿气恼地扯着对方的胳膊将她拽向自己。对方回身的瞬间,萍儿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声问道:“你是谁?” 赤璃朝她眨了眨眼儿:“你刚刚还在跟我说话,怎么现在又问我是谁?” “我……我认错人了”萍儿想要后退,可那双脚却像长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认错人了”赤璃点了点头道:“哦,你是来找琛儿的吧,我这就带她来见你.” 说话间,她走下台阶一把揪起躺在地上的女子发梢硬生生地将人拽上两层台阶抛在萍儿面前:“奴,人我给你带来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琛儿!”萍儿大呼一声又望着眼前的女子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赤璃在两人对面的长椅上坐下悠闲地翘起二郎腿晃了晃:“你们是为萧无惑做事,萧无惑是为梁国做事,我身为梁国的公主自然也就是你们的主子,连主子都不认识你们究竟是怎么做事的?” 第三百零三章 残忍 “你……你是福晋!”萍儿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你居然背叛王爷!” “福晋?这个称呼真是让我打心眼里感到恶心,本公主和萧无惑成亲不过是做做样子,他那种无耻小人给我洗脚我都嫌脏”赤璃说罢摇了摇手道:“不要提他了,说说你们吧,你们都为了萧无惑做了哪些贡献啊?” “你少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真当我会怕你不成!”萍儿脖子一扬,一副求死的模样。 一阵掌声响起,赤璃朝她走去:“没想到身为一个女子,哦不,应该说母狗,身为一条母狗你居然这么有骨气可真是令人钦佩啊!好,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说着亮出手中的小匕首,用刀尖轻轻在她脸上比划了两下:“动手前,我得先点了你的哑穴才行,否则我割一刀你叫一下,万一被人听见可就不好了。” 萍儿看着眼前这一脸邪气的女人,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有种就给个痛快!” “我为什么要给你个痛快?”赤璃一脸疑问地看着她道:“萧无惑难道没告诉你们我除了大梁的公主外的其他身份吗?” “什么……什么身份?”萍儿看着那亮晃晃的匕首,口齿已不利索。 “我的身份说起来确实有点复杂,我呢曾经做过千夜阁的猎庄,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接满了百桩任务,也就是杀了一百个人。”赤璃在两人眼前慢悠悠地踱着脚步继续道:“我还有个身份呢是左丘山庄的庄主,不过山庄已经被我关了,说来确实有点可惜。” “你是左丘的庄主!”这个名号一出两个女人同时瞪大了双眼,唯一的区别是一个能说话,一个说不了话。 “对对对,正是在下”赤璃点了点头语气轻松的像是在和朋友聊着家常:“这还有个身份说起来让人怪不好意思的,可能会引起你门的不适,不过反正你们也没有什么人性说出来也无妨,我当初入王府之前还有个名字叫千染,不知你们可听说过。” 萍儿麻木地动了动嘴角:“天下第一剑客……”这个名字瞬间抽空了她内心的勇气,眼中全然没了方才那股狠劲。 “唉!这都是江湖人给个面子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赤璃摆了摆手谦虚一笑:“你看,我都跟你兜了底了,你们也该跟我说说实话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能死在你手上我也不丢人”萍儿忽地耸了耸肩,似已经认命。 “你确定没什么话说?”赤璃将脸朝她靠了过去,轻松的语气突然变得冷冽起来。 “没有”萍儿闭上眼:“你要杀就杀吧” “嗯,既然你不想说话,那要这个舌头也没用了”话音刚落她左手捏上对方的下巴,右手拿起匕首迅速一划,一道银光闪过,女子瞬间没了舌头。 萍儿还未感到痛,只觉得舌根一凉呲呲地朝外喷着血。 当疼痛来袭的那一刻她想要呼喊,却被人捂住了口鼻,接着那盖在脸上的手掌猛地一拍,她活生生地将自己那大半截舌头给吞进了肚子里去。 “你好好尝尝自己口条的滋味吧。”赤璃拍了拍手,朝前探了探脑袋. 再看萍儿,整个人如一根细柱般直直立在地上,嘴巴不停地朝外吐着血水,那血水顺着下颚滴在衣服上,渐渐印开。 “好吃吗?”赤璃站在她面前微笑询问,像是盛情待客的主人。 萍儿除了流泪再做不出其它回应,赤璃等了半刻后歪着脑袋道:“看来你喜欢吃荤菜,那就再尝尝爪子的味道吧。”手起刀落,三根手指齐刷刷地落在她的掌心里。 萍儿就这样被动地吃了自己的舌头、手指、耳朵和几块大腿上的肉后疼晕了过去,可身子还直挺挺地站着,成了一个活死人。 平躺在地上的琛儿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能残忍到这个地步,此时内心的恐惧超越了身体的疼痛,眼角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现在她没办法陪我聊天了,我就给你个机会表现一下”赤璃甩了甩手上的血水,蹲在女子面前拎起她的头发:“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千万不要让我失望。”说话间,不动声色地解了对方的穴道. 下一秒,琛儿身子一软哇哇吐了起来。 赤璃拍着她的后背道:“你胆子这么小怎么还敢去杀人呢?” “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杀我,你不要杀我”琛儿吐完之后瘫坐在地上,屁股底下湿了一片。 “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上吐下泻的。”赤璃朝后挪了挪脚“那你快点回答我问题吧,问完我就走了。” “你想知道什么”琛儿靠着柱子感觉自己即使没有被点穴,浑身也动不了了。 “我问你,李芊芊是不是你杀的?”女子眼神和语气突变阴冷。 琛儿缩着身子点了点头:“是……是我杀的” 赤璃反手指着萍儿道:“我再问你,除了李芊芊和这个人,宫里还有哪些萧无惑的人?” 琛儿耷拉着脑袋,忍受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之前和我联系的小李子失踪了,现在我只知道萍儿是王爷的人,我真得没有骗你啊!” 赤璃掰着手指数了数:“让我算算啊,太医院的小李子,内司的郭姑姑,内务府的侍卫,还有凤轩殿的萍儿,再加上你和李芊芊”数完猛吸了一口气道:“你别说,这萧无惑还真挺有本事的,居然能弄这么多条狗进来。” 琛儿撇过头去弱弱地问:“那三个人都是你杀得吗?” 赤璃反问:“小殿下是你杀的吗?” 琛儿脸色一紧:“我也是受命于人” 赤璃蹲在她面前眼中燃着怒火:“那么小的孩子你都下得去手!” 琛儿不知哪来的勇气指着身边虽已晕厥,却仍站立着满嘴吐血的萍儿道:“你比我可残忍多了!” 赤璃猛地捏住她的下巴:“残忍?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残忍。” 琛儿眼睛一瞪只觉得心口一凉,本能低头望去。 “别看了,你什么也看不到的。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这定魂针的厉害”女子在她身边席地而坐。 “唔!”琛儿吸气时猛地捂上胸口,五官扭曲狰狞似痛苦到了极致。 赤璃把弄着手指道:“这根定魂针一旦刺入心门就会让人在吸气时感到剧痛,最后活活将自己的给憋死。” “放……放过我”琛儿蜷缩在地上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朝她拱去. “我劝你还不是不要说话了,不说话还能多活几秒”赤璃一脚将人踢开:“明日你的尸体会在湖里头被人发现,你对李芊芊表现的那么衷心,所有人都会以为你是为主殉葬投湖自尽。也是省了不少的麻烦。” 琛儿陷入窒息和刺痛的折磨中无力挣扎,哼吟声越来越弱,意识逐渐涣散。 第三百零四章 成全 天亮时,湖面上飘着一具女尸。 而抛尸的人早已回到自己的小屋里酣然大睡。 午时正,梁清月正欲午眠却见秋荷迈着疾步走来:“娘娘,萍儿失踪了。” 梁清月刚躺下身子又坐了起来:“什么意思?” 秋荷一脸担忧道:“今儿一早本是萍儿和奴婢负责给您去尚食司取食,可奴婢等了半天也不见她人便去屋子里寻她,与她同屋的飞儿说她半夜醒来解手时就发现萍儿不在房内。前几天萍儿说她娘给她的玉佩丢了,奴婢以为她可是去找玉佩了便没有多想。可到现在还不见萍儿回来……” 梁清月听罢摆了摆手:“你赶紧将此事禀报内务府,让他们派人去寻” 秋荷替主子盖好被子又道:“秋月宫的琛儿昨夜投湖自尽了” 梁清月侧身问道:“可是那个李美人的随嫁宫女?” “嗯,就是她。太医查了尸体后并无发现异样,想必是为主殉葬而死”秋荷道。 “皇嫂!皇嫂!”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叫,随即紧闭的寝门被人推开。 “你先下去吧”梁清月坐起身子对秋荷道。 “是!”秋荷转身对着擦身而过的小人儿行礼后缓步退下。 见小人儿跑得满头大汗,梁清月拍了拍身边的床榻:“坐下说吧。” 叶文渊嘟着小嘴儿道:“渊儿不明白嫂嫂明明知道有人要对佛堂里的人不利,为何还要那样做。” “我就是想看看究竟是谁杀了荣儿”梁清月拢起披散的头发红了眼眶:“是那个救我的女子将消息告诉你的吧。” 叶文渊低着头儿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半晌后拉起对方的手儿道:“嫂嫂,荣儿的仇已经报了。”梁清月听闻反手握住他的小手激动地瞪大了眼睛:“真的?究竟是谁杀了我的荣儿!”说话时,眼泪顺着眼角流出,嘴角抽动不已。 叶文渊抿着嘴道:“嫂嫂,有些事渊儿不能说,您莫要怪渊儿。” 梁清月摸了摸他的小脸道:“是李芊芊对不对?” 叶文渊一愣:“嫂嫂你……” 梁清月痛苦地闭上眼睛:“看来我猜对了”片刻后她睁开双眸:“所以,她的病是菩萨对她的惩罚。” “嫂嫂,杀害荣儿的人不是李芊芊,是她身边那个名叫琛儿的宫女”叶文渊知道此时已没有隐瞒的必要又继续道:“琛儿已经死了” “我真想亲手为荣儿报仇,可惜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梁清月掩面痛哭:“就算她死了,我的荣儿也回不来了。” 叶文渊拍着嫂嫂的后背道:“不管怎么说凶手已经死了,荣儿也能安息了” 梁清月倒在床上紧紧搂着被褥哭喊道:“是老天爷垂怜我母子分离替我报了仇!” “不,琛儿是被人杀死的,而且死的非常痛苦”叶文渊道。 梁清月哭累了,渐渐直起身子:“这仇一报,我的心安了也空了。”呆滞的目光里,没有一丝生机,恍如木人。 叶文渊一听立刻抓着她的胳膊道:“嫂嫂你可万万不要想不开啊!” “佛经曰:五戒十善方轮人道,自杀者永无轮回。嫂嫂不想永远也见不到荣儿,所以绝不会那种傻事。”梁清月握着拳头道:“他们会有报应的” 叶文渊点头道:“萧无惑在这宫里头安插了很多内密,现如今已经解决掉几个了。” “除了李芊芊还有其他人?”梁清月闻声惊问。 “内司、太医院、内务府和嫂嫂的凤轩殿都有他们的人”叶文渊将自己得知的消息一并道出。 “我这里也有?!”梁清月惊愕地望着眼前的小人儿:“该不会是昨夜失踪的萍儿吧?”。 “嗯”叶文渊重重地点头道:“萍儿也是内密,她不是失踪是被人杀了,不过不知道这里可还有其他人”叶文渊道。 “杀她们的人与那叶救我的应该是同一个人”梁清月看着面前的小人儿渐渐捋清了头绪:“这些事你皇兄还蒙在鼓里吧” 叶文渊面露愧色道:“渊儿知道不该隐瞒皇兄,但现在时机未到不能告诉他。” 梁清月捏了捏他的胳膊道:“咱们渊儿长大了懂事了,将来一定能辅佐你皇兄治理江山。” “嫂嫂”叶文渊突然忍不住哭了鼻子:“渊儿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也一定会好好保护皇兄” “嗯,嫂嫂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梁清月深吸了一口气道:“嫂嫂乏了,你也回去歇歇吧。” “好!那我走了”叶文渊抹了把泪,依依不舍地出了寝宫。 人走后,偌大的寝宫里只剩梁清月一人,她将自己蒙在被褥里放声哭喊,狠狠发泄着积压在内心许久许久的悲伤。 傍晚时分,御书房内烛火通明,叶隐修长发披垂面色疲惫地困在成堆的公文中。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瑞公公迈着碎步小声禀报。 “传”他抬起头来,松开紧锁的眉头。 片刻后,梁清月身着一袭白色锦袍不施粉黛,迈着轻盈的脚步踏门而入。 夕阳将她的身影拉的欣长,她背光而立嘴角挂着一丝淡然的笑意:“臣妾参见皇上!” “你怎么来了”叶隐修绕过长桌拉起女子的手:“坐下说吧” 面对他的温柔,梁清月忽地跪地:“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你这是做什么”叶隐修一把拽起她的胳膊:“有事开口便是,何须行此大礼!” 梁清月话未出口泪已夺眶,颤着唇儿道:“臣妾身为皇后理应掌理后宫事务为皇上分忧解难,可臣妾如今只想一心向佛无力操理旁事,请皇上废除臣妾皇后之位。” “不行!”叶隐修听罢立刻拂袖否定。 梁清月扯上男子衣袖哀求道:“臣妾一心遁入空门,还请皇上成全” 叶隐修转身抓住她的双手:“你想一心念佛,朕可让曦贵妃代理后宫事务,你求清静朕可给你清静,但这皇后的位置永远是你的,任何人也取代不了。” 梁清月此刻早已哭成了泪人:“臣妾愧对皇上!”声音嘶哑。 “朕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叶隐修将人拥在怀里心痛地闭上了眼睛。 不时片刻瑞公公见人离开后,立刻又入书房:“皇上,方才小由子来报说今日小王爷去过凤轩殿。” “知道了”叶隐修衣袖一扫,重重坐回龙椅上。 …… 第三百零五章 试探 当最后一抹日光落山后天色瞬间暗了下来,深蓝色天幕上依稀可见那顽皮的星星已迫不及待地探出了眼睛。 可文祥殿内的人却没有因为这黯淡的天色歇下了手脚,院内仍是一翻鸡飞狗跳。 “王爷,时候不早了您该沐浴歇息了”芝晴掏出丝帕为小主子擦着脸上的汗珠,重重地喘着气。 “不行,本王还要再玩一会儿!”叶文渊摘下帽子塞到对方怀里转身又对着两个小太监道:“这回轮到本王来抓你们了”说罢将手里的黑布蒙在眼睛上,兴奋之色难以言表。 芝晴无奈地摇了摇头,再看那两个小太监早已累的双腿发软快要瘫在地上。 忽然,一道挺拔的身影踏入宫苑。 众人还未来反应过来,只见那人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于是纷纷闭上嘴巴无声跪拜。 被黑布蒙着眼的小家伙完全看不到这一幕,顺着脚步声一把抓了过去,兴奋地跳嚷道:“抓到了抓到了!” “嗯!你赢了”男子微动唇角,语中含笑。 叶文渊猛地揭开黑布仰头看去又惊又喜道:“皇兄怎么是你啊!” 叶隐修弯起手指敲了下小家伙的脑门道:“朕来看看你最近可有用功读书” “渊儿一直都有用心读书,皇兄不信尽管考我!”小家伙自信地仰着脸儿道。 “朕相信你”叶隐修拉着他的小手朝宫门走去不紧不慢道:“听说你今日去看你皇嫂了?” 叶文渊愣了半秒点了点头:“嗯,渊儿许久未见嫂嫂了,甚是想念。”说话时语气明显低了下来,不如方才那般底气十足。 “那你都与皇嫂说了些什么?”叶隐修在椅凳上坐下拈起一个桃片放入口中,随口问道。 “也……也没说什么,就是告诉嫂嫂我最近都学了哪些东西,嫂嫂一向十分关心渊儿的学业,我便想哄嫂嫂高兴些”叶文渊低着头道,将目光投于足下。 叶隐修十分了解自己的这个弟弟,他是不是在说谎他一看便知。但此时他并不准备拆穿他的谎言,只拍了拍他的脑袋道:“看来你嫂嫂平日里没白疼你。”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嫂嫂对渊儿那般疼爱,渊儿自然也要关心爱护嫂嫂”小家伙脸上的心虚一扫而光。 “嗯!你这么懂事,朕很欣慰”叶隐修道。 此时,芝晴手捧锦袍进了屋来:“皇上,王爷方才出了不少的汗,奴婢先为王爷换身干净的衣裳以免受了风寒。” “嗯!”叶隐修点头看着眼前的宫女道:“你以前可是在清影宫当差?” 芝晴立刻捧着衣裳跪下身来:“回皇上,奴婢以前是伺候赤焰郡主的” “那为何又来了文祥殿?”叶隐修眯着眼睛问。 叶文渊跳下椅子道:“皇兄,是我将她要来的,以前我去清影宫找璃……郡主时芝晴常陪着我玩儿,我觉得她很有意思。”说罢,朝芝晴走去伸开双臂:“快给本王更衣吧” 叶隐修听罢没再做声,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这是什么东西?”当他看到胞弟脖子上挂着一个银色小管时,立刻上前挑起小管问道。 叶文渊眼神一紧捂着小管道:“这是……这是郡主送我的小玩意,说是有辟邪的功效。对吧,芝晴?” 芝晴愣了一秒后立刻点头道:“对对,那天奴婢亲眼儿见着郡主替您挂在脖子上的”脸上已不见一丝血色。 叶隐修听罢蹲下身来替小家伙扣上衣扣道:“你这么顽皮,哪个小鬼敢接近你,我看这东西就是多余的。” 叶文渊一把捂着领口道:“我戴习惯了,没它在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你喜欢就戴着吧,朕又不要你的”叶隐修说罢对芝晴道:“你先下去吧” 芝晴朝小王爷看了一眼儿后,提心吊胆地退出门去。 “皇兄,你不是说要来检查我可有用功读书吗?”叶文渊将面前的一摞书籍推到哥哥面前道:“你随便考,渊儿不怕” 叶隐修愁容满面地推开窗户朝外看去,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到郡主,有件事朕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叶文渊听闻一把抓向皇兄的手臂道:“什么事?”心里暗自打起鼓来:难道璃儿入宫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 叶隐修收回目光望着胞弟道:“朕前几日收到密探来报,郡主她……” “她怎么了??”叶文渊屏住呼吸,瞪着眼睛等着对方下面的话。 叶隐修摇了摇头哀叹道:“郡主被人从王府劫走,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呼……小人儿紧绷的身子忽地松懈下来。 “你不是一直很惦记她吗?朕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定会很伤心,才一直没将此事告诉你”叶隐修强忍着笑意道。 “啊”叶文渊一下弹起身子摆了摆手:“渊儿不是不关心郡主,渊儿是想着她武功那么高强一定不会有事的!”刚擦干的脑门上,又冒出星点汗珠来。 “朕也希望是这样”叶隐修抿嘴点了点头道:“虽然她以前是有负于朕,但朕还是希望她平安无事。” “皇兄放心吧,郡主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叶文渊不忍哥哥担忧,出言安抚。 “时候不早了,你歇着吧,朕尚有公文要批改日再来陪你”叶文渊起身道。 叶隐修出了文祥殿,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眼高挂在天上的明月,嘴角轻扬间忘却了许多烦恼。 与此同时景福宫这厢,许娟一脸沉闷地坐在椅子上对着满桌菜肴发呆。 赤璃送药时见她尚未动筷便开口道:“娘娘,菜都凉了,千儿为您重新做一些送来。” 许娟微微侧转身子道:“皇上定是在生我的气,他已经两天没来景福宫了。” “娘娘莫要多想,皇后娘娘也说了李美人早有轻生之意,皇上自然知道此事与你无关的”赤璃将药端在她面前道:“您先把药喝了吧。” 许娟袖子一扫,瓷碗落在地上摔了个碎。 “前日本宫就不该去那秋月宫,这福没积到反而给自己惹了一身腥。”许娟愤愤地抬起眼来,将那积攒许久的怨气给发了出来。 赤璃知对方这里是有责怨她的意思,立刻跪下道:“都怪千儿多嘴,若是千儿不将那事告诉您,您也不会去秋月宫了” 许娟低头撇了她一眼压着火道:“以后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莫要再惹是生非给本宫添乱,你下去吧。” “是!千儿告退!” 第三百零六章 邪火 一直守在门外的巧玲见人一出屋门立刻拉着她的胳膊往外走了几步:“主子已经发了一天的邪火了,我方才进去也给她骂了。” 赤璃知她在安慰自己便拍了拍她的手儿道:“再好脾气的人也有郁闷心烦闹脾气的时候,咱们这两天都仔细着点儿” “嗯”巧玲点头道:“你去歇着吧” 回了小屋后赤璃苦涩一笑:人性如此无须介怀,更何况自己本就是戏中人又怎能在这虚假的戏中生了委屈来,只要许娟不将她赶出宫去,一切都好. 休浴日,玉门殿高门紧闭,不见百官身影。 殿内光线昏暗,男子黑衣玉带立于其中,静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轰……殿门被人推开,一束刺眼的阳光斜斜地映照在青玉地面上,为殿内增了无尽光明。 “皇上!属下已摸清乾坤堂的底细.”黄忠一个大步向前跪拜道:“医馆的大夫名为墨一,九个月前在弘城买下了铺子,但半个月前因有人闹事现已关门歇业。” “平身吧”叶隐修微眯眼睛算了算时间:“九个月前,也就是郡主逃出王府前一个月” “没错!而且属下还查到墨一和龙凤绣庄的掌柜刘储慈交情匪浅,刘储慈的相公每个月都会去梁国购买布匹。”黄忠起身道:“另外还有一间民宅内的一家三口也与他们关系紧密,最让属下感到蹊跷的是,医馆绣庄和那间民宅是三天内先后买下的。” “嗯,朕知道了。”叶隐修点头轻笑。 “属下无意中还发现了一件事”黄忠蹙着眉头道:“那日属下在跟踪民宅内的男子时,发现他突然抢了一个人的钱袋,此人武功极高却故意放慢步子让官兵一路追随,然后将他们引到南巷的民宅内。” 叶隐修听闻思索三秒忽地笑了笑:“是不是李有峰金屋藏娇的宅子?” 黄忠未料到对方居然猜到了结果,双拳一抱:“皇上英明!属下以为那人是有意而为。” “你可还有其他发现?”叶隐修问。 “属下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便又用几天时间彻查李府后又有惊人发现”黄忠忽地将头低下吞了口吐沫道:“属下发现前几日自缢的李美人并非工部侍郎李前新的亲生女儿,并且……” “说”叶隐修转身道。 “李美人入宫前已与她大哥李有峰关系亲密,可能已不是完璧之身”黄忠实言相告。 “原来如此”叶隐修听到这个消息不但没有发怒,反而笑意更甚。 黄忠见皇上并无怒色,又抬起头继续道:“皇上,李芊芊能入宫成为美人这其中定是有人暗箱操作,属下本想顺藤摸瓜再查下去,可谁想那负责验身的郭姑姑不久前已经死了。” “行了,不用再查了”叶隐修挥挥衣袖:“将那医馆绣庄和民宅内所有人的名字告诉朕” …… 自从皇后将执掌后宫的权利交于曦贵妃后,女子们便免去了每日请安之仪。 这日午时,已经五天没有见到皇上的许娟情绪越发低落暴躁,便拔下头上的发釵狠狠摔在了地上发泄怒意。 巧玲端着食盘进屋后将最后两碟菜肴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开口道:“主子,该用膳了” 许娟撇了眼儿桌上的菜肴一脸嫌恶:“吃来吃去都是这些东西!” 巧玲知道主子是在发邪火儿,却也只能顺着她道:“那奴婢这就让千儿姑娘给您重做一些过来。” “本宫不想看到她”许娟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个女子的不快挥手道:“全部撤掉,闻着就叫人没胃口。” “是!”巧玲无奈,只得照做。 站在门外的女子本端着药汁想往里头进,听到这番话后又往后退了几步等着巧玲出来。 巧玲出门看见她,朝对方挤眉弄眼了一番示意她莫进去自讨没趣。 “娘娘一点没吃?”赤璃问。 巧玲将食盘递给身边的香玉,对女子道:“主子早上喝了几口鱼粥,午膳碰都没碰。她说吃厌了这些东西。” 说话间,两人朝偏苑走去。 “我看娘娘还在生我的气”赤璃拉着巧玲在石凳上坐下。 巧玲拍了拍她的手儿道:“皇上一日不见人,主子就一日不会有好脸色看。其实那件事哪能怪到你头上去。” “唉,你说这皇上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因为李美人的事埋怨主子?”赤璃歪着头问道,按理说叶隐修那么精明,应该十分清楚李芊芊的死与许娟无关才对。 巧玲也跟着叹了口气:“这皇上的心思谁能猜透,不过要我说咱们主子也实在是太脆弱了,皇上虽然没来咱们景福宫,也没宣其他人侍寝不是。” “那主子知道吗?”赤璃问,满眼不解。 “主子当然知道啊,可这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宽慰,她就是想见皇上。”巧玲搓着手上沾到的油汁道:“主子自从得宠后整个人都变得喜怒无常,弄得咱们也是心力交瘁如履薄冰。” “我可能很快就要被撵出宫了”赤璃伏在桌上哀叹。眼下虽然已除掉了几个内密,但直觉告诉她宫里仍不干净,她若真被赶出宫去便不能再继续替叶隐修捉鬼了。 巧玲安抚道:“你别杞人忧天,只要皇上一来主子的心情立马儿就好了。” “我到不是留恋什么,就是想着主子这病仍需调理,以后没办法再照顾她”赤璃吸了吸鼻子道。 “千儿姑娘,你的心肠可真好”巧玲打心眼儿里赞美道。 面对这样的赞美,赤璃尴尬地挠了挠头:“行了不说了,你先忙去吧。”说罢将药碗推到她跟前道:“这药还是你替我送吧,娘娘现在不喜见我,我送去她是肯定不会喝的” “好,那我走了,你莫要多想”巧玲端起碗儿朝她点了点头。 出了偏苑没走两步,巧玲便见香玉一脸乐呵地朝她招了招手。 “什么事这般高兴?”巧玲问。 香玉指了指主子的寝屋捂嘴笑道:“皇上进去有一会了,这下好了,咱们以后不用提心吊胆了” 巧玲一听高兴坏了:“这大中午的皇上怎好端端过来了?” 香玉耸了耸肩:“或许是多日未见想主子了吧” “那我这药倒地要不要送进去”巧玲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瓷碗道。 第三百零七章 吃醋 香玉一脸坏笑地捂嘴道:“那你赶紧送去,我出来时她们正在说话呢,再晚些可真就不好送了” “你整日没个正经儿”巧玲说着便加快了步子朝屋门走去。 到了门口她先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隐约听到了说话声时才提着嗓门道:“娘娘,该用药了” “进来吧”里头传来许娟温柔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说话的人此时一定是面含笑意。 巧玲松了一口气踏门而入将药碗碰到主子跟前道:“娘娘请用药” 许娟刚接过瓷碗便听身边男子道:“今日怎不是那医女来送药?” “皇上,千儿这几日身子不适……”许娟话未落音,又听男子急切问道:“她怎么了?” 许娟将手里的碗往巧玲怀中一推:“这药都凉了,要本宫怎么喝?” “是是!奴婢这就给您重新换一碗来!”巧玲立刻捧着碗退出门去。 许娟拭了拭唇角再现娇柔之色道:“千儿这几日有些精神萎靡,臣妾估摸着她是不是想家了” 男子蹙着眉问:“你不是说她父母已过世了?” “千儿虽然父母双亡,可她一直与她师兄相依为命,她也早已将他师兄视为亲人。”许娟说着又将身子朝男子凑了凑:“千儿一直很喜欢她师兄,只是没有勇气说出口来。她这入宫也有不短时间了,恐是格外思念吧。” “你如何知道她喜欢她师兄的?”叶隐修冷着脸问。 许娟假意没有瞧出对方脸色忽变,自顾自道:“是她亲口对臣妾说的。”说罢轻叹一声继续道:“虽然臣妾格外喜欢千儿想将她一直留在身边,可臣妾这身子已经痊愈再勉强她留下来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那你有何打算?”叶隐修早已将她的心思看了个透,顺势问道。 许娟清纯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臣妾的病能这么快痊愈也是多亏了千儿她们,臣妾是知恩图报之人但千儿淡泊名利又不愿多拿银两,所以臣妾这心里头总觉得过意不去,思来想去便想请皇上给千儿赐婚,也算是成全了她的心愿。如此一来,臣妾也就踏实了。” 叶隐修不假思索道:“朕以为感情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旁人外加干涉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许娟听罢紧紧咬着唇不再做声。 叶隐修见她不语,又补了句:“既然你想成全她们,就让她出宫与她师兄团聚,她们若真有缘分自然能终成眷属。” 许娟黯淡的双眸瞬间又亮了起来:“皇上可真舍得让她出宫?” 叶隐修似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蹙着眉道:“她是你的人,你都舍得让她回去,朕为何舍不得?” 许娟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补救:“因为皇上常夸千儿做的菜合您口味……” “朕也不是自私的人,总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葬送了人家的终身幸福,何况她再怎么说也算是有恩与你”叶隐修帮着她圆谎。 “那臣妾明日便让她回去吧”许娟见他这么说,心情瞬间明朗。 “你做主就好”叶隐修说着站起身来:“朕这几日公务繁重难以抽身不能常来陪你,你定要照顾好自己莫要让朕担忧” “臣妾多谢皇上记挂”许娟欠身娇笑。 当男子身影消失在宫门时,许娟阴霾许久的心情又亮堂了起来:“巧玲,去将千儿喊来” “娘娘,我来了”巧玲还未应声只见女子端着药碗踏入门槛:“千儿给您重新熬了药” 许娟此时再看眼前的女子似乎也不觉得碍眼儿了,又恢复以往的温和道:“搁那儿吧,本宫有话要对你说。” 赤璃心里头咯噔一声:她莫不是真要撵自己出宫了!? “娘娘要对千儿说什么?”她将药碗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试探。 许娟清了清喉咙道:“本宫想着既然自己着胃疾也好的差不多了,总不能老是将你拖在宫里头……” 赤璃猛地跪下:“可是千儿做错了什么惹您不高兴了?” 许娟拽着她的胳膊向上提起:“你这丫头想哪儿去了,快起来” 赤璃吸着鼻子道:“若是千儿有哪里做的不好,千儿改” 许娟见她这样心里头也不是滋味,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一直将本宫照顾的很好,并无任何过错。让你回去一来是因为本宫着身子已调养的差不多了,二来也是想着你师兄一个人撑着铺子没个人帮衬也是诸多不便,三来是因为你说过救死扶伤对你来说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本宫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将你留在宫里。” 赤璃知她心意已决,却仍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可您这身子还需继续调理,千儿走了……” “你放心吧,虽然太医院的人没有你们医术精明,但这调理之事对他们而言并非难事,你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许娟拍着她的手儿道。 赤璃知道此事已没有回旋的余地,便用手掌摁了摁眼睛道:“娘娘,千儿走了以后您一定要多保重,夏天再热也不可贪凉,无论这心情好坏都要好好用膳。” “你放心吧,现在本宫心里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子更重要”许娟被她说的也红了眼眶:“你回去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就去找我娘,她一定会全力相助的。” 赤璃点了点头道:“那千儿这就去收拾包袱” “明日让巧玲送你出宫,你这丫头容易迷路”许娟拉着她的手儿道。 守在门外的巧玲见人哭丧着一张脸出来,立刻压着声儿问道:“怎么了?可是娘娘又骂你了?” “明日我就要回去了”赤璃转身望着巧玲道:“多谢这段日子以来你对我的照顾,我走了以后娘娘就交给你了。” “啊?娘娘真的撵你出宫了?”巧玲一听连忙拽着她的胳膊往前走了几步:“娘娘怎么说的?” “娘娘说她的身子已经好了,不需要我照顾了”赤璃叹了口气道:“皇上方才不是已经来了吗?娘娘的气怎还为消呢” 巧玲四下望了望道:“我跟你说啊,我觉得娘娘撵你出宫是因为她吃你的醋,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只是之前没好说出来。” 第三百零八章 出宫 “你说什么?”赤璃指着自己的鼻子惊呼道:“我没听错吧?你说娘娘吃我的醋?这怎么可能啊!” 巧玲见她不信跺了跺脚儿道:“方才皇上见我送药给娘娘便问怎不是你送药,娘娘随口说了句你身体不适,皇上听完立马儿问你是怎么了,看起来格外紧张关心的样子。之后娘娘就说那药汁凉了,面色可难堪了。” 赤璃抓了抓脑袋一脸茫然:“皇上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娘娘真的是想多了。再说,我这幅尊容……” 巧玲撇了撇嘴儿道:“都说这女人的直觉特别准,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啊,连我都觉得皇上对你有点儿不一样。你可记得咱们第一次在梅园遇着皇上时,他好像就对你特别感兴趣。他从前可是从来不会和宫女主动说话的。” “瞎说瞎说,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怎可能对我这种人有想法。”赤璃连连摆手否认,心里却早已乱成了一团。 “唉,有想法也好没想法也罢,反正你都要出宫了哪还用管得了那么多。”巧玲朝前奴了奴嘴道:“我陪你收拾包袱去吧。” “嗯”赤璃嘴里答应着,思绪已飞到了九霄云外。搞了半天许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撵她出宫。 这女人的妒忌心真是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 次日晌午,天色阴沉如墨,赤璃收拾妥当后跟许娟垂泪告别。 她不想走,却又不得不走,回头望着那紧闭的宫门,深深地叹了口气。 巧玲替她拿着包袱随着她一路往宫门走着,依依不舍道:“千儿姑娘,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我真的已将你当成了好朋友,你这一走以后我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了。”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赤璃捏了捏巧玲的手儿:“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见。” 巧玲嘟着嘴巴道:“我今年十九岁,还有六年才能出宫,到时候都不知道你在哪里呢。” “有缘自会再见”赤璃说话时感到脸上一阵冰凉:“呦,下雨了啊” 巧玲伸出手儿试了试,立刻将手里的包袱塞到对方怀里:“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取把伞来,若是一会儿下大了你就要当落汤鸡了。” 赤璃刚想拒绝,却见人已撒丫子跑了回去。 轰隆隆……随着一道道雷声响起,雨越下越大,无奈之下她只能将包袱顶在头上进退两难。 等待中,突见前方两名宫女面色匆匆地朝她这边走来似在说着什么。 “方才香樟林里有一个头十岁的小太监从树上摔了下来,摔得都不省人事了”其中一个宫女道。 “啊?他是哪个司的,怎这般顽皮?”另一个宫女随口询问。 “他摔得满脸是泥巴我瞧不淸样貌,只看到他脖子上挂了个小银管,刘公公正赶着去认人呢……”宫女揣着手儿边走边说。 擦身而过之际,两人的对话如一记惊雷对着赤璃的脑袋直直劈下。 十来岁!小太监!脖子上的银管! 这三个条件结合到一起,在她脑海里迅速形成一个人影来。 片刻后,巧玲气喘吁吁地提着伞跑到了刚才两人分别的地方,可喊了半天也没寻着人,只得闷闷地回了景福宫。 此时,她找的人正如一道闪电在雨中狂奔。 雨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阴沉,明明是白天,却在厚重的乌云笼罩下恍如黑夜。 赤璃跑了许久终于到了两人口中出事的地方,举目望去,眼前的樟树林仿如一片无垠的林海望不到尽头。 随着脚步的迈动参天大一颗颗相继出现,郁郁葱葱层叠林立,遮住了她的视野。 心脏在收缩中猛烈地跳动着,耳边只有雨点打在树稍上的声响。 叶文渊!叶文渊!她想呼喊,却只能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不知走了多久,她在暴雨中迷失了方向,慌乱焦急中环顾四周,除了高树不见一个人影。 寻人心切的女子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这大海捞针的搜索,一记飞身立于潮湿的树稍上。 改变了位置,视野终于开拓起来。 透过密集的雨帘,她仿佛看到有人正匆匆朝着某处走去。 簌簌……一秒后,她脱离了摇晃的树稍再次回到地面上紧紧跟随着前方的身影。 当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时,那人的背影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不对,这背影怎这么熟悉! 当理智恢复的瞬间,她猛地收了脚步暗呼一声:不好!上当了! 与此同时,走在前面的人已缓缓转过身来。 赤璃紧紧抱着手中的包袱,一步步地朝后退去。 “看到朕为何不跪?”叶隐修微笑着向她走去,潮湿的头发贴在耳鬓上,下巴处滴滴答答流淌着水珠,蓝色的锦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雄壮的体格。 “民女参见皇上!”被他这一提醒,满眼惊愕地女子突地跪下,此刻,不知是冷还是怕,浑身竟不自觉地打起了哆嗦。 “朕不是听说你今日要出宫吗?宫门在那边,你怎会走到这里来?”叶隐修手指南方,一脸玩味地看着她。 赤璃强装镇定道:“千儿入宫不久对宫里头地形不熟,所以经常迷路.方才见突下暴雨一时心急跑错了方向误入了林子” “这么久没见,你这扯谎的功夫退步了不少啊”叶隐修在她面前停下,猛地提起她的胳膊:“你还想骗朕到什么时候?”脸上的笑意瞬间被怒气所取代。 “千儿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说话时,她用最后一丝信念撑着,不敢抬头望他。 “既然你不想说,朕就只能去问别人了”叶隐修背过身去继续道:“都说小孩子不会说谎,看来只有从韵儿口中才能听到真话。” “你把她们怎么了?”赤璃一把抓上他的胳膊,伪装的淡定瞬间坍塌。 叶隐修用手指撩开她贴在额头上的头发道:“朕还是第一次看到会掉色的疤痕” 赤璃侧过脸去躲开:“是不是小王爷告诉你的?”她明白,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伪装下去。 叶隐修俯视着眼前的女子微微低下头来:“他没有出卖你,是朕自己发现的” “你那日拿桂花酿来就是为了试探我对吗?”她自嘲一笑:“看来是我这馋酒的毛病是该改改了” “不”叶隐修又将头低了三寸:“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怀疑你了,就算你化成了灰朕都认得你。” 第三百零九章 解释 “看来是我低估了你”赤璃侧过头去:“所以你故意让许娟将我赶出宫去。” “是”叶隐修毫不否认,脸上的笑意更甚。 赤璃忽地一笑抬头朝他望去:“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皇上了,皇上龙体要紧莫要收了风寒,赤璃告退” 转身之际,手腕被一支大手紧紧扣住:“朕的皇宫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是你要我走的,现在又改变主意了?”说话时她并未挣扎,只无奈地望着他。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叶隐修狠狠抓着那纤细的手腕,生怕一个松手便将人给弄丢了.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眼泪藏在雨水中,顺势而下。 “跟我走”叶隐修加重手里的力道,拽着她朝前走去。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地穿梭在雨中不发一语,耳边只有风雨声呼啸拍打万物的声响。 眼见着快要走出树林,叶隐修脱下身上的锦袍披盖在女子的头上,直接将人带入龙悦殿。 “都给朕滚出去!”一声怒吼,下人们纷纷退去,由始至终没认出被皇上带入宫的女子究竟是谁。 进屋后,一直蒙着头的女子被一双大手按在椅凳上,还未等她回过神来进,便被一团衣服砸在身上。 “换上”冷冷的两个字却带着无尽的温柔,是他一贯的作风。 赤璃顺从地拿着衣裳走入屏风,刚停了步子又见一条锦帕从高出抛落直直盖在她的头上。 片刻后,她甩了甩长袖走出屏风,却被那拖地的锦袍绊了一个趔趄,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出了丑。 叶隐修望着女子滑稽的模样冷冷开口道:“说吧,你千辛万苦潜入宫来倒地有什么目的?” 赤璃起身卷着长袖道:“没什么目的,就是想小王爷了所以来看看他。” “顺便又杀了几个人”叶隐修取来桌上的桂花酿倒了两杯:“喝吧” 赤璃看着那酒杯迟迟未动,只觉得一阵心酸:“你以前是不饮酒的。” 叶隐修自顾饮了一杯后把玩着酒盏冷然一笑:“这还是要拜你所赐,若不是你朕还不知道酒是如此美味,怎么?真的不愿意陪朕喝一杯?”他抬眼朝她望去,深邃的双眸里似藏着无尽情仇。 “赤璃自知愧对皇上,所以现在你想怎么惩罚都可以,我绝不会做出任何反抗”这句话真心实意,毫无半点虚伪。 “你贵为大梁的公主,朕讨好你还来不及又怎敢罚你呢?”叶隐修勾起一抹冷笑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人儿道:“赤月公主是不是觉得朕不如你的王爷风雅多谋情趣,所以不愿与朕共饮?” 此话一出本还能强壮淡定女子立刻起身道:“皇上要罚就罚要杀就杀,何故出言讥讽?” “公主莫要激动”叶隐修拽着她的衣袖将她扯回椅凳上:“可是萧王爷对你不好,所以你又想重回朕的怀抱?” 女子屁股刚沾上凳子还未坐稳,立刻又弹了起来:“你……”颤抖的嘴唇里崩了一个字后,紧蹙的眉心忽地松开:“若是羞辱我真的能让你感到高兴的话,你继续说吧,我听着便是。” 她眼中的悲伤与委屈如一把利剑直直刺在男子心头上,叶隐修将酒盏推到她面前道:“喝吧,方才淋了雨水去去寒气。” 赤璃低头望着那杯酒,终于还是举起来一饮而尽:“你不是将酒罐都砸了吗?” “这些是去年新酿的”叶隐修又给她满上一杯。 “你究竟想怎么样?”她问。 “这个问题因该是朕问你才对吧?”叶隐修朝他探去身子:“你为何带了那么多人到叶国来?” “你是不是抓了韵儿?”赤璃猛地抓住他的衣袖哀求道:“此事与他们无关” “朕没有碰他们,只是叫人去摸摸他们的底细罢了”叶隐修叩了叩桌面道:“你还没有回答朕,这次回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就是来看看小王爷”赤璃撇过脸去,说了个连自己都不信的谎话。 “那你为何要杀那几个人?”叶隐修眯着眼睛继续道:“可是怕长久不杀人武功退化了,所以拿他们活动活动筋骨?” “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赤璃一脸惊愕地看着他,她自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并未留下任何把柄证据,完全不明白他是如何发现的。 “杀人也就罢了,还用那么龌蹉的手段刺激李美人”叶隐修一脸嫌弃地端起酒盏:“真不像是堂堂大梁公主做出来的事。” 赤璃站起来按着桌面问:“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小看了眼前的男人。 “不知公主殿下可听过若水门?”叶隐修不紧不慢地掸了掸手示意她坐下。 赤璃惊愕地瞪了瞪眼睛道:“就是那个专门趴小窗户偷听别人谈话,潜入别人屋宅搜集情报的那个部门?我确实听小王爷提到过。” “呵”叶隐修冷哼道:“你们左丘山庄的人行事作风好像也高雅不到哪里去啊” “那若水门的人又是如何查到这些事的?”赤璃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无数个问题困扰着。可最让她困扰的是不确定眼前所发生的一幕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实在无法相信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和他这样心平气和地共处一室,他不是应该恨极了她吗? 叶隐修似十分享受当下,又添了杯酒抿了口道:“这些你就不要问了,朕不想回答你,也不想骗你。” “好吧”赤璃松开掐着大腿的手:“那我也就实话实话了,我杀的那些人都是梁国的内密,你爱信不信。” “你好像忘了自己的身份啊,你不仅是梁国公主还是萧王爷的福晋。”倒酒的手抖了抖,撒了几滴到桌面上。 “我本来就没想要做什么梁国公主,皇叔死后这个身份对我而言就只是个负累。至于和萧无惑成亲只是因为不想嫁给齐国那个老皇帝而已。”说到这里,赤璃又想起萧无惑那张无耻的嘴脸恨恨地握起拳头:“这根本就是梁润庭和萧无惑的阴谋。” “你若不在乎公主的名分又为何要执意回梁国?就算你不想嫁给齐皇,朕不相信以你的本事会逃不出他们的掌控。”叶隐修冷眼望着眼前的女子,等待她的解释。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赤璃耸了耸肩,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就说来试试啊,说不定朕就信了,你知道朕这个人很容易相信别人的”叶隐修道。 第三百一十章 破冰 “好,既然你想听那我就从为何要回梁国开始说起吧。”赤璃起身吸了口气道:“还记得我曾经求你纳我为妃吗?” “嗯,记得”叶隐修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赤璃目光空洞地望着地面道:“那之后我等了三日没有等来你的回应却等来了萧无惑的一封信,他在信中说皇叔病重恐活不了多久,而皇位的唯一继承人梁润庭大有一统天下的野心,若我回去萧无惑愿协助我一同说服梁润庭。” “他要你回去的目的是怕你会在梁国攻我国时像索嘉求援,而你一旦回了梁国即便有心求援也无能为力。”叶隐修一语道破。 赤璃自嘲地摇了摇头:“现在想来我真的是太蠢了,没有早些看破萧无惑的阴谋。而至于我为何不逃离公主府亦是因为……” “你怕梁润庭发现你出逃后立刻攻打我朝,杀我个措手不及”叶隐修无奈一笑:“你说的对,有时候你真的很蠢。你以为两国开战与江湖厮杀一样说打就打吗?排兵布阵、军需粮草,哪一项不需要耗费时间准备?” “等我终于想明白后,就逃出来了”说罢,她扬起脖子灌了一口酒。 “你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想明白,看来朕以前真的高估你了”叶隐修虽然嘴巴不客气,可心里却早已融化。 赤璃放下酒盏望着他:“你相信我说的话吗?你不怕我是萧无惑派来的内密吗?” “萧无惑对你一往情深万万不会舍得让回到朕的身边,而你若不是真心,又怎会不惜落发仍要归来。若这一次你还是在骗朕,朕便认了”叶隐修挑了挑眉头问:“话说,你这辫子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还真有接发的本事?” 赤璃恍然大悟:“难怪你那日故意扯我的头发,原来是没想明白这一点。” “若不是这一点迷惑了朕,朕哪需要去调查其他左丘的人。”叶隐修朝她抬了抬下巴:“说吧,这是什么戏法儿?” 赤璃抬手解开辫绳,将两条长辫丢到桌上:“还以为你有多聪明,连着移花接木的小花样都能将你唬了去” “是啊,论聪明才智朕确实比不上……”揶揄的话说道一半却见女子脸色瞬间一黯,叶隐修立刻转了话题道“好了,不与你说笑了。之前朕一直以为你对萧无惑有情,看来确实是误会了你。” “你……你为何……”她动了动嘴想问他为何突然间选择了相信。 “朕可没你那么蠢”叶隐修朝她白了一眼儿道:“你若心里有他,都已经嫁入王府了又怎会做着出力不讨好的事,人只有得到了自己不想要的东西时才会舍得扔掉,这个道理不难理解吧?” “呼!”眼泪随着口里吐出的酒气一并彪了出来:“那你既然知道我入宫是为你好,为何要赶我出宫?” “朕只是不想你一直以医女的身份留在宫里罢了”说罢,又朝她探去身子道:“难道你喜欢每日看着朕与别的女子亲昵?” “我……”赤璃一脸窘态地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何止是不想,简直是厌恶到了极致。 可这话,她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叶隐修忍着笑意朝门外走去,门开片刻不知与外头的人说了什么后又折了回来:“天黑后,你拿着令牌出宫。” “我感觉宫里还有他的人”赤璃站起身来:“就让我留在这里吧,做什么都行” 叶隐修手臂抬到半空又落下:“你先去绣庄等着,朕自由安排” “好!”听他这么一说,她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人,赤璃仍不相信他就这样将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 “你不恨我了?”她还是没有忍住心里的疑问。 “恨”叶隐修转身俯视着眼前的女子道:“朕恨这世间怎会有你这么蠢的人” “不管怎么说,是我害你陷入困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语毕,她紧紧咬着唇,强忍眼泪。 “弥补就算了,朕只希望你不要再撒谎,无论善意还是恶意”叶隐修背过身去不忍见她陷入愧疚中。 “我答应你,从此以后不再骗你”闭眼的瞬间,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 亥时近,刘储慈刚将明日要交货的衣裳做出来,便听有人轻声叩门。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悄悄走向前去趴在门缝上瞄了几眼:“怎么是你!”三秒后,她猛地将门拉开,给了来者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位姑娘请你自重”赤璃板着一张脸正了正头上的帽子一本正经地跨入门内。 刘储慈反手关了房门又从后头揽上来者的肩膀道:“这位公公,这么晚了来我这铺子是有何事啊?”说罢,搭在她胸前的手掌轻轻一拍道:“呦!公公,你这怀里揣的是什么宝贝啊,快拿出来让小女子见识见识……” 寂静的夜里传来两个女子嬉笑打闹的声响。 “丰尘还许府住着呢?”进屋后,赤璃换掉那一身太监服转脸问道。 “是啊,我估摸着八成是看上那个俊俏的小女子了,所以舍不得回来”刘储慈打趣儿道。 “得了吧,丰尘可不是那样的人。”赤璃拧着锦帕擦了把脸:“叶隐修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什么?”刘储慈一把扳过她的身体道:“那……那怎么办?” “他说让我在这里等他消息”赤璃撇了撇嘴道,全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刘储慈围着眼前的女子绕了一圈,眼里满是探索好奇. “你这样望着我做什么?”赤璃被她望的莫名其妙,瞬间红了脸。 “你们和好了!”刘储慈打了个响指,像破了个惊天大案。 赤璃撇转过身去扣着领扣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是将有些话给说开了罢了” “你脸怎么红了?”刘储慈抿着嘴一脸坏笑。 “谁脸红了!”赤璃举起桌上的灯烛朝她举了举:“是被这烛火照的!” “好好好,你说是照的就是照的喽”刘储慈接过灯烛将她按在椅凳上:“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你们迟早还会在一起。” 赤璃脸色一沉微微摇了摇头:“我们不会在一起了。” “你啊,就是嘴犟!”刘储慈戳着她的额头道。 “我说的是真心话”赤璃苦笑地望着对方:“不会在一起了” 刘储慈见她如是说,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不要跟我说你不爱他” 第三百一十一章 指令 “不是不爱,是不能在一起”赤璃起身推开窗户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因为战事未结,无心谈情?”刘储慈将半个身子伏在桌上朝她望去:“还是因为你心里的内疚在作祟?” 赤璃幽幽地望着她:“你也知道我与萧无惑的那桩婚事虽然有名无实,但别人并不知道其中原委。若我与叶隐修在一起,岂不是成了梁国攻叶的最佳理由?” 刘储慈一听啧了啧嘴:“这一点我还真未想到,也就是说这一仗不打下来你们就永远不能在一起。” “即便是胜利了,我还是不会与他在一起”赤璃似不给自己一丝退路,将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刘储慈抽回身子瞪着眼儿道:“这又是为什么?”此时,她真的觉得自己真的是太不了解眼前的女子了。 “你知道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即便我再爱他也不会别人共侍一夫,更何况我还亲眼看过他与别的女子同床共枕,每每想起那些画面我就直犯恶心”赤璃将心中的真实想法道出,毫无隐藏:“之前他曾许诺为我冷弃众妃,可倒地还是违背了诺言。” “若换成是你可愿为一个欺骗自己的人信守承诺?”刘储慈反问。 “是啊,所以我们都负过对方,这样的两个人又怎能抹去一切继续相守呢”赤璃无奈耸肩:“若是丰尘和别的女子相拥而眠,你还能心无旁骛地与他在一起吗?这个心结永远也解不开了.” “我明白了”刘储慈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我也确实做不到” “洛南那边可有什么动静?”赤璃抬头转移话题。 “他们前日来信说在凤**找到宋栾副将柯大成的部队,已正式加入屠龙军”刘储慈比划道:“那支部队估摸着有一两万人” “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这个数字着实让她感到惊讶:”之前不是说屠龙军只有万把人吗?” 刘储慈道:“梁国为了猛增兵数不仅提升赋税还将民兵制改成了军户制,原本有些不愿参军的人也被迫带入军营。如此一来男丁突减无数良田无人耕种,民愤之外各处都闹起了饥荒,所以许多人自愿投奔屠龙军对抗朝廷。” “我看萧无惑是真的是疯了”赤璃冷嗤道。 “他的聪明才干若用来治国该有多好,偏偏要用在歪门邪道上作茧自缚。”刘储慈一想到相公那张曾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脸,愤然起身道:“他还不如早些去下面与他妻儿团聚,留在这世上简直就是个祸害。” “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想起两人初识的场景,赤璃不免感叹道。 “可能是他妻儿的死对他打击太大,如果福晋和小世子不死的话他应该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刘褚慈道。 “过去的经历只能让别人了解他的动机,却不能成为替他开罪的理由,那些无辜的生命也不该成为任何人的牺牲品.”赤璃拍着桌面正义凛然道。 “你说的对,像他那种人不值得别人同情”刘储慈完全赞同她的观点:“那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我已经解决了萧无惑安插在宫里的五个内密,但我觉得应该还不止这些人。”赤璃因烦恼而眯起眼睛:“现在叶隐修不准我再用医女的身份呆在宫里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他有什么打算?”刘储慈问。 “谁知道呢,他只让我先回来等他消息”赤璃说罢耸了耸肩长出一口气:“没想到还是被他认出来了。” “你真的是低估了他对你的感情”刘储慈淡然一笑:“若换成是你,也一定能将他认出来” “也许吧”赤璃伏在桌上搅着耳边的发梢道:“眼下梁国内乱四起一时半会怕是也无力分心攻叶,但屠龙军终归还是抗不过朝廷,这一仗不过是迟早的事。我在想叶国会不会也出现内乱。” “这谁也说不好,虽然叶国征兵数量不像梁国那么多但毕竟也是超了负荷。这就得看叶隐修能否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化解危机了。”刘储慈拍了拍她的手儿道:“时候不早了,赶紧歇着吧。” “叶隐修已经知道你们是山庄的人”赤璃敲打着桌面道。 “是你告诉他的?”刘储慈屁股刚抬起一半又落了下来,一脸惊疑。 “是他自己派人查的”赤璃支起身子望着对方:“我真的是小瞧了他” 刘储慈听闻扑哧一笑:“他再厉害还不是被你给克住了,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那你和丰尘倒地是谁降了谁?”赤璃朝她眨了眨眼睛一脸顽皮。 “不跟你扯了,我得赶紧睡觉去。明天还有不少人来取货呢”刘储慈说着伸了个懒腰拉开房门。 人走之后,赤璃却无心睡眠,脑子里全是某个人的身影。 回忆前几个时辰发生的事,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叶隐修当初满含恨意的双眼她记忆犹新,那决绝的话语也仍回荡在耳边。 可如今,他居然一夜之间将所有恩怨放下,这实在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或许,她从来都不曾了解过这个男人。 次日晌午,刘储慈正与人介绍布料,忽见一人踏门而入又径直朝后院走去。 刘储慈拍了拍布匹道:“胡夫人,我这儿有些急事您先自己挑着,我一会儿就来。“ 胡夫人道:“那你先忙着吧,我回头再来便是” “唉唉!您走好”刘储慈将人送出门去赶紧关了铺子跟上相公的步伐:“你怎回来了?” 逸丰尘揽上夫人的肩头道:”怎么,还真准备一个人过日子了?’ “嘁!成天没个正经”刘储慈朝屋里奴了奴嘴道:“庄主回来了” “她怎么出宫了?”逸丰尘望着屋门道。 赤璃拉开屋门从里头走出来打着哈欠:“我被许娟赶出来了” “不会吧?可是你哪里得罪了她?”逸丰尘问。 “说来话长,你不会也被许夫人赶出来了吧”赤璃一脸打趣地望着他。 逸丰尘道:“萧无惑派来的那个人已经三四天没有出现,我估摸着他已经走了。” “他进许府了?”刘储慈扯着相公衣裳问道。 逸丰尘摆了摆手:“他在屋檐上监视了我不少日子,害得我没落着一个好觉睡” “他不会好端端的就走了,估计是受到了萧无惑的新指令”赤璃说出自己的猜测。 “宫里的情况怎样了?”逸丰尘问. 第三百一十二章 任务 “让储慈告诉你吧,我得先把肚子填饱了”赤璃说罢朝厨灶走去.没一会儿又伸出头来:”你这灶厨里头除了米面怎啥都没有?” 刘储慈尴尬一笑:“我这一个人也懒得忙活了,韵儿会每天给我送饭来。” 赤璃甩了甩手道:“行了,我还是去找柳风吧,就不打扰你们夫妻二人聊私房话了” 刘储慈瞬间红了脸:“我和他哪有什么私房话” “我可是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逸丰尘一脸坏笑地对赤璃道:“麻烦庄主让柳风多弄点好吃的,晚些我们也去蹭饭吃” 赤璃踮着脚走到刘储慈跟前伏在她耳边道:“你相公是怕我太早回来坏了他的好事吧?” 刘储慈臊的一脸通红,起身追撵。 被撵的人呲溜一下逃出门去,回头朝她做了个鬼脸。 …… 两个月后的某个清晨,龙凤绣庄刚开了铺子没一会儿便有客上门。 来者一入铺门便问:“咦?掌柜的怎换人了?” 柳风满脸堆笑道:”没换人没换人,我是刘掌柜的亲戚,铺子里生意忙,我来给她打打下手” “哦,我就说么,铺子生意这么好怎舍得转给别人”客家指着柜上的白玉兰锦缎道:这天快热了,我来订几身新衣裳.” 柳风一听连忙赔礼:“实在是不好意思啊,玲珑羽绣师回老家探亲去了,估摸着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客家听她这么一说立刻丧着脸道:“那算了,我回头再来吧” “那您慢走”柳风叹了一口气回了后房。 房里女子正侧身躺在床上抱着污桶吐得厉害,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头发凌乱地垂在耳旁。 逸丰尘拧了把手巾一脸心疼地替夫人擦了擦,抬头望向柳风:“你怀韵儿时可也这么遭罪?” “我当时也难受的狠但没有你家储慈反应这么大,她这才两个月身孕就吐成这样到后头可怎么办哦”柳风端起地上的污桶道:“我估摸着她怀的是双胞胎” “真的?”刘储慈虽吐得昏天暗地,可一听这话立刻直起了身子两眼放光。 “现在还太早了,回头再过几个月让墨卿给你瞧瞧,看我这干妈猜的倒地准不准” 逸丰尘用身子抵在夫人身后给她当人肉垫子,沉着脸道:“照你这么说,这后期比现在更遭罪?” 柳风点了点头:“肚子越大当然越难受了,所以说女人怀孕生子就等于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你以后可别再气她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要怀了”逸丰尘一脸严肃,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刘储慈扭头呵斥:“呸呸呸!你不要乱说话,万一让孩子听到了以为咱们不想要他呢” 柳风笑道:“这说明啊你家相公是见不得你难受,在他心里头你比孩子重要。从前我还没发现,丰尘居然是个护妻的主儿。” “他就是装模作样给你看呢”刘储慈藏着心里的暖意,挤兑自家相公。 “谁装做样了?我对你的心苍天可证!”逸丰一本正经地尘替自己申冤。 “行了行了,你两就别跟我面前腻歪了。庄主可是后天从飞狐山回来?”柳风问。 “嗯,应该是吧,又有人来做衣裳了?”刘褚慈有气无力地靠在相公身上动了动唇角。 “是啊,上这儿的人都是奔着玲珑羽的手艺来的,一听她不在立刻就掉头走了”柳风无奈地扬了扬下巴:“行了你歇着吧我去前厅看着.” 刘储慈轻轻躺下:“幸苦了柳风” “咱们可说好了啊,若是生个闺女便是我家媳妇啦,到时候赖都赖不掉”柳风朝她眨了眨眼儿. “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呢”逸丰尘咧着嘴道。 柳风前脚刚入了厅堂又见人进来:“您是买布还是做衣裳?”说话时才发现来者是一个中年男子。 黄忠四下打量了一番,面露笑容道:“请问千儿姑娘可在这里?” “你是哪位?”柳风一脸警觉地望着对方,从他身上散发的气息来看此人武功极高. “麻烦您给千儿姑娘传个话,我家公子约她三天后在东坡湖的聚风亭相见”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一个丝绢递给对方:“看了这个她就明白了” 柳风展开丝绢瞧了瞧,又出了笑脸儿:“好,我一定将话带到。” “有劳了!”黄忠双拳一抱退出门去。 柳风随着他踏出门外四下望了望又回身关了铺门,急匆匆地朝后屋走去:“方才叶隐修派人来了。” 刘储慈撑着身子问:“那人怎么说的?” 柳风将帕子递给她道:“那人说他家公子约庄主三日后去聚风亭。” 逸丰尘看着帕子满脸疑惑:“你怎知道他家公子就是叶隐修?会不会又是萧无惑的人?” “这帕子是庄主送给他的,不是他还能有谁”刘储慈看了眼儿帕子上的图案后,拍了拍相公的大腿道:“你赶紧去飞狐山通知庄主,可不能耽误了。” “还是我让民承去吧,你这儿可少不了人。”柳风起身抢先朝外走去. 逸丰尘扶着夫人躺下后对柳风道:“你今儿就别来了,留在家里陪韵儿。” “那铺子怎么办?”刘储慈问。 “这时候还管什么铺子,你真当自己是做买卖的了”逸丰尘笑着嘲讽,眼神里满满都是宠爱。 …… 四月春风吹拂着湖[连城.wsx5]面漾起层层波光,蔚蓝的天幕下烟雨濛濛,景色如画. 聚风亭中,一袭黑衣的叶隐修看着远处那道身影涉水而来娉婷清浅翩然而至,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这女子,无论怎样出场总能惊艳时光。 “还给朕”见人走到跟前,他伸出手来讨要. 赤璃不明就已地望着他:“我拿你什么了?” “那条双鸭戏水帕”叶隐修勾起一抹笑意,似又想起了什么有趣的画面。 “我扔了”赤璃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儿:“我后来明明送了一叠好看的帕子给你,你偏偏选这条是不是成心让我出丑?” “后来那些朕都烧了”叶隐修转过身去:“就只剩这一条。” “嘁,真是枉费了我绣了那么久.”说话间,她缓缓坐在长椅上翘起二郎腿:“今日找我来是有何事?” “你先把帕子还朕”叶隐修朝她走去:“你不可能会丢掉的。” “给你给你”赤璃知他是怎样倔强的人,便掏出帕子塞给他:“这下能说了吧。” 叶隐修将帕子揣入衣襟道:“三日后朕要去淮安县,你先去那里等我。” “你要出宫?”赤璃猛地收了腿一脸惊愕:“你去淮安县做什么?” 叶隐修在她身边坐下:“朕近来收到御状,淮安县的御用商秦顺不仅官商勾结鱼肉百姓,还背了不少桩命案,朕要前去彻查此案。” “那让御史台的人去查不就行了,何必亲自出马?莫非这人来头很大?”赤璃瞪着眼儿问。 叶隐修蹙了蹙眉头道:“此人是安德夫人之子,别人查不得。” 第三百一十三章 苦涩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号,赤璃一脸好奇地望着他:“安德夫人是谁?是很大的官吗?” “她是朕的乳娘嬷嬷,朕儿时与她感情很深,所以登基后才会让秦顺做了御用商也算是报了她的养育之恩”叶隐修将目光投向湖面:“这个人只有朕亲自去查最为合适” 赤璃歪着脑袋思索片刻道:“与皇宫做声生意那岂不是铁饭碗?” “此人专为军需库供给,兵将们所穿的衣衫鞋袜和安营扎寨的帐篷都由此人提供。”叶隐修阴沉着脸道:“这哪里是铁饭碗,是金饭碗。” “那眼下正直征兵他一定是赚的盆丰钵满了,他这是在发国难财啊”赤璃道。 叶隐修弹了下她的脑门儿:“你这嘴里头真是吐不出象牙,谁告诉你眼下正值国难了?” “哎呦!”赤璃揉着额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也太没风度了吧。” “是啊,朕确实不如你的王爷有风度”叶隐修醋意大起,半开玩笑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赤璃听罢起身要走,却又被一支大手扣住手腕拽了回来。 “你怎这般开不起玩笑”叶隐修眯着眼睛朝她望去。 赤璃立刻从他腿上弹起身来甩开他的手:“什么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虽然他们现在的关系已有了很大的改善,可一想起他和那些女人之间的情情爱爱,她就特别排斥与他有肢体接触。 叶隐修敏锐地觉察到她内心的抗拒,再无心玩笑:“你方才为何会那么说?”语气严肃。 赤璃双臂交抱一本正经道:“你别怪我危言耸听,梁国那边因为征兵已经开始暴动,你可得提早做准备。” “看不出你消息到是挺灵通的”叶隐修起身淡淡一笑,却让人品出些许苦涩无无奈的味道。 “嘁,我不仅消息灵通还派人加入了起义军”赤璃见他情绪突然低落,故意仰着脸装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叶隐修双眸忽地一动:“你居然一声不响地为朕做了这么多的事。”这个发现如一味灵丹妙药,瞬间治愈了他内心的痛楚。 “出来混总是要还得啊,谁让我以前骗过你”赤璃假装云淡风轻地耸了耸肩:“若是害你失了江山,我这辈子都得在忏悔中煎熬。我是为了自己解脱才这么做,与你何干!” “真的与我无关?”叶隐修勾起邪魅的笑意朝她靠去:“我看怕不只是这么简单吧。” 赤璃伸出胳膊抵在两人中间道:“有话说话,你不要太过分啊!” 叶隐修缩回身子道:“明明是垂涎朕的美色,还偏要假正经” “你以为我和你宫里的那些女人一样没品位吗?”赤璃出言反击,将脸撇向一边。 叶隐修朝她又凑了过去嗅了嗅:“姑娘今日可是在身上抹了醋?朕怎闻到一股子酸味?” “我会吃你的醋?”赤璃烦躁地站起身来:“皇上未免也太自信了!” “行行行,算朕自作多情,姑娘莫要动怒”叶隐修笑着往后退了两步转了话锋:“言归正传,朕可不像萧无惑那么蠢,绝不会让内乱四起。” “少吹牛,征兵就要加重赋税,否则那些兵士们吃的粮食从哪来?”她问。 叶隐修背立双手道:“朕已将军制改为兵农合一。各军营练兵之余开荒种地自给自足,即不增加赋税亦不影响操练。” “那男丁都去参军了,农田谁耕?”赤璃又问. “虽然此次征兵未能做到使民以时,但朕招的兵都不是家中独子。而遇天灾亦会从国库拨款赈灾。只是这赈灾款未必能全部落入百姓袋中。”这是他唯一的顾虑。 “你的意思是只要没有贪官污吏私吞赈灾银两,便能保证不起内乱?”赤璃似明白了他的用意:“所以你要先从秦顺查起,以一警百对不对?” “嗯,你确实还不是太笨”叶隐修点头道。 “那如果他没有那些恶行呢?”她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 “朕已掌握了很多证据”叶隐修脸上闪出无奈之色:“若不是眼下形势紧迫,朕便睁只眼闭只眼等安德夫人百年后再省此案。” “朝廷清廉的官员不好找,贪官污吏一抓一大把,你为何非要从这秦顺开始着手呢”赤璃不解地看着他。 “只要查秦顺一人便能连带揪出无数人,事半功倍”叶隐修点到为止。 “我觉得你查他的理由并非这么简单”赤璃撇了撇嘴道:“铲除秦顺,他贪来的那些钱就会充公回到国库,然后你再用这笔钱赈灾。如此一来不仅除奸商惩贪官还能得民心防内乱,你是这一举四得的妙计啊” 叶隐修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她道:“看来你和萧无惑学了不少东西” “你若再提他,我可真走了”赤璃恼怒转身。 叶隐修快步挡在她面前:“朕跟你说笑,你这人怎晴雨不定。” “不是我晴雨不定,是你没事找事”赤璃翻了他眼儿道:“早知道你这么有自信,我才不去宫里受那洋罪!”一想到许娟那过河拆桥的样子,她还是会忍不住感到委屈。 叶隐修将双手按在她的肩头道:“你做的所有事都没有白费,替朕解决了很多麻烦。” 赤璃挡开他的手儿道:“还有一件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什么事?”叶隐修悠悠地坐在长椅上。 “梁国在闵水关根本没有屯兵,裴文寅不会没告诉你吧?”赤璃俯视着他问。 “他已禀报此事”叶隐修眯着眼睛微笑道:“是你派人去找他的?” “不是我还有谁?”赤璃挑着眉儿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温正山谎报军情,为何还要征兵?” “现在这一仗必须要打”叶隐修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所以这兵还得招下去。” “梁润庭一旦发兵,我就立刻向索嘉求援,只要狄国派兵支援咱们未必会输啊。”赤璃显得有些焦急:“虽然你改革军制,可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那国库的钱去四处赈灾吧” “狄国已不是当初的狄国,即便派兵也不会超过二十万。梁国总军已达八十万,我朝征兵后也只达五十万,你自己算算这其中的差距。”叶隐修揉了揉眉心道。 “那齐国呢?不是早与你签了共盟契约?”赤璃轻声问道:“他们若能派兵便有很大的胜算,再说梁国八十万人亦不可能倾巢而出,总要留十余万守城吧” “这派兵布阵之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萧无惑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叶隐修冷着脸道。 “他再难对付还不是让内乱四起,还不是没有想到改革军制”赤璃仰着脖子道:“你可不能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 叶隐修冷笑一声:“他的心已不放在治国上。” “若是皇叔还活着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想到那个对自己百般宠爱的叔叔,赤璃只觉眼眶发胀,心痛难忍。 第三百一十四章 二少 叶隐修见她面露悲伤,安抚道:“生死不由人,你已经尽力了。朕听说你找了位神医为你皇叔续命数月可有此事?” 赤璃吸了吸鼻子道:“是,我曾带墨卿进宫为皇叔医治,只可惜去的太晚了。” “墨卿?可就是许娟口中那个你对他情有独钟的师兄?”叶隐修冷着脸问。 “嗯,就是他”赤璃点了点头。 “看不出来你还挺多情的,难怪对萧无惑瞬间没有兴趣了,原来是变心了”叶隐修嗤鼻冷哼。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赤璃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方才不是你亲口承认对他情有独钟?”叶隐修道。 “我是说墨卿就是师兄,谁在意那句情有独钟了”赤璃推开挡在她身前的高大身体道:“跟你这种人真是说不通!” “跟朕说不通,那跟谁说得通?”被推开的人又贴了上来。 见他又现泼皮无赖之色,赤璃微微一笑转身伏在栏杆上将目光投向平静的湖面。 “你笑什么?”叶隐修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我感觉自己终于从凌乱哀伤的梦境中醒来了”赤璃看着湖中嬉戏的鱼儿微微侧过脸来:“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们还能再像从前那样说话。”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叶隐修随即伏在她身旁道:“时候不早了你尽快去淮安吧,朕七日后与你汇合。” “那我去怀安后在哪里等你?”赤璃转脸问道。其实她还想说“很多东西发生了,是过不去的”但这话,只能烂在肚子里。 “我已让黄忠安置妥当,你到了之后以江家二公子的名义入住澳澜小筑。”叶隐修交代道。 “二公子?”赤璃双臂一抱:“你的意思是我得男扮女装?” 叶隐修拿开她抱在胸前的胳膊又上下扫视了一番道:“你这身材体格只要换上男装,谁能看出你是女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赤璃瞪眼吼道。 叶隐修强忍笑意道:“朕的意思是易容变装对你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你莫要激动” “嘁,你这嘴里才吐不出象牙”赤璃别过脸去微微嘟起嘴儿。 “还从来没人敢这么跟朕说话”叶隐修故意板起脸来。 “皇上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是公主呢”赤璃叉着腰道。 “啧啧啧,不知道谁之前还说不稀罕公主的身份”叶隐修砸了咂嘴:“女人啊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家伙” “谁让你摆臭架子的”赤璃不甘示弱地仰视着他:“这世间本该人人平等,为何要有身份低位之分。” 叶隐修看着眼前叽叽喳喳的女子道:“公主这是要咬人啊” “哼,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人总用权势压人。”赤璃满脸鄙夷地撇了撇嘴。 “人人平等,呵”叶隐修轻笑一声:“你这个希望永远也不会实现,还是说些现实的吧。这次朕出宫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必须在这三个月内解决秦顺一事。” “你走了,宫里怎么办?”赤璃也不想再继续那毫无意义的争论,回到正题。 叶隐修吸了口气道:“有裴文寅在,短时间内不会出什么乱子。” “那你以什么理由出宫?” “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等朕出宫后裴文寅再拿出御令宣读”叶隐修顿了顿又道:“为防打草惊蛇,朕会派人故意泄露此次出行的地点在福灵县一代。” “那你既然是悄悄出宫,谁保护你的安全?”担忧的话一出口,又补了句:“你的武功又不怎样” 叶隐修偷笑道:“黄忠会一路护送保护,等到了淮安县有你这个天下第一剑客在身边朕便能高枕无忧” 赤璃得意地看着他道:“你还真是挺有眼光的,要知道让我亲自接活价格可不便宜呢” “姑娘莫不是要朕以身相许吧”叶隐修双臂舒展搭在长栏上:“这就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我看你是被那些后宫里的女子哄昏了头,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吧”赤璃讥讽道。 “你总提朕的后宫,莫不是真的吃醋了?”叶隐修饶有兴趣地坐直了身子道。 赤璃傲慢地望着对方道:“吃醋?我的脑袋里可没有这两个字” “唉!既然你不承认就算了”叶隐修起身正了正衣裳:“朕回宫了,七日后见” “慢走不送”赤璃背过身去,闷闷地搅弄着手指。 待她回绣庄时柳风正趴在桌上发呆。 “今日怎这么闲”赤璃跨进门槛看着空荡荡地内堂道:“平日里不到收铺都闲不下来呢” 柳风见她回来立刻打起了精神:“那些来做衣裳的一听玲珑羽不在都走了,你回来就好了,咱又能接活了” 赤璃清了清嗓子道:“看来绣庄一时半会儿都没生意了” “什么意思?”柳风绕过柜台:“可是他又让你回宫去?” “走,去房里再说吧”赤璃指了指内屋道。 …… 傍晚时分,空气中散发着浅浅的青草味。 薄暮的夕阳余晖普洒在青砖绿瓦楼阁飞檐上,给原本热闹繁华的淮安县添了几分朦胧的诗意。 狭长的光影下,街道两旁茶坊、酒肆、肉铺、赌坊以及各种商铺一应俱全,挂在铺外的商品货物更是玲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街上挂着铃铛的马车缓慢驶过,发出清脆的铃声,行人纷纷闪到路边让出一条道来。 赤璃掀开车帘望着陌生的街市问那驾车的人:“还有多久能到?” 拉客的车夫笑容可掬地指着前路:“这位公子,咱们出了这条街再往南走三四里,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好”应和间赤璃继续看着陌生的街景,突然发现路人们的打扮都十分讲究又道:“这里的人好像都挺富裕的嘛。” 此话一出,车夫过了半天才搭了腔:“敢问公子是打哪儿来?” “我从弘城来”赤璃道。 车夫挥着马鞭道:“哪里都有穷人和富人,咱这淮安县也是一样呢” 赤璃放下车帘:“哦,我瞧着路上连个行乞的人都没有,感觉比弘城还富裕呢。” 车夫没再说话,只专心驾着车。 片刻后,马车在一座大宅子前停下。 赤璃跳下马车掏出银子:“有劳了,多得就赏你了”既然是白家二公子,自然得出手阔绰。 车夫立刻点头哈腰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第三百一十五章 美男 夕阳渐渐落下山头,赤璃抬眼看向面前的宅院。 此苑紫砖环护棕榈联排,高顶如燕翅横展微微翘向两边,门中挂着一块金色牌匾上有“澳澜小筑”四个大字。门外额板上刻着金兰百合图,做工精美巧夺天工。 再看那两根粗壮的赤柱,左书“白鹤乘风登云间”右书“不取红飞只等闲”,全然道尽这屋宅主人游戏人间的清闲心态。 此时门内走出一名男子,此人正直壮年体格清瘦,身穿蓝色长褂脚踏黑色布鞋。 男子见人立在门外便上前询问:“请问阁下是寻人还是问路?” 赤璃背立双手仰着下巴道:“我姓白,我大哥让我来这里等他” 男子一听立刻拱手抱拳:“原来是二公子,失礼失礼!小的是这里的管家名叫彭正,二公子快快请进!” 赤璃踏着四方步朝里走去,四下张望了一番道:“我大哥几时买得这宅子?” 彭正引着路道:“公子车马劳顿,还是先进屋歇歇脚吧!” 赤璃侧眼瞄着身边的男子,这才发现他步伐稳健刚劲有力,一看便是练武之人。于是便不再多语跟着他的步子朝前走去。 穿过两个院落,彭正推开一扇屋门道:“二公子请进” 赤璃进屋一番扫视,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房间布置的格外雅致啊” 彭正将门关上忽地跪下行礼:“属下参见郡主!” “你知道我的身份?”赤璃垂下胳膊上前一步:“起来说话吧” “属下乃若水门的人,门主已将此次行动部署告知属下”彭正起身道:“这宅子是两个月前门主买下的,这里头的丫鬟小斯都是当地人,所以平日里还要辛苦郡主男扮女装。” “好,我明白了”赤璃朝他招了招手道:“方才我来得路上见路人衣着光鲜打扮不俗,连一个乞丐都没有,这里的人可真都那么有钱?” 彭正摇头道:“郡主有所不知,您看到的都是表象,属下来此两个月已打探到不少情报。” “来来来,坐下说”赤璃指了指旁边的椅凳道:“我还在想呢,连弘城都有乞丐怎这小小的淮安县却如此富足” 彭正道:“秦顺将那些吃不上饭的穷人全部招去了他的山厂里干活,而且不仅是这里的穷人就连周边的流民也都一并收了去。” “山厂?是做什么的?”赤璃问。 “秦顺是御用商人,专为军队供应军服帐篷,这些东西总得有人去做不是?山厂便是秦顺的制工地。”彭正压着声儿道:“本来这县里头有六千余人,可近几年这人口越来越少,现在估摸着只剩不到五千人” “那些人都去哪儿了?”赤璃蹙着眉头问。 “秦顺美其名曰雇人去厂里干活,可那些人只见进的不见出的。而且他是一带就是一家人进去,即便是人丢了也没人去寻,那些流民就更不用说了.”彭正愤愤地握着拳头道。 赤璃见他如此愤怒,一脸疑惑:“如果秦顺真的是雇人干活,也算是一举两得之事啊。” 彭正摇手道:“不,此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去年夏天山厂里突然逃出来两个人,这二人跑去知府告状说山厂里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说她们亲眼看到几个想要辞工的人被活活打死,进了山厂就绝对出不来了,每天只有不停地干活。” “那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赤璃问。 “此事虽然被知县曹大平压了下来,但衙门里有两个有良知的衙役,他们听说了此事后就辞官不干了,但辞官没多久后这二人连同全家都惨遭杀害。”彭正揪着自己的衣裳道:“之后,其中一人的大哥死里逃生一路行乞将状子送到了裴大人府上才将此事揭发出来。” 赤璃大掌一拍:“原来如此!看来这里的知县也不是个好东西!” “曹大平本就是个贪婪小人,这些年得了秦顺不少的好处,简直就成了他的狗腿子”彭正咬牙切齿道:”不过这秦顺势力太大,即便换了个清官也未必动的了他。” “简直是没有王法了”赤璃瞪着圆眼道:“难怪皇……我大哥要亲自过来。那安德夫人知道这些事吗?” 彭正摇头道:“老夫人慈心仁厚,前几年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观音庙外施粥赠粮,现在穷人都没了便也不再这么做了,属下不晓得此事老夫人可知。” “我问你,我接下来的这几天该做些什么?”赤璃问. 彭正搓了搓手指道:“花钱!” “花钱?”赤璃眯着眼睛:“怎么个花法儿?” “就是让人一下子就能记住您的那种花法”彭顺指着外头道:“这淮安县里头有钱人多,您若不敞开了花,没人会在意您!”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以最快的速度让人知道这淮安县里头来了个非常有钱的公子爷”赤璃道。 彭正点头:“对!那秦顺是个出了名的势利眼儿,最喜欢结交达官贵人。只有这样,才能找机会接近他。”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赤璃起身锤了锤肩膀。 “是!属下告退!”彭正说罢,缓步退出门去. 次日晌午,赤璃刚换好衣裳便听门外传来声响。 “二公子,二公子”彭正站在门外轻声唤道:“可以走了吗?” “嗯”门一开,一位翩翩公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只见他身穿白衣头戴紫金发冠,面如白玉体格清瘦,剑眉之下深邃的眸子里似有雾气环绕,眉宇间透着成熟与邪痞完美融合的气息。 彭正呆怔片刻小声嘀咕:”公子,您这一身瞧着可真……” “真什么?”赤璃仰头问道,虽然这身高比对方矮了一截,可那气势却不容小觑。 “富贵逼人!”彭正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了四个字。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从“男子”口中传出:“走,随本公子逍遥快活去!” 宅院里的丫鬟们看到自己的主子打身边走过,各个欠身行礼面色绯红似那三月春桃,心脏砰砰直跳。 两人前后出了宅院,赤璃见门前停着一辆青木车轿道:“这里最贵的酒楼在哪里?” 第三百一十六章 摆谱 彭正不假思索道:“那当属庆阳楼无疑了,那里的佛跳墙可是出了名的好吃也是出了名的贵,许多人从外地慕名而来,在那请上一桌得好几十两银子呢” “好,那咱们就去庆阳楼!”赤璃折扇一收,上了轿. 约莫一炷香后,彭正停下车轿替主人揭开轿帘:”二公子,庆阳楼到了” 轿中人轻轻一跃稳稳落地,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仔细打量着眼前华丽气派的酒楼。 此店一楼不设宴,进门便可见一座巨大的山水招财池正设其中,池内细水涓涓流淌,无数鲤鱼在水中嬉戏,再看那池台全由碎玉堆砌,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莹润通透散发着奇异的光彩。 池子后方是一道长约三四丈的金镶楠木屏风,屏风上绘着八仙过海图,那图画气韵生动行云流水,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 大厅两侧摆放着无数名贵草木,放眼望去生机盎然,处处是景。 “光看这门脸儿,就是个好地方”赤璃侧目道。 彭正点头回应道:“可不是么,若没这排场他们也不敢收那么贵的价儿。” 说话间,门内小二高声迎向前来热情招呼着:“两位客官里面请!” 三人前后上了楼。 相比一楼的富贵雅致,二楼又是另一番新奇热闹的场景。 偌大的厅堂内摆放着几十张餐桌,桌与桌之间用垂帘隔开距离甚远,热闹之余又会互不干扰。 小二将菜单放到客观跟前儿:“请问二位客官要来些什么菜?咱们这儿六大菜系一应俱全!” “将你这里的名菜都上来给本公子尝尝”赤璃将折扇往桌上一搁,悠悠地品起茶来:“呦,这茶叶倒是不错” “咱这用的可是上好的龙井”小二介绍完之后又低着声音问了句:“您方才可是说将名菜都上来?” “是啊”赤璃扭头问道:“难不成你这没有名菜?” “哪能啊客官,咱们这庆阳楼多的就是名菜,不过……”小二看着眼前两位道:“这名菜少说也有二三十道,我怕您二位吃不下那么些啊,” “少废话,可是怕咱家公子付不起银子?”彭正拍了拍桌子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来抖了抖:”叫你上你就上!”说话时他故意抬高分贝。 “是是!”店小二朝那银票抬眼儿一扫,立刻意识到眼前的两人不是一般的有钱. 不时片刻,小二将一些瓜子小食送上桌道:“二位客官请稍等片刻,您点的菜很快就来。”说罢又指了指桌上的一个木牌道:“您二位若是等得着急不妨猜猜这上头的字谜,若是这五题全部猜对喽,这一餐可就不收钱啦” “哦?还有这等好事?”赤璃拿过木牌看了看又放回原处,抬头问:“猜对了可真的不收钱?我方才可是点了不少啊!” 小二点头道:“咱们这庆阳楼可是最讲诚信的,只要您猜出来绝对分文不收” “你们这么做就不怕赔死?”赤璃笑着抿了口茶。 “不瞒您说,这五个字谜咱们已经放了一个月了,还没人全部猜出来呢”店小二笑吟吟道。 “这字谜是谁出的?”彭正拿起木牌瞅了半天摇头道:“我是一个也猜不出来,看来这天下确实没有白吃的饭啊.” 小二挺了挺腰板子竖起大拇指道:“这是我家大公子亲自出的题,您二位先猜着,我给你上菜去” “别急着走啊,我已经猜出来了”赤璃拽住小二的衣裳道. “啥?”小二惊得舌头都打结了:“您……您只看了一眼就猜出来了?” “对啊,这有什么难的”赤璃拿起折扇指着木牌:“寒门无趣事,整日尽孤守”说着用手指沾着水在桌上写了个“间”字。 小二抬头看了看他,呆呆地点了点头:“对,对,第一个您是答对了” “好,再看第二个”赤璃抿了口茶继续道:“春来草欲生,雨润各家门。这是个“落”字” 彭正听罢也在桌上划了起来:“公子!您太厉害了!” 小儿吞了口吐沫点头道:“这第二题,您又答对了!” 赤璃微微一笑:“为避凡事扰,入林自逍遥。这第三个字是“梵”!我说的可对啊?” 小二再也兜不住内心的惊叹,拍手称赞:“公子简直是神人啊,只不过看了一眼就猜出这么难的字谜来。” 被小二这么一吆喝,四周突然静了下来,邻座的人不约而同地朝这张桌子走来看个热闹. 小二道:“公子,前面三题也曾有人答出来过,不过这后两题还从未有人解出呢” 赤璃知他的意思是怀疑自己这题是事先有人透露的,便清了清喉咙道:“鸳鸯双飞,无怨无悔。这第四个字是“央”,花前月下,隔墙有耳。第五个字是“荫”,我说的没错吧?” 话音落,众人思索后全部鼓起掌来:“这位公子真是奇才啊!” “不知公子是何许人也啊!” ……一时间,将她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间. 赤璃起身对着四周看热闹的人拱了拱手道:“各位谬赞了” 彭正起身问小二:“咱们这桌可是不用付钱了?” 小二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您这一餐绝不收钱!” 赤璃纸扇一开,高声道:“本公子这一餐就由庆阳楼请了,但今儿本公子心情好,除了咱们这一桌其他的我都包了,大家随意吃!” 身边瞬间一片哗然!这几十桌请下来可得好几千两银子啊。 “多谢公子款待,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啊!” “是啊!回头咱们一定要去登门拜访啊!” 一时间,整个庆阳楼因为这个陌生的富家公子的出现,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浪潮。 “在下姓白,家住澳澜小筑”赤璃再次拱手道:”欢迎各位光临寒舍” “你是从外地来的吧”此时,人群中突然走来一人,语中满含敌意:“敢在淮安县装腔作势,你胆子可真不小啊。” 说话的人体形消瘦个头不高,塌鼻头三白眼,虽是正直年少风华却无一丝俊美,倒是那一身富贵行头给他增了几分气势。 众人见势头不对,立刻收声回了自己的桌子。 彭正见人来者不善,刚想起身却见主子朝他使了个眼色又乖乖坐回了椅子上。 赤璃坐下身来将胳膊搭在桌面上,翘起一只脚搭在椅凳上慵懒地望着他道:“是啊,我们不是本地人。” 第三百一十七章 美酒 “难怪这般不知这般天高地厚,你可是当我们淮安县的人都吃不起饭?要你在这里充大头摆场面?”说话的人名为石川,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身穿蓝色雨花锦缎长袍,腰间配着一块顶级紫兰玉.就连那手中的扇子也是金镶木打造而成。说话时,那双三白眼里迸射着刻薄刺眼的光芒。 “兄台这么说可就有失偏颇了”赤璃扇着扇儿悠悠地道:“在下不过是一片好心,想请大家伙吃顿饭罢了,没你说的那么复杂。” 石川撩起衣摆不请自坐,对着眼前的男子道:“你不过是猜对了几个字谜而已,还真以为自己是文曲星下凡?” 赤璃放下脚,朝对方探去身子道:“那兄台你为何没有猜出来?” “因为这字谜是我兄弟出的,我当然不需要去猜”石川指着不远处的一桌道:“那个穿绿衫的就是我兄弟范云霄,他是这庆阳楼的少东家,这字谜就是他出的。” “呵,那有劳你转告你兄弟,这字谜实在是太简单了让他下次出些难点的来,莫要再做着亏本买卖。”赤璃提着嗓子道,生怕那出题的人听不见似的。 语毕,只见那绿衫男子与同桌另一个青年站起身来也朝这边走来。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范云霄笑容可掬地拱手行礼,虽然被人出言嘲讽却仍彬彬有礼。 赤璃见他气宇不凡态度客气,便也起身道:“在下姓白,前几日才从弘城过来,素闻这庆阳楼是淮安县首屈一指的名店便慕名而来。” 说话间,小二将菜一个个摆上桌来。 赤璃瞧着满桌菜肴称赞道:“范公子这酒楼确实名不虚传啊,光瞧这花式色泽就让人垂涎三尺。” “白公子过奖了”范云霄将胳膊搭在石川肩头拍了拍道:“我这位兄弟性格耿直爱开玩笑,还请白公子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赤璃摆手笑道:“在下可没那么小气。”最后一个字落音时,轻瞥了一眼儿那出言挑衅的人,眼里满是不屑。 原本见范云霄出来打圆场石川已将那心头火给压了下来,可见那外地人神色如此嚣张便决定要给他些教训,于是他朝眼前的男子扬了扬下巴道:“既然你说你读过两念书,那对对子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赤璃见他一脸坏笑,知他定是憋了什么鬼主意便放下筷子道:“可以试试,若对不上来,你可莫要笑话我啊” 与范云霄一同来的青年男子见状也打着圆场道:“石川,人家正在吃饭咱们就莫要打扰了。” 石川挥了挥手道:“对了对子我就走” “那就请吧”赤璃抬手笑道,脸上毫无畏惧之色。 “你可听好了!”石川将脚踩上椅子道:“上联:君子撸袖戒斯文,通打流浪狗!” “你!”彭正见他这么侮辱人,立刻起身想要发作。 赤璃朝彭正压了压手儿,又望向那一脸恶意的男子道:“我的下联是:天人拂尘训无赖,笑对井底蛙!” 话音刚落,一直在竖着耳朵听他们对话的食客们立刻鼓起掌来叫好。 “你!”石川气的紧紧攥着拳头:“你说谁井底蛙?” 赤璃笑而不语,径自抿了口酒。 “石川!”范云霄见自己兄弟已经输了才华,眼见着又要将那人品赔个精光立刻冷下脸来:“你给我回去!” 石川见他脸色不对,只得将那满肚子气焰吞了回去,用扇子指了指赤璃道:“行,咱们后会有期”短短几个字里头是充满了威胁的味道。 “方才真是多有得罪,还请白公子多多包含!”范云霄见人走远,又恢复一脸和悦赔礼道。 “无妨无妨,范公子言重了”赤璃潇洒地摆了摆手儿道:“公子请坐” 范云霄似对眼前人很感兴趣,当真坐了下来:“白公子一看就气宇非凡,不知府上是做官的还是经商的?” “哦呵呵,我白家是做钱庄生意的。”赤璃说罢看了眼桌上的菜肴道:“咱们边吃边说吧” “好好,还请白公子多提宝贵意见”范云霄又客气了几分:“方才我听你说是从弘城来的,可是在弘城设的铺子?” “我白家钱庄在中州十二省都有铺子,弘城是最早的一家”赤璃用筷子指了指旁边的一桌道:“那位石公子看起来也是个富贵的公子哥,想必身家也是不俗吧” “这邻边四县的米粮都得过石家的手,我与他也算是有生意往来。另一位曹公子是知县大人的独子名叫曹廉,正在苦读中准备考取功名呢”范云霄说罢又转身招来小二:“将我那瓶誉沽香拿来” 小二微微一怔,立刻答应着快步走开。 很快,一个酒坛被放在桌上。 “这……”赤璃抬眼儿望着范云霄:“可是您这儿的招牌酒?” “白公子有所不知,这是我家少爷珍藏了许久的誉沽香,这瓶酒绝对是咱们淮安县最名贵的酒了。”小二说着拔开了酒塞:“您闻闻这味儿……” “使不得使不得!”赤璃虽早已被那酒香勾出了酒瘾,却还是连连摆手道:“我这一顿菜你都不收钱了,怎还能让你赔上这么壶好酒来。” 范云霄豪迈一笑:“白公子远道而来在下自当尽一番地主之谊,也顺道为我兄弟方才的失礼向白公子赔个不是,还请白公子赏光共饮” 坐在不远处的石川与曹廉互看了一眼后,石川道:“看来那小子来头不小啊” 曹廉点头道:“是啊,否则云霄怎舍得将他那压箱底的宝贝给拿出来。你啊,方才真是他冲动了。”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眼高于顶的做派”石川挑了个花生米扔进嘴里道:“咱们继续喝着,管他那么多去。” 赤璃见范云霄这般殷勤便也不再拒绝,提起杯子道:“那就多谢范公子的一片美意了,请!” 觥筹交错间,两人对诗畅饮,颇有一番相识恨晚之色。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申时才结束。 再看两人,双双面红耳赤,脚步生风。 “范兄!今日有幸相聚真乃缘分!”赤璃慌着身子拍了拍男子的肩膀道:“待我大哥过来,我一定亲自带他来你这庆阳楼尝尝这人间美味!” 范云霄眉开眼笑地望着眼前的男子道:“好!一言为定!一言为定!那在下就在此恭候大驾了!”虽是满嘴的酒气可那双眼睛却毫不迷糊,闪烁着机敏的光芒。 ------题外话------ 文中字谜和对联都是我的原创,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有什么意见活着建议请在评论区留言,么么哒! 第三百一十八章 来头 “公子!我背您下楼吧”彭正见主子已满脸醉态,不免担忧地挽着他的胳膊道。 赤璃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道:“我又没喝多,再来一瓶都不在话下!” “白公子好酒量!咱们改日再聚!”范云霄指着楼梯道:“留意脚下留意脚下” 一路寒暄下,醉意甚浓的人终于上了自家车轿。 行出一里地后,彭正不放心地朝里头望去:“主子,您没事吧?” “我没事啊”方才还一副酩酊大醉模样的人,此时又恢复了清醒的状态道:“我觉得在这个范云霄不简单啊。” “敢情您方才是装醉啊”彭正一边驾车一边回头道。 “嗯,我酒量可没那么差,这玩意跟桂花酿比起来差得远了”赤璃撇了撇嘴儿又继续道:“那石川家里的米行生意做的那么大,按说是比范云霄有钱,还有那个曹廉是曹知县的儿子,怎么也算个官家子弟。可他们两人却对范云霄十分恭谨,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听她这么一说,彭正立马儿道:“属下去摸摸这范云霄的底细,这淮安县就这么大,想查一个人并非难事。” “那曹大平自己是个贪官,却偏偏给他儿子取了个曹廉,真是太不要脸了”赤璃用扇柄敲着车板道。 “曹大平这是在掩耳盗铃,这淮安县的人谁不知道他是个贪官。”彭正挥着马鞭,亦是一脸嫌恶鄙夷。 “那现在淮安的穷人都去了山厂,若是有个死伤秦顺又从哪里招人顶替?”赤璃蹙着眉问道. “秦顺自己有一批府兵,这帮人无论是吃的用的还是行头工钱都比衙门里当差的那些个衙役好的多,他们隔三差五的去临县招人,这年头多得就是穷人,每回都能带回来不少人。”彭正叹了口气道:“据说前不久,他们才带了三十个人进厂。” “山厂那边可有人盯着在?”赤璃将车帘挂在车钩上问。 彭正道:“门主已派了几个兄弟在远处埋伏盯守,但那山厂位置险要防守森严,兄弟们只能远远的守望。” “看来想要摸清楚山厂里的情况必须让人打入内部才行”赤璃看着窗外移动的街景,无奈道:“这表面繁华安定的淮安,背地里指不定藏着多少肮脏的勾当。” “后日大公子和门主便能抵达淮安县,在此之前,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彭正说罢又扭头道:“二公子,方才您可是早知那字谜的答案?” 赤璃笑道:“我第一次来淮安,怎可能早知答案。” 彭正听罢不禁赞叹:“那您可真是太厉害了,只看了一眼儿就猜出来了” 赤璃耸了耸肩不以为然:“我儿时猜的字谜都不知道比这难上多少倍了” “那范云霄若是听到您这么说,一定能气死啊”彭正哈哈直笑:“属下觉得,那姓范的虽然表面亲和有礼,可内心却十分孤傲。” “嗯,此人城府颇深,石川反到是那三人中最傻的一个”赤璃回忆着方才的画面道。 说话间,两人回到了澳澜小筑。 “公子,您先进去吧,属下这就去打探范云霄的底细”彭正道。 这一打听,便是两个时辰。 天快黑时,彭正叩响了里屋的门。 “进来”里头传来男子低沉的声响。 “公子,属下有重大发现”彭正压着声儿道。 “坐下说”赤璃指了指椅凳道:“我就觉得那范云霄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快说说你都打听到什么了?” “您猜得一点儿也没错”彭正缓缓坐下道:“原来那范云霄是安德夫人胞弟的独子,也就是秦顺的表弟,安德夫人的弟弟已经过世,所以这庆阳楼便是他全权接了手打理着。” “难怪石川和曹廉那么听他的话”赤璃眯着眼睛道:“看来今日那几千两没有白花啊。” “是是”彭正点头道:“那秦顺可是出了名的势利眼,范云霄今日一听咱们开了那么多家钱庄立刻对您刮目相看,可见与那秦顺也是一路货色。” “好!”赤璃双手一拍:“我已经有主意了”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那属下就先退下了”彭正毕恭毕敬地拱手道。 “嗯,现在一切就等我大哥来了后再从长计议”赤璃扯下发冠搓了搓紧绷的头皮道:“我要好好睡上一觉,莫要叫人打扰” “是!属下遵命!” 庆阳楼这厢,雅致的包间内三个衣着富贵的青年男子共聚一堂。 石川闷闷地喝了口酒道:“我说范兄,你为何对那姓白的小子那么客气?连珍藏许久的誉沽香都舍得拿出来?你这般厚此薄彼可真叫我伤心啊。” 坐在一旁的曹廉跟着附和道:“可是那小子大有来头?”以他对范云霄的了解来看,此人可是无利不起早的。 范云霄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人家怎么说也是慕名来这庆阳楼,我自当热情招待。” “哎呦范兄,咱们兄弟处了这么多年,你可是将我们当作外人在提防?”石川见他这么说,立刻放下酒杯道。 “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好端端的与他起了冲突,我又怎需用那好酒去圆了气氛。”范云霄忽地沉下脸来:“若是他将这庆阳楼欺外客的名声传了出去,你可负责?” “是是,是我太冲动了!范兄莫要生气,我自罚一杯!”石川说罢举起酒杯喝了个底朝天:“我当时就是气不过他在咱们淮安三少的面前耍威风。” “石川的性格咱们都知道,范兄就原谅他吧,我也赔罚一杯!”曹廉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范云霄叩了叩桌面道:“我跟你们说,此人来头不小不易与之树敌。” “他从弘城来的,莫非是什么官家子弟?”曹廉听罢朝前探去脑袋:“皇城根下多的大官,我见他那势头家里后台薄不了” “当官的有什么了不起的”石川拍着胸脯道:“若不是靠我们这帮大商客养着,他们那点俸禄有个屁用。” 曹廉听闻面色一沉却又不好多语,这石川心直口快,他早已习惯。 石川说罢似意识到什么,连忙拍了拍曹廉的胳膊道:“我可不是说曹大人啊” “行了行了,咱们兄弟间谁不了谁啊,曹廉不会与你计较”范云霄继续道:“白家不是做官的,却在中州十二县都开了钱庄,要知道这钱庄生意可不好做,官场和江湖上都得有人罩着才行。” 第三百一十九章 请柬 “十二县?”曹廉嗔目结舌地望了眼儿石川道:“那比你家的生意做的还大啊!” 石川不服气道:“谁知道那小子是不是在吹牛!这里又没人认识他,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已派人去查他的底细,是不是吹牛很快就知道了”范云霄面无表情道。 “你瞧,范兄终于说实话了吧。”石川看着曹廉道:“他就是这样,有什么话总是藏在心里头。” 范云霄微微一笑:“行了,不妨对你们实说了吧。我猜测此人来淮安的目的是想在咱们这里开设钱庄。” “咱们淮安已经有三家钱庄了,他一个外来户很难在此立足啊。”曹廉道。 “只要他铺的起银子自然能将人从老字号手里头抢过来。”范云霄夹了口菜道:“所以,咱们要与此人打好关系。” “我这就不明白了,就算他要在这里开设钱庄那与我们有何关系?难不成范兄想要分一杯羹?”石川道。 范云霄无奈一笑指着石川道:“你怎连你爹一成的本事都没学到啊?” 石川被他这一说又急又气道:“那你倒是与我说说,为何要与那小子打交道?” “你们可听说如今皇上大有惩治贪腐之意?”范云霄沉下身子道。 石川一脸茫然,曹廉倒是来了精神直点头:“对,我爹上个月确实提过,说是为了扩充国库皇上想从贪官入手。” “啥意思?啥意思?”石川听的直瞪眼儿:“你们说详细些” 曹廉嫌弃地啧了下嘴道:“现在谁都知道,叶梁恐有一场硬仗要打,这打仗打的是什么?打的是钱啊!国库里头没钱,拿什么征兵拿什么造盔甲装备?!” “咱们每年交的税不少啊”石川仍陷在自己的思路里,越听越懵。 曹廉无奈地看了一眼儿范云霄:“范兄,还是您与他说吧,我心累的狠。” 范云霄喝了杯酒望着石川道:“我问你,做什么什么来钱最快?” 石川想了想道:“做生意啊” “不对不对”范云霄摆了摆手:“做生意也不可能一下子回本,做不好还有亏本的风险。” 石川一听两手一摊:“那这么说只有抢钱最快了” “没错,就是抢”范云霄点了点手道:“皇上查出贪官后定会将其家产充公,这不就是暗抢吗?” “莫说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就算是芝麻绿豆官也是能贪就贪。皇上若是要查贪官,我看啊这叶国没几个人能全身而退。”石川见事不关己,一脸悠闲地看着曹廉道:“还好我家祖上没一个做官的,就算查出贪官株连九族也不干我事,倒是你家可要注意喽” 曹廉微蹙眉头闷闷地喝了口酒不想与他争执,范云霄面露鄙夷道:“那我问你,这贪官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收贿受贿本是一体,你还真当自己能脱得了干系。” 石川一听面色一僵:“这……这……” “若皇上真查到淮安县,大家都难逃干系”范云霄瞟了一眼两人继续道:“不过你们也莫要惊慌,我已收到确切消息皇上是准备从福灵县一代着手查起。” “福灵县?那离咱们这儿十万八千里呢”石川嘟囔了一句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说范兄,你以后可不带这么吓人的啊。” 曹廉面色也缓和下来道:“可这些与那姓白的有何关系?”话题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主题上来。 范云霄放下筷子点头道:“你这就问道点子上了,那白家如果真在淮安设了钱庄,咱们便能将钱放进钱庄去换成银票,这样就算皇上查到淮安县咱也不怕了。” 石川嘶了一声似没听明白他话里头的意思:“咱们这不是有钱庄吗?为何非要选择白家?” “你这就不懂了,咱们这里的钱庄做的都是当地人生意,你说盘子能有多大?若咱们把钱都放进去了他们吃得下那么多吗?可那白家可是在十二省里都开了铺子的,总账再多也不怕查。”范云霄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你啊!唉!” 曹廉听罢点头道:“范兄的意思是将咱们家里的银子都放入钱庄里换成银票,这样即便御史台的人上门搜查也找不出证据来!” “没错!银子不好藏,可换成银票便可高枕无忧。咱们那么多银子放进去,总得选个靠得住的招牌。”范云霄轻笑间眼中闪出睿智的光芒。 “那咱们放那么多钱进去可会引起怀疑?”石川想了半天才敢问出口,生怕自己又被嘲笑。 “哈哈哈”范云霄无奈地摇了摇头:“钱庄只管收钱给银票,哪里会这存钱的人究竟是谁。咱们让人分批将钱放进去不就行了,这淮安县里多得是有钱人,他怀疑什么?” 石川拿起折扇狠狠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来来来,我敬范兄一杯!” …… 二日后,正午时分。 赤璃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后正准备回房,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迅速转身,在看见来者的瞬间眼里那道欣喜期待的光芒又瞬间散了去:“什么事这般慌张?” “公子,方才庆阳楼的少东家派人来传话,说邀请您明日去庆阳楼一聚”彭正似瞧出了她的焦急,说罢又道:“算算日子今日大公子应该能到淮安,您莫要着急。” 赤璃脸色微红翻了个白眼儿道:“谁说我在等他啊”转身之际又问:“你方才说什么来着?范云霄要请我赴宴?” “对对,这是请柬”彭正将手中的红色小本奉上:“看来他一定是觉得在您这里能得到好处,急切着想搭上关系呢。” “哼”赤璃冷哼道:“谁是鱼谁是饵还不知道呢。” “公子英明”彭正勾着腰脊道:“那小的先退下了” “唉,我问你”赤璃将人唤住:“我大哥可确定是今日过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日落前应能抵达”彭正点头道:“您可是想着与大公子一同去赴宴?” “你还挺聪明的”赤璃仰头笑了笑:“他一定没想到,我不过用了短短两天时间就为他铺好了路子” “是啊,您真是太厉害了!”彭正点头道:“那我先下去了” 第三百二十章 殷勤 傍晚时分,夕阳慢慢落下山去,原本被霞光晕染的橙色天幕渐渐只剩明丽的蓝。 赤璃坐在小屋里,克制住了几次想要出门的冲动,生怕被人窥视到心里那呼之欲出的期待。 茶水换了三壶,终于听见门外传来异响。 吱呀…… 门开的同时,她抿着嘴角对门外的人道:“呦,这不是我大哥么,我当你今天不来了呢。”叶隐修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俊俏小生满目温柔道:“我答应你的事从未食言。” 赤璃刚想反驳,却硬生生地将那话给咽了回去,不想坏了当下轻松的气氛。 “属下参见郡主!”跟在主子身后的黄忠关了房门后急急跪拜。 “起来吧”赤璃微微抬手清了清喉咙故作严肃道:“就是你查到了我山庄里那几个人的底细?” “属下多有失礼,还请郡主责罚”黄忠面露愧疚。 “你又没把他们怎么样,我干嘛要责罚你”赤璃呵呵一笑:“不过幸亏你没有得罪他们,否则现在我恐怕是看不到你了。” “是!属下早已发现那几位庄客各个武艺超群,属下绝非是他们的对手”黄忠字字真诚,毫无奉承之意。 叶隐修上前一步道:“既然他们那么厉害,不知郡主可舍得让他们归顺朝廷?” “归顺朝廷不就是为你做事吗?那与他们现在所做的事又有何区别。”赤璃撇着嘴道:“左丘的人都跟我一样受不了规矩束缚,您就消了这个念头吧。” 叶隐修摆手道:“当然有区别了,他们现在只听你的命令,又不听我的命令。” “你我是兄弟,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啊大哥”赤璃踮起脚尖与他对视,不想在身高上落了下风。 站在主子身后的黄忠与彭正见此情形双双咬着腮帮子保持严肃的表情。 叶隐修俯视着眼前的女子道:“你这身打扮确实有几分英气,唯独这身高……” 赤璃感受到他鼻尖喷出的气息,瞬间落下脚来:“不以身高论英雄,你这么高不还是打不过我” 噗…… 身后的人终于有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隐修干咳两声岔开话题:“你这两日都做了些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就吃喝玩乐交交朋友喽”赤璃转身坐在椅凳上晃荡着二郎腿:“还花了你不少钱。” 叶隐修眯着眼儿问道:“说来听听,你都交了些什么朋友?” “你可知淮安县最有名的酒楼是哪一家?”赤璃问。 “要说就说,莫要卖关子”叶隐修抿了口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最有名的酒楼名为庆阳楼,庆阳楼之所以出名不仅是因为菜做的好,更是因为一个贵字!随便一顿饭都能花上好几十两银子”赤璃朝他凑过去道:“我结交的朋友就是这庆阳楼的少东家。” “你一个外来客,人家为何要与你交朋友?”叶隐修见她略有得意之色,依然不动声色地问道。 彭正此时实在憋不住了,上前跪拜道:“回皇……回大公子,二公子猜对了庆阳楼里的字谜,引来许多人围观。其中有一个人前来叫嚣挑衅,愣是被二公子用对子怼了回去。那人是少东家的好友,于是少东家便来赔礼……” “可还顺道做了几首诗来展示才华?”叶隐修调侃道。 彭正立刻头如捣蒜:“有有有,二公子后来真的与那少东家对了几首诗,二公子真是太厉害了,虽然属下不太懂诗词但也能品出其中的高深奥妙来。” “不过就是对了几首诗,怎就说是交了朋友了?我看你这是自作多情”叶隐修漫不经心出言讥讽。 “什么自作多情!”赤璃忽地站起身来戳着桌上的请柬道:“他连誉沽香都拿出来招待我了,那可是他的镇店之宝!还有,这是他今天差人送来的请柬,上面可清清楚楚地写着要请我明日赴宴呢。” 叶隐修看着桌上的请柬突地沉下脸来:“你答应了?” 赤璃昂着脸道:“人家盛情邀约,我哪有回绝之理” “不准去”叶隐修眉头一簇:“不过是一面之缘就这般献殷勤,定是图谋不轨别有用心” 彭正刚要出言解释,却见门主朝他使了个眼色又立刻闭上了嘴。 面对这霸道的命令,赤璃摇着扇子对着那张怒气冲冲的脸一顿猛扇:“我不仅要去,还要你与我一起去” “我再说一遍,不准去”最后三个字似冻上了一般,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赤璃知他又耍上了性子,收起玩笑道:“等你听了我的理由,自然就知道这顿饭有多重要。” “不要说了……”叶隐修话未落音,刚抬起一半的手被人按了下来。 “这少东家名为范云霄,他是秦顺的表弟,也就是安德夫人弟弟的儿子”赤璃压下声音道:“此人邀我赴宴定是有所企图。” “是啊大公子,这姓范的一听二公子说自家在中州十二县都设了钱庄,立刻变得十分殷勤。”彭正见主子间似产生了什么误会,又补充道:“郡主是以男相示人,那范云霄却不会打什么歪主意。” 叶隐修听闻思索片刻后似打消了顾虑,面色也不再那般阴冷。 赤璃又道:“咱们既然想查秦顺,从此人入手最为合适,你觉得呢?” “我想想再说”叶隐修对另两人道:“你们先退下吧。” 片刻后,屋内只剩二人对坐。 “我现在担心的是,若他们真的派人去查白家钱庄怎么办?”赤璃托着下巴一脸愁容。 “什么怎么办?”叶隐修起身打量着房屋道:“钱庄又不会飞,还怕他去查不成” “你的意思是真的有白家钱庄?”赤璃也跟着站起身来追着他的步子道:“我以当是你随口说出来糊弄人的呢,是不是你为了这次查案新买的铺子?” “这白家钱庄已开设四年有余”叶隐修转身道. 赤璃打了个响指:“我明白了,你之所以将这钱庄做成大名号就是想把富人的银子都收到国库去,只要他们不同时拿银票去换,你永远都是赢家。” “没想到现在到是派上了用场”叶隐修见她沾沾自喜的模样勾起唇角:“明日我同你一起赴宴。” “好!只是不知道那秦顺会不会出现”赤璃点头道。 “尚有三个月的时间,切勿心急”叶隐修说罢朝门处走去:“你歇着吧” “你……”赤璃刚想开口,又急急地闭上了嘴巴。 “欲言又止可不像你的一贯作风”叶隐修收住脚步回眸道:“方才朕说从未对你食言时,你也是这幅表情,你究竟想说什么?” 第三百二十一章 安宁 “我忘了要说什么了”赤璃拉开屋门道:“大哥一路上车马劳顿,赶紧回房歇着吧。” “你说过再也不骗我,可是又忘了?”叶隐修立在门前,一脸严肃地望着她。 “这种小事怎能称得上欺骗?你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赤璃心虚地躲开他背过身去。 “欺骗不分大小”叶隐修反手将门关上:“你方才要说什么?” “哎呀,我就是想问你这趟出宫要这么久宫里可安排妥当了”赤璃甩了甩袖子:“真的就是要问这个。” “那你是想问政事还是……”叶隐修邪魅一笑:“政事裴文寅会处理妥当,若你要问的是后宫里头的事,那我就无可奉告了。” “谁要管你那些破事,我关心的就是政事”说话时,她不知拿来的一股子怒气直冲脑袋,一手将他推向门处,只听那屋门被厚实的身躯撞得咣咣作响。 “好,那我问你,方才我说自己从未对你食言时你本想说什么?”叶隐修稳住了步子又朝她靠了一步道。 “我……我……” “莫要撒谎” 时间定格了几秒后,被逼问的人猛地转过身来趾高气扬道:“好,说就说。我就是想说其实你也食言过罢了。” “你胡说”叶隐修道不假思索道:“我从未曾骗过你!” “你不记得就算了,反正那事也怨不得你”赤璃摆了摆手:“我不跟你计较还不行吗?” “不行!”叶隐修语气强硬地望着她:“我莫要想冤枉我。” “谁冤枉你了!”赤璃见他不依不饶的模样又踮起起脚尖道:“你以前不是说要冷弃众妃吗?可结果呢?还不是一个接一个的……”说到这儿,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叶隐修忽地一笑,按着她的头顶将人压了下去:“这件事不算食言,你明明知道其中原委,现在又想来翻案?” “我又没说要翻案”赤璃小声嘟囔着,默默藏起所有情绪。 “你歇着吧,我走了”叶隐修说罢转身离去,不愿将内心的愧疚暴露在对方面前。 初夏夜,风微凉。 赤璃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有睡意,索性起身披上外衣出了屋门。 徐徐清撩起她垂在颈间的短发,散发着阵阵清香。 屋檐下,几盏大红灯笼照亮着门前的长廊,她依着长廊坐下将下巴搭在椅背上看着近处的假山,放飞思绪。 她已许久未曾感受过内心的安宁,这分安宁使她不忍睡去。 这一刻,她仿佛找到了真实的自己,没有面具和伪装,没有谎言和欺骗,没有任务和命令,她所有要做的都是源自于自己的内心。 或许是太过专注地回顾人生,以至于身边多了个人也未曾发觉. “你在想什么?”低沉轻柔的声音从男子口中传出,生怕让对方受了惊吓。 赤璃猛地转身拍着胸脯斥责道:“你走路怎都没声音的?这大半夜的也太吓人了吧!” “早知道你耳朵这么聋,我就不指望你能保护我了。”叶隐修调笑间在她身边坐下。 “那我明日就回去”赤璃将腿陇上长椅,抱着膝盖道。 “回去做什么?可是想你的墨一师兄了?”叶隐修慵懒地躺下,翘起二郎腿。 “看来你对许娟还真的很信任啊,她说什么你都信”赤璃撇着嘴儿反击。对付不讲理的无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比他还无赖还不讲理! “哼”提到许娟,叶隐修冷哼一声:“你以为我真的会喜欢那种浮浅的女子?” “你以为你自己的品味很高吗?”想到那些妖艳做作的嘴脸,不禁露出鄙夷之色。 叶隐修听闻忽地坐起身来朝她直直望去,似在探寻着什么。 “你看什么?”赤璃被他看的发慌,狠狠撇过脸去。 片刻后,叶隐修重新躺下深深叹了口气自嘲道:“我的品味确实很差” 女子一记重拳打在他的腿上:“你再说一遍!” 被打的人闷哼一声缩起小腿低吼道:“你居然敢打我!” 施暴的人见他疼得龇牙咧嘴,不禁哈哈大笑:“你这筋骨也太脆了,我不过拍了你一下瞧把你疼的。” 叶隐修狠狠揉搓着腿面道:“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粗鲁野蛮的女人” “嘘!”赤璃猛地捂住他的嘴巴:“大哥,你怎么疼的都说起胡话来了,我是你兄弟啊。” 叶隐修挥开她的手儿道:“别碰我!” 赤璃将手在他衣袍上擦了擦“嘁”了一声儿道:“谁稀罕碰你”这句话,半真半假。 “我问你,你是怎么从梁国混到叶国来的?”叶隐修放下裤腿不客气地问。 赤璃揉了揉鼻尖道:“这个嘛,说来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叶隐修见她卖关子指着她道:“我警告你啊,不要说谎” “你对我的偏见也太深了吧”赤璃蹙起眉头:“我一句话都还没说呢” “好好,你快说吧”叶隐修掸了掸手:“我收回刚才的话” “这还差不多”女子见他认耸,撇了撇嘴道:“逸丰尘每月都会去梁国采购雨花锦,我们在约定好的时间碰头后他将我浑身裹上锦缎放在车厢里,那些关口的官兵跟他早就混了个脸熟,然后我就出关喽” 叶隐修静静地看着她轻描淡写地说着那个过程,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让人心疼的画面。 “要不是你那么蠢,也不用受这些罪”明明是一颗温柔的心,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温柔。 “你这人有没有同情心啊!”赤璃起身叉着腰道:“你可知道我差点被那些绸缎给压死!” “都是你自找的!”叶隐修不知哪来的怒气,突地起身朝自己房屋走去。 赤璃对着那个背影狠狠地挥了挥拳头。 次日晌午,丫鬟沫沫迈着碎步走到主子跟前红着面颊道:“二公子,大公子已在前厅等您”那轻细的声音里,藏着少女无尽的喜欢和羞涩。 “知道了”赤璃正了正腰带,沉重脸朝外走去。 “怎么到现在才出来?”叶隐修合起折扇往她头上轻轻一敲:“可是做了什么美梦舍不得醒” “是啊是啊,我梦到自己把一个讨厌的人给打了一顿,那人被我打的龇牙咧嘴好过瘾啊”赤璃一脸挑衅地仰头道。 “公子,时候不早了”彭正见两人又开始磨牙,赶忙打着圆场。 …… 第三百二十二章 送礼 午时正,庆阳楼外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迎客的小二们更是脚不沾地忙的不亦乐乎。 此时,一顶十六抬大轿落在门前,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此轿长约一丈,宽约半丈。青檀木打造的轿顶上沿边儿镶着玉石无数,顶尖处向下垂散着万缕金丝在阳光下散发着璀璨耀眼的光芒。 片刻间,轿上先后下来两人,又引一片唏嘘。 只见这一高一矮两位公子哥,高的那一位身材刚毅壮硕,身穿淡蓝绸袍内衬白色长衫,腰间一条深蓝色腰带上银扣三行尾缀着一块色泽银润通透的圆形玉佩。此人面容俊逸无比,眉如长剑斜扬鼻如远山高挺,一双微垂的眸子清澈却又蕴藏着深不见底的神秘,棱角分明的脸上完美融合了邪魅与高贵并存的冷冽之气。 再看他身边那略显娇小的一位,一袭紫色锦袍包裹着清瘦笔挺的身躯,一顶黑色纱帽将头发全部拢在其中露出细长的脖项,白净细致的皮肤上不见一丝瑕疵,俊秀的五官好比从画卷出走出一般让人挑不出任何缺点。 “二位公子里面请”小二一看这阵仗立刻意识到这两人身份特殊,虽然他早已见惯了有钱人,但从这两人散发出来的气势来看,绝不是一般的有钱。 跟在后头的彭正从怀中取出请柬递给小二:“是你家少东家请我家公子来的” 小二双手接过请柬立刻点头哈腰道:“几位公子请随我来” 四人随即登上二楼,刚拐入走廊便只见一人迎向前来拱手行礼:“白公子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庆阳楼蓬荜生辉啊!” “范兄客气了!”赤璃爽朗一笑指着身旁的男子道:“这位是我大哥白勋,昨日才抵达淮安。” 范云霄方才在两人上楼时已注意到他身边这位陌生男子,现在一听介绍立刻拱手道:“不知大公子前来,在下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叶隐修抱拳回礼露出和善的笑容:“在下不请自来,还请范公子海涵!” “哪里的话,大公子能赏光在下实感荣幸!快快请进!”范云霄伸开手臂将两人引入雅间指着其中一个人道:“我给您二位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淮安县的知县曹大人” “参见曹大人!”叶隐修和赤璃不约而同地颔首行礼,语气客气之余却是一副不卑不亢之色,完全没有平民见到官员时该有的敬畏和讨好。 曹大平虽然对他二人的无礼感到不悦,却还是点头做了回应。多年的官场经验与理智告诉他,这二人之所以面无敬畏,定是因为平日里不少与高官接触,所以才不将他这七品小官放在眼里。 范云霄将两人面色尽收眼底,又指着另一位道:“这位是做食粮生意的石老爷” 石东林做了几十年的生意,自然从两人对曹大平的态度中瞧出了端倪,他立刻热情地招呼道:“在下石东林,今日有幸结实二位公子实在是荣幸之至,二位公子快快请坐” 一番寒暄后,众人纷纷入席。 几轮推杯换盏下来,气氛也渐渐活络了起来。唯有曹大平仍端着官架,并无主动敬酒之举。 席间石东林起身对着身边的清秀公子道:“二公子,前日犬子多有得罪,老夫自罚一杯替他向您赔个不是!” 赤璃赶忙端起酒杯爽朗一笑:“石公子只是性格耿直,并无得罪之说,石老爷莫要往心里去。这杯酒我敬您!”说罢仰头饮下,反手空了空酒杯。 “二公子真是好酒量啊!”范云霄见状立刻拍手称赞。 叶隐修摆了摆手道:“舍弟是只有酒胆并无酒量,那天喝了范公子的誉沽香后回去整整睡了一天才醒了酒气。”说到此处他瞟了一眼身边人道:“以前因为饮酒,可没少给我惹麻烦” “白大公子有所不知,我那誉沽香可是陈年老酒,不喝酒的人闻着都能醉,二公子喝了半壶还能行走自如足以可见其酒量非凡”范云霄笑道。 “哦?这酒当真这么厉害?”叶隐修一脸兴趣地问道。 “只可惜,我只藏了那么一壶,否则一定请大公子品尝一番”范云霄面露愧色地叹了口气。 石东林接着话茬道:“白大公子有所不知,那誉沽香可谓是庆阳楼的镇店之宝,我们来了多少回了也不见范公子拿出来过,那酒可是千金不换啊。” 叶隐修听罢起身对着范云霄拱手道:“多谢范公子如此看得起舍弟,在下敬您一杯” 杯盏轻放,他转身拉开屋门对彭正道:“东西呢?” 彭正立刻将手中的木盒摆放在桌上:“公子,东西在这儿呢” “嗯,你下去吧”叶隐修挥了挥手又看向几个一脸茫然的男子道:“初次见面,在下给各位备了一些薄礼,还请各位笑纳” 范云霄看着那木盒造型独特精巧已预感到里头装着的东西定不是凡物,立刻摆手道:“白公子真是太客气了,您的心意我们领了,可这礼物万万收不得啊。” 一直沉默的曹大平亦跟着附和道:“本人为官清廉,从不收取百姓的一针一线,白公子还是收回去吧。” 石东林刚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客气却被那木盒里的东西给震惊的舌桥不下。 范云霄多少是见过些市面的人,当木盒被打开的一瞬间立刻惊呼道:“这!这……是南海夜明珠?!” 曹大平被他这一喊也沉不住起了,抬起屁股朝那木盒望去,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桌上的木盒里有六个槽口,每个槽口内都放着一颗内外剔透的圆珠,珠体足有孩童拳头那么大,即便是在充足的光线下仍能看到其内部那走动刘润的莹莹光丝。 赤璃见人瞧的入迷,便起身道:“我大哥这人最爱结交朋友,还请各位给他个薄面莫要嫌这礼物轻贱。” “不不不!我们只是觉得这礼物太过贵重,实在是受不起啊!”范云霄赶忙将木盒盖上。 “是啊是啊!这太……太贵重了!”石东林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拿南海夜明珠当作见面礼的,这东西可是被人拿来传家宝的。虽然心里十分想要将其占为己有,可为了面子还是得做做表面功夫。 坐在对面的,曹大平眼角抽动了几下吞了吞口水没有说话,心里却像猫抓的一般奇痒难耐。 第三百二十三章 动静 叶隐修取出一颗夜明珠塞到范云霄手里道:“范公子千金不换的誉沽香都能拿出来款待舍弟,我这小小的夜明珠又算得了什么,你若是不收便是瞧不起我了。” “这……”范云霄一脸为难地看了看身边两位,只得勉为其难地将东西揣入怀中:“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这一收,石东林和曹大平喜出望外,却仍故作姿态保持着回绝的架势。 叶隐修又取了一颗走到曹大平身边道:“在下知道曹大人为官清廉,但这东西不过是在下的一番心意还请大人赏个面子。” “曹大人,你就就收下吧,否则咱们这顿饭可就都吃不下去了”范云霄道。 曹大平一脸为难道:“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啊”说罢,接过珠子搁在桌上,全然一副不将其当回事的做派。 赤璃乘大哥回坐的空隙,取了一颗递给身边的石东林:“石老爷就莫要再推脱了,以后我们还有许多地方要向您讨教呢” “那就多谢二位了!”石东林小心翼翼地接过礼物用衣袖挡住光线看了看大赞道:“这南海夜明珠在下还是头一次见到啊,果真是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礼物一送,这桌上的气氛又有了些变化。 范云霄与石东林对两人的态度变得更为殷勤敬畏,原本一直冷着脸的曹大平也开始主动端起酒杯。 “据说白公子的钱庄遍布中州十二省,在下冒昧问一句,您二位此次前来淮安可是有开设新铺的打算?”范云霄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道。 “范公子真乃神人,连我们要做什么都能一眼瞧出来啊”叶隐修呵呵一笑:“素闻淮安人杰地灵,交通便利商业繁荣,我们确实有此打算” 石东林收了人的礼物自然也要表示一番,立刻道“那不知白公子可有看上的铺子了?” 赤璃道:“我们刚来没几天,还未来得及挑选铺子。” “哦”石东林听罢捋了捋胡须道:“我手上倒是有几间空置的铺子,如果二位不嫌弃明日我派人带你们去看看可好?租税全免!” 叶隐修起身道:“多谢石老爷的一番美意,白家选铺讲究风水,具体选址还是得由我家相师决定。” “这就叫天时地利人和!难怪白公子生意做的这么好!在下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石东林抱拳奉承道。 赤璃忽地看向范云霄道:“范兄可有淮安县的邑图?” “有有,一会我拿给你,可是为相师选址所用?”范云霄问。 “对,正是如此”赤璃说罢又对石东林道:“石老爷,若是我家相师刚巧选中了您手上的那几间铺子到时候就真得麻烦您了,但是咱们可得说好了店租赋税可是一文不能少,否则对你我可都是不吉利的呢。” “好好好,白公子怎么说就怎么办!”石东林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要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您二位尽管开口。” 酒席散,白家两人在另外三人的殷勤相送下坐上自家轿子,离开了庆阳楼。 剩余三人对视一番后,又重新回到雅间。 “这白家当真这么有钱?”石东林掏出夜明珠左看右看不可置信道:“这珠子怎么着也得上万两一颗啊,他就当作见面礼给送了?” 曹大平一改方才严肃傲气,低眉顺眼道:“范公子,依你看他们这是在有意巴结讨好咱们还是想摆谱耍威风?” 范云霄双臂交抱面色沉着:“这白家兄弟想要在咱们淮安县做生意当然想与我们打好关系,但从这二人谈吐气质来看实力又远高于你我之上,自然也谈不上巴结讨好。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在此地开设钱庄对我们而言是利大于弊。” 石东林小心翼翼地将夜明珠揣进衣兜里道:“你有没有去调查过他们的底细?” “前日我与白家老二见面后就派人去弘城打探了,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范云霄转身对曹大平道:“他们对你毫无畏惧之意,说明经常与比你官职高的人打交道。” 曹大平捋着胡须道:“是啊,这一点我也想到了。而且他们能在中州十二县开设钱庄,很可能是在朝中有靠山,回头我托人打探打探,看看他们背后的人是谁,咱们心里也好有个底。” “嗯”范云霄轻哼了一声又道:“我倒是希望白家的靠山越硬越好。” “范公子说的没错,他们后台越硬,咱们将钱放在钱庄里头就越安全”石东林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话要与曹大人说”范云霄对着石东林挥了挥手。 虽被一个比自己年轻不少的人如此无礼对待但石东林却毫不介意,立刻起身告辞片刻也没有耽搁。 曹大平见人走后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昨日夜里有对老夫妇击鼓鸣冤,此二人是从淮西县郊来这里寻子的。” “他们现在人在哪里?”范云霄眯着眸子问:“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你放心吧,我已将他们抓入大牢,他们找上衙门时正直深夜并无旁人看到。此事除了我和那几个心腹绝无他人知晓。”曹大平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眼里突显杀意:“你看要不要把他们解决了以免多生枝节?” 范云霄思索片刻点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又叩着桌面:“前段时间厂里又进了几十人,你最近得增派巡街人手,并且要格外留意寻亲的人。” “是是,我一定严加防范”曹大平顺从地点着头:“我听说宋飞几个月前已将状子送到了内阁首辅裴文寅的府上。” 范云霄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每年不知多少人去告御状,眼下国难当前朝廷哪有功夫去管老百姓的命案,再说这无凭无据的,御史台的人绝不会为这种小事惊动得罪安德夫人,若有事也不会这么久了都没动静。” “您说的对你说得对”曹大平点头抿茶道:“厂里最近用人量突增了不少啊。” “此次征兵规模如此巨大,自然要加派人手赶制军服。”范云霄起身正了正腰带:“你也回去府吧,我去找我哥。” “你可是要告诉秦先生白家兄弟的事?”曹大平问题丢出后却迟迟未得到回应,尴尬地拱了拱手:“在下告辞” …… 第三百二十四章 囤粮 赴宴的两人回到澳澜小筑,赤璃进屋摘掉帽子随手一丢正好挂在衣架上扭头道:“你出手可真大方,那几个人哪里配得上咱们送那么好的东西” “你若喜欢,我也送你几颗便是”叶隐修大步走入内屋咚地一声躺在床上伸着腿道:“帮我把鞋脱了” 赤璃一把将人拽起来:“起来!莫弄脏了我的床”说罢用袖子扫了扫被他压皱的床面。 “你做猎庄时不是常睡屋檐上吗?怎么那时候不嫌脏?”叶隐修气恼地指着对方的鼻子道:“有多少人求我上她的床我都不稀罕,你居然还嫌弃我?” “是是是,你魅力无边,人见人爱”赤璃用力拍打着床面道:“是我不识抬举不识好歹行了吧?你若是觉得我不好,就让那些求你上床的人来保护你吧?” 叶隐修见她不悦,及时岔开话题:“你可知我为何舍得将那夜明珠送给他们?” 赤璃斜眼看着他撇嘴道:“本来不知道,但你这一问我就知道了。” “少吹牛,你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女人怎可能猜到我的心思”叶隐修挑着眉道。 “因为你知道这东西他们迟早还得还回来。”赤璃明知道他在用激将法,却懒得与他斗嘴。一想到方才他将那些女人对他的争抢视为一种炫耀,她就再无心说笑。 叶隐修从她严肃的表情里察觉到异样,又哄道:“嗯,你确实比我想象的要聪明” “你方才说选铺子是相师来定,咱们哪有相师啊?”赤璃继续保持着严肃的表情道:“你这么做是不是让他们觉得你很神秘?” 叶隐修重新躺回床榻上长叹一声:“我收回那句夸你聪明的话” “我这叫不齿下问!你赶紧说吧”赤璃只想感觉解开心中的谜团,也懒得计较其他。 叶隐修将胳膊垫在脑袋下道:“你能扮演二公子,黄忠也能扮演相师。之所以要这么说,是因为我得找个最好的理由在铺子中屯粮。” “屯粮?为什么要这么做?”赤璃被他越说越糊涂,瞪大着眼睛望着他。 “我问你,我们如果掌握了秦顺官商勾结和草菅人命的证据后应该怎么做?”叶隐修似在考她。 赤璃毫不犹豫道:“当然是抓人啊” “派谁去抓人呢?”叶隐修冷眼道:“从那曹大平对范云霄的态度来看,他与那秦顺是一丘之貉,县衙的兵只会保护秦顺绝不会抓他。” “那就让御史台带兵抓人,这御史台该不会也会包庇他了吧”赤璃道。 “御史台派大军前来,第一个收到消息的便是曹大平,他也会立刻通知秦顺”叶隐修说罢起身望着眼前的女子道:“如果你是秦顺,知道朝廷要来查你,你会怎么做?” 赤璃恍然大悟激动地点着手指道:“我如果是他为了保命一定会毁灭证据,一把火烧了山厂。里头的人死了,自然就死无对证了!” 叶隐修把玩着扇子点头道:“没错,所以即便我们掌握了证据也必须在御史台派兵前将他们控制起来。” “那你打算怎么做?咱们才这几个人,想要控制他们简直太难了。”赤璃此刻已意识到这件事远比自己想的要复杂。 叶隐修半垂双眸道:“山厂里的侍卫少说也有五百人,再加上县衙里的门子、皂隶、马夫、禁卒、轿夫、灯夫、库卒、仓夫、民壮等也有百来人……” 赤璃掰着手指道:“我和黄忠彭正三个人要对付六百人,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人要对付二百人。他们不知道行不行,反正我应该没问题!”说话时,胸口拍的咚咚作响。 说完这番话后,她见对方微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自己,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我可不是在吹牛,我真的可以。” 叶隐修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我真是没想到一个人倒地能蠢到这等地步,我话都说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没听明白。” “说我聪明的也是你,说我蠢的也是你!”赤璃气得跺了跺脚:“你这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东一茬儿西一茬儿,谁知道你在说什么梦话。” “行行行,你莫要激动。”叶隐修朝她招了招手:“来来来,我就用你能听懂的方式说好吧?” “有屁快放”赤璃闷闷地坐在床边抱着手臂侧身而对。 “指望你们三个控制几百人就算能成功,也会给他们留下太多销毁证据的时间。所以我计划让五百精军分批潜入淮安县,等证据确凿时抓他们个措手不及”叶隐修朝那气呼呼的女子扬了扬下巴道:“可听明白了?” 赤璃翻了个白眼儿道:“你当县衙的那些人都是猪吗,淮安县又不是很大突然一下子多了几百人他们定能察觉出来。” 叶隐修微微一笑:“一旦掌握了证据我便让精军以每日数十人的速度分批混入淮安县,半个月内可全部入关。淮安经济发达商客众多又属交通要塞,常有人南出北入并不会引起怀疑。” 赤璃似并不服气,继续提问:“那他们来了住哪里?是住客栈还是全住进澳澜小筑?” “澳澜小筑的下人并非我们自己人,未防打草惊蛇这里是万万住不得。零零散散地住在客栈里也不便指挥管理”叶隐修道。 “是啊,所以你准备怎么做呢?”赤璃以为自己的问题难住了对方,略有得意地望着他。 “我之所以要选一个合适的地方开设钱庄,其实就是给他们找一个藏身之地”叶隐修扯了扯她的衣袖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一并给你解答了。” 赤璃见他一副张扬欠揍的表情,暗暗决定一定要挑出他计划中的破绽,想了半天突然站了起来指着他道:“好,就算你给他们安排了住处,那么多人每天要吃饭……”说到此处她突然闭了嘴巴,愣了半秒后咧嘴笑了起来:“所以你要囤粮” “唉!你终于明白了”叶隐修悠闲地躺下身子:“我嘴皮子都快要说干了” “这么缜密的计划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赤璃歪着脑袋看着他,眼中难掩敬佩之色。 “是不是瞬间对我起了爱慕之心?”叶隐修闭着眼睛得意洋洋道。 第三百二十五章 开业 “爱慕?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阴险较窄”话虽如此,可心里却对他又有了新的认识。对付残忍的人,就要比他们更残忍,对付阴险的人就要比他们更阴险,对付聪明的人就要比他们更聪明。这个道理,早已成了她的信条。 “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口是心非”叶隐修晃悠着腿儿,得意更甚。 赤璃竖起食指比划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过我想,这个问题也是难不倒你的。” “你是想问我以什么方式囤粮”叶隐修继续闭着眼睛:“这个答案你很快就知道了。” …… 七日后,庆阳楼的雅间里聚集着几个人。 范云霄望着面前的两人道:“我已摸清了白家底细,他们确实在中州十二县开了钱庄,但却查不到这两人的背景。” 石东林拍着大腿直叫苦:“我陪他们选了几天铺面,这双老腿都快跑断了。他们带来的那个相师整日里手托个罗盘到处走到处看,嘴里还嘀嘀咕咕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将内城的东南西北都看了个遍儿。” “那他们最后可定下来在哪里开铺子了?”范云霄问。 “定了定了,昨日下午终于定下来了”石东林指着前方道:“就在您这庆阳楼后厨正对的那条街上。” 曹大平犹疑着吸了口气道:“那里与这正街比起来冷清许多啊,他们又不是付不起这租金,怎不选在正街上?难道那边是什么风水宝地?” 范云霄摆了摆手:“他们这么做一定是有他们的理由,绝对不是钱的问题。” “对对”石东林喝了口茶水道:“虽然那相师说的话有些我听不懂,但我也能听出了一个大概。他们之所以选那个地方是因为那个铺子南方是青云湖,五行属水。北方是您这庆阳楼的后厨属火,西边是张家木材铺属木.而他自己的钱庄属金正坐其中,这种格局是最佳的生财之象.” 曹大平听罢伸出手来数了数:“金木水火土……那土呢?东边不是应该有个土才对?” “呦,看不出来啊曹大人,您居然也懂这风水看相之术”石东林呵呵一笑继续道:“他们找遍了内城也没找到完全附和四相环绕的宝地,所以只能多费些精力财力自己将这东土给加上。” “怎么个加法?”范云霄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们在铺子东边买了个空宅,里头啥也不放就屯米。那相师说米属土,土生金,所以要很多很多的米囤在屋内才行。”石东林轻笑道:“我那米库昨儿一晚上就空了一半。” “那你这回可放了不少的血”曹大平幸灾乐祸道。 “哪里的话,他们可是全部按照市面价买的,分文不少”石东林不禁称赞道:“这白家实力确实雄厚,跟这种人做生意吃不了亏。” “那还用说,你们可知他家的后台是谁?”曹大平略有得意地望着面前的两人:“我已经得到了准确消息。” 范云霄用扇子指着曹大平蹙眉道:“查到什么就赶紧说,莫要吊人胃口” 曹大平收起得意毕恭毕敬道:“据说白家的后台是当朝太师殷如良,此人是小王爷的老师。”语毕不忘邀功又补了句:“为了查他们的底细我可没少花银子打点上头。” 范云霄听罢爽朗一笑:“难怪他们行事如此张扬,原来是背后有这么个大人物撑腰。” “坏了,我本想着等钱庄开业时送他们一个金匾作为赠礼,现在看来这礼物是拿不出手了。”石东林一听白家居然有这么硬的后台,瞬间没了主意。 “你啊你啊!亏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居然连这点小事就将你给难住了”范云霄摇头讥讽。 “还请范公子指点迷津”石东林立刻起身拱手求教。 “送礼当然要投其所好,白家是开钱庄的你说他们想要的是什么?”范云霄提点道。 石东林猛地拍了拍脑袋:“范公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啊!他们想要的当然是有人愿意将银子放进他们钱庄里!” 范云霄勾了勾嘴角:“只要你我带头将银子存入他白家钱庄,那些小商小铺的也一定会跟着做。你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礼物?” 曹大平迟疑片刻道:“这件事我就不便插手了,虽然他们后台强硬可我怎么说也是个官,不能失了分寸。” “嗯,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你派人送块匾额最合适”范云霄半带命令道。 “好,我这就回去让人打制”曹大平立刻点头应和,十分赞同这个提议。 …… 白家钱庄开业这天,原本冷清的湖云街上人头攒动锣鼓喧天,比大户人家操办喜事儿还要热闹。 鲜红的绸缎半丈一结沿着庄院的屋檐缠绕了整整一圈。钱庄大门外的院墙根上摆满了前来捧场的宾客送来的盆景和花卉,足以可见店主人左右逢源人脉宽广。 众人听说庆阳楼的少东家和富甲一方的石老爷都将大笔真金白银放进了白家钱庄,自然也跟风似地带着银子去换银票。虽说这白家是初来乍到,可是白家钱庄的名号却在一夜间震彻淮安县。 开业当日,钱庄的理事吕荣手脚不停地忙到亥时才将那所有的账给理出来。 “大公子,这是今日的账请您过目”吕荣勾着酸痛的背脊将账本捧到男子跟前道:“小的在永昌钱庄干了那么多年还从来没见一下子能进这么些银子的。” 叶隐修接过账本翻了翻又递给他道:“我白家钱庄一向有三多,钱多,客多,活多,以后你可有得忙了。” 吕荣听罢忙点头道:“钱庄生意兴隆便是小的福气,小的不怕忙。” “嗯,你回去歇着吧”叶隐修道。 “是是!”吕荣虽感身上酸痛,可心里头却十分高兴。白家给的工钱足足是永昌的三倍,这种美差给自己遇到连做梦都能笑醒了。 赤璃从库房出来拍了拍手道:“你到是清闲,可把我们给累坏了。” “有那么多下人在哪用的着你干活,我看你就是闲不住,没事找事”说话间,他朝她走去用指腹擦掉她面颊上的灰尘。 “你可知道有多少银子要清点,有多少箱子要归置。”赤璃别过脸去哀叹道:“唉,我就是天生劳碌命,注定不能和你一样当个逍遥自在的了甩手掌柜。” 第三百二十六章 掩饰 “范云霄和石东林各放了一万两银子,再加上其他零星散客今日钱庄共进账三万两”叶隐修点着桌面上的账本道。 “这淮安县的人果然很有钱啊”赤璃愣愕半秒又泄了气:“可这些钱你最后还不是要还回去。” “那些百姓的钱我自然会归还,可范云霄和石东林就另当别论了,秦顺的案子一出他们都脱不了干系。”叶隐修依着柜台道。 “可惜这里头没有秦顺的银子”赤璃伏在桌上双手托着下巴动了动嘴:“你说范云霄会带我们见秦顺吗?” “如果不出所料,十天内他一定会引荐我们去见秦顺”叶隐修扬起自信的笑容。 “你为何这么肯定?”赤璃问。 叶隐修轻笑间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已让宫里放出风来说朝廷正准备在各地重查官商勾结以权谋私之事,秦顺虽为商人却也算半个官家,他听到这个风声后绝不敢在家中堆屯财务,只有将银子放在钱庄里才是最稳妥的办法。所以,他一定会见我。” “如果秦顺让你去他府上,安德夫人可会认出你来?”赤璃放下胳膊,担忧地问道:“她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安德夫人出宫时我才七岁,分别这么多年莫要说是乳母即便是生母也未必认得出来。”叶隐修叹了口气道:“在我记忆中安德夫人是个很善良的人,只可惜……” “你喝奶喝到七岁啊!”赤璃伸出双手比出数字:“你真不害臊啊” 叶隐修听闻一怔,敢情自己方才说了那么些,她在意的却只有第一句。 “你这女人真是太肤浅无知了”他正了正身子道:“我懒得与你多说,回去了” “哈哈哈哈哈……” 转身之际,身后响起一阵嘹亮的笑声,叶隐修加快了步子一脸沉闷。 “等我,你等等我啊大哥”赤璃笑声中打着颤儿,朝前面的人追了过去. …… 次日晌午,范云霄的请柬再次送入澳澜小筑。 赤璃翻看这手中的红色请柬问:“你说这次秦顺会不会来?” “不知道”叶隐修沉着脸敷衍作答。 提问的人朝他凑过去:“你说我们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秦顺肯定也听说我们的名号了吧?” “不知道”依旧还是那三个字。 “咦?”此时,赤璃已感受到对方有些心不在焉,拿起请柬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生什么气?”叶隐修转脸看着她,不明白她此言何意。 “呼,那我就放心了”赤璃顺了顺心口道:”我以为你在气我昨晚嘲笑你喝奶的事呢” “你骗我那么多次我都原谅你了,怎可能为这点事情生气”叶隐修瞥了她一眼儿道:“我在想派人混入山厂后如何与我们传递消息。” 赤璃一听他为这事烦恼立刻起身道:“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了” “你有何打算?”叶隐修垂眸问道。 “你忘了?左丘山庄的信鸟举世无双,我们在峻山县时都是用它来与小王爷联络的”赤璃说罢又补充道:“还是我让山庄的人来潜入山厂吧,他们做事我更放心些。” 叶隐修侧身道:“你是说让墨卿逸丰尘和民承他们去?” “呦,你这名字记得倒是熟的很”赤璃抿嘴笑道:“墨卿必须留在弘城随时与我传递信息,储慈现在有了身孕离不开人,丰尘不能走。民承拖家带口的我更不能让他来了。我准备从飞狐山叫几个人来。” “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叶隐修叩了叩桌面道。 赤璃扑哧一笑:“左丘山庄的四大宗师和二十二个庄客都来了,不过留在弘城内的只有他们几个。” “那你让他们速度进城,天黑了再从后门进来”说完,叶隐修又有了新的顾虑:“江湖人大都脾气刚直火爆,入了山厂后定要吃不少苦头和委屈,我担心他们……” “你放心吧,庄客们行动时都会把完成任务放在第一位,绝不会冲动鲁莽坏了大事”赤璃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又指了指自己道:“你忘了我那时被陆瑶和安儿整的有多惨,不也全都忍下来了。” “那是你活该受罪”叶隐修没好气儿道:“谁让你冒充吴禅之女欺骗我.” 赤璃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陪着笑脸道:“我这不是在给你举例说明吗,莫生气莫生气” “走吧,范云霄等着我们呢”叶隐修起身时,脸上的愁云已散去。 片刻后,两人抵达庆阳楼。 包间内只有范云霄与石东林两人,并未有生面孔出现。 席间,四人谈笑风生。 酒过三巡,石东林略显醉意开口道:“如今这生意可真是难做”皱纹横生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范云霄接上他的话茬儿道:“石老爷怎好端端的发出这样的感慨?可是最近生意上遇到了什么难事?” “唉!”石东林放下筷子一脸郁闷道:“前两日我在牛谷县的两家米仓都被官家查了,说是怀疑我在米里头搀细沙,那一顿戳捅可糟践了不少粮食。” 范云霄问:“可是你得罪了什么人,别人故意整你?” 石东林摇头否认:“我们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我怎会与人结怨呢.” “那就是衙门那头没打点好”范云霄道。 “逢年过节我可没少送礼,连那当差的衙役去我铺子里买米我都是半卖半送,唉!说到底啊还是上头没人啊”石东林用手往上指了指。 赤璃静静地看着对方唱双簧也不搭腔,却在桌下用脚轻轻碰了碰身边人的鞋子。 叶隐修轻咳一声道:“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难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吃亏是福吃亏是福啊。” 范云霄找准时机问道:“白公子,你们的白家钱庄遍布十二省,可也遇过这种刁难找茬的麻烦事儿?” 叶隐修尚未开口,坐在身边的赤璃一脸骄傲自信道:“我家才不会遇到这样的麻烦……”话未落因,却见旁边人狠狠瞪了自己一眼,立刻又将嘴巴闭上。 “你整日只顾享乐,怕是连自己铺子在哪都摸不着,怎会知道铺子里的事”叶隐修严厉训斥着自己的兄弟,似在掩饰什么。 第三百二十七章 装傻 赤璃撇了撇嘴一脸委屈地低下头来。 范云霄和石东林对视了一眼后又打起圆场:“二公子年纪尚轻心直口快,大公子莫要动怒。” 石东林也搭腔道:“是啊是啊,我那儿子也是一样,对生意场上的是一概不知。我正准备着让他从今年开始跟我好好学一学,省的我老了后连个接班的人都没有。” 叶隐修点头道:“看来我也要好好教教他了,否则他都不知赚钱有多辛苦.” 范云霄呵呵一笑又接着方才的话题道:“白公子家住弘城,一定认识不少位高权重的人吧” 叶隐修缓缓摆了摆手:“我们这种小小的生意人,哪有机会结识官家。” 赤璃抬起头来看了看自家大哥,又将头低了下去,做足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范云霄已从两人的反应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高举酒杯道:“来来来,咱们喝酒吃菜,不说那些郁闷的事了。 宴席接近尾声时,范云霄突然对两人道:“二位公子,不知明日可有时间?我大哥想请两位去他府上一聚。” 叶隐修放下筷子一脸爽快道:“范兄相邀,即便是再重要的事也得放一放啊。” “大公子这么说在下实在倍感荣幸!来,我敬二位一杯!”说罢,一口饮尽杯中酒。 赤璃眼珠子一转故作随意道:“敢问范大公子是做哪一行当的?之前没听您提过呢” “呵呵”范云霄轻声一笑:“我大哥姓秦,与我是姑表兄弟,他是做官家生意的。” “官家生意?”赤璃茫然地望着大哥:“哪些行当属于官家生意?”眼中写满了无知与幼稚。 叶隐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对着范云霄尴尬一笑:“我这小弟整日里只知舞文弄墨对这经商之事一窍不通,让范兄见笑了。”说罢又转向自家兄弟道:“回家再与你解释。” 范云霄摆了摆手道:“大公子这么说就见外了,在下开这庆阳楼之前也是对生意场上的事一窍不通,二公子天资聪颖只要用心看上几个月便能将这其中门路摸得清清楚楚。” “范兄真是高看他了”叶隐修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论游山玩水吟诗作对他是一等一的在行,可这做起正事来连十岁的小娃都不如。” “大哥!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赤璃用手遮着额头,一脸羞愧。 “呵呵,这只能说明大公子太能干,二公子空有一身才能无处施展”范云霄巧舌如簧,一句话替那满脸羞愧的人解了围。 叶隐修呵呵一笑:“这么说还是怨我这个做大哥的没给他发挥的机会了” “不不不,大哥能者多劳千万别给我机会”赤璃连连摆手道:“我可不想整日困在钱庄里,这大好河山我还有许多地方想去呢!” 叶隐修转脸对范云霄问:“敢问秦公子的生意是供给尚库司还是尚服司呢?” 范云霄道:“我大哥是供给军器监,为军队提供棉衣被褥帐篷鞋袜等生活必须品.” 赤璃听罢瞪大了眼睛道:“没想到你大哥这么厉害!居然是跟皇宫做生意的,那……那算是金饭碗了啊” 范云霄朝东方抱了抱拳道:“这都是圣上开恩赐我大哥金字御令,让我们全家都受了福泽。” “那你大哥可是立了什么功?”赤璃继续装傻充愣,再现幼稚的一面。 范云霄摆了摆手笑道:“我大哥一无功勋二无战绩,能做这御用商是因我姑母曾做过皇上的乳娘,后被皇上封为安德夫人。” “安德夫人?那是几品官?”赤璃又问。 “你今天的话真的太多了”叶隐修蹙眉望着自己的“弟弟”似在警告他不要再多话。 宴席在欢快的气氛下结束,范云霄送两人出了庆阳楼。 “范兄留步”叶隐修拱手行礼面带微笑。 “两位慢走,明日我准时派人去府上接你们”范云霄回礼道。 车轿渐渐远行,范云霄脸上的笑容瞬间被风吹散,迈步朝前走去。 “范公子,您这是要去哪里”石东林跟着他的步子问。 范云霄手指南方:“我去找我大哥,顺便看望看望安德夫人” 石东林面露犹疑道:“那白勋说他们并无后台,你觉得他可是在说谎?” 范云霄勾起一抹冷笑:“我还真怕他说有后台呢。”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石东林没有领会到他话里的意思:“咱们做生意的都讲个门面排场,他若真有后台为何不愿说出来?” “这你就不懂了,他如此低调一是因为底气十足不需要在咱们面前显摆,二是因为不想给背后的人添麻烦,现在朝廷为了充溢国库正拿贪官奸商下手,像白勋这种城府极深的人怎会为了面子坏了大事。”范云霄步伐缓慢目视车轿离去的方向道:“看来,曹大平得到的消息是可靠的.” 石东林听他这么一番分析后面露惭愧道:“这一点我确实没有想到,范公子真可谓是慧眼识珠啊,只跟那白家二公子吃了一顿饭便知道他们不是凡人。” “白家老二虽饱读诗书却无城府,在我们面前简直就如白纸一张,以后可以让石川曹廉与他走近些或许能套出不少话来”范云霄道。 “秦先生为何不邀他们在庆阳楼相见?”石东林又问。 “他们白家用那几颗夜明珠已彰显了自己的实力,咱们自然也不能落了下风。只有让他知道咱们与他的实力不相上下,才能真正的坐在一条船上”范云霄侧目撇了眼石东林道:“你这么多年的生意可是都白做了?”毫不掩饰内心的鄙夷。 “是是,今后我一定多多向您学习请教”石东林低顺道:“范公子我朝这边走了,告辞” “嗯”范云霄扫了扫衣袖大步而去。 宁静的午后时光,街上的人少了许多,许多铺子也都关了门。 “这里的人果真是不愁钱啊,居然为了午眠连生意都不做了”赤璃撩着车帘看着窗外道。 “同样是一家人,养一个孩子和养三个孩子能一样吗?”叶隐修躺在她对面的椅塌上,闭目养神缓缓开口。 “你是不是在说梦话啊,我跟你说铺子,你跟我说孩子”赤璃朝他白了一眼儿,继续看着窗外。 “方才那宴席上,我以为你是在装傻,搞了半天你是真傻啊”叶隐修微微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的人。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副绝美的画面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 区别 “我本来就是在装傻配合你演戏啊”赤璃放下车帘闷闷地翻了个白眼儿:“算了,以后我什么都不会问你了,省得你借机挖苦讽刺我。” 叶隐修见她不悦,立刻坐起身子道:“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怎又当真了。我的意思是这里少了一两千个穷人就等于少了许多负担……” “那你直接说不就行了,非要举例绕弯子”赤璃撇了撇嘴儿反讽道:“你就喜欢打击别人抬高自己,嘁!” 叶隐修弯着腰走了两步与她坐在一边自我辩解:“举例说明更加生动易懂,你这人啊一点歹话都听不得,非要人捧着哄着才高兴。” 听他这么说,赤璃不禁板着脸儿:“我可没你说的那么矫情,只是看不惯你卖弄能耐的样子罢了。” “你还不是一样喜欢卖弄,动不动就跟人对诗猜谜,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饱读诗书似的”说话时,他舒展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 “少碰我”赤璃似触般,身子一扭起身坐到了对面,蹙着眉儿吐出三个字来。 原本活跃的气氛突地冷了下来,叶隐修脸上的笑意也瞬间荡然无存。 “你为何这般抗拒我碰你?”这个问题他已忍了太久,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赤璃看着他,沉思片刻缓缓开口:“我答应过你不在说谎,所以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你不要问了。” “呵”男子苦涩一笑:“你嫌弃我对吧。” “是”短短一个字似一把双刃剑,同时戳入两人心上。 叶隐修没有想到自己这个问题抛出去后会得到这般干脆又伤人的答案,强忍着失落与愤怒又问:“真的?” 赤璃撇过脸去不愿看见他这幅模样,片刻后回应道:“现在你知道有些真话比谎话还要伤人了吧.” “嗯,确实”叶隐修闭上双眼往后靠去:“这个答案让我很不舒服,可你信守承诺没有说谎又让我觉得很欣慰。” 空气凝结中,他见对方不语又问:“既然你心里头这么嫌弃我,为何又要为我做那么多的事?” “我说过,我要弥补之前对你造成的伤害……”赤璃毫不犹豫道。 “难道你敢说你对我没有爱?你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在偿还?”叶隐修忽地朝她的方向躬下身子,直直望去。 面对这直白的问题,赤璃知道自己已被扣上了不能说谎的枷锁,深吸了一口气道:“即使我爱你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所以这个问题重要吗?” “你可是担心我们在一起,梁润庭便会以这个理由对叶国出兵?”叶隐修问。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说话时她觉得胸口发闷,索性将那窗帘掀开朝外探出半个脑袋。 叶隐修松开紧蹙的眉心语气又温柔了几分:“你还记得那日你问我为何明明知道闵水关没有屯兵,却还要继续征兵的事吗?” “你说这一仗迟早要打,所以才会继续征兵”她呼吸着窗外的空气,不去看他。 “之前想打这场仗的只有梁润庭,可现在即便他收手我也得主动攻击,因为梁国不灭,你永远是萧王府的福晋,我永远也不能给你名分。”叶隐修搭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攥成了拳头。 “如果你是为了这个原因征兵的,那你现在就赶紧停止吧”赤璃缩回脑袋气急难耐:“就算你灭了梁国就算萧无惑死了就算所有阻碍都清除了,我还是不会跟你在一起!”尽管她已经极力控制语速和情绪,可说话时却还是展露出些许咆哮泄愤的姿态。 “为什么!”叶隐修忽地来了怒气:“你看不出我对你的感情吗?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你究竟是在想什么!”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是真的不了解眼前这个女人. 赤璃抬起手来打断他的话冷冷地望着他:“我不否认你心里有我,但你不会因为对我的爱而闲住身子。你一边想着我一边与别人缠绵,这就是你所谓的等待吗?” “你果然是在怪我”叶隐修哀伤地望着她:“那么做是因为我以为你爱的人是萧无惑,我想用这种方式去发泄和平衡内心的痛苦,我与她们之间没有爱,我心里由始至终只你一个” “也就是说你的身心可以剥离对吗?”赤璃苦涩一笑:“呵,这一点让我觉得很可怕也很恶心,在我看来爱一个人就是将身心都只交付与他一人,连别人对我欣赏和爱慕都会让我觉得是对你的背叛。可你呢?你在喜欢我的同时,享受着别的女人给你的温柔。别人的怀抱可以为你疗伤止痛不是吗?” “不,不是她们为我疗伤止痛,是我在自我麻痹!”叶隐修极力为自己辩解,此刻他深刻的意识到自己亲手在他们之间铸成了一道难以摧毁的屏障. “因为爱我让你觉得痛苦,所以你试图找到一个能够忘记我的方法,你的等待是一种无奈,如果有得选,你一定会选择忘记我”女子脸上突然泛起笑意:“你和萧无惑一样,你们最爱的人都是自己” 听她拿自己和萧无惑相比,叶隐修一拳垂在车板上怒吼道:“你也曾喜欢过其他人!我又与你计较过什么?” “你不要混淆是非,我只能说我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心中再也没有其他人.”赤璃面无表情道. “我又何尝不是?”叶隐修企图抓起她的手,却被她灵敏地躲开。 赤璃眯着眼睛望着他,清冷的双眸中含着星点笑意:“你敢说你对梁清月没有动过一丝感情吗?”她亲眼看着他那般呵护着她,那种温柔绝不是装模作样。 “我对她的所有温柔都是因为在她的脸上能看到你的影子。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但我没有骗你,我对她只有愧疚没有爱。”想到那个女子,叶隐修脸上浮现出无尽的自责。 “所以说你是个自私的人,只要能让自己好过一些便不惜伤害爱你的人,也不惜背叛你心里所爱的人。如果对梁清月的温柔是因为她与我模样相似,那许娟和马若灵呢?温霜霜与乔玉兰呢?这些人与我可有半分相似?”既然话已说开,那就没有任何掩饰的必要,就像当初她和萧无惑重逢时一样,再也不用顾忌什么。 第三百二十九章 妥协 “我宠幸她们是为了查出杀害荣儿的凶手,我原以为凶手在她们几人之中,目的是为了争夺皇后之位,而且当时你已经嫁给萧无惑……”叶隐修闭上眼睛,再也无法直视对方:“自从确认了你的身份后,我便再也没有碰过她们。” “不,你第一次宠幸许娟是在我入宫之后,你说过从看到我的第一眼时就认出了我,可即便如此你还是宠幸了许娟,一次又一次。”想起那些日子自己躲在偏苑里不敢出去时的心情,她紧紧咬着腮帮,身体不由自主地打着颤儿。一股凉气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我……我是为了见你确定你的身份才多次去那景福宫”叶隐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蹲在她面前抓着她冰凉的手道:“你原谅我好不好,就像我原谅你对我的欺骗一样,好不好?” 赤璃抽出手来望着他:“我虽然骗了你,但我的身心都没有背叛你。我们能一样吗?” 叶隐修无奈地低吼:“那我下令将那些女人全部逐出宫去行不行?或者你告诉我,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谅?”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双眸里笼上一层雾气:“你从来都是这样冷血自私,只要自己开心根本不管别人死活。”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叶隐修头上,他起身退到自己的位置上面如死灰:“你之前怨恨我没有信守承诺冷弃众妃,而现在又说我冷血无情。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 赤璃听罢突然笑了起来:“这不是虚伪,是自我矛盾。因为你的存在让我的理智和感性彻底分裂对抗。你知道吗?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每天拿刀子捅了自己后再去自我缝合医治,周而复始永无停歇。有时,我真的很想一觉睡下去之后就再也不要醒来……我的世界已经没有希望,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因为我想要的已经永远不可能再实现。现在唯一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动力就是赎罪和弥补,所以请你不要摧毁我最后活下去的动力。”低头的瞬间几滴泪珠砸在手背上。 “一切都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更不会碰你”尽管看着那双悲凉绝望的双眼,他很想紧紧揽她入怀可他必须学会忍耐。 时间,会疗愈她的伤,岁月会重新创造属于他们的曙光。 …… 许久后,车轿在澳澜小筑门前停下,彭正并未和往常一样直接掀开车帘,而是隔着车帘道:“二位公子,请下轿”。 方才那一路,他虽然并未听清里头究竟在说些什么,但从那偶尔的低吼中不难猜到两人间定是闹了什么不快。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轿,叶隐修一把扯住她的衣袖道:“走这么快做什么?” 赤璃甩开他的束缚,头也不回:“头疼胸闷,回房里躺着去” “可是被我气的?”大手重新扯住衣袖道:“我只是抓你的衣裳,不算碰你吧?” 赤璃回头想要说什么,可见他那一副无赖泼皮的模样却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他的轻松是装出来的,自己方才的那番话定也让他不好受,他当下的伪装只是不想让他们的关系因此变得僵硬罢了,这种妥协对他这种人而言着实不易了。 “明日我们能去见秦府,你准备带什么礼物?总不能又送夜明珠吧”她顺势给他个台阶,不再延续之前的气氛和话题。 “秦顺家财万贯一般东西可入不了他的眼睛”叶隐修三步并作两步,超她一步替她推开屋门:“要送就要送他没见过的东西。” 赤璃盘腿坐在软塌上随手抓了把瓜子道:“你也说了他家财万贯,哪还有什么稀奇罕见玩意儿是他没见过的。” “当然有了”叶隐修在她身侧坐下也磕起了瓜子:“我特意带了样东西来保准他没有见过。” “什么东西?让我瞧瞧?”赤璃一脸好奇地放下手里的瓜子,朝他伸出手掌讨要。 房内的气氛又回到了之前的轻松愉快,仿佛方才那一路不过是场不愉快的梦而已。 “这东西我怎可能随身带着”叶隐修拍了拍衣裳道:“你真想看啊?”说话时,似有讨好地朝她望去。 “是啊,我就不信你能变出什么洋花儿来”赤璃重新抓了把瓜子继续磕着。 “你说的没错,就是洋花儿!”叶隐修打了个响指:“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取来”说罢,蹬蹬地朝外跑去。 赤璃看着那匆匆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确实没有想到,那般心高气傲的男子竟也能做出这番退让隐忍又讨好的举动。 不时片刻,叶隐修背着双手朝她靠了过来,嘴角挂着邪魅又得意的笑容。 “我瞧瞧什么宝贝”赤璃起身猛地往他背后蹿去. 叶隐修高举手臂道:“你先猜猜是什么” 赤璃见偷袭失败,抬头望着那手上攥着的那团红布道:“你都说了是秦顺没见过的东西,他都没见过我就更不可能见过了。” “你这人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叶隐修见他不愿配合自己,立刻垂下手臂道:“你自己看吧,这是西洋客史来访时送的礼物,莫说秦顺,就连梁润庭也未必见过。” “这是什么东西?像个小炮筒一样”赤璃把玩着手里的东西一脸嫌弃:“你就准备送这个给秦顺?” 叶隐修见她瞧不上这东西,立刻抢了回来:“再好的东西也怕落到不识货的人手里”说话间,他拧开物件前方的一个小盖子:“这叫千里镜,你对着眼睛朝我这边看看” 赤璃接过来将信将疑地对在眼睛上:“啊!” 随着一声尖叫,她将手里的物件往他身上一丢,像是在丢弃一个烫手的山芋:“这是什么妖术?” 叶隐修哈哈一笑:“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我……我看到这里头有个眼睛……”说罢举起双手比划着:“有这么大!” “那是我的眼睛啊!”叶隐修将东西重新包回红绸里:“这个东西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我已让匠作监的人去研究制作,有它在我们便能更有效的观察敌方行动和地形,开战时定能派上大用场。” “那这东西对秦顺来说并无用处,你给他合适吗?”赤璃虽听明白了这东西的宝贵之处,可是并不觉得这份礼物有投其所好的意义。 “秦顺看到这个物件便会更加坚定我在宫里有靠山,因为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叶隐修一脸老谋胜算的样子道。 “你这脑袋辛亏不做生意,否则定是个奸商恶霸!”赤璃撇着嘴讥讽。 “姑娘这是在变相夸我吗?”叶隐修揣起千里镜起身道:“你好好歇着吧,明日咱们去会会那个秦顺去!” “嗯”赤璃重重地点了点头,在人影消失后长叹一口气。 第三百三十章 秦府 这一觉,睡的格外踏实。 醒时,雨点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窗纸弹奏着凌乱的小调,赤璃透过被风吹开的半扇小窗看那粉色花瓣如凋零的心事一般随风而落,眉头又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可起了?”男子温柔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起了起了”答应间,她起身来从枕下摸出一条长巾束起齐肩的头发。 门被人推开,带入几片纷飞的花瓣。 “你怎还睡着在?”叶隐修见她脸上带着浓浓睡意,无奈地摇了摇头:“再过半个时辰,范云霄就派人来接咱们了,你可抓紧点。” “嗯,知道了”赖床的人打着哈欠点了点头。 “知道了你还不动?”叶隐修想要将她拎起,胳膊刚抬了一般又收了回去背在身后。 “你在这里我怎么起来?你真把我当成男子啦!”赤璃抱着被子嘟囔道:“给我半柱香的时间,绝对不会耽误正事的。” 叶隐修竖起手指对着她上下比划道:“你这模样谁能瞧出是个女儿身来” “这世上有我这么俊秀的少年吗?”赤璃朝他白了一眼儿道:“行了行了,你赶紧出去。” 半柱香后,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准时出现在前厅内摇着纸扇:“怎么样?够快吧?” 叶隐修见她那清瘦到极尽有些病态的体格,便用扇柄敲着她的帽檐道:“你这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早食午时并作一餐,长久下去迟早饿出病来。” “我才不会做出那种把自己饿出病来的蠢事”赤璃轻蔑地翻了个白眼儿,是有所指。 叶隐修一秒理会了她话里的意思,忍着笑道:“对对,你这么聪明又通识药理,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是我多虑了” “哼!”赤璃冷哼一声指着门外道:“他们什么时候来接我们?我饿了” “应该快了吧”叶隐修将面前的点心推到她跟前似有些讨好:“要不,先垫垫?” “我饿的时候一吃甜的就恶心”纤细的指尖一抵,又将那盘子给推了回去。 “我以前怎没发现你这么多坏毛病?”叶隐修将扇子搁在桌上,一脸疑问地朝她望去。 “因为以前我会装啊”赤璃抬起眼来与他对视:“实不相瞒,我坏毛病可多的去了,赖床,挑食,脾气坏,小心眼儿……” “还有记仇、爱吃醋、喜欢作弄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叶隐修掰着指头继续数起来。 “那你可要小心了”赤璃握起手掌朝他扬了扬下巴:“你以前可做过不少得罪我的事。” 叶隐修起身伸了个懒腰:“你舍不得杀我” 赤璃起身未接上话,便见彭正从外头进来:”两位公子,范府的车轿已停在门口了。” “走”叶隐修折扇一展,潇洒踏出门去。 …… 要说这淮安县里最有钱的人家,当属秦顺的府宅无疑。 此宅设于城东最有名的东湖街上,这条街之所以出名并不是因为热闹和人口众多,而在于一个贵字. 南北通向的大街东侧是翡翠湖,街边垂柳条条随风摇曳,湖面上泛着的粼粼波光,看起来就像是无数翡翠浮在水面上一般,璀璨却又不觉刺眼。 街道西侧只一座秦府,七里长的院墙外栽种着连排香樟,每颗树上都挂着一个大红灯笼.远远望去像是树上开出的奇花一般鲜艳夺目. 车轿上,赤璃小声问道:“你说这府上掌灯的人得花多少时间去点灯啊?” 叶隐修冷眼道:“秦家下人少说也有百人,还怕做不了这些活么。” 说话间,车轿在门前停下。 范云霄和秦府官家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白公子快快请进!”范云霄上前招呼着将人引入宅院。 “嚯!这宅子可真够大的啊”赤璃迈着轻松的脚步转了个圈道。 范云霄抿嘴笑道:“这块风水宝地是当今圣上赏给安德夫人的” 赤璃朝身边的人垫着脚尖道:“难怪呢,原来是皇上钦赐的啊” 范云霄未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指着前方一座最高的屋檐道:“我大哥知道二位公子今日前来一早便在宴客厅里头张罗了。” 三人并肩前行,快到宴客厅时只见里头走出一名男子。 此人年约二十六七中等身材体格偏瘦,身穿一件冰蓝色顶级丝绸裁定的合身长锦袍,下穿一双七星踏月靴,靴便镶嵌着一圈翡翠,抬脚的瞬间能看见那鞋底上还内扣着一块长宽约一寸的金片。腰间系着一条蓝色腰带,上嵌一枚金镶玉带勾。 再往脸上看去,一张暗黄的脸上挂着两撇小胡子,稀疏的眉毛下是一对细长无神的双眼,本就不大的眼睛在笑容施展的同时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二位公子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寒舍蓬荜生辉啊!”浑厚的声音满含客套又不失沉稳。 叶隐修快步上前鞠礼:“哪里哪里,秦先生百忙之中能邀请我等来府上拜访,实乃是在下荣幸啊!” “白公子真是太客气了!”秦顺将人带入宴客厅:“二位公子快快请坐” 客人落座时,门外丫鬟们排成两行一个接一个地将手里的实盘依次放在桌上。 叶隐修看着那满桌子菜肴不由说起了场面话:“白某初到贵地能结识先生,真是三生有幸!” 秦顺摇手道:“白公子莫要见外,云霄的朋友便是我秦某的朋友,日后若你们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尽管开口。” “那就多谢秦先生了!”叶隐修说罢朝彭正招了招手:“在下今日来备了份薄礼,还请秦先生笑纳” 彭正跨步走来,将一个纯金打造的长方形小盒搁在桌上。 “白公子真是太客气了”秦顺笑道:“不知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叶隐修轻巧地打开盒子揭开红绸:“先生请看” 秦顺和范云霄互看了一眼均未做声,因为他们确实不认识这里头的玩意,生怕自己在客人面前露了丑。 叶隐修随即捧起盒子道:“秦先生富贵显荣珠围翠绕什么宝贝都见过,白某便寻思着送您一些新奇的玩意儿,于是便将这西洋的千里镜给带来了,不知先生可喜欢。” “喜欢喜欢”秦顺立刻接过金盒:“白公子真是有心了啊!”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叶隐修拱手道:“秦先生喜欢就好。” “哥!”主客寒暄间,门外突然走来一人。 此人背光而行,令人看不淸容貌,不过从声音和那清逸的步伐来看,定是位知书达礼性格文雅的妙龄女子。 第三百三十一章 心思 秦顺起身介绍:“这是舍妹,秦婉婉” 叶隐修朝女子行了个礼:“秦姑娘,有礼了” 秦婉婉委了委身子:“婉婉见过二位白公子!”声音平缓清脆满含少女的娇柔之韵,抬头的瞬间露出秀丽的容貌。 赤璃微笑着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其约莫十七八岁的光景,皮肤白皙杏眼殷唇,长长的睫毛似一把黑色小扇,忽闪间又添了几分灵动娇媚,乌黑的头发绾成一个低斜的发髻垂在脑后,随意却又不失风雅。 秦婉婉说罢又将脸转向自己大哥这边道:“母亲说她常年用斋就不与二位贵客同席了,吩咐大哥定好好生招待,切勿怠慢。”说话时原本白净的面颊已绯红一片. 秦顺面向宾客道:“家母一心向佛不理俗事,还请二位公子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老夫人慈心仁厚,在下敬畏还来不及怎敢介怀!”提及此人叶隐修隐约想起那张和蔼的面孔,不禁真情流露。 秦婉婉低头揉搓着手里的丝绢,轻声道:“那就不打扰二位公子了,婉婉告辞” 秦顺见一向大方有礼的妹妹今日突变娇羞立刻看穿了她的心思,连忙阻拦:“家里来了贵客,你自当同大哥一起殷勤接待,赶紧坐下来吧!” “是”秦顺的话正合女子心意,秦婉婉立刻在哥哥身边坐下,脸色又红了几分。 同为女人,赤璃自然也瞧出来她的娇羞是因何而起,不禁用腿悄悄撞了下叶隐修,一脸坏笑。 叶隐修被这突来的冲撞弄得歪了歪身子。 “你没事吧,白公子?”坐在他身边的范云霄见状立刻搁下筷子关心询问。 “无碍无碍,刚才不知怎地这脚底突然抽筋了”男子说话间将脚挪到另一个人的脚上,用力踩了下去。 正吃着菜的白家二公子突然闷哼一声低下头去,原本俊秀的五官狠狠拧在一起哭笑难辨。 “你怎么了?”叶隐修朝自家兄弟望去,明知故问。 赤璃转脸看着叶隐修咬牙切齿地眯眼笑道:“我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好笑的事情罢了” 叶隐修佯装恼怒:“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范云霄见气氛略有尴尬岔开话题:“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二公子可否将那好心情与我等一同分享啊?” “这个……”赤璃完全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说,竟被人给推到了台面儿上。再看叶隐修,全然一脸憋笑欠揍的模样。 “范公子说的没错,你若有什么趣事可莫要吝啬分享”叶隐修轻拂衣袖豪爽大笑。 “咳咳”赤璃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多有趣的事,我就是想到了我大哥儿时的一些丑事罢了。” 一直低头不做声的秦婉婉突然抬起头来掩嘴轻笑,似对这个话题尤为感兴趣。 方才还一脸轻松的男子突然沉下脸来训斥:“我看你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瞧她这架势,自己若不及时阻止,她指不定能替他编出多少个丑事来。 秦顺不想为一点小事坏了气氛,打着圆场道:“这人到中年再回想儿时趣事更是别有一番感怀啊!每每说起孩童时光,我都格外感恩舅舅与舅母的养育之恩,只可惜他们走的太早,没给我多少报答的机会。” 叶隐修轻声问道:“秦先生何出此言啊?老夫人不是……” 范云霄见他未听懂表哥话里的意思,便解释道:“白公子有所不知,我大哥一岁时姑母便被选入宫去做当今圣上的乳母嬷嬷,这一走便是七年,中途未曾回过家里,所以我大哥在八岁之前都是由我父亲母亲代为管教照顾。所以,大哥待我也如亲兄弟一般疼爱关照。” “原来如此!”叶隐修听连连赞道:“秦先生如此知恩图报着实令人敬佩!” 秦顺谦虚摆手:“白公子谬赞了,若是连养育之恩都能忘却那在下岂不是枉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吗” “说到读书,那我可一定要好好赞美一番二公子了”范云霄一下子来了劲:“他只用了一眼的功夫便解了我那五个字谜,不仅如此,二公子在诗词歌赋与对联方面都有不凡的造诣!实在是教人敬佩啊!” 叶隐修抬手道:“范公子可千万莫要再夸他了,再夸下去这小子指不定哪天就跑去跟那帮所谓的贤士门浪迹天涯去了。”说罢,将目光投在那陌生女子的脸上:“我这二弟若能有秦姑娘一半稳重我也不用操那么多心了。” 秦顺呵呵笑道:“男女有别男女有别,女子家自然要矜持内敛,二公子天赋异禀博学多才,自然是不愿受凡俗困扰。秦某倒是觉得二公子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天降奇才啊。” “多谢秦先生美赞”赤璃无奈叹气道:“在我大哥眼里谁都比我好,我早就习惯了。” “婉婉觉得二公子性格耿直爽快,很是有趣”一直没有说话的秦婉婉突然开口。 这一开口,众人瞬间闭上了嘴巴朝她望去。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秦婉婉被这突来的安静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你们为何都看着我?” “在下感谢秦姑娘盛赞”赤璃第一个反应过来,举起杯道:“在下敬姑娘一杯!” 秦婉婉起身抿嘴笑道:“那婉婉就以茶代酒,多谢二公子了”茶盏搁下的瞬间,她却将目光投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赤璃反手空了空酒杯,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搞半天,这小妮子是想利用自己与叶隐修套上近乎啊。看来此人还真是不简单呢,不但懂得欲擒故纵还擅用迂回套路,手段着实高明啊! …… 宴后,众人移步前厅。 行至半路,范云霄开口道:“大哥,方才我准备给姑母问安时她正在诵经,我便没做打扰.这会儿我想再去看看她老人家” “嗯,你去吧.母亲近日来也总念叨你呢.”秦顺刚说完又叫住了对方:“等等!” “大哥有何指示?”范云霄弯下身子问。 秦顺将手搭在对方肩头叮嘱道:“若是母亲与你念叨一些你不爱听的,你只管答应下来莫要反驳” 范云霄毫不犹豫道:“您放心吧大哥,莫说是姑母念叨,就是她老人打我,我也会心甘情愿的受着怎敢做那忤逆之事” 第三百三十二章 喜欢 “嗯去吧”秦顺挥扫衣袖转身对客人一脸无奈地解释道:“母亲一心向佛,只要一见云霄就会念叨着让他关了庆阳楼。” 叶隐修思索片刻道:“秦先生,白某冒昧问一句,这庆阳楼是正经生意老夫人为何……” 话未落因却被人生生打断:“大哥,你怎么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庆阳楼里的美味佳肴大都是鸡鸭鱼肉猪狗牛羊,老夫人虔心向佛自然是希望范公子莫要做这杀生放血有损阴德的事。” “二公子果然聪慧!不知二位白公子对这信佛论道之事怎么看?”秦顺微笑地望着两人. 叶隐修不假思索道:“白某乃一介俗人佛根浅薄,并不信那神佛之事” 秦顺听罢呵呵一笑:“秦某与白公子一样并不信那神佛一说,秦某只相信人定胜天这句话.” 坐在他身边的秦婉婉忍不住开口道:“大哥这话若是被母亲听见可不得了” “那秦姑娘可信佛?”赤璃眯着眼睛看向对面的女子。 “我……”秦婉婉犹豫片刻垂下双眸轻声道:“我和白大公子一样不信神佛。不过为了哄母亲高兴,也会常与她一起吃斋念佛。”说罢又仰起下巴反问:“二公子信佛吗?我方才见你对佛教戒律好像很是了解。” 未等赤璃开口,叶隐修拍了拍弟弟的脑袋道:“他只对游山玩水感兴趣” 赤璃懒理他的揶揄,继续笑望着秦婉婉道:“在下对一切未知的事物都十分感兴趣,所以虽然不信佛却还是会读一些关于佛教方面的文章。” 秦婉婉听罢眸光灵动大声赞道:“二公子真是博学多才,婉婉日后定要跟你多学习讨教!” “秦姑娘谦虚了”被夸之人配合着道:“学习讨教可不敢当,不过我那屋子里多得是古今文章,若姑娘有想读的尽管开口便是。” “那婉婉就先谢过二公子了”秦婉婉说话时露出清纯的笑容:“方才听大公子说二公子喜欢游山玩水,咱们这淮安县虽然不广袤可也是有不少好玩有趣的地方呢,若是二公子不嫌,回头就让我叫人带你在周边游玩几天可好?” “好啊好啊!”赤璃一下子弹起身子满脸兴奋道:“我听说南边有个天古泉,西面有个燕子山,东面……”正说到兴头上却悲身边的人一把将人拽了下来。 叶隐修冷脸训斥道:“铺子里的账本你看上一天也看不出名堂,怎将这游玩之地记得那般清楚。” “二公子年纪尚轻正是贪玩的年纪,我这妹妹还不是一样”秦顺指着妹妹道:“她从小到大不知道偷跑出府多少次,真是教人没有办法。” “哥!”秦婉婉嗔怒地撅着嘴巴:“谁让你只顾着生意都不陪我,我整日呆在府里都快要闷死了” 秦顺听闻灵机一动轻拍桌案道:“我瞧着这几日天气爽朗,不如就让婉婉领着二位公子四处游玩一番可好?也省得她天天怨我不让她出去。” “这……”叶隐修犹豫中被人揽上了胳膊:“大哥,常言道客随主便。秦先生这般盛情相邀,你可万万不能不给面子啊” 叶隐修拿起扇子敲在对方头上:“你就知道玩儿!” 赤璃揉着脑袋一脸央求讨好:“大哥前些日子为了铺子开张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也该好好放松几日了,你就答应了吧。” “是啊白公子,劳逸结合才是长久之道啊”秦顺跟着应和道。 众人说话间,范云霄从门外进来笑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秦顺道:“我安排婉婉这几日领着二位白公子四处游玩一番,你把石川曹廉他们也叫上一同去吧” “哥,叫那么些人做什么?”秦婉婉似有不悦地嘟起嘴来:“你还怕我会迷路不成” “人多热闹人多热闹”范云霄看着表妹道:“就按大哥说的办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秦顺呵呵一笑:“明日晌午我派车轿去府上接二位。” “多谢秦先生美意!那白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叶隐修起身行礼。 宴席在欢快的气氛下结束。 两人回到澳澜小筑时已是傍晚,赤璃舒展着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回头道:“那姑娘好像看上你了” 叶隐修反手关了屋门不以为然:“我瞧着她好像是对你感兴趣” “我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赤璃踮起脚尖对上他的眼睛:“她跟我说话时大方自如有说有笑,可一看你就脸红都不敢跟你说话。” “在我看来,只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才想多说几句。”叶隐修自顾坐在椅子上倒了杯水:“真搞不懂你们女人脑袋里装的是什么鬼东西” “不不不,女子遇到喜欢的人反而会变得矜持含羞,生怕对方瞧出自己的心意来。”赤璃背着手在他面前慢步徘徊。 “照你这么说,你在我面前不仅没有矜持与害羞,还罗里吧嗦很爱说话,这是不是说明不喜欢我?”叶隐修抿嘴轻笑。 赤璃摇手道:“我们不一样,我们已经很熟了” 叶隐修扯了扯她的衣袖,仰头朝她望去:“所以,你是喜欢我的吧?”虽是轻松调侃的问题,可那声音里却又带着些许认真的期待。 赤璃半弯下腰眯着双眸点了点头:“喜欢,很喜欢。” “一个女子家能将喜欢二字这般轻易的说出口,真不害臊”叶隐修强忍笑意,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水。 赤璃在他身边坐下翘起二郎腿道:“要说也确实很奇怪,我明明很喜欢你,可为什么在你面前却一点矜持害羞之意都没有呢?” “这么说,你以前在面对萧无惑的时候会害羞矜持喽?”叶隐修忽地沉下脸来,话语中透着一股子酸酸的醋味。 “嗯”赤璃扭头面向他:“我之前在他面前确实很装模作样” “咳咳”叶隐修没想到她回答的这般直接,不禁被口水呛得咳了起来:“你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啊” 赤璃朝后猛缩身子道:“不是你让我大事小事都不准备骗你的吗?不过我现在还真觉得说实话挺过瘾的,完全没有任何负担和顾虑。” 叶隐修无奈抬手道:“那你说,你当时怎么装模作样的?” “你这人有意思没?”赤璃撇着嘴儿道:“非要给你自己添堵才高兴是吗?” “你别管我高不高兴,只管回答”叶隐修冷着脸道。 第三百三十三章 调戏 “我就是装的和温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从不多问一句,也从不反驳。”说话时,赤璃耷拉下脑袋,扣着手指。 “喂”叶隐修突然大力地敲了敲桌子:“你这是在害羞吗?” “我哪有害羞,只不过是为曾经的愚蠢感到懊悔罢了”女子扬起脸来怒瞪双眼道:“早知他这么可恶,我当时就该一剑劈了他” 叶隐修噗地笑出声来:“没想到你这人居然如此绝情,说到底也是喜欢过的人。” “对对对,我就是个绝情的人行了吧”赤璃朝他翻了个白眼儿:“哪里像你,那么多情深情又长情!” “姑娘这是又吃起醋来了”叶隐修朝她探去身子打趣道:“不过我特别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 “我下午吃了不少点心,你可莫要让我吐出来”赤璃伸手推开他越发靠近的脸庞:“赶紧说正事吧,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瞧那秦顺圆滑精明,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叶隐修挺直了身板道:“你的人几时能过来?” “五日内必能抵达淮安县”赤璃张开手指道:“他们来了后该怎么做才能混入山厂?” “眼下秦顺正是用人之时,只要他们装作流民在城关外晃悠几天自然会有人将他们带进去。我只担心他们能否顺利找到线索。”叶隐修面露烦闷道:“毕竟时间紧迫,只剩两个多月的时间了。” “秦顺既然不让做工的人活着出来,就说明山厂里绝对有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左丘的庄客各个机智敏锐身怀绝技,只要能混进去一定会很快找到其中的秘密”赤璃将手按在他的肩头拍了拍:“我对他们有信心” “嗯”叶隐修点了点头,可眉头仍未舒展。 “你可是在想安德夫人?”赤璃歪头问。 “她老人家一定不知道秦顺的所作所为”叶隐修轻柔眉心道:“她连范云霄开庆阳楼都有所顾忌,又怎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做那作奸犯科之事。” “是啊,但凡信佛之人都深信果报轮回,即便是给她金山银山她也不会出卖良心。”赤璃闷闷坐下无奈叹了口气:“真不敢想象,她得知真相后会有多伤心” 叶隐修面露苦涩道:“若我当初不赐秦顺那道御用金牌,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是我害了她啊” “同是一把刀,有人用来做菜,有人用来杀人,怎么也怪不到那送刀的人不是。”赤璃不忍见他这般自责出言安抚:“要不,你就只没收秦顺的家产留他一条性命吧,如此一来也算是还了老夫人的养育之恩。” “律法条条,天日昭昭。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若徇私枉法又怎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叶隐修苦涩一笑:“只要证据确凿,我必须一视同仁绝不能护短。” 赤璃缓缓走到他面前:“你身为君王自当以国事为重,老夫人通情达理明辨是非定不会怨恨于你。” “行了,你早些休息吧”叶隐修起身道:“明日莫要赖床” “我几时耽误过正事”赤璃推着他的后背朝外走去:“你也莫要想太多,有些事该来的总是要面对的。” 叶隐修感受着脊背上传来的力道,猛地转过身子道:“你既然不让我碰你,为何又百般调戏我?” 赤璃缩回手掌一脸莫名其妙:“你莫要乱说,我几时调戏过你?” 叶隐修抱着双臂俯视着眼前的女子一本正经道:“之前你在秦府时就用膝盖碰撞我,回来后又拍我的肩膀,方才还摸我背脊……” 赤璃听罢气急难耐地地踮起脚尖低吼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识好歹,我用膝盖碰你是想告诉你秦婉婉对你有意思,我拍你肩膀是让你放宽心,我推你出门是让你早些回去歇着莫要多想罢了。” “我碰你就是外心邪念,你碰我就是一番好意。”叶隐修砸了砸嘴巴道:“唯女子小人难养也,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 “行行行,以后我绝不碰你好了吧?”被他说的无言以对的女子气呼呼地指着屋门道:“你赶紧走吧,我要睡了!” “你果然是一身毛病,又不讲理又小气”叶隐修虽被下了逐客令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又朝里屋走去自顾坐回了椅子上:“天色尚早,我睡不着” 赤璃见他又现无赖之色,大步朝他走去举起拳头:“你莫要逼我对你动手” 叶隐修拿起扇子挡在身前咽了口吐沫道:“你刚刚还说不再碰我,不会这么快就要食言吧” 赤璃勾起嘴角冷冷一笑:“我是说过不再碰你,但是没说不会打你!”最后几个字明显是从牙缝中迸发而出,带着一股子威胁的气息。 “嗯,我突然觉得有些困了”叶隐修突地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看着那逃也似的背影,女子不自觉地展开一抹笑意。 …… 次日晌午,一辆豪华宽敞的车轿在澳澜小筑门前停下。 彭正一见来者,立刻哈着腰儿迎向前去:“范公子快快请进,我家公子正在厅房候着您呢” 范云霄迈着四方大步跨过门槛儿不经意道:“这澳澜小筑你们是何时买下的?我记得这里空置了不少年头了吧。” 彭正眼珠子一转儿道:“回公子的话,这宅子我们是四个月前买下的,自打大公子有了在淮安开铺子的念头后,便派我来张罗住宅一事。” “这里虽是不错可到底还是离市街远了些,若早些认识你家公子,我定能给他们选一个更好的宅子”范云霄摇着纸扇道:“这里可也是你家相师相中的?” “是是,我家公子无论是选宅子还是铺子都格外讲究风水”彭正赔着笑脸点头道:“相师说这里是聚财聚气之地呢” “呵呵,既然白公子如此信任这相师,说明他定不是凡人,改明儿让他也去帮我瞧瞧可好?”范云霄语气中似隐藏着些许不屑,风水相术在他眼里从来都是骗人的把戏。 “好好,范公子交代的事我们一定照做!”说话间,彭正伸开手臂将人引上台阶:“公子请进!” 第三百三十四章 出游 早已侯在厅堂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起身拱手相迎:“劳烦范公子亲自前来,白某真是过意不去啊。” “大公子虽已在淮安县安家立业但对此地仍算不得熟悉,我自当前来做个引路人啊。”范云霄说罢朝身后三击手掌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门外进来四人,将手中的礼盒毕恭毕敬地放在桌上。 叶隐修指着礼盒道:“让范兄这般破费,白某真是受之有愧啊!” “白公子,你我之间就莫要见外了”范云霄呵呵一笑道:“怎不见二公子?” “我来了”门外一道轻扬的声音响起。 两人闻声望去,背光之下只见一个面如白脂箭步如风的俊俏小哥正意气风发地朝他们走来。 范云霄盯着那身影愣了半天后才缓过神来开口道:“二公子神清气爽可是遇着了什么开心事?” 赤璃尚未作答便听叶隐修道:“一提到外出游玩,他自然是欢天喜地,乐得合不拢嘴。” “大哥,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若整日闷在屋中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河山的美景了”赤璃背立双手走到范云霄跟前微微扬起下巴道:“范兄,我们几时出发啊?” 问题刚问出口,脑门上突然传来啪地一声。 “哎呦!”被打之人捂着脑门大喊道:“大哥,你又打我做什么?” 叶隐修手持扇柄指着她道:“你怎这般无礼?范公子来此做客连口茶水都未喝上……” 范云霄听罢立刻道:“大公子莫要动怒,我今日来是专程接二位外出游玩的,之余喝茶叙聊日后多得是机会啊。” “不是说还有其他人吗?”赤璃朝外望了望:“怎就你一个人来了?” 范云霄边朝外走去便回答道:“婉婉和石川曹廉他们会在秋风亭与我们汇合,咱们赶紧出发吧。” 不时片刻,三人乘轿而出。 范云霄与两人对面而坐,昏暗的车较内气氛略有尴尬。 “春天真好啊,你们闻闻,这空气里都带着花香呢”赤璃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二公子果然是个生**漫之人”范云霄呵呵一笑自嘲道:“吾等俗人,只对那铜臭味最是敏感。” “范兄真是太谦虚了,之前对诗时我已发现范兄文采斐然,若是有心考取功名,定是轻而易举之事。”赤璃道。 范云霄听罢轻叹道:“实不相瞒,范某在经营庆阳楼之前确实读了不少圣贤书,可到底还是经不住那俗事诱惑弃文从商了。” “范兄此言在下感同身受。这朝中官员大都出自寒门,但凡日子过得阔绰无忧的富家子弟,又有几人能受得住那十年苦读的寒窗苦啊”叶隐修表情淡漠地摇了摇头。 “大公子此言即是”范云霄见对方如此一说亦敞开了话题:“那些官家各个都说自己苦读诗书是为了为君分忧为民请命,其实就是想敛财致富摆脱那清苦的日子罢了,真正高风亮节的我是没见着几个。” “可就算他们当了官也无法跟范兄相比啊,您的庆阳楼一日流水都能抵上他们几个月的俸禄了.”赤璃憨笑着又道:“所以就算是给范兄个大官来做,范兄也看不上眼的呢” “哪里哪里,我不为官也确实能力有限,这一点在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范云霄突地望着对面的男子道:“二公子如此才华横溢又对生意之事不敢兴趣,可有想过去考个功名?” “范兄真是太抬举他了,他那半吊子水平怕是连乡试都过不去”叶隐修毫不掩饰地讽刺道。 被讽之人侧过身子道:“那我明年就去试试如何?”言语间颇有不服之气. 叶隐修冷脸轻斥道:“你这般头脑简单胸无城府还想吃上官家的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二公子你别怪我多嘴”范云霄急忙应和道:“大公子这话并无道理,这当朝为官可不像咱们做生意的,亏了大不了就是赔钱,一旦走上仕途稍有差池可是连命都保不住啊。” 赤璃不以为然道:“若当官真如你们说的这般可怕,那为何还有那么多人挤破头的去参加会考?难不成他们都有九条命?” 范云霄刚想解释,就被人打断道:“范兄,你莫要理他。他若能听懂这些道理就不是白家二公子了。” “大哥这话什么意思?”赤璃一脸执着道:“照你的意思这当官的都是老奸巨猾之人,单纯正直的人就不配为官吗?我瞧着那曹大人就很正直,一点也没有圆滑之势,还有……” “行了”叶隐修急忙抬手道:“你若再啰嗦我就立刻送你回府” “哦”赤璃无奈耸肩将目光投向窗外:“今日天气可真好啊” 范云霄望着两人突然笑了起来。 “让范兄见笑了”叶隐修道。 范云霄见对方误会连连摆了摆手:“不不不,范某只是见两位公子虽是亲弟兄可这性格长相都大相径庭,不禁觉得颇为有趣。” 此话一出,原本望着窗外的人转脸道:“秦先生和婉婉姑娘也是瞧不出来半点相似,秦先生介绍时真叫人大吃一惊呢.” 范云霄呵呵一笑:“若是仔细来看,婉婉的媚眼儿与大哥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其实我大哥早些年也是个俊俏小生,只是经过了这些年岁月的锤炼后显得越发老成。” “秦先生生意做的这般风生水起定是少不了与官家和生意人打交道,烦心劳神的事多了气质样貌自然也会有所改变”叶隐修摇着纸扇道. “看来这生意上的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沾手了,我可不想变得和你们一样未老先衰”赤璃一把抢过叶隐修手中的纸扇替他扇了起来:“大哥也不忍心见我变得老气横秋吧” 范云霄笑道:“二公子性格洒脱心态乐观,绝对会青春永驻啊。” 赤璃爽朗一笑:“哈哈,那我岂不是成了老妖精了” “二公子真乃有趣之人,难怪昨日婉婉缠着我问了许多与你有关的事呢”范云霄装作不经意地望着对方。 “哦?婉婉姑娘都问了什么?”赤璃眸光一闪,朝前凑了凑身子。 “婉婉问我是如何与你相识的,我便将初次见面的场景说于她听。”范云霄半眯着笑眼儿道:“她停了后直呼要拜你为师,我这表妹自小心高气傲还真从未见过她对谁这般崇拜过。” 第三百三十五章 相聚 赤璃听罢挠着脑袋满脸谦虚道:“哪里哪里,在下才疏学浅怎担得起姑娘这般褒奖。” “二公子的学识大家有目共睹,就莫要谦虚了”范云霄说着眉头一皱一脸无奈道:“凭心而论我倒是希望二公子能与婉婉多多走动,这丫头表面看着温柔开朗其实心里头沉闷的很。” “范兄何出此言啊?”赤璃揪起眉头一脸不解地问道。 范云霄轻叹一声道:“二公子有所不知,虽然婉婉衣食无忧生活富贵,可我大哥忙于生意姑母又不理俗事,这丫头从小到大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什么心事都只能藏在心里。这女子家本就心思细腻多愁善感,遇到个烦心事也无人倾吐开导……” “难怪我总觉得婉婉姑娘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忧郁气息呢”赤璃拍着胸脯道:“范兄你放心,我以后只要有空便会常去找婉婉姑娘叙聊,我这人什么不多就是故事多,只要听了我的故事保准她很快便将所有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呵呵呵,那就多谢二公子了”范云霄拱手笑道,眼睛已弯成了两条缝。 “亏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连着男女授受不亲之礼都不懂。哪有成年男子成日里往人家未出阁的姑娘闺房里蹿的!”叶隐修用扇柄狠狠敲着弟弟的大腿道。 赤璃哎呦一声反驳道:“我这纯净的心灵犹如诗经三百一般无邪清透,若是大哥在我这话里头解读出别样意味,只能说明……说明……” “说明什么?”叶隐修板着脸问,颇有几分威胁警告的意味。 “说明大哥不了解我啊”赤璃话锋一转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了去,全然一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姿态。 吁……驾车人轻勒缰绳,车轿渐渐停下。 车帘被人从外面撩开:“公子,前方便是秋风亭了。” “好”范云霄第一个跳下车轿手指前方:“呦,他们已经到了呢” 说话间,身后两人也跟着下了轿朝不远处的小亭望去。 只见亭中站着两男一女三个人不知在聊些什么有趣的事,老远就听到了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我怎瞧不出她有半点沉闷的样子?”赤璃没有动嘴,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你方才不还说她身上有股忧郁的气息吗?”叶隐修强忍笑意回应道。 走在两人前头的范云霄并未听见身后的窃窃私语,大步朝前迈去高声喊道:“我们来了!” 亭里的人听到了动静转身望来,瞬间停止了喧闹。 秦婉婉在看到表哥身后的那个白色身影时突地将头低下掩饰着内心的窃喜。自从昨日一见,那人的样貌便深深地刻在了心头上,对与这份突来的欢喜,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 从前,她最讨厌的便是生意人,或许是见不惯他们身上散发的那股子铜臭味,又或许是见不惯他们阳奉阴违的虚伪做派。可这白勋明明也是生意人,可在他身上却只有贵气缠绕丝毫没有半点荤腥俗气。 石川见身边的女子突然面色绯红,不禁来了邪火:“我一见白家那小子就烦得很,不就是个开钱庄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曹廉上前一步道:“我说石兄,你可莫要忘了秦先生的叮嘱啊。”此时,只有搬出秦先生才能压住他那一根经的性子。 “哼”石川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秦婉婉冷眼望着石川问:“怎么?你跟白家大公子有过节?” 曹廉道:“婉婉姑娘误会了,石川说的是二公子” 面对女子的提问,石川也立马儿变了个脸色轻声解释:“我之前跟白家老二见过一面,此人不仅目中无人性格嚣张,还讽刺云霄兄出的字谜太过简单,我便因此和他斗了几句。” 秦婉婉听罢不以为意道:“我到觉得白家二公子十分有趣,根本没你说的那么无礼。我看啊,是你技不如人丢了面子,才会这么生气吧。” 石川还想继续说话,却听曹廉道:“别说了,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范云霄撩起衣摆登上台阶高声道:“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白大公子” 曹廉匆匆一瞥立刻作揖行礼:“久仰白大公子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范云霄转身对叶隐修道:“大公子,这位是曹大人的公子曹廉。” “原来是曹公子啊,失敬失敬!”叶隐修拱手回礼。 “这位是石老爷的公子石川”范云霄继续介绍:“石川和曹廉与我都是光着腚长大的发小兄弟,都是自家人” 石川微笑拱手:“白公子久仰了”语气颇为客气,虽然他讨厌白家二小子,可看在那颗夜明珠的份上也得保持该有的风度。 “让石公子久等了,白某深感歉意”叶隐修道。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欢快的声音:“两位公子,好久不见啊”赤璃主动上前打起了招呼:“还记得我吗?” 曹廉赶忙道:“二公子那日在庆阳楼解谜吟诗惊艳全场,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我等又怎会忘记呢” 石川面色一僵,笔直地挺着腰杆不冷不热道:“二公子好久不见” 赤璃完全无视这傲慢的问好,直接绕过对方径直朝两人身后的女子走去:“婉婉姑娘咱们又见面啦!”说话间,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与昨日随意的装扮不同,今日这姑娘可是经过了一番悉心打扮的。不仅化了精致的妆容,就连衣裳和鞋子都是一水儿的新色。 秦婉婉抬头平视着眼前的小生,莞尔一笑:“婉婉见过二公子” “不知婉婉姑娘是如何安排今日的行程?”赤璃满眼兴奋道:“是先去游湖还是登山?” 秦婉婉见他这般心急又直率的模样,不禁掩嘴笑道:“我计划着今日先带你们去二十里外的凤凰街上转一转然后住上一宿,明日寅时直登凤凰山看日出美景可好?” “好好好,我这人最爱看那日升月落的红尘画卷。”赤璃双手一拍赞叹道:“没想到姑娘还有这等高情逸态的雅兴,真叫人欣喜敬佩!” 曹廉应和道:“凤凰山风骨峭峻鸟语花香处处都是美景,还有那山脚下的凤凰街也是热闹非凡游客众多,商铺里卖得都是些稀奇宝贝” “听你这么一说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赤璃转身道:“范兄,咱们赶紧出发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心仪 范云霄指着停放在亭外的两辆车轿道:“婉婉既然身为向导自然该与客人同乘,石川曹廉与我一个车轿。” 石川没想到范云霄会这样安排,立刻挡住他的去路:“这怎么行?” 范云霄板起脸反问:“为何不行?” 石川瞬间怂了下来尴尬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婉婉身子娇贵又不长出远门,这坐车辛苦万一有个的头疼脑热的没个熟人在身边照顾总是不妥。” “石公子多虑了”秦婉婉一改方才娇羞,仰着脖子道:“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娇气。” 赤璃用胳膊肘碰了碰叶隐修,闷闷地憋着笑。 叶隐修自然是知道她在笑什么,轻咳了两声道:“石公子放心吧,我这弟弟自幼对医术药理无师自通,只要不是顽疾臌症都难不倒他,所以定能护婉婉姑娘一路周全。” “没想到二公子还精通医术,真是教人太意外了!”范云霄褒奖间长臂一伸:“那咱们就赶紧出发吧。” 众人移步朝车轿走去,各怀心思。 车轮慢慢地朝前滚动,赤璃放下竹帘遮住刺眼的阳光。 坐在她对面的女子低着头看着膝盖不发一语。 “婉婉姑娘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呀?”她打破沉默,抛出一个极为无聊的问题。 秦婉婉抬头朝他望去淡然一笑:“我平日里就读读书写写字,没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轻细的声音里,三分孤寂七分羞涩。 赤璃点头道:“看来姑娘也是个爱书之人,我那书房里头多的是各种文章,回头你若喜欢随时来取。” “二公子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客气啦”秦婉婉抿嘴一笑装作不经意地问:“那两位公子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 赤璃知道对方其实只对叶隐修感兴趣,便开口道:“我大哥这人平日里都在钱庄里打理生意没有多少闲暇时间,他好像只对赚钱感兴趣。” “我哥常说做生意也是门大学问,白家钱庄生意做的如此风生水起足以可见大公子是个精明强干出类拔萃的人。”秦婉婉说话时看了一眼对面的男子,声音又柔软几分。 叶隐修面对如此直白的夸赞也不好继续沉默,颔首回应:“秦姑娘过奖了,在下不过是个志大才疏的普通商人罢了,并无姑娘说的那般智慧过人。”浑厚的声音里不含半点情绪,颇为冷漠. 秦婉婉见对方态度客气疏远,失望地抿着双唇不再多语。从小到大都只有她冷落别人的份儿,没想到今日自己却成了那热脸相贴的人,满心的委屈快要溢出眼眶来。 赤璃见她面色不对突然叹了口气道:“我说大哥,你若是再不改改这外冷内热的性子,我怕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嫂嫂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人微微睁开双眼,斜着眼角儿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啊!”赤璃提着声儿道:“论做生意,你确实是一等一的好手,可在这男女之事上你却如冰块一般冷冰冰的叫人不愿靠近,不知道伤了多少女子的心。” 秦婉婉一扫沉闷,强忍欣喜道:“大公子尚未婚配?” 赤璃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莫说婚配了,我大哥在感情上根本就是白纸一张,不知道何时才能为白家添丁进口延续香火啊”说罢,她偷偷掐了一把身边人的大腿使上了不小的力气. “大丈夫志在四方,本不该为儿女之事所困”秦婉婉提着锦帕掩在嘴边道. “看来婉婉姑娘果真是个眼光独到的奇女子”赤璃用胳膊肘碰了碰一脸阴沉的叶隐修道:“大哥,你说对吗?” “嗯”叶隐修冷冷应了一声:“秦姑娘确实非常有主见。” “真的吗?大公子真的觉得我是个有主见的人?”得到夸赞的秦婉婉难掩激动地眨了眨眼儿道:“可我大哥总说我单纯无知,什么也不懂。” “令兄有一颗爱妹之心,自然是觉得你处处都需要保护”叶隐修伸展胳膊搭在赤璃肩上拍了拍道:“他在我眼里也是个一无所成的家伙,可其实他也并没有那么差劲。” 赤璃别扭地转了转身子道:“大哥,你可别夸我,你这一夸我倒是最多不自在起来。” “哈哈哈”叶隐修得意一笑:“若以后不想不自在,你就莫要再做那些小动作。” 赤璃这才明白对方这是在报复自己方才偷掐他大腿的仇,不禁愤愤咬紧牙关挤出三个自来:“知道了” 这番对话让秦婉婉听得一头雾水,半晌后她岔开话题道:“听说白家钱庄在十二州都有铺子,那你们岂不是要经常各地走动?” 赤璃点头如捣蒜:“没错,虽然每个铺子都有掌事的负责管理,但每半年我大哥都要亲自去对一次账,算下来确实没有多少时间是留在家中的。” “若是你能用心学习为我分担一些,我也不至于如此忙碌。”叶隐修无奈一笑. “那你们可是很快就要离开淮安了?”秦婉婉手指紧紧扣在一起,轻声询问。 “新铺刚开张尚有许多事务未能捋顺”叶隐修勾起客气的笑容道:“估摸着一时半会走不了。” 秦婉婉悄悄松了一口气又问:“大公子去过那么多地方,可有哪里是你最喜爱的?” 叶隐修眉头轻锁思索片刻道:“我这人天生淡漠无趣没有什么风情雅致,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让你流连忘返的人”赤璃摇头晃脑地下了个结论:“等哪天你遇到了真命天女,就会有舍不得离开的地方了。” “呵呵”秦婉婉一声轻笑打趣道:“二公子对感情之事看得如此透彻,可是已心有所属了?” “我?”赤璃没想到她会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顿时结巴了起来:“我……这些都是从书上看来的,我没有喜欢的人” 秦婉婉面色正经地朝前探了探身子:“二公子怎好端端的脸红了?” 赤璃知她在捉弄自己,便清了清喉咙道:“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有心仪之人。” “哦?”叶隐修微微侧过身子道:“告诉为兄你看上了谁家的姑娘?” 第三百三十七章 施舍 “是啊,婉婉也很想知道像二公子这般才华横溢又有趣的人究竟会喜欢怎样的女子”秦婉婉托着下巴一脸好奇地看着对方,丝毫没有娇羞之色。 “我看上的人已是他人之妻,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啊!”赤璃愁眉苦脸地摆了摆手,做足了伤心欲绝之态。 秦婉婉听闻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愣愣地看了眼叶隐修等他做回应。 “你莫要信他胡编乱造”叶隐修朝对面当了真的女子摇了摇头道:“他说的不是古人就是文章里杜撰的女子。” “大哥!”一脸沮丧的人扭头抱怨:“你这样可就太无趣了?” “原来……原来你在逗我呢……”秦婉婉娇嗔地撅着嘴儿道:“亏我方才还在想应该如何安慰你。” “姑娘莫要生气,我其实没有骗你。我确实很喜欢那名才华横溢的女子”赤璃抱歉一笑道:“此人是西汉才女卓文君,司马相如之妻。” 秦婉婉一个激灵挺直了身板道:“我也特别欣赏她的诗词,每每读她那首《怨朗诗》总会忍不住留下泪来。” “没想到我居然遇到了之音!”赤璃激动地拍了拍手道:“婉婉姑娘真乃金山一般,越是接近越是觉着光彩熠熠啊。 秦婉婉眉眼儿弯成了一条缝提着锦帕道:“二公子过奖了,小女着实担不起如此美赞” 赤璃见她心情大好,继续道:“我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绝无半点虚伪奉承,婉婉姑娘不仅学识渊博还有一颗善良仁慈的心,我听说你以前经常随老夫人一起在庙前施粥济世,真是让人肃然起敬啊” 秦婉婉抿嘴轻笑:“我娘从小就教导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每逢三节九日都会带着我一起去做善事,不过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这几年淮安县的百姓们人人安居乐业,不需要我们帮衬了。这都是我大哥积下的福报。” “此话怎讲?”一直沉默的白家大公子突然开了口。 秦婉婉迎向那双深邃的眸子道:“两位公子应该听过山厂吧?” 赤璃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确实听云霄兄提过,但却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的。” 秦婉婉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陷入对方的陷进,自顾自道:“我大哥身为御用商,专门为军需库提供军士们身上所穿之物,这山厂就是制造衣物之地。为了解决穷人的温饱难题,我大哥将他们全部招进了山厂,不仅提供食宿还会发放工钱。” “原来如此,难怪我在街上瞧不见一个乞丐,原来都是秦先生做的好事啊”赤璃扭头看向叶隐修,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语气。 “秦先生克己奉公厚德载物真是教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叶隐修配合着演起戏来。 “咦?之前我们选铺子时将县内都逛了个遍,也没有瞧见这山厂啊!”赤璃一脸呆傻地看着对面的女子:“难道这山厂真的是在山上?” 秦婉婉噗地笑出了声来:“山厂并不在山上,只是厂房底宽上窄层层叠叠远远看去像一座山,所以叫山厂。这厂房所处之地在城外南郊的隐秘处,别说是你们,就连许多当地人都不知道在哪里呢。” 赤璃一脸兴奋道:“这么神秘啊?说的我真想去一睹风采” 秦婉婉为难地垂下眼角:“这……” 叶隐修见女子脸上突变,低头呵斥道:“虽然这山厂是秦先生的,可说到底还是隶属朝廷管制,怎能让闲人随意进出。”抬头间又赔着笑意道:“婉婉姑娘莫要搭理他。” 秦婉婉略有尴尬地解释道:“大公子果然是见多识广,实不相瞒这山厂确实监管森严不准外人出入,我与表哥都只进去过一两次还只是在外仓参观逗留了半柱香的时间,曹廉和石川与我表哥关系走的这么近,连大门都未踏进去呢。” “哦哦,原来如此”赤璃听罢懊恼地拍着脑袋道:“刚才我只是随口一说,姑娘可莫要往心里去啊。” “哪里哪里,扫了二公子兴致我才应该说抱歉呢”秦婉婉颔首道。 吁……驾车人突然勒住了缰绳。 赤璃一脸疑惑道:“咦?不是说凤凰山离市里有好几十里地吗?不会这么快就到了吧” 秦婉婉撩开车帘望了望开口道:“你们等我片刻,我去瞧瞧可是表兄有什么安排”说罢便下了轿。 “我本想着去山厂里探探路子,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赤璃一改悠闲神色,蹙起了眉头:“秦顺连曹廉他们都防着,更别说咱们了。” “你不是说左丘信鸟举世无双吗,只要庄客们找到线索传出来即可,何必如此顾虑”叶隐修说着将头伸出窗外朝前望去:“范云霄在搞什么名堂,怎好端端的不走了” “我下去看看”还未等身边的人做出回应,赤璃便猫着腰准备下轿。 “谁准你走了?”叶隐修长臂一伸直接将人拽了回来,被踏踏实实地坐了个满怀。 “你做什么!”赤璃本能地弹起身子一屁股坐到了他对面的软凳上,气急败坏地扶正了头顶的帽子道:“你若是再敢占我便宜,可修怪我这拳头不长眼。” “怎么了这是?”轿帘被人掀开,秦婉婉朝两人看了看一脸茫然道:“二公子怎满脸通红?”说话时,她定定地站在车外不知自己究竟该坐在哪张凳子上。 “我这人坐车太久会胸闷气短,得躺下来才能舒坦些”赤璃捂着心口道:“可否劳烦姑娘先与我大哥做一边,待我舒服些再换你过来?”她知道这个要求对方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好”秦婉婉十分干脆地应了下来,在叶隐修身边坐下。 叶隐修本能地朝拐角拢了拢身子道:“方才为何突然停轿?” “哦,表哥看到街边有两个穿着寒酸似乞丐模样的人,便下车询问了一番”秦婉婉撩开窗帘指着不远处的两个黑瘦男子道:“就是他们二人。” 赤璃本已半依椅凳上,听她这么一说立刻起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云霄兄可是施舍银两给他们了?” “表哥给了他们一些碎银子,让他们去酒楼找万三”秦婉婉微微躲开朝自己贴过来的面颊道。 赤璃见她一躲方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缩回身子道:“万三是谁?” 第三百三十八章 住店 “万三是庆阳楼的管事,但凡表哥不在时大小事务都由他张罗”秦婉婉又继续望着那两人的背影道。 “范兄为何让他们去找万三?可是庆阳楼里正招伙计?”叶隐修微微侧转身子问。 秦婉婉面色一红开口道:“酒楼里不缺人,估摸着是让万三将他们送入山厂去做工吧。想必你们也知道,眼下朝廷正在大举征兵,厂子也要扩招人手赶制兵服。” 赤璃将包袱垫在脑袋下闭着眼儿道:“没想到范兄也是一等一的大善人,不仅给了他们碎银子还替他们找了个安身之所”看似褒奖的话语里,却隐藏着一丝只有她和叶隐修能品出的嘲讽与挖苦意味。 秦婉婉点头道:“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一点上我大哥和我表哥确实挺让人钦佩的” “嗯呵呵”赤璃硬生生笑了笑:“我先眯瞪片刻,大哥,你可要照顾好婉婉姑娘哦” 叶隐修冷眼瞅着对面的人懒去回应,而他身边的女子却已羞红了脸,狠狠低着头。 车轿一路晃荡前行,赤璃在迷迷糊糊中竟也真的睡了一觉,半梦半醒时听见秦婉婉轻柔的声响:“白公子,弘城一定比淮安热闹许多吧?” “到底是皇城根下,繁华程度自然是不用多说”叶隐修说话时直直看着对面的人,依旧是一副不冷不热的口气。 秦婉婉似已习惯了他这不善人交流的态度,又继续道:“若是有机会,我真想去弘城瞧瞧,听说那里有许多色目人开得铺子,卖得都是些我们没见过的稀奇宝贝。” “这还不简单,等我们回弘城时你与我们一起不就好了”赤璃缓缓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到时候换我给你做向导,保准你玩个尽兴。” “二公子,你醒了”秦婉婉笑吟吟道:“可是我说话吵着你了?” “哪里的话,我这人睡觉雷打不动,若不是睡饱了自然醒来,任你们说的再大声也吵不着我”赤璃道。 叶隐修冷冷望了她一眼儿道:“我看你是被自己的肚子吵醒的,我们坐在这里都听见了” 秦婉婉噗地一笑跟着道:“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就该到了,凤凰街上可有不少好吃的东西呢” 赤璃一听来了精神,不禁砸了砸嘴儿道:“哦?有什么吃的?” “除了酒楼正餐外街上还有许多美味可口的小吃呢”秦婉婉如数家珍道:“例如锡兰饼、梅花糕、红油馄饨、皮花儿面,还有我最爱吃的琥珀枇杷酥,到时候就怕你这肚子装不下呢” “哎呀,你这一说我现在已开始迫不及待想要飞过去了”赤璃揉着肚子道:“我一定要将那些好吃的统统尝个遍儿。” 叶隐修僵着一张脸道:“你这人从来都是眼大肚子小,吹牛倒是一顶一的厉害。” “这一天吃不完我就多待几天,大不了你们先回去,等我玩够了再回去便是”赤璃仰着脖子道。 叶隐修冷眼一抬,怒喝道:“你敢!” 这一吼,将身边的女子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他是为何发火。 赤璃却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道:“不答应就算了嘛,何必发这么大脾气,瞧你把婉婉姑娘吓得。”说话时,她狠狠憋着笑意,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没有没有,我没有被吓到”秦婉婉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个大惊小怪之人,连连摆手道:“大公子关心二公子所以才会这般紧张,我大哥有时急起来也会这样训我呢,我都习惯了。” “婉婉姑娘真是善解人意”赤璃道。 “你现在胸口不闷了吧?”叶隐修轻攥拳头,控制脾气道。 “嗯嗯,这一觉睡醒已经好多了”赤璃眨了眨眼儿道。 “那还不滚过来,把宽敞的位置还给秦姑娘”叶隐修说罢咬着牙关瞪着对面一脸得意的女子。 秦婉婉立刻道:“不碍事儿不碍事儿,我不挤”,话一出口不禁暗自埋怨自己身边的男子确实不是个解风情的人。 赤璃望了眼叶隐修道后,懊恼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道:“瞧我这人,只顾着自己舒坦了”说罢,连忙猫着身子走到对面:“来来来,姑娘快去坐吧。” 秦婉婉此时亦不好再做推辞,只能不情愿地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塌上。 正当她闷闷不乐之际,又听见二公子道:“以前我一直没发现我大哥这么会心疼人呢” “嗯?”秦婉婉猛地抬起头来心脏咚咚直跳:“二公子此言何以?” 叶隐修乘身边人开口之前猛地将腿朝她撞去:“你给我闭嘴!” 赤璃忽地捂住嘴巴朝秦婉婉摆了摆手,只用眼神传递着想说的话。 秦婉婉本就是个心思细密之人,自然也分析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这细细一品之后方才的郁闷一扫而空,只剩慢慢的欣喜娇羞。 半晌过后,车轿在一个装修气派的客栈门前缓缓停下。 众人下了轿,赤璃抬眼望了望天不禁犯起愁来:“方才还是晴空万里,怎这会儿就乌云密布了?这瞧着怕是要下雨了吧。” 范云霄上前一步道:“二公子,咱们先吃点东西歇歇脚,所不定咱这饭吃完时天又放晴了呢。” “嗯,希望如此吧”赤璃无奈地抿了抿嘴,踏入眼前的客栈。 领头的范云霄昂首阔步走到柜台前将银袋咚地一声丢到桌面上:“给我来六间最好的上房,在给我备一桌最好的酒菜” “是是是!各位客官请随我来!”掌柜的见此人打扮富贵气势不凡,赶忙绕出柜台点头哈腰地将人朝楼上领去。 众人跟随着上了三楼后,掌柜的道:“客官,这里便是天字号房,是咱们这儿最好的房间。” 范云霄指着走廊道:“这一共多少间房?” 掌柜愣愕半秒道:“一共八间上房,除了您要的六间外还有两间。” “那两间可有人住了?”范云霄问。 掌柜的道:“这段时间正直梅雨季节游客不多所以暂时无人居住。 “那两间我也包了,以免有闲人出入打扰我们休息”范云霄不假思索道:“赶紧去给我们准备酒菜吧” “是是是,我这就给几位客官安排最好的酒菜!”掌柜的从没见过这般豪气的人,连连点头道:“几位客官安心住着,我和伙计们交代一声一定不让任何来打扰您几位休息。” 第三百三十九章 无解 掌柜的走后,范云霄和石川曹廉三人住在过道北面儿,将对面朝南的三间客房留给了白家二位公子和秦婉婉. 那条隔着南北房间的过道宽约两丈有余,上铺厚重的紫蓝色绒绢长毯,人走在上面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过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木雕圆窗,既起了通风的用处又保证了充足的光线。 赤璃走到窗口处朝外望去,被远处的一座高山惊艳了目光。 阴暗的天空下,大地似笼上了一层薄雾,而那联排高峰在云雾缭绕中似一支展翅的凤鸟盘踞在天地中,散发着气吞山河的磅礴之气。 她深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感叹道:“原来凤凰山的名字是如此得来的” 叶隐修闻声走向前去:“若这雨真下了起来,明日便不能登山了。” “那就得看老天爷愿不愿成全了”赤璃道。 范云霄笑吟吟道:“二位公子一路奔波乏累先进屋歇着吧,若有事只管来找我” 叶隐修拱手道:“让范兄破费了” 范云霄豪爽一笑:“白公子莫要客气,只要你们玩得尽兴这点小钱算不得什么” “好,那就一会见了”赤璃将手里的包袱往肩头上一甩,指着靠窗的房间道:“我就住这间了”说罢正准备推门而入,却被人揪着衣领拽了出来。 之间叶隐修一脸沉闷道:“我说你这人怎这般不懂礼数,这最里面的客房自然是要留给秦姑娘的。” 赤璃反手狠狠掰着他的中指道:“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住,里外有何区别啊?大哥!”最后两个字吐出来的同时,又加重了力道. 叶隐修闷哼一声快速抽回手来:“不要废话,你住中间去” 秦婉婉静静地瞧着这一幕心里不禁泛起丝丝甜蜜,这男子虽言语冷淡,却总会在小细节上展露出对自己的呵护关心。 赤璃用余光撇了眼儿沉浸在幸福幻想中的秦婉婉,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好吧,我听你的便是” “秦姑娘,你也去房里歇会吧”叶隐修见人进了屋门,微微侧过脸来对秦婉婉道。 “多谢大公子体恤”秦婉婉颔首道谢后按他的安排进了自己的客房,轻轻掩上了门。 空荡宽敞的过道里只剩叶隐修一人,他四下望了望径直朝中间那个房间走去。 “你怎进来都不知道先敲个门”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晃荡的人猛地坐起身子道:“还说我无礼呢,我瞧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叶隐修无视对方的嘲谑,冷脸走向前去:“你是诚心的吧” “什么诚心的?”赤璃瞪着杏眼儿一脸无辜地望着他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少装傻充愣”叶隐修气呼呼地坐在床榻上指着她的鼻子道:“之前在车轿上,你是故意让她坐在我身边的是不是” “谁让你对我动手动脚的”赤璃朝他翻了个白眼儿道:“再说了,不就是让她在你身边坐一会儿吗?她又不是老虎狮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你明知道我会很别扭,却故意制造尴尬的气氛”叶隐修点了点手指道:“还有方才你又故意让她住在我的隔壁,你到底是何居心?” 赤璃朝他翻了个白眼儿道:“你不是最擅长逢场作戏么,怎这时候又变得矫情了?” “你什么意思?”叶隐修突觉心酸,眼里蒙上一层忧伤。 赤璃撇过脸去无视他表情的突变,继续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对后宫里的女子无一动心么?可在外人眼里你可是对她们十分宠爱呵护,这就说明你的演技十分精湛。眼下,为了保证此次行动万无一失,我还是想去山厂看一看以免有什么疏漏和突发危机存在。方才秦婉婉也说了,那山厂连曹廉石川都进不得,所以我们想进去就必须想办法得到秦顺的信任才行。” 叶隐修听罢闭上眼睛一声轻笑:“你继续说” 再次开口前,赤璃起身下了床榻走向木窗道:“你这么聪明,难道会听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想让我利用秦婉婉是吗?”叶隐修冷眼望着那道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动了动嘴角:“那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秦顺的信任。”语气中带着一股苍凉无奈。 赤璃转过身来望着他,面无表情道:“只要你流露出想娶秦婉婉的意向,自然就得到了秦顺的信任。而在此之前,你得让所有人觉得你对秦婉婉是真心喜爱。” “你想让我去讨好秦婉婉?”叶隐修微微攥起拳头,冷眼嘲讽道:“左丘山庄的人果真是为了完成任务,什么卑劣招数都使得出呢” 赤璃眯起双眸朝他望去:“你又不是第一次玩弄别人的感情,这对你来说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伤人的话一旦出口便覆水难收,女子说罢似觉得还不解气又补了句:“你可别忘了我们为何会在这里,所以即便我用再卑劣的手段,其目的也是为了你。” “呵”叶隐修突然笑了起来:“好一个为了我啊”说话间他拍了拍双腿站起身来继续道:“承蒙公主如此认可我的演技又这么为我着想,那我自当竭力而为不辜负你的良苦用心。” 这一番言语如铁扇公主的芭蕉扇,突地将女子心中暗藏的怒火彻底撩了起来. “逢场作戏明明是你的拿手伎俩,现在又何必在我跟前装模作样立牌坊。”冰凉的语气如一把尖锐的利剑,直戳对方心房。 “随你怎么想吧,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叶隐修眉心一锁拂袖离去,房门被摔得哐哐作响。 原本高昂着头颅的女子,被那声响一震瞬间泄了气,跌坐在椅凳上。 她知道这场不欢而散的交谈,全因自己心头那团无处安放的无名火而起。 她也知道叶隐修极力地想弥补和挽救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次又一次放下身段去迎合她讨好她。 她更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有多伤人多残忍多无情。 可身体里那股积压的火气像是得了志的小人一般,他对她越好就越猖狂越放肆,越想跳出来欺负他伤害他。 这一刻,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之前受了那么多委屈都心甘情愿,可当他将那颗滚烫炙热的心捧在她面前时,自己会选择去伤害他! 自己曾振振有词说别人不懂得珍惜,现在想来她自己才是那个一次又一次去摧毁别人真心的人。 可即便她明白所有道理,却仍然无济于事。 她爱他,却不能要他。 这是无法改变的命运和事实,是她的自尊心和老天爷联手对她下的诅咒。 此生无解。 …… 第三百四十章 惊喜 不时片刻,范云霄叩响了房门:“二公子,酒菜已备好.” “我这就来”赤璃拍了怕僵硬的面颊,努力挤出一抹笑来。 只是那笑,比哭还要难堪。 开门的瞬间,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她面前闪过未做丝毫停留,全然视她为无物。 “二公子脸色怎这般难堪?可是哪里不适?”本跟着叶隐修的女子无意间瞧见那双红肿的双眼,不禁停下了脚步轻声询问。 “我很好,多谢婉婉姑娘关心”赤璃憨厚一笑,余光瞥见那人已下了楼梯。 对面的石川恰巧出来听见秦婉婉那句关怀备至的话语不禁冷哼一声,愤愤朝前走去。 “二公子,怪我多嘴问一句,你可是与大公子闹了不快?”范云霄轻声问道,并不急着下楼:“我瞧大公子脸色不太对劲。” “是啊,我方才也听到了房门被摔的声响”秦婉婉蹙起眉头道:“这难得出来游玩,若是因小事坏了心情可就不值当了呢” “二位放心吧,我大哥这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早已习惯了”赤璃见狡辩无意,干脆认了下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嫌他太罗嗦回了两句嘴,他便真就生气了。” 秦婉婉安抚道:“虽然咱们相识不久,可我看得出来大公子对你是真心疼爱,他说你也都是为了你好,哪有自家大哥会害你的。为人兄长的都是一样,我大哥训起我来可比大公子严厉多了,不信你问我表兄可是这样。”说着,朝身边的范云霄使了个眼色。 “婉婉说的没错,大哥也时常训诫我呢”范云霄指着楼梯道:“一会啊,你下去和大公子说两句好话认个错,这亲兄弟哪有隔夜的仇。” “行了我知道了,咱们赶紧走吧莫要他们等急了”赤璃敷衍笑了笑。 客栈一楼的雅间里,三人已就坐。 赤璃忘了眼儿那张冰冷的脸庞,直接在曹廉身边坐下,与叶隐修之间隔了两个人的距离。 范云霄见他选了这么个位置暗自摇头,敢情方才自己那番劝说对方是完全没有听进去啊。 “婉婉,你上里头坐吧”范云霄指着叶隐修身边的空位道。 秦婉婉尚未动身却只见叶隐修突然站起身来朝外走去:“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大公子这是要去哪里?”范云霄也跟着起身指着桌上的菜肴道:“这菜已上齐了……” “你们先吃着,我很快回来”叶隐修勾了勾嘴角,转身离开。 “范兄莫要管他,这一路上大家也都饿了赶紧动筷子吧”赤璃说着便拿起筷子夹了块肉丢进嘴里不住点头道:“好吃!好吃!” 范云霄见秦婉婉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便指着椅凳道:“你先坐下吧,大公子也不是外人了,咱们边吃边等。” 赤璃替自己满上一杯酒道:“对对,边吃边等,来,咱们先喝一个。” 几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叶隐修从外头回来,手里拎着一个红色食盒. 秦婉婉立刻起身:“大公子快坐吧”说罢,让开身子。 “大公子,这是何物?”范云霄指着那食盒道。 叶隐修将食盒放在桌上:“方才在路上秦姑娘说这街上有许多味道不错的小食,我便去买了些回来。”说话间,他打开食盒将里头的点心取了出来。 “这是琥珀枇杷糕!”琴婉婉轻呼一声朝他望去,眼中溢出满满的惊喜之色。 赤璃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忽地笑道:“这是婉婉姑娘最爱的小食,方才姑娘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我大哥便记在心里了。”下一秒,烈酒入喉,化成一道苦涩. “大公子可真是个心细体贴之人”范云霄见二公子有主动求和讨好大哥之意,顿时松了口气。 石川将秦婉婉脸上的羞涩和欣喜瞧了正着,气得搁下筷子不合时宜道:“我去上个茅房”. 曹廉跟着一同起身:“我随你一起” 两人出了雅间,曹廉拍了拍石川的肩膀道:“石兄这是怎么了?” “你这是明知故问”石川烦躁转身指着雅间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们是刻意想撮合婉婉和姓白的在一起。” “这谁瞧不出来啊”曹廉伏在栏杆上道:“不过我原以为他是想撮合婉婉姑娘和二公子,没想到他打的确是大公子的主子,不过也难怪,大公子才是白家的掌舵人,那二公子虽也富贵却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秦先生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哼,这算什么?”石川朝地上狠啐了一口道:“他们这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将婉婉给卖了!” “哎呦我的老兄啊,您可小点声儿”曹廉将人往旁边拽了拽:“我瞧着婉婉姑娘对白家大公子也有几分爱慕之意,若真是成了也算是两全其美的一桩婚事。” 石川闻声瞪着眼儿指着对方鼻子道:“你明知道我对婉婉的心思却还帮着外人说话,你这算什么兄弟!” “石兄莫要动怒,小弟我也是实话实啊”曹廉道:“这些话若是外人反到不会跟你说了,我是怕你继续当真下去,到最后一时半会儿跨不出那道伤心的坎儿来。” “我问你,我比那白勋可差了?他是有钱,可我石家也是远近闻名的富商。那庆阳楼的米面儿钱,我爹可是一分钱都赚过他的,那山厂里几百号人的口粮可也是我爹供了一大半”石川越说越气,狠狠跺起脚来:“他白家不就是给了两颗夜明珠吗?我家这帐算下来也不算少了吧?” “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曹廉怕被人听了去连忙安抚道:“您怎还不明白呢,这不光是钱的事儿!” “我知道!”石川胳膊一抬道:“我爹都和我说了,他们只有将真金白银放在白家钱庄里换成银票才能高枕无忧,可这与婉婉有何关系?” 曹廉知道石川从来都是个一根经的人,却没想到他居然这般愚钝,只能将话挑得再明白些:“秦先生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只有将白公子变成自己的妹婿,他才敢将那钱财放进白家钱庄啊,这桩婚事对外来看是门当户对,可对秦先生来说可是实打实的一颗定心丸呐”曹廉又拍了拍石川的肩膀道:“听兄弟一句劝,石兄您就别趟这趟浑水了,以您的家世才学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何必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第三百四十一章 醋意 “你说的到轻巧,我对婉婉的感情若是说让就让起步愧对青梅竹马四字!”石川愤愤拂袖道:“只要婉婉一日未嫁,我就绝不放弃” “石兄……你这又是何必呢!”曹廉见自己劝不动他,长叹一声道:“这感情的事任我说破嘴皮子也没用,我只是劝您一句这一路上可千万莫要与白家人撕开脸来,否则……” “否则什么?还怕他们吃了我不成?”石川冷嗤道:“若不是出门前父亲交代,我谁的面子也不会给!” “是是是!你只当是看在石伯伯的面子上忍着点便是”曹廉抹了把额上的汗道:“咱们赶紧回去吧。” 两人回到雅间时,范云霄冷着一张脸道:“你们怎去了这么久?” 曹廉反应极快,立刻道:“我们担心一会儿会下雨扫了大家的雅兴,便去门外瞧了瞧天色。” 与他一同进门的石川未做搭理,只闷闷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倒了杯酒。 范云霄听罢随口问道:“哦,那天色如何?” “天虽阴着可尚未落雨,掌柜的说若乌云散了这雨便下不了。”曹廉随口扯了个谎,将人给糊弄了去。 秦婉婉道:“一会儿咱们也就在这街上随便逛逛不要走远,若老天爷成全咱们明日一早就得上山去,可得留着脚力。” “婉婉姑娘莫要担心,我大哥身强体壮,若你上山走不动就让他背着你好了”本有些轻薄的俏皮话从赤璃口中说出,竟让人闻不到一丝猥琐调笑之气。 秦婉婉羞臊地娇嗔道:“二公子可是喝多了,怎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范云霄呵呵一笑:“你可真是太不了解二公子酒量了,就这几壶酒怎能灌得醉他” 赤璃起身将手搭在范云霄肩头道:“还是范兄了解我啊”说罢又将杯中酒喝了个底朝天。 …… 当一行人走出客栈时,已近日暮。 原本黑压压的乌云果真已渐渐散开,云层中透出一道蔚蓝的缝隙,像一条淡蓝色丝带为天空增了一抹唯美的色彩。 走在最后的范云霄刚夸出门槛便见身前的人步伐一晃,本能地托住他的胳膊:“二公子可是真醉了?”呼吸间问道一股清甜的香气。 “我怎会如此不胜酒力”赤璃躲开他的搀扶爽朗一笑。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微微顿了顿,又继续朝前走去。 秦婉婉跟在心仪的男子身边轻声细语道:“公子方才是在哪里买的那枇杷糕?” 叶隐修手指前方:“就在那拐角处的铺子,掌柜的说他家的味道最为纯正。” “公子有心了”秦婉婉抿嘴一笑:“不知公子觉得那糕点味道如何?” “清甜可口,很是不错”间断的八个字脱口而出后,叶隐修刻意放松了眉头放慢了步子:“秦姑娘可是常来这条街?” “公子唤我婉婉便好”秦婉婉继续道:“在我百般央求下,我大哥两年前曾带我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候已入了冬,景色不如当下。” “在我来看,去哪里游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同去。”叶隐修微微提了提声音,像是生怕身后的人听不见一般。 如他所愿,这句话一字不漏地入了赤璃的耳朵里。 “二公子,你笑什么?”范云霄见身边的人笑得怪异,低声询问。 “我是没想到我那木讷的大哥能说出如此风月浪漫的话来”赤璃提手遮着嘴巴道。 范云霄闻着他口里的酒香,清了清喉咙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大公子也不能免俗啊。” 赤璃摆手道:“若说是美人儿我大哥也是见了不少,可从未见他如此上过心,说到底还是因为婉婉姑娘太过优秀耀眼,即便是块石头见了也能起了到人间走一趟的心思来。” 跟在两人身后的石川上前一步道:“如此说来,二公子可是也对婉婉姑娘动了心思?” 曹廉见状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裳,却被人反手挡开。 赤璃见他有挑衅之意,扭头的瞬间仰着脖子道:“石公子可莫要乱开玩笑,这话若被我大哥听到非要扒了我一层皮去。” 此话一出,秦婉婉忍不住提起帕子笑了起来,对叶隐修道:“二公子可是一向这般风趣幽默?” 叶隐修面如冰霜道:“他一向没个正经,姑娘莫要介意” “我倒是觉得二公子是个有趣的人,若是天天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怕是连生气的机会都没有呢”秦婉婉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如艳阳般温暖灿烂。 “哼”叶隐修冷冷一笑:“他这人最擅长的便是气人,只是你还不够了解他罢了。” “或许吧”秦婉婉突然在一个店铺前停下了步子:“我去这家铺子瞧瞧,上回儿在这买了支釵子一不小心弄丢了,不知道可还能买到一模一样的了。” 众人跟着一同入了铺子。 秦婉婉看了看柜面上的玩意儿自言自语道:“这不过两年时间,怎突然多了这么些好看的物件儿。” 店家见这一行人穿着不俗,立刻一脸殷勤道:“姑娘真是好眼光啊,我家掌柜的从去年开始都是在弘城进的货,所以现在铺子卖的可都是当下最时兴的东西了。” “难怪瞧着如此不俗”秦婉婉拿了两支模样精致的发簪对身边的范云霄道:“表哥,这帮我瞧瞧这两支簪子哪支好看些?” 范云霄尚未开口,只见石川挤了过来道:“若是喜欢都买下便是”说着便掏出钱袋看着店家:“多少银子?” “等等”秦婉婉眉头一蹙:“我还要去那边看看,你们若是着急先去隔壁逛逛吧。” 石川连连摆手道:“我怎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慢慢看慢慢选便是。” 秦婉婉懒得搭理,转身朝旁边的柜面走去。 范云霄怕石川坏了好事,立刻拽着他的衣裳道:“这铺子不大,咱们就莫要都挤在这里妨碍人做生意了,你随我去对面的鸣风斋看看字画去。” “这……”石川刚想回绝却见对方眼睛一瞪,只得将想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去:“好好好,我陪你去看画。” “咦?二公子呢?”曹廉走到路中央突然发现少了个人。 范云霄不过左右望了望,便在一个卖铁器的小摊前找到了那个娇小的身影。路上行人熙攘,可那道身影却似乎自带光芒一般,让人难以忽视。 第三百四十二章 阔绰 “二公子看上什么了?” 赤璃刚将手里的银子递给小贩,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男子温柔的声响。 扭头的瞬间脸庞正对上了范云霄的下颚,她不禁朝后躲去惊慌道:“我,我瞧着匕首做工精致造型独特,便买下了”说着,将手里的匕首递给对方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她厌极了这近距离的接触,可他现在扮演的可是个真真的男子汉,绝不能露出不该有的窘迫羞涩来。 范云霄轻轻接过那把匕首在手掌中翻看着:“看不出来二公子还喜欢这刀剑利器之物。” 赤璃赶忙否认:“不不,我并非是舞刀弄剑之人,买它一来是瞧着做工精巧二来也是想着我们天不亮便要登山带着它也好做个防身之物.” “公子多虑了,这凤凰山游客众多常有人在山上搭棚露宿,县里还安排了守山人夜间巡山。何况咱们这么些人一同前往,还有何好担忧的。”范云霄笑着安抚道。 “范兄此言既是,是我想多了”赤璃尴尬地揉了揉鼻子道:“咦?你们不是在玉器铺吗?怎出来了?” “女人家挑起东西来总是诸多讲究,我便想着去对过儿看看字画。”范云霄回头扬了扬脖子道:“有大公子陪着她就行了。” “说的是”赤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揣起匕首道:“那咱们去看画吧。” 此时玉器铺里,叶隐修已等得十分烦躁,将身子依在柜台边呼哧呼哧地摇着纸扇。 秦婉婉正挑着忽地朝他望去,见他面色阴沉小声问道:“大公子可是等急了?” “不急不急,你挑你的莫要管我”叶隐修抿嘴轻笑。 无意中,他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随着范云霄一同踏入对面的店铺,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又瞬间冻结成冰。 赤璃走出字画铺时,见叶隐修正打对过儿走来,身边跟着一脸笑意的秦婉婉。 范云霄提着刚买的字画朝前迎去:“可挑到满意的物件了?” “嗯”秦婉婉笑着点了点头。 “我这就去付账”范云霄将手中的字画递给曹廉:“替我拿着” “不用了”秦婉婉拽住表哥的衣袖道:“大公子已经付过账了” 范云霄立刻道:“让大公子破费,这怎好意思!” 叶隐修看了眼儿他身后的人儿道:“只要婉婉喜欢就好,花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那就多谢大公子了!”范云霄说话时见店家与伙计从玉器铺里抬出个大木箱放到他们跟前,不禁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秦婉婉难掩笑意道:“方才大公子见我挑来挑去没个主意,便……便将这店里的东西都买下了。” “啊?这……”范云霄完全没想到这人出手竟如此大方,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千金难买美人笑,我大哥向来都不是小气的人”赤璃背立双手一派潇洒自如,指甲嵌入手掌中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 范云霄对一直跟在身后的两名车夫道:“从现在开始,你二人必须给我将这箱子寸步不离地看好了,若是里头丢了一样儿东西,我要你们好看!”说罢又对店家道:“你们将这东西送到客栈去。” “是是!”四人一路抬着箱子朝客栈走去。 石川和曹廉像局外人一样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相互对视了一眼儿。 曹廉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股沮丧和放弃,想必这一回他是输的心服口服了。 天色渐晚,刮起了风。 大风撩起女子的裙摆和耳鬓的碎发,使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秦婉婉不愿在心仪的人面前出丑,抱起胳膊道:“天色暗了,咱们回去吧” “你可是冷了?”叶隐修低眉侧目道,温柔的话语与眼中的冷漠完全不像是来自同一个人。 秦婉婉只想赶紧脱离大风的骚扰,一边加快步子一边点了点头. 未过几秒,秦婉婉只觉身上一阵暖和。 她抬头望去只见身边的男子身上只剩一件黑色长袍,原本穿在他身上的那件深蓝色衣衫已披在了自己的肩上。 这一刻,她感受到强烈的心跳,和从未有过的幸福感。 即便,他的脸上没有温柔的笑容,眼色也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可他的行动这般温暖,温暖到足以让她忽略其他任何不美满。 赤璃隔着半丈之遥,将前方两人的举动看了个真切清楚,连女子眼角的弧度都是那样生动妩媚,她甚至能听见秦婉婉心底的笑声。 为什么难过呢?她不停地问自己。 明明知道他的温柔是假的,明明是自己让他这么做的,可为何亲眼看到他将温柔给予别人时还是会痛到肝肠寸断呢。 呵,说到底就是“犯贱”二字。 当几人快走到客栈时,倾盆大雨突然从天而降,让人猝不及防。 范云霄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拽起身边男子的胳膊将人拉到了屋檐下:“这雨怎说下就下了!” 赤璃甩了甩手跟着抱怨道:“看来这凤凰山是去不成了,真是天公不作美啊!” “公子快擦擦吧”跟叶隐修一同躲进屋檐下的女子,见他额上挂着雨水赶忙掏出锦帕来递上前去。 叶隐修见她打湿的脸颊,温和地笑道:“傻瓜,你自己也淋湿了啊” 秦婉婉这才晃过神来,像被人看穿了心思一般羞涩地低下头去。 赤璃别过脸去逃避这刺眼的一幕:“咦?曹廉和石川去哪儿了?怎半天没见着人” 范云霄板着脸道:“石川说他身体不适,早早就回客栈里去了。咱们也赶紧回去吧,这大风大雨的可别再受了风寒” 四人回到客栈,掌柜的立刻递上干净布巾道:“各位客官赶紧擦擦,我这就叫人送些姜汤去客房里。” “嗯!”范云霄取过布巾擦了擦脑袋道:“看来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今夜咱们就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莫要再想着上山的事了。” 掌柜的一听跟着道:“客官说的是,这即便是雨停了山上也满是泥浆,天黑路滑的您各位可千万别上去。” “嗯!”赤璃反手捶打着后背道:“我正好也有些乏了,就不赔你们了,先回房了” “那我们就各自回屋休息吧”范云霄道。 不时片刻,四人前后上了楼梯,寒暄了一番后回了各自屋子。 第三百四十三章 激动 雷声阵阵,疾风吹得过道尽头的窗户吱呀吱呀地作响。 秦婉婉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拉开房门准备放下窗栓得一个安静。 开门的瞬间听见动静本能地朝左边望去,却见一袭黑衫的叶隐修也刚巧走出门来. “大公子这是要去哪儿?”秦婉婉站在原地未动轻声问道,媚眼儿含笑. 叶隐修微微一怔指着窗户道:“我听这雷声轰鸣怕扰了姑娘休息,便想着将窗户关了。” 这温柔的话如一道春风钻进了女子的心房,掀起那惊涛骇浪。 同时,又如一阵寒风灌进了他身边那间屋子里,惹得房里的人苍凉一笑。 赤璃将手里的巾布轻轻搭在木架上,踮着脚走向床榻。早知能听见这翻对白,她怎么也不会去擦这把脸。 内心的酸楚又一次朝她袭来,叶隐修终是没有任何改变,她不过一个赌气的话就成了他施展媚术掳获芳心的理由,这样的人,莫说是原谅,连被爱的资格都没有。 片刻后,走道里传来咚隆一声,那是木窗被人合上的声响。 赤璃赶紧将头蒙在被子里,不想再被任何刺耳讨厌的声音打扰了清静。 可正是这么个动作,又将她拽入回忆中,与景福宫偏苑里的场景完美重合。 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厌极了口是心非的自己,厌极了情绪被人牵着走的自己,厌极了气他怨他却依然在意他的自己! 咚咚咚……有人叩响房门。 “谁?”赤璃掀开被子,快速拭干脸颊。 “是我!”叶隐修故意提高声音,如此一来她便不会不开门。 “来了!”果然,脚步声由远而近。 “大哥有何事?”赤璃用身子将人堵在门外,仰着脸问道。 “我有事问你,进去说吧”叶隐修绕过对方娇小的身躯,径直朝里走去。 赤璃看了眼儿对面几间客房,只得反手将门关上。 “有话就说”进屋后,她抱着手臂冷眼望着他。 叶隐修微微低下头来:“你哭了?”语气不如之前那般冰冷。 “我没哭,你有事说事没事就赶紧走”本就压着火气的人不想跟他啰嗦,直接下了逐客令。 叶隐修见她这般态度反倒是勾起了嘴角,心情莫名好起来。 “你不会是吃醋了?”他试探地问道。 赤璃冷哼一声道:“我为什么要吃醋?你未免也太抬举自己了吧?” “哦?真的没有?”叶隐修笑意更甚:“那我既然已经按着你的吩咐和主意去接近秦婉婉了,你应该高兴才对,为何要对我如此冷淡?” “眼下还有那么多事没有解决,后天庄客们就要来了,我哪有心情雅致去跟你嬉皮笑脸!”赤璃一脸烦躁地挥了挥手道:“你这么晚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 叶隐修迈着悠闲的步子朝窗边走去:“我见外头狂风暴雨,特来瞧瞧你这窗户关好了没”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劳您费心了,我这人可不是什么金枝玉叶需要人照顾的主儿,您啊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赤璃伸手指着门边道:“我要休息了” 叶隐修半眯双眸故意道:“你可是偷听到了我方才和秦婉婉说话了?” 赤璃见他将自己说得那般猥琐,立刻辩解道:“偷听?我可没那么闲!我正好在擦脸,便好巧不巧的听到了而已” “我刚才是准备上你屋来,正好看到她出门便随口那么一说罢了”叶隐修见她醋意满满,又恢复了往日温柔,似昨日发生的不快已被抛到了烟霄云外。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你对她好是应该的,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我才不会当真,要当真也只有你自己当真”赤璃压着火气,不想被他看穿自己的心思。此时若是她发火,便是认输了。 叶隐修知道她心里压着火,而只有让这火彻底发出来,她才能更清晰彻底的面对内心的感受。 “你也知道这是你逼我做的”说话时他站起身来,故作恼怒。 “呵”赤璃见他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姿态忽地一笑:“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居然是个这么听话的人,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叶隐修狠狠憋着笑意,继续板着脸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听你的你生气,我听你的你也生气,你倒地要我怎么做你才高兴?” “我没有生气!”赤璃烦躁地拍着桌子道:“你做的很好!非常好!你瞧她多高兴啊,已经恨不得立刻以身相许了。看来,我真是没有看错人,你玩弄女人着实是有一套。” 叶隐修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究竟是我玩弄别人还是你在玩弄我?你这么随性所欲的捉弄我不过是仗着我爱你!” “放开!”赤璃狠狠一甩怒瞪双眼道:“你这种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 “我不懂爱?”叶隐修冷哼道:“我若不懂爱,此时此刻就不会跟你站在这里争辩,而是 踏踏实实地睡在龙悦宫里!” “说到底,你还是在怨我”赤璃撇过脸去紧咬牙关。 叶隐修重新坐回椅凳上:“我现在对你只有爱没有恨,我只是气你明明是爱我的,却非要和自己过不去。” “你不要以为自己很了解我”赤璃道:“我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也没有回避过自己的内心,我爱你毋庸置疑,但我就是不要你” 叶隐修抬头朝她望去:“面子真的这么重要吗?” “呵呵”赤璃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突然笑出声来:“你觉得我不要你,是因为面子?” “难道不是吗?”叶隐修在她的笑容里看到了鄙夷和失落,不禁真的动了气:“我想不到除了这个理由,你还有什么理由去拒绝接受一个彼此相爱的人。” “我之前就说过你是个自私的人”赤璃失望地摇头道:“看来我的判断一点也没错。” 趁对方开口前她又继续道:“那么我问你,如果我当初嫁给萧无惑后真的跟他同床共枕,有了夫妻之实。你可还会像这样爱我?” 叶隐修咚地一下站起身来:“男女怎能一样?” 赤璃早已知道他会是这般反应,撩起裙边坐了下来:“同样是自己所爱的人和别人亲昵,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古往今来只有男子纳妾,你可见过哪个正经女子多夫的?”此刻,情绪激动的人已变成了叶隐修。 第三百四十四章 突变 “在我看来都是一样”赤璃轻动嘴角气若游丝。她向来不善解释,也不奢望他能明白。 “一样?”叶隐修冷笑道:“没想到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却连妇道二字都没弄明白。” “呵,我就知道你不会懂”赤璃这句话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带着预料中的失落。 “那你倒是说说,男女怎能一样?”叶隐修抱起双臂,被她眼里的失望催出耐心来。 赤璃起身面无表情道:“男女或是身体有别,可那份爱人的心意并无不同,在你眼里共侍一夫实为常态,可你又怎能看到这不平等的关系背后藏着多少女人的眼泪和委屈?说到底,这份痛不搁在你的身上,你不屑体会,即便体会了也不会去改变什么。” 叶隐修听闻半天没有吱声,许久才开口道:“那我要怎样才能原谅我?”语气温柔的像一团棉花。 “你以为我不想原谅吗?你以为我不痛苦吗?“赤璃无奈一笑捂着胸口道:“这里不允许,我又能怎么办?” 叶隐修刚要张口,突听门外传来范云霄的声音:“二公子可已睡下?” “我正准备就寝,范兄有何事?”赤璃蹙着眉头朝门处望去。 “哦呵呵,我是瞧你早些时候淋了雨,特来问问你可有不适?”范云霄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有劳范公子费心了,他很好不用惦记,范兄早些歇着吧”叶隐修压着烦躁,口气略有些许不客气。 范云霄一怔,立刻道:“那就不打扰二位了”说罢抬脚离去。 “这范云霄莫不是对你有邪念?”叶隐修收回目光,冷着一张脸道。 赤璃被他说的直犯恶心,不禁搓了搓手臂:“我如今可是个男儿身,你再瞎说什么?” 叶隐修冷哼道:“或是有断袖之癖也说不定,我早就发现他对你格外殷勤。” 赤璃立刻反唇相讥:“说到殷勤谁又怎比得了你白家大公子呢”嘲讽的话里含着满满的酸味,或是连说话的人自己都未察觉。 叶隐修摇头轻叹:“看来,你的话我是不可当真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赤璃道:“我几时又骗你了?” 叶隐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你没有骗我,却骗了你自己”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也不想听懂”赤璃背过身去下了逐客令:“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明日咱们就回去,不要在此多做逗留”叶隐修转身前开口道。 “嗯,庄客们大抵明日能入城,我们最迟用了午膳便要回程”说到正经问题,赤璃立刻放下所有情绪冷静应答。有些事于她而言,半点也出不得岔子。 是夜,淅淅沥沥的雨声像念经的小和尚不停地敲着木鱼一般,扰得人不能安睡。 秦婉婉将头蒙在被子里细细回忆着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品尝着从未感受过的甜蜜与欣喜。想着想着,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又嘶地一下笑出了声。 这一切,并不是梦呢。 此时,另一个房间里有个人与之一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赤璃脑海中不停地浮现着叶隐修与秦婉婉走在一起的背影,即便是阴霾天,也让她觉得格外刺眼。 可这份难过是她自找的不是,怨不得人。 次日辰时,范云霄的声响再次出现在门外:“二公子可起了?早食已备好” 说话时,赤璃揭开身上的被褥一脸疲惫:“范兄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那我们在食厅等你”脚步声由近至远。 赤璃深深吐了口气,潦草洗漱了一番后昏昏沉沉地下了楼去。 “咦?怎不见石川和曹廉?”见只三人围桌而坐,她随口问道。 “石川染了风寒,一大早便先行回去了”范云霄指着桌上的参粥道:“莫要管他们了,咱们玩咱们的。” 叶隐修提起筷子道:“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咱们也早些回去吧,钱庄里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打理。” 秦婉婉一听顿感失落,转脸道:“我知道东街头有家茶馆,不仅遮风避雨环境优雅,里头说书的唱戏的还都是名角儿,不如我们去……” 话未落因,却被人生生打断:“钱庄里尚有许多事要做,不便耽搁”生冷的语气与一股冷冽的寒风,让人听着不寒而栗。 秦婉婉被这突来的转变弄得手足无措,满满的欢喜瞬间变成了委屈,眼框忽地便红了起来。她不明白昨日对他百般温柔的人,不过只隔了一夜为何又变回之前冷若冰霜的态度.昨晚替她关窗时明明还好好的。 另外两人也察觉出异样,互相对视了一眼。 “婉婉姑娘,我大哥这人就是个操心的主儿,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赤璃开口企图化解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嗯,我明白的”秦婉婉强挤笑意点了点头:“我只是想让你们玩得尽兴些,未曾想天公不作美扫了大家的雅兴。” 范云霄跟着道:“无碍无碍,咱们下回寻个好天气再来便是。” “范兄说得对,我们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以后多得是机会”赤璃呵呵笑道:“我吃饱了,这里头闷得慌我先去门外透透气儿”眼下,她只一心想逃离这尴尬的气氛。 “我去结账,你们慢用”范云霄亦跟着站起来,追着前面的身影走了出去。 赤璃听见脚步声本能回头望去。 “二公子,恕我冒昧问一句,你与大公子昨晚可是又闹得不愉快了?”范云霄细细想来,昨天晚上白勋的声音已有些不对劲儿了,只不过当时他没有在意罢了。 赤璃连连摆手道:“我可没惹他,这回可真与我无关” 范云霄听罢是有所思道:“我猜想,大公子可是不满曹廉石川的不辞而别?” 赤璃正愁着给叶隐修找个变脸的理由,一听对方这么说立刻道:“要不回头我问问?” “好!”范云霄面色一沉道:“早知如此,就不该叫上石川,那小子被他爹给惯坏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范兄莫要气恼,或许我大哥真是心系钱庄无心游玩也说不定儿”赤璃回头望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两个人,又道:“我去门口等你们” 范云霄这边刚结了账,便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与昨日亲昵的状态大相径庭。 范云霄见表妹一脸委屈难过赶紧上前一步道:“婉婉,你先随二公子上轿吧,我随后就来。” “嗯”秦婉婉轻嗯一声,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叶隐修见范云霄有话要说,便收住了步子主动开口道:“钱庄里确有要事等我操持,还请范公子海涵。” “这是哪里的话,我与婉婉一样只恐此次出行招待不周扫了二位公子的兴致。”范云霄道。 “范兄与秦姑娘一路贴心照顾让白某甚为感动,待我将钱庄事务打理妥当后定当门道谢”叶隐修说话时朝站在屋檐下避雨的人望了一眼后道:“咱们走吧,外头风大莫要让他们受了风寒。” 第三百四十五章 尴尬 先行回去的石川与曹廉二人带走了一辆车轿,这剩余四人便只能共乘一车。 赤璃抬腿上轿,秦婉婉脸上的失落总让她多少有些自责,若不是自己昨日对叶隐修的那番话,此刻她依然沉溺在快乐中不可自拔。 即便原本就是场美梦,也确实醒得太快了些,难免让人无法适应。 秦婉婉在上轿前左顾右盼了一番后对范云霄道:“怎没见大公子送我的那些礼物?” 范云霄道:“早上已让家仆们送回你府上,你放心吧,一件都丢不得。” “嗯,我只是怕辜负了大公子的一番好意”秦婉婉说话时没有望向表哥身边立着的男子,说罢便回头上了轿。 回程的路,十分难挨。尽管赤璃和范云霄没话找话说了不少,可丝毫未能改善那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气氛。 坐在对面的男女,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哀怨忧伤,两人由始至终未说过一句话。 好不容易熬到了秦府,车夫撩开轿帘。 秦婉婉看了看面前的两人,微微点头道:“婉婉先行一步” 赤璃知道身边的人不会给予回应,立刻道:“感谢婉婉姑娘这一路不辞辛苦的照顾,过两天我们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二公子客气了”秦婉婉说着转身下了轿,又回头道:“后会有期” 范云霄寒暄一番后跟着下了轿,急匆匆地追上表妹的步伐。 外人一走,车内的冰冷的气氛瞬间融化。 赤璃坐到对面空置的位置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扭头道:“你这人还真是说变脸就变脸啊” “还不是因为你见不得我与别的女子亲昵”叶隐修勾起唇角邪魅一笑:“我可不想牺牲了色相还出力不讨好” 赤璃无视他的冷嘲热讽,晃着腿儿小声道:“这回咱们肯定没办法看到山厂的真面目了” “那也总好过每天被泡在醋罐子里头看人脸色”叶隐修将包袱垫在脑袋下道。 “懒得与你多说”赤璃朝他翻了个白眼儿:“我睡会儿” 申时近,两人终于回到澳澜小筑。 赤璃刚跳下马车,便见彭正步伐匆匆地朝她走来面色凝重。 随后下车的叶隐修见状立刻掏出些碎银子将车夫打发走后朝二人走去。 “出了何时?”赤璃问。 彭正指着院内道:“他们到了”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进去吧”赤璃听罢略有兴奋,立刻抓着叶隐修的胳膊朝里走去。 彭正看着两人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来:这可是如假包换的当今圣上啊!怎在这女子眼前却半点威严也使不出来了。 不时片刻,赤璃推开客房屋门:“终于将你们给盼来了!” 此时房内三人,一人正躺在床上酣睡呼噜声震耳欲聋,其余两人坐在桌边饮茶交谈。 交谈中的两人听见声响立刻跪地参拜:“属下,参见庄主!”语气举止皆为一派恭敬。 “哎呦不是早就跟你们说了,以后别再行礼,这山庄都没了哪还有什么庄主”赤璃赶忙上前搀扶道:“快起来快起来!” 老大冯翔起身之际正色庄容道:“就算山庄关了,您也永远是我们的庄主!” “对对!大哥说的没错!”老二冯满亦跟着点头。 “咳咳”叶隐修举起拳头挡在嘴前咳了咳,似十分不满这几人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存在。 赤璃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压着两人肩膀让他们重新跪了下去:“还不快叩见皇上!” 冯翔冯满两兄弟面面相觑几秒后立刻磕头行礼:“草民不知皇上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叶隐修抬了抬手面色和悦:“不知者不罪,都平身吧” 呼……呼…… 众人身后又传来惊雷般的呼噜声。 冯满赶忙解释道:“禀告庄主,老三连夜驾车一夜未眠恐是困极了,还请皇上和庄主赎罪!我这就叫他去!” 赤璃扯住他的衣裳道:“这一路奔波你们都累坏了,都先歇歇脚儿缓口气,晚膳过后再细聊。” “这里客房足有六七间,你们各住一间便是。”叶隐修面色虽冷,语气却十分温和。 “多谢皇上体恤!”冯翔冯满双双抱拳拜谢。 出了客房,叶隐修大步朝前走着,只听身后的人小声道:“我这帮庄客们从未跟权势之人打过交道,若有失礼之处你莫要怪罪” “他们不远千里为我卖命,何罪之有呢?”叶隐修停下脚步俯视着眼前的女子道:“在你眼里,我可真就是这般不讲理的人?” 赤璃摆了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怕他们不懂规矩……” “还有谁比你更不懂规矩?”叶隐修继续朝前走去:“我可又跟你计较过?” “我怎么不懂规矩了?以前我哪回不是皇上长皇上短的,此次任务特殊你可怨不得我”赤璃道。 “人家对我的尊敬都是在心里的,唯独你是挂在嘴上的”叶隐修无奈一笑:“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般拿我不作数的人了” “那说明你是个平易近人的好皇帝啊”赤璃说罢又撇嘴儿补充道:“算了,我收回这句话吧,我自己听着都起鸡皮疙瘩” 叶隐修推开房门道:“依你看,我是不是一个好皇帝?”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你除了脾气差了点性格怪了点之外还算是个明君”女子说话间脱下鞋子盘腿坐在宽大的木椅上敲打着小腿:“总比梁润庭好” “你拿我跟他比?”叶隐修叩了叩桌面道:“你皇叔将梁国交托与他真乃天大的错误” “皇叔只他一子,不传位给他还能给谁呢?”提到皇叔,赤璃放下腿来面露忧伤:“皇叔那么好的一个人,怎就生了这么个不成气候的东西” 叶隐修看着身边人脸色的突变道:“若梁国因此覆灭,你可会心生不忍” “你是怕我死后没脸去见梁家的列祖列宗吗?”赤璃歪头笑了笑。 “什么死不死的”叶隐修蹙起眉头道。 赤璃轻叹道:“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梁润庭不配为一国之君” “那萧无惑呢?”叶隐修问,语气不冷不热。 “他只有谋士之才,却无君王应有之德。过去的他尚可称为贤臣,如今……嘁……”赤璃毫不掩饰内心的反感道:“我已懒得去说这个人。” “有朝一日,我在你口中可会也变得如此嫌恶?”叶隐修轻声问道。 赤璃抬眼儿朝他望去毫不犹豫道:“不会” 第三百四十六章 帷幕 “倘若我如他那般负你,也不会?”叶隐修朝她凑了凑又问。 赤璃微微朝后躲了躲撇嘴道:“其一,我厌恶他是因为他是个口谈道德志在穿窬无耻之徒。其二,你又不是没负过我,何须倘若呢?” 叶隐修被噎得无言以对,愣了半天没找到反驳的话来,不禁暗自懊恼做了桩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蠢事. “行了,你也回去歇着吧,晚上还有要事商议.”赤璃见他一副吞了苍蝇似的表情,突发善心地给了台阶下了去. 可这台阶偏偏是不被人领情。 “我没有负你”叶隐修道。 赤璃猫下身子拾起鞋套一脚蹬了进去跺了跺脚:“我不想再与你谈论这个话题,你说没有便没有吧” “单论感情,我确实没有负你”叶隐修紧追不舍。 女子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眼下还有那么多事要做,我不想耗费精力去跟你讨论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对你而言,这是没有意义的事?”男子的语气也开始凝结成霜。 “至于有没有意义,我们以后再说”赤璃不想又陷入无边的对抗中,这段时日以来他们总是被这无解的问题困扰:“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你这是在敷衍我?”叶隐修俯视着眼前的女子,深邃的双眸中隐含着些许失望。 “你为什么总要自找不痛快?你为什么连假装无忧的权利都不给我?你为什么要一次次的揭开我的伤口?”赤璃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将他狠狠一推怒吼道。 “你知道你最可恶的地方是什么吗?”叶隐修眯起双眼勾起一抹凄苦的笑意:“你总是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愿意将真是的喜怒哀乐表现出来,你的快乐和痛苦都是假的,你永远活在面具下,这样的你又可曾给过我一丝安全感?” “所以呢?”赤璃上前一步与之对视:“所以你当着着我的面宠幸其他女人是因为想要激怒我,想要看到我为你失控的样子,以此来证明你在我心中是多么的重要是吗?” “是!”叶隐修不假思索道:“我恨你的冷静,恨你的心如止水,恨你波澜不惊和我所做的一切都与你无关的姿态。” “你为了证明自己在我心中的重要性,就完全不管我的难过与痛苦。”赤璃淡淡一笑:“你是我见过最自私的人。” “我……”叶隐修刚想解释,却被对方眼角滑落的泪封住了嘴巴。 “你从未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过”赤璃闭上眼睛继续道:“我过往的生活容不下真实是两个字,若我不善伪装早已死过千百回,又哪有命留着遇见你?” “我错了”男子温柔的声音里满是愧疚。 赤璃缓缓睁开眼睛:“你极尽全力想从我脸上揭下面具,殊不知那面具早已成了我的一部分,连着血肉。” “我错了”相同的三个字微微打着颤儿从嘴里翻涌而出。 “许多事情并无对错,我也不准备去与你计较”赤璃背过身去:“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好”男子紧紧攥着手心,迈开步子朝外走去。 …… 当最后一缕阳光划过窗棱时,赤璃点起灯烛对着那噌噌抖动的火苗发呆。 她不想去思考和面对关于爱情的话题,她只想在忙碌和压力中寻找生存的意义,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那些棘手的问题和危险反而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自从当她意识到自己和叶隐修再无一丝可能时,便生了这绝望又可笑的念头。 她们之前的故事回想起来就像一部冗长的戏,这戏唱的久了,连她自己都忘了前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也忘了在这戏里头出现的一张张鲜活的面孔。 昨天仿佛还在眼前,可偏偏记不清太多的细节来。 唯独那些撕心裂肺的痛,倒是清清楚楚烙在了心头。 呵,人啊,总是爱跟自己过不去。 咚咚咚 叩门声打断了屋内人纷乱的思绪。 “可起了?”叶隐修立在门外,轻声问道。 “我没睡”赤璃捶了捶酸胀的肩头道:“进来吧” 吱呀……房门被人推开,来者一袭黑衣,长发不扎不束随意垂散。 赤璃抬眼儿望去,朦胧昏暗的光线下这身影恍如初见。 “你笑什么?”男子被她突来的笑,惹得一阵心慌。连问题都变得小心翼翼。 “突然想起多年前的场景”赤璃拢起头发盘进帽子里:“那时候的你可凶了” “可是又要与我算帐了?”叶隐修走到她跟前伏在桌上朝她望去。 “我可没那[笔趣阁.biqugeso.me]么小气”赤璃起身正了正衣裳道:“我饿了” “都等着你呢”叶隐修道. 饭后,众人齐聚厅堂。 彭正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踏入里头半步。 “庄主,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一番行礼后,冯翔急不可待的问道。 赤璃瞧他一脸兴奋,不禁笑道:“看来这段日子,是将你们给憋坏了” 冯翔挠了挠头尴尬一笑:“实不相瞒,飞狐山那帮兄弟们确实都快闲出毛病来了,大家都是空有一身本事无处施展。” 老二冯满搓了搓手附和道:“是啊,前阵子洛南要带人去梁国参加屠龙军时大家都争先恐后的要跟着去,咱们这手啊早就痒了!” “是啊,庄客们早已将锄强扶弱视为天职,这猛地停了下来兄弟们心里头真的是空落落的”老三冯瑞亦是一脸失落:“庄主,要不咱们还是将山庄……” 赤璃抬手道:“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此次任务,其他的以后再说” “好!一切悉听庄主安排!”三人异口同声道。 赤璃扭头对叶隐修道:“皇上,还是您来部署吧。” 叶隐修上前一步一本正经道:“从今以后不准你再离开朕的身边半步,更不准你重开左丘!” 此话一出,其余四人如被人点了穴一般立在了原地。 “我让你说任务,你说这些没用的作甚?!”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一拳打在男子肩膀上,再看其余三人均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嘴脸。 叶隐修甩了甩胳膊道:“嗯,现在开始说正事” 一场密谈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 这看似平静的夜,却为正邪之战拉开了帷幕。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夏至 转眼夏至,气温突突地升了上来,晌午过后直至傍晚都难得有一丝清凉的时刻. 白家钱庄的生意在能人的打理和当地几大家族的帮衬下日渐兴旺,不过短短数十日已成了淮安县的大名号. 这日,叶隐修正如往常一般在内屋翻阅账本,突听门外传来细弱的脚步声。 他微微一笑放下账本,朝门处望去。 人还未进屋,他便开了口:“什么风将你给吹来了?”语气尽显宠溺. “大哥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怎么说我也是白家二少,这来自家钱庄转悠转悠有何奇怪?”来者背着双手轻点着叫脚尖走到男子跟前俏皮地眨了眨眼儿,自顾盘腿坐在椅子上. “把门关上”叶隐修起身绕过桌案将后窗合了起来。 “最近生意如何?”赤璃斜靠在椅背上,懒散地问道. 叶隐修挑起嘴角轻笑着:“别扯这些没用的,有话直说” 赤璃掸了掸手道:“既然大哥不想与我废话,那我就直奔主题好了。”说罢清了清喉咙提高分贝:“明日便是冯翔他们传信的日子,不知道他们可打探到什么消息” 叶隐修在她身边坐下道:“既然明日就可知晓,今日又何必做这无谓的猜测。”说罢,朝她凑了凑:“你在担心什么?” “我……”赤璃微微往后躲闪,声音弱了几分:“也不知怎地,这几天我这心里头总觉得不踏实。” 叶隐修见她这般,缩回了身子:“你不是一向对庄客们的实力十分肯定,何来顾虑?” “是!我是相信他们,可你也知道秦顺是这里的土霸王,实力不容小觑。若他们真的露出了马脚,任凭武功再高也敌不过几百号人。”赤璃蹙起眉头,方才进门的时的轻松俏皮陡然无存。 叶隐修将面前的杯盏推到她面前轻声安抚道:“我虽与他们只一面之缘,但那兄弟三人各个精明干练绝非冲动鲁莽之人,你莫要庸人自扰。”说话时,他紧紧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他此生最爱的人,可他给她的不是伤害就是无尽的烦恼,以及绝望。 “话虽如此……”赤璃抬起眼来朝他望去,被一双深情且忧伤的双眸堵住了原本想说的话。片刻后低下头道:“或许,你说的对,是我庸人自扰了” “如果当初你没有遇到我,现在就不会这般烦恼”叶隐修自责地轻轻摇头。 赤璃听闻一怔,随即道:“你说的对,如果你我不曾相遇,偰律就不会登基,梁国也不会占据半壁江山,叶国更不会陷入如今这危险的境地。” “不”叶隐修见她误会,急急打断道:“我说的不是这些” “我知道”赤璃望着他那焦急的眼神,语气又软了几分:“从前,我也曾懊恼自己这一生为何诸多坎坷不顺,后来我想明白了。所有的一切皆是宿命,包括你我的相遇。我知道你说这番话是在自责,而我同你一样。我们都将对方摆在了第一位,甚至超过了自己。” 叶隐修未曾想,她会说出这番话来,感动之余那股子压抑许久的遗憾又蹿了出来:“即便是这样,你也还是不能接受我” “你又来了不是”赤璃无奈一笑:“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你又何苦抓着不放。” 叶隐修苦涩一笑起身岔开话题:“世人都以为做了皇帝就能无所不能,可他们却不知道那至高的权势里隐藏着多少危机与无奈,也无法想象那张金灿灿的龙椅上附着多少人的灵魂与怨气。他们羡慕朕,殊不知朕却也羡慕他们。” “凡事皆有阴阳两面,有德既有失”赤璃亦跟着起身,顿了顿又开口道:“若让你重新选择,你又会怎么选?” 叶隐修俯视着眼前的女子道:“你可想听真话?” “你的答案已写在脸上了”赤璃摆了摆手:“天命难违,你没得选。人人都没得选。”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一会儿范云霄估摸着就要到了”叶隐修提起那人,眉头不自觉地锁了起来。一想到那日在凤凰山范云霄望着赤璃时失魂的眼神,他就觉得十分不悦. “他来找你做什么?”赤璃未曾发觉他脸色突变,随口问道。 “当然是送银子过来”叶隐修面色阴冷地拉开屋门:“你先回去吧。” “这么急着撵我走做什么?我又不是不认识他”赤璃站在原地不动,不满地撇了撇嘴:“他可是经常送银子来?” 叶隐修耐着性子道:“打这个月头起,他前后共计送来三十万银子。” “三……三十万两?”赤璃长大嘴巴伸出三根手指道:“他有这么多钱?” “光他那庆阳楼一日入账也得几千两,区区三十万两不过是他的九牛一毛罢了。”叶隐修难掩厌恶道。 “那秦顺呢?他可有将银子存进来?”赤璃踮着脚朝他靠近。 “秦府的人半个月前换了六十万的银票回去,银子都在里头放着呢”叶隐修指了指西墙道。 “钱庄里有一百多万银子了?”赤璃嗔目结舌地望着他大吸了一口气:“那你可得派人守好了。” “你放心吧,没有人敢动这些银子。”叶隐修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赤璃仍旧不放心道:“虽说这里的人生活都还过得去,可也要多加防范,万一秦范两人图谋不轨……哎呦!” 话音未落,赤璃猛地捂住脑袋大吼道:“你敲我做什么!” 见她这幅模样,叶隐修强人笑意故作严肃:“我说你是真蠢还是装傻?这区区上百两银子对他们来说算的了什么?只有白家钱庄能长盛不衰,他们的银子才能有个安全的仓库。” “好吧,我承认是我考虑不周,可你也不能动手啊”赤璃揉着脑袋嘟囔道:“要不是我对你没有防备,岂能被你占到半点便宜。” “是,我知道你武功盖世行了吧?”叶隐修微微侧过身子让出路来:“赶紧回去吧” “那我走了”赤璃正了正帽子,转身朝外走去。 看着那清瘦的背影,男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那强烈的疲惫感又重新将他包裹起来。 第三百四十八章 沮丧 赤璃刚走出钱庄大门便听身后有人唤她。 “二公子请留步!”男子的声音里夹带这几分欣喜。 “范兄好久不见啊”转身之际,笑容已堆在脸上。说话间,她瞧见范云霄身后跟着四个抬着木箱的伙计故意问道:“范兄今日怎得空过来了?” 范云霄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男子道:“每逢初八庆阳楼都会盘点银两,这不,刚将账本理清我便将银子送来了。”话语间多少有些讨巧的意思在里头。 赤璃歪着头打量着他身后那两个樟木箱子道:“嚯,庆阳楼一个月能赚这么多银子啊!” 范云霄呵呵一笑摆手道:“二公子就莫要拿我打趣了,与白家钱庄的大买卖相比我这区区几万两又算得了什么。” “万兄太谦虚了”赤璃轻笑摆手:“时候不早了我且回去了,我大哥在里头呢。” 范云霄见人要走,向前迈了一小步伸手阻拦:“二公子吃了没?” 赤璃未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愣了几秒后摇头道:“我正准备回去吃呢” “既然如此,二公子可愿赏脸陪在下共进晚食?”范云霄轻抚胃部接着道:“昨日表哥差人送了瓶四十余年的金蛇酒,我正愁着无人分享呢。” “四十余年”赤璃不禁咽了口吐沫,一脸犹豫。 见她这般模样,范云霄转身指着其中一名伙计道:“你立刻回店里安排一下,半个时辰后我和二公子一同回去用餐。” 赤璃知道他已断了自己拒绝的后路,挠了挠头道:“那就多谢范兄美意了……我就在此等你吧” “二公子为何不随我进去?”范云霄不明就已地看着他。 “哦,里头有些闷热,这里穿堂风凉快些”赤璃道。 范云霄从他脸上看出了些许端倪,不禁笑了起来:“你可是怕大公子说你?” 赤璃点头:“你也知道我哥这人,平日里什么都喜欢管着我。方才我说回澳澜小筑的,若是他知道我跟你去喝酒,定又要责骂我。” “既然如此,我就不邀大公子一同了”范云霄拍了拍对方消瘦的肩头道:“那你在此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不急不急,账目银两可都要对清楚了。”赤璃交代道。 …… 范云霄快速绕过庭院推门入屋:“让白兄久等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叶隐修望着眼前的男子强掩内心的排斥,礼貌地笑了笑:“公子可莫要再见外客气。”说罢,指着椅子道:“范公子请坐。” 范云霄并未就坐,而是略显焦急地指着桌上的账本道:“不坐了不坐了,今日尚有许多事未处理,我把字签了先走一步。” 叶隐修见他这般匆忙,便顺着他的意思将账本递了过去试探地问道:“可是秦先生找你?” 范云霄搁下笔来,摆了摆手:“不不,是庆阳楼里今日有一位贵客要来,我务必亲自招待。” “原来如此”叶隐修收起账本声音沉了几分。不知为何,对方脸上的笑意让他感到格外不舒服。 “白兄,那我先走一步了”与以往沉着作风不同,范云霄似一秒也不想耽搁,急急拱手告辞。 “呵呵,看来范公子今日宴请的这位贵客来头不小啊,你连银票都不要了”叶隐修背起双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范云霄反应极快立刻道:”别人我信不过,白兄的为人我可是深信不疑呢,即便今日我不取,你也不会少了我的.“ “承蒙范公子信任白某感动不己,银票你请拿好”说话间,将银票递了过去. 此时,等在院外的人踢着脚边的碎石面色沉重,一想到明日,她的心就一片慌乱. 冯家三兄弟的办事能力她信的过,她怕的不过是”万一”二字。 连萧无惑和魏泽天那般聪明的人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又何况是他们三人呢。 烦乱之际听到匆忙的脚步声从院内传来。 她立刻换上一副轻松硬朗的表情迎了过去:“范兄这么快就出来了。” “知道你在此等候,我自然快去快回”范云霄指着身后的车轿道:“咱们走吧” “得嘞,那我就不跟范兄客气了”说罢,赤璃双手一背朝前迈起步子来。 范云霄在人走到轿前时赶忙掀起轿帘,活脱脱抢了下人的活。 只是这上轿的人脚尖刚一点地,身子还没来得及往上凑便听见一阵阴冷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范公子所谓的贵客莫不会就是他吧?” 这突来的声响着实将赤璃吓得不轻,脚尖一滑猛地朝前摔去。 范云霄本能地伸出手来拽住那纤弱的胳膊急呼:“二公子,你没事吧?” 赤璃连忙甩开他的手朝后望去:“大……大哥……我……” 范云霄见平时巧言善辩的白家二公子居然会露出这幅胆怯结巴的窘色,吃惊之余立马上前打起圆场来:“大公子误会了,今日我请的贵客喜文善道,我自知才疏学浅怕在贵客面前露了拙被人笑话,方才巧遇二公子便想请他与我一同前去也好在关键时刻替我撑撑场面。” 叶隐修听闻微微一笑:“没想到范公子如此精明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就他那两把刷子只能糊弄糊弄乡村野夫罢了,你找他去撑场面怕只怕会得不偿失啊” 范云霄正欲开口,却被人抢了话。 “我大哥说的是”赤璃正了正衣裳走到范云霄面前一脸歉意道:“范公子,今日我就不去给你添乱了,咱们改日再聚。”说罢朝他使了个眼色。 “那……那行,那我就先走了。改日我再请二位去庆阳楼小聚”范云霄强掩沮丧失落,朝不远处那个阴着脸的男子拱了拱手独自上了轿。 车轿远去,男扮女装的人终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了软身子:“你怎跟了出来?”心虚的语气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叶隐修冷脸俯视着眼前女子:“以后不准跟他单独见面” 面对这霸道的命令,赤璃去摒弃以往的反抗精神蹲下身子抱住膝盖:“我不过是心烦罢了”看到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本是一腔怒火的人也不忍再责怪,一手将她提了起来:“我知你心烦,要喝酒回家喝去,何必跟那种人搀和.” “你真以为我是馋那几口酒?”赤璃指着鼻子一脸委屈道:”我是想趁机把他灌醉,再从他嘴里套点话出来,万一……万一明日事情不顺利,咱们也好有个后路不是。” “行了”叶隐修刚灭下去的火蹭地一下又燃了起来:“即使明日不顺,我也会想到别的办法,不需要你以酒色相陪!” 赤璃被这么一骂,压抑许久的火气也冲了出来:“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在他眼里我是个男人!什么酒色相陪,你说话怎这般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