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与我度时光》 第1章 冬玫 纯情 1 我承认我是个笨人，小时候我是个笨小孩。什么事情都要比别人慢，三岁会走路，四岁会说话，五岁会自己拿杯子喝水，六岁会自己洗脸，七岁上小学一年级还总往女厕所跑，所以我一直认为我是个笨人。 2 其实我的记忆，只保留了四岁以后的事。我至今记得，四岁的我在学前班的黑板底下坐着的画面。那时我的父母刚刚脱下了为共产主义奋斗一辈子的战甲，随着改革开放下海了。下海后的父母，自然就没时间来管我了，我是被一个邻居家的姐姐带大的，这个姐姐的名字叫“冬玫”。 那时冬玫十七岁，她什么都不做。每天的任务就是陪着我玩，我会总在她家里住，因为我看不见她就会哭，那时候只有她能哄我。甚至我四岁刚会说话时就管她叫妈妈，就因为这个我妈那时被我气哭了好几回。但和冬玫比起来，我把我妈气哭得次数算不了什么，因为我每天都要气哭她几回。我三岁时，她到附近的小学的学前班里当老师。也怪了，就在她要去上班的前几天我会走路了。没办法，我都会走路了，那就一起上班吧。 到班里我和别人的待遇是完全不同的，我不交学费，不用学习，每天都坐在黑板下她的大椅子上对着同学们看。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我那时候怎么那么老实，一坐就是一天，一动不动，要是冬玫不问，我连厕所都不去。 那时候，我没少尿裤子。 第二年又来了一批新学生，我依然坐在黑板底下。新同学到的第一天，都来问老师，我是谁；问她是不是我妈。“她是我媳妇。”我大声地在凳子上说。 冬玫笑着对同学们说：“他是我老头。”然后转过头惊讶地看着我，“你再说一遍。” “你是我媳妇。”我傻笑着说。 “你再说一遍。” “你是我媳妇。” 冬玫差点跳起来，不，确切地说她就是跳起来了。然后跑到外面给我买了一大堆吃的。 她兴奋了好几天，见谁和谁说这事。我也真够戗，人生的第一句话竟说出了这个。我在鄙视自己，笨蛋的童年的同时，也骄傲地赞扬自己第一次说话就说出了这么多字。 这一会说话可好了，我的嘴就闲不住了。每天走到哪都说，而且只说这句。头几天她还很高兴，但谁也架不住我这么成天说，在哪都说，一说还说个没完。她在黑板上写完几个字，刚要领同学念。我就在底下大喊“你是我媳妇”。气得她一开始是骂我，后来揍我，再后来没招了她就哭，就这样被我气了一年。 第三年开学的时候，她不带我去。我哭着不让她走，后来没办法还得带我去，但有条件，以后我不准叫媳妇，叫姐姐，叫妈，都行。还有以后自己喝水，不准再让她喂。从那以后我自己会拿杯子喝水了。但是她没告诉我，我到底是管她叫姐，还是叫妈。有时候下课我对她说，“妈，我饿了。”她拿些吃的我又说，“姐，我不爱吃这个。”有时候遇到不认识的人都以为我是个傻子，其实小的时候别人在背后都那么称呼我“小傻子”。就这样一年又过去了。 后来我离开了这个班，同我这个班里第三年的同学上了小学一年级。我们的离开冬玫也离开了，但我们的离开是不同的。 她生病了，每天都在床上躺着，她吃不下饭，吃下了也吐出来。没有医院能看她这种病。那时我好像突然懂事了，自己会洗脸穿衣服。我也不再气她，每天都会去看她。一开始我对病没有什么意识，以为她在家待几天就回学校了。她在家躺了半年，我才知道她的病已经危及到生命了。我的一举一动都有着深深的畏惧。 “妈，你不会死吧？” “你说呢？” “妈不会死。” “为什么？” “姐是好人。” “好人就不会死吗？” “好人永远都不会死。” “说的对，好人永远都活着。” “妈，你要死了怎么办？” “妈不死。” “姐，万一你死了怎么办？” “那姐就永远当不了新娘子了？” “妈，你当了新娘再死好吗？” “妈当谁的新娘啊？” “姐，你当我的新娘行吗？” “你太小了。” “妈那我长得高高的行吗？” “行。” “姐，你做我新娘子行吗？” “行。” “姐，你喜欢我吗？” “喜欢，姐永远忘不了你。” 那时我看到她忍了多时的泪水流了出来，流到我的手背上。冰凉的泪水把我吓到了，我心里的恐惧和悲哀终于爆发了。 “妈你别死！” “妈不死。” “姐，你别死啊！” 不久后她离开了这个世界，她走得很平静，如同天上的云彩一样。给人们留下了美丽，但又无声地被吹散。 我的童年有一个“好媳妇”，一个“好妈妈”，因为我有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3 如果冬玫还活着，我与她也许会有着母子般的感情。我会像爱自己母亲一样的爱她，时间是会冲淡记忆的，但它永远抹不去心中的真爱。我永远会记得她，是她让我对老师的印象是和母亲一样，让那时的我内心有个公式：老师=母亲。虽然时间已经模糊了她在我脑海里的模样，但我依然爱着她。 老师=母亲的公式在我上小学一年级后就被打破了。 上一年级的那天要交学费，别人都是父母来交，但我要自己去交。当时学费是九十元，家里给我拿了九张十元的。到学校里，看到一个家长交学费只交给了老师一张，而且老师还找回了他一张。我心想我钱是带多了，得出去吃点好的。买了三块月饼吃了。等回去交学费时老师说我钱不够，当时我就急了，这不是看我大头人小吗？“别人一张就够？我这么多张你还说少，什么意思？”我对这老师大喊道。 老师也拿我没办法，只好找家长来。老师和我妈妈说了学费的事，妈妈听后哭笑不得，把学费交了。妈妈没有说我，还给我买了几块月饼，但是这事让我忽然之间对老师和我的关系，感到了陌生，这位老师和冬玫不一样了，也许是我做错什么？ 当开学以后，这位我人生中第一位班主任，让我领略了什么叫做“残暴”，但受罪的不只是我，我班所有的同学都在受难。每天我们都在她的怒吼声和手上的木棍中度过。在她的课上，她只是讲十分钟左右的课，然后就开始骂我们。也不知到我们哪里得罪她了，上初中时知道一种病——更年期反应，但记得她那时也就三十左右，也没到年龄，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那样对我们。每天我都要挨打，脸上总是有伤，但都不严重。记得班里同学挨打最狠的是刘磊，那次他挨打是因为那篇新课文，这篇新课文她让我们第二天背给她听，我们都背下来了，但只有刘磊没有合格。其实刘磊按理来说也都背下来了，记得课文头几句是这样的：“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但刘磊是个大舌头，他总是把片读成tian，刘磊因为大舌头遭了殃。一顿棍棒之后让刘磊重读，但没一次读对的，每次读错就是一通乱打，直到下课，打得刘磊脸上全是血道，我现在可以用一个词形容这位老师“变态”。 第二天刘磊没有来上学，第三天是他爸爸陪着来的，但没带书包，爷俩办完了转学手续就走了。其实我特别羡慕刘磊，能离开这魔爪是我们每个学生当时的梦想，就这样在这种折磨恐慌之中我过了三年，在这期间也转走了七八个人，也不知道我们留下的人，算是苟活于人世还是和“黑暗势力”战斗到底。这样的恐慌，在念完三年级的暑假之中结束了。我们家搬家了，从城西搬到了城东。 在城东我有了新家，开始了我的新生活，那时我的感觉就好像是1949年的劳苦大众一样“终于解放了”，那是希望的感觉。 第2章 小帽 1 一九九五年，我十岁，刚刚搬到新家。 每个人搬到新家都要熟悉周围的环境，看看附近菜市场，看看商店，看看附近生活配套设施怎么样，我也不例外，只是我关心的，是家附近的游戏厅有没有我爱玩的游戏。离我家最近的大概有两百米，叫“圣斗士”游戏城，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因为我当时坚信，我就是“圣斗士战士”的一分子。也许是我犯了什么纪律，被罚到人间磨炼，我相信总会有一天我的小宇宙会爆发，那时“雅典娜”会带着“星矢”、“紫龙”等人来接我回去继续战斗。这家游戏厅也就成了我修炼小宇宙的根据地了。 我第一次进这游戏厅，就看到老板在打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好像是因为“刷币”被老板发现了。“刷币”是当时很盛行的一个做法，方法有很多，最常见的就是用一根细铁丝，把头弯成一个和游戏币大小的圆圈，把这圆圈放在投币空里就会套上一个币，来回几次就套上几个币。另一个方法就是把游戏币钻个小孔，然后绑上一根线，当把币投进机器之后再把币给拉出来，但这线一定要结实还不能太粗，我们那时常用风筝线去绑。 那时“刷币”被老板发现的事经常发生，有的老板会骂你几句，有的就会动手打你。我也因为“刷币”被人抓到过两回，第一次被抓，老板还算客气，骂了我几句把我撵了出去，不准我以后去他家玩。第二次被抓的经历差点让我丧失了对人生的信心，那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不！应该说是“泼妇”，她拿着鸡毛掸子追了我两站地。这泼妇让我当时一段时间觉得自己很没面子，有一周的时间不敢出门，怕那些看见我被追的人笑话我，但只是一周，一周过后我就忘记了那狼狈的自己，依旧坚决刷币，而且从那以后再也没被抓过。其实当时刷币的多数人不是因为吝啬买币的钱，而是想在那种不正当的获得中找寻刺激，那种感觉甚至比玩游戏还要有快感。 我眼前的这个被抓的男孩显然很不幸，遇到个狠角色的老板。这男孩戴着黑色棒球帽，上身穿着黑色跨栏背心，下身穿着黑色短裤，脚上一双大博文，总之上下都是黑色的，唯有后背上用修改液写着五个字“保护雅典娜”特别醒目，就是因为这五个字，我决定我要出手相救。老板让他赔五元钱，他没有，老板就说那一毛钱抽一个嘴巴子，他点头答应了，老板就抡开了膀子抽。其实我本想开始就把钱帮他给了，可当时哥们的兜里只有三块钱，圣斗士救人是不能讲价的啊，主要也不符合我的台词。我给自己设计的台词是，等老板抽到第二十下时，我大喊一声：“住手！请放了他，他的钱，我给了。”然后特牛x地在兜里拿出三块钱给他。可抽到二十下我大喊一声住手后，老板回头冲着我大声吼了一句“干啥”我他妈竟然被吓哭了，我怎么那么怂啊，这完全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我只哭着说了一句：“叔叔别打了，我给你三块钱。”这完全不符合圣斗士剧情。 不管怎样我救了那男孩，让他少挨了三十下，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完成了任务，虽然和计划相比有些差异。 救完小帽，兜里也没钱了。虽然那天没打成游戏有些遗憾，但我在“圣斗士”的第一次竟然救了个人，这让坚信是正义使者的我是无比自豪的。出来后小帽把我带到冷饮店请我吃刨冰，他竟然拿出了一张五块钱。当时我就迷糊了，这哥们竟然宁愿挨打也不给那老板钱，我问为什么。 他说他平时不花钱，有钱就攒着。 我说那为什么请我吃刨冰？ “你是我铁子嘛。” “铁子”在当时东北是形容两人之间关系很好的一个词，如果两个同性之间这样称呼，就是兄弟死党的意思，如果是异性这样称呼，那就说明他们有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可以说意思是“情人”或者说是“破鞋”。 这个“社会称呼”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用起，当时有些兴奋，有些害怕。兴奋的是，我也成社会人了，害怕的是我爸要知道我成了社会人，他肯定会揍我。反正不管怎样从那天起我有铁子了，我有死党了，我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兄弟，他叫“刘小帽”。也是从那天起后的十四年里，我得了一种病叫“小帽依赖症”。不管什么事都找他，什么事都在一起，同吃、同玩、同操蛋、同打架、同挨打、同泡妞、同恋爱…… 小帽问我为什么救他。 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告诉你个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其实我是青铜圣斗士，是雅典娜女神派我下来的。” 小帽听后表情十分严肃地对我说：“怪不得这几天我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小宇宙在我不远处，原来就是你？” 我听后表情要比小帽更严肃，还扮着动画片里警觉与怀疑的口气说：“你感觉到了！你是谁？” 小帽拍拍我的肩膀说：“别害怕，其实我也是青铜圣斗士。” 我靠！这哥们进入角色倒很快，这让我始料未及，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是他打破这尴尬局面，他说：“为了雅典娜，为了伸张正义，我们今后共同战斗吧！” 我点头答应了。 如果说人在自己生命的不同阶段，扮演着不同角色。我敢说“圣斗士”是我扮演的最好角色，首先我欺骗自己再去欺骗别人，小帽出现以后，我欺骗了他又被他欺骗。也是因为这些，让我童年就锻炼成了一种功夫，但这种功夫叫什么我当时不知道。直到上了大学才知道，我这童年就已经练得“炉火纯青”的功夫叫“信念感”。童年的幻想，竟然已经把我大学的一个重要课程，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这种本领要比在学校学得扎实，因为十岁时它就已经长在了我的身体里。 小帽之所以叫“小帽”，是因为他一年四季都戴帽子。他的头有些畸形，额头大得离谱，从彻面看他的头是个“心型”。他不喜欢别人说他的头，他也不愿让别人看到，这也是他的底线。如果说他的头他会发飙，会歇斯底里地咆哮。 在之后的十年里我送过他几十顶帽子，他曾许诺送我一顶，但没有完成他的承诺，他没有等到那一天。那是“圣斗士”游戏城贩卖柜里星失的头盔，标价298元。298！那时对于每天零花钱只有一两块的我们来说，那够半年的“花天酒地”“歌舞升平”。每天我都死盯着那头盔对小帽说：“这个头盔本应该是我的，它应该伴我战斗，它不应该在这里。” 小帽拍拍我说：“放心铁子，等你结婚时，我给你打个纯金的。” 我转过头激动地对小帽说：“对啊！那时我就是黄金圣斗士了。我的老婆是谁？会不会是雅典娜女神？要是的话她会送我一套黄金盔甲。”我的话还没说完，小帽就急了。 他狠狠地推了我一把说：“放屁！雅典娜她是我老婆！她是我的！谁跟我抢我就杀了谁！”那一刻我深深理解了一句话“为朋友两肋插刀，为女人可以插朋友两刀”。我对小帽来说可以用“救命之恩”来形容，可没想到这个什么都可以给我的铁子，在雅典娜到底是谁老婆的问题上，我们可以说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2 认识小帽的第七天，父母给我办好了转学手续，转到和小帽同一所学校——“城东三小”。城东三小，这个名字让我既陌生又熟悉，让我既快乐又酸楚，是因为那里有太多我怀念的东西，太多美好的时光，我爱那段时光，我时常回顾那段岁月但又逼着自己不去回忆，因为我永远失去了它。 我去了小帽的班，记得班里有十四个男生，女生记不得有多少，至于为什么男生人数记得清楚，是因为来到这个班不久我们组织了一个帮派，起名“十三太保”。那一个没被我们编入的是学习委员，当时他在我们的圈子里被视为“异类”，是叛徒，是老师的走狗。成立十三太保时我撒了个谎，谎报了我的年龄。因为我们是以年龄大小排行，我多说了一岁。要不然我是十二月的生日，我应该是排在第十二的。因为我多说了一岁，我当上了十三太保的老大，小帽排第三，后来他给自己起了个绰号叫“拼命三郎”。 因为那时受港台片的影响，学校里的帮派很多，我们自认为有了帮派就可以不受欺负，有了帮派就可以有组织有纪律地和别的班抗衡，称霸同年组。组建帮派最让人头疼的就是起名字，首先要符合人数还要名头响亮霸气。帮派的人数，也直接影响到帮派在年组的地位。第一个称霸年组的是二班，他们组建了“四大天王”。只称霸了三天就被一班的武当七侠“夺权”。然而没多久四班就组建了八大金刚。我刚入校时八大金刚正是横行年组之时，然我们十三太保的“横空出世”，让这横行两周之久的八大金刚销声匿迹了。 侥幸那时水平有限，其他班也没想到再能压过十三太保的名头，让我们三班的十三太保“霸权”两个月之久。 帮派组建第一天放学后，我们帮派开了第一次会议，虽然时隔多年，我依然能清楚地记得每个人的脸庞，每个人的表情和每个人的动作。我们十三个男生横成一排坐在操场的主席台上。座位由帮派排名排序，从右至左，我坐在最右，我旁边是老二李卓明，老二旁是老三小帽、老四马奎，老五李超，老六将为，老七石磊，老八唐玉龙，老九杜志鹏，老十李响，老十一代岗，十二张博，十三戴洪瑞。这些人大部分在这本书里也许只是名字，有的也许我会提上几笔，有的也许不会再提起，但我还是想把他们的名字一一道来，就算是表示怀念吧，感谢他们陪我度过那段最纯真的时光。 会议主要是确定了我们帮派的纪律和纲领，主要纪律就是帮派有事必须出席，如没特殊情况缺席算是犯了纪律，记过一次。其次帮派的事情回家不准对家长提起。主要纪律就这两条。我们经过全体人员讨论确定了帮派的纲领，主要三条：第一，要保护足球场，不准在我们踢球的时候同年组其他班的男生入内；第二，保护好我们班女生跳皮筋和跳房子的场地，不准被其他班女生霸占；第三，如发现有其他班同学对我们班造成威胁，或背后言语破坏要集体出动，加以歼灭。 从那天起，我们的帮派我们的班，称霸了课间最有利的活动场地。 后来四班的男生经过两个月的思考和查找，终于找出了压过我们的名头，取名“少林寺十八罗汉”。因为他们班只有十六个男生，凑不齐人，拉了两个女生入伙，因为拉了两个女生，我们班很不服，十八罗汉本应该都是男的，觉得四班这种行为是耍诈，我们没有和平交权。 在四班的“十八罗汉”成立的那天，放学后我们帮派召开了“第二次全体会议”。主要针对四班这耍诈行为找出应对办法。会议头半个小时我们各自都在骂着损着四班这不要脸耍诈的行为。最后经过讨论我们决定，跟四班的“十八罗汉”死磕到底。 在之后的时间里这两个“帮派”争斗不休，在学校的学生当中话题不断，动过手，骂过架，但始终没有一方屈服于另一方。直到第二年暑假我们十三太保解散，这也算是四班的“伪十八罗汉”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3 帮派解散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起了内讧，那年的暑假，老二李卓明到我家里玩，不知道他在哪看到了我家的户口本，我的年龄被他发现了。如果是被别的成员发现还好，他是帮派的老二，也就是说老大的位置本应该是他的，我骗走了他老大的位置。 当他看到我真实年龄时瞪着眼对我说：“好啊！方奇，你骗了我们，你把我老大的位置骗走了。” 我当时支支吾吾地编造着理由：“不是，我这年龄吧，写错了。” “得了，骗谁呢？我能信吗？”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上户口时我妈给说错了，一直也没去改。” “少来了，你霸占了我老大的位置这么久，你说咋办吧？” 由于事发突然我实在编不出能让他相信的理由，最后我恳求他不要对别人讲，我把老大的位置让给他，我做老二。他不同意，非要把这件事公布于众。听到这我哭了，哭着求他别对别人讲，这样我就变成老十二了。 “李卓明我求你了，我做老二你做老大，我给你五个玻璃球。” “不行。” “那十个。” 李卓明紧锁眉头思考着，最后拍下大腿说：“这样吧，我看你也不容易，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但我要二十个玻璃球再加两瓶八王寺汽水。” 为了能封住李卓明的嘴，我只好忍痛答应，在我的玩具盒里拿出了二十个玻璃球，然后跑到商店买了两瓶八王寺，李卓明喝完汽水，装好玻璃球走了。我追着一直送到他家门口，求他千万不要说出去。 李卓明也再三承诺，“放心，我这个人说到办到，绝对不说出去。” 虽然李卓明向我保证，但回到家里我还是忐忑不安，害怕李卓明把事情说出去，没心情吃饭没心情玩，就像是一个杀人犯在等着最后判死刑一样。然而我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当天下午小帽就来找我，告诉我李卓明已经把我谎报年龄的事说出去了。我让小帽去找帮派成员来我家开会，最后只有老四马奎，老七石磊和老八唐玉龙来了。唐玉龙说李卓明已经组织那七个人又组了一个叫“三班八虎”的帮派，现在正在李卓明家开第一次会议呢。 就这样由我领导的十三太保，因为我的年龄暴露，起了内讧，这个以我为首称霸年组一学期的帮派瓦解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小帽说。 唐玉龙苦着脸说：“李卓明那边帮派已经组了，我们几个没在内以后我们不能这样没有帮派啊！” 马奎气冲冲地骂起来：“妈的，竟然组帮派没叫我们几个，这李卓明真不是好东西，以后这种人就不能理他。” 石磊囔囔着说：“要不我们去找李卓明，把我们也加入吧。” “你傻啊！咋那不要脸呢？人家没把你当回事你还腆脸去找他啊？”马奎骂道。 那一天下午，我们五个人，谩骂着李卓明和他新组的帮派，还有那些叛变的帮派成员。我们想规划一下我们五个的未来计划，可谁都没说出好的办法。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那么胆怯，害怕没了帮派没了组织会在学校被人欺负，害怕失去我们的活动场地。而我比其他几个人更多出了一份愧疚，毕竟是因为我谎言才导致帮派解散的。那天我们带着沮丧的心情解散会议。这也就算是我们帮派的第三次会议吧，这也是最后一次。 面对帮派的解散，我痛恨不已，我痛恨当时我为什么谎报年龄，我痛恨父母把户口本放在了茶几上，我痛恨李卓明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我痛恨上学期我得罪了其他班的那么多人。这也算是那时的我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打击。我害怕我迷茫我失去了对校园的憧憬，我失去在那个团体里唯我独尊的感觉。我不知道未来的路会怎么样，不知道那些知道我谎报年龄的人会不会笑话我鄙视我，我不知道那些其他班被我欺负过的同学会不会回来寻仇，总之那一天的我体会了什么叫沮丧。 4 我们最后会议的第二天，那个没怎么发言的小帽来我家找我，一进屋他带着兴奋和喜悦的表情对我说：“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想到办法了？” “我们五个人可以再组个帮派。” “你说什么？” “我们正好五个人，我们是青铜圣斗士。” 小帽的这一想法，让已经绝望的我，再一次燃烧起了对生活的憧憬和人生的目标。兴奋的我抱着小帽大喊着：“我们是青铜圣斗士，我们是圣斗士。” 半小时后，我们这被李卓明抛弃的五个人，再次聚到一起召开了我们这个新团体的第一次会议。会议内容主要确定身份的分配，这五个人的团体比起那时三个人排名要麻烦很多，因为每个人都想成为那圣斗士当中最出色的角色。最后经过激烈的争取，我做了星矢，理由很简单，我再一次撒了个谎，我说我真的是圣斗士星矢被贬到这个地方的，不信问小帽。 “对，我能作证。那天他在‘圣斗士’游戏厅救了我，方奇用他的小宇宙把老板震倒了。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我顺利地成为了星矢，小帽的身份是不死鸟一辉，马奎因为头发长做了紫龙，唐玉龙身份是冰河。最后石磊极不情愿地做了阿舜，因为那时候我们都觉得阿舜不男不女的。 身份定完，成立仪式正式开始，小帽激情地背诵着圣斗士开篇的旁白：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总会有一群为着正义而战的热血青年。很久以前，有这样一群正义少年为他们的女人而战斗。他们用身体作为战斗的武器，用拳头划破长空，双脚震撼着大地。如今他们重新集合为了正义而战，他们就是圣斗士，他们拥有着熊的力量，豹的速度，狼的耳朵和鹰的眼睛…… 因为刚组建的兴奋，和身份的拥有的激动，我们没发现小帽背诵的台词跑偏了，各自做着每个角色绝招时的动作。 事后几天我们发现了问题，由于组建那天太过兴奋，我们没有想我们的沙织小姐是谁。可我们的沙织小姐我们保护的雅典娜女神应该是谁呢？我们班的女生都被我们否决掉了。我们为之战斗的人物没有出现，这件事困扰了我和小帽暑假的最后半个月。那是迷茫的半个月，那是苦恼的半个月，因为没有让我为之战斗的人，我学会了一句成语“废寝忘食”。 我原本以为这废寝忘食的状态要伴我度过一生，可由于她的出现让我，应该说让我和小帽重新燃起了奋斗的动力。 第3章 雅典娜 1 废寝忘食的我们开始了四年级的第一堂课，老师走上讲台对我们说：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同学，请进来。 门口走进一个女孩，面对大家站着，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头上戴着粉色发夹，背着一个淡粉色的书包，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皮鞋，虽然班上也有两个女同学穿着同样的鞋，但她脚上的这双是那么的特别那么的好看。我当时不知道不懂得什么叫搭配什么叫时尚，但她的穿着是那么合体那么动人。 “同学们好，我叫苏菲。” 苏菲，好美的名字，真洋气的名字，真是人如其名又苏又非，她的出现让我沉静沉醉甚是忘了苏菲是个卫生巾的牌子。苏菲的脸上带着羞涩的自信，她说话的声音既有力又甜美，她既高挑又那么小鸟依人，她的眼睛让我今生第一次用到了清澈这个词，她的皮肤健康又那么洁白，“白里透红与众不同”。苏菲太美，太清，太澈，太高挑，太小鸟依人，好自信，好羞涩。我承认我形容苏菲时语言混乱，语无伦次，迷迷糊糊，晕晕沉沉，朝朝暮暮，生生死死。太混乱了，但混乱就对了，当时我的心情就是如此，如此混乱…… 苏菲结束了我“废寝忘食”的日子，在她第一次出现在我视线里，我就有了为之战斗的目标，就有了人生的终极理想，保护雅典娜保护苏菲。 我转过头看小帽，想从他那得到共识，想让他给我个坚定的眼神或是一个我满意的态度。我回头之前心里很不安，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受这个雅典娜，想不想让苏菲成为我们保护的女神。当我看到他那几分钟没眨一下的眼睛和张着的嘴时，我心里有了答案，我想我不用问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帽那让我心安的表情，令我在几秒钟后心情更加不安，后来事实证明我的不安是对的。这或许是预感或许是巧合，但对于美有一个真理，美的事物是人人都喜欢，人人都想得到的，对美的人要加上一条每个人都想那个美丽的人只属于自己。 2 苏菲来到我班那天放学后我和小帽约好去“圣斗士”游戏厅庆祝一下顺便修炼一下我们的小宇宙，也就是那天我说要去雅典娜做老婆，小帽翻了脸，也是从那一天我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情敌，他是我第一个兄弟——刘小帽。 苏菲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我同样打乱了刘小帽，我们不再关心学校帮派之事，不再关心圣斗士那三个成员，这些事我们不关心了不在乎了它也就消失了，再没有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我的世界里只有我的沙织小姐苏菲，只记得我是天马座星矢，还有我的情敌不死鸟一辉。 与我相同，小帽也是如此。 那天游戏厅事件发生后我和小帽关系僵持一周，谁也没理谁，唯有在苏菲走过我们面前，我们用眼神把她送远后转过头瞪对方一眼。 最后是小帽打破这局面，那天课间休息小帽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纸条转身走了，我本以为小帽良心发现，为那天他对我这个救命恩人发火感到愧疚，这纸条应该是道歉信。我打开纸条，头行两个大字“战书”，以下的内容是： 天马座星矢你好，我是不死鸟一辉，你说你要娶沙织小姐做老婆，我觉得这事不行，雅典娜女神是要嫁给我的，你不能娶她做老婆但你也不能同意，于是乎我决定我们来场决斗吧。 时间：放学后回家吃完晚饭马上就来。 地点：学校主席台。 为了沙织小姐请务必前来。 挑战者：不死鸟一辉。 3 放学后我赴了约，我到操场主席台的时候小帽已经在上面站着了，他站得从未如此笔挺，他抱夹着双手，表情严峻。我走上主席台我们面对面地站着，当时我真的感觉到大地在颤抖空气在燃烧，我们互相的小宇宙已经爆发了能量。 “星矢，你来了我还以为你这个胆小鬼不敢来赴约呢。” “呵呵，你以为我怕你？不可能的。” “我会把你打倒的，送你上西天。星矢，你要是认输还来得及。” “别做梦了，我是不会认输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辉，有什么绝招你就使出来吧。” “星矢，你会后悔的，你是战胜不了我的。” “放心，我不会输，雅典娜女神是我的，我要娶她做老婆的。” “你放屁，雅典娜女神是我的。” “你才放屁呢。” “滚犊子。” “你滚犊子。” “够了，星矢请你像圣斗士一样说话。” “那你也是。” “好吧，星矢那我们就像男人一样做个了断吧。” “好吧。” “星矢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一辉放心吧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像这样的对话进行了半个小时，我的腿已经酸了，我想一直都站的笔直的小帽更加酸。 最后小帽大喊：“出招吧，星矢。” 我也大喊：“出招吧，一辉。” 当我刚喊出这句话，小帽一脚把我蹬倒了然后转身就跑了，一边跑一边喊：“我胜利了，我打败了星矢，雅典娜是我的了。” 我坐在地上大哭着骂道：“你耍赖，战斗还没有结束，你回来，我还没有倒下。”小帽已经跑走了，我就坐在地上大哭着，也许是被踢得疼，也许是我觉得不甘心，也许是我害怕失去雅典娜。 回到家我装着若无其事，怕被我家老方看出来，可我身上的脚印让他起了疑心。 “这脚印咋回事？” “没事玩的时候弄的。” “放屁！咋玩的？怎么把脚印玩到身上的？” 我没有想出好的理由骗老方，我说了实话，但不完全没有提是因为沙织小姐，也没有说是小帽的脚印，只说同学踢了我一脚。 “他打你你没还手？” “我无语。” “你咋那么笨？” “我无语。” “你咋那么怂？” “我无语。” “咋就一点不像我？” “我无语。” “看你那德行。” 我还是无语。 “你咋不让人打死呢？” 我依然无语。 “滚！别让我看着你。” 我说好的。转身跑出去了。 4 我战斗失败那一周的周六，老方把我送到家附近的一个跆拳道学习班，原因应该是我决斗的失败，老方不想让他的儿子被人欺负。 跆拳道学习班在一个羽毛球馆里，平时很少有人去那馆打羽毛球，周六周日租给这跆拳道教练教课。这教练二十五六岁左右，个子很矮也就一米七左右，长像我没看清我也没给自己机会记清楚。 学习跆拳道的整个过程只学会了一句话，跆拳道精神：礼仪，廉耻，忍耐，克己，百折不屈。一个动作：实战式准备。 交完我们这最基本的一堂课他自然要在新学员面前炫耀下自己的本事，他给我们表演了用手开砖头，我们惊讶不已羡慕不已，我们争着让他教我们这绝技，他给我们讲了自己怎么开的砖头。 “同学们看这砖头，它是由原子组成的，我们的身体也是原子组成的，地球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其实所有的破坏只是把原子分解，只要把力量集中到拳头上或者是一点然后出拳，这样就能打碎砖头。”然后教练又拿起一块砖头用头砸碎了。 教练的这段讲解让我顿时开窍。 教练我知道，这是小宇宙。 说啥呢？ 我练过，我也行，我已经练出小宇宙了，我表演给你看。 我拿起一块砖头朝自己的头猛地砸去…… 5 由于轻微脑震荡我在家休息了一周没去上学，那个跆拳道补课班也没再去过，对于这事件老方同志没过问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我从医院带回家后对我说了一句话：“你真牛x。” 6 在家休息的第三天小帽来看了我。 “我听说你练小宇宙失败了？” “嗯，只是一时大意了。” “那你的小宇宙还没有练到火候。” “谁说的，我能感觉到我的小宇宙在燃烧。” “你想啊，你们那个教练都能把砖头打碎而你却受伤了，你可是青铜圣斗士啊！” “你知道个屁啊？事后我才发现那教练是黄金圣斗士级别比我高。” “星矢，我今天来想给你讲个故事。” “讲吧。” 话说森林中有一条河流，河水湍急，不停地打着旋涡，奔向远方。河上有一座独木桥，窄得每次只能容一人经过。 某日，东山上的羊想到西山上去采草莓，而西山的羊想到东山上去采橡果，结果两只羊同时上了桥，到了桥中心，彼此挡住了，谁也走不过去。 东山的羊见僵持的时间已很长了，而西山的羊照样没有退让的意思，便冷冷地说道：“喂，你的眼睛是不是长在屁股上了，没见我要去西山吗？” “我看你是干脆连眼都没长吧，要不，怎么会挡我的道？”西山的羊反唇相讥。 “你让还是不让？不让开，我就闯。”东山的羊摇了一下头，那意思是：看到没有，我的犄角就像两把利剑，它正想尝尝你的一身肥肉是否鲜美呢。 “哼，跟我斗，没门！”西山的羊仰天长咩一声，便低头用犄角去顶东山的羊。 “好小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东山的羊边骂边低头迎上西山的羊。 “咔”，这是两只羊的犄角相互碰撞的声音。 “扑通”，这是两只羊失足同时落入河水中的声音。 森林里安静下来，两只羊跌入河中以后淹死了，尸体很快就被河水冲走了。 “我讲完了，你明白了吧？” “我不明白。” 就是说，我们俩如果谁也不让谁的话，我们是没什么好下场的，最后都会掉河里淹死。 “哦，那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想放弃雅典娜，对吗？” “不是我放弃是你要放弃，你好好考虑吧然后告诉我。” “不用考虑了，我已经决定好了。” “哦，那你决定以后怎么办啊？” “等我好了我会好好修炼的，我一定打败你赢回我的雅典娜。” “星矢，你已经晚了。” “什么意思？” 小帽打开书包拿出一个塑料袋给我看，里面好像都是些纸盒的东西。 “这是什么？” “这是雅典娜送给我的圣衣，也是定情信物，你等我穿上给你看。” 说完小帽跑到客厅把那些碎纸盒用皮筋和线头绑在身上，还用四个长布条作为凤凰尾巴绑在裤腰带上。 “看，怎么样？” “这是苏菲给你的？” “对啊，星矢你死了心吧，沙织小姐说了他只喜欢我一个人。” “不可能，你骗人。” “你爱信不信吧我走了，星矢你好自为之吧。” 小帽的“圣衣”让我本来昏昏沉沉的头更加严重，我不相信小帽说的话，我决定等我好了之后一定去问问苏菲，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 我休息到第六天小帽家出事了，这件事在我们那个地区轰动了半年之久。 7 小帽的爸爸把小帽的小姨杀死了，原因是小帽的爸爸和小帽小姨有染，事情败露之后小姨为了顾全自己和小帽的妈说她是被强奸的，小帽爸爸一时气不过把小姨掐死然后自己自杀了，小帽妈扔下小帽远走他乡再无音讯，从那以后小帽和他奶奶相依为命。 小帽成了孤儿。 8 小帽家出事的第二天我已经痊愈了，头不昏了眼不花了，我的小宇宙又要爆发了，我到小帽家去看他想去安慰他几句可没等我说话他先开口了。 你知道吗？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穿着孝衣的小帽淡定地对我说。 小帽的这句话让我惊讶不知道该怎么接，我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是真正的圣斗士。 我依旧呆呆地望着他。 你想想圣斗士战士哪个不是这样？不都是孤儿嘛。 我继续呆。 雅典娜女神和我在一起就够了我什么都不需要。 我依然呆。 你看。小帽把孝衣领子拉开他里面穿着那些碎纸盒做的圣衣。 看到这，我更加呆。 “雅典娜与我同在，我是真正的圣斗士，星矢你放弃吧，你都脑震荡了。” 哦。 9 对于小帽的遭遇原本我很同情，但等我见他时听到他说的那些话，又让我倍感羡慕他的遭遇。他讲得没错，圣斗士每个人的家庭都是破碎的，没有哪个是完整的。我开始对这个家庭完整父母健在的我感到怀疑，也许我真的不是圣斗士，即使是，我现在也没有筹码去和小帽争雅典娜了，为了雅典娜为了证明我的圣斗士身份让老方和我老娘去自杀，这可能吗？这不可能，那我继续修炼？这也不可能，因为我练小宇宙脑震荡的事全校都知道了。 我不是孤儿，我不是“星矢”，我不是圣斗士，我不再去修炼小宇宙。 我迷茫了，我恍惚了，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底是谁，我没有了奋斗目标，没有了幻想，我没有了保护苏菲和拥有苏菲的资格。 从那时起我不再关心小宇宙，也没有去调查小帽“圣衣”的来源。对于苏菲，虽然我很不愿放弃不愿别人拥有，虽然是那么不甘心，但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去和小帽谈论苏菲。 成了孤儿的小帽回到学校是那么的趾高气扬，那种自信已经让他忘乎所以，他的这种状态让我向往，然而更羡慕的是孤儿小帽那种无人管教的自由。 那段无聊迷茫的岁月里我成天泡在“圣斗士”游戏厅，我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字叫“andy”。因为那时我迷恋上了“97拳皇”里的“不知火舞”每当她被ko的是后她都会惨叫andy，每每这时我在内心都答应着“宝贝，我在这呢”。 我不再是圣斗士的两个月后我和小帽在公园钓鱼，看见苏菲和一个初中男生散步，我瞪着双眼对小帽说：“看，你的雅典娜！” “那男的是谁？”小帽问我。 “附近初中的，我见过他。” “他和苏菲是什么关系？” “我哪知道。” 小帽扔下鱼竿跑到两人面前问苏菲那男的是谁，苏菲说是她男朋友。我以为一场恶仗要开始了，那初中生要遭殃了，因为我相信小帽是真正的圣斗士，可听苏菲说那是她男朋友后小帽转过头对那初中生说“哥哥好”。然后又跑回我身旁。 我愣愣地看着身旁的小帽，小帽捡起他刚扔掉的鱼竿整理着。 过了许久小帽转过头对我说：“世界上根本没有圣斗士，也没有雅典娜，你个傻逼。” “哦，那你也是傻逼。” “嗯……” 伴随着小帽的这一声“嗯”我们的圣斗士时代彻底结束了。 第4章 Go，go．goal！Ale，ale，ale 1 一个希望的破灭后总会有一个新的希望诞生，一个追求的失败后也总会找到新的追求，一个王朝的破灭后也会有一个新的王朝诞生，一个时代的结束迎接它的是一个新的时代来临。 2 一九九八年，那是疯狂的一年，激情澎湃的一年，举世瞩目的一年，一个波涛汹涌的一年，丰收的一年，一九九八年，让我们狂欢让我们哭泣，让我们失落让我们感动。 随着马丁激情四射的三声呐喊“gogogo”。让我们为之倾倒，让我们男孩所追随，这来自法国的声音瞬间布满整个世界。 法国世界杯的热度实为罕见，在这之后的几届世界杯再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不只是欧洲球场火爆，中国的球场同样充满激情。那一年我从虚幻世界中走出，淡忘了那不切实际的身份和追求，我热爱上了足球，有了一群让我痴迷的偶像。那个满街贴的都是他举起奖杯的海报长着一对兔子牙外号外星人的巴西青年“罗纳尔多”，那个年少谢顶盘带动作优雅的足球艺术家“齐达内”，那个十八岁的追风少年小将欧文等等。十几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能说出上百位参加那届世界杯的球员，我身边的球迷基本也都是那一年开始热爱足球的，我称这些球迷为“九八情怀”。 因为足球我和小帽把圣斗士的历史把雅典娜忘得一干二净，那时我们都认为男人就应该在球场上拼搏。那一年我穿着球衫度过了整个夏天，攒下零花钱买了各个球队的明信片，小帽也是如此，十三太保和学习委员也是如此，整个学校的男生皆是如此。 那个夏天我和小帽每天都在操场上练习足球，练习着过人，但那时我们除了上体育课能踢真正的足球外，平时只能用易拉罐或是矿泉水瓶一类的东西练习，当时我俩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个真正的足球。我想让老方给我买但我没敢，因为那时我家里的气氛比较紧张，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老方过去工厂的车间主任请他喝酒，主任请老方喝酒的目的是当时工厂要集资上市，工厂中下层领导都有任务，每个人必须集资到规定资金否则有可能饭碗不保，这主任接到了十万块的任务，集资了两个月只拉来三万元，所以无奈找到下海多年的老方，席间主任和老方说了找他的原因，已经喝美了的老方自然不能驳主任的面子。 “你还差多少完成任务？” “还差七万呢，你说这时间马上到了，你帮老哥想想办法，能帮点是点啊。” “哦，大哥你放心你有事求到兄弟，我一定买。” “真买？” “真的。” “够哥们，义气。” “那是，咱哥俩谁跟谁啊。” “那你不和弟妹商量一下？” “和她商量个屁？我和你说老哥，我家我做主。” “兄弟，啥也不说了，纯爷们。”主任又手举起大拇哥，左手又给老方斟了杯酒接着问：“兄弟，你能买多少？” “你刚才说差多少？” “七万。” “全买了。” 当老方说完全买了时正在挑松仁玉米的松仁的我停下了筷子看着老方，老方依旧和那主任寒暄着互相吹捧着，我有一种感觉涌上心头：“老方，你废了。” 3 事实也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回到家老方说了他买了七万元股票的事，顿时我的老娘金如花火冒三丈。 “你疯啦？买那玩意，那不白扔钱打水漂嘛？” “什么啊？啥叫打水漂啊？厂子收益好我们有分红，主任说能挣钱。” “放屁！能挣钱他咋不买呢？” “咋没买，人家也买了五千股呢。” “多少钱一股？” “一毛啊。” “人家就买了五百块钱的，你大头啊？” “他不是没钱嘛，咱不有钱嘛，人家有难了找到咱，不帮面子过不去啊。” “你趁几个七万？你面子咋那重要呢？” “咋地，就买了能把我咋地？” “咋地？离婚，不他妈过了。” “离就离。” 离就离这三个字老方刚一说出口，席卷我家的一场战争爆发了，这场战争在我家历史上是战线最长、时间最久的一次，一个月的时间我家从未消停过，然而这数年后让老方成为千万富翁的七万块钱的股票，差点让我成了真正的“圣斗士”。 4 在“离就离”事件开始后的一个月里，我家的大会小会不断，批斗形式的有、协商形式的有、和平谈判也有……家里面陆陆续续地来过很多人，有的是亲戚，有的是老方的朋友，也有的是金如花的朋友。哦对了，金如花就是我老娘，一个如花似玉的北方家庭妇女。 在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里我没有看到那位主任叔叔，因他引起的这场家庭战争他竟然没有出面调解，然而我对这主任叔叔印象还是非常之好。那天席后送我和老方回家路上路过夜市主任叔叔给我买了一件球衣，那也是我人生中第一件球衣，巴西队的后面的号码是九号，从有了这件球衣我就称呼自己是“外星人罗纳尔多”。 那时候我不敢去找父母让他们给我买足球，只能和小帽踢着破瓶子或是去蹭球踢，但蹭球踢是要看人家脸色的，人家让你踢哪个位置你就得踢哪个位置我几乎都是在踢后卫，但比起小帽我还好至少我还有得踢，那时如果说我是“蹭球踢”，小帽应该叫“蹭球抱”，他每次都是守门员。这个蹭球抱经过多场的忍耐终于爆发了，那天踢完球回家路上小帽对我说他应该在禁区里射门进球，他不能再这么浪费他的天赋和能力了。 我说：“那要咋办？人家的球你不听人指挥连抱球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不能再听他们摆布了，我们要有属于我们自己的足球。 我不敢和我爸爸说，现在是特殊时期我怕他揍我。 “不用你，我回家让我奶奶去买。” “你奶奶能给你买吗？” “必须买。” “如果她要不给你买呢？” “那我就让她去找我爸买。” 5 第二天小帽抱着他的皮球来到学校，那是属于我们的第一个球但那不是足球是个篮球，为什么是个篮球是因为小帽的奶奶不知道什么是足球什么是篮球，只知道孙子要买个球玩不然就去找他爸爸，他的行为把奶奶吓坏了，跑到夜市上去买了这个篮球。 虽然是个篮球但它的到来还是让每天踢瓶子和蹭球的我们兴奋不已，但这个球的寿命实在是短，小帽把它拿到学校当天就在小帽练习任意球时给踢破了，这个属于我们的第一个球就这么夭折了。当时我心情十分沮丧，我那刚刚结束的蹭球岁月又要开始了，小帽开始气愤地嚷着。 “就怨我奶奶，什么是足球什么是篮球都不知道，昨天我说和她一同去买，她非让我在家写作业，要不然能出这事吗？” 我沮丧。 “就怨她没事总是打麻将不多看看球，要不能买吗。” 我依旧沮丧。 “不行，我们不能再去蹭球踢了，我已经受够了当守门员的日子。” 我还是沮丧。 “我回家再让我奶奶给我买个真正的足球。” 我沮丧地问道：“她还能给你买吗？” 放心，她要是不买我就去找我爸。 6 小帽找他爸这一招真是百试不爽，不知道晚上回家是怎么和他奶奶说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闹腾的，总之第二天，小帽抱着足球来上学了，还穿着一件巴西队的球衣，球衣的背面印着九十九号。 “你这球衣怎么是九十九号阿？巴西队里好像没九十九号这人啊。” “怎么没有！有的，而且是巴西队最厉害的。” “怎么会？巴西最厉害的是我——‘九号，罗纳尔多’。” “对啊，你是九号罗纳尔多，我是九十九号‘超级罗纳尔多’。” “你这超级罗纳尔多会比我厉害吗？” “当然厉害了，你一个九我两个九，能力也比你多一倍的，所以我是‘超级罗纳尔多’。” “不行，我已经是罗纳尔多了，你就不能再是罗纳尔多了。” “我两个九你一个九，当然是谁厉害谁就是了。” 当时这个超级罗纳尔多德出现让我倍感恐惧，我真的害怕这个身份被别人夺走，这个穿上了超级战衣的小帽在放学踢球时不管做什么动作都要大喊一声他这“超级罗纳尔多”的名头，“超级罗纳尔多射门，超级罗纳尔多抢断，超级罗纳尔多过人，哎呀！超级罗纳尔多摔倒了……”7 回到家我苦苦思索着，不能就这么让小帽把我的名头给夺走。罗纳尔多是我生命中第一个真人版的偶像，其实经历过那段岁月的男孩子多数也都有过这样的情结，我们曾经认为自己以后就会是他，认为自己经过不断的训练一定会像他一样驰骋足球场，每个人都在为我呐喊，每个女孩都为我疯狂，鲜花美女围绕着我，崇拜者遍布世界每个角落，这样的感觉实在太美妙太美好太令人向往了。不！我不能让别人霸占我的这一切，我要夺回它。 我用水彩笔在我的九号球衣号码的左右两边个写了一个同样大小的数字九，并在这九百九十九号上面写道“超级无敌罗纳尔多”。 小帽看到我这超级无敌球衣时他没了办法，因为他的“99”已经占据了球衣的整个背部，没有空间再让他去多加号码了，没办法的小帽只能认输乖乖地承认了我的身份。 如果那时球衣还有空间的话，我想小帽会成为“9999”号超级无敌宇宙罗纳尔多，我会是“99999”号超级无敌宇宙变态罗纳尔多…… 8 那个学期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我们学校组织了校足球队准备暑假期间参加小学联赛，我和小帽都没有进入到校队，体育老师拒收我们俩的理由是我们穿着巴西球衣还都自称是罗纳尔多。 “决赛时踢成那熊样，你们还穿着他的球衣，我看着就烦，球踢得迷迷糊糊的，没睡好啊？”体育老师愤愤地说。 因为我和小帽的偶像罗纳尔多在决赛时丢了魂似的表现，我们被体育老师给否掉了，我想那体育老师肯定也是罗纳尔多的崇拜者，看到偶像的失败表现而因爱生恨了。其实中国的球迷就是这样，当面对自己支持的球队失败后会有两种表现，一种是不管自己喜爱的球队是怎么样都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另一种是看到偶像没落球队失败时他就会打骂，会抨击，会恶搞，显然我们的体育老师是第二种球迷。 对于球迷的级别可以分为这几类： 足球流氓——借一支球队为旗帜，满足自己宣泄情绪，而与足球本身并无太多关系的人。 伪球迷——只是跟风地说自己喜欢某一个球队或者选手，平时不看球，不踢球，看不懂赛场内外发生的事情。更有甚者，球队表现好就夸，表现不好就疯了似的骂。 初级球迷——只能看懂哪个队得分了和很明显的犯规。场内外开始关注这项运动。 一般球迷——能分清一些技术上的规则程序，知道一些大牌明星的情况。但不太懂得技战术欣赏。想要尝试了解赛场外的这项运动的情况。 真球迷——尽可能的经常去现场看球。不能去现场，即便是熬夜也要在电视前看球。会被场内外与球类运动相关的事情所感动。真心的支持这项运动、球队等。业余经常从事该球类运动。 超级球迷——对各球队的技战术水平，球员的特点，都了如指掌。对各球队的战术安排，有很独到的理解。场外自己也踢得不亦乐乎。 球疯子——现场看球时，遇到重大事件会冲上球场，甚至因激动而突然死亡。 9 从“九八世界杯”开始我从一个伪球迷很快成长到“球疯子”，只经历了一个月，看到决赛巴西队输球后我和小帽抱头痛哭，甚至商量着第二天我们俩结伴自杀，罗纳尔多低迷了，他失败了，我们俩面对不了这个现实，我们心中的英雄和偶像失去了他的雄风。那是我第一次为足球落泪，直至今日我为足球哭泣过无数回而且每次都是悲痛欲绝撕心裂肺。 世界杯结束了，罗纳尔多失败了，巴西队失去了冠军，我和小帽也没有进入到校队，然而这些没有减退我们对足球的热爱，那一年的球场也没有因为世界杯的结束而降温。家乡的那一群年轻的队员们继续燃烧着足球热，辽宁足球队那一年在甲b联赛战无不胜，第二年在甲a联赛里这支被称为辽小虎的年轻少年们继续散发着他们的魅力。从接触这支球队开始，我和小帽在现场看了主场所有的比赛，时至今日，回到家乡后如果有主场比赛我依然会去看。我不会盲目地褒奖自己喜欢的球队，但那两年的辽小虎是我心目中中国最好的球队，那两年中国的联赛也是最好的，也只有那两年中国踢的才是足球，若问后来中国踢的是什么？我认为他们踢的是幽默。 10 由于我和小帽那时个子不高，每次看球我们都是要站在第一排一的，只脚跨着栏杆，一边看球一边跟随大家喊口号。国内最初的一些球迷口号和鼓点都是从日韩特别是韩国学习过来的，再进行改编。球迷比较熟悉口号，接受新口号也很快，新球迷在完全融入到氛围之后也能很快学会，那种感觉太好了，站在看台上想不呐喊都不行！整场的喊口号、打鼓、进球之后就放烟花！ 记得曾经因为踩在栏杆上被警察拉下来，小帽非常恼火问他想干吗，他说怕我们跳下去！ 小帽对他说：“你有病啊！那么高，让你跳下去你跳不跳？” “你这小孩咋说话呢？” “咋说话了，就这么说。” “你爹妈怎么教育你的？” “我没爸没妈，没教养。” “没爸没妈你从哪里蹦出来的？” “我爹死了，我妈跑了。” “行行别废话了，你俩上后排去看行不？” “不行，我俩个矮后面看不到。”这时看台上的球迷伙伴都开始“呜”了，无奈警察只能走开！ 记得辽小虎在甲b的最后一场比赛，那是具有一定历史意义的一天，因为辽小虎升级了，我们早早地为那场比赛做准备，买了大量的烟花和彩带。那天来了很多电视台的记者，有一台摄像机架在了我们的看台前面，那天我们比平时更高兴更疯狂！比赛一结束几百人同时向场内抛彩带，一时间整个看台布满了蜘蛛网似的彩带，接着烟花点燃开始唱歌，小帽手里燃尽的烟花扔在了看台下面的内场，下面全部都是彩带，燃尽的烟花虽然不再喷火，但是还是红红的，结果点燃了彩带，一直从内场慢慢烧到了看台上，这时候谁都不知道着火的事情，直到火苗把一个球迷的裤子烧破了大家才发现，看台前立刻上演了紧急扑火，因为看球赛的时候大家都有球迷围巾，很快火就被围巾拍灭了，那个在我们看台前的摄像师都被我们这一幕给逗乐了。那种场景跟英超、德甲里面的那种场面非常相似，非常壮观！激情四射！有时候不禁会觉得自己很幸福，很快乐！因为世界杯只能在电视里面看看，现在可以到现场看球赛，为我们自己的球员呐喊助威，那种感觉实在太美了。 世界杯结束后不久老方和如花的战争已经结束，重新建交了，我让如花买了两件辽宁的队服：我穿一件送小帽一件，吝啬的如花对小帽这个孤儿还是很有爱心的，家里做什么好吃的经常会让我把小帽叫来一起吃，后来甚至小帽已经把我家当成了自己家。 在辽宁队当中我们也找到了自己膜拜的偶像，但这次没有因为抢角色发生矛盾，因为我们没有崇拜同一个人，小帽称自己是李金羽，穿着二十九号球衣，而我喜欢那个更帅气的“玉面杀手”——十号张玉宁。那时我们每天也在争论张玉宁和李金羽谁更厉害，当时的报纸媒体也意见不一：有的说李金羽是国家队最强，有的说张玉宁是俱乐部最强。这就像是倾国倾城的两位美女的较量一样，最终也没比出个高下，但我和小帽依然乐此不疲地吹嘘着自己的偶像。 11 由于经常看比赛，我和小帽对足球的理解也从当初只会抡大脚上升到用脑子踢球这一层次。我们每天下了课就抱着球往操场跑，那时，足球已成为我业余时间必不可缺的伙伴。每天，臭汗淋漓地回家，然后痛快地洗个澡，那时的足球带给我的欢乐是任何其他事物都取代不了的。 我们在足球中慢慢成长起来，在足球带给我无尽快乐的同时，自打我踢球以来，穿破的球鞋已林林总总的不下十几双了！但是对足球的热爱使我放不下它。那一段时间我们生活只有这几件事，写作业，踢球，看球赛，看足球小将。我和小帽也曾无数次幻想在我们生活中没有作业只有足球那该多好，我们希望快些长大不想再去写作业，好想快点结束这苦恼的学生时代，然而长大后才发现我们最苦恼最快乐的时光就是那苦恼的作业时代，那时候除了作业让我们烦恼外，剩下的都是玩、都是快乐。 12 那年除了足球还有那场百年难遇的特大洪水，每天电视台都播着灾区的情况，看到解放军那英勇无畏的表现让我们深深感动。 在我和小帽决定要去灾区救人，但我们不会游泳所以决定先去附近公园的湖里学习游泳，学成之后奔赴前线抗洪救灾。 决定的那天傍晚我们就到公园的湖边，小帽刚把衣服脱了，一个只穿内裤的男孩向我们走了过来，这男孩也就比我们大两三岁的样子，长了一对金鱼眼，这对金鱼眼让人一看就难以忘记。 “金鱼眼”站到我们旁边对我们说：“咋地，你们俩想学游泳啊？” 我说：“嗯。” “游过吗？” “没有。” “没游过，那懂个屁啊？” “没游过才来学的啊。”小帽有些不高兴地说。 “哦，用人教不？” “你会游啊？” “废话，看到我这对眼睛了吗？这叫金鱼眼，我天生就会游泳。” “那哥哥你教我们呗。”我崇拜地对“金鱼眼”说。 “好，我先跟你们表演一下。”说着就跳下湖里。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金鱼眼”，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金鱼眼”，再见已是一小时后被打捞上来的尸体。 13 我和小帽从“金鱼眼”落水时就呆立在河边，“金鱼眼”的尸体被打捞送走后，我们面对着湖水依旧呆立许久。此湖名叫“真爱湖”，此处名叫“情人岛”。 “金鱼眼”的牺牲让我和小帽放弃了学游泳的念头，去前线抗洪救灾这个想法自然也就此打消了。但电视每天依然播放着让我们感动的画面，于是在社区组织的捐款活动上，我和小帽捐出了所有攒下的零用钱，聊表由于没去前线抗洪而对灾区人民的歉意。 伴随着足球的激情和那场百年一遇特大洪水的澎湃，我们的小学生活结束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哪一年让我们如此激动如此感动，没有什么事让我们心甘情愿付出，直到十年以后那一场大地震，让我又有了同样的感动同样的悲伤同样的冲动并且比九八年更加浓烈，如果说一九九八年洪水让人心痛，那零八年的地震让人心碎。 二零零八年五月二十三号，刚刚参加工作的我捐出了我所有积蓄——一千七百块。 第5章 像男人一样地活着 1 升到初中后，有五位小学同学与我同班，小帽被分到了另一个班。与小帽没能再同班让我有些沮丧，然而那个曾经带头弹劾我的李卓明却和我分到了同一个班，虽然已经事隔很久而我也不再对帮派之事感兴趣，但对他那时的做法我依旧耿耿于怀。我这班里有四十几个学生，大多数的面孔都是陌生的，对于陌生的人和事我总是有着很大的好奇，因为这些新人新事，两天的时间我就从未能和小帽分到一个班的沮丧中走出了。 我们上初中的第三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小帽把我叫了出去，说有要紧事和我商量。那时小帽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神秘和严肃，我们走到学校操场上的球门旁座下。 “你觉得自己有没有什么变化？”小帽说这句话时严肃得有点让我发蒙，他这问题也更是让我摸不着头脑。 “啊？什么啊？” “我是问你觉得自己哪方面是否有什么改变吗？” “没有吧，我没啥改变啊。” “怎么能没有呢？我们和过去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 “我们现在不是小学生了，现在我们是初中生了。” “哦，这就是改变啊，那我明白了，那我们是都改变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我说的是，我们现在不是小学生了是初中生，现在我们应该做点初中生该做的事情。” “我们该做什么啊？” “你还记得苏菲那时候和一个初中生恋爱的事不？” “记得啊。” “这回明白了吧？” 我摇了头。 “你咋那么笨呢？当时我们是小学生，我们没有资格拥有女朋友，所以苏菲跟别人好了，现在我们已经是初中生了现在有资格了，我们可以拥有女朋友了，我们现在得找一个女朋友。方奇，我们已经长大了，我们已经是男人了，我们要做点男人该做的事不能整天瞎玩了，这回明白了吗？” “明白了！” 2 “爸爸。” “儿子。” “爸爸，我想和你说点事。” “儿子，你想和我说啥事？” “爸爸，我已经上初中，我已经长大了。” “儿子，你说的对你已经长大了。” “爸爸，我现在不是小孩了，我不能整天只知道玩了。” “儿子，你说得太好了，你懂事了。” “爸爸，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对吗？” “儿子，没错，你现在是男子汉了！” “爸爸，应不应该做点男子汉的事。” “儿子，应该！” “爸爸，那好，我就去做了。” “儿子，你想做啥？” “爸爸，我准备找个女朋友。” “你个小兔崽子，反了你了，妈的老子今天打死你！！！” 3 那天是我有史以来最为惨痛的一天，老方把他所有的武艺都使用在了我的身上。 对于老方那种做法我觉得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我无法再忍受，我不能再沉默，我觉得我是时候该为我确立男人身份做点什么，我应该反抗，我应该像男人一样地活着。 我怎么反抗呢？打，我打不过他，我只能跑，对，只能跑。 4 我要离开这个我生活多年的地方了，我要离开镇压我多年的老方先生和如花女士了，我要离开我儿时的伙伴了，我要去远方了。 再见了，我的故乡。 再见了，我儿时的伙伴。 再见了，我那只去了三次的初中。 再见了，老方。 再见了，金如花。 我飞到那遥远的地方，寻找属于我的梦想。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 如果精彩我会很快乐，如果无奈我也在外面待着不回来。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写完了这首我认为是告别诗的几行文字，我走出离家出走的第一步。当时我的心里怀着无数的感慨和憧憬，我想象着老方和金如花看到这诗时候的表情，我想象着同学们对我的崇拜，我想象着老师有可能会惋惜，我想象着我未来的路途，我想象着今后的几十年我的奋斗过程，我想象着在他乡的我也许会想念在远方的父母：太多的想象，太多的憧憬，太多的眷恋，太多的不舍。 5 当我出走三个小时后我发现我犯了一个重大错误，我身上没带一分钱，但此时我回去再拿钱？这是不可能的，老方有可能已经看到我的“告别诗”了，我去找小帽？这也行不通，他现在有可能已经在我家研究我的去处了。 那天夜里，我走在街头。一片蒙蒙的夜色和一排排的街灯彼此相照。我不知道我该往什么地方走，我也不知道我要去的远方是哪个城市，我就这样没有目标地走着。 那时正是9月，秋天的昼夜温差很大，因为我只穿着球衣而且没吃晚饭，在秋风中的我冷极了，那时的我只想找到一个暖和的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觉，那时候夜晚开着的公共场所太少了，快餐店也没有24小时营业的，最后我走到一栋居民楼的楼洞里坐了下来，伴着楼道里那时有时无的感应灯的灯光我睡着了。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到我是个灵魂，方奇站在我面前哭。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世风不济，暗无天日。 我对他说还想做人就得忍着。他还是哭，我问为什么。 他说他不明白坐在汽车里是那么舒服，为什么汽车尾气那么呛人。 我说有快乐就要有痛苦。 他哭得更厉害，对我说：“为什么受苦的总是我。” 我说不知道。他继续哭，我问为什么。 他说他有太多不明白。 我说：“你有什么不明白？” 他说他不明白写字为什么总要在纸上，为什么总有做不完的作业，为什么生病了会死人，为什么儿子就得听老子的，为什么狗拿耗子是多管闲事，为什么海水不能拿斗量，为什么巴西输球老师不让我进足球队，为什么苏菲会送小帽圣衣，为什么和苏菲散步的那个男孩不是我，为什么我和苏菲没有说过一句话我的心里还是老想着她。 忽然间那个在我面前说着那些为什么方奇变成了苏菲，她站在我面前那样静静地望着我，最后她把脸凑到了我的耳边，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呼吸，我也清楚地听到了她的心跳，我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喘着粗气，苏菲忽然对我说：“方奇我带你飞吧。”她拉起了我的手一下子飞上了天，我们越飞越高飞到了云层里。 苏菲问我“快乐吗？” 我大喊着：“快乐，我快乐极了！” “我也很快乐！”苏菲大声地说。 忽然间我们身边的云变成了彩色的，我问苏菲这是哪。 苏菲说这是天堂。 “哇噻！我们到了天堂！” “天堂美吗？” “美！太美了！” “喜欢吗？” “喜欢！” 我们手拉着手在天堂里快乐地奔跑着，大笑着，呐喊着，我们穿过了一道彩虹，我们躺在花丛之中，一群美丽的蝴蝶在我们周围飞来飞去…… 一声狗叫，惊醒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春梦。 6 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那是一条丧家之犬，因为被泥土包裹着，你根本看不清它是什么毛色。这狗个头不大，具体是什么品种我也说不出来，也许它是多辈先狗杂交出来的产物，具体是什么血统我想这狗它自己也不知道。这狗脏极了，让你看上一眼就会作呕，虽然它离我有四五米远，但也能闻到它身上的臭气，那气味让我头晕，清晨它应该是在四处觅食，在那疲惫的表情上能看出它的贪婪与饥饿，它叫醒我的原因也许是想看看我是否还活着，如果我是具尸体它或许就能改善一下伙食了，当看我醒来它垂头丧气地走开就证明了我的推断是正确的。 我迷迷糊糊地拖着沉重的身体继续在马路上闲逛着，我从未如此疲惫如此饥饿，我走到一个菜市场的洗手池前灌了几大口凉水，本想填一填我的肚子，可肚子里的凉水却让我更加饥饿。中午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下去了，我瘫坐在马路边。我想难道我的生命就要如此结束了吗，此时老方和如花在做些什么，小帽这个时候是不是刚刚吃过他奶奶做的早饭骑车飞驰在上学的路上，我想象着饿死的我在阴间看到冬玫时她会不会哭泣。 我有些后悔早上放走了想用我改善伙食的那条脏狗，如果它出现在此时我一定用它改善我的伙食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我的眼皮了，于是轻轻地闭上了眼。 我死了，我见到了上帝，在他前面跪着三个人，罗纳尔多、贝克汉姆还有中田英寿，罗纳尔多抽泣着问上帝：“巴西什么时候再夺世界杯？” 上帝笑了笑，答：“再过四年。” “那我们英国什么时候能得世界杯啊？”贝克汉姆抽泣着问。 上帝又笑了笑，答：“再过四十年。” 中田英寿痛哭着问：“那我们日本呢？” 上帝依然笑了笑，答：“再过一百四十年。” “那我们中国呢？”我问道。 上帝哭了，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7 不知道睡了多久，当我张开眼时一张熟悉的面孔离我的脸仅一尺的距离，他俯视着我，这面孔我太熟悉不过了，但这面孔此时又显得如此陌生，这面孔原本属于离这座城市三十公里外的那个小村庄，1960年他伴着人们的绝望与饥饿来到了这个世界。 他的降生让家人既高兴又悲伤，他的大哥叫“方爱国”，二哥叫“方爱民”，但在他出生的不久前，这两个哥哥在饥饿中夭折了。刚刚失去两个儿子的父亲看到这个新生儿的到来有一些欣慰同时又感到了无限的忧伤与担忧，他不知道这婴儿能活多久，会不会像他两个哥哥一样，在不久后的哪一天也在饥饿中离开。父亲抱着那嗷嗷待哺的婴儿他沉默着，虚弱地躺在炕上的母亲说给孩子取个名字吧，父亲没作声。许久，父亲回过身把婴儿放在母亲的枕边说叫“爱党”吧。 “方爱党”——我父亲老方最初的名字，这个充满红色主义的名字，却在十年后给他们家惹下了大祸。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母亲没有奶水的婴儿竟然靠喝米汤活了下来，虽然营养不良的他身体很单薄，但也算是眉清目秀招大人疼爱，我爷爷因为痛失两个爱子所以对这个小儿子超乎寻常地疼爱，总是害怕他出什么意外，所以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他，即使在田里干活也要背着。就这样老方安全地长到了八岁，八岁的老方该上学了，可学校是在离村子五里外的镇上，爷爷总是害怕父亲会出什么意外，每天父亲上学爷爷总是要在村口看着父亲走得看不到了才回田里做活，爷爷想过把家搬到镇上去，因财力不足最后放弃了这一想法。 老方十岁时，革委会发现我爷爷有重大通敌行为，因为他给他的三个孩子个取名爱国，爱民，爱党，连起来这就是“爱国民党”。因为这件事爷爷大会小会的受批斗，游街，戴高帽，剃鬼头。后来老方改叫了现在的这个名字——“方英俊”。 英俊20岁那年在生产队搞运输，每周要去两次城里给副食供销社送牛下水，副食社的社长“老金头”有个女儿叫如花，如花那时在社里做进货员。每次英俊送的下水都是如花清点上秤的，一来二去如花和英俊的关系越来越近，终于有一天在一个耐不住寂寞的夜晚，耐不住寂寞的英俊和如花干了那耐不住寂寞的事儿，两人干完那难不住寂寞的事儿，如花肚子里就怀上了耐不住寂寞的我。 得知此事后倔强的老金头只能认栽，怕此事传扬出去有辱门风，无奈下之答应了这门婚事。就这样，来自小村庄的方英俊成了副食社社长家的上门女婿，混了个城市户口留在了城里。 曾经那个耐不住寂寞的老方此时在我面前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看得出那是一夜没睡…… 8 自我离家出走至被老方找到，时间差不多是24小时，可这24小时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让我今生难忘。 回到家如花给我做了热汤面，我吃了三大碗，从未感觉到如花的厨艺是这么好，那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香的食物。如果要问世界上最好的佐料是什么，那就是饥饿。我吃完饭老方在饭桌前和我面对面地坐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同样也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这样我们面无表情的对视有半个小时，最后老方举起大拇哥对我说了三字“你牛x”，然后就转身走了。 被老方找回来正好是周末放假，我也没去学校，周日下午，这两天一直没和我说过话的老方，满身酒气回到家说要和我聊一聊。 “方奇，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老方略带酒气地和我说。 “挺没意思的。”我说。 老方表示赞同地说：“我觉着也很没意思。” “方奇，正经地，今天我们得好好地谈一谈。” 我没作声，只是坐在那望着老方。 “这么着，趁着你妈没在家，我们爷俩就像朋友一样地谈谈心好不？” “行。”我略带不安地说。 “你不诚恳，敷衍我。” “我没有，真的行。” “哦，那好，我觉得我们之间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爸爸，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儿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特恨我？” “没有。”我顿时紧张了起来。 “你没说实话，我知道你恨我那天动手打你。”老方走到我身旁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没关系，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今天你就好好地说一说。” “爸爸，我真没什么可说的，你要是想说什么你就说，我听着。”我丝毫不放松警惕地对老方说。 “好，那我说，你听着，那天你走后，我一边找你一边也想，想了很多，其实作为父亲我也有不对的地方。那天我不该打你，就算打你也不应该像打仇人一样，我现在也非常后悔那么做，这两天我也深深地检讨过自己，也认认真真地审视了自己的错误，所以我现在向你道歉，隆重地道歉，我对你表达十二万分的歉意。” “爸，你别这么说，我也有错误，你那么做是为我好。” “别说那些口不对心的话，我们俩应该来一场男人的谈话。”说着老方到冰箱里拿了瓶啤酒斟了一杯放在我面前然后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来，今天咱爷俩喝点。”老方举起酒杯对我说。 看到老方这举动我顿时紧张起来，没有回应他。 “怎么？你还是不相信我，对吗？” “没有，爸爸。” “那你就是瞧不起我，我知道你和他们一样也瞧不起我，我他妈是个上门女婿，我他妈吃了软饭。”老方说这话时有些哽咽。 “爸爸，你说什么呢？你是我爸爸，我怎么会瞧不起你，你别想太多。” “你要是瞧得起我那你就干了这杯。”我只能故作不情愿地和老方碰了下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小口。 “不行，你那养金鱼呢？干了。” 我装作顺从地将酒一饮而尽。 “你看，这多好，我们就应该这样，你也用不着怕我。” “哦，爸爸我知道了。” “我觉得我们的关系状态不正常，我感到十分别扭，你应该也觉得别扭吧？” “你是我爸爸，我是你儿子，这有什么可不正常的啊？” “不正常！我觉着这很不正常！我凭什么成天可以无理由地对你指手画脚，你凭什么就得每天卑躬屈膝的啊？这样好吗？我认为很不好，我们不可以再这样了，也不能再这样了。” “爸爸，那你想怎么样？” “我和你做朋友。” “什么？你要和我做朋友？”我听到这话的时我那还算健康的小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对，和你做朋友，像兄弟一样和平相处，以后我们都互相尊重平等地对待对方，你觉得怎么样？” “那不乱了套嘛。” “这能乱什么套，在繁殖角度和扶养角度来说我还是你的父亲，只是我们对待彼此的态度与生活中的关系像朋友一样。” “哦，我明白了爸爸。” “我们以后也把这些分出高低身份的称呼去掉，你别再管我叫爸爸了。” “那我叫你什么？” “叫我老方，英俊，你平时和小帽怎么称呼对方？” “铁子。” “我说你们这屁大点的孩子怎么跟个臭流氓似的？”老方说出这句话感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违背了刚才的承诺，充满歉意地对我说。“对不起，语气有点问题，一下子还没那么快适应，表示抱歉，好，那就叫铁子，以后我们就这么称呼了。” 虽然对当时老方的这个态度和做法我表示怀疑，但后来老方的一系列良好的表现让我放下了心来，接受了我这个“铁子父亲”。 从那以后老方和如花对我换了一种教育方法——“放养”。从那以后从未打过我骂过我，我获得了空前的解放和自由，我认为在我的人生道路上已经清除了妨碍我成为男人的最后一道障碍，我可以不受拘束地做我想做的事，对我不愿意做的事，那我就对它说声“去你妈的”。 9 再次回到学校，我离家出走的事已经成为了那一段时期学生们最热议的话题，小帽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出走的事迹杜撰成了一个反抗家长压迫争取自由人生的“励志故事”。这使得我不经意中出现了很多崇拜者，他们钦佩我做了他们想做却一直没敢做的事情。小帽用我那一天的出走经历，“艺术化”成了如《鲁滨逊历险记》一样的传奇，以小帽最初编造的几个故事，又经过倾听者再次“艺术性”的编造和升华后，然后再传颂再升华，最后甚至开始怀疑那个离家出走的人是不是我？他们嘴中的那个方奇，在离家出走后解救了一名被拐卖的少女。在火车站里勇斗数名歹徒，帮助警察破获了一个大型的偷盗团伙。还有的说，被解救的那个女孩，被我吸引现在就住在我的家里。像这样的英雄事迹数不胜数，每天我都会听到新故事在歌颂着我。 回到学校第一天的课间小帽走到我班窗外，对坐在窗户边座位上的我说：“方奇，帮我叫一下你班何小娜。” 我那时除了小学同班的那五个同学外，别的同学我还不认识，于是我朝着班里大喊了一声“何小娜，有人找你。”我向班里望去看看谁是何小娜时，我的同桌低着头红着脸站了起来，我有点对刚才我的那声大喊感到尴尬，我也把头低下。 何小娜在窗外与小帽小声嘀咕一会儿后，走回了教室对我说小帽叫我出去。 我走出去小帽洋洋得意地问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何小娜啊！我女朋友。” “你倒是迅速啊！啥时候搞上的？” “就是在你没来学校离家出走的那天啊。” 小帽从小就总能让我感到他有种非凡的力量，我离家出走的一天时间里，他胡编乱造地歌颂我的同时还找了个女朋友而且这女朋友还是我的同桌，我想象着疲惫饥饿的那一天小帽在学校里是多么忙碌。 10 我对于恋爱后的小帽来说，除了是炫耀自己恋爱的倾听者之外，还兼任着他和何小娜的通讯员，每天早晨上学的路上小帽都会给我一封头天夜里写的情书，然后到了班级我把情书再交给何小娜，快放学时，何小娜又把在课堂上写的回信在交给我，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再把这回信交给小帽。 第6章 你好，苏菲 动情 1 人们都说初恋时不懂爱情，但初恋中的小帽显得是那么老道那么成熟。对于女孩的心思他剖析得头头是道，他告诉我怎么追女孩，怎么去讨女孩开心，怎么在她们生气的时候去哄她们。他每天都在和我讲他和小娜通信的内容和他坠入爱河的感觉，他们的信中提到的内容很多，想得也很久远，甚至未来结婚、在哪买房子、怎么样装修，生几个娃给娃取什么名字，要是离了婚财产怎么分配、孩子给谁。当时我认为小帽肯定是要和小娜结婚的，我甚至想他们俩结婚时我随多少钱的份子。我告诉小帽先别太着急结婚，要不然我没有太多钱。 每次听小帽讲完他的恋爱生活后我总是在沉思，我的爱人在哪呢？谁是我的那个她呢？每每想到这时我的脑子里总会有一个身影划过，她就是苏菲。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我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女孩，总是在我的脑子里时隐时现一直都挥之不去。我不知道那天我的第一次春梦为什么会有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想念一个异性的时候她总会在我眼前出现。对于苏菲我想接近但又尽量避开，我装作只字不提，装作不做反应，但她在我脑中从未消失，即使之前在我的回忆中我也欺骗着自己，当初我把她让给小帽是因为我的自卑，我觉得我没资格拥有她，后来她和初中生交往我装作替小帽抱不平，当时小帽走到他们面前装作看客，其实我多么希望小帽能狠狠地揍那个初中生一顿。这想法不是为小帽，而是我对那男孩的醋意。然而苏菲一直就没离开过我的视线，我对她的情况十分了解，甚至比对和我朝夕相处的小帽更加了解，那时的我总是自卑，我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得到苏菲，我不知道怎么样能让自己有勇气去对她表白。 在我认识苏菲的第一天起我写过无数封表白信，但每次写完都是自己拿着意淫一会然后扔掉，或是永久封藏。 我在心里深深咒骂自己的懦弱，嘲笑着自己的卑微。我有时想苏菲知不知道她有个叫方奇的同学。我纠结着，我矛盾着，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表白，我害怕我表白之后她会拒绝我，我也害怕就这样坐以待毙，苏菲会被别人所拥有，我鄙视自己连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我就这样等待着，只有在梦中我才能和苏菲说说话，但梦中的我都是那样的胆小，就算知道是梦我都没有勇气喊出“我爱你”。 小帽依然是每天讲述着他的恋爱体会，我都是认真聆听，但不是出于对小帽的尊重，而是我想在小帽的讲述之中，能找到好的办法向苏菲表达。我恨透了这个时候的我，我就连对小帽都没说过我喜欢苏菲。 我本该把那些信交给苏菲，哪怕是一封也可以，但我的软弱让我把它们的存在变得毫无价值了。 2 苏菲，你好： 这封信我是怀着无比不安的心情写的，我在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就喜欢上你，自从你的出现我的心里就乱了，但我不敢对你讲，与你相比我觉得我自己太过卑微，你是那么与众不同而我却是那么平凡。我本想放弃不再想你但我又做不到，我不想再承受这相思之苦，所以今天我鼓起勇气对你说出这三个——“我爱你”。 苏菲，你好： 见字如面，也许你没想到我会给你写信吧，是的，我都没有想到我会有这个勇气，今天在体育课上我看见你摔倒了，我很心疼，我想跑过去把你抱起来。但我没有那么做，我害羞了，我没有胆量走过去，当看到你的腿流血时，你痛苦的表情我的心很疼很疼。我多希望那个摔倒的人是我，替你承受着这痛苦。苏菲你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再受伤了，那样我受不了我会很难受。苏菲，其实我写这封信的目的是想对你说一句尘封在我心里已久的话：“苏菲我喜欢你”。 苏菲，你好： 今天我在上跆拳道课的时候受了伤，现在我正躺在医院里，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我怎么那么想给你写信，我也不知为什么当我昏迷的时候脑子里竟然出现了你。你知道吗？我练跆拳道的目的是因为你，那天我和小帽为了争你我们决斗了，我输了，那是因为他耍赖，我没准备好他就动手了。我不能被他打败，因为我不能失去你。大夫说我是脑震荡，但这不会影响我为得到你去努力，我会打败小帽我会赢得你，苏菲等着我。　苏菲： 今天小帽告诉了我你们的事，他给我看了你送他的圣衣。我很痛苦，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的世界我不知道会是什么样，没有你的生活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去面对。我现在头很痛，痛极了，你们的事情是真的吗？我不相信这会是真的，你不会看上他的，我…… 苏菲： 小帽的家里出事了，他的爸爸杀了人后自杀了，小帽的妈妈也走了，他成了孤儿。我现在才知道小帽原来是真的圣斗士，我去看他，他没有伤心难过，他说有雅典娜陪着他他就够了别的什么都不需要。他在孝衣里穿着你给他的圣衣，他说要永远穿着它。对于小帽的遭遇我很羡慕，因为他是孤儿了，他原来才是真正的圣斗士，而我的父母还都活着，他们的感情还很好，我也没有我也没有像小帽那样的小姨来破坏我爸妈的婚姻。我伤心极了，我没有资格拥有你，我不是孤儿，我不是圣斗士，我不是星矢，我放弃了。 苏菲，祝你和小帽幸福。 苏菲： 今天看到你和那个初中生在交往后，小帽对我说，世界上根本没有圣斗士也没有雅典娜，他说我们都是傻逼，那既然没有圣斗士我和别人有同等的机会了，我也可以拥有你的，可你的身边站的却是别人。 当你对小帽说那男孩是你男朋友时，我的心很难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小帽成了孤儿后我已经不对你抱什么幻想了。可今天见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真的又很心痛，我为什么不是你身边的那个男生，也许是我还是个小学生吧，呵呵，那等我上了初中我就有资格了。 我会把我的爱为你保留到初中的，等着我，苏菲。 我的苏菲： 我今天心里慌得很，在课堂上你看出来了吗，今天小帽穿了一件99号巴西的球衣，他说他是超级罗纳尔多。踢球时他当自己是超级罗纳尔多时我真想揍他一顿，可我踢的足球是他的，我没办法对他发怒。今天我实在郁闷，苏菲我该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夺回我的罗纳尔多？ 苏菲： 我家里出事了，我爸爸妈妈他们吵架了，而且非常严重。他们要离婚，我害怕极了。虽然我曾羡慕过成为孤儿的小帽，我也希望我能变成小帽，变成孤儿，现在我的这个幻想好像要实现了，可我现在好害怕。 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正在客厅里研究怎么分家产，研究我由谁来抚养。如果他们真的离婚了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我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有些害怕，真的，苏菲你要是现在在我身边那该有多好。 苏菲： 你今天怎么了？下课的时候怎么在楼道里哭了？谁欺负你了？苏菲，那个初中生和他同班一个女生交往了，你昨天哭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吧。说真的，你没必要伤心难过，因为受损失的是他而不是你。他那么不懂得珍惜，他不配拥有你，以后他会后悔的，你别难过了。以后你找到更好的，没有必要对这个负心的男人浪费时间。对了，苏菲，我给你提个小意见，以后离那些初中的老逼们远点，他们都太老了，和他们在一起会被骗的。 苏菲： 巴西队队输了，因为罗纳尔多没表现好，体育老师不让我进校队，我想进校队的主要原因是想在比赛时，在场边啦啦队中的你能多看我几眼。听说你是我们校啦啦队队长，我真为你感到骄傲，但我很担心我没有资格在场上去吸引你的注意。你会不会被别人所吸引，你会不会喜欢上别人。我现在恨透了那个体育老师，他剥夺了我在你面前表现的机会，我现在真想杀了他。 苏菲我们毕业了，我们要上初中了，初中的生活什么样的，初中我是不是还能和你同一个班？上了初中的我应该有资格拥有你了吧，听说初中的学生很多谈恋爱的，苏菲上了初中你要好好学习，别去让别的事情干扰你，别人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谈恋爱都是瞎胡闹，他们不懂什么是爱情。那样的恋爱是没有结果的苏菲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是真正的爱你，那就是我，方奇。 苏菲： 小帽没能和我同班我很失望，可我看到报到的你站到了我们班的队伍里我开心极了，我又能每天见到你了，这难道是天意吗，我相信这就是上天有意安排的。 亲爱的菲，你好： 现在我已经决定离开这个让我伤心的地方了，小帽下午说我们要像男人一样地活着，像男人一样地谈恋爱。我向我爸爸说了我的想法，他生气了。从未有过的愤怒，他打了我，把我打得很惨，我本想向他倾诉我对你的相思之苦，想让他去你家提亲，可他竟然这么对我，我真的很绝望，现在没有人能帮助我，没有人能体会到我的心情，我只能带着我的不舍和失望离开这个我生活多年的地方。不知道今后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了，也许多年以后我们会在远方的城市相遇，那时有可能你已经结婚生子了，但我相信那时的我肯定还是孤身一人的。因为除了你我不会喜欢任何人，我不会娶任何人当老婆。苏菲，我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对你的思念和不舍。再见苏菲，我爱你。 我回来了，我亲爱的菲： 其实我是不想回来的，但没办法，我太想你了。我离家出走的那个晚上梦到了你，梦到了我们手拉手在天堂里快乐地生活，快乐地玩耍，那太美了。我真的不想醒来就这么梦下去，就怨那只讨厌的丧家狗把我叫醒了，我恨死这条又脏又臭的死狗了，它把我的快乐给破坏了。苏菲天堂是什么样你知道吗？天堂就是你，有你就有天堂。 苏菲： 这些天小帽一直在我的耳边谈论着他和我同桌小娜的恋爱感觉，我很羡慕他可以每天沉浸在爱情的幸福之中，而我只能默默地忍受这相思之苦。苏菲，小帽实在是太不要脸了，昨天放学他约小娜去了公园，在公园里他们接吻了。他今天和我炫耀了一天，我问他吻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他说吻人的感觉就像是吃大白兔奶糖一样，很甜，然后吃了一块还想吃。他和我说让我尽快找一个女朋友，尝一尝这加浓大白兔的滋味。我和他说我不着急，其实我着急死了，我真想和你一同吃这加浓大白兔，哪怕只吃一块我今生就够了。 苏菲： 元旦快到了，我做了决定，在元旦那天我要向你表白。我今天买了很多折幸运星的纸条。小娜教我学会了折幸运星，她对我说折幸运星要折365颗，这代表每天的爱。我要折365颗送给你，还一周就要到元旦了，我要努力把这幸运星折完，然后送给你向你表白，大声告诉你我爱你，我爱你苏菲。 菲菲： 小帽失恋了，我问他原因是什么。他说他喜欢上别的女孩了。我问他不是说过今生只爱小娜一个人吗，怎么又喜欢上别人了，他说其实自己一开始就不是很喜欢小娜，他一直欺骗着自己，现在才发现他喜欢的是另外的一个女孩。哎…… 我觉着他们的爱太不坚定太不美好了，小帽真不懂得珍惜。他有可能都不知道什么是真爱，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敢说苏菲，我对你的爱比真爱还要真一点。如果我拥有了你我会好好地珍惜，好好地呵护着你，我不知道永远有多远，但我对你的爱永远比永远远一点。 菲菲： 还有两天就要到元旦了，我的幸运星还有一百多个没有折好，这两天我要加紧时间折。对了，今天文艺委员让我们在联欢会上准备节目，你准备表演什么？我刚刚学会了一首歌，这首歌是我为你学的，等联欢会我会唱给你听。这首歌叫《我愿意》，歌词很打动我，我感觉这首歌就是为了让我对你唱的。 苏菲我愿意为你付出我的一切，苏菲我愿意为你，真的，你愿意吗？ 第7章 再见，苏菲 1 元旦那天下午，我把头一天晚上才叠好的365颗幸运星放到了书包里，带着憧憬和希望去学校参加班里组织的新年联欢会。到了班里生活委员正带领着全班女孩布置教室，苏菲也在其中，她正和身旁的几个女孩商量着手中的拉花往哪挂，苏菲因为今天要表演节目化了妆。本来长相就漂亮的她，站在女孩当中显得更加出众，正当我入神地欣赏着苏菲的美貌时，有人在身后拍了我一下。我转过身刚要骂这人，原来是小帽，“干嘛呢，发什么愣呢？”小帽笑嘻嘻地对我说。“你要死啊？跟个鬼似的，吓我一跳。”我有点不高兴地说。“哎呀，做啥亏心了？心咋这么虚呢？”小帽一脸坏笑地说。“没，没事。”我敷衍着小帽，但小帽对我是太了解了，一看我的表情他就知道我没说实话。“别装象，你蒙不了我，说，到底咋地了，这两天你忙忙呵呵地也没去我家找我玩，你忙活什么呢？” “没忙活什么，忙点私事。”我略带些害羞地对小帽说。 “啥私事啊？和我说说。”小帽不依不饶地问着。 “一会你就知道了。” “啥事啊，你先让我了解了解，是不是有目标了？” 我低头不语以表承认，小帽顿时来了兴致，把我拉到教室外的走廊里对我说，“快说，谁？” “都说了，一会你就知道了，我要对她表白。”小帽看我有些不耐烦了也就没再追问。 “那好，今天我就在你班看节目，不回我们班了。看看那个把你收了的妞到底是谁。” “那好吧，但你可不能乱起哄。” 小帽得知我有心仪女孩了他显得比我还要激动，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说：“你放心，不管你的这个女孩是谁，铁子我都为你高兴，我也代表苏菲祝福你。 当小帽说到代表苏菲，我有点惊着了，我喜欢苏菲的事没和任何人说过啊，这哥们了解我不会那么深吧，但仔细一想这话好像不太对劲。他不是说的祝福我和苏菲而是他代表苏菲，苏菲为什么用他代表？我脑子里的血液好像一下子凝固住了，小帽跟小娜分手后和我说他喜欢上了另外的女孩，难道这女孩是苏菲？小帽刚才还对我说他代表苏菲难道他们已经好上了？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我发愣地看着小帽，他好像看出了有什么不对，问我怎么了，我定了定神说没怎么，装作轻松地问他：“你刚才说啥？你代表苏菲祝福我，我没听错吧？什么情况？”虽然表面装作若无其事但此时我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了，我期盼着小帽给我一个否定的回答，我希望我的怀疑是错误的，但事实却是我那操蛋的预感又他妈的准了。 小帽说，他俩都交往两天了，本来早就想告诉我可这两天没抓到我的影，现在知道我是给我喜欢的妞准备礼物去了，一会非要看看我的妞到底是谁，能让我这么神魂颠倒的。 小帽在我面前胡侃着，而我这时的头皮都是麻的了，感觉我身体里的每个器官都停止了工作，我浑身都僵住了，我想对他说点什么但我能说什么呢？我说我喜欢苏菲，请把苏菲让给我？这可能吗？那我能说什么？我只是小声地对小帽说，给苏菲准备礼物了吗？ 小帽拍下自己脑袋说，“哎呀，他妈的，这两天光顾着美了，把这茬给忘了。” 我把书包里装幸运星的瓶子拿出来递给小帽说，“知道你会这样，我帮你准备了。” 小帽有些吃惊地说：“我靠，你真是我好铁子，连这事都替我想着，你这等于救了铁子一命啊，你说苏菲要是给我准备礼物了，我两手空空的可多他妈的尴尬呀，啥也别说了，今你那妞要是不同意你我就替你废了她，哈哈，好不？” 拿着这瓶幸运星的小帽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百般感谢我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接着问我，“不对啊，我刚刚才跟你说我和苏菲好了，你这啥时准备的呢？你刚才还说不知道我俩的事呢。” 我面无表情淡定地说：“刚才逗你呢，看你说不说实话。” 小帽打了我一下头说：“靠，你小子真阴，拿我当礼拜天过呢啊。” 我想装作没事样和小帽瞎闹几下，不想让他看出来我有什么不对，但我越想装作开心，心里就越难过，差点哭了出来，小帽看出我的异常问我怎么了。我说：“没怎么，头有点疼，好像感冒了，我想回家睡会。”说完我转身走了。 小帽在我身后叫道：“联欢会你不参加了？” 我没回头，朝后面的小帽摆了摆手。 小帽又叫道：“你不和那妞表白了？ 我依然没回头，摆下手大声地说：“没这人，逗你呢。”说完这句话我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我害怕小帽追过来看到哭泣的我，忍着哭腔说：“你好好过节，我走了。”说完这话拔腿跑出了教学楼，之后我没有去骑车，而是径直地往家里跑，一边跑着一边不停地流眼泪，我想大喊一声释放一下我这郁闷至极的心情，可我喊不出我只能疯狂地跑着。 2 跑到家里老方看到满脸泪水和鼻涕的我问：“咋啦，铁子。” 我没接他茬我说：“过节了，咱爷俩喝点。” 老方看到这样的我也没多问“喝点就喝点。”老方点头答应然后去打开酒柜问我，“喝白的喝啤的？” 我说：“什么能喝醉就喝什么。” 老方看我这伤心劲也没多说话，拿了瓶剑南春走到桌前倒了两小杯说：“这酒好，喝这个不上头。” 我没吭声，拿过酒杯全干了，由于哭着喝得呛了一下，我边哭边咳着，这是我第一次干一杯白酒再加上呛了一口，顿时感觉头就晕了。 老方在旁关心问道：“没事吧，铁子？” 我没搭理，他接着又说：“失恋了对吧？” 我略带醉意地说：“你咋知道？” 老方对他的判断正确有些洋洋得意，“这我还看不出来，你这出跟死了亲爹亲妈似的，但我好好的在家待着呢，你妈在熟食店里也没伙计来报丧啊？那还能有什么事啊？因为学习？我也没听你爷爷最近跟我说家里祖坟冒青烟了。” 对老方这极不着调的挖苦，我想臭他两句可一抬头，眼前一阵发晕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3 当再醒来已经是夜里11点了，口渴到客厅里倒杯水喝，老方和如花在沙发上嗑着瓜子看跨年晚会，我拿起老方手前的水杯喝了几大口，老方略带轻蔑的口气说，“铁子，酒量也不行啊？” 如花瞪了老方一眼骂道：“有正经的没？那么大人了总说这不着调的话。”如花转身又问我：“儿子，饿了吧？想吃啥妈给你做。” 我对如花说：“有云南白药吗？” 如花关心地问：“哪受伤了，宝贝？” 我说：“心受伤了。” 这时电视里敲起了新年钟声，主持人激情昂扬地朗诵着新年贺词，什么九九归一迎来千禧年……我走到电视前骂道，“归一你大爷，老子他妈要归依我佛了。”骂完把电视关掉走回房间。 躺在床上听到如花对老方骂道：“就他妈随你，不着调。” 老方反驳道：“咋说不随你呢？屁大点就耐不住寂寞了。” 如花又说道：“我那叫屁大点啊？我那时十八了，比他大几岁呢还。” 片刻，老方叹了口气说：“哎，有些事一代不如一代，有些事一代胜过一代。” 4 元旦过后我只好把这刚刚鼓起的勇气再次埋在心底，对于小帽我是羡慕嫉妒恨，但他依然是我兄弟，对于苏菲我只能避而远之控制自己不去想念不去妄想，因为她是我兄弟的媳妇，再喜欢也只能放在心底。对于他们的感情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让小帽在我面前倾诉他的恋爱体会，他的恋人是我喜欢的女孩，他们越是甜蜜我越心痛，因为那是我想要的。 之后的日子里我尽量避开小帽，他每每找我，我都是找各种理由走开，久而久之小帽也就不再找我了。 第8章 晃晃悠悠 1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喝酒，我喜欢那种喝多了断片的感觉，断片时我能获得一段不想念不懊恼不嫉妒不心痛的时间，那段时光的夜里几乎都是在一个烧烤夜市度过的，说是烧烤夜市其实也就是几家烧烤摊聚集在一起的那么个地方，也没有具体的名字称呼这个“烧烤夜市”，由于这几个烧烤摊摆在立交桥的下面，所有人就称这烧烤夜市叫“大桥下”，久而久之“大桥下”也就成了人所熟知的名字了，大桥下每天都会聚集很多本市的各路人，有高官有显贵也有无业游民和乞丐。有的开着奔驰宝马，有的骑着永久和飞鸽，但不论何种身份到这来都是蹲在马路边嚼着烤串喝着啤酒。不管认不认识，身份有没有差别，两瓶酒下肚都可以称兄道弟吹着牛侃着大山，有的侃得欢天喜地神采飞扬，有的侃着侃着就悲痛欲绝掩面哭泣。 在那里你能无比放松，因为不管你怎样都没人会去笑话你，因为那里的人都醉了。 直到今日我回到故乡还要去那里吃上几串喝上两瓶，是那个味道好吗？说实话没有那么好，那我们吃的是什么？那时候吃的是放松是释放而现在吃的是回忆吃的是岁月的痕迹。虽然十几年过去了，但现在我去依然能找到当初的感觉依然还能看到些熟悉的面孔，有的当年的奔驰换成了宾利，有的当年的宝马换成了飞鸽永久来骑，有的高官被双规刚刚出狱，有的乞丐换上了玛莎拉蒂，时光改变了很多东西但从未改变这里的气息。这里的人都吃老六家的生蚝和三姐家的鸡翅，不是因为好吃是大家叫着顺嘴了，所以来这里的人吃鸡翅只吃三姐家的，生蚝只吃老六家的，最后干脆三姐就不卖生蚝了，老六也不卖鸡翅了。 老六不是家里排行老六，而是当初他年轻的时候参加过黑社会在在那个团体里排行老六，后来入狱三年被放出来后在大桥下开起了烧烤摊。三姐也不是家里排行老三，叫三姐是因为她有个傻子弟弟叫“三儿”，开始叫“三儿他姐”，后来叫着叫着就简化成“三姐”了。 2 说起这个傻子“三儿”，他也是这里的灵魂人物，是这里的娱乐点之一，来这里喝酒的人也都是逗逗“三儿”玩，“三儿”也享受被逗的感觉，但有时“三儿”不高兴了会骂上两句。“三儿”骂人很有趣儿，是他自己编的顺口溜，谁气着他了他就会骂，“你妈是金莲妲姬破鞋加妓女，你爸是王八乌龟甲鱼加绿豆。”每次“三儿”骂完人也没人和他计较，大家只是哄堂大笑，不，应该是“哄桥大笑”。有一次我问“三儿”绿豆是啥意思？ “三儿”说：“绿豆就是绿豆，没啥意思。” 我说，那为啥加个绿豆？ “三儿”说，“想不出和王八乌龟甲鱼同一个意思的东西了，因为绿豆也是绿的所以加绿豆。 我点了点头，“三儿”问我他聪明不？ 我说：“你太有才了。” “三儿”说：“有个屁啊，我是个傻逼。” 我问“三儿”：“你知道自己是傻逼啊？” “三儿”说：“知道。” 我又问：“你咋知道的？” “三儿”说：“我自己是傻逼我都不知道，那我就太傻逼了。” “三儿”还有一大爱好是讲评书，但他讲评书的内容要预约，故事也都是他自己编出来的，如果你告诉他你想听关公大战秦书宝的故事，那第二天他就会给你编出来，他讲得极其逼真，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那时我听“三儿”讲故事感觉自己好像被历史课本和古典文学给欺骗了。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们这是在逗傻逼玩呢？还是被这傻逼当傻逼在逗着玩。 3 初中快毕业的时候我在大桥下碰到了小帽和苏菲，坐在一起不免要寒暄胡侃一番，但也避免不了要胡喝一番，那天我们俩喝了很多也瞎聊了很多，苏菲没怎么说话就坐在小帽旁边的马扎上喝着北冰洋汽水，小帽聊侃高兴了时不时地会搂住苏菲亲一口，每当这时我会低下头或把目光转移到别处，最后那天小帽喝得不省人事，我让苏菲把小帽送回家，他们走后我又喝了两瓶啤酒，我也醉了，蹲在马路边吐了半天才觉得舒服了一些，“三儿”走过来递给我一瓶矿泉水让我漱口，我漱完坐在了马路上，“三儿”蹲在我身旁问：“刚才那个男的是谁啊？” 我说他是我兄弟。 “三儿”又问，“他叫啥？” 我说他叫“二”。 “三儿”又问，“他为啥叫‘二’？” 我说：“你傻，你是‘三儿’，他比你还要傻所以他叫‘二’。” “三儿”哦了一声说，“那他就是二逼了。”我点了点头，三接着又问，“那老大是谁？” 我看看“三儿”又拍了拍自己说，“老大是我，因为我最傻。” “三儿”又哦了一声说：“那你就是大傻逼了。” 我看看三笑了笑说：“你说的一点都不对。” “三儿”听完我这话琢磨了好一会站起身说：“你说啥呢啊，话都说不明白，我可不和你唠了，再和你唠我该学傻了。”“三儿”转身走了边走边说了一句：“这人，可真够傻逼的。” 在大桥下每天晚上醉生梦死，白天在学校晕晕沉沉。中考了，我考的那分数估计“三儿”来了都能考得比我多，老方最后把我送到了一所私立中专读书，到这中专来的基本上都是不爱上学的人，但家里还有资产，于是那些不想让孩子就这么飘在社会上的家长就将他们都送进这所学校来了。 这学校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全校一千多学生当中男生只占了两成，再刨去有些看破红尘和没有情商的，剩下能让女生可用的也只有一百多人。在这所学校你想找个女朋友只需满足一个条件就可，那就是你对女人有兴趣，你不需要在外觅食，只需等着就可，自然会有很多女生投怀送抱的。 在这个学校的三年，我把我的初恋给了一个姓王的“清纯荡妇”，把我的初吻给了姓李的“丑陋美女”，把我的处男之身给了姓于的“淫乱贞洁烈女”。我的形容很为矛盾，为什么用这样不着调不对称的形容？因为我没找到完美的，没有让我心动的，我甚至开始怀疑我的心是不是死了，我没办法再像对苏菲那样地去痴情迷恋于一个女孩了，有人觉得没人爱很痛苦，其实更痛苦的是没爱人，我想去爱人可没人可爱，没有让我想去爱的。有可能是我有爱的人，可那个我爱的人却是别人的爱人。 我没办法走出对苏菲的相思之苦，在这里的日子也极为无聊，单一得要命。在这个方圆只有四十亩封闭式的学校里，每天只能做几件单一的屁事，白天在班级里听女同学说想被哪个男生瞭，中午休息男生等着被外班女生聊，晚自习教室看着一对对男男女女关灯互撩，晚上回到寝室开卧谈会“聊女”。 4 我对这日子厌烦极了，难道我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吗？只能空虚度日，晃晃荡荡地一辈子？ 在这学校最后一年刚开学时，我给老方打个电话跟他说点事，老方说，“啥事铁子？” 我说：“大事。” 他又问：“大事，世界和平的事？” 我说：“我最后一年要努力学习。” 老方说：“这，这是好事。” 然后老方又问道：“努力学习要干啥？” 我说：“我要凭自己努力考个牛x大学。” 电话那头的老方没出声，思索了半天才又跟我说：“铁子，咱还是聊聊世界和平的事吧。” 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他觉得世界和平的事更靠谱。 听完他说这话，我对话筒说，“你个老小子，给我等着。”然后把电话挂掉了。 这时的老方和如花因那年那差点让我成了圣斗士的七万元股票已经晋升到富人的行列，当年那一毛钱一股的股票上市之后竟然疯狂地涨到了三十多块钱，这突如其来的幸运让老方和如花一下子有点迷失人生方向了，把经营多年的熟食店盘了出去，决定下半生就是玩了，有了钱的老方和如花感觉到这个城市已经装不下他们了，他们用半年的时间把祖国的大好河山浏览一番后又觉得中国也装不下他们了，中专三年级我刚回到学校他们就动身环游世界了。 他们去了凯旋门和铁塔跟法国合了影，在富士山跟日本合了影，在金字塔前跟埃及合了影，不要误会我没有笔误，他们的旅行就是这样，也就是在那些合影的圣地合影，用了半年时间跟世界合了影的父妻两人忽然也觉得自己的旅行除了合影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意义，觉得去的地方都太过庸俗，不够惊险刺激。人就是这样，在惊险贫穷和受苦之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温饱，可温饱了之后又去想寻找惊险和刺激。 5 当我参加完高考后收到了来自北京的一所艺术类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对于这所学校老方和如花也颇为满意，觉得也没什么可为我担心了，于是夫妻二人决定开始他们的惊险之旅，目的地是索马里。 我问老方去索马里玩啥？ 他说玩海盗。 我又问：“遇上海盗了怎么办？” 他回答说：“仗义的就交朋友，遇到不仗义的就跟他们死磕。” 我说：”那你们壮烈了用我收尸吗？ 老方说：“不用。” 我焦虑道：“那我找不到祖坟怎样祭祖啊？” 老方又说：“海盗杀完人应该扔到海里，清明时去海边磕个头烧点纸就行了。” 我思索着问道：“索马里阴间能用咱们这的纸钱吗？” 老方也思索片刻说：“你把纸钱写上visa。” 6 临行之前老方把存折和密码给了我，并写好遗嘱，然后强调道如果他们没壮烈那这遗嘱不生效，在他们没死前，这钱还不属于我。 送行之时老方对我说：“铁子，你就祈祷我和你妈能平安归来吧。” 我没吭声。 老方又说：“不要担心，我们会安全归来的。” 我依旧没吭声。 老方接着说：“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和你妈，如果真遇上海盗我们壮烈了我们也会想你的。” 我不语，低下头。 老方说：“我和你说话呢，你想啥呢？” 我抬头“啊”了一声。 老方说：“我说你想啥呢？” 我说：“我合计着那存折里的钱我以后可怎么花。” 老方听我说完这话脸色有点发白，如花在旁边笑骂道：“狼崽子。”拉着老方走了。 7 那天晚上我又来到大桥下，“三儿”正在讲着潘金莲和成吉思汗搞破鞋的故事，我到三姐的摊上拿了瓶啤酒坐在马扎上听“三儿”讲着，继续让他把我们当傻子逗着，我不知道“三儿”这胡编乱造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三儿”讲完我已经喝了两瓶啤酒了，“三儿”走过来蹲在我旁边骂道，你个乌龟王八甲鱼加绿豆的东西，老没看到你呢？ 我说：“我考大学去了。” 他问：“考大学能干啥？” 我说：“考大学，学文化。” 他又问：“学文化，能干啥？” 我说：“学文化，娶媳妇。” “三儿”站起身朝三姐喊道：“姐，我要考大学，我要学文化……” 8 回到家头有点晕，躺在沙发上刚要睡着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打开门是苏菲和小帽，小帽脸色苍白，苏菲站到他身后已经哭成了泪人，我问小帽怎么了？ 他说：“奶奶没了，你爸妈呢？” 我说：“去索马里打海盗了。” 我让小帽进屋，他说奶奶自己在家呢，得回去。我进屋拿了件衣服同小帽一起去了他家。小帽家里已经没亲人了，也没有人帮忙布置灵堂，奶奶就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盖了一张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被子。 我问小帽：“咋给奶奶盖红色的被子？ 小帽说：“奶奶让盖的。” 我问为啥。 他说那是奶奶结婚时的嫁妆。 我看看那被子上的两只鸳鸯，转身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苏菲坐在另一个沙发上抽搭着，我没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我已经两年没有见到苏菲了，和两年前比，发育成熟的她显得更加动人。苏菲抬起头，我们四目相对，我故作从容地把脸转到奶奶的卧室，这时小帽走了出来，坐到我旁边，我问小帽打算怎么办。 他说：“把房子卖了，给奶奶下葬。” 我问：“房子卖了住哪？” 他说：“租房住。” 我和小帽说别让他卖房，我用老方留下的存折取点钱帮他给奶奶办后事。他问：“那你爸妈回来了你咋办？” 我说：“那就盼着他们遇上海盗吧。” 9 小帽那天话不多，就在我的旁边静静地坐着，下半夜时小帽说想和我喝两杯，也许是因为失去奶奶太过伤心所以没喝几杯小帽就醉了，苏菲问小帽：“没事吧？” 小帽说没事。 我说：“别太伤心，年纪大了，谁都有这一天。” 小帽低下头没吱声，向我摆摆手。看到小帽这样，我也没再多说什么，是的，他怎能不伤心，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但今天他唯一的亲人也离他而去了，这种时候不管什么样的语言与安慰都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我只是想让我这兄弟心情能好一些，但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没有办法，只能静静在旁边感觉着他的悲哀。 小帽低着头一动没动地在沙发上坐了半个小时。我和苏菲也是一动没动看了小帽半个小时，这半小时安静极了，如果不是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感觉这家里存在的就是四具尸体，这种安静让人不安让人有种恐惧的感觉。我想做点什么打破这令我恐惧的安静，可我能做什么呢？说说让小帽宽心的废话？不，这时这样的话还是别说的好。那我和苏菲说说话？说什么？说我喜欢你，说我暗恋你多年？显然我是没有办法结束这令我不舒服的气氛。最后小帽站起了身看看我又看苏菲，然后走进了厨房里，我问小帽做什么，小帽没理我，把厨房的门关了上。 我转头看了看苏菲，苏菲说他有可能饿了。 我哦了一声，避开了苏菲的眼睛低下了头。低下头的我依然能感觉得到苏菲还在看着我，我虽然不知道苏菲的这种眼神所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我觉得她是有话要说，我真的想抬起头向苏菲的眼睛看去，想看看这个我迷恋已久的这双眼睛和这个我深爱的人，可我的脖子好像是被千斤的重物压着，我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去抬起它，我不知道抬起之后我该说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抬起头苏菲是用什么样的眼光在看着我，正在我无比纠结时苏菲叫了我一声，方奇。 我抬头向苏菲望去，她眼含泪水地看着我，这泪水已不再是为奶奶离去的泪水，这泪水中充满凄凉和无助，具体为什么苏菲眼中会有这样的泪水我不得而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着苏菲我的心跳很快，快得如果我要张开嘴它就会跳出来似的，我用尽全身的力小声地说：“怎么了？” 苏菲凝视我片刻，张开嘴刚要说什么，只听得小帽在厨房传来一声惨叫，我站起身向厨房走去，这时小帽把门打开走了出来，他的左手上已经被鲜血染红，我仔细向他左手看去他的小拇指已经不在了，这时苏菲已经看傻了，我紧走两步过去抓起他的左手问：“怎么了？你他妈干嘛了？” 小帽苦笑了一下说：“真他妈疼。” 10 我拉着小帽向医院奔去，苏菲紧随其后。到了医院医生说马上得做缝合手术，问小帽的小拇指呢，小帽低着头没出声，我抓起小帽的衣领问：“说啊，手指呢？再不做手术就来不及了。” 小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手指在肚子里，我吃了。”听到这话我的头发都立了起来，我大叫着骂道：“你他妈想干什么？你疯啦！” 小帽喊道：“我饿，我他妈饿，我他妈的饿死啦！” 身后的苏菲一句话没说只是站在我的身后抽泣着。医生要给小帽伤口做处理，让我和苏菲到外面等着，我对小帽说：“你好好的。”然后转身同苏菲走出诊室。 我坐在急诊室门外的长椅上，身旁的苏菲还在抽泣着，我想安慰下她，但又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想把她揽入怀中让她在我的肩膀尽情哭泣，但我对这种想法暗暗说不，我鄙视我这种想法，在心里痛骂着自己：“方奇，你他妈在想什么呢？苏菲是你兄弟的女朋友，你他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还是个人吗？” 正在我暗骂自己这龌龊想法的时候，身边的苏菲小声地问我：“方奇，这几年，你还好吧？” 听到这句话我有些说不出的感动和些许的酸楚，她问我，这几年我还好吗？这是苏菲第一次对我用关心的口气说话：我还好吗？我怎么回答？我想说，我除了想你，一切都好。但我再次把我这卑鄙的念头收了回去，点了点头说挺好的。 苏菲也点点头说：“那就好。” 那就好？什么意思？她希望我过得好，她对我还是注意过的，或许她的心里也有过我？我这“操蛋”的想法又在我的脑子里不停地打转，我也再一次封住了这想法的运动轨迹，我深吸口气强挤出些笑容向苏菲问道：“你呢，这几年怎么样？” 说完我又故作多余地说：“嗨，我说的不是废话嘛，你和小帽天天在一起怎么能不好呢，什么事能比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还好啊。” 苏菲低下头，我看到一颗一颗的泪水打在了她的手上，这一颗一颗的泪水凝聚在一起滑过指尖落在了脚上。这时我才看到，苏菲是赤着脚从家里跑出来的，也有可能在路上把鞋子跑丢了，总之现在苏菲的脚上已满是泥水。这是我见过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双脚，虽然满是泥水并且有些微微发肿，看到这双脚我的心就像是有一万只虫在咬一样，我想蹲下来把她那脚上的泥水擦干，可我不能那么做，这不属于我。 我问苏菲：“脚疼吗？” 苏菲说不疼。我说：“怎么能不疼，都肿了。”她没说话抬起脸望着我，泪水依然在她的脸庞滑落着，看着这张我多年思念深爱的脸，看着那让我心痛的眼睛和泪水，它就在我面前，我好想拥上前去亲吻她，好想告诉她“我爱你”，但我再次告诉自己，她不属于你，她不属于你的。我小声地对苏菲说，你怎么了？苏菲依然望着我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我转回了头看向诊室门的方向，我不能再接受这与苏菲并坐在一起的感觉了，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我怕我会做出我不该做的事和说出不该说的话，我在心里紧紧地叮嘱自己：方奇，她是你兄弟的女人，你不可以的，即使你再爱她。 苏菲在我身后说：“作业本，你看了吗？” 作业本？作业本！是的，是有过一个作业本。 那是我离家出走回到学校的第一天，老师让苏菲把她的课堂作业给我看，让我温习下落下的功课，可是那时的我压根就没有学习的心思，那作业本我当成了苏菲送我的礼物珍藏了起来，直到今日，那作业本依然好好地保留着。 我不知道苏菲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作业本，我也只好说道：“哦，那作业本啊？看了，挺好的，很受用，一直还没谢谢你呢，呵呵，这都多少年了。” 苏菲说：“六年了。” 我说：“都六年了，真快。” 苏菲说：“对啊，真快，时光转瞬即逝。” 我故意缓和气氛地说：“是啊，再转瞬下，你和小帽就要有宝宝了，呵呵。”我承认这是我一生中说的最为傻逼的话。 苏菲没接我的话，叹口气说：“你看了就好。” 我没理解苏菲这话的意思，也不知道今天她为什么提起了那已经被我尘封多年的作业本。总之这一晚，是我与苏菲说话最多的一次。 11 小帽处理完伤口天已经亮了，我让苏菲和小帽回家陪着奶奶。我回家拿了老方给我的存折去银行取给小帽奶奶买墓地的钱，到银行我打开存折看到里面夹了一封信，上面写道：“铁子，当你打开存折的时候，我和你妈妈已经不在人世了，给你留下这些钱我们也就没什么牵挂的了，这钱别乱花，省着点。别忘了，清明和忌日去海边给我俩烧点纸，切记写上visa，忌日的话，就是今天吧，明年今天就是我俩的忌日。” 另起一行写道：“铁子，你现在确定我已经死了吗？你确定吗？我真的死了吗，如果不是请你别花，把它放回去。如果急着用零花钱，你就先取个两三千花着。务必别多取，我求你了。” 我笑了笑把这信折好放到口袋里，走到窗口把存折递进去说：“取钱。” 里面的工作人员问：“取多少？” 我说：“十万。” 那工作人员又说：“取不了这么多，得用存折办理人的身份证。” 我问：“那能取多少？” 他说：“五万之内。” 我说：“取四万九千九。” 那工作人员白了我一眼，拿出五沓一万块，从中抽出了一百块，交给了我。 “阳光小镇”，听到这个名字，让我遐想到在那风光美好的沙滩上坐落着一座温馨而又奢华小城，那里的阳光明媚，那里的天空蔚蓝，那里四季如春，那里空气清馨，在那里的人们每天都过着安逸舒适的日子，他们的生活每天都是欢乐而又享福的。但这么一个让人陶醉和向往的名字，竟然是“墓地”，这让我不免有些诧异。 12 在阳光小镇的销售处，接待我的是一位打扮新潮，长相甜美的“售墓小姐”，我能简称为墓姐吗？墓姐见到我礼貌性地伸出手来与我握手说了句：“您好。”我也礼貌性地回了：“您好。”然后墓姐又非常礼貌地让我请坐，我也非常礼貌地请墓姐坐下。坐下后墓姐问我：“先生，你这次来我们阳光小镇，是来参观游玩呢？还是来做市场考察呢？”这话问得我有点发懵，我想谁那么会有闲情雅致跑到墓地参观游玩？谁会有如此胆魄能和死人搞市场调查？我回答说：“我买墓地。” 墓姐微笑一下问：“先生那您买墓地，是要投资呢？还是收藏呢？” 我又被墓姐的提问弄懵了，什么人情趣高雅的收藏墓玩？ 我说我买墓地，埋死人。 墓姐又问：“那您是想买大产权的还是小产权的？” 我又是惊了一下回问：“大产权怎么讲？小产权怎么讲？” “大产权的呢就是有保护合同的，产权是二十年，这二十年呢您的坟墓是受法律保护的。” 我打断说：“不是我的坟墓，我还给别人买坟墓，我还健在，您没看出来？” 墓姐笑了笑又说：“我当然看出来您是活的了，但人这事谁说得清楚啊？您说是吧？就像我一个姐们的老公似的，上周我们还一起吃饭呢，昨天就心肌梗塞死了，你说哪说理去啊？对吧先生。” 我说：“我不管你老公和你姐们怎么着了，咱说这墓地的事，那小产权是什么意思啊？” 墓姐回答说：“小产权就是没有保护合同的，也就是不受法律保护的。” 我说：“那小产权，就是埋了不一定哪天就被掘了呗？” 墓姐又笑了笑说：“先生，您说话可真幽默。” 我说：“你更幽默，咱说墓地的事，先不幽默，好吧？” 墓姐点点头说：“好的。” 我问：“这小产权，是不就是我说的那个意思啊？” 墓姐嗯了一声说：“也不完全是，主要要看点子，点子好的话就不会被挖。” 给死人买块墓地还要看点子，我他妈真是闻所未闻，也可能是我孤陋寡闻了。我说：“那咱就不聊‘点子墓’了，咱说说大产权。” 听完我的话她又笑了说：“先生您真是好幽默哦。” 我实在受不了，我跟她说：“姐姐，我家死人了，我求你了，咱不幽默了行吗？咱说墓地好不？” 听到我这话墓姐一下子变得很哀悼地对我说：“太不幸了，先生您节哀。” 我说：“我已经节哀了，咱说大产权。” 墓姐哦了一声说：“大产权呢，分两个区域，您是想买哪种呢？”我问：“哪两种？” 她回答说：“一种是普通区，一种是vip区。” 我问：“这两种有什么不同吗？” 她说当然不同了，顾名思义，普通区就是普通服务的，vip是享受我们高级待遇的，而且有“特服”哦。说这“特服”二字的时候墓姐还俏皮地挤了下眼。 我很好奇地问：“这‘特服’是什么个服务啊？” 墓姐面带羞色地说：“你好坏哦，明知故问。” 我说：“姐姐，我真不明知，你我介绍介绍呗？” 墓姐红着脸对我说特服呢就是，如果故去的是男士呢，我们就会每周一次在墓前烧个纸扎的“小美女”而每次扎的都不重样哦，让这位故去的人享受“皇帝”般的待遇。 我接着问：“那死的是女的，就会每周送个‘小帅哥’享受女皇般的待遇呗？” 墓姐捂住脸晃着头说：“哎呦，羞死了。” 我问：“姐姐，我说的对吗？” 墓姐放下手娇滴滴地说：“嗯，对的。” 我想了想，估计小帽奶奶，不能有当女皇这样的“宏图大志”。我对墓姐说：“那咱说说这普通区的吧。” 墓姐说：“普通区的价格是四万九千九。”听她报的价我怀疑他们这难道是和银行联了网的？还是这墓姐有透视眼，看到了我兜里的银子。我“哦”了一声。 墓姐接着说：“不过呢，我们现在推出了两种‘优惠套餐’，可供您挑选一下。” 我问：“哪两种套餐？” 墓姐说第一种是“黄金套餐”，一起买两块墓地打九五折。第二种是“白金套餐”，买三块墓地在享受我们“九五折”的同时还送一个999纯金“金波骨灰盒”一个。“您是想用哪个套餐呢？” 我说：“就死了一个人，我‘单点’”。 墓姐又说：“其实您可以为自己留一个啊。” 我说：“我还用不着，估计我还能坚持二十年。” 墓姐又咯咯地笑起来说：“先生，您真的太幽默了。” 我崩溃地说：“咱别幽默了，我要，埋死人用的，大产权，普通区，墓地一块，‘单点’。” 交完了钱，墓姐把我送出门外与我握了握手说：“先生，如果您的朋友和家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我是22号售墓员，我叫梅新颜。” 我说：“叫什么？‘没心眼’？” 她说：“对的，没心眼。怎么了先生？” 我笑了笑说：“没什么，真是人如其名啊！” “没心眼”客气地说：“先生，谢谢您的夸奖。” 我夸奖了吗？我这是夸奖了吗？我无语。 接着，“没心眼”深鞠一躬对我说，非常荣幸，能和你快乐地完成这次“合作”，我用我的热情和周到的服务，衷心地欢迎您下次光临。 我彻底无语。 13 由于一夜未睡，再加上让这没心眼的墓姐一番惊吓之后已经很是疲惫，我准备回家休息下再到小帽家去，走到家楼下看到单元门口蹲着一个人，我走过去看原来是“三儿”，“三儿”看见我回来站起来说：“你回来啦。” 我问：“你在这干啥呢？” 他说：“等你啊。” 我又问：“等我干啥？” 他说：“想让你带我一起走。” 我有点糊涂了，今天怎么净遇到这神事呢？我问“三儿”跟我去哪啊？ “三儿”说：“跟你上大学，跟你学文化。” 我问“三儿”：“你要干啥啊？” “三儿”害羞地说道：“我要娶媳妇。” 我疯了，我今天是撞上哪路神仙了，怎么尽遇奇人奇事呢？我看看“三儿”，不解地问道：“你娶媳妇干啥啊？” “三儿”说：“娶媳妇，帮我三姐卖烤串。” 我无奈地跟“三儿”说：“你是傻子，你知道不？” “三儿”说：“我知道，我知道。” 我说：“傻子怎么娶媳妇啊？” “三儿”说：“那我娶个傻媳妇呗，反正我就跟着你，学文化，找媳妇。” 看来今天“三儿”这是铁了心给跟我死磕到底了，不想个招把他支走，我的觉是睡不好了。我对“三儿”说：“不用学文化也能找媳妇。” “三儿”瞪着眼问：“真的？” 我说：“真的，你不就想找媳妇吗？我给你介绍一个，你看好不？” “三儿”高兴地拍拍手说：“好啊，好啊，在哪呢？我媳妇在哪呢？” 我把“三儿”搂过来问：“你知道阳光小镇不？” “三儿”点头说：“知道，知道。” 我说：“你去那，找一个叫“没心眼”的，她就是你媳妇。” “三儿”问：“真的？” 我说：“真的，快去吧。” “三儿”“嗯”了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我无奈地摇摇头，回到家里，我太累了，也没多想“三儿”到了那会闹出啥样的事。躺在床上，倒头便睡。 小帽奶奶下葬那天，去参加葬礼的人很少，除了些老邻居外，大多数都是“阳光小镇”的工作人员，下葬仪式也是没什么隆重可谈，尸体火化后，小帽抱着奶奶的骨灰盒，走到墓地，放进了这大产权的普通坟，小帽把坟封顶后在墓前给奶奶磕完头走到我身边说：“谢谢你，方奇。” 我看看旁边的小帽问：“谢我啥？” 小帽说：“谢谢你，帮奶奶买了这块墓地。” 我拿眼白了下小帽说：“别和我扯这用不着的。” 小帽没吱声，抬起手臂，看着自己那已经残缺了的左手。 我问小帽：“还疼吗？” 小帽说：“不疼，就是有点痒。” 我说：“痒好，痒就是快好了。” 小帽说：“没都没了，还好个屁啊。” 我想一想也是，叹了口气对小帽说：“哎，你那手指到底哪去了，不会是真吃了吧？你没那么变态吧？” 小帽看了看身前墓碑上奶奶的遗像说：“我放在奶奶寿衣的兜里了。” 我吃惊地问小帽：“那手指不就一起火化了吗？” 小帽点了点头。 我问：“为什么啊？” 小帽说：“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奶奶临走前最放心不下我，咽气时还紧紧抓住我的手，我想让那手指陪着奶奶，就像我在她身边一样。” 听到这我的眼睛湿润了，想再说点什么安慰小帽的话，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拍拍小帽的肩膀哽咽了一下说：“何必呢？” 下葬仪式的人群中，感觉少了一个人，这阳光小镇的员工几乎全体出动，但我没看到那个卖我坟地的神人墓姐。我走到一个工作人员旁问道：“那个卖我墓地的“没心眼”我怎么没看到啊？” 那人回答说：“卖给你墓地当天她就辞职了。” 我有点不解的问：“咋辞职了呢？干得不是挺好的吗？跳槽了？” 那人回答：“没有跳槽，改行了。” 我问：“改什么行了？” 那人说：“卖烧烤去了。” 我听到这脑子“嗡”的一声，心里暗想不会吧，然后又问道，为啥卖烧烤了？ 那人又说道：“处了个男朋友，那人家是卖烧烤的。” 我问：“那人叫啥？” 他回答：“叫‘三儿’。” 我彻彻底底地被“雷”着了，我有点懵，我无语。 14 当天夜里，我又去了大桥下。主要是因为对今天在墓地听说的事感到好奇，来核实一下，“三儿”和“没心眼”的事情是否属实。当我走到大桥下，一眼就看到了那忙着给客人上烤串的“没心眼”。 “没心眼”看到了我，她笑呵呵地走到我面前说：“先生，您来了。” 我说：“哦，来了，来看看你和‘三儿’。” “没心眼”不好意思地摸下自己的脸说：“哎呀，羞死了。” 我问她说：“你和‘三儿’真好了？” 她回答：“嗯，好了。” 我问：“他是傻子，你知道不？” 她说：“我知道啊。” 我不解地问：“你知道他是傻子，还跟他好。” 她又回答说：“他是傻子，我缺心眼，我俩好不挺正常的嘛。” 我问：“你知道自己缺心眼啊？” 她说：“当然知道了，我要是连自己缺心眼都不知道，那我可就太缺心眼了。” 我想起“三儿”曾经也说过相似的话来形容自己。仔细琢磨琢磨，其实“三儿”和“没心眼”还真挺般配，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没心眼”转身去照顾客人，“三儿”走过来，给我鞠了一躬说：“谢谢你，老大，帮我介绍个好媳妇。” 我真没想到，我这一次对他的忽悠，还真让他找到了媳妇，我不知道怎么来回应“三儿”这一躬，我也给“三儿”回了一躬说：“我真他妈佩服你。” “三儿”问：“你佩服我啥？” 我回问：“你怎么把她搞到手的？” “三儿”说：“我用我的真心。” 我问：“你怎么用的真心？” “三儿”说：“我让她做我媳妇，以后我家的买卖就都是她的了。然后她问我，我家是什么买卖？我说，干烧烤的。然后她就同意了。” 我诧异得很，这叫什么真心啊？我问“三儿”：“这就打动她了？为什么啊？” “三儿”说：“我家的买卖正好和她的工作‘对口’。” 我莫名其妙地问：“这墓地火葬场怎么和你家对口了？” “三儿”回答说：“我媳妇说，都是烤嘛，就是一个加佐料一个不加佐料。” 我再次被雷着了，我看看那边的烤炉，心里感到了一丝恐惧感。“三儿”拍拍我的肩膀说：“老大，为了感谢帮我找到媳妇，今天我请你喝酒。” 我说：“好。” 我喝酒时，“三儿”就在我旁边眼巴巴地望着，也不说话。我喝完第二瓶的时候，“三儿”把我拉了起来说：“老大，你喝多了，别喝了，回家吧！” 我看看“三儿”笑了笑说：“抠门，两瓶啤酒就舍不得了。” “三儿”反驳说：“你才抠门呢，傻子便宜你都占。” 我拍拍“三儿”的头说：“行啦，我不占傻子便宜了，走啦。” 见我走了，“没心眼”追了上来，对我说：“先生，我用我真挚热情的服务，真心地欢迎您，下次光临。” 我转身笑了笑对她说：“这回这话才用对了地方，我收下了。” 第9章 惨痛的真相 1 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假期，在把小帽的奶奶送走之后，也没再见到苏菲和小帽，但我的脑子里始终有苏菲的身影在晃来晃去。我总是能想起，那天在医院里，我们那对视的感觉，总觉得苏菲对我有话要说。我也总在想，苏菲为什么提起了那被我珍藏多年的作业本。但每次想苏菲时，我都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他是兄弟的女人，你那可怜的兄弟就剩她了，方奇，她不属于你，你不能打她的主意。 2 在老方和如花去索马里的第二十天，老方打来电话。这电话很突然，如果不是这通电话，我甚至都忘了，我还有一双父母正在索马里找海盗。 电话那头的老方激动地说道：“亲爱的铁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更加激动地问：“什么好消息？你被海盗绑啦？” 电话那头老方的语气沉了下来说：“哦，有可能对你不是个好消息。我和你妈没遇到海盗，现在坐船去新加坡，下周有可能就到家了。” 我只是哦了一声。 老方问：“你是不是特遗憾？” 我说：“是挺遗憾的。” 老方说：“我也很为你惋惜，但没办法，这边的海盗业务太差了。” 我说：“是太差了，业务水平有待提高。” 老方问：“我的存折你没动吧？” 我说：“等你回来再说吧。” 听到我这话，电话那头的老方顿时紧张起来，他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了？铁子，你做了什么？我的钱你动了？你可不能这样啊！我说话你听着没？” 我不耐烦地说：“听到了，小帽奶奶死了，没钱买墓地，我拿你的钱借给他的。” 老方叹了口气问：“除了这钱，别的没动吧？” 我说：“没动。” 老方深呼吸一口说：“那就好，姑且算你乖。”老方接着又问：“小帽奶奶咋没的啊？” 我说：“自然死亡。” 老方说：“哦，自然就好，没受罪。那葬礼办得咋样啊？” 我不耐烦地说：“你咋那么贫呢？电话费不花钱啊？” 老方知趣地说：“哦那行吧，回家再细聊，拜拜了您嘞。” 与老方通完电话，看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短信，是小帽发来的，上面写道：“兄弟，心里很烦，想找你聊聊，我在大桥下等你。” 3 来到大桥下小帽已经在那了，身旁还放五六个空酒瓶。我走到小帽身边坐下，小帽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启了一瓶酒递到我的手里，然后拿他手中的酒瓶和我碰了下，我举瓶喝了一大口，小帽却牛饮般地把一瓶都干了。接着他又给自己启了一瓶碰了我手中的酒瓶一下，然后又是牛饮，喝到半瓶时小帽呛了，呛得满身都是酒。 我问小帽：“怎么了。” 小帽低头咳着，抬起他那残缺的左手摆了摆。 “三儿”拿了几张纸巾走过来递给小帽，然后对我说：“都喝了好半天了。” 我向“三儿”摆摆手，“三儿”知趣地走了。 小帽把身上的酒擦干，拿起酒瓶又和我碰了下，我夺下小帽手中的酒瓶说：“咱别喝了好不，你这是怎么了？” 小帽还是没说话，又拿起了一瓶，我站起身抢了下来。我叫“三儿”把酒都拿走，“三儿”哦了一声跑过来把没打开的酒拿在手中对我说：“五瓶哦。” 我向“三儿”骂了一句：“滚蛋。”“三儿”“哦”了一声跑开了。 小帽双手捂着头说：“你就让我喝吧。” 我说：“你喝个屁啊？怎么了你这是？” 小帽捂着头哭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小帽这样，即使是他爸爸和奶奶去世的时候都没哭过，九八年世界杯决赛巴西队输了小帽也就狂叫着掉下了一滴泪，那也有可能是汗珠。可今天他哭了，滴在地上的真的是眼泪，真的哭了，实实在在地哭了，彻彻底底地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我真的想不出，这个全家死光也依然坚强的小帽，会有什么事情让他如此伤心。每当看到别人伤心时，我的嘴就像是被打了麻药似的，怎么努力也蹦不出几句让我满意的话来安慰人。我蹲下来搂住小帽的肩膀，小帽却哭得更厉害了，我焦急地问他：“你到底怎么了？” 小帽抬起那满是鼻涕和泪水的脸哭着说：“我想家！我他妈想家。” 我看着小帽那已经扭曲的脸说：“家不是在嘛。” 小帽继续哭着说：“那不是家，那家里谁都没有，我太孤独了。” 我安慰道：“你不是还有苏菲吗？还有苏菲陪着你呢。” 小帽哽咽一下说：“苏菲不是我的，她不是我的。” 我对小帽骂道：“净他妈的胡说，怎么不是你的了？人家这么多年不一直陪在你身边嘛。你他妈说话怎么那么没良心呢？” 小帽激动地喊道：“她不属于我，她不爱我，我那么爱她，她却不爱我。” 我又对小帽骂道：“放屁，人家不爱你，咋跟你好了这么多年？”小帽抽泣着没有说话，我接着问：“苏菲呢？” 小帽说：“在我家呢。” 我说：“人家还在你家呢嘛，怎么喝点酒就他妈胡咧咧。” 小帽哭得更厉害了，这次没抱头，他仰面朝天放声吼叫着，也可以说是哀号着。这声音就像是某种动物，被猎人的铁夹夹住后，在死亡之前发出的号叫一样，虽然我没有见识过动物死亡前的场景，但我想也就如此了。在周围喝酒的人也只是向我们这边扫了一眼，然后继续喝着自己的酒。在大桥下，这样的情景是经常有的，所以这里的人们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拉起小帽站起来问他：“苏菲怎么没来？”小帽继续号叫着，我问他：“你们吵架了？”他依然号叫着，我拉着小帽说：“走，我送你回家找她。” 小帽把我的手打开说：“我头晕，不想动。”然后他拿出家钥匙给我说：“你去我家，把她接来吧，我在这醒醒酒。” 我接过钥匙想了片刻说：“好，你在这好好地等着。”我又把“三儿”叫过来，让他看着点小帽。 4 在去接苏菲的路上，我在出租车上想了很多。 我打开小帽家的门走进屋子，苏菲就在客厅面向我站着，这时的苏菲头发凌乱，眼睛里含着泪水，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这时的苏菲楚楚动人，楚楚可怜，楚楚迷人，迷着我，让我深深地陶醉。我再也按捺不住对苏菲的爱了，我要对她说我爱她，我深爱着她。可还没等我开口苏菲就上前抱住了我，就在我兄弟小帽的家，他的女人拥抱了我，这是我等待多年的拥抱。我想对苏菲说些什么，可没等开口，苏菲哭着在我耳边说：“我爱你，方奇，我爱你。”苏菲说她爱我？是的，苏菲说她爱我，就在我兄弟小帽的家，他的女人说她爱我。我想亲吻苏菲，可我还没动苏菲就已经吻向了我。是的，我们接吻了，我们热烈地亲吻着对方，就在我的兄弟小帽的家，他的女人与我热吻着。我想进一步对苏菲做点什么，可还是没等我动，苏菲就把我推进了卧室，把我按到了床上，我们抱在一起，在床上翻滚着抚摸着对方，是的，我们激情地翻滚着抚摸着对方，就在我兄弟的家就在他的床上，她的女人和我激情地翻滚抚摸着对方。又是没等我动手做什么的时候，苏菲就把我的衣服与自己的衣服都脱去，我们做爱了，是的，我们疯狂地做爱，就在我兄弟小帽的家，他的女人和我疯狂地做爱。我把苏菲压在我的身体下，她抽搐着，呻吟着，呐喊着，我的汗水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的脸红润了起来。这太美妙了，太完美了，这让我太满足了，我爽，我很爽，我爽极了。 5 这一连串的情节，是我多年以来的愿望也可以说是奢望，现在一次都完成了，第一次没有被自己扼杀。我也承认，我在去小帽家的路上，坐在出租车里的这一系列幻想很龌龊，很肮脏，很恶心，但那怎么了又能怎么样？我只是想想，是的，也只是想想而已。我在苏菲面前，仅存的一点点理性可以控制我不去做，但不能不去想，因为我是男人，我的雄性荷尔蒙也很正常，它促使我不可能不对女人抱有幻想，更何况是对我深爱多年的女人，但只是想想，对的，想想而已。想想而已，我又能玷污了谁？我又能对不起谁？哪个男孩在性成熟之初，没有恋母情结？哪个男孩性幻想的第一个对象不是自己的母亲？那时觉得玷污母亲了吗？没有，觉得对不起父亲了吗？也没有，因为只是幻想，是的，只是幻想而已。 虽然这次幻想了，但幻想中的我都是那么懦弱，那么缺少勇气。在幻想之中我都不敢向苏菲表白，这让我奢望已久的画面都是在苏菲主动的情况下完成的。我鄙视我自己，更鄙视那个幻想中的自己，在对苏菲的爱中，我承认我是个懦夫，我的不自信让我一次次只能在幻想中意淫着，是的，意淫着，实实在在的意淫，对苏菲的爱只有意淫。 我不知道一会见到苏菲会后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或许平淡，或许哀伤，或许激动，或许欣慰，也有可能会疯狂龌龊，也有可能会什么事情都没有。和苏菲的这次见面，我不可能不去遐想，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地共处一室。是的，单独的，就是单独的，但这单独我等待了近十年的时间，如今等到了，但我又能怎么样？这“室”是我兄弟的家，这“人”是我兄弟的女人。我可能会控制不住对她表白了，她可能会答应了我，也可能会拒绝了我，更有可能的是我依然控制着自己什么都不做。但这都只是可能，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 等我打开小帽家的门走进客厅时我惊呆了，我木讷了，我流泪了，我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客厅的地上，苏菲躺在血泊之中，那不知从苏菲哪里的伤口流出来的血大部分已经凝固在了地上。 我跪下来看着我眼前这个深爱多年的女孩，她的脸已经没有了丝毫血色，我抓住她那冰凉的手，她的手已经僵硬了。是的，苏菲死了，现在她就在我的面前，这个我深爱多年的女孩，现在她死了，尸体就在我的面前。我的眼泪砸在了她的脸上，是的，就是砸在脸上，因为我的泪珠从未如此大颗。我是伤心了？废话！我怎能不伤心？这是我梦里的女人，我梦里的爱人，即使和别的女人做爱时，心里也在想的那个人，可我没来得及对她说声“我爱你”她就这么死了。我紧握苏菲的手想对她大声的说我爱你，但我不能说，我要是说了我会更伤心，我会崩溃的，我一定会崩溃的，我用我最后的理智告诉自己，现在不是伤心崩溃的时候，因为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兄弟小帽还在大桥下，我不知道他会做什么，我担心他再出事，我要回去找他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6 在去大桥下的路上，我看到“三儿”在马路边站着，我下车跑到三面前问他：“‘二儿’呢？” “三儿”把手向上指了指仰着头说：“‘二儿’要飞。” 我朝着“三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我对面省电视台的大楼顶上铁塔上的雷达旁隐隐约约我看到了一个人影。这铁塔是电视台的信号塔，每天全省的观众都能收到从这发出的信号，曾经我和小帽去体育场看球路过这里时，他总是指着那铁塔对我说，总有一天他要站到那上面，让信号把他送到千家万户的电视机里，让所有人都看到他英雄的身躯。我不知道现在的小帽有没有被发送出去，不知是否会在电视里出现他的身躯，我跑进大楼，路过收发室时，那里面的电视正在播放着西游记的片尾曲，里面唱到：“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7 我爬到楼顶站到那铁塔下仰望着小帽，我使出全身的力气问道：“怎么啦？” 小帽没理我，坐在铁塔上“呜呜”地哭着。 我想爬到那铁塔上，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在下面对小帽又问道：“到底他妈怎么啦？你说话啊！” 小帽的哭声更大了，已经泣不成声了。我也已经压制不住心中的火焰了，我的眼被泪水和汗水弄得模糊了，我疯狂地向他喊道：“苏菲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菲死了，你知道吗？” 小帽低头看着我全身发抖地对我说：“我知道。” 我又叫道：“她是怎么死的？” 8 小帽更加颤抖地说：“我杀的，我杀死了她。” 我望着那已经蜷曲在一起的身体问：“为什么啊？” 小帽哭着咆哮道：“她不爱我，她要离开我，她始终爱的是别人，而不是我。我那么爱她，可她一直把我当成工具来引起那个她爱的人的注意，利用我来报复那人对她的拒绝。六年了，她一直在骗我。” 我问小帽：“那个人是谁？” 小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转过脸来，露出了他那已经哭得扭曲的脸，抽泣着看着我。 我又向他问道：“这人是谁啊？” 小帽露出了一丝笑容，是的我没看错他是笑了，但这笑容在他那满是泪水的脸上显得是那么不自然，那么让人感觉不舒服，就在这种笑容中他说：“那人是我的好朋友，是我的好兄弟。” 小帽最好的朋友也就是我了，除我之外他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了，难道这人是我？但我又排除了我这一推断，因为苏菲从来没对我表白过什么，更何来的拒绝她呢？那这个人会是谁呢？我又对小帽问道：“你的这位朋友是谁啊？” 这时小帽大声地狂笑了起来，这种笑容是天下最可怕的笑容了，那是一张狰狞的脸，让人看上去深感恐怖。这笑声过后他向我摆摆手，意思是让我离开这里。我问他要做什么。 他回答：“你别管了，我要去找爸爸，我要去找奶奶，我要去找苏菲。” 9 听到这我努力抓住铁塔想爬上去，却被小帽制止了，小帽接着说：“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亲人都没了，我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什么都没了，我原以为我还有苏菲，可苏菲也死了，还是被我杀死的，我什么都没了。” 我哭着求小帽：“别这样，求求你了，你还有我，还有我这个兄弟呢！” 小帽看着我淡淡地说：“还有你？兄弟？” 我点头说：“是啊，你还有兄弟我呢。” 小帽把头抬向夜空小声地说：“兄弟，我还有兄弟，你是我的兄弟。”说到这小帽突然又低下头朝我叫道：“兄弟，你是我兄弟，可是我骗了你，我一直都在骗你。我刚刚认识你的时侯我说我感觉到你的小宇宙，可是我没感觉到，我是骗你的，我的圣衣也不是苏菲送给我的。元旦的那天我没和苏菲好，我是拿你送给我的幸运星向她表白的，我骗了你，我也骗了自己。” 我安慰小帽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那又能怎么样？我又不在乎。” 小帽哭着叫喊道：“你不在乎，可我在乎。”说完这句话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我问道：“苏菲的作业本，你看了吗？” 这作业本到底有着什么？为什么那天在医院时苏菲问我作业本，今天小帽在这种情况之下又问我这作业本，这作业本难道有什么秘密吗？有什么故事吗？ 我如实地回答小帽说：“我没看。” 小帽听我说完又狂笑起来，嘴里喊着“你没看，你没看”——然后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看着小帽在我的眼前划过，我已经惊呆了，我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眼前那小帽刚刚划过去的夜空，只剩下几颗星星在注视着孤独的我。夜空中传来一声呐喊，我飞起来了，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这响声穿过夜空，刺到了我的心里。这响声让人不寒而栗，这响声让人痛彻心扉，是的，太痛了，这响声把我的心震得粉碎，我怎么能不痛呢？这响声是我兄弟的肉体与水泥地面接触的声音。怎么能不让我伤心？我的兄弟没了，就在我的眼前，他没了，他飞走了，飞得很远很远。 看着那苍凉的夜空，我的眼泪忍不住地涌下。但我还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一夜之间，我心爱多年的女孩没了，我童年的玩伴我最好的兄弟也没了，这是为什么？这个悲剧是谁造成的？我不知道作业本里有着什么秘密，为什么小帽临死之前说了它，难道答案在这作业本里？ 我忍住伤心，我用最后的力气，不，应该是意志，是的是意志，这意志来源于我想知道真相，想知道这凶手到底是谁。 我用我仅存的一点意志跑回家，拿出那个被我存放多年的储物箱，在玻璃弹珠与各种机器和小汽车模型中找到了那本作业本。 10 这作业本没什么特别之处，和大多数同学用的课堂笔记本没什么两样，若是说有什么不同之处，就是署名处写着苏菲的名字，也就是因为这个名字才让我把它保留至今。我翻开这作业本，也都是些课堂笔记一类的东西，没什么可找寻的答案。当翻到二十页的时候，上面贴着一张长宽大概一分米的卡通贴纸，这卡通贴纸上画着的是“美少女战士”的主角，好像曾听女生们说过这个人物叫什么“兔子”。在这“兔子”的身上用圆珠笔写着两个字“秘密”，看着这“秘密”两个字，难道这里有答案？但答案又在哪呢？我思索片刻把这贴纸小心翼翼地从作业本上撕下，撕下这贴纸，一行字映入了我的眼帘，也应该说是刺进了我的眼睛，是的，不仅刺进眼睛它更刺进了我的心里，就像是无数把尖刀在我的心上不停歇地刺着。那是苏菲用水彩笔写的六个字，这六个字是苏菲送给我看的，但这六个字六年后我才看到，这六个字被我尘封了将近六年的时间，这六个字让我失去了两个我最重要的人，这六个字让我的心彻彻底底地碎了——“方奇，我喜欢你。” “方奇，我喜欢你。”是的，这是苏菲写的。 “方奇，我喜欢你。”是的，这是苏菲写给我的。 “方奇，我喜欢你。”是的，六年前苏菲也喜欢着我。 “方奇，我喜欢你。”是的，六年前苏菲向我表白过。 “方奇，我喜欢你。”是的，六年后我才看到了这句话。 “方奇，我喜欢你。”是的，苏菲已经不在了，她已经死了。 “方奇，我喜欢你。”这六个字让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我伤心极了，是的，就是伤心，彻彻底底地伤心了，实实在在地伤心了。 “方奇，我喜欢你。”这六个字让我的神经崩溃了，彻彻底底地崩溃，实实在在地崩溃了。 看到这六个字，我怎么能不伤心，我的神经怎么能不崩溃。我苦苦暗恋多年的女孩，在六年前她说过喜欢我。这句话是我多年以来的奢望，这句话是我多年以来的梦，可我现在看到了，我知道了，我得到了，她却不在了。我的梦实现了，但它也彻彻底底地碎了。 “方奇，我喜欢你。”这六个字已经被我的眼泪打湿了，它开始模糊开始褪色，但它已经清清楚楚地深深刻在我心里。 我把这六个字抱在怀中，我放声痛哭，痛哭这悲哀，痛哭这失落，痛哭着对自己的憎恨与鄙视。这害死我最爱的女孩和我最好的兄弟的凶手竟然是我，我无助极了，我不知道谁能帮助我，我想为我的错误说声对不起，可我又能向谁去说呢？他们已经都不在了，都已经听不到了。此时的我除了痛哭还能做些什么？没了，没什么能做的，我只能痛哭，我就像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婴儿一样痛哭着。那是无助，那是迷茫，那是悔恨，那是对我多年懦弱的懊悔与憎恨。如果我当年能有勇气向苏菲表白，如果当年我看了这作业本，如果当年的幸运星我送给了她，如果那天在医院我把苏菲的话问清楚，这样的悲剧也许不会发生。但这都是如果，现实已经不可挽回了，这悲剧着实发生了，这两个人已经离去了，永远不再回来了，而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就是我，我害死了我最在乎的这一对男孩女孩。我自责，我深深地自责，但有什么用呢，他们没给我道歉的机会，我也没有任何方式去化解我对他们的歉意，痛哭也只是我唯一能做的了，痛哭着，痛哭着，实实在在，彻彻底底地痛哭着…… 第10章 妻 真情 1 对于小帽和苏菲的死，我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这痛苦让我迷茫，让我看不到未来，让我自认为再也爱不上任何人，因为除苏菲以外我不会再能找到让我心动的人了。我甚至一度认为我会孤独终生，我不会再有真正爱情，在我的世界里也不会再出现让我甘心为她付出所有的女孩了，但这一切结束于她的出现，她也就是我的妻子。 有人说，世界上没有一见钟情的事，一见钟情只发生在童话里，但我一直不那么认为，因为我对妻子就是一见钟情，而且是未见本人，只是一张照片，是的，就是一张照片，就是这照片然我深深地钟情于她。 这张照片，它出自我大学室友的电脑里，这室友名叫张露。至于为什么妻子的照片会出现在他的电脑里，那只是因为这哥们的爱好。张露的最大爱好，就是收集在网站上、博客上或者qq空间里的女孩照片，他把对照片上女孩他所知道的信息做上标记，然后一一分类成不同等级。这厮在闲暇之时就会细细审视着这些被他收集的女孩照片，也是因为这厮闲暇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这也就成了他每天的必修课。有时审视之时，还经常让我们来帮他对照片上的女孩来说说自己的想法，然后他再把等级重新改过。每次向我们讨教意见时我们都会骂他几句，但这哥们依旧乐此不疲地向我们索取意见。 那天午后，张露又拿着他的笔记本电脑走到我的床位，他指着电脑上的照片让我说说看法。 相片中的女孩就是我的妻子，这一眼望上去我愣了许久，那时心跳莫名地加速，莫名地血液沸腾，望着这张陌生又倍感亲切的脸庞我说不出话来。 张露拍了拍我问：“咋啦？发什么愣啊？” 我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照片说：“我爱上她了。” 张露似乎没听清又问道：“你说啥？” 我用手摸着照片上的脸庞说：“我爱上她了，她是我老婆，我要娶她。” 张露惊讶地问道：“真的？” 我说点点头说：“真的，我要娶她。” 张露抱起电脑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床铺小声地说了一声：“****。” 这就是我见到妻的第一面，只是照片，但它足以让我爱上她，什么原因？没有原因就是爱上了，深深地爱上了。这照片有什么特别？没什么特别，就是爱上了，深深地爱上了。 这照片让我钟情两年之久，这照片上的人是我唯一的感情寄托，也许会有人觉得很荒唐，有人会觉得很可笑，可我就是爱了，我爱上了她，管他别人怎么说怎么看。 2 毕业后我联系到了妻。她那时还在上大学，学校所在的城市正好是我的故乡。一个夜里我发信息问她在做什么。 妻回短信说：“在海边。” 我又问道：“在海边做什么？” 妻回答道：“明天拍婚纱照。” 我紧张地问道：“要结婚？” 妻回道：“哈哈，没有，做模特帮一家影楼拍样片。” 我对妻说：“哦，这样啊！等着，我这去找你。” 妻回道：“来找我干什么？” 我说：“我想看你穿婚纱的样子。” 妻回道：“哈哈，你太逗了。” 我说：“没逗，明天一早就会见到你。” 妻回道：“真的？” 我说：“真的。” 妻回道：“那好，我等着你。” 此时已是凌晨一点，我起身驾车向妻所在的海边驶去。 上高速前我给张露打了电话，梦中醒来的他问我：“怎么了？” 我对他说：“我要去找她了。” 张露问道：“找谁？” 我说：“我的爱。” 他又问道：“那照片？” 我说：“是的，就是她，我去求婚。” 张露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哈气”说“****”，然后把电话挂了。 出于对见到妻的渴望，七百公里的路途我未感到一丝疲惫。一路上不曾停顿，因为我要在早晨赶到海边，我的妻在那里等着我。 七点钟的海边，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我站在海边的公路旁向沙滩的远处望去，海平面上有一群人在走动，我的妻子就在其中，她穿着刚刚换好的婚纱，正和一行几人商议着拍照动作。我拿出电话拨给她跟她说我到了。 妻问我：“你在哪？” 我说：“就在你后面。” 妻转身望向公路边上的我，我向她招了招手，妻拉起婚纱的裙角踢掉高跟鞋赤脚跑了过来。 妻站在我的面前没有说话只是咯咯地笑着。 我问妻：“笑什么？” 妻说：“你太逗了，还真来了啊！” 我望着妻的眼说：“嗯，真来了。” 妻问：“来干什么？” 我说：“来看我妻子。” 妻问：“谁？” 我答：“你。” 妻笑着说：“别闹，到底来干吗了？” 我依然望着她的眼睛说：“没闹，我来娶你，向你求婚。”妻停止了笑容表情严肃地望着我：“我接着说，嫁给我吧，好吗？” 妻望着我问道：“认真的？” 我点点头说：“认真的。” “你会对我好吗？” 我走前一步拉起妻子的手说：“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 妻抬头望着我问道：“真的？” 我说道：“真的，嫁给我，愿意吗？” 妻说：“我愿意。” 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短，没什么复杂可言，也没什么过多的话可说，两人注定相爱注定在一起那还要什么浪漫和刻骨铭心的过程？要什么钻石与玫瑰？牵起妻子手的那一刻就是我今生最刻骨铭心的时刻。当她穿着婚纱站到我面前，我就认为这是世间最浪漫的事情。当妻说出“我愿意”，这就是对我来说最好的礼物。因为相爱，因为彼此吸引，因为我们信任着对方。 海边的摄影师招手叫妻子过去拍照，我望向摄影师身旁的男模特对妻说，让男模走吧。 妻问：“为啥？” 我说：“我不想看见你穿婚纱站到别人身旁，你是我的妻子，你穿婚纱时身旁站的只能是我。” 妻问：“他走谁和我照？” 我对妻说：“我和你照。” 妻说：“那不行，人家还要挣钱怎么可能走呢？” 我问妻：“酬劳多少？” 妻说：“一千。” 我拉着妻的手走到那男模身边数出两千元交给了他。那男模笑了笑说了声“谢谢”跑回了更衣的车里。 我摄影师问：“我拍可以吗？” 摄影师指了指旁手中拿着服装的助理对我说：“换衣服去。” 这是我拍过最为幸福的一组照片，因为身边站着我的妻。 拍完照回家的路上，坐在副驾驶的妻拍了下大腿“哎哟”了一声。 我问妻：“怎么了？” 妻说：“拍完照酬劳没给结，我这臭脑子。” 我笑了笑道：“是因为太累了才忘了的吧。” 妻说：“不是因为累。” 我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妻说：“因为你，你把我的脑子弄乱了。” 我欣慰一笑，拉住妻的手说：“没事，没结就没结吧。” 妻撅着嘴说：“怎么没事，累了一天白忙活了。” 我望一眼妻子说：“酬劳我给你结。” 妻转头望着我问道：“你给多少？” 我举起食指，妻看了看问道：“一千？” 我摇了摇头。 妻又问：“那一万？” 我又摇了摇头。 妻思索下问道：“到底多少？” 我把车停在路旁深情地望着妻子说：“一颗心，一个人，一辈子。” 听我说完妻没作声，只是呆呆地忘着我，片刻妻子的眼睛有些泛红，有泪水在眼圈打转。 我担心地问妻：“怎么了？” 妻目不转睛望着我说：“我相信你，不要骗我。” 我把妻子的手拉起到我的嘴边吻了一下对妻说：“不骗你，永远不会骗你。” 妻在我的身旁，我觉得我就是那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幸福有时就是这样，它不取决你得到了多少向往的东西，而是因你那一刻的满足。只要身旁有她我不会在乎世界任何东西，因为她让我满足，她使我感到幸福，我愿一生沉醉于其中。 第11章 成婚 1 那年冬天刚刚来临，夜晚下起了那年的第一场雪。那天夜里也是我和妻子第一次吵架，我生气地把电脑摔在地上走出家门。 在外面游荡一小时，等气消了回到家中时妻已经不在屋中了。跑到楼下不见妻的踪影，打电话给妻却关着机，我害怕极了我担心极了，我后悔极了。我真懊恼对妻发脾气，我在心里咒骂自己的行为，我想对妻说声对不起可我不知道她在何处，我只能站在楼下等着妻，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我不知道妻会不会原谅我，但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傻傻地站在雪中盼望着妻能归来。 那天的夜里冷极了，寒冷的北风夹杂着雪花打在我的脸上，那感觉像是刀割一样。我冻僵了，浑身都没了知觉，像具死尸一样站立在那里。 天快亮的时候妻走到了我的面前，妻哭着问我：“你在干吗？” 我用几乎僵住的嘴唇说：“等你。” 妻用双手托住我的脸说：“冷吗？” 我说：“冷。” 妻说：“傻瓜，那还在这站一夜。” 我说：“害怕。” 妻问：“害怕什么？” 我说，怕见不到你，怕失去你。 妻抱住了我说：“对不起。” 我把妻紧紧搂入怀中说：“是我不对，是我的错，对不起。” 妻没说话把双臂抱得更紧。 我对妻说：“以后不要让我找不到你，不要让我见不到你，那样我会疯掉的。” 妻在怀中点了点头说：“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问妻：“这一夜干什么去了？” 妻说：“在想你。” 妻问我：“你呢？这一夜都在干什么？” 我说：“在想你。” 在雪中我们相拥很久，谁也不愿把手放开，就这样拥抱着，在雪中。 在雪中我们紧紧相拥，在雪中我们彼此依恋，在雪中我们彼此取暖，在雪中我对妻子说：“宝，我们永远不再分离，宝，嫁给我吧。” 妻点头答应，妻望着我的脸说：“我们永远不分开。” 没有戒指，没有鲜花，没有任何信物，只有两颗彼此相连的心，只有我们对彼此的爱，只有我们对彼此的承诺，我们订婚了。 2 十余日后，妻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出怀孕了。这个孩子的到来就好像是老天对我们婚姻的礼物，它来得是那么的突然，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我措手不及，我和妻赶紧定了婚期，准备结婚的事情。 准备婚期时恰逢我要去外地出差工作两个月，婚礼的准备之事也都交给了老方和如花还有我那怀孕的妻子。 三月，工作中的我请假回家和妻子去领了结婚证，那时的妻子已经怀孕三个月，体态略略发福，妻子看着那结婚证照片上中的自己，埋怨我没早点回来领结婚证。 我摸着妻的脸说：“不管你什么样，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 妻依然不悦地说：“我害怕你看到发胖的我会不喜欢我了。” 我沉下脸对妻说：“闭嘴，以后不准你说这种话，我们都不许猜疑对彼此的爱。” 妻望了望我说：“干吗啊？我就随便说说，至于那么认真吗？” 我回答妻子：“对你，我不得不认真。” 妻笑了笑举起结婚证说：“这小红本把咱俩今生锁在一起了。” 我对妻说：“没有它，我的心也被你牢牢锁住了。” 妻笑着问：“你的心在哪？” 我抓过妻的手方在胸口说：“在这里。” 妻问：“你的心在这里？” 我点头说：“对，我的心在这里，还有你，你也在这里。” 妻问：“为什么把我放在这？” 我说：“因为想你。” 妻又问：“那现在呢？我在哪？” 我说：“依然在这？” 妻说：“为什么还在这？” 我说：“因为想你。” 妻说：“我就在你面前啊！你还想？” 我说：“想，还是想，就是想，即使你在我面前我依然想你，依然把你放在心里，我的心除你之外也再放不下任何东西。” 妻抱住我喃喃地说：“我也是。” 3 四月，新房装修完成，妻给我发来照片，妻问我：“喜欢吗？” 我说：“喜欢。” 妻又问：“喜欢哪？卧室，客厅，书房还是厨房？” 我说：“都喜欢。” 妻说：“东西都是我乱挑的，还怕你不喜欢呢。” 我说：“不管什么样我都喜欢。” 妻问：“为啥？” 我说：“因为有你，家中有你我就喜欢。” 妻说：“说得不错，表扬一下你。” 我问妻：“你喜欢吗？” 妻说：“喜欢。” 我说：“为啥？” 妻说：“因为有你。” 五月，我工作结束与妻举办婚礼。 婚礼是老方和如花一手策划，因妻怀孕婚期提前订不到举办婚礼的酒店，老方买了块空的场院，在院中盖了个两千平方米的简易房做婚礼礼堂。这礼堂被老方与如花布置得非常奢华，我问过老方花了多少钱但他没说，所以具体数字至今我仍不知晓，但可肯定没少破费。 参加婚礼的人很多，多得数不清，多得不认识——典型的中国式婚礼现场，典型的中国式婚礼的来宾，我也曾参加过数十场婚礼，但还真没几次是认识新郎新娘的，所以我称之为典型，但并无贬义之意。 婚礼举办时，妻已经显怀。婚纱是半个月之前定的，半月时间，妻的体重又增加很多，婚纱穿得极不合体，但未觉得不美，依然美丽，依然让我深深着迷。 婚礼仪式放起俗气的婚礼进行曲，但这俗气，此刻让我无比激动。 致词时哽咽了，我哭了，哭得说不出一句话，本已经背好的致词我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有泪水不断涌出。这眼泪中有感动，有幸福，有开心，有激动也有伤心和难过，也有心酸和悔恨。伤心难过的是在来宾之中我未看到小帽，他曾答应我的礼物我也没能收到；心酸悔恨的是我当年的懦弱害死了苏菲，不然也许站到我身边的会是她，就算不是，她也会在来宾之中为我祝福；但更多的泪水是为妻而流，我没想到我在人生之中有她陪伴，没想到会有一个女孩能让我如此心动，没想到我自己能找到甘心为之付出一切的人，更没想到今天这些都实现了。哭泣中我用尽力气对妻说，我爱你老婆。妻上前抱住我，我们亲吻着，我们三人拥抱着，对，是三人，妻的肚中还有我的娃。 4 晚上在婚房的床上，妻依偎在我的怀中问我：“幸福吗？” 我说：“幸福。” 妻问：“高兴吗？” 我说：“高兴。” 妻问：“快乐吗？” 我说：“快乐。” 妻问：“感动吗？” 我说：“我无比幸福，无比高兴，无比快乐，无比感动。” 妻问：“来生还会娶我吗？” 我说：“不会。” 妻不悦地问：“为啥？” 我说：“我不相信有来生。” 妻问：“那要是有呢，会娶我吗？” 我说：“还是不会。” 妻又问：“为啥？” 我说：“我今生要把我的爱全部给你，不想留到来生。” 妻把脸贴到我的胸口说：“既然没有来生，那就让我们今生好好相爱吧。” 5 稍带一笔。 我的婚礼“三儿”没有参加，因她的女朋友“没心眼”甩了他，和卖生耗的老六好了，没心情参加。 我问“三儿”：“恨老六吗？” “三儿”说：“恨。” 我又问：“那怎么没找老六报仇？” “三儿”说：“想过，想过杀了他。” 我接着问：“那后来怎么没杀了他？” “三儿”说：“犯法。” 我说：“你是傻子，杀人不犯法，你可以杀了他。” “三儿”说：“‘没心眼’说她爱老六。我爱‘没心眼’，怕杀了老六她会难过，我希望她幸福。” 第12章 女儿降生 1 六月，陪妻产检时我也抽了血，医生说有问题。我的血型是阴性是稀有血型，怕会影响孩子得“溶血症”。 在此我做个检讨：大学时，每当学校组织献血时我都没去，原因是我晕针晕血，但不好意思和别人讲，我编出我是稀有血型有需要的时候再去献，免得血放久了会不新鲜。但那理由是编出来的，我不知道我真的是稀有血型。 当医生说我的血型会影响孩子时心里暗骂自己：编吧，就编吧，编成真的了吧，方奇，我告诉你，孩子要有什么事我他妈和你没完。 事后证明，虚惊一场。 七月，妻肚子中的娃，胎动非常频繁，而且非常有力，经常能隐约看到妻的肚皮有小手和小脚凸出。每每这时我会用手抚摸孩子的手说“握握手”。或把脸贴到妻肚皮上说：“来，踢我一脚。” 八月，妻腹中的娃，总是发出“咯咯”声，我有些害怕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跑到医院问医生是怎么回事。 医生问：“什么样的声音？” 我说“咯咯”的声音。 医生说：“像是‘打嗝’一样的‘咯咯’声对吧？” 我问：“对，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说就是在打嗝。 我问医生：“那有事吗？” 医生说：“没事。” 我又问：“为什么打嗝？” 医生说：“打嗝是因为吃多了。” 我惊讶地问：“娃在肚中能吃东西？” 医生说：“当然吃东西。” 我问：“为啥吃东西啊？” 医生说：“因为饿。” 我问：“那肚中有吃的吗？” 医生说：“有。” 我问：“好吃吗？” 医生说：“你也吃过。” 我说：“我忘了啥味道了。” 医生说：“我也忘了。” 我说：“那咱俩一样，记性都不怎么好。” 医生点点头说：“对。” 我转身走出诊室又返回扒着门框问：“那拉吗？” 医生看了我半天都没说话，再仔细一看，医生哭了。 2 九月，胎动更加剧烈，打嗝的声音也更加响，我每天都把耳朵贴到妻的肚皮上数打嗝和胎动的次数，以调查娃有没有按时吃饭按时锻炼身体。 妻摸着我的头问：“今天怎么样？” 我说：“表现不错，估计有没少吃，就是觉得今天活动量不是很达标，今天有点不在状态。” 妻笑了笑问：“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我说：“都行，你生啥我喜欢啥。” 妻说：“那你以后怎么对待我们娘俩？” 我说：“如果是男孩，我俩一起保护你。如果是女孩，我保护你们俩。” 十月，产检时医生说娃入盆了。 我问：“啥意思？” 医生说：“入盆就是快生了。” 我问：“哪天生？” 医生说：“预产期还有三天。” 等到第三天，没动静。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依然没动静。 我问医生：“咋回事？” 医生检查完说：“出盆了。” 我问：“啥意思？” 医生说：“就是最近娃又不想出来了。” 我说：“那就等娃想出来的吧。” 医生说：“不能等了。” 我问：“为啥？” 医生说：“娃太大了，再过几天就更大了，怕不好生。” 我问：“咋办？” 医生说：“剖腹产吧。” 我问：“哪天？” 医生说：“今天。” 我问：“我今天就当爸爸啦？改天行吗？我没准备好。” 医生问：“准备啥？” 我说：“我还没想好见到孩子第一面说啥呢。” 医生把手术单拍到我面前说：“签字。” 妻被推进手术室，我坐在门口等着。从未如此紧张，从未如此害怕，从未如此担心，从未如此期待。想了一想，想好好表达一下此刻的心情，但此刻的心情无法表达。 两小时后，医生把娃用小婴儿车推了出来，医生把挡在婴儿车上的小被子掀起一个角说：“来看看你女儿。” 这是我看到这个新生命的第一眼，我哭了，哭着对我的娃说：“我想死你了。” 医生问：“这是第一面，何来的想啊？” 我哭着说：“想，就是想，第一面也想。” 医生笑笑说：“也对，女儿是爸爸前生的情人嘛。” 我说：“她是我今生的天使。” 3 半小时后，妻被医生推了出来，麻醉药还没完全消，还是晕晕沉沉有些神志不清，我走到妻身边握住她的手说：“孩子她妈，你辛苦了。” 妻晕晕乎乎地说：“为人民服务。” 我没接住这句话笑了笑说：“你真伟大。” 妻歪头睡去。 一周后妻出院，母女接回家中。 当天晚上，我看着妻子给娃喂奶，傻呵呵地笑着。 妻问：“笑啥？” 我说：“想笑。” 妻说：“傻样。” 我说：“呵呵。” 妻问：“给孩子起啥名？” 其实名字我早已经想好，为寄托对小帽和苏菲的思念我想了两个名字，男孩就叫菲雨，女孩就叫雨菲。我对妻说叫雨菲，被妻否决，原因是妻有一与我同姓的姐妹叫雨欣，怕日后叫起来像是占姐们便宜，觉得不妥。 我说：“那我再想个别的名。” 妻说：“给你一周时间，希望你能完成任务。” 我说：“绝不辜负组织希望。” 妻怀中的娃打了个“饱嗝”。 妻起身抱娃走向卧室，我问妻：“干啥？” 妻说：“哄娃睡觉。” 我说：“刚吃完就睡？这样会长胖的。” 妻瞪我一眼说：“傻吧你。” 我说：“咋了？说得没错啊！” 妻关上门说：“二货。” 那天夜里我下楼散步，走着走着来到了大桥下。 烤了两个鸡翅，起了两瓶啤酒刚刚坐下，一辆宾利跑车停在我身边，从车上下来一个年龄和我差不多的男子，这男子笑嘻嘻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站起身他对我说：“咋啦？不认识了。” 我看这这张似乎熟悉的脸，想起了他是谁，他就是曾经小学时，带头闹哗变弹劾我的，李卓明。 我指着他说：“李卓明。” 他说：“行啊，想起来了？这都多少年没见了。” 我笑着说：“是啊，七八年了吧。” 他说：“可不是嘛。” 我歪过头看看他的车，再看看他身上贴满世界顶级设计大师名字的行头说：“混得不错啊？你做什么大买卖呢？” 他摆摆手说：“就做点进出口的小生意。” 我说：“行啊李卓明。” 他又摆摆手说：“行啥啊！瞎混吹。”然后示意让我坐下后接着说：“对了，以后别叫我李卓明了，我改名了，我现在叫‘尚亿’。” 我看看他表示哀悼地说：“你妈改嫁了，你爸啥时没的啊？” 他笑着说：“没有，我这是找台湾大师算的，给我改的这名。” 我说：“找大师算，咋把爹给换了啊？” 他说：“你不懂，人家那边兴这个。” 我说：“那边兴换爹？” 他嘿嘿笑了两声说：“对，兴换爹。” 我表示关心地问：“那你换爹后感觉如何？” 他说：“换爹后感觉非常好。” 我问：“你妈也挺好？” 他说：“挺好。” 我又问：“那你换爹你爸也乐意？” 他说：“我爸也换了爹，叫‘尚千万’。” 我又问：“那你爷爷呢？” 他说：“这不，正准备这几天把墓碑重刻字呢嘛。” 我问：“你爷爷换的啥？” 他说：“‘尚百万’。” 我举起大拇指表示佩服地说：“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 这是我见到李卓明，不，“尚亿”的最后一面，两个月后听说他因贩毒入狱，又过了半年被执行了死刑。 “尚亿”与我道别后“三儿”走了过来骂道：“你个乌龟王八甲鱼加绿豆的东西，你跑哪去了？” 我说最近忙。 “三儿”问：“在忙啥？考大学？学文化？” 我说：“大学考完了，文化也学完了。” “三儿”又问：“那是找媳妇？” 我说：“媳妇找完了。” “三儿”又问：“那找完媳妇再忙啥？” 我说：“找完媳妇忙生娃。” “三儿”接着问：“生娃干啥？” 我说把娃养大。 “三儿”又问道：“养大以后干啥？” 我说：“考大学，学文化。” “三儿”点点头说：“然后再生娃，再养大？” 我也点点头说：“对。” “三儿”望着我说：“你傻不傻？” 我拍拍“三儿”的头说：“比你傻。” “三儿”笑了笑问道：“‘老二’小帽在忙啥呢？” 我说：“‘二’飞了。” “三儿”说：“我看到‘二’飞了，他还没飞回来啊？” 我说：“嗯。” “三儿”又说：“那他飞得可真够远的。” 我说：“是啊，飞得太远了。” “三儿”问我：“飞的感觉，好吗？” 我说：“我不知道，要不你也飞飞看？” “三儿”说：“我才不呢。” 我问：“为啥？” “三儿”说：“我还没活够，活着多好。” 我说：“是啊，活着真好。”这时我鼻子发酸，眼睛也湿润了，我竟然被这傻子的一句话给触动了。我转头看看身边的“三儿”问道：“你到底，真傻还是假傻啊？” “三儿”说：“我真傻。” 我说：“去你妈的蛋。” 回到家里已经凌晨一点，妻和娃已经熟睡。我推开卧室的门，一道淡淡的月光洒在妻和她怀中的娃娃的身上。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幅画面，这画面让我深深陶醉，我愿永远沉迷之中。真想视线就此定格在这美丽的画面，真想让时间停留在这最美的一刻。这一刻我真想让时间永远停止，它让我幸福，它让我感动，它让我甜蜜，它让我心甘情愿守护一生，它让我落泪——为爱而落泪，因为太美。 面对这画面还能说些什么，还要讲些什么，还要继续写下去吗？就停留在这吧！就让故事定格在这画面之中吧。也许还会有很多故事发生，但此刻只想让故事结束在此刻，因为太过迷恋它。 最后对这画面说：“我爱你，永远，永远。” 最后对这画面承诺：“我会一生守候在你的身边。” 最后对着画面感慨：“活着真好。” 最后对着画面我许下心愿—— 愿你与我度时光。 2012年10月14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