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第1章 米兰没有下一个永远 我叫玖月。 如果没有遇见过那个男人,我想即便我被抛弃被冷落,我都会是一个从容随性的女子。 可是,总归是遇到了,在我最无助的时候。 我的体质虽然不是很好,总是虚弱无力,可是依旧日夜流连米兰的夜场,每个夜晚玩到筋疲力尽,将所有热情都耗尽,最后累到安静,再不说一句话。 总是素面朝天,可是却喜欢穿尖锐的高跟鞋,尤其钟爱黑色。我总是放声大笑,高中毕业的时候,在那本随意在路边摊买来的纪念册里,有人用很美的句子形容我的笑容:眼睛弯到迷离的弧度。后来我把那册子的那一页撕下来,放在抽屉里,偶尔会翻出来看,告诉自己,不要忘了我还有这样蓄意美好的笑容。 米兰那几年,有三个好朋友,一个男朋友——如果傅恒算我男朋友的话。 季小晴是个温柔的女孩子,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眨啊眨的,有着扑闪扑闪的长睫毛,和两个浅浅的甜甜的小酒窝。她喜欢爱情,她追求物质,她说,爱情是美好的,像物质一样那么美好。 所以,她需要一份充满物质的爱情。 另一个朋友叫香南,如果不看到这个人,只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总会觉得这是个美妙的女子,然而事实不太理想,她短发,瘦削的颧骨,苍白的面颊,俨然是个雷厉风行的果断女子。 还有一个朋友叫程子,是我们这个圈子里家世最好的一个。 香南总是想毕业后自创一个品牌,小晴却想毕业后嫁个好老公。 我很羡慕她们,有理想有目标有追求的人总是好的。总不会像我一样,生活得如此孤独和无力。 有时候整晚地不睡觉,一个人蹲在客厅的沙发上喝酒,喝到最后天色发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已接近天黑。 我头发总是乱蓬蓬地,长到腰迹,我给予它最温柔的呵护就是每天起床一定会洗头发,洗很久,然后随意地散着,要么拢一个凌乱的马尾。 没有烫过,也没有染过,我不是不喜欢那样张扬的颜色和华丽的大卷,相反,我总是很羡慕,可是,我懒得打理,却又偏执地爱着长发。 那时候不知这样的生活是青春里最好的日子,于是无止尽地挥霍,从不珍惜,从不停下来告诉自己:我现在这样很单纯很幸福。 此时的米兰已是入秋,我半躺在纯白色的轩尼诗皮质沙发上,看着一本正经在画设计图的香南:“晚上我们去玩吧?” “嗯?”她漫不经心地回应,手眼却不离设计图半寸。 “别画啦!我们出去玩吧,今天找程子请客?” “不去。”她头也不抬地。 我转过头去看小晴,她正在一旁喝着咖啡,翘着二郎腿看时尚杂志。 “有男人嘛?”她懒懒的问着惯例问题。 “呃……”我一时语结,没有底气地说:“程子不是么?” “他算不上男人。” “那谁算?” “像师北承那样的。”她想也不想,这女人脑子里就只有师北承。 真不知道那个男人哪里好,把她迷得神魂颠倒的。 “好吧,没有。”我站起来,抚了抚纤长的透明的指甲:“我自己去。” “你去哪里?” “找程子啊。” “喂!” 我拿了车钥匙,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换上十寸高跟鞋,甩门而去。 背后传来季小晴嗲嗲的声音:“这女人又去喝酒了吧?” 程子执意要我坐一坐他的新车,于是我只好弃了我那辆红色的宝马mini。 我打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去。 程子也没有看我,启动车子便狂飙了起来,我转过头看着高远的天际,米兰,米兰,对我来说空洞洞的米兰。 这样的天气,像极了我刚与傅恒在米兰相遇的那一日,那时的我,并不喜欢他,可是,在陌生的国度,寂寞的时候,总是禁不住一个男人细心关怀的。 直到最后,我也觉得自己很爱他了,可是爱他,却让我更加的寂寞。 “去哪?”程子随口问。 我摇了摇头,轻扬嘴角,我哪里知道去哪呢。 “随便去哪里转转吧,房子里呆久了人都麻了。” 程子笑着,于是车子拐进一条幽静的深巷。 一路上,程子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有什么话不能说?”我问他。 他目视前方,犹豫良久:“是,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了,再瞒着你,就真的是我们做朋友的不对了……” 可是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在口袋里响了起来。我拿起一看,是香南,于是接起来。 “喂?”我懒洋洋地。 却被那边突然温柔得让人酥麻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我说玖月呀……” “你怎么了?有事求我?”我说。 “嘿嘿,你不是要出去玩嘛!我忙完了哦,小晴也没事做,你们在哪里,我俩过去找你呀!” 我换到右手拿电话,同时摆正坐姿,认真地问她:“什么情况?” ——没有什么事,她才不会这样软趴趴地和我说话! “没事啦,就是咱姐妹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也好久没有出去祸害男人了,今天就使劲疯一回呗!” 我一听,也是,跟程子玩总归不如跟自己姐妹玩,于是索性在电话里说:“好!那我们就逛一圈,然后回去找你们,晚上去酒吧疯。” “成,小晴已经开始在她的脸上画画了,那我们等你。” . 挂了电话,我告诉程子往回走。 程子不愿意:“合着当我是免费的司机哪!” “你还想当什么啊!小心我回去告诉我们家傅恒,让他把你在外面那些风流韵事都告诉lisa,看你怎么收拾烂摊子。” 他听后,撇撇嘴,想要说什么,却依旧没有说。 “怎么了?怕了?” 他摇着脑袋:“我有什么好怕的,lisa对我本来也没有那么认真,哪像你,一颗心死心塌地的,我可告诉你,你要真是那么认真,也把你们家傅恒看好了。” “谁说的?谁说我死心塌地的,你才死心塌地,你们全家都死心塌地……” “成成成,别说了,我错了。” 见他认错,我拿出去的手刚要拍到他的头,半空中又收了回来,“这还差不多。告诉你啊,不要侮辱我的独立!” “你独立?” “是的!”我点头,“独立,独活!” “但愿如此。” 他说完这句话,我没有再顶嘴,因为心里突然有些底气不足。 是啊,我独立吗?我独活吗? 我只是看起来风风火火的,其实,我的车子,我的房子,还不都是从傅恒那索取的?虽然家里条件完全可以供给我这些物质,可是,我却一分都不想从他们那里拿。 我不喜欢我的继父。 因为他,害的我亲生父亲直到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永远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永远一副没有灵魂的灵魂。 是的,父亲在一起事故中变成了植物人,而这次事故的原因,就是因为急着去追我那与人私奔的妈。 那个时候,我才十二岁。 爸妈已经签好了离婚协议,可是我舍不得妈妈,也舍不得看着爸爸那难过的样子,于是哭着让爸爸去追妈妈回来。 结果,不仅妈妈回不来了,连爸爸也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躯体。 好像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变得非常势利了。 我明明知道那个拐走妈妈的男人有多可恶,明明在心底发疯一般地恨着他和她。 可是,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着妈妈生活,因为我需要他们的钱,需要他们给我的生活费,去给予爸爸最好的治疗。 其实我有很多次告诉自己,一定要独活,要自己有自己的事业和经济,这样就可以不再依赖别人,这样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脱离那个让人恶心的家。 可是,遇到了傅恒。 他把刚刚学会自己生存的我,又给养成了这样一个懒惰而疯癫的废人。 而不学无术的我,偏偏又十足地相信他给的承诺: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我会给你所需要的一切。 那些话,像是年幼时爸爸对我说的话一样,温暖的同时,让我内心骄傲地柔软着。 香南和小晴说什么都不让我开车过去,因为她们太了解我了,说我回来的时候一定醉得东倒西歪,如何开车? 我却坚持要开,因为那么多年都是这样的。 “放心啦,每次不都是开着车子去,回来打电话叫傅恒来接我么?让他开回去就好了啊。” 她们两个拗不过,只好苦着脸看程子。 程子刚要开口,我一把推开门,大吼着:“快点!去不去,要去还这么啰嗦!” 她们没有办法,只好跟着我走了出来。 这个时间的酒吧才刚开门,还没有什么生意。 老板见到是我们几个常客,便笑眯眯得过来用意大利语和我们打招呼,问我们今天喝什么酒。 我连忙摆手,示意还是老样子。 于是老板离开没有多久,就有服务生送上来三瓶酒和一些甜点。 我是有这个习惯的,喝酒之前总要吃上几块当地的甜点小吃,否则总会胃痛。 “说吧,是不是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突然肯放下你那宝贵的设计来跟我厮混?”我看着香南,小口地吃着甜品。 她看了一眼小晴,面部表情有些为难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 “小月……”小晴开了开口,却又闭上了嘴巴。 “说吧,凡是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在所不惜!” “其实是……” “小晴,先喝酒吧,一会再说。”香南及时拦住了她。 “有什么就说什么,干嘛支支吾吾的,还让不让玩了!”我扔下叉子,郁闷地看着她们两个。 “那么……你一定不要太伤心哦,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啦,我知道你很坚强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小晴吞吞吐吐地费力想着措辞。 “季小晴,”香南拿起酒杯一仰头喝了进去,立刻有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我来说吧,玖月,傅恒有外遇了,并且,可能马上就结婚了,所以你把他翻过去吧,咱玖月不论有他没他都一样的活,让他奶奶地娶了那个无知的女人去吧,嗯?你说是不是?”她说完还看了一眼程子,程子也傻了,他可能早就知道傅恒的事,却一直隐瞒到了现在,却没想到被香南给说了。 我傻愣愣地盯着她们三个人看,足足看了有一分钟的时间,然后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 “你们说什么玩笑呢?傅恒别人不了解,你们还不了解吗?从高中就开始追求我,一路从北京追到了米兰,老娘那会看不上他他不一样摇着尾巴在我身边晃来晃去,现在我给他好脸色了,他会在外面找女人去?” “玖月,你要知道,男人就是这样的,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好的。”小晴说。 “越是得到了,越会去外面找女人。”香南补充。 “她们说的没错。”程子做总结。 “放屁!”我抬手大半瓶酒都倒进了肚子里,“傅恒呢?他人呢?他自己怎么不来和我说?” “他要是打算和你说,我们就不会跑这做坏人了。” “什么意思?”我不懂。 “他不是一日两日出轨了,这个女人是刚到米兰就跟来的。”程子说。 我倒在沙发上,忽然沉默了。 来米兰,已经三年多的时间,他知道我爱玩,便给我充分的时间让我吃喝玩乐,给我买车,给我租房子,给我很多钱让我逛街买奢侈品,他说,他想给我最好的生活,最多的空间和包容。 原来,我只是无形中做了个二奶的身份么? 我拿起酒杯,给自己添酒。浅浅的,透明的液体在杯底显得特别璀璨。 我呵呵笑了笑,抬起头来看着我这三个好朋友,只觉得眼睛火辣辣地难受,嗓子也有些堵地厉害,却还是笑着。 人们所说的失恋和背叛,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你们不要用这种恶心巴拉的眼神看着我,我没事。”我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平静。 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遭遇他这样的出轨,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所以就这样一日复一日地过着,也想过他会不会爱上别的女人,可是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变心了会立刻来告诉我的男人。 因为他说想给我足够的空间和自由。 所以我觉得,他把我定位在了潇洒女人的行列,即便他变心了,我也会一笑置之,而不用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但是显然不是,他把我玩弄了三年之久。我还逢人便去炫耀我们家傅恒对我多好多好。 真的很可笑。 就这样一边傻笑着,一边给自己不停地添酒。 香南过来拉我的手:“月,你不能再喝了。” “为什么?”我挣脱她的手,喝了一大口酒,“你知道的,我心情不好,连酒都不让我喝的话,是不是太残忍了?” 香南想了想,只好作罢,不再拦我。 她叫来服务员,又要了两瓶。 给自己倒上满满的一杯,然后又给程子和小晴都倒满。 “这才叫闺蜜!”我哈哈大笑。 他们也笑,陪着我一杯接一杯地喝。不知道为什么,一边有液体灌进自己的喉咙,一边有液体从眼角流出。 无论我怎么忍,可眼泪就是不听话地刷刷往下掉。 末了,我打电话给傅恒。 他的声音在电话那端有些疲惫,问我怎么这么晚了打电话给他。我沉默了几秒,说:“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他觉得莫名其妙,可依旧带着近乎于宠溺的口吻对我说:“小月,你是不是又喝酒呢?” 我说:“是。” “好,那你在那等我,我这就打车过去,把你的车开回来,好好玩,小心些哦。” 挂了电话,我鄙视自己为什么不能开口把他揭穿。 恍惚中,没有多久,他就来了。 他走过来扶起摇摇欲坠的我,对他们三个说:“真是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们了。” 小晴撇撇嘴:“是麻烦你了。” 他也不理会,只是把我放在沙发上,一个人去收银台结了帐,然后又过来搀着我出门去。 我靠在他的肩头,胃里七上八下地像是有火在烧一般难受。我想了想,说:“傅恒,陪我喝酒吧。” “小月,今天你喝多了,改天再喝好吗?” “不,就今天。” “今天要回家了,回家睡觉。”他搀着我,继续往前走。 我大力挣脱他。在门口,望着他那干净清澈的瞳孔:“我要今天喝!” “玖月!”他急了就会这样吼我。 “凭什么?为什么?”我看着他,如果过了今天,我怕我没有勇气问出口。 “什么为什么?”他不解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程子。 程子在一旁默默地点了一根烟,对傅恒说:“恒子,我们先走了,你跟她好好聊聊吧,她心情不好。” 说完,程子就开着车载着她们两个走了,剩下我和傅恒面对面站立。 “好了,回家吧,乖。”他哄我。 “不要。” “那你想做什么?你说。” “你不耐烦了吗?你终于也对我不耐烦了吗?”我哭,眼泪掉下来。 他叹口气,“小月,别耍小孩子脾气。” 小孩子脾气? 我冷笑,推开他,站在门口吹着冷风。 我需要清醒一些,好像是真的有些晕了。 良久,我慢慢移步,走到他送我的车子旁。他见我终于肯过来了,嘴角上扬,脸上绽放了放心的笑。 我环顾四周,只看到路旁有零零星星的几只花盆,看得出,那是店主喜欢的植物。 我曾多次在白天看到店主一边营业,一边拿着水壶在那里细心地给它浇水。 其中,有一盆没有土也没有植物的空花盆,我走过去,伸出手,将它拿起,并不是很重。 “你要做什么?”傅恒对我的举动从来都是只敢问,不敢拦。 “我很讨厌是不是?我很可怕是不是?”我说着,拿起花盆便砸向那部红色的车子。 “咣”地一声,车窗的玻璃碎了,与此同时,我听到自己的心也哗啦啦地破碎不堪。 “你干什么!”傅恒终于急了,伸出手就来拉扯我。 “我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你给我的这些东西我都不要了!” “你喝多了,胡闹!”他拽着我的手就往路边走,“我们打车回去,明天我会叫人来收拾。” “不用,我不要了。” “小月!”他叹气:“你是不是真的被我宠坏了?” “是吗?”我看着他,眼泪终于再次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我被你宠坏了,那么,她呢?” 他怔了一怔,随后是沉默。 很久,他轻轻地说:“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都知道了,怎么办呢?听说你就要结婚了,而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小月……” “我很好笑,是不是?我还一直感激着你给我那么多的空间,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纵容,原来,不过是完成了你的两全其美。” 他依然拉着我的手,只是这双曾经给我无限温暖的手,在米兰冬天的夜里,变得无比冰冷。 我抬起头看看天空,完全没有星星。 他看着我,说:“对不起。” 我没有看他,依旧望着天空:“我很生气,真的。” “小月,那是我爸妈给我安排的结局,我不想伤害你,可是我不敢跟你说,我以为我们现在这样子就会一直这样子,我没有想过以后,我只想能撑一天就算一天……” “别说了。”我吸了一口气:“马上要毕业了,反正也该散了。” 他有些惊诧地看着我,那表情,那语气,和我初认识他时一样的忧伤。 我想起刚来米兰的那些日子,我对这里的一切都不能习惯,他就每天变着花样地哄我开心,让我去爱上这个城市。 他带我去纳维里(navigli)听传统的爵士乐,带我去听好听的意大利摇滚乐团现场演出,带我去蒙提拿破仑街买昂贵的服饰。 他说:“你喜欢的,我都可以让你拥有。” 我太信奉他的誓言了,太习惯他对我的好,于是完全疏忽了,连他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女人都不知道。 “你走吧,既然最后一场酒你都不肯跟我喝,那就走吧。”我依旧平淡地说出来。 “小月。”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好像什么都不会说了,只会叫我的名字。 “你走吧。” 他却还是不动声色地站立着,看我。 “你走啊!”我推他,“别管我,从此我们两个什么都不是!——你不走是不是?那我走,你不要追来,不要管我。” 我摇晃着往前走,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只是想,今天就结束,趁我还酒醉不醒的时候,千万不要拖拖拉拉的,如果背叛,要分手一定要一次了结。 “好好好,你别动,我不过去就是,我打电话叫程子回来接你。” 说完,他就打电话去了。 我蹲下来,抱着头,眼泪汹涌而出,米兰的冬天,冷起来竟然也是这般彻骨。 好久没有回家了,也不知道爸爸现在怎样,还是每天看着房顶毫无生气么? 不知道是不是失恋的关系,还是喝醉酒的关系,这一晚来得特别伤感,蹲在路边不停地哭,不停地哭,最后隐约见到一个男人走向我,他扶着我的肩膀,用好听的意大利语问我没事吧,我直接用汉语回答他:我没事。然后继续哭起来。 他一听,高兴地露出两排牙齿,也用标准的汉语说:“原来你也是中国人。” 我抬起头,头昏昏沉沉地,可是他的脸很好看,棱角清晰分明,我冲他笑笑,然后转过头去看傅恒的方向。 他刚刚挂了电话,见我在望着他,又看了眼我身边的男人,慢慢走过来。 “你是谁?”他问。 我站起来,看着傅恒,擦了擦眼泪,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一头栽进那陌生男人的怀里,呢喃着:“言少,回家,带我回家。” 他愣了一下,随即抱紧我,有温暖的气息吹在我的脸上:“好。” 我抬起头看了看,他长得真好看,声音也真好听。 我咧开嘴,笑笑,然后闭上眼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枕边的手机铃声大作,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手想按掉。 却突然发现,这个房间,陌生的很。 我猛然坐起来:“这是在哪里?” 可是四下无人,空荡荡的,只有我自己的回音。 我揉着乱蓬蓬的头发,因为宿醉的关系,头痛欲裂,我努力回想着昨天的一切。 喝酒,喝酒,划拳,喝酒。 后来,香南告诉我,我遭遇了背叛。 后来,我打电话给傅恒,然后他来了。 再后来…… 我努力回想,记忆却只停留在了最后我拿起花盆砸车子那一段,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神,我都做了什么?是谁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我站起来,急忙走向窗边,往下一看,不高,三层楼的样子,下面的牌匾上,倒映着“albergo”的大写单词(宾馆)。 我立刻又跑回去拿起哇哇乱叫的手机,正是香南,我赶紧接起来:“喂喂,香南,你在哪?我在哪?” “你发烧了?我正想问你呢,我怎么知道你在哪?” “是啊,我在哪?你快来接我。” “你不告诉我在哪我怎么去接你?” “你等等。”我打开门,大喊服务员,没多久,就过来了个中年妇女,我问她这是哪里,她告诉我之后,我立马告诉香南,“听到了没?快点来!” 二十分钟以后,香南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问:“我说玖月,你不会是搞一夜情了吧?怎么来这种地方了?” “啊?”我魂不守舍地盯着这个房间看,低头绞着浴袍的带子:“说实话……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 “啊?”香南立刻警觉,她刚刚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我不但没有反驳她,反而是这副不确定的表情。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看着六神无主的我。 “嗯。”我点头。 . “天啊!那、那你的这身浴袍,谁给你换的?”她指着我身上挂着的毛茸茸的袍子。 “啊……”我也才忽然发现这个问题,立刻变了脸色,良久,带着哭腔地摇头:“我不知道,香南,我不知道……” “没事,小月,别哭,没事,你再想想,会不会是……是傅恒?” “不会!”我立刻摇头否定,“绝对不可能,我恨死他了,就算我再怎么醉得厉害,也不会让他碰我一根指头!” “那会是谁呀,我的姑奶奶!” 我低着头,完全回忆不起任何除傅恒以外其他男人的影子。 可是,身上若有若无的烟草味道,清清浅浅地传进鼻孔,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与别的男人发生了关系。 因为早在两年前,我就把自己交给傅恒了。 所以,这一夜,我好像也无法估测自己究竟是不是失去了什么。 我,既然已经和傅恒分手了。 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我吸了吸鼻子,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衣服,走进浴室。 头也不回地说:“你等等我,我洗个澡换了衣服就出来。” “好。”香南也不怪我十万火急地把她叫来却让她坐在这里等我洗澡,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临出门的时候,我再次拎起身上脱下来的浴袍闻了闻,确实不是傅恒的味道。 傅恒的味道很纯净,而这个味道,混合了若有若无的香烟气息。 甩了甩脑袋,告诉自己,管他是谁,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反正我玖月,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既然对于这一夜没有了任何记忆,那最好不过。 想来那个男人,也只是为了一夜寻欢而已。 回去后,我和香南默契地没有对他们讲任何一个字,我偷偷去买了避孕药,就着冷水吞了下去,不管有没有事,总要避免节外生枝。 然而,就这样,我和傅恒再没了联络。 听说,再过一个月,就是他们的婚礼了,程子是一定会去的。 香南和小晴,说打死也不去参加他和那女人的婚礼。 我曾经旁敲侧击地向程子打听,那个女人漂亮吗? 他支支吾吾了很半天,只说,挺风情的。 我干笑着,那就是漂亮吧,男人都喜欢风情的女人。 他们结婚的那天,是三月三号。 我一整天坐在书桌前,画图,赶稿。 直到天黑了。我摸进厨房,给自己倒一杯红酒,然后陷在沙发里,一口一口喝下去。 红色的液体灌进了肚子里,胃里如火在烧。黑暗中,我听见有脚步声走过来,不用看,也知道是香南。 这个时候,该死的小晴应该还在房里鼓捣她那些名贵的化妆品,或者没良心地梦想着她的富二代吧。 “小月。”香南的声音轻轻传来:“今天打版课老师给我们说,还有两个星期就要结课了,然后就是毕业设计,剩下的几节课都挺重要的,你要不要去听?” 我摇了摇头:“不想听。” “那么,毕业后,你去哪?小晴说,她想回国,说留在这里太不好混了,回去后再怎样也是个不错的设计师。” “嗯,她说的很对,只是,我还没有想过。”我看着她,“那你呢?” “我?我还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我想创业,可是——没有资金,没有人脉,什么都没有。” 我不再说话,黑暗中没有光,我独坐在那里,抱着膝盖,手中紧紧握着透明的高脚杯。香南坐在旁边,无声地点燃一支烟,递给我。 我摇头,看着她落寞地笑:“不知怎么,总是学不会抽烟。” 她沉默地吸起来,静得我几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良久,我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我想度个长假。” “还是不能忘记么?” 我苦笑,“忘了,早忘了。” 她的手覆盖上我的,“毕业后,我们换个环境,就会好了。” “嗯。”我笑笑,刚刚吞下的酒几乎要苦到肺里了。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每天忙着论文,设计,画图,以及乱七八糟的手续,很快就到谈工作的时候了。 程子家在国内拥有首屈一指的服装品牌“ann67”,他听小晴要回国,便介绍我们去他家公司,他自己却留在米兰开辟新市场。 因为我之前零零星星给几家电影公司设计了影片专用服装,所以毕业后他们想留我继续在公司做。 而那几家电影公司,其中有一家总部在北京,公司老板去过米兰几次,我们在一个庆功宴上曾经见过面,记忆中是个年轻的男子,端着酒杯对我们说“辛苦”的时候嘴角有浅浅的酒窝。 我毕业后他请我回国去他的公司。 回国的日子定在艳阳高照的七月七号。 当我们在上海浦东机场转机时,我趁机开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立刻出现三条信息。 分别来自程子、傅恒和一个日本同学。 程子说,路上小心,回国后随时联系。 日本同学说,玖小月!你回家也要想我哦! 傅恒的短信很长。在上海刺眼的阳光下,看得我眼睛发胀。 他说:小月,我知道今天你回国,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我结婚了,程子一定有和你说。其实那天,我很希望在婚礼上可以看到你的,可是我知道那不可能,那对你太不公平了。这样也好,时间会让人淡忘一切,我始终是对不起你了。希望你在家,一切都好。 呵呵,希望我在家,一切都好么? 我会的,放心吧,我没有你,也知道要怎样生存。 或者正是因为你,才教会我以后再也不要去依赖任何人,只有自己,才能永远独立,独活。 第2章 你一念之差,我动情一场 两个小时后,飞机准时降落首都机场。 这是我时隔四年以后,第一次回来。 刚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找房子,爸爸住在郊区的一栋大房子里,装修很精致,我一直请着一个阿姨伺候着。 至于我妈,我象征性地回去看望了一下,便再没什么联络了,各自生活。 三天以后,我窝在市中心昂贵得要死的——豪华装修的三室一厅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出门后走路十分钟,便是我工作的地方。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在公司楼下的会客室,他沉默不语地喝着茶,不时地冲着对面的男人微笑,咧开嘴角,形成一个轻得如风的笑容。 旁边的助理小舟指着会客室悄悄告诉我,那个人是欧总的朋友,也是公司的合作商之一,拥有国内最大的珠宝品牌公司。 我百无聊赖地听着,小舟满怀激情和崇拜地给我讲我们的欧总和这个男人的传奇故事。 说实话,老板很帅,也很有为,对于这点我是认同的。 可是那个男人,跟老板比起来,似乎并没有小舟说得那样出色吧。 我抿着嘴巴,不置可否地笑:“既然你那么喜欢他们两个,以后有机会我一定给你机会接近,说吧,你想要哪一个?” 小舟顿时羞红了脸,“我哪有那个本事啊,我这一身土土的样子,永远都做不了灰姑娘的!” “怎么会?作为特约设计总监的助理,你竟然说自己土?” 小舟不好意思地笑,却在这时,会客室的门开了,两个人笑着走了出来。 “那么就这样,北承,不如一会叫上大家一起聚一聚吧?”欧尧说。 “好啊。”那人从容回答。 北承?北承? 我突然觉得这个名字莫名地熟悉,不禁回过头低声问小舟:“他叫什么?” “师北承啊,你真的不认得啊?咦,可能这两年你没有在国内生活,但是他确确实实是京城有名的阔少,帅气的阔少师北承!” 师北承…… 怪不得,原来他就是那个每天被季小晴yy无数次的富二代师北承。 我握着滚烫的咖啡杯,心里忽然感慨万千,啧啧,这样一个男人,铁定是个风流的主吧? 欧尧看到我,笑了笑,便带着他出去了。临走前通知我们下班后有聚餐,然后两个人便开着大奔招摇而去。 下班后,我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工体附近的酒吧。 想不到回国后依旧是需要每天流连夜场,我不禁对自己苦笑,这样也好,免得回去后还要找小晴和香南出来,跟自己消费比起来,显然,还是花公家的钱去玩比较自在的。 只是郁闷的是,公司里面的人大多我还都不是很熟悉,于是只好坐在一边自酌自饮。 其他人倒是都很high的样子,一会玩骰子,一会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的人,需要跑去隔壁的桌子拉陌生男人喝酒,或者跳各种舞给别人看。 我低下头,发短信给香南:“麻烦转告季小晴,我和她的老相好师北承正在酒吧约会。” . 没多久,她的短信就回了过来:“你丫的为啥不直接发给那女人还需要从我这周转一次作甚?” 我忍不住笑,快速按下一句话:“因为这样子,才能同时与你们两个联络啊,你不知道我无聊死了,一个都不认识,还是跟你们喝的爽。” 然后按了发送键。 发完之后猛一抬头,便那么直愣愣地对上了他注视的目光。 一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喝多了。 微醺的感觉扑面而来,从头到脚。瞬间整个人都晕晕的。 然而,毕竟我也在花红酒绿的各色场合混了几年,所以面部表情并没有显得有多慌乱,只是略微地欠了欠头,给予一个标准的完美的恬淡式笑容。 他也不说话,自嘲地笑了笑,转过头去继续与大家玩。 酒喝到差不多的时候,有人提议要去唱歌了,于是我又跟着他们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钱柜。 在米兰,除却逛街买衣服,我的大多数时间都是泡在宿舍和酒吧两点一线之间。 想起来,跟傅恒单独的相处还真是不多。 我还一直觉得自己贪玩亏欠了他的,却不成想,到最后反倒是变成了成全他。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是好久好久没有唱歌了。 一坐下来,才发现,竟然已经很久没有听国语歌曲了。我所知道的和熟悉的,大概还停留在四年前高中时代那几首。 真是有够丢人的,不点也罢。 索性又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孤单喝酒。一边心里七零八碎地缅怀着过去和傅恒在一起的日子。 后来突然听到一个男声,用极伤感的声音唱着: “后来的你好吗? 有比较快乐吗? 我应该高兴吧, 却又说不上话, 我们是两条平行线, 再没有任何交叉点…… 非要等到爱远走分两头, 才知道谁都怕寂寞……” 眼泪突然不争气地滚出眼角,我努力吞回去翻涌直上的泪,转过头想看一看这个声音的主人。 然而,是他。 ——那个叫做师北承的男子。 不禁感慨,是啊,后来的你好吗?有比较快乐吗? 可就是这样一感慨,我又喝多了。 之前的酒量已经练得非常出色了,却不知道为何,最近连连挫败。 最后欧尧见我一直不说话,只一个人喝闷酒,便走过来关切地问我:“怎么,玖月,你也唱一首吧。” 我一见是他,连忙摆手,笑着推脱:“不了不了,我不会唱。” “没事,瞎唱吧。”他呵呵笑。一张眉清目秀的脸煞是好看。 “真的不会,欧总,我好久没有听国内的歌曲了。” “这样……”他思索着,“那就唱一首英文的吧。” “英文的?” 他点头,拿过麦克风给我:“唱什么,我叫他们给你点。” 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应了,随便唱了一首意大利正流行的英文歌,大家都拍手叫好。 说不愧是出国留过学的苗子,看,就是跟咱的外语水准不一样。 我被称赞得无地自容,要知道,这些人都是国内电影公司最有才华的群体。我只不过是一枚刚刚毕业的黄毛丫头,带着设计总监的头衔寄生于此打发日子而已。 “真的,挺好的。”欧尧说。 “谢谢。”我拿起酒杯,“我敬你,欧总。” 碰杯的瞬间,眼角余光似乎看到一束目光,来自对面的男子。 只是当做没看见,抬起头一仰脖便先干为敬。 后来又玩了一会,大家都累了,于是准备散了。 只是不争气的我醉醺醺的样子,实在没办法一个人回去,刚好几个人里面,就师北承与我顺路,于是大家都让他开车送我回去。 我摇摇晃晃地上了车子的副驾驶,坐了进去才发现他已经在旁边握着方向盘等我了。 我微眯着眼看了一会他,自言自语道:“好熟悉……总觉得哪里见过。” 却没想到,意外得到了他的回应:“真的不记得了?” 我摇摇头:“我好几年没回国了,怎么会见过,大概是报纸上吧,你那么有名。” “你怎么知道我没去过米兰?”他似笑非笑地。 我转过头正视他。 他穿了件深灰色的西装,笔挺挺地坐在驾驶座上。手指还夹着抽了一半的烟,似乎在等着我回答。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抚过额头,长长的头发缠绕过指尖,有酥酥痒痒的触感。 我低念:“刘海怎么又长了,该修剪一下了。” 他惊讶地看着我,仿佛还不太能适应我跳跃的思维,不过只一瞬,便哈哈笑了。 然后将烟头按灭,说:“你手机借我一下。” “干什么?” “我的没电了,发给我女朋友。” “好的。”我费力地在包里掏出手机,递给他。 “你帮我发吧。”他突然发动了引擎,目视前方,“就说,我一会回去,手机没电了,请放心。” “好的。” 我按照他的原话,打了一条信息,待到输入收件人号码的时候,我转过头看着他。 他领会我的意思,轻轻地念了一串号码。 我顿时有一种心脏被抽离出身体的恍惚,以前,傅恒总是背不出我的手机号码,只说,那是小孩子谈恋爱才会努力去记得的玩意,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放着好好的通讯录不用,为什么要去刻意背那个? 我想说,如果真心在意了对方,不想刻意也会记得的吧。 你看,堂堂珠宝界公子哥师北承,都背得出他女友的电话。 他见我踌躇,不解地问:“还好吗?是不是真的喝多了?” “嗯。”我干脆地回答。 他没再说话,路上有短信进来,我打开看,是他女友的回复。 只说好的。 我望着车窗外面的雾气,淡淡地说:“她是你的未婚妻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说:“可以这么说。” “你爱她么?” 他笑,“当然。” “你们会结婚吗?” 他突然沉默了,良久,才说:“还不知道。” 他轻轻的声音,开在寂静的车内,恍惚中,我嗅到一阵近乎于熟悉的烟草香。 我抬起脸,想问他为什么,但是想想还是算了,于是没有再开口。 他把我送到小区停车场,我们在那里分别。 后来下雨了,我在卧室里听着外面的雨声,滴答滴答,沉沉闷闷的,不知是敲在哪里的声音。 于是那一晚失眠了,夜里起来,翻出不久前香南送我的红酒,倒了大半杯,喝了后才慢慢睡去。 第二天早上迟了,一进去就看到小舟跑过来喊我,叫嚷着:“玖月姐,你怎么才来啊,欧总等你半天了。” 我惊讶:“等我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他只说,让你来了去他办公室一趟。” “好的,我知道了。” 上了楼去,欧尧的办公室在17层,刚好他从另一部电梯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位衣着不凡的男子,我在门口停下来,看着他对后面的人交代了几句,待到那几人走远,才转头看我,忽然笑容满面:“进来。” 说实话,欧尧的实力我早就有所听闻,培养了无数的影视明星,他们公司旗下的艺人,几乎都是现下最具有人气的帅哥美女。而他自己,也是出类拔萃的,听说有很多女艺人,企图靠着自己的美色和潜规则接近他,他从来都是置之不理,甚至有的,还会加以一番无情的羞辱。 我随着他走进去,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从容地看着他,等候老总问话。 他却没有直接切入正题,而是淡淡扫了我一眼,转而去翻手边的资料。 “你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么?” “嗯?”我一时没太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望着他。 他牵了牵嘴角,举着资料:“这些都是你设计的?” 我快速看了一眼,“是的,那些都是我早期闲暇时候的作品,以后会努力为艺人们设计更多时尚前端的产品。” “好。”他放下图稿,“玖月,接下来有一部观众期望很高的贺岁档要开拍,我打算让你去为演员设计剧中服饰。” “是——很重要的剧吗?”我轻轻地问。 “陈导的《烟火》,你说呢?”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听到“陈导”两个字,我才突然明白,这个机会多么重要。 凡是陈导的片子,票房自不用说,每一部都是大家争议和效仿最多的热点,陈导以影像清新独特、唯美动人的都市爱情剧著称,剧中所用潮流饰品以及服装,都会引领一定的流行趋势。 于是我点点头,视死如归般地:“感谢欧总给我这么好的机会,定会不负所托!” “嗯。”他笑,两颊有若隐若现的小酒窝,一边站起身,整理物件。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请他吃饭以表感谢时,他先开口了:“现在工作忙吗?一起喝个茶。” 我连忙站起来,笑着答:“好啊,正想请您吃一顿饭呢。刚一来就是总监,承蒙您的照顾,挺不好意思的。” “客气了,我只是看你的实力给你分配工作。” 说着一起走出门,有秘书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闻言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电梯口,才发现,师北承正插着口袋站在那里看我们笑。 不要说我不够朋友,可是我确实,又一次与这两位大帅哥一同用餐。 如果季小晴知道,一定要灭了我。 地点就在公司附近不远处的一个意大利餐厅,欧尧说,他很想念在米兰brek喝过的咖啡。 我低头看着脚上的鞋子,并不说话。 因为还没有到午餐的时间,餐厅里人并不多,稀稀落落的有服务生偶尔走过,伴随着若有似无的钢琴声。 其实这样的场面着实让人尴尬,一个女下属,和公司老板,与公司老板的朋友在一起吃饭,总觉得很别扭的。 所以还没有吃上几口,我就借故“还有工作没有处理完”准备离开了。 欧尧拿起菜单,在我面前晃了晃,打趣道:“你说你请客的哦!” 我吐了吐舌头,才尴尬地拿起单子去叫服务生。 师北承突然笑,我才发觉,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怎么说话。 服务生走过来,问我:“小姐,有什么需要吗?” 我说:“买单。” 他抬起头看了看欧尧和师北承,谦逊有礼地答道:“是记到欧先生的账上还是师先生的?” 我微微错愕,转过头看他们两个,一时羞愧难当,张开嘴吐了句:“你看着办吧。” 他们两个也不介意,出门的时候只听得欧尧对师北承说:“下次带着弟妹一起来玩玩,好久没聚了。” 他笑着应了。 欧尧转头对我说:“有机会让你见见北承的未婚妻,是很漂亮很优雅、事业也相当出色的美女呢!” “难怪师先生那么在意她。”我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欧尧好奇地问。 我想了想,只好老实交代:“就是上次去酒吧,回去他送我,还赶紧给老婆发个短信通知一声呢,现在这样的好男人真是少之又少。” “哦,怪不得。”欧尧点燃了一根烟,拍了拍师北承的肩膀,“兄弟再接再厉!结婚的时候一定送你一辆崭新的大奔。” 师北承苦笑:“还早着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被人提到“结婚”两个字的时候,表情中都有一种难言的悲伤。 回去后难免又被小舟一顿追问,或许是我太年轻的缘故,做着这个总监的位置,却每天和助理打成一团,还要被她取笑。想来应该也算一种失职。 她说:“交代,你跟他们去哪吃了?一大早上的,聊什么了?” 我两手一摊:“能有什么好聊的,无聊透顶。” “姐,我好羡慕你啊,每天可以跟着两大帅哥一起吃饭用餐还聊天,并且还会觉得无聊透顶……” “哪有每天啊,我亲爱的小舟,赶快去工作吧,我马上要设计一套非常重要的赞助服装了。” “不是每天也羡慕,明明迟到了不仅没有挨到批评,反而还跟老板一起用餐,早知道,我当初也出国去学习设计好了……” 我叹了口气,看着她花痴的模样,真是不知道再说什么好。我怕再狡辩下去落了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评价。 接下去的一两个月我都很忙,每天白日里忙着画图和打版的事情,晚上回去又累又倦,窝在沙发里就懒得再动。 有些设计画了一次又一次,有时候心烦意乱的时候我就会想,果然自力更生与之前就是不同的,如果放在以前,连必修课的结业课我都懒得运用我那可怜的脑细胞去思考,现在可好,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忙碌的职业设计师。 偶尔打电话给香南,知道她现在也是每天忙得要死要活,据说只有小晴轻松得很,因为她的重心根本不在挣钱过日子和努力工作上,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经理室门口晃来晃去。 香南笑言,估计再过不出两个月那男人就要被她俘虏了。 直到两个月以后,我已经完成了关于《烟火》所有场景中出现的重要演员服饰的初步设计,才准备出去放松一下。 跟小晴和香南约好了地点,我早早就过来了。 此时北京已经转眼进入初秋了,九月的北京,空气中带着些微凉意,我裹着薄薄的耦合色开衫,刚一下车就被迎面冲过来的季小晴抓了个正着。 “嘿!我说玖月,混得挺美的吧?怎么打车过来的,没有买一辆啊?” 我对着她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说:“用什么买啊?你当我还是当年那个指着男人活的玖月呢?我告诉你,我要自己,用自己的双手购买所有属于我的一切!” “呵,说的像那么回事一样的,没过多久,如果再遇到一个男人,你一样会像小家碧玉一样小鸟依人的……” 我很佩服她可以完美地将两个成语搭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可我还是反驳道:“不可能。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以后我有没有男人,我绝对要自己创造一切,如果男人再敢背叛我,就让他给我从我身边滚!” 小晴撇撇嘴,“一个女人出去打拼,累死了,想想都心酸——对了,香南呢,怎么还没来?” “她?她哪次不迟到?” 我扔下这一句,转头走进酒吧。 里面嘈杂炫目的灯光瞬间就将我带入情绪,我立马变了一个人似的张牙舞爪起来,蹦蹦跳跳找了个四人位置坐下来,叫来服务员给我们开酒。 喝到第二杯的时候,香南姗姗来迟。 一来就被我们罚了三杯。她乖乖地喝掉,然后面带倦色地望着舞池中的一群男男女女,并不说话。 “怎么了?工作不愉快?”我问。 她点点头:“上面老板总是视我为眼中钉,处处为难。” “那你跟程子说啊!” “说屁啊!老板是个女的,八成就是因为程子介绍我的关系,所以才这样为难我的。” “妈的她是暗恋程子还是怎么着,如果就这种以权谋私的女的,如果是我,立马告诉程子开了她!” “算了算了,慢慢来吧,或许以后就好了。”香南说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不说那些,喝酒,跳舞。” 中途去洗手间的时候,在混乱的人群中碰到一只手,突然紧紧攥着我,不松开。 我下意识地认为是流氓,瞬间把手抽出去,刚准备回头大骂的时候,却愣住了。 是师北承。他穿着一件深灰与浅灰相间的t恤,握着我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扶了下额头的碎发,不自在地看着他说:“师先生也在啊,好巧。” 他盯着我,沉默,良久,说:“以后少来这样的地方。” 我笑了,礼貌得天衣无缝:“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说。 可笑。 才见过几次面而已,就管我要不要来这种地方吗? 我绕过他,在他耳边轻轻说:“你喝多了,师先生,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他再次反握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你干什么?”我大吼。声音在嘈杂的空间里却显得异常苍白。 “你真的不记得了么?”他把我拽到角落,我的脊背抵着冰冷的墙壁,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今晚,他确实是喝了不少酒的。 “你真的喝多了。”我诚恳地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玖月,才见过两次面的玖月。我会记得你什么?” 他看着我,嘴角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轻轻松开了我。 我转身欲走进洗手间,却听得他的声音从容地响在背后:“言少……是你爱的男人吗?” 言少? 言少! 这个名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冷笑,这个男人,看来确实跟所有的纨绔子弟没什么区别,亏我当初还把他当做对女友专心的痴情种,原来跟其他人一样的风流倜傥,到处留情。 对着镜子照了一会,才发现这段日子自己瘦了很多,不知道是失恋的关系,或者忙碌的原因,整个人都感觉小了一号的样子。 洗了手出来,发现他已经不在了。我心里总算踏实下来,还好,没有和这种男人再沾上什么纠缠不清的关系,我清楚地明白,如果他真是一个痴情种,那么他心里早已经完全被那个未婚妻女人占满;如果他不是,那么也一定是身边香艳美女无数,所以无论怎么看,总是与我无干的。 香南大声问我:“你干嘛去了?这么久?” 我大声回答:“洗手间。” “是吗?”她笑着问我,表情奇奇怪怪的。 “当然是。”我撂下一句话,端起杯子就喝干了。 拽着她们两个去下面跳舞,已经很久没跳了,可是一下来便立刻找到了感觉,浑身都自在得几乎要飘起来。 当我全身心投入到这份快活的发泄方式中时,并没有注意到有一束目光在注视着自己。直到凌晨三点,终于玩累了的时候,小晴和香南还有我,三个人摇晃着出门准备打的回去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抽着烟。 先后拦了两辆出租车,把她们两个送走,我站定,等待第三辆车到来。 “我送你回去。”他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我诧异地回过头,他已经清醒过半,于是微笑着摇头:“不用了,我没有醉,自己回去可以的。” “我说了,我送你。”他说,抓起我的手就往停车处走。 “……”我想说什么,却被他坚定严肃的表情吓了回去。 这个男人,霸道且无礼,并不像我前两次见到的那般深沉和随和。 然而此刻我却无从抗拒。 他将我拖上车子,问我:“去哪?” 我扭过头,说:“回家。” 他听闻,立即发动车子,竟然轻车熟路地不到半个小时便到了家门口。 “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我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等等。”他也下了车子,朝我走来。 说实话,在这样温柔如水的夜色下,在我已经喝得微醉的情况下,就这样眯着眼睛看他,只觉得他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这魅力不仅仅来源于他那张超于常人帅气的面孔,更多是来自他那浑身透着的气场。 这气场令我不容忽视。心下暗自想,难怪季小晴那女人被他迷得要死要活。 然而我嘴角依然倔强,开口对他说:“送到这里可以了。” 他伸出双手扶在我的肩膀上,我耦合色的开衫突然轻轻地滑落了下来,他看着,眼中有刹那间清澈的温柔,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被完全击倒,这脆弱未免来得太不堪。 我偏过头,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到:“师先生,别这样……” 却还没待我说完,他的唇已经冰冰地贴了上来。凉得让我瞬间有些神经错乱,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已经被他吻得七荤八素。 他走的时候,我在床上抱着被子哭。这剧情多么像一只纯情少女被玷污的情形,然而不是的,我为这一场偷腥般的欢愉打动得想哭。 他是接了个电话后离去的。温情的时候,我闻见了他身上清晰的烟草味,这一次,我记得了,我终于记得了,原来这个味道,就是那一晚在米兰,我不明所以便被一个陌生男人夺走一夜之后留在我浴袍上的味道。 难怪,自从第一次见面,他就一直看着我。 难怪,他说,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有去过米兰? 难怪,他说,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难怪,他说,言少是谁,是你爱过的男人吗? …… 呵呵,言少,哪有这个人呢?据我对自己的了解,这个名字八成是我故意用来气傅恒而信口开河的。 是的,我似乎清楚了他便是那晚的男人,可是没有对他说明,说明又如何呢?不过是异国他乡的一夜寻欢,这种情况,对于常年流连花丛的纨绔少爷来说,一定是再寻常不过的。 他记得我已经是我的万幸,我没有必要再去主动与他说明什么。以免落得了个攀高枝的罪名。 或许对于他来说,就是玩玩而已吧。 当然,对我也一样,就当是赶了一回潮流,在自己还没有老去、还风韵犹存的时候,玩了一次一夜两夜情这样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不禁宽慰很多,果然,我是时尚界达人。 泡个热水澡,吹了头发,心想,他不过是冰山一角。 然而事情总是发展的。第二天公司中层管理的例会上,末了欧尧说:“玖月,你明天去卡蒂日记一趟。” “卡蒂日记?”我不明就里,却微微地紧张。 “是啊,你带小舟一起吧,她熟悉一些。我们这边影片所用的珠宝首饰都是他们赞助的,你去碰跟对方设计碰一下,挑选适合你这套服装的饰品,我已经交代过了,他们会完全配合你。” “呃,好的。” 我收拾桌上的资料出来,门口碰到小舟,我问她:“卡蒂日记在哪?” “你不知道吗?” 我摇头。 “唉,你去问路上任何一个人,估计都会知道的。” 我抬起手,看了看表,马上七点了,香南应该等急了,于是跟小舟说:“反正明天你带我过去就好了,就这样,我先走了哦!再帮我看下我的设计图,有没有遗漏的。” 说完风风火火奔了出来,小舟在后面望着我的背影,估计表情是悲痛的。 其实卡蒂日记这么鼎鼎有名的珠宝我怎么会不知道,在米兰那几年,所有有关时尚的信息我都是心知肚明的。 卡蒂日记,中国珠宝上榜品牌,以着“最动人的宝石”这个理念深入人心,近几年明星代言广告铺天盖地,几乎快速占领了全中国的珠宝市场。 而卡蒂日记的老总,就是与我有着两夜情的公子哥师北承的父亲——师敬春。 这天倾盆大雨。 说实话,我很害怕面对那个男人,这几天忙东忙西,很少停下来去仔细想一想那天近乎于荒谬的酒后乱性。 这一刻坐在去往卡蒂的车里,脑子里都是那天他吻我的镜头。 想不通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如果他想玩一玩,却为什么偏偏玩到了我这里。 昨天香南说,自从工作以后,感觉我就沉静了很多,似乎整个心都死了。 我心想,可能是这样,人总要经过一场两场这样或那样的伤害,才会长大和成熟的。 车子在雨中大概行驶了四十多分钟,终于到了。 摩天的白色大楼,高耸入云。正中挂着名模代言的广告牌,卡蒂日记,让我做那颗记录你爱情历程的璀璨宝石。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女朋友。真的如欧尧所说,是一个完整的美人。 完整到,无论正面、侧面还是站着坐着卧着,都是没有任何瑕疵的女人。 天生丽质,大概就是这样的。哪像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混了个“气质美女”的称号。仔细想想,气质通常是用来弥补外表的疏忽吧。 只是该死的欧尧,并没有交代我——这边的设计总监就是他那优秀的“弟妹”。 我跟着前台mm走进最里面的会客室,她已经坐着等在那里,见我进来,浅笑得体地站起身,和我握手,开口,声音也是清澈如水的。 “你好,我叫沐琳夕。卡蒂日记的设计总监,很高兴认识你。” 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就是他的女人。我回以一个难得优雅的笑容,说你好我叫玖月。 然后坐下来,她看着我递过去的图稿,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脸上没有浓重的妆容,皮肤白皙剔透,柔软的头发在后面随意拢了个马尾,很久,抬起头,眼中绽放着高兴的光芒,亮亮的,煞是好看。 “玖小姐,你的设计真的很棒。”她由衷地夸赞。 “谢谢夸奖,那么关于艺人佩戴的首饰方面,就劳烦你费心了。” “放心吧,这个交给我,我看了你的设计,几乎和我从这部影片中所体会到的感受是不谋而合的。” “好的。”我合上文件夹,之后又说了几句关于搭配方面的想法和建议,便起身准备离去了。 “你等等,”她突然在我身后追过来,“玖小姐,你没有开车过来吧?” “没有,我坐出租车。” “外面下着大雨,我让人送你吧。”她说着,已经拿出手机,看样子是打给司机。 结果好半天,都没人接听。她皱起眉头,刚好看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男子。 她叫住:“北承!” 我一听,不禁抬起头看向她视线投递的方向,手心不知怎么竟然微微地出了汗。 第3章 我喜欢的样子你全都有 他看到她,脸上绽放出完美的笑容,几步便走了过来。 “我正找你呢,夕夕,今天吃什么?” 她笑得温婉,牵过他的手,柔柔软软地说:“待会再说吃什么,先帮我送一位朋友吧,小吴不接电话,你看,外面下那么大的雨,帮我送送玖小姐,好不?” 他转过头,这才看到我,有一瞬的错愕。 我以为我们再见面会很尴尬的,可是没有,他定了定神,脸上表现出来的所有情绪只告诉我四个字:波澜不惊。 “好不好,北承?”她追问。 我见他沉默,立刻识趣道:“不用不用,真的,我和助理一起过来的,她还在等我,我们一起打车就可以。” “每次下雨,最难就是打车了,要不这样吧,我们一起把玖小姐送回去,然后再去吃饭?” 师北承看着她,似乎很想避免这样的场景,可是犹豫了半天,还是微微点头,答应了。 我在心里狠狠骂自己,怎么这么不识趣,怎么这么讨人厌!怎么跟其他女人一样以为睡过一晚就阴魂不散!还跑到他未婚妻这里来打扰! 可是,我的嘴角却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那就麻烦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的,反正我们也要出去的,顺路嘛。”她转过身,“你们等我一下,我回去办公室拿点东西。” “好的。” 一路上师北承都没有说话,沐琳夕一边听着广播一边和我找着话题聊天。 “听说玖小姐是从米兰留学回来的,那边是不是很多好玩的东西?” 我随口应着:“还可以,有机会你可以去那里购物。” “上次北承去参加时装周,我本来打算一起去的,结果因为工作没能走开,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遗憾。”她惋惜着,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对师北承说:“北承,要不过等我们忙完这一段,就找时间去一趟吧?” 师北承看着前方,抿着嘴巴说了声“好”,沐琳夕便浅浅地笑了起来,她连笑起来都是如此优雅的。 我的心突然凉了一下,像外面的大雨一般,空洞洞的穿过北京这城市,我微微侧目,看到师北承再次紧绷的面孔,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这样沉默了没多久就到了,我和小舟下了车,与他们告别。 “对了,这是我的名片,工作方面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她从车窗中递给我一张名片。 我急忙从包里掏出我的,与她交换了,然后举起包放在头顶逃也似的跑回了公司。 “哎呀死玖月,你干嘛跑那么快嘛!我还想再看一会师北承呢……”小舟跟上来,在我后面叫嚷着。 “有什么好看的啊,真是搞不懂你,人家有女朋友,在旁边坐着你看不到吗?比你比我都好看一百倍一千倍不止,轮得到你去看他吗?”我一口气喊出来这一串,不知道为什么,情绪突然变得不能自控。 “玖月,我只是说说而已,你怎么了?”小舟见我如此反应,不禁瞪大了眼睛问我。 我一时讪讪:“没什么。” 是啊,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刚刚坐在车上,我心里其实一直在想,如果季小晴在,让你看看什么叫做郎才女貌,什么叫做一个萝卜一个坑,什么叫做梁山伯与祝英台。 她天生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与大方,不是你我任何一个人能比的。 她的气定神闲,雍容华贵,平淡自然,她那举手投足间所散发出的真正属于女人的魅力,让我这个自认算美女的女人都不得不称羡。 晚上回去在超市里买了一大堆零食和啤酒,红酒喝腻了,突然想喝啤酒了。 当我正在一边嚼着薯片一边拿着啤酒罐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拿过来一看,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没有多想便接了起来。 “喂?” 那边没有声音,于是我又接着问:“喂?——喂?” 连着“喂”了三声,那边都没有说话,突然觉得莫名其妙,便没好气地挂了。 没有多久,手机又响了。 这次我接起来便大吼:“哪个没长眼的?不知道老娘在喝酒啊?” “是我。”他突然在电话里开口,这个声音,不禁让我突然心跳加速。 该死的,我这是在期盼什么吗?为什么听到这声音后如此地难掩兴奋的心情?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诉我,不能期盼什么,不能表现出自己兴奋的心情。 因为,他是师北承,因为,他有一个国色天香的未婚妻。 我这边沉默了很久,才调整好自己的声音和情绪,低低地问:“有什么事吗?” “嗯,能出来吗?” “不能。”我的回答干脆利落。 “好……那打扰了。”他说完,便挂断了。 挂了电话我便不停捶打自己,偏偏这个时候,手机又叫了起来。 我看也没看,便接起来:“对不起,我说了我不能……” “我说玖大小姐啊,又被哪个帅哥追着跑呢?”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甜甜腻腻的声音,我才知道,是季小晴。 “哦,小晴啊,没事。”我摇晃着手中的啤酒罐,“怎么了,今天想起打给我?” “没事就不能打给你啊!想着我们好久没聚了,想你了呗。” “你不是每天摇曳生姿的等着钓你们经理呢么?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没?” “别说这事了,我就是为这个烦着呢,死香南又加班,我吃不下睡不着的,你快来救我。”她撒着娇。 “巧了,我也在一个人喝闷酒,要不出来喝两杯吧?” “好啊,你说吧,哪里?” 我想了想,突然一个想法生生地冒了出来,“小晴,我叫上一个男人吧?” “谁呀?”她好奇地问。 “你肯定高兴,别说姐姐不罩着你啊。不过,你就看看就行,我只是想满足一下你长久以来的少女怀春之心,但是请记住,同时我也是为了打击你,人家可是有女朋友的,马上就要结婚了。” “姐姐,你说谁呢?谁有女朋友会打击我啊,除了珠宝界富二代师北承,还有谁能打击到我?” “好吧,就是师北承。”我说。 可以想象,那边的反应会有多激烈,我把手机拿开耳边足足有一分钟,才又慢慢放到耳朵边上。 “够义气吧?快打扮的漂漂亮亮地出来!” 挂了电话我便打给他,他可能没有想到我又出尔反尔,约他出来喝酒,他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一小时后,我们出现在同一家云南菜馆。 他最后一个到场,当他看到我和季小晴一起坐在那里的时候,可以看出,突然的不满,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便坐下了,在我和小晴的对面。 小晴一直夸张地盯着他看,一会摆弄一下她那有着风情大卷的发丝,一会抚弄她那又细又长的指甲。 “早就听说你了,师先生,果然本人比照片上还帅呢!”她坦率地表现出自己的欣赏,我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菜单。 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而师北承只是低调地回应着,我便推给她菜单:“快别说话了,先点菜。” “我随便,随便啊,你问师先生爱吃什么嘛!”她又把菜单推给他。 好半天才终于把菜点好了,我起身去洗手间,问小晴:“你去吗?” “我不去,我和师先生聊着呢。” “好,那我自己去了。” 因为衣服上刚刚不小心滴上了咖啡渍,我站在镜子前看了好久,才终于觉得不那么明显了。 出来时,师北承的表情非常不好,看起来像是突然厌恶了我一般,我推开椅子,笑着问:“怎么了?是不是这里的服务态度不好?” 他不说话,喝了一口茶,转过头看着窗外,眼中是浓浓的雾气。 小晴也不明所以,看着我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顿饭吃得绝对算得上消化不良,好不容易吃完了,我赶紧结账说晚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是的,这顿饭让人非常不愉快。 分别的时候,他没有说送我,也没有再看一眼小晴。钻进车子,转眼间便没了影子。 我转过头问小晴:“你跟他都说什么了?” 小晴纳闷地:“没什么啊,我只是夸了他几句,然后又说听闻你未婚妻很漂亮,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我一直很喜欢看杂志上关于你的报道,这次多亏了玖月,为了满足我的愿望让我见见你……”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生气了,可是,我又算什么呢?我约他出来,即便是为了满足一下我朋友喜欢他的心情,又怎样了。 我懊恼地扯了扯衣服,拍拍小晴的肩:“算了,他爱怎么怎么,这回你看到啦!你每天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男人其实不过是这样一副臭皮囊而已。” “哪有!我见了他本人才觉得,真是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十足的花痴。 我哈哈大笑起来,此物,是的,此物! “好了,人也见了,回家吧。” 仰头看了看北京的夜空,才发现,跟米兰是一样的,黑漆漆的,看不到星星。 回来北京已经好几个月了,突然有点想我爸了。 于是晚上给阿姨打了个电话,她说,爸爸一切都好。 我想了想,说,下周去看他。然后便挂了。 是啊,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没有烦恼,没有不快乐,还有什么是会不好的呢? 如果他醒着,知道自己的老婆从来没有想念过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异乡被相恋四年的男友抛弃,知道他女儿跟着一个陌生的有女友的男人搞一夜情,他会特别伤心吧? 他会不再相信所谓的爱情吧? 连我都不相信了,他又怎么会相信呢。 可是即便这样,即便深更半夜喝醉了酒才回家,第二天我依旧早早起来洗了澡化了精致的妆容光鲜艳丽地去上班。 原来人生就是这样的,困苦,贫瘠,劳累,奔波。 我以为自己在米兰那几年,逍遥自在,不用家里的钱也不用自己出去挣钱,便可以想买什么便买什么,可以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开什么车就开什么,其实那些不过是依附在一个有钱的男人身上而已。 如今那男人走了,离开我了,我完全要一个人努力生活了。 连迟到的钱,都扣不起了。 在等电梯时看到欧尧,他问我卡蒂那边情况如何,我说:“很好,没有想到他们的设计总监就是师先生的未婚妻,真是难得。” “是啊。”他笑着说:“说起来,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才是难得的好,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是人人惊叹的绝佳情侣。” “是吗?”我苦笑着调侃道:“那么欧总呢?我怎么没有听过关于你女朋友的事,作为你这样的大人物,竟然连绯闻都少得可怜。” 此刻,电梯来了,他身后形影不离的助理赶紧推开众人,请我们进去。 他笑了笑,“我的公事太繁忙,还根本无暇顾及到感情这回事。” “像您这样的成功男士,可真是太少了。”我说。 “其实,玖月,你不必对我如此客气地说话,以后就叫我欧尧好了。” “怎么可以!”我吓得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拨弄头发:“是我的总经理,我就要叫欧总的,不能失了上下级的规矩。” “可是,我听你一口一个‘欧总’地叫着,才觉得别扭。” 我为难地:“况且你又比我大,我怎么好意思直呼欧尧呢。” 他笑,也不强求,这时电梯到了,我们一起走出去,却突然听到一声兴奋的尖叫:“玖月!欧尧!” 我回头,诧异地望着,发现竟然是我的大学同学linda,当初给欧尧公司做设计的活,就是她介绍给我的。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 “是啊,我过来参加一个会,跟你们公司有合作嘛。”她亲切地挽过我的手,看着欧尧:“怎么样?欧大少有没有欺负我们的玖月小美女?” “开什么玩笑啊,他对我太照顾了,说起来,我是非常非常感谢你的,linda,如果没有你,他才不会这样眷顾我这个笨人。”我回答道。 “咦,几天不见,你就这样油嘴滑舌了,果然社会害人啊!” 欧尧看着我们亲密的样子,忙吩咐了助理几句话,便转过头对我们说:“怎么,晚上吃饭吧?好不容易聚一次。” “好啊好啊!好久没见到玖月了,上次看到傅恒,他丫的竟然挽着个娇嗔地要死的鸟女人,我当着她的面就问他玖月是不是把你甩了——玖月,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心上一痛,却只淡淡地说:“没事,分了。” “啊?”她不可置信地:“说分就分了?” “是啊,他都结婚了,不分还能怎么着,走吧,我去收拾一下,吃饭去。” 说完我急匆匆地逃离了现场,我可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我觉得我的伤已经痊愈了。真的,我只是受了点伤,而不是念念不忘。 这并不是自欺欺人,我忘记他了,并且,我所有关于傅恒的柔情蜜意,都很没出息地被那个叫师北承的男人给抹得一干二净了。 这顿饭我们吃得开心极了,小晴和香南都被喊来了,加上欧尧和linda,虽然欧尧也不怎么说话,可是却一直笑着听我们几个耍宝,看我完全没有平日里努力装出的“职业淑女”的样子。 我喝了很多的酒,并且还远远没有喝够的样子。 好像心里压抑了什么不能言说的情绪一般,这一晚我不停地说,不停地笑,不停地喝。 “小月,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最后,香南终于忍不住问我。 “没呀!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我每天忙着工作恨不得一天有48小时,哪里还有那闲工夫去不开心?” “你骗不了我的。”香南目光深沉地看着我。 这个死女人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以为只有她能看穿我所有的情绪。 可是——可是她是对的。除了她,大概真的没有一个人如此了解我的习性,只有她知道,我总是在越悲伤的时候讲越开心的笑话,越难过,越疯狂。 我慢慢地夹了一块水煮鱼,轻轻弹掉上面的花椒粒,然后放在嘴里,弯起眼睛看着她,十分享受地表情说:“嗯!真好吃!” “我问你呢!别打岔,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她转头看着linda:“你给她讲傅恒了?” linda点头:“讲了一点。” “怪不得,我说玖月,你要往前看,不要整天跟着怨妇似的,期期艾艾想着过去那点鸡毛蒜皮的事。” 欧尧始终听着,听到这里,突然开口问香南:“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们说的傅恒,欺负玖月了?” “当然,除了他还有谁。”香南使劲灌了一口烈酒,恨不得要杀了那小子一样。 “我怎么觉得,我们玖月又有了新欢呢……”小晴突然说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谁?”香南和linda同时好奇地盯着她,等她最新的八卦。 “就是……”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我没有表情,因为我压根没有想到她会想到他。 “就是谁啊?”香南问。 “我的梦情师北承啊!”她愤怒地一拍桌子,继而把目光对准我:“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那天回去后怎么想都觉得他是因为我后来那句话生气走掉的,你和他,绝对不简单!你抢我的男人!” “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我在内。 我连忙喝了一口酒,故作轻松地:“开什么玩笑呢,季小晴,我都跟你说了人家是有女朋友的人,你自己吃不到,还诬陷我。” 可是,即便我这样装作满不在乎地解释,她们还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我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欧尧,他的表情怪怪的,筷子有瞬间的停顿,却什么也没说。 我可不想让我的老板觉得,我是一个只知道胡搞男女关系的女人,而完全不把心思放在正经的工作上。 吃过晚饭,欧尧送我回家。我上了车,路上一直想着,要不要再解释一下关于小晴对我那堪称“毁灭性”的人身攻击,正思索着,他却开口了:“玖月。” “嗯?”我将视线从车窗外转回到他的脸上,他的侧面还真是好看。 “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他看着前方,低低地说。 “说啊,有什么说什么,我是你的下属,不论对我有什么不满的,或者希望我改进的地方,我一定照办!”我笑言。 “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我好奇地。 “如果可以……或者……可不可以……”他费力地想着措辞,“可不可以,多一些时间陪我吃饭?” “什么?”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心里却乱了方寸。 “我很喜欢你的随性,感觉跟你在一起吃饭和工作,完全没有束缚和压力,很舒服。” “欧总……” “叫我欧尧。” “不。”我认真地说:“欧总,我也很喜欢在你的公司工作,做我喜欢的设计,可是,也仅仅限于此。” “是因为北承吗?”他的声音轻得就要听不到了,然而我还是听到了。 很想否认,可是,不知怎的,这段还未萌芽的感情在我心里压抑着,任谁都不能诉说,仿佛再久一些我就要崩溃,犹豫良久,我竟然对他坦然承认:“是。” 如果可以,我真想让自己的心低到尘埃里。我对自己都没有承认过的心,却轻易在这个男人面前说出口了。 一个急刹车,车子停下来。他的手良久地停在方向盘上。 “欧总……”我叫他。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是他?” 于是,那一晚,我坐在他的车子里,轻轻地对他讲述了我和师北承在米兰相识的事。 “你不能喜欢他。”他说,“你知道的,他有相恋多年的未婚妻。” “我知道。”我低声说:“所以,我会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或许,这并不是爱情,只是一时的迷恋。” 天啊,我在说什么,“迷恋”吗? 我在想他,我竟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念他! 想到这里,恨不得下一秒就立刻见到他,我拉开车门,迅速下了车:“欧总,对不起,很高兴您对我的照顾,我很感谢你,甚至感激你,真的。对不起!” 说完,我匆忙飞奔至马路的另一边,是红灯,我拿起口袋里的电话,当“嘟嘟”声想起的时候,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对方终于接起来。 “喂,我是玖月,我想见你。”我已经不能平缓自己急促的呼吸。 那边停顿了几秒,说:“你在哪里?” 我说了地址。然后裹着大衣,蹲在那里,抱着手机将头埋进身体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面前有脚步的声音,我微微将头抬起,撞进眼中的是满满的黑色大衣。 他低下身子,温柔地将我扶起。 我已经有168的身高,可是站在他的面前,却只够得到他宽厚的肩膀。 他那么高大,那么挺拔,那么英俊。 他出现在我最脆弱的时刻,出现在我最狼狈的时刻,出现在那一夜我哭得天昏地暗的米兰街头。 在我完全喝醉的时候,将我占据。然后一声不响地离开。 可是,时隔几个月后,隔开两个国度的距离,我竟然可以再次遇见他。 即便我清楚地明白,我们没有爱情的可能,没有可能相守的结局。 即便我在努力抗拒,努力镇定自己,努力冷漠着自己的表情和声音。 可是,我在这一夜的这一刻,对欧尧诚实地讲出自己的心时,却完全地瓦解了。 我紧紧抓住他黑色大衣,就算他有未婚妻,就算他是纨绔风流的公子哥,我也想问他一句,究竟喜不喜欢我。 他望着我,眼眶有微微地发红,同样紧紧地攥着我握住他大衣的手,声音颤抖地叫我的名字:“小月。” 我从未想过,爱情来的时候会如此汹涌澎湃,它用力敲打我的心脏,仿佛只要一闭上眼睛,便会美好得晕眩过去。 他低下头,认真地吻我,从眉毛,到鼻尖,然后是耳垂…… 他的气息柔柔的、暖暖的笼罩着我的整个神经,我眼角流出动人的眼泪。 然而我们都没有想过,这一切完完全全地映入了欧尧的眼底。他在另一端的车子里,点起一根烟,面容紧绷地看着我们忘情的深吻。 第二日起来时已经11点钟了。 我站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打电话给欧尧。 “欧总,对不起,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请一天病假,如果有事随时打我的电话。” 那端没有任何情绪的说:“好的。” 我还想再说什么,却终究是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于是只好说了声再见,便挂断了。 “吃什么?”他突然从后面抱住我的腰,身上那熟悉的味道竟然让我甜蜜得要发疯。 我回过身,张开双手,圈住他的脖子,静静看他,并不说话。 “怎么,要不要我做给你吃?”他低下头,用那薄薄的嘴唇温柔地摩挲着我的额头。 “你会?”我问,然而瞬间心情低落得不可收拾。 他刚要回答,发现了我落寞的表情。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是不是每天都会做早餐给她吃? 可是,我没有问,我只是摇摇头,笑着看他。 “永远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他戳了戳我的鼻尖:“告诉我,你每天都在想什么?你什么时候开始——呃——想我的?” 我看着他竟然也有害羞的时候,不禁笑了起来。 这个大男人,现在的样子真是可爱死了。 是啊,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想他的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满脑子都是他。 他沉沉的磁性的嗓音,他坚毅的冷峻的面容,他高大的身躯,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香烟气息。全部让我眷恋。 甚至包括他看着沐琳夕时那微微勾起的嘴角,那么轻柔和宠溺,我说不出自己是羡慕还是嫉妒,亦或者,满心的疼痛揪着我直到不能呼吸。 如果不喝酒,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那天看舒淇在影片中一脸麻木地说:我已经被撕碎了。 我觉得自己若是再和他这样纠缠下去,也会像舒淇那样被轰轰烈烈的爱情所附加的工具伤得碎尸万段的。 可是,怎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贴着他的胸口,闭着眼睛,只是想着,好吧,既然已经这样,那就将我撕碎好了。为了这片刻的安稳,我宁可自己被一片一片撕碎。 “我想让自己更帅气一点。于是努力装出宽容的样子。” 晚上,我在电脑前,对着自己的微博静静打出这样的句子。 自从上次那一天起,我们每天都会有联系,可是他很少会来我这里。 我知道,理智的时候,他不能对沐琳夕不闻不问。 所以我也就很大方地不对他要求任何,也从来都是听从他的掌控。 他说,小月,出来吃饭吧。 我便会把自己打扮得体地在下班后从公司楼下走出两百米的地方等他,他到了,我轻轻钻进车子,总是避免被熟人看到我们。 不是没有期待的,可是他从未给过我太多惊喜,每次都是默默的。 星期天,一大早他就打电话过来,声音透着疲倦的沙哑,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今天有空吗?” 我想了想,今天说好要去看爸爸的。于是,犹豫地说:“今天不行。” “是吗?”他有微微的失落,却只好说:“那好吧,有空了再打给我。” “嗯。” 我沉默地挂了电话,起身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才七点钟。 他从来不会这么早起的。 然而也并没有多想,顺势起了床,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半个小时后,我叫司机在附近的银行门口停下来。 手中拿着绿色封皮的存折,数了很久,存款也才这么一点而已。 想起书上看过的那句子:在小城再多不过挥霍,而再少也能生活。 排了很久的队伍,才轮到我,我取了一半的钱,包在信封里,装起来准备去城外郊区那栋清冷的大房子。 可是刚一出来就撞上了她。此刻,正笑着与一个男人并肩,那男人比她高出很多,从背影看,并不是师北承。 我的心“咚”地一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心想着或许是我多想了,没有什么的,没什么的。 转身的时候,看到她在他的臂弯下优雅地躲进了车子里,那车,也不是师北承的车。 去往郊区的时候,在车上心里五味杂陈,那感觉,有心疼他的悲伤,也有怀疑他对我的心究竟有没有一刻是真的。 想来他是否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在每次提到“结婚”二字的时候,有凝重的犹疑,才会在今天一大早,打电话给我,声音中带着困倦和沙哑。 阿姨已经等在了小区门口,我下了车,远远便看到她,于是笑着招手。 三步并两步拿着大包小包走到了她的面前,看到我,她眼眶竟然湿润了。 “陈阿姨,我爸爸呢?” “在屋子里。”她拉着我的手,接过我的包,就往楼上去。 记不起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好像自从出国以后,就一直避免着回来,避免让自己想起这些事。总觉得很多事,只要不想就好了,不想,心就不会痛,也不会觉得生活有多困苦。 可是工作这几个月,像是突然长大了,知道有些事并不是只要逃避就不存在的。 我跟着阿姨上了六楼,她拿着钥匙拧开门,满屋子的药水味,却是干净整齐的。 “陈阿姨,谢谢你,这么用心地照顾我爸。” “这是我应该的,快去吧,他肯定很想你。”她握着我的手,又用力地握了握。 爸爸的房间在向阳的一间,我走过去,将生活用品和营养品都摆在床边,俯下身去,看着他。 胡子茬淡淡的,并不是很长,想来阿姨会隔几天都给他刮的。 “爸。”我摸着他愈加消瘦和苍老的脸,“我回来了。” 尽管忍着,努力忍着,可是“爸”这个字刚一出口的时候,眼泪还是瞬间流了下来。可怎么办呢,我以为坚强的是自己,最后发现脆弱的是命运。 “爸,你还睡呢。”我轻轻在他耳边说,他的眼睛死气沉沉地看着房顶,似乎并没有感受到我的出现。 才几年的时间,爸就老了那么多,生命中所有的生气都已经消失殆尽了,我甚至记不起在我小时候爸爸那意气风发的英伦模样。 那个时候,我嚷着要每个女孩子都有的布娃娃,他却执意给我买长长卷卷的会叫的白色小狗,他说:“你看,敲一下,它就会汪汪三声。” 我惊喜地笑着玩了起来,不停地敲它的头,不停地在它面前拍手,它果然会持续地叫个不停。 可是,心底还是有着小小的遗憾,我想,我终究没有每个女孩子都会有的布娃娃了。然而眼角还是眯成了一条缝,因为爸爸喜欢,因为爸爸脾气中自带的执拗,他说,“即便是女孩子,也要坚强和独立,不要整天布娃娃布娃娃的,那会让人变得娇弱的。” 我乖乖地点头,爸爸便笑了起来,抚摸我利落的短发:“我们小月最乖了。” 我喜欢看他这样笑,笑的时候两颊有长长的酒窝。虽然那时年纪小,可是我已经知道怎样让爸爸开心,怎样取悦他,怎样去换取他对我越来越多的宠溺。 我那么爱他,比妈妈都爱。 所以后来,妈妈离开了他,我在那一刻绝望地想,不管怎样,我都要跟着我爸过。 可是,真是奇怪,命运就是这样在我身上兀自搞它的恶作剧,我后来还是选择了妈妈,而我那英俊无比的爸,却成了这副模样。 30 爸,对不起,后来离开你,我还是忘了要坚强,忘了怎样一个人独立生活。 我忘记了你的叮嘱,每天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甚至用酒精麻痹自己。 现在不会了,现在我要像你说的那样,坚强独立,好好生活。 “阿姨。”我回过头,陈阿姨一直站在门口,欣慰地看着我们,“我爸现在能自己吃东西吗?” “还是不能,”她说,“只能靠导流管。” “噢。”我点头,起身,从包里掏出厚厚的信封:“阿姨,这些钱,是给你和我爸的,我相信你会把我爸照顾得很好。” 她接过来,“小月,你不用谢我,我要谢你才好,如果没有你,我儿子都不知道能不能上得起大学。他马上就要毕业了,我每天都给他说,毕业后也不要忘了小月姐姐的恩惠,那孩子懂事,我不说他也感激你的。” 我苦笑:“你说我是不是特别不孝?” “怎么会这样说!”陈阿姨连忙叫起来:“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你爸能不能挺到现在,你平日里忙,阿姨知道……” “不,我不忙。”我打断她,“我只是不想来看他……” “那我也理解。”她抢过话头,“如果我是你,或许,我也不想看到他这副样子,小月,千万不要自责,你是最好的女儿,真的。” “是吗?”我看着头顶,“爸爸每天都在望什么呢?这上面又没有写字,他却看得那样出神。” “小月……”她迟疑地,“你回来后,有没有去你妈那里?” 我点头,“看过了。” “她问起你爸的情况了吗?” “没有。”我摇头,“她怎么会关心呢,她现在过的那样好,除了逛街美容,就是养猫养狗的,完全一副贵妇的样子,还能照顾我这个女儿,已经是很好的了。” “不要这样说,你妈再不对,也是你的妈妈,顶多,也是她对你爸的绝情不对,对你,还是尽了母亲的责任的。毕竟,你是她亲生的。” “我知道。”我看了看手表,说,“阿姨,今天我给你烧菜吧,现在还早,我去买菜。” “嗯好,”她笑着说。 这顿菜烧的很丰盛,我做了以前爸爸最爱吃的红烧鱼,还有在意大利学的一些简单的西餐,中西餐结合的晚饭,可是桌子上只有我和陈阿姨两个人。 爸爸真是没有口福的。女儿终于长大了,可以不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时候,他却吃不到我做的菜了。 洗碗的时候,师北承的电话打过来,问我:“你在哪?” 我只觉得脑子里一阵血气上涌,冷漠地说:“外面。” “外面哪里?我去接你。” “为什么?” “想你了。” “她没回来么?” 开口就有些后悔了,可是话已经出去了,那端沉默了良久,最后也没有解释什么,我才知道我问这话有多不自量力,有多欠抽。 明明知道的答案,还要自己再次确认一遍。 那句歌词说的多好,在我心上用力地开一枪,让一切归零在这声巨响。 只是,开枪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可能是我向来冷静自持,宽容大方,于是这句脱口而出的小心眼被他狠狠撂了电话,之后的好几天,都没有再打来。 我也安于现状,上班迟到,晚上加班。 欧尧见我如此,便给我调整了工作时间,只要每天保证工作八个小时,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都没有关系的。 第4章 在我心上用力地开一枪 陈导的片子开拍了,我偶尔会随着欧尧去剧组看一看,那些平日里风风光光的大明星,私下里却也会对我客气礼貌地夸奖一番,我总是承受不起这样的称赞,总是谦虚地说那只是一时的想法,并不是经得起推敲的实力。 欧尧看着我笑:“设计师靠的就是灵感,一时的想法就是你的实力。” “欧总,他们都是给你面子吧,我设计的服装真的不是特别好。” “不,”他抱着肩,看着远处忙碌的片场,“对于一部都市偶像剧情影片来说,服装搭配是第一重要的元素,如果你不行,任谁的面子都是不够的。我敢打赌,这部影片一播,你所有的灵感都会成为大家追逐的风向标的。” “太夸张了,不过,我有很认真很努力是真的,为了这个,我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也是,要不,给你放一段假,休息一下吧?”他说。 我惊讶:“可以吗?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并不是想申请假期……” 他见我不好意思,连忙说:“就当是公司对员工的福利好了,你想去哪里玩,我给你订往返机票。” “真的不用的,欧总,放我三天假好好歇一歇就好了。” “不,设计师是需要源源不断的灵感的,我不能总是把你拽的死死的,那样你的作品会失去灵性。”他指着远处女演员身上淡黄色的公主衬衣和浅绿色小衫:“只要看到这身装扮的女主,和背景那一大片的油菜花,就会让观众不自觉地爱上春天,会不自觉地将身心放轻松。” “确实,是很清新的画面,让人的身体都会变得轻盈起来。” “这样吧,下个月圣诞节,我给你半个月的假,你想在国内玩还是去国外,都可以。” “欧总……” “不用感激我。”他笑,点起一根烟,“我也累了,想出去走走了。” 转眼十二月就来了。北京的冬天已经非常寒冷,由于我一直没有说明自己想去哪里,他便订了去厦门的机票。 我收拾好了行李,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机场。正要打电话给欧尧的时候,我看到师北承挽着她走了过来。 很意外的,欧尧不仅叫了他们两个,还有我的朋友小晴和香南。 我张大嘴巴:“欧总,你怎么……” “怕你无聊,多叫一些朋友比较好。”他在我面前站定,一副灿烂如初的笑容。不过这笑容,在公司里我是很难见到的。 小晴立刻跑过来抱着我,“就是就是,玖月,你可不知道,我和香南的假请的有多难,那个死女人就是不肯批假,后来还是我给程子打电话,她才不情不愿地签了字,唉,我们怎么没有你这么好的上司。” 她嘟起嘴巴,欧尧只是看着我们笑。 “不错了,你那该死的上司不也是要听程子的,说起来程子才是你的上司,程子可比欧总好多了。” “你怎么当着我的面就说老板不好?”欧尧装出生气的样子。 “那是因为气场嘛,你的气场太惊悚了,程子比较可亲。”我冲他做鬼脸,并没有刻意去看师北承一眼。 就这样把他们两个人撂在一边,我们三个和欧尧吵吵闹闹地开着玩笑。等候安检的时候,他偶尔低头对她说着话,中途又离开了一会,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温柔地递给她。 其实他们之间话也并不是很多的样子,可是沉沉静静的,却更加让我的心生生地疼痛。 这样子才是默契十足吧,我正兀自叹息着,她站起身绕过他,走到我的身边坐下,“玖小姐,刚才看你们亲热的样子都没有好好和你说话,你比上次我见你的时候好像瘦了一些,是不是工作太累?” 我一愣,看她手中温热的咖啡杯,笑着回答:“还好,可能确实是忙了一些。” “所以说,欧尧对你还真是好,若是其他员工,累死他都不会过问的,说不准还要问一句工作进展怎样了,会不会耽误进程,老板都是黑心的,偏偏对你不一样。” 我听了,难免有些尴尬,两只手不自觉地绕在一起:“哪里,他也是怕我每天上下班地失去了创作灵感。” 说完两个人哈哈的笑,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脸上表情不太自然地按掉了。 我转过头看师北承,他也并没有说话,只是那悲伤的表情更加凝重了。 我真想问一问他,这个女人,对你那么重要吗?即便知道她没有全心全意,你都不肯放手吗?还真是欧尧所说的深爱呢! 三个小时左右的飞行,小晴拉着我和她坐在一起,而他自然是和沐琳夕一起,于是香南就只能和欧尧坐一起了。 小晴说:“原来她就是你口中那个完美女人。” 我笑,语气却是云淡风轻地,尽力平静:“难道不是吗?” “是个屁,我告诉你,你要是真跟他有什么,尽管放手去搏,只要他还没有结婚,你就有机会的,”她自言自语,大义凛然地:“那天之后,我看出来了,我反正是没什么机会的,既然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就把他让给你吧,你不用考虑我,玖月,这次去玩,你一定要抓住机会!” “你说什么呢。”我小声地,生怕被欧尧或者他听到一句:“你想太多了,我没有什么奢望。也从没有想过要夺走他。” “如果你不夺走,他就会变成别人的了。”她说。 “本来就是别人的。” “不。”她神秘地:“他绝对不会和那女人结婚的,你相信我,所以,你要抓紧机会抢,否则,他们一分手,无数的女人等着呢,我就是其中一个!” “哈哈,”我嘲弄她:“你那么能耐,你就去抢吧。” “你怎么不信我呢!”她说:“刚才在洗手间,我听到她在打电话,是给一个男人哦,说什么这次她一定会处理好的,说她这次会跟他摊牌什么的。” “啊?” 难道,事情真的是我那日所见到的那样吗? 不知怎么,那种矛盾的情绪再次侵袭了我。我只觉得自己真是卑鄙,我竟然期盼着他们像小晴说的那样劳燕分飞,可是,同时我也将自己困在了一个可怕的贪念中,我真害怕,我只是在她背叛他之后的那个替代品。 如果是那样的情分,我宁可不要。 到了厦门,已经有人等在机场接我们,我们上了车,香南一路上都神采飞扬地夸着欧尧,我也不说话,整个脑子里满满地都是师北承沉默的侧脸。 “你是怎么了,一下飞机就欧总长欧总短的,这么一会功夫就被他灌了迷药了?”小晴终于忍不住。 “欧总就是好啊,他对小月好,谁看不出来啊?” “怎么个好法,你倒是说说?” “你看啊,又是旅游,又是陪玩的,连我们这些狐朋狗友他都想得周到。” “你是不是收了他什么好处了?欧尧再好,也没有师北承好!我看得出,师北承对小月才是有感情的。”小晴说。 “他倒是有说帮我打听一下创业投资的事情……”香南支支吾吾,“可是,他之所以这样帮助我,也是因为小月的关系啊!所以我觉得,欧总对小月是真的好!我说,小月,你就不要再那么冷冰冰的了吧,也要适当对他好一点。” 我的思绪一直在师北承和他未婚妻的身上,根本没有听到她们两个人关于欧尧和富二代的人气之争。 却在这个时候,收到了师北承的短信。 “给我一点时间,月。” 我握着手机,紧紧的,眼泪不声不响地掉落,香南轻轻抱住我:“你究竟有什么辛苦,为什么不对我们说呢?” 是啊,我究竟有什么辛苦,我在辛苦什么呢? 如果说出来,别人可以感受这种苦吗?如果不是我,如果换做我是别人,我又能有多少体会呢? 只不过是想念他,不可遏制的想念。而他,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眼看着他们伉俪情深,眼看着他们纠缠挣扎,眼看着他们演主角,而我只能一路远望。 第一天到那里只是休息,第二天的行程是前往鼓浪屿游玩,我们这群人差不多都老去了,所以只是打算到处闲逛。 我跟香南和小晴睡一个大的套间,欧尧一个人一间,而师北承,自然是与他的娇妻一起。 起床时已经接近中午十分了,我推开窗,外面空气湿湿的,有三三两两的游客成双结对地在下面散步,我站着看了一会,手机响了起来。 拿起一看,竟然是沐琳夕。 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玖月!在哪?” 原谅我,不论我怎样对她心存愧疚,都是无法情绪高涨起来。于是低低沉沉地用鼻子哼了句:“宾馆。” “天,大老远地跑出来玩,怎么能只窝在宾馆里,快出来啊,这边空气真好!”她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我遗憾而恶毒地想,季小晴那女人八成是听错了。 “没关系,在这里看风景是在北京无法感受到的,我觉得挺好的。” “是吗?”她拖长声音,表现出极大的遗憾,想了想,说:“那好吧,如果出来玩,给我们电话哦!” “好,你们好好玩。” 挂了电话,香南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背后,吓了我一大跳。 “你干嘛?”我问。 “什么干嘛?看你干嘛呢?人家都出去该干嘛干嘛去了,你这干嘛呢?” “哪有那么多干嘛?你们两个爱干嘛就干嘛去,甭管我!” “那么大火气冲我俩发个什么劲,要出去一起去,找师北承玩去!”小晴也跑了出来,拽着我。 “我不去,身体不舒服,你们去吧。” “玖月!”香南急了。表情很严肃。 我不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做怨妇特别惹人怜?”她问我。 怨妇,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真的像极了个怨妇?! 我随便往沙发上一歪,摊倒在上面,算了,怨妇就怨妇吧,睡觉! 欧尧因公事被一群生意上的朋友叫了去,在接下来的两天都没有出现。 直到第三天,小晴和香南出去逛街,我终于忍不住了,说实话,傍晚的海风还真是说不出的舒服,我之前竟然就这么在房间里窝了两天,不是不想出来走一走的,只是很怕撞见他们。 然而,不可避免地,却还是撞见了。 这日他们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即便看到我,沐琳夕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只专注地看着远处的海面,像有吹不散的雾气,朦胧而湿润着。 而在她身旁更加陷入情绪的他,却并没有发现我。 我拿了耳机插在手机上,另一端塞入耳中。在距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站立着,反复播放着久石让的那首曲子——《天空之城》的吟唱版,一个女声空空荡荡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难过地轻轻哼着。 可是,越是这样难过悲伤的曲子,我的心却越是异常的平静。就在我以为我已经麻木冷漠到了极点的时候,我微微侧过头想去看一看他好看的侧脸。 他正将手放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说不出的眷恋与深情。她摇头,他俯身,她继续摇头,两个人挣扎纠缠,直到最后她哭着倒在了他的怀里。 越过她的肩膀,我看到他的眼神,里面没有任何人,根本装不下任何人。只是茫然地抱着她,就那样抱着,任由海风吹着她凌乱的发丝,我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他们的画面,就像一个魔咒,紧紧缠绕我。 我必须努力让自己看清,看清楚他们是有多么相恋,也看清我自己,究竟算什么。 亦舒说,失去的东西,其实从未真正属于你,也不必惋惜。 耳机中的曲子还在啊啊啊的悲伤个不停,我不知道自己望着他们有多久,直到她突然踮起脚尖,够到他薄薄的嘴唇,我的头似是忽然被人重重敲了一棒,即便我早知他曾多少个日夜都陪在她身边,即便我早知他多少年心中都只有一个沐琳夕,即便我知道自己的出现和存在不过是一枚小小的失误……即便我都知道,都在心底告诉过自己无数遍,可是在这一刻,我还是无法自控的哭了。 以至于身后出现了一个男人,我都没有发觉。 当眼泪顺着眼角滚烫地掉下来时,他一把将我拽入怀里,让我背对着那两人,我微微抬头,竟是欧尧,一身灰色大衣,玉树临风地站在我头顶,把我整个人和整个思想都圈在了他的臂弯里。 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想回过头,再看一眼,就让我再看一眼,他们是怎样相爱,怎样纠缠,是怎样地容不得任何人介入。 然而,我刚一转身,他再次用力,把我的脑袋紧紧按在他的胸口。 “看着我就好,不要看别人。”他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后来,当我再想起当时的场景,不禁让我想起奶茶的那首歌中所唱:想一想,如果时间回到那夜晚,那句话,我还会不会讲。 “欧总,怎么办,我爱他,我爱他,欧总,你去告诉他,我爱他……”我躲在他怀里,好像所有的声音都不足以表达此刻我的痛苦,我只一遍一遍在这个男人的灰色大衣里摩挲我所有积压的眼泪,狂乱地说着我爱他。 如果时间回到那夜晚。我没有走出来,没有见到那一幕,没有站在距离他们几米以外的地方亲眼看着让我绝望的一切,没有塞上耳机,没有自以为是,没有对欧尧说救救我,或许,一切都不是最后的样子。 因为,那天是他们最后一次告别。 可是,那些都是后来的后来,小晴对我说的话。 她说,那一晚,沐琳夕终于说要分开。那一晚,师北承终于等到她来先说分开,他只是自私地不想做那一个负心人。 她说,师北承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决定放弃一切走向我,她说,师北承作为家里的次子,向来靠着沐琳夕这样庞大的家族联姻,才能在卡蒂站稳自己的脚跟。她说,师北承从来不知要如何抵抗叫玖月的女人对他的诱惑,她说,师北承明知未婚妻与其他的男人联络,还一味装作无知的纵容,她说,跟她说这些的时候,师北承喝了很多很多的酒,红着眼眶告诉她,当他终于和她进行最后的告别时,他越过她的肩膀,看到我与欧尧拥抱在涨潮水涌浪击礁石的鼓浪屿海岛,他从那一刻开始,失去了爱情的能力,除了索取和猜疑,他不会爱了。 于是一切,都像那一夜浓烈的雾气,弥漫在每个人脆弱的心脏,久久化不开。 回去后,我就病了。 整晚整晚地发着高烧,具体我也说不出自己怎么就沉进去了,师北承,你究竟是怎样的男子呢?我连怎样遇见你都不记得,怎样爱上你更无从说起,可是,看到你和她那么久地抱着,我就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没有了。 欧尧一直在我身边细心照料,因为我那副憔悴的样子,没能跟他们一起回去,之后欧尧又陪了我两天,我们才在第二周的周三到达了北京。 刚一回来见到小舟,她就不可置信地问我怎么才几天的时间就瘦了这么多。我笑着说,不吃啊,很减肥的,而且玩太累了。 她一直吵着看我们拍的照片,我只好去跟香南小晴要,她们过了很久才传给我,可是,一看就是删节版的,里面每个人都有,除了他和她。 这样也好,免得见了伤心。我在心底暗自感激着那两个难得细心的损友。 可是小舟却还是惊讶地:“咦?怎么只有你们几个?” “嗯?”我装作茫然地样子;“不然呢?还有谁?” “师北承啊,我好想看看他呢……”她撅起嘴巴,“不是说他也有去吗?” “是啊,他和未婚妻一起去的。”我也不知道这样强调着,是想说给她,还是想说给自己。“所以都没怎么与我们一起,两个人自己在一边玩了。” “哦。”小舟失望地,眼睛都暗淡了下去。 “小舟。他真有那么好吗?” “是啊,他那么有钱,那么帅,又沉稳又有内涵,而且,都不像其他富二代那样与很多女人纠缠不清的,只专心地爱着那一个女人,你说这种男人好不好?唉,我真的好羡慕他的未婚妻哦……” 哎,又来了。 不过,她说的没错,是啊,他那么好,可是正是因为那么好,正是因为他只一心爱着一个女人,才让我如此心灰意冷。 与此相比,我更希望他有很多女人,这样我输也输得潇洒无畏。 和他就像是走到了一个死胡同,一连好多天都没有再联络,彼此默契地冷战着,我只想,就此忘记他也好,再不要让我遇见,更不要让我想念。 回来接连为几部新影片服装做设计,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自从上次厦门回来以后,他好像也很少和欧尧来往了,也不怎么听得到欧尧在我面前提起北承北承的了。 我安于这样的宁静,依旧每天上班下班,有时候,下班早了,心情好的话还会去超市买些菜,回来自己下厨房烧点家乡的特色,吃完了,晚上窝在沙发里,倒一杯两杯红酒一个人默默地喝掉。然后睡一晚安稳的觉,连做不做梦都不记得的。 我妈曾经打电话来,让我闲了回去看看,说继父这几天在国外出差,她很想我。我默默地应了,好像人越大,心思越纯粹和善良了。我对她的恨,竟然没有过去那么明显了。 于是周末带了一件皮草大衣,回了家,妈妈见我回来,高兴的又是亲自买菜,又是吩咐佣人好好伺候我,我坐在宽敞精致的客厅里,端着茶杯,反倒像极了这家的客人了。 “妈,这是给你的,我亲自设计的。”我拿出大衣,递给她。 “真的?小月,你给妈妈亲自设计的?”她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眉梢都喜滋滋的。 “嗯。”我沉默地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看着她兴奋地穿在身上,对着镜子前前后后地照,我脑海中闪现的却是爸爸空洞洞的眼神。 “妈……”我开口:“我前一阵子去看我爸了。” 她略一停顿,“是么?” “嗯。” “还是老样子吗?” “嗯。” 于是两个人便不再说话,整个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去,工作还没忙完。” “这么快……”妈妈的眼睛暗淡下来,似是有一肚子的话还没有说,我就要走了。 我心下一动,很多不忍,于是又把包放了下来,再次坐下。 “小月,好久不回家一趟,也不跟妈说一说体己话,”她亲昵地拉过我的手:“告诉妈,有没有交男朋友?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的事情不需要妈妈费心了……” “妈。”我叫着,她一直不知道傅恒的,所以也根本无从晓得我被他抛弃了。 “说一说嘛,妈每天闷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整天就想着你在外面好不好,有没有优秀的男孩子疼你照顾你……” “对不起,妈。” “有什么对不起的,是妈妈对不起你,如果当初我不是……” “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我拍拍她的手,“我不记得了。” “嗯。”她起身走进厨房,喊佣人,“小李,菜做得怎样了?小月忙,叫厨子快一点啊。” 听到里面的回应,她才笑着走了出来,我看着她微微发胖的身体,不知怎的,最近总是奇奇怪怪地就哭起来,好像感情一受伤,任何事情都会变得脆弱了。 到底是留下来陪她吃了饭,却不成想,就要走的时候,继父竟然提前回来了。 我坐在沙发上,握着滚烫的茶杯,妈妈在旁边一块一块削着苹果,轻轻地摆在果盘里。这个时候门铃响,佣人连忙跑去开门,见是老爷,立即向我和妈妈汇报。 可是,既然已经来了,也要问了好才能走。 于是我站起身,等着他进门。 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师北承。 他没有看到我,只是微微低眉,看着我妈道:“伯母好。” “嗯,小承可是好久没来了呢,怎么今天这样有空?” “刚在外面应酬刚好碰到了伯父,见他喝了酒不放心,所以就送他回来了。”他谦逊有礼地回答。 “嗯嗯,你伯父也是,这么大年纪了还总是喝酒喝酒,”妈妈笑着挽过他的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着我,笑眯眯地说:“小承,刚好你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一直在外留学的女儿,今年才回国的,可能你还没听过。” 他抬起头,这才看到我。 “小月,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她看着微愣的我。 这时继父也才见到了我,赶紧笑着过来拉我的手:“小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告诉叔叔一声!” 师北承听到这样的称呼,先是呆了片刻,却随即了然了,也没多问,只是装作不认识地冲我点了点头,那朝思暮想的好听的声音缓缓响起:“你好,我叫师北承。” 我也配合着他,低下眉头:“你好,叫我玖月就可以。” “来来来,难得一家人都能聚在一起,现在的孩子们比当年我们那阵子可要忙得多咯,快过来吃个水果,聊聊天。”妈妈拉着我,另一边对继父使了使眼色,于是继父了然于心把师北承也拉到了沙发上。 就这样,我们面面相觑着,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聊。 两位老人只觉得我们初次见面,生疏的关系,所以一直问长问短,当妈妈问到:“小承,上次听你妈妈说,你跟未婚妻分手的事,我到现在还不敢确信呢,是真的吗?” 听闻这句话,我只觉得心里一沉。 他笑着答:“是真的,伯母。” “为什么?怎么好好的说分手就分手了呢,不是都已经订婚了吗?” “是我不好吧。”他笑笑,却笑得那样寂寥。一边若有若无地看向我,我连忙低下头吃苹果,可是心里却砰砰地一直跳个不停,他们分手了,他们分手了,怎么没有任何人告诉我这个事情? 媒体不知道便罢了,欧尧也不知道吗? 师北承他……最近都是一个人吗? “说来巧了,我们小月也一直都没有交男朋友,其实像你们这样的年纪,真的该好好地考虑谈婚论嫁了,我总想找机会和小月说说,这孩子就是不肯经常回来,你们都是年轻人,能聊到一起去,小承啊,如果不嫌伯母唠叨,我还希望你们以后多来往,你没事也带她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妈妈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一口一个小月,继父也一脸的无奈,我竟然觉得这一幕是多么温馨和可爱。 如果,那个男人不是我的继父,而是我的亲生父亲该多好啊。 可是我的亲生父亲,此刻在哪呢?他也会像妈妈一样担心我的终身大事吗? “小月?小月?” “嗯?”我转头看着我妈,才发现,已经完全不知道她讲到哪里了。 “唉,这孩子,这么一会就留神了。”妈妈笑着,师北承也笑。 怎么会不走神呢,这一幕,多像一家人的亲昵,有父亲,有母亲,有女儿,有女婿。 可是,这个男人不是父亲,那个男人不是女婿。 终究不是一起的,终究算不上一家的。 我牵了牵嘴角,吸回去正要流出来的眼泪,“妈,叔叔,晚了,我该回去了。” “这就要走啊,可是,不是才坐下……”妈妈说着,表情突然变得那样落寞。 “过几天,我再回来看你。”我说。并不只是敷衍。 如果可以忘记那些该死的过往,我又何尝不想每个周末都能一家团聚,吃一口妈妈亲自烧的菜呢。 但是,不过是奢望罢了,人家都说,任何事自在人心。只要你的心态可以容纳,你的情绪就不会被人牵扯。 可我不是圣人,我终不能宽容,除非爸爸现在醒过来,也许我会原谅这一切。 看我真的是准备走了,妈妈站起来,笑着说:“这么晚了,我们也不放心,小承,就麻烦你再送送小月吧。” 她的心意大家都明了,于是我们也就没有推脱,两个人穿了衣服一起走出来。 我裹紧身上的大衣,冷风一吹,才知道,北京的冬天就这样来了。 他见我冷,想把身上的大衣脱给我,我连忙阻止他的动作:“不用,脱了很冷,会感冒的。” 他冷笑,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路。 我也不再说话,过了很久,他突然站住,用极其严肃的口吻问我:“你为什么不问我分手的事?” 我看着他,“你不是也没有问我家里的事。” 他略一停顿,突然笑了起来;“你永远都是这样么?” “哪样?” “拒人于千里之外。” 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有吗?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是你,你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另外一个女人,我又何苦让自己深陷其中一错再错。 “玖月,你真狠心,比她还狠心。” “能不能,”我一字一句地,“不要拿我和她相比?” 说完,刚好一辆出租车驶过来,我连忙招手,车停下了,我拉开车门一言不发钻了进去。 回过头,见他依旧站在原地,无声地看着我,我只觉得,有一种近乎于胜利的快感。 到了家,疲惫不堪,脱了鞋放下包直奔冰箱,拿了两罐啤酒,准备喝掉,然后洗澡睡觉。 却在刚刚起开第二罐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我很诧异,这个时候会是谁来,除了小晴和香南来过一次,还没人来过我家。 我光着脚,蹭到门口,没有想到的是,刚一拉开门,就硬生生被他拽入怀里。 我本能地挣扎,却逃不脱他牢固的手臂。 “你这个女人,总是自以为是!”我努力从他怀里抬起头看他,他的脸上带着一本正经的愠色,却在那一刻将我的心柔软地捏成一团。 “你……”我想说什么,可是他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便俯下身将我的唇温柔堵住,带着熟悉的温度,带着狂热的索取,一路吻下去。 我抱着他,我深知,自己并没有喝很多的酒,可是却在他的拥吻下几度迷乱,甚至羞愧得全身发烫。师北承,师北承,你们分手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 我在心底反复揣摩着这样的疑问,可是总是不能问出口。 我好贪心,我居然渴望很多很多的爱,而不是填补他感情上的一时空挡。 可是师北承,我知道,你的心里完完全全都被那个女人占据着,无论我再怎样都不能替代她在你心中的位置。 我真怕,愈是得到,要求和索取便愈多。 让自己独立,不被任何人控制情绪最好的办法,便是不要去爱,不要去在乎。 他的唇那样软,舌尖抵在我的口中,有水果一样香甜的气息。 他抱我在床上,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面容干净而清晰,这样的他,高大得美好。一张脸在灯光下白得像耀眼的王子,可是却透着些许粗犷和沧桑。 他的脸,总是让我想到冬天。 白得像霜,眼中像雾,冷得像冰。 笑的时候,却像雪。 而我,永远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窗,远远看着,既觉得美,又能不被寒冷侵蚀。 这一晚我们都耗尽了所有的热情,在对方身体里一次又一次索求。最后我将自己裹在青白的被子里,看着他。他转过身,背对着我,沉沉入睡。 这是一个孤独的姿势,也是出于一种不能忘怀的防卫吧。我绝望地想。 只是,当白天来临的时候,所有阴暗绝望的想法都忘于脑后,我欢乐地爬起来,穿衣,洗脸梳妆,拢着凌乱的碎发,在厨房里为他做早餐。 以前一个人,早餐总是很随意的,根本不想走进厨房,觉得在时间与青春上,实属一种浪费。 然而直到今天,我才充分体会到亦舒在喜宝里说过的话:早晨的阳光照在爱人脸上,足以抵得钻石黄金。 待我将煎好的蛋小心地盛出放进碟子的时候,他在后面轻轻揽住我的腰,片刻失神,这样的动作,这样的情境,像是刚刚过去不久的样子。 我们之间,为什么终究不能这样像一对正常的恋人一般呢? “玖月。”他轻轻开口。 “嗯?” “你什么时候搬去我那里住吧。”他说。 我一惊,却只淡淡地:“我一个人住习惯了,搬去你那里可能不太方便。” “为什么?” 我没有回应,端起煎蛋便往餐桌走。 他追了过来,“玖月,你不要每次都把我挡在门外。” “我哪有?不是让你进来了?” “你知道的,我说的,”他静静望我,“是你的心。” 我喝一口橙汁,直截了当地说:“你真的不懂吗?” “懂什么?” “我怎么可以去你和她住过的房子住?” “哦。原来是这样,“他笑了,抱着我,“月,我喜欢你这样,原来你是在吃醋。” “我不能吃醋吗?” “能,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没有想过那些,没有在你的角度上想事情。”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低头向我道歉,心里竟然又软了下去,我夹起一块煎蛋,递到他的唇边:“张嘴。” 他听话地张开嘴巴,我轻轻放了进去。 “好吃不?”我问。 “嗯!想不到小月还有这样的厨艺。” 我白他一眼,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可是眼睛却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师北承,如果可以,每个清晨都和你一起共进早餐,就算给我全世界,我都不要的。 想不到他真的是很有钱,不到两周的时间,竟然又买了套房子。正式邀请我搬进去与他居住。 与此同时,一辆崭新的豪车安静而招摇地停靠在我家楼下,我被他叫下来时,站在门口,只觉满眼地刺痛。 像是一根针扎进了我还没治愈的心脏,我快步走到他面前,指着车子问:“这是做什么?” 他笑得简单又纯粹:“送你啊,喜欢不?” “我不要。” 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要回楼上。 “为什么?我给你买的!”他说。 为什么不要呢?我想起傅恒,可以告诉你吗? “我不想再依附在一个男人去生活,我要自己去赚取。” “那好,我退了。”没有想到,他格外地听话,或许,他一直都是如此,对她也一样。 可是,他的温柔与宽容,却让我不可抑制地沉溺,沉溺。 上了楼来,他抱着我,一刻也不想离开的粘腻。我的脸搓着他柔软的毛衣领子,觉得特别幸福。 “月,那你去我那里住,好吗?”他用商量的口吻。 我点头,默默答应了。也好,至少可以省下房租钱打给陈阿姨,并且,可以和他每日每日地腻在一起。 于是那个周末我就搬家了,小晴和香南过来帮我搬东西,其实东西并不多,基本上除了衣服鞋子,就是电脑桌和一些精致有趣的杂物。 新房子并不在闹市区,因为他可以每天开车接送我,让我免去挤地铁的痛苦和打车的等候时间。 收拾妥当后,我们窝在楼下的火锅店吃饭,热气腾腾的火锅十分适合寒冷的冬季。 小晴搓着手,眯着眼看我,她说:“真是想不到,这么快你们就修成正果了,恭喜呗,顺便夹杂各种羡慕嫉妒恨啊!” 我笑,转头看着身边的师北承,说实话,就连我自己也不能相信。 “啧啧,幸福小女人,就不要在我们面前晒甜蜜了。”香南端起酒杯,“我们老女人会心酸会流泪会往肚子里咽的。” 我和师北承也端起酒,一饮而尽。 第5章 我们是同类,却不是一对 最后大家都喝醉了,小晴和香南窝在新房的次卧里睡了,我和师北承关上房门,他一把抱住我,疯狂地吻我,直到手指摸索到身上的时候,我一把将他的手拽住,竟是无比娇羞的声音:“不要。” “为什么不要?”他停了片刻,挣脱了我的手,语气温和而缠绵地,“月,我想,怎么办?” “想也不许!” “为什么!” “隔墙有耳!” 说完,我低下头灵活的一个转身,便从他的怀里逃了出来。 “这可是我们搬进属于我们自己的家的第一晚!我们应该圆房的!”他语气坚决,头头是道。 “那也不许!被我朋友听到要笑死我了。”我打了个哈欠,“困了,早点睡哦。” 拍拍他的肩,我躲进衣柜里换了衣服,出来时他竟还站在那里,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于是心下不忍,便走过去,轻轻问他:“怎么了?生气了?” 他不答话。 “我真的是不好意思嘛,乖,不生气啊,明天,明天好不好?”我哄他。 他还是不说话,我怕极了他这样的表情,不管我有没有做错事,都最怕看到他这个样子,于是立刻踮起脚尖亲了他,“好嘛好嘛,听你的,不要生气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刚说完,他便一把将我抱起,狠狠扔到床上,我的身体刚一落在软绵绵的被子上,他就毫不留情地来解我的扣子,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被他欺骗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只好尽力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这一晚,我们两个人,在自己的新家中像偷情的人一般,然而,心中却无比踏实而甜蜜。 因为,我们再也不用真的偷情了。 第二日一大早,小晴和香南就起了床,师北承开车送她们去上班,我一个人坐地铁去上班。 这一日很忙,因为这一阵子公司大大小小的影片很多,除却外界赞助的部分以外,其他都落在我这个部门的身上。 例会上叫小舟与大家讲解产品开发主题与开发计划书,其他几位员工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整个会议开下来,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我揉揉脑袋,只觉得生生的钝痛。想发短信给他,叫他不要来接我了,然而,拿起手机才看到他的短信,原来,在一个小时前,他就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我连忙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去,却被欧尧叫住,“玖月!” “嗯?”我回过头,“欧总,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你回去?我也刚好要走,我送你吧。” “不用,”我笑着,“我自己回去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说起师北承,因为无从开口。 “没关系的,我顺路。你等我,我去拿钥匙。” “不,真的不用了,欧总,”我忙跑过去拦着他,冲他吐了吐舌头,“是这样,其实我约了朋友一起,这个时候应该在楼下等我了吧。” “噢,这样啊。”他的眼神暗淡了一瞬,转而笑笑,“那你去吧,小心。” “好,谢谢欧总。”我笑着跑了出来,此刻,一想到师北承坐在车子里,正抽着烟等我,我就觉得自己心里满满的幸福就快要溢了出来。 刚一出门,就看到他黑色的车子,于是连忙拉了车门钻进去。 “对不起,开会开了这么晚,没有听到短信,你怎么也不打电话给我!”我道歉的语气完全是在撒娇。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看起来暖暖的,软软的,就像这一刻看我时的表情。 他摸摸我的头,让我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个率性而为的玖月,反倒像极了一个恋爱中的小女人。于是不禁想起前不久小晴说过的,她说没多久我再遇到一个男人的时候,一定会像个小家碧玉一般小鸟依人的。 想到这里,我轻轻笑了起来,突然之间,好像一切都变得美好了起来。这便是爱情的魔力吧。 “能不能告诉我,你在笑什么?”他将烟摁灭。 “不能,开车,吃饭!” 他也不再追问,转过头宠溺地看了我一眼,我见他表情有瞬间的凝滞,便回过头看向窗外。 是欧尧,他站在门口,看着我们在车里卿卿我我。 我叹息,总是这样的镜头,总是那样恰巧撞进他的眼里,这样——是不好的吧。 “走吧。”他低声说。 “你不去打个招呼?”我问。 “算了。下次吧。” 于是他发动引擎,将车子开走,离开了他的视线。 “小月。” “啊?”我一时还不能转换思绪。 “在想什么?” “没……” “你撒谎。”他斩钉截铁地,带着微微的怒色。 “我在想欧尧,”我坦诚告诉他,“刚才他说送我,我对他说了谎,他一定很生气吧。” “他生气的不是这个。”他说,“小月,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他?” “你说什么呢?”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只觉得像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任由谁误会我们,也不该是师北承你来误会的。 然而他没再说话,冷笑了一声,将车子开进拥挤的暮色中。 一直到晚上入睡时,他都很少说话,只是不停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我也没有了主动哄他的兴致,于是便拿了啤酒出来准备喝。 “你又喝酒。”他沉沉的声音传过来。 我低头,,默默地倒下一杯,“你要吗?” “不要。” 就像赌气一样,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我一个人喝了一罐又一罐,电视里始终放着狗血的偶像剧,不得不承认,那狗血的剧情却像催泪弹一般让我的眼泪咽下去又涌上来,不停反复,最后终于忍不住,眼泪决堤一般漫了整张脸。 他也不看我,只是一个人站在落地窗旁边,看着夜色如水,沉默地抽烟。 我想说,你看,我们总是这样,有意无意便冷冻着彼此,谁也不愿意先去接近谁。 后来喝到微醺,卸了妆,梳洗完毕,倒在床上便沉沉地睡了去。半夜里醒来,才发现他还在那里站着,仿佛已经站成了一尊雕塑。 张了张嘴,想要叫他过来,却终于没有叫出声音,好吧,如果怄气,看谁能撑到最后。 于是盖了被子,将头全部蒙住,不去想他。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朦胧之际,仿佛有人贴在了身旁,我慢慢拉开被子,凉凉的都是他的体温。我才想起,阳台那里是没有暖气的,他在那里站了那么久,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会有多冷啊! “你傻吗!”我一屁股坐起来,将被子围在他身上,“那里那么冷,为什么站了那么久也不回来?” “你没有叫我回来。”他说,眼睛里又蒙上一层雾气,“所以,我就不想回来。” “你是小孩么?”我叫着,却紧紧将他抱住,想再紧一点,再紧一点,让他贴着我的体温,让他取暖。 “还冷吗?”我问。 他摇头。 “你这个笨蛋!”我大骂他,松开他,赌气地抓着棉被倒下。 他又贴过来,躺在我身边,在我身后紧紧抱着我,呼吸就在我的耳后,酥酥麻麻的,却是说不出的舒服。 “小月,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我装作熟睡,没有回应。我好希望这一刻永远停止,我好希望每一次看到他败倒的无力的样子,那让我觉得,我在他的心里并不是没有一席之地,我并不是卑微到尘埃。 其实,如果没有那些过往,我又何尝不想处处让着他,迁就他,把他当成我得以生存的氧气,依赖他生活和呼吸。 我何尝不想“爱到深处无怨尤”? 只是,那也只能是奢望罢了。 因为有那个女人在他心里,我总是在他的眼中看到眷恋,所以只好就这样。 如果不伤害,就不知彼此是否还有爱。 第二天是周末,醒来时已经是11点了。 简单地梳洗,他问我想吃什么,我摇摇头,表示听他的。 “那好吧,我带你去吃一家很地道的海鲜。” “好。” 于是换了件最家常不过的羽绒,和一条磨破了的牛仔裤,一边扎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嘴中还叼着一根黑色皮筋。 他见我出来,拿了钥匙站在门口等我。 这样的两个人,多像一对相恋多年的情侣啊。 我不禁又开始想,在我没有出现的那些年,都是她陪在他身边,日复一日这样生活的吗? “小月。”他凑在我耳边,“你是不是又乱想了?” “哪有?”我被说穿心事,慌乱地拿了背包,“走啦!” “我告诉你,玖月,不要瞎想,不要再胡思乱想,不要想以前,可不可以?” 我看着他,良久,他说的没错,不要想以前,让过去过去,让未来到来,这样才对。 于是甩了甩头,大步走过去,挽过他的手臂,是的,就这样,潇洒向前看。毕竟,我也有过去的,不是吗? 到了他说的那家海鲜餐厅,此时正是午餐时间,已经坐满了顾客。门口还有拿着号码在等的人,我撅着嘴巴望着,刚想说算了换一家吧,却有服务生走了过来,见是师北承,连忙恭恭敬敬地点头:“师先生好,请问几位?” “两位。” “好的,请随我来。” 我不禁感叹,有钱有身份的人真是好,去哪里都不用排队,去哪里都是vip。 然而,服务生却一直奇怪地看着我,那表情,一看就是说,怎么这女的不是上次那个了啊? 我低着头不说话,只是跟着他们走。 走到最里面的一个包间,设计格外地有情调。昏暗的灯光,朦胧地照着桌子的一隅,我们相对而坐。 却在这时候,听得门口有一个服务生在喊:“沐小姐这边请。” 我闻声抬头,发现师北承不自觉地便看向外面,果然,是她,身边跟着上次我见过的那个男人。她也看到了我们,有瞬间的停顿,站在那里,看着我们。 眼睛里像是进了东西一般,心里也硬生生地痛着。 师北承的眼中,此刻瞬间便没了别人。 我站起身,“对不起,我不吃了。” “玖月!”他在门口拉住我。 她任何时候都是精致的,而身为一个服装设计师的我,此刻在她的面前,却落魄得像一个小丑。 一身宽大的羽绒衣,破旧的牛仔裤,头发也是凌乱的。 我看着她,肤若凝脂,尖尖的下巴,完美的发髻,高贵的大衣,五厘米的高跟鞋。 站在我的面前,仿若居高临下。 “玖小姐,好久不见了。”她说。 “好久不见。”我笑。 她低眉,淡淡地扫了一眼师北承,“和北承来这里吃饭?” “嗯。”我点头。 “这里的海鲜很棒,服务也是一流的,以前我们经常过来,你可以尝一尝。”她说着,她身边的男人已经进去包厢等她。 我一愣,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吧。然而还是微微点头,“好的,不打扰了。” 如果就这样离开,我定是输了的,于是想了想,又转头回去。 师北承攥着我的手,始终没放开。包括在他前未婚妻的面前。 我站到桌子前,冷冰冰地对他说:“好了,可以放开了,她已经看不到了。” 他的手微微抖了下,才轻轻放开我:“小月,我不是……” “我知道。”我重新坐下来,“点菜吧,你们之前吃过的,最好吃的,都叫上来。” “小月!” “怎么?”我回过头,用我一张素颜面对他:“我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对不起,我就是这个样子,如果你觉得受不了,可以去找她,她就在隔壁。” 他不再说话,点了一根烟,叫来服务员,随便点了几个菜。 待到菜色全部上齐时,我又叫来服务员,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所以态度也不是很友好:“这里怎么还是脏的?难道你们对待vip顾客就是这样服务的吗?”我指着桌角的一块油渍。 “对不起,小姐,我们这就给您换新的桌布。”说完,那服务员退下去。 没有多久,那个服务员又带了一个,两个人沉默地将有着污渍的桌布换了下去,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隐约听到刚刚被我骂的那个说:“这个女的真没沐小姐的脾气好。” “是啊,一看素质就知道不是大家闺秀,长得也一般。” 两个人的声音如蚊子般,却还是钻进了我们的耳中。 我低头夹菜,装作未闻,心上却像是被划了刀子一样难受。 却没想到,师北承突然开了口,虽然声音并不高,可是足以让每个人听到。 “你们说什么?” 两个服务员显然没想到这两句话被我们听到了,更没有想到向来温和的师北承发怒了。 她们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我们,忙低下身子鞠躬:“对不起,师先生……” “刚这位小姐说的没错,你们确实不适合在这样的餐厅工作,我会告诉你们老板,让你们去找更好的工作。” “师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两个女孩已经吓得面容失色。 “对不起?”他忽然抬起手,用力一甩,将桌子上的食物纷纷扫到地上,瞬间“哗啦啦”盘子碟子碎片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包厢内,“要对不起的是这位小姐!” “对不起,这位小姐,我们错了……” 我看着她们,冷笑,我并没有怪她们,或许,旁观者看到的才是本质。 我站起身,只觉得羞愧难当,再也不想在这里再呆上一秒钟。 出来的时候看到闻声而来的沐琳夕,她笑得确实优雅如她,“玖月,怎么了?” “没事。”我越过她,拎着我的包,快速走了出来。 此刻,我只想快点离开,离开那女人,离开那让我羞辱的地方。 站在门口,想打车回去,却等了好久也没有车。 依稀听到里面的嘈杂,我不禁回头看,才看到,师北承发了疯一般在收银台处砸了对方的场子。我又连忙走进去,拽着他的衣服:“好了,走吧。” 他并没有停止,拿起吧台的一瓶酒就摔了下去。 我放开他,大喊:“我说够了!师北承,你今天故意的是不是?你见到她特别伤心特别难过是不是?” 不知怎么,眼泪疯狂地往下流,我的声音也已经颤抖。 他转过头看我:“玖月,你就这样理解的吗?” “你还要我怎样理解?自从你看到她,你就一直怪怪的,如果那么放不下,就去找她啊!来找我干嘛?我不是一个替代品。”我说,旁边的服务员、顾客全部将视线停在我们这里望着。 “我告诉你们,你们明天全部失业!”师北承最后冲几个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服务员喊。 我不再理会,转头离去。 他追上来,“玖月,你从来都是自以为是!” “我怎么自以为是了?你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你不知道吗?” “我们,”他突然败下阵来,落寞地说:“不要吵了好不好?” 我抹了一把眼睛,奶奶的满手都是眼泪,傅恒抛弃我的时候我也才只哭了那一晚,而为这个男人,我究竟流了多少泪我自己都数不清。 “我们回家好不好?”他闷闷地抱着我,蹭着我的脸。 “北承……”我转头,“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他欣喜地看着我:“当然,我一直期待着你这样亲昵地叫我。” “她呢?”我轻轻地问:“她叫你什么?” “她么?”他若有所思地,“她也叫北承,你听到的。” “所以,我不要叫。”我又开始较真。 “好,那就不叫。” “师北承。”我连名带姓地:“师北承,事实上,是我该拿你怎么办?” 如果不够爱你,我就可以洒脱地离去,如果不够爱你,我就不必承受这样的屈辱。 可是,可是,怎么办,我足够爱你。却始终找不到出口去表达。 你呢?足够爱我吗?还是始终忘不了她呢? 这一个冬天,好像特别漫长,过了那么久,还没有过去。 工作像是突然之间变得多了起来,每天都是开不完的讨论会,看不完的设计图稿。 有时候想早点回去做饭吃,却总是在会下班的时候被欧尧喊住加班,于是我会打电话给师北承,告诉他我要加班,会很晚回去。 想叫他早点睡,他每次都是闷闷地答应着说好。 这一次也不例外。我挂了电话,轻轻揉着太阳穴,此时欧尧走到我身边,说:“要过去卡蒂一趟,你跟我一起。” 我一惊,随机点头答应了,这是工作,总要去的。 和预料中的没有什么差别,跟对方设计总监沐琳夕,和其他几个中层开会,会议上她头头是道地谈着新一季的产品理念,我拿着笔轻轻敲着桌子,一下一下数着时间。 直到她突然话锋一转,冲我微笑:“玖小姐,你觉得呢?” “哦?”我这才回过神来,却早已经不知道她说到了哪里。 “你觉得怎样?”她又问。 一桌子的人都看向我,我却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刚想开口询问,欧尧已经帮我解围:“玖月,你就谈一谈吧,从你的角度理解,觉得以富有古罗马建筑的立体感和金属器具的观感为理念的手镯,适合我们即将开拍的这部剧集吗?” “啊。”我领悟,“这属于大气而又质感的十足意大利设计,因为意大利珠宝并不大喜欢将宝石打磨成那种过于棱角尖利,所以这种浑圆的、自然的宝石是他们所热爱和推崇的,如果将这种珠宝手镯应用在一位性格独特鲜明的精致女人身上,会是非常好的诠释。” “嗯。”沐琳夕笑笑:“能够得到玖小姐的肯定,那么我就敢大胆去设计了。” “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而已,并不代表大家的,沐小姐可以再看看其他人的意见。” 我转过头,看到欧尧赞许的表情。而在会议长桌的另一端,一直静静聆听的是他们的老总,师北承的爸爸师敬春。他始终抿着嘴角,一张脸严肃得让人不敢接近。 会议结束的时候,他站起身走到沐琳夕身边,我真切地听到他对她的认同和赞许,他笑着说:“琳夕,晚上有空的话,叫北承一起回家吃顿饭吧。” 沐琳夕微微一愣,随即点头,温婉地说:“好的,伯父。” 我站在门外,听着他们在里面的对话,捏着手机,正准备给他打电话的手微微颤抖着。 却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我看着屏幕上“师北承”三个字,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刚好碰到欧尧走出来,我像是抓住了救星一般,一把抓住他,说:“欧总,我请你吃饭吧?” 他一愣,显然这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然而却爽快地答应了。 我轻轻退后两步:“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啊。” 他点头。 我转过身,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喂?” “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接你。” “我现在……”我轻声说,“在卡蒂。” “什么?”他声音上升一个高度,“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呃,开会。” “哦。”他顿了顿,“那你在那里等着,我这就过去。” “不用了。”我装作歉意的样子,“我一会还有个饭局,所以,你自己随便吃点东西好了。” “哦。”他的声音略带了一丝失落,“那么,吃完打给我,我去接你。” “好的。” 师北承,等我吃完,即便真的打给你了,你也不会过来接我吧? 一会她会叫你一起,两个人成双成对回家看望父母。 我早就该知道,他们分手的事,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而已,外界和家里一定是还不知道的,否则新闻八卦早就闹起来了。 我冷笑着,怎么觉得心里这么苦呢? 欧尧见我打完,走过来,插着口袋看我傻傻的笑。 “欧总,想吃什么?” 他耸耸肩:“你请客当然是你说了算。” “哦。”我低下头想了想,“那请你吃麻辣烫!” 他听了,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也好,我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吃过了。” 麻辣烫当然是说笑,最后我们决定去吃火锅,冬天吃火锅是最好也最家常的选择了,上次吃火锅还是搬家之后,跟师北承和香南他们,想起那天,我的心里不禁又暖洋洋了起来。 然而,出了门来,才知下雪了。 搓了搓手,都说下雪是不冷的,可是还是觉得冷空气毫不留情地侵袭着我身体中的血液。 每年冬天,手脚都是凉的如冰一般的,很多人都说,女孩子都是爱体寒的,所以到了冬天难免会手脚冰凉一些。然而我却是冷得最厉害的那一个,记得小时候在家,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冻得钻进妈妈的被窝里,稍一触碰到她的肌肤,她就大叫起来,嚷嚷着让爸爸过来拉我出去。 然后爸爸就会把我的手拿出来,用他温暖的大手给我捂着。 爸爸的脾气总是那样好,对我也是极有耐心的。 欧尧见我望着他车身那一层薄薄的白色发呆,便走过来,摘下他的围巾,轻轻地在我脖子上绕了一圈。 我吸了一口气,鼻尖大概已经冻得发红,眼眶也痛了起来。 却在这个时候,有车灯照过来,我忙伸出手挡住眼睛,转过头才发现竟是师北承的车子。我有瞬间的怔忡,接到沐琳夕的电话后,他这么快就赶来了么? 那么,现在的状况,要走过去和他打招呼吗?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身旁是一只手刚刚从我脖颈处离开的欧尧,见是师北承,他倒是先笑着走了过去。 “北承,这么晚了怎么还回来公司?” 他刚好下了车来,狠狠地关了车门,眼睛随意扫了我一下,便转过头看着欧尧,“嗯,有点事。” “什么事不能明天再来处理呢,看来你这个副总比我这个总经理还要忙。”他笑言。 师北承也不说话,又看了看我,最后转身走进了大厅。隔着透明的旋转门,我看到他刚一进去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沐琳夕和师敬春,三个人亲络地说笑了一会,我拉着欧尧,清了清嗓子,说:“走吧。” 上了车,他细心地帮我系好安全带,可我的目光却一直停在外面那场突兀的大雪。真不知道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了。 这一段饭吃得并不是很开心,大概是我心情不好的关系,欧尧也很少说话,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热乎乎的火锅,喝了不到一瓶的啤酒。 后来他送我回去,我下车与他告别,这期间师北承始终都没有过电话和短信,我们始终像一对陌生人。 一整晚都忽睡忽醒,好像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后就不习惯了,半夜起床去厨房,打开冰箱才发现,满满的都是牛奶和水果,所有的酒都不见了。 想打电话给他,问他我的酒都哪里去了,可是拿起手机,却半天按不动键。最后无力地将手机放下,安安静静地摆在沙发上面,再次走进房间躺下。 我大概是在凌晨睡去的,外面的雪下了一整夜,早上起床时,拉开窗帘,外面漫天的白色。 小区里有勤劳的大叔大妈在扫雪,铁锹铲在地上的声音,晦涩又刺耳。 房间里却静得可以听到我自己的呼吸,却在这样寂静的时候,门铃响了,我站着没有动,门铃又响了一声。我还是没有动。 如果可以选择,我真不想让自己是这样的性子,即便在爱情里,也总是想求个输赢般的倔强。 两次以后,我都没有去开门,然后门铃声便停止了,良久,我走到门口,也没有听到外面的任何声音。 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按捺不住,上前慢慢拉开了门。 却突然愣住了,他就那样地站在那里,满身的雪片,头上已经化成了水,一滴一滴低落下来,就连睫毛也是被沾上了湿润的水气。 他就那样站着,眼睛里是红红的血丝,紧紧盯着我。我依然是那一副落魄的模样,不仅素颜,而且连脸都没有洗,头发也是乱乱的,脚上一只鹅黄色的棉拖鞋,裸露着光洁的脚背。 他喘着粗气,等我先开口。 过了好半天,我才说,“回来了。” “嗯,”他的声音沙哑:“回来了。” 我低眉:“外面那么冷,身上都湿透了,快进来换了吧。” 于是挪了挪身体,他从我身旁侧着身子走了进去,我闻见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你跟欧尧,”他问,我的心里忐忑着,然而接下来他却只是说:“去吃饭了?” “嗯,是。”我如实回答。 “然后呢?” “什么然后?” “然后?”他又问了一次。 “然后就送我回来了。”我淡淡地说。 “哦。”他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拿了衣服,没有再追问下去。 我走进厨房,拿了杯子,给他接了一杯热水,递给他的时候问:“我的酒呢?” “扔了。”他看也不看我,“我不要你做个酒鬼。” “哦。”虽然他是这样霸道的语气,然而我却忽然心生暖意,有人关心的时候,即便是一种约束,那感觉也是好的。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抱起我的身子,向床上走去。我下意识地轻轻叫了一声。 “玖月,你真该死!”他抱着我,喘着粗气,将我狠狠扔到了床上。 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闯进我的鼻息,我痴痴地闻着,心里钝钝地痛着,他每次都是这样的,每次遇见那个女人之后,都会没来由地愤怒,没来由地霸道地待我。 然而我什么都没有说,我深知自己无法安抚他,也无法挽救自己。 因为说出去,就是不可愈合的伤,那又何必。 他那带着浓烈的酒气喷来,夹杂着他身上特有的香气,让我迷醉,那吻如同暴雨般袭来,一下一下,如此猛烈。我婉转得承受着,这样的他,像要把我撕碎一般。 “玖月,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确定你到底爱不爱我,可是我真想,把你揉进我的身体里。” 迷蒙中我睁开眼睛,微微眯着,看着头顶的他,这一刻,就像望着自己至亲的骨肉一般,在心底,说给自己听:师北承,我又何尝不想,把你揉进我的心脏里,每一刻,你的心都只被我一个人占据着。 下着大雪的清晨,我把眼泪抹在他刚刚换了的干净衬衣上,他抱着我冰冷的身子,紧紧抱着。 我没有问他关于沐琳夕的事情,他也没有说,差不多中午的时候,我才去上班。临走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十分疲惫。 我问他为什么不去上班,他只闷闷地说今天不去了,想休息。 却没想到,工作内容依旧多得要命,总在我终于以为自己忙完的时候,欧尧突然出现说加班。 于是又忙了很久,中途随便吃了一点工作餐,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下过雪的街道到处是融化后的水,天气冷得彻骨。 我围了厚厚的围巾,戴着手套,欧尧开车送我回去。 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我刚一下车子,便看到他,裹着大衣蹲在门前花园的雪地里,像一尊寂寞的雕像。 我转身向欧尧道谢,他冲我笑笑,调了头向相反的方向开去。 我见他走远,立刻跑到雪地里,站在他面前。 “师北承,房里太热吗?” 他抬起头,见到是我,立刻吸了吸鼻子,笑了起来。 “等了你好久,你也不告诉到底要到几点。” “你再这样,我会没办法上班的。” “没关系,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在这里看看雪景,挺好的。”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雪,拉起我的手:“走吧!” 我快要发疯了,香南,小晴,我现在真想打电话给你们,告诉你们,我玖月他妈的幸福地快要发疯了! 可是却没有人和我分享,我被他拉着手,大步向家走去。 接下来,一连几天还都是加班,我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虚脱,于是星期二的早上打电话给欧尧,说:“欧总,我病了,能不能休息一天?” “病了吗?”他的声音紧张起来,“要不要去医院?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用。”我轻描淡写的:“休息一天,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那好吧,好好养病,身体要紧。” “嗯。”我应着,却在这时,师北承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的衬衫在哪里?” 我连忙捂着话筒,隔了两秒赶紧挂了电话。 没想到,又过了大概一个小时的样子,电话又响了起来。 “欧总。” “嗯,小月,是这样的,你可能还需要来公司一趟,有个设计需要你看了才能确定,定下来我们这边好打版,这个戏挺急的。” “喔……”我为难地看了一眼师北承,只好说,“那好,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他目光冰冷地看着我。 “我还要去公司一趟。”我转身便走进卧室,打开衣柜。 “不要去。”他拉着我的手。 我转过身,看着这个样子的他就像个倔强的孩子,犹豫片刻,我笑着哄他:“不要这样,这是工作,我又不像你,不费力就可以有很多员工为你卖命,我必须自己去争取。” “我可以给你。” “你又来了。”我知道自己的表情有些不高兴,“我说过,我要自己去做。” “嗯。”他低下头,想了想,还是拽着我:“那也不要去,换个工作,好不好?” “为什么?”我不解,“这个工作挺好的,只不过这阵子忙了一些而已,平时我都是很闲的,而且薪水又丰厚,职位也不低,更何况,欧总对我那么照顾……” “就是因为他对你太照顾!” “师北承……” “你听不懂吗?还是你根本在装傻?” “我装什么傻了?” “你明明知道他喜欢你。” “那又怎样,我跟他说了我很感谢他,仅仅是感谢而已,他应该知道,感情的事是勉强不来的,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他知道我……”我突然有些脸热。 “知道你喜欢我么?”他突然笑了,开心的样子写在整张脸上,我叹口气,真的是拿他没有办法的。 见我不说话,他走到门口,张开双手,拦着我,索性肆无忌惮地耍赖到底。 电话又响了起来,我接起来告诉欧尧我很快就到了,然后甩开他的手,打开门出去了,走之前,在他耳边留下一个轻轻的吻,因为我真的害怕他不高兴的。 下班的时候,他说在楼下等我,然而出了门,却并没有看到他。车子却安安静静地停靠在楼前。 我站在那里等了一会,才看到他从里面走了出来,身旁是威风凛凛的欧尧。 两个人像是刚刚谈过话的样子,却冷着脸走向我。 我看着他,问:“你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师北承拉起我,“走吧,回家。” “哦。”我被他拉着,他的步伐太快,以至于我回头看欧尧的时候,差点一个趔趄跌倒。 恍惚中想起,什么时候开始,欧尧和师北承两个人,变得这样充满嫌隙呢?依稀记得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便是在欧尧的会客室,他们那样谈笑风生地聊着,我和小舟站在门口望着这两个极品帅哥,一时都失了神。 可是转眼间,已然变成陌路人,或许,他们商人之间,本来就没有太多的友情和义气吧。 我叹息着,进了师北承的车子,他什么话都不说,紧绷着一张脸,我觉得无聊,便放了音乐来听,刚一打开,心里猛地缩了一下。 是万芳的《新不了情》。我知道的,这是沐琳夕的手机彩铃,上次工作上来往给她打电话,耳朵里传来的便是这首歌。 胸口突然堵得慌,于是唱到动情处我伸出手就给关掉了。 他看了看我,转过脑袋,随口问道:“怎么不听了?” “嗯,不听了。” “不喜欢,那换一首?” 看着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我突然又觉得自己小气得要命,于是不再说话,转头去看外面的夜色。 我觉得,我就像一个孩子,总是自己胡乱想起一些事情,然后自己和自己怄气。 直到最后,可能他都不知道我生气的原因。 晚饭的时候,喝了一点酒,他有些微醉,吃过后,我站起身去厨房洗碗,他在我身后,望着我,眉头微蹙。 像有话要说,却始终不开口。 师北承,我们要如何才能像一对正常恋人去交流呢。 我出神地想着,直到水池内的水漫了出来都没有发觉,他狠狠地拍了我一下:“想什么呢!水都流到地上了。” 我低头一看,果然,衣襟上都是洗过碗的污水,于是默默关了水龙头,准备回屋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玖月,”他拉住我,“我们谈一谈吧。” “好。”我说,“等我换了衣服。” 我也正想跟他谈一谈。 第6章 我可以笑着永远扮演你的配角 换好衣服从房里出来,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 我们现在的状态,想想还真的奇怪,好像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一起,可是却又似乎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我坐下来,“说吧。” “你先说吧。” 我看着他精致的面庞,淡淡地说:“师北承,我们别这样玩下去了,我累了,散了吧。” 好半天,才感觉到他的呼吸,手中的烟停在半空中,显得特别突兀。 “玖月,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异常平静。 我闭上眼睛,冷漠地忽略了他像个孩子一般的无助:“我们没有以后的。” “谁说没有以后!”他突然吼了起来,伸出手砸在茶几上。一张脸阴暗得可怕,怕得我连声音都颤抖了:“师北承,你不要这么固执,你我明明都知道,我们在一起,根本没有感情而言。” “你说什么?”他不可置信地:“你说,我们之间,根本没有感情而言是不是?” “是。”我低眉。 “为什么?” 我笑,“这要问你自己。” “我自己?我自己……”他重复着,然而冷笑,“玖月,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欧尧?是吗?因为他你放弃我吗?” 我咽了咽,只觉得喉咙生疼,眼泪就要冲出来,连忙调整了情绪,笑着说:“是也好,不是也好,反正,我也不是你的菜。” “我说过了,你太自以为是。” “要怎么,才能让我不自以为是呢?看着你跟她成双入对回家探望父母,看着你为她难过失神整夜醉酒,看着你每日听着她最爱的歌曲怀念感伤吗?这样,算感情吗?即便我是个玩物,只是你一时心血来潮选择的女人,也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吧!更何况,我有选择要不要做你女人的权利是不是?” 一口气说下这些,却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困难,而且我没有哭,只是一颗心像被什么撕扯般的疼痛,鲜血淋漓地把那些苦楚和委屈一点点揭开来,直到疼到麻木,忘了哭。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眼中有五光十色的烟火,他走过来,轻轻抱住我,让我的头贴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声音就像梦呓般:“小月,是因为这样吗?你是因为这些对不对?如果是因为这些,那么让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过怀念和难忘,相反,我早就忘了,在我们还没有分手,还朝夕相对的时候,在我在米兰的夜晚遇到醉酒的你时,我就已经忘了对她是怎样的爱了。我每日自责,我把对你的痴迷理解成了一个男人正常的喜新厌旧,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还是那样被你征服了,你说的那些,都是你一个人的想象,我跟她一起回家,也是因为我还不能让父亲知道我们分手,我喝酒,是因为我明明喜欢你却不能告诉别人,你明明是我的女人,却在别的男人车子里,我……” 他终于再说不下去,我看着怀中这个男人孩子般的脆弱,我被他困在他的臂弯里,空气中全是他的味道,我好想哭啊,我好想这样的时刻与他紧紧抱着大哭一场。 可是却忍住了,连之前在心底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心软的念想,也被他这样深情的告白深深震惊了,与眼泪一起,全部都吞回了肚子里。 我该相信吗?那么些他和她相爱的证明在我脑海中重复播放,他说的这些话,我要相信吗? 然而,无论信与不信,那句分手再也没有从我的口中说出来。 他松开我,轻轻吻我的眉头,吻我的眼睛,吻我的脸颊,吻我的唇,耳垂,脖颈…… 师北承,我爱你,可是为什么我却不能说。 好像我先开口了这句话,就永远都不能占到感情的上风了,好像说出这句话,我就输了。 晚上,两个人纠缠在浅灰色的床单上,他的身子那么烫,我的身子那么凉,却这样缠绕着,缠绕着。我想起沐琳夕那纤瘦而美妙的身材,想起她那精致如白瓷的皮肤,想起她的种种,以一张永远完美无瑕的面孔。 心意迷离间,只听他在我耳后轻轻念着:“我爱过的女人都会爱上别的男人……小月,你也会吗?” 是啊。我也想说,为什么我爱过的男人,都在爱我的时候有着另外一个女人。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假若我们最初就会相识,或许,也一样要遭遇到后来的背叛。 一段感情要相守那么难,总是要伤过一次才知珍惜的,就像歌里唱的:如果我们不曾走过感情这条路,如何知道心魔是最沉重的包袱。 年少轻狂的好日子,一懂事便结束。 就这样我们又重归于好,第二天去上班,一整天都在笑,不论看到什么,都觉得是那样可爱。连设计图的风格都从大气高调变得小女人的清淡了,那么软,那么暖。 小舟笑言:“我们玖经理,是不是恋爱了?” 我抚摸着白瓷的咖啡杯,那清晰的纹路,连反驳都没有,只是笑。 下午无事的时候,在网上搜了很多菜色,我想亲自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给他,如果他说那些话给我听,我想,我是愿意相信的,无论真假,即便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相信。 下午的时间特别漫长,感觉过了很久才终于是熬到了下班的时间,我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上了出租车便直奔家附近的超市。 买了很久的菜,挑挑拣拣,像一个认真的主妇一样,想着如何做一顿最家常不过又最好吃的晚饭给他。 最后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和一条刚刚宰掉的大鲤鱼,还有微弱的气息,偶尔在袋子挣扎一番,我高高地提着,回到家才发现,他还没有回来。 换了衣服,洗了手便闪进了厨房,开始努力思索下午在网上看到的菜谱,原来,爱一个人,除了伤与痛,还有这般美好的时候。 尝了一口鱼汤,似乎淡了一点,拿起盛盐的小勺,想了想,又担心他吃不惯口味太重的,于是又缓缓放了下去。 好不容易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我期待着他一进门就抱住我,大呼玖月万岁。 然而,还是设想得太完美了,我暗自想,果然理想与现实是有差距的,看着他沉默地走进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撇了撇嘴,心想大概他心情不好,虽然心里有着小小的失落,可是还是没有太多在意的。 好不容易三个菜全部做好,盛出来一一摆在餐桌上,解下围裙走过去抱住他的脖子:“吃饭啦!” 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甜甜腻腻的。 他看了看我,却只淡淡地:“好。” 一顿饭都没有什么话,我问他:“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 他却也不答,只是静静地摇头。 偶尔手机响了起来,他低下头看短信息,思索很久,然后小心地打着回复。 我默默地吃饭,默默喝汤,并不理会。 不久,他的手机又响起,他看了看,没有说话。 “有什么事么?”我问。 “没有。” 好吧,师北承,既然你不肯与我说,我也不再过问就是了。 我沉默地捡起碗,见他也没有吃了几口的样子,无比心痛我做了两个小时的菜。 本以为这样也就罢了,可最后他的手机却尖锐地响了起来,这次是电话。 他接了起来,我在厨房里,水流哗哗地响着,于是也就不是很能听得清楚他说了什么,没过多久,他轻轻走到我的身后,我回过身,发现他已经穿好了外套。 “你要出去吗?”我问。 “嗯,是,我出去一趟。” “好的。”我转过头,继续洗碗。 “我可能……”他吞吐地:“可能今晚不会回来了。” “好的。”我依然洗碗。眼泪滴进水里,好在我背着他,他看不到。 “你就不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要问?问了你就会不去么?” “小月……” “好,”我回过头,认真地看着他,语气中显然已经放下了我在他面前努力堆积的尊严:“那么,师北承,你不要去,好不好?” “你知道是什么事吗?”他说。 我摇头,“可是我知道是什么人。” “嗯,是她,”他说,“可是,我真的要去一趟。” “你看,”我绝望地一笑。“我就说,我拦着你,你也会去的,去吧,我们……还是只能这样子而已。” “你相信我。” “我也想。” 揉了揉眼睛,他娘的辣椒真辣,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噼里啪啦地煞是楚楚可怜,可是又能怎样呢,即便向来骄傲的我眼泪逆流成了河,他也仅仅是抱了抱我,然后转身出去了。 我对着他的背影,幽幽地说:“师北承,如果你今晚回来,我就原谅你,如果没有,那我们就到这里。” 他走到门口,拉着门把的手微微停顿,转过身看我,用力地点头。 这一幕,多么像一出生死诀别,我还是要再淡定一点,再镇定一些才好。 于是洗过碗后,又开始一遍一遍擦地,打扫房间,整理衣柜。 过了很久很久,我伸了伸已经僵直的腰,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凌晨2点半。 他还没有回来。 严格意义上讲,过了十二点,就是已经过了今晚了。 然而我安慰自己,不,不算,要过了这一夜,直到明天早上才好。 于是一直到三点,三点半,四点,四点一刻,四点半…… 我跌坐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用手支着疲惫的额头,然后拉开窗帘,看着天空已经逐渐放亮, 我疲惫地想,无论如何,我还是挡不住他走向她的脚步,就像无论我如何也延迟不了太阳照常升起的时间。 我安静地为自己煎了一个蛋,上面撒了些葱花和香菜,又放进一点点的醋,端到桌子上,默默地吃完。 这顿早餐,是我给你最后的时间。 当然,后来你还是没有回来,于是我收拾了碗筷,走进浴室,放水冲澡,出来吹干头发,穿了我最漂亮的鞋子,出了门来。 上班,工作,像往常一样。 直到快要下班的时候,欧尧再次适时出现,站在我办公桌面前,我抬起头,才发现他如此英俊,尖尖的下巴,倨傲的表情。 然而这样一个大男人,公司里人人惧怕的男人,却每一次都会在我面前温柔而寂寞地笑,他,很寂寞吧? 那么多女人喜欢他,崇拜他,可是还是抵挡不了他的寂寞。 我站起身来,说:“欧总,我想,晚上有空的话,陪我去吃饭吧。” 他点点头,说:“好的啊,反正我也正有此意,结果被你先说出来了,那么就该你请客了。” 我撇撇嘴,“欧总,抠门!你那么有钱,总是来榨员工的这点碎银子。” 他笑,拿了我的包,说:“走吧。” 我看了看手机,上前去扔进他手中的包里,跟在他后面走。 现在真好,也不用打电话发短信给师北承,告诉他不用等我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上了车子,他问我想吃什么。 我吸了吸鼻子,看着他,我相信,我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可怜极了,因为从欧尧的脸上我看到了叫做心疼的东西。 他说:“是不是不开心?” 我点头。 他问:“因为师北承?” 我点头。 他不再说话,用力打了一圈方向盘,车子急速拐向出口处,我一个坐不稳,赶紧抓住车门。 “去哪?” “去找他!” “不要!”我拦住他的手,定了定神,祈求他:“欧尧,不要去,我们已经完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胸口隐隐作痛,那一句“完了”,以及那一句脱口而出的“欧尧”,让我们两个人都瞬间停滞了。 他将车子停在路边,转过脸,认真地问我:“你叫我什么?” 我有些尴尬,脸颊两侧的头发也已经长到胸前了,我用手指绕过发梢,想来这个动作也是极为煽情的。随后我轻轻念:“欧尧,我叫欧尧,可是,这个名字,因为我把你当成朋友,而不是我的老板。” 他的神情瞬间落寞下来,然而转瞬便化为了苦笑。 “也好,至少比老板更进了一个级别。” 我也笑了,“那么,可不可以陪我去喝酒,我什么都不想吃,我失恋了,我只想喝酒,喝很多很多的酒,然后天旋地转,想不想他都会变得很开心,没有痛苦。” 他望着我,我从不知道这些话对于他来说究竟有多残忍,因为我从来不曾估测相处仅仅几个月的我们,他会有多深的感情给我。 我以为,那只是单纯的好感,喜欢,因为我从不喜欢他的身份,从不爱他的钱,所以,他想把我纳为己有,毕竟,遇到一个不爱他的名号的女人不容易。 那晚我们去了酒吧,只有我们两个人。 喝了很多酒,酒后乱语我记得并不是很清楚,但是还犹存清醒的时候,我记得我一直在念师北承的名字,师北承,师北承,你这个痴情种! 手机在包里一直响,然而我和欧尧都没有听到。我们开心地说笑,我给他讲在米兰的故事,给他讲我在米兰的那个男友。 我说,他叫傅恒,很帅,并不输你,也不输师北承。 我说,傅恒很有钱,但是你可能更有钱。 我说,傅恒家世很好,和师北承一样是富二代,只是他这种程度的富二代,却不能落入季小晴的眼里。 我说,傅恒后来骗了我,不,或者说,三年前就骗了我,他有另外的女人,那个女人是家里给安排好的结婚对象,他说他不能拒绝,否则他会什么都没有。 我说,我很幸运,有过傅恒那样优秀的男友,虽然后来他甩了我。我有过师北承那样优秀的富二代,曾经和他在一起,如果那算在一起的话。我有你这样人人赞羡的男人陪我喝酒,听我发牢骚,我好幸运,为什么今天不是感恩节,我想感谢全世界,感谢我妈妈,如果她没有跟着有钱人跑了,我也就不能出国留学,也就不会认识你们这么多的幸运。 我感谢我有钱的继父,虽然是因为他害得我亲生爸爸一直躺在病床上,一睡就是十几年。 我说了很多很多话,欧尧也不阻止我,只是一味用他那独特的方式听我,眼中的深情被醉酒的我完全地忽略。 最后,我说:“对不起,欧尧,我好像,利用了你对我的好,我好像很卑鄙。” 他摇头,说没关系。 后来摇摇晃晃地去洗手间,洗了脸,企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然后拿纸巾的时候才看到包里的手机屏幕正一闪一闪,我掏出来,笑。 “喂?”我的声音含糊不清。 “你在哪?”他的声音焦急万分。 “我……”我看了看四周,“我也不记得名字,只知道是酒吧——哦对,上次那个酒吧,哈哈,上次你告诉我不要再来这种地方的地方。” “玖月,你别动,等着我!” 还没待我说完,他就挂了电话。我定了定神,努力沉稳自己的步伐,脚上的高跟鞋丝毫不影响醉酒的我正常走路。 出了洗手间,回到我们的座位,看到欧尧,我说:“欧尧,我是不是特别傻?” 他伸手,撩起我眼前的长发,温和地说:“不,傻的是我。” 我扯了扯嘴角,坐下来,困得厉害,眼皮已经抬不起,我趴在桌子上,呢喃着,只觉得口渴得要命。 后来,欧尧张开手臂,让我倒在他的怀里,我闭着眼睛,清晰地闻到这不是师北承的味道。可是师北承,你在哪里,现在,是她在你的怀里吗? 你们那样伤,那样爱,如今,会更加珍惜彼此的吧。 我这样想着,最后如我所愿,安稳地睡了去,果然,酒精是这样好的东西,它蔓延在我的血液里,让我不论想你还是怨你,都可以不再失眠。 两天一夜没有合眼的我,终于倒在欧尧的怀中沉沉睡去,没有梦境。 以至于,我根本不知,也无从知晓,师北承在半个小时候赶到,站在酒吧门口,看着我在他怀里安然入睡、气息平缓,嘴角还挂着笑。 他看了不知多久,最后就那样默默地离去,没有回头。 我也不知道他的眼眶发红,胸口疼痛。 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在欧尧的车子里,倒在副驾驶上面,一整晚沉沉的睡眠让我的腿麻得厉害,刚一动,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身旁的欧尧,闻声也醒了来,揉了揉眼睛,看着我。 两个人突然哈哈大笑。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车上过一晚。然而,心里突然漫开的浓浓的感激,让我又一次清楚地认识了欧尧。 这个大老板,竟然还是个正人君子。 他像是看透了我的心事,一边揉着自己的脖子,一边说:“别以为我是坐怀不乱的君子啊,我可告诉你,是因为你是玖月,我才放过你的。” 因为你是玖月,我才放过你的。 这句话,深深打动我。 不禁想,如果没有师北承,多好啊,或许我就可以爱上欧尧了,然而,遇到了师北承,一切都变了。 我拿出手机,看到一个未接电话,是早上小晴打来的。 于是又打了回去,刚一接通,那边就吱哇乱叫了起来,“喂!我说玖月,你干嘛呢!” 我疲倦地说:“睡觉了啊,刚醒。” “什么?你在睡觉?!你在哪里睡觉?” 我坐正身子,是啊,现在的状况是…… “我在车里睡觉。” “你疯了啊?没事跑车里睡觉去,昨天师北承打你电话不接,跑来问我你去哪了,我怎么知道你在哪鬼混?” “哦,是吗?”我依稀记得昨晚在洗手间接的那个电话,“没事了,可能昨天酒吧太吵,开始没有听到他的电话,后来接到了。” “你们怎么了?” “没事,没事了。” 我说着,然后挂了电话,该回去吗?回去哪里呢? 我不能再回去他买的那套房子里了,那不是我的家。 早知如此的话,当初真是不该搬过去的,到头来,还是要找房子,灰溜溜地离开。 “想什么呢?”欧尧清脆地按了下打火机,点燃一根烟,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没,我得回家了。” “我送你吧。” “不,不用,我自己回。” “听话!我送你回去。”他把我按回到座位上,这一瞬间两个人都有些别扭,他的那句“听话”像是情人间的安抚。 于是他载着我向师北承那个家开去,我还是要回去拿我的行李的,也好歹跟他说一声再见,将我们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整理得干干净净。 这样,才是我玖月的风格。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我与欧尧道别,然后上了楼。 当我打开门的时候,很惊讶,他竟然在家,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望着刚刚我们车子停靠的方向。 我沉默地走进去,打开衣柜,从柜子上面费力地拿下我的箱子,平放在地板上,然后一件一件往里面塞衣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衣服大概都装满了,我直起身,才发现他一直在我的背后。 “你在干嘛?”他问。 “你没看到吗?”我回答。 “玖月,真的只能这样吗?” “是的。” 我弯起腰,用力地拉上箱子,回过头,对他灿然地笑:“这是最好的结局,我走,祝你幸福。” “小月……” 他的脸上有凝重的悲伤,我不忍看,早晚要走这一步的,快刀斩乱麻最好,连难过的时间都不要给自己。 昨天那一晚,我已经够了。那是为他煎熬的最后一晚,以后我没有他,也会好好的。 你看,现在我终于是学会了如何独立生活,我对自己感到崇拜,非常有成就感。 我就这样离开他的家了,也彻底地离开了他的生活。我拖着沉重的行李去找香南,香南见我决绝的样子,视死如归的表情,不用问,就知道我和师北承玩完了。 她很大方地借我床睡,她租的是一个不到六十平的一居室,很小,小到跟宾馆的标间一个程度。 她问我:“你什么时候去租房子?” 我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啃苹果:“为什么要租房子?我看这样挺好,不像一个人那样孤单。” 她跳起来:“死丫头你不会是要准备一直跟我睡下去吧?” “那又如何?反正我不找男人了。” “可是我找啊!”她吼着,一头短发乍起来更像是一头狮子了。 “好啊,”我吃着苹果口齿不清地,“那等你找到你的男人我就搬走。” “好!”她坐下来,眼睛眯着,嘴角牵起来笑得奸诈。 据我了解,她的脑子里只要一有坏主意就会是这副表情。保不准她哪天就会随便拉来一个叫男人的动物往我面前一放,叫我夹着行李滚蛋。 我嘿嘿干笑,说:“不过,必须证明你带来的物种确实是你的男人,我要亲眼看到你们亲热才算。” “玖月!!!”她暴怒了,张牙舞爪地踢了过来。 就这样暂时在香南这里住下了,每天跟她吵吵闹闹的,时间倒是过得很快,也并没有之前想象中的失眠,或者厌食。 相反,我很能吃,也很能睡。 周五晚上,我本来与香南约好了去吃酸菜鱼,结果她要加班,我只好在公司又混了一个多小时,然后打车去她公司楼下等她。 好不容易从大厅的旋转门看到她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那女人长得一般,年纪大概三十岁左右,衣着打扮倒是光鲜艳丽的,表情一丝不苟。 我进了旋转门,与她们迎面走去,香南刚好看到我,笑着跑过来。 我们两个人刚要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那女人突然吼了一句:“香南!” 我和香南同时回过头,她的脸上带着怒气,身边是刚刚跑过来的助理,手上拿着一摞单子。 “周总,有事吗?” “你过来,你看看这些,这都是什么?”她拿过助理手中的那一摞纸。 香南走过去,接起来看,“周总,这是出口的货单,并不是我负责的,有什么问题么?” “不是你负责的,就不是你的责任了?”她说,眼眶上的黑边眼镜因为生气而一颤一颤的,“这些,这些,都是客户的退货,为什么退货?还不是因为你设计的衣服太烂!” “周总,我……”香南一时语结,看着手中的货单,昔日在我面前伶牙俐齿的那个女人不知怎么变得那样懦弱,在那个女人面前,都不敢吭一声。 我看不过去,走近她们:“你好。” 那女人抬了抬眼,看见我,抿着嘴:“你是谁?” “我是香南的朋友,我叫玖月。” “哦,你就是玖月,有所耳闻。” “不敢,我想请问,香南的设计怎么了?据我所知,她在校期间,所有的作业都是一等一的,被老师夸赞的产品,即便是最不用心的设计,也不会烂到退货单这么厚的一摞。”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呢?玖小姐,拜托,这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香南见状,连忙拉着我的衣袖,“好了玖月。” “好个屁!”我说:“你的威风呢?凭什么任人欺负,走,回去给程子说,他如果管就管,如果不管,大不了,咱不在他这做了!又不是全北京只有他这一家名牌,换哪家不是做?” “玖月,你知道的,我就是不想总麻烦程子。”她说,“反正,我早晚要离开这。” “那也不能由着她使唤,不分青红皂白就一顿骂。”我转过头,看着那个女人:“周经理,你听着,我们家香南是给你面子才不计较的,你呢,最好是看清楚形势,如果你喜欢你们公司的程少爷的话,请用你自己的方式,不要牵累于他人!” “你……”她扶了扶眼镜,气得直发抖。 “我怎么?有能耐,你开了香南啊!”我说,“另外,你都三十了吧,程子才二十几,现在不兴姐弟恋了,程子在米兰的女人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八百年估计也轮不到你了。” 香南在旁一直攥着我的手,说完这句话,我拉着她大摇大摆走了出去,剩下那个叫周总的,跟旁边的小助理脸色一个比一个的难看。 出了门来,香南大大呼了一口气:“玖月,帅!” 我瞪了她一眼:“旁边又没有男人,用你装成那种可怜样么?香南,刚才我看到的,还是我认识的你吗?”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夜班飞机,吸了吸鼻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在哪混都是这个样子,混了几年自己当老板就好了。” “合着还想着自己当老板呢?” “是啊。上次欧总说会帮助我看看,后来一直没消息呢,小月,你帮我问问呗!” 我推了她一把:“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晚饭的时候,我盯着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酸菜鱼,眼看着口水就要流了下来,北京的这些吃食,比米兰那边好吃得太多了。 香南拍了拍我的头,大大咧咧地说:“叫你馋!今天小晴打来电话说,师北承跟她见面了。” 我“喔”了一声,拿起勺子盛了一口汤,放在嘴边吹了吹,漫不经心地说:“然后呢?” “小晴说,不是她不够朋友,看来你们这次是真的完了,她好话已说尽。” “有必要么?”我低头喝汤,“我无心争夺什么,既然他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我就只好跟他说拜拜,难不成我还要纠缠到底么?一个男人,心不在我这里,躯壳……也更没有必要了。” “也好,欧尧也不错,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优秀的男人喜欢小月。” “你说什么呢?”我白了一眼香南,“我跟欧尧是不可能的。我都说了,我不打算找男人了,我要跟你过一辈子!” 香南笑了,“你要是不想好了,我不管你,可你总得为我着想吧?我还要嫁人呢,每天跟你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现在男女住一起已经不稀奇了,反倒女女住一起,会被人说闲话的。” 我仰天长啸,恨不得把一头长发都抓烂:“这究竟是个神马世界!” “不过,你跟欧尧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还狡辩个什么劲,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装什么纯呢!”她说。 我愣了一下,“什么我们的事?我们有什么事?” “你不是都跟他出去过夜了?” 我手中的筷子“啪啦”摔在桌子上,义正言辞地:“香南,谁跟你说我和他过夜了?” “小晴。” “小晴怎么知道?” “她说,师北承说的,他看到了。” “他看到什么?” “看到晚上你躺在欧尧怀里,第二天他送你回家,你还要狡辩吗?我说玖月,你这样做,真他娘的帅,让师北承那小子知道,是我们玖月甩了你,而不是你先。” 香南兴奋得都快要被鱼刺卡到了,我连忙站起身,拿了包就要走。 “喂,你干嘛去?” “我要去告诉他,我没有跟欧尧睡,我没有。” “你这是干嘛呢?”香南在后面大吼,“他都不要你了,你管他怎么想?” 是的,他都不要我了,我不应该再去打扰他才对,可是,我想让他知道,想让他相信,我跟欧尧没有那样,真的没有。 我希望,即便我们没有在一起了,你也要相信我,师北承。 一口气跑到了他的家,我站在门口,迟迟不敢开门,上次走的急,钥匙忘了还给他,我站在那里,心口突突的狂跳,我脑子里,都是电视剧里那些狗血的镜头。 我很害怕,我一打开房门,看着沐琳夕赤裸着身体走了出来,那我他吗的就太二了。 我捏着钥匙,手指微微地发抖。 直到身后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在这干什么?” 我一惊,回过头,看到一身黑色的师北承,英俊逼人。 我差一点,就要扑到他的怀里大哭了,才几天不见,原来我竟然是这样想念他! 可是,我终究是忍住了,我定了定神,说:“我来找你。” “是吗?”他冷漠地:“有什么事?” “没事,就是想说,我……” “嗯,说下去。” “我跟欧尧,上次,没什么,就是这样。” 说完,我转过身就走,我觉得,这个程度的解释,对我来说,已经太难得了,如果不是师北承你,我绝对不会低声下气地大老远跑来只为说这样一句话。 我没有期待他会叫住我,我知道他不会,因为,他跟沐琳夕,现在已经和好了吧。 而事实如我所愿,他没有叫我,也没有动,走了很远以后,我回头,发现他还是站在那里。 那一刻,全世界都是一个无声的画面,仿佛我们就这样,走向相反的方向。 我的心灰意冷,并不是因为他回到了沐琳夕的身边,而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相信我。 其实如果不爱一个人,也很容易。 只要把眼睛闭上耳朵关上,把心封上,即便听到看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也不动声色,让自己麻木,就好了。 他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早上,我从被窝里艰难地爬起来,洗澡梳妆,出门后随便买了一份早餐,然后挤公交去上班。 刚一到公司,就听到小舟大吼大叫:“哇!你们看,你们快看,今天的新闻头条,传珠宝界富二代师北承与未婚妻沐琳夕已经分手多日,据目击者口述,曾见他携手另一神秘女子出现在餐厅,而对此消息二人并未作出任何回应。” 一时间,办公室里简直沸腾了,多日没有八卦和爆点可聊的一群人瞬间你一言我一语地八了起来。 “你们说,他们是不是真的分手了?没有空穴来风的事,肯定是真的。” “也不见得吧,他们之间的感情那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如果也是这么脆弱的话,亏我当初还那么羡慕来着。” “现在的圈子,谁说的准呢,两个人谈太久了,不是结婚就是分手呗!” “哎,玖月,你有听闻吗?记得你跟他和欧总不是都挺熟的?” 闻言,大家都看向我。 我一口吐司卡在喉咙处,咽不下吐不出。连忙拼命地喝水。 “是啊,是啊,”有人神秘地看着我:“你们那么熟,还一起出去玩,你一定知道他的新宠是谁吧?” 我放下水杯,清了清嗓子,镇定情绪,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怎么会知道,这种属于个人隐私,人家才不会跟我讲。” “哦,也是哦,”同事一脸的失望,“这种事应该不会随便告诉别人,对外都封锁的那么死,估计两人分手会影响到公司利益的吧。” “不过话说回来啊,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我对师北承太失望了,现在女人那么多,可是有几个能跟沐琳夕比的呢?人家优雅大方,家世好,性格也好,还一心一意地爱他,怎么说出轨就出轨,我对男人太失望了!”另外一个同事悲愤地讲。 我闭上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千万不要去想,千万不要去想,关上耳朵,关上关上关上! 以至于小舟在一旁问我工作相关,我都没有听到。 “喂!玖经理,你想什么呢?”她伸出手来拍我的头。 “哈哈,”顿时有人笑起来,“一提起师北承,我们玖总监就失神了!” 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然而,我想,大家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谁会真的想到我和他呢?我跟沐琳夕,相差甚远,师北承再怎么不开眼,也不会看上我的啊。 于是她们再次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我只觉得吞进去的食物,立刻让五脏六腑都变得苦涩起来。 晚上还没下班就接到香南的电话,说跟小晴约好了,下班一起去k歌。我倒是很高兴地答应了,正好,这样被娱乐活动塞得满满的日子,可以不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和她的那些闲言碎语,与我何干呢。 于是我们下班后先去吃东西,刚一进店,看到喜庆的海报广告才发觉,竟然快要过年了。想起以前在米兰,意大利这样那样的节日很多,傅恒对带我去广场看烟花表演和篝火晚会,那个时候的我们,在异乡的街上,总是笑得很纯粹。 第7章 两个人兜兜又转转 我一直以为,爱情就是那个样子的,不咸不淡的,是情侣就要偶尔做一下情人该做的事情。而没有不停的伤害,也没有这样那样的流言蜚语。 以前总对自己说,绝处一定会逢生。我相信,这次也一定不会有例外,我会真正忘记师北承,真正悠哉地过我玖月该过的日子。 吃饭的时候,香南再次成为欧尧的说客,一脸真诚地告诉我说:“玖月,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爱情是轰轰烈烈的,我不知道你和师北承是怎么纠缠到一起的 ,可是,你要知道,所有的爱情到了最后都是一样的,如果你真的爱他的话,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端着酒杯,轻轻摇晃,不说话,只是看着那透明的液体苦笑。 她说的是对的,哪里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 “留下一份最认真的感情在回忆里,嫁给最适合的人。”她说。 “如果,”我的声音那样轻,我自己都差一点听不到了,“如果他没有过那样深刻的一段爱情,如果他没有过去,没有那么伤,或许,我可以再放低一些,可是……” “小月。”她走过来,轻轻抱住我,将我的头放在她瘦削的肩膀,“你最坚强的。” 我的长发柔顺地搭在她的肩上,小晴看着我安静地笑。 如果没有她们,我真怕自己会全线崩溃,好在,我还有她们。 那一整个晚上,我们都泡在ktv,我一遍一遍地唱着莫文蔚的《他不爱我》,唱到嗓子沙哑。 我看到了他的心,演的全是他和她的电影。 他不爱我,尽管如此,他还是赢走了我的心。 凌晨回去,和香南睡在一张床上,她说:小月,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 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场谈不上在一起的爱情,而往往正是因为这样,越是得不到,越是不曾真正拥有,才愈加地演变成一种执念,所以,只要我把这心魔驱除,便一切都会好了的。 很快,就过年了。 按照法定节假日,加上周末调休,才只有七天的假期而已,欧尧却格外开恩地给了我十天的假,让我回家好好陪陪父母。 我从没有对他讲过任何关于我父母的事情,但是我依旧感谢他,于是休假前的那天晚上,我请他韩式的自助烤肉。 他把我按在座位上,一个人去拿肉片和各种蔬菜,我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在人群中穿梭,来来回回跑了十几次,才凑齐了所有的食材,最后又去端来好多的酒。 他笑着说:“既然是自助的,就要喝个够!” 我也嘿嘿笑,搓着手,看着噼里啪啦烤的热闹的肉片,只觉得口水就要流出来了。 “欧总,你很少会来这种地方吧?”我问。 他摇摇头,拿起一片生菜,轻轻放上一片肉,又夹了葱花与调料酱,熟练地将菜叶一裹,笑着递到了我的唇边,温柔地说:“张嘴。” 我一愣,略微觉得尴尬,却还是不好意思地张开了嘴。 这样亲昵的动作着实别扭,我边嚼着边说:“欧总,我自己来。” “你上次还说,叫我名字来的,怎么又开始欧总欧总了。”他怪罪着我。 我笑,“对哦。” 不过他也不介意,我不禁暗暗地想,如果师北承像欧尧一样宽容大方就好了,他却总是像个孩子一般,任何事都成为我们冷战的根源。 “在想什么?”欧尧问。 我想也没想便说:“我在想,为什么师北承就没有你这样好的教养。” 他微微一愣,没再说什么。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起身结账,买单的时候他非要刷他的卡,我拦着他说:“说好了我来请的,如果你非要花这顿饭钱的话,那假我不休了!明天我照常上班!” 于是他只好投降,无奈地看我在收银台结了账。 先回了母亲家,我妈一看到我,便拉过去问东问西,最后,竟然扯到了师北承的身上。 她说:“你们有没有再联系?妈跟你说啊,师北承那孩子真不错,他妈妈跟我是好朋友,经常约了一起打麻将和做美容的,年轻有为又稳重,以前因为已经订了婚所以没办法,现在好了,不管什么原因毕竟分手了,你也不要想太多,现在的男人,有几个没有谈过恋爱的,所以不用介意那些……” “妈……”我刚要岔开话题,却突然想到,他分手的事,家里不是一直都不知道的么? 于是我便脱口而出:“他们分手的事,他家里不是都不知道么?上次还跟沐琳夕一起回家看望父母来着。” 母亲一愣,随即明了。“他妈妈没有在师家,他跟他妈感情好,所以什么都会说,他不能说的,是他那个爸爸和大妈吧,如果知道了这事,跑不了财产都会分给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哥哥?他是……” “他是小老婆生的,也就是说,他妈妈是情人的身份。”母亲说。 这我竟是第一次听说,外界从来都说,他是师家次子,从没有人说,他是个私生子。 原来内幕竟然是这样。 而母亲却突然醒悟了一般,脸上笑开了花,“小月,你的意思是,你们还有联系?他的事你都知道!” “啊,这个……” 我一时语塞,不知怎样解释,妈妈却乐得合不拢嘴,赶紧站起来:“既然这样,我打电话叫小承过来一起吃晚饭吧,难得聚在一起,我也很想他呢。” “妈,不要叫他!”我连忙跳起来阻拦,却根本无可奈何。 想不到,挂了电话还不到三十分钟,他就来了。 还是那一身黑色,刚一进门,看到我,也依旧和上次一样愣住了半晌,原来,刚刚他并不知道我在家。 我朝他点点头,算是招呼了。 母亲忙笑着跑过去,给他拿拖鞋。 继父很晚才回来,看到我在,乐呵呵地叫母亲给我拿他储藏了多年的珍藏红酒,不由分说开了一瓶,拉我和师北承一起喝。 我们不好推辞,便跟他喝了起来,母亲在一旁看了,高兴地眼角的纹路愈加明显了。 那天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了一晚,差不多喝到十点的时候,我接到欧尧的电话,问我假期在家休息得怎么样,我开玩笑地说:“玩得很好啊,有好吃的好喝的,我妈高兴死了。” 于是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便挂了。 然后又过了片刻,他起身告辞,我也没有出门相送。 母亲推我,我象征性地把他送到门口,外面冷风彻骨,我裹紧披肩冻得瑟瑟发抖,看他上了车,便转身上了楼。 第二天买了很多东西去父亲那里。 眼看着就要春节了,各家张灯结彩,我也在街上买了春联,陈阿姨做了浆糊,我一张张细心地涂上,然后贴在门口。 想起小时候,都是母亲做浆糊,我涂上去,然后父亲来贴的。虽然每一年都是这样,并没有什么新意而言,可却独独地享受着那样的时刻,仿佛一家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第三天让陈阿姨回去跟儿子过年,于是家里便只剩下我与不能动的父亲了。一时间冷清下来,却并不觉多么枯燥,反而是难得的安静。 于是一连几天都这样过,很少看电视,也没有网络,每日坐在床边与父亲聊天,一年中也就只有这么几天是可以和父亲好好说话的,所以有一肚子的琐碎事说给他听。 直到大年二十九,我早起,想着给小晴和香南拜年,才打开了手机,却没想到,刚一打开,就收到好多条短信,其中一条季小晴的:死玖月,你他娘的死了啊!你快看新闻,妈的全世界都在骂你! 再看,是香南:玖月,你在哪?快回电话。 然后是欧尧:小月,在家好吗? 竟然还有小舟的:玖总监,你怎么不接电话啊?没事的没事的啊,上次是我们不对,不要管别人说什么! 所有的日期都在昨天。 我云里雾里,才离开北京这么几天,就天翻地覆了么?于是赶紧跳起来,拿出笔记本,打开无线上网。 本想打开百度去搜索的,结果右下角的搜狗立马弹出了最新热门词库,第一条便是:师北承vs沐琳夕情变。 我手指抖得厉害,点开网页,赫然出现在屏幕上的头条标题是:富二代师北承与豪门千金沐琳夕分手,第三者为新锐服装设计师/组图。 新闻中写,师北承与未婚妻沐琳夕本婚期已定,却突然冒出第三者,并有热心网友上传情变照片。而第三者身份传为国内新锐服装设计师,她不仅介入师北承与沐琳夕的感情之中,同时还与公司老板——也就是国内知名电影公司董事长欧尧有不寻常的关系。 大概是这样的意思,新闻中还附有我和师北承一起在超市买菜的照片,照片下标注,师北承与穿着一身居家小女人打扮的女人一起买菜。 另一张照片,是我和欧尧在酒吧,我喝醉之后躺在他身上;包括那一整晚睡在欧尧车里,都有像素超高的照片为证。 随手点了几页评论,网友们骂声一片。 “什么货色,当了别人的第三者还要勾引自己老板!” “就那模样,还要跟豪门千金沐琳夕竞争?” “抢别人老公的都去死吧!” “靠,大家人肉吧,谁见过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师北承,你眼睛歪了吧?” 我合上电脑,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事情怎么会到了这样的地步? 一时间脑子中天旋地转,我又打开电脑,再看评论,全部是谩骂。 这下好了,我说不清该哭还是该笑,玖月,让你再他妈的折腾,这回折腾的太给力了! 这个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短信,竟然是国外同学的:玖月,是你吗?我看了网上的新闻,照片中似乎真的是你哎! 我立刻关了手机,我想,是不是等一等,过了几天,大家觉得无趣都没人再关心这个话题了。 这个时刻,我更要像往常一样生活,我要过个安安静静的年三十,陪我爸。 除夕夜,外面灯火璀璨。 我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包饺子,爆竹声响,淹没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喧哗。 多好,远离工作,远离网络,远离北京,远离八卦中心。 师北承,我从不曾想,爱上你,竟然害我与全世界为敌。你看,你多厉害。 看过春晚,失眠,起身开了一瓶红酒,喝到迷醉,躺到床上打开手机,无论如何,还是要发一条短信告诉香南我没事,告诉小晴我很好的吧。 结果,短信刚刚发出去,师北承的电话竟然就打来了。 我犹豫着,接,还是不接? 因为我,他也一定受了不少舆论攻击吧?他一定恨死我了。 可是想了想,躲避不是最后的办法,索性还是接了起来。 “喂?” 一听到我的声音,那边立刻吼了起来:“玖月?玖月!你这自以为是的女人!在哪里?快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找你找的要疯了你知道不知道?你是不是让全世界都找你才满意?” “呃……”我看着头顶的被子,费力想着措辞,要如何平息他的愤怒,想了半天,结结巴巴地说:“我在家……” “你在家?哪个家?我去过你家,你妈说不在!” 我拿开手机远离耳朵,老天,我就快要被他的声音震聋了,好半天,我才说:“师北承,我……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怪我不小心,给你惹麻烦了。” 我想,这应该是我第二次在他面前如此卑微地说话。玖月你个没出息的孬种!我在心里骂自己,明明自己也是受害者,还要对他低声下气! “我在我爸这里。”说完,我顿了顿,突然很狗血地说:“师北承,新年快乐!” “你神经病吧?这个时候说新年快乐,地址,我去找你。” “干嘛?”我大叫,我可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更不想让他知道我父亲的样子。“我过几天就回去了,现在不在北京,很远。你快陪家人好好过年吧,就这样啊,拜拜!” 语无伦次、毫无章法地说完,我连忙挂了电话,想了想,迅速按了关机键。 我本以为这样子就耳根清净了,却没有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在床上做美梦的时候,门铃就响了。 我跳下床去开门,心想陈阿姨也不在家多待几天,才大年初一就跑过来照顾我爸,真是个好人。 可是一开门,身上裹着的被子瞬间滑落,我傻愣愣地站在那,穿着衣不蔽体的睡裙,望着眼前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男人。 “师北承你……” 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使劲拉进了怀里,紧紧抱着,勒得我无法呼吸。 “师北承,你干嘛,你松开我……”我在他怀里叫嚷着。 他就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就那么抱着,一动不动。 一时间,说不出原因,只觉得眼泪疯狂地往上冲,他的体温,他的味道,好熟悉啊。 过了好久,他终于放开我,伸出手抚摸我的长发,声音极其温柔地:“小月,对不起。” 我抬头,惊诧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天啊,他的眼睛深情得让我崩溃,我何德何能,惹毛了他,还要承受他这样的拥抱和心疼。 “对不起,是我不好。”他继续说,继续道歉。 我只觉不真实,这个时候,说道歉的不该是我么?他们已经和好如初,却又突然因我而生了这么一出热闹的戏,还是在大年三十,举国欢庆的日子,他要因为我而被众人骂,却特地跑来跟我说一句对不起,这是为何? “师北承,是不是,因为这新闻,因为我害你们吵架,吵架后感情更好更牢靠了?”原谅我,我只能想到这一条理由,尽管说出来后,心确实很痛。 “你知不知道,从头到尾,你都活在你一个人的世界里?” “啊?”我不明白。 “我和她,早就不可能了,你为什么一直觉得,我和她还有什么什么和什么?” “啊?” “虽然不知道那新闻和那照片是谁搞的鬼,可是我感谢那个人,真的,如果不是那图片,如何让我相信,你真的和欧尧在车上睡了一晚?”他说完,再次搂过我的头,再次将我禁锢在他的怀抱。 “啊?” “你傻了!”他笑,“除了‘啊’,还会别的么?” “嗯……” “笨蛋。”他搂着我,宠溺地戳我的鼻尖。 我突然拉下脸,严肃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妈说的。” “我妈她……”我从不知道,我妈竟然知道这个地方么?她来过么?她从没有问过我爸在哪。 “怎么?”他看着若有所思的我,表情带着一丝不解。 “没事。”我故作轻松。 “真的?” “嗯。不过……”我再次严肃起来,“你之前,是因为不相信我么?”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个喜欢你的大男人,跟你单独相处一个晚上,任谁会相信你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更何况你还喝了酒。”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卑鄙啊?”我反问。 他明白我的所指,那一晚在米兰,也是这样的相遇,我醉了酒,伤了心,遇到陌生的他。 然后两个人便…… 想到这里,我和他同时红了脸,我不自然地让开一步,说:“不要站在门口了,好冷。” “嗯。” 他走进来,换了鞋子,扫视着偌大的客厅。 “嗯,还不错,你什么时候在这买的房子?” “不是买的,租的。”我简单回答。 “哦,”他走进去,第一个就参观了父亲所在的卧室,当看到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躯体时,不由得愣在了那里。 我走过去,大大咧咧地:“怎么?没有听我妈讲过?” 他摇摇头,一脸的震惊和怜悯。 “没什么,就是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我任性,非要我爸去追我妈回来,结果就出了车祸。”我说着,干笑两声,低头看着脚下。 “小月。”他抬起我的下巴,“你说得没错,你是这样的任性,任性到我都不喜欢你了。” “那就不要喜欢好了。”我转过身,努力忍下泪水,去收拾桌子上的一片狼藉。 “你也已经倔强到我不喜欢你了。” “师北承!谁在意你是否喜欢我?”我大吼。 “我在意,我如果不喜欢你,我就可以活得再轻松一些,再快乐一些,再风流一些;我如果喜欢你,我就变得瞻前顾后,变得无所适从,变得没有自尊……” 只觉得胸口温温热热的,然而我却并不想表现出来。 “你要看着我多久?”我问。 他却也不转身,只痴痴地看着我,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轻轻柔柔地唤着:“月,月,月……” 我看着他那湿漉漉的睫毛,一拳敲在他的胸口:“你骂我呢?你再叫!你叫我小月月得了!” 他听了,哈哈大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张精美绝伦的脸孔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像是梦魇。 他见我犹疑,赶紧认真了问我:“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 我情不自禁撅起嘴,这样的表情倒是第一次,原来撒娇耍泼竟然是这样油然而生的甜蜜情绪:“你真的跟她分手了嘛?真的一刀两断了嘛?不会一会接了个电话又跑出去了吧?” “不会。”他抬起我的脸,眼睛微微眯着,有浓浓的笑意:“上次确实是不得已,她说我不去就不走,就在我家楼下,我是打算去和她说清楚,却没有想到,她带了以前的朋友同学,说要热闹团聚一下,因为我们分手的事一直没有公开,所以我只好陪着一起去喝酒了。” 我推开他,努力正色道:“好了,相信你一回就是了。” “那我也相信你,月,我们不要再互相猜疑了好不好?” “嗯!”我重重点头,忽然想起父亲还躺在病床上,而我们却在这里卿卿我我,这成何体统。 于是赶紧转开身,他的手却突然挡住我的身子,一弯腰便将我抱了起来,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呼吸吹在我的脸上,痒痒的,却是说不出的舒服。 我被他这样的深情看得全身不自在,他低头便朝我的唇吻了过来,然而,却就在这个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哇哇乱叫了起来。 他放我下来,掏出手机,不耐烦地接起来。 “喂?哦,小晴,找到了,在,”说完,把电话递给我,瞪了我一样说:“你的闺蜜,看你狠心的连闺蜜都找不到你,存了心让人家着急。” 我接过来,还没说话,就听到那头情绪激动的叫声:“玖月!玖月,你丫的跑哪里去了,害我们好找,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赶紧说:“知道知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我错了,知道错了,谢谢你们的关心,我没事,真的,小晴……” “放屁,跟毛的散播那些负面新闻的人去说谢谢吧!刚师北承说找到你了,你不知道他之前多着急,行了,既然没事就好,你们甜蜜去吧。” 我不禁皱眉,她说话向来如此,一点不淑女,徒有一副淑女的空壳,难怪她一直找不到如意郎君。 晚饭的时候,我在床边喂父亲进食,他半跪在床畔,郑重其事而又谦逊有礼地对我父亲说:“叔叔您好,我是小月的男朋友,我叫师北承,虽然不知道您听不听得到,但是我想,我需要告诉你,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对小月很好,会给她最好的日子。” 会给她最好的日子…… 多美的誓言啊,我看着父亲,他不动声色,我不禁苦笑,对师北承说:“你看,我爸多沉稳。” “嗯,就是。”他摸着我的头,“月,不要一个人撑着,以后,有什么都要对我讲。” 我淡然看着他,不说话。 “你是不是石头做的啊?顽固不化,冷漠生硬,说的就是你!” 我站起身来,拿了毛巾为父亲擦了擦不小心流在衣襟上的食物,轻声说:“走吧,我们也去吃饭。” 两个人,也不想做饭了,而大年初一,出门才发现所有的餐馆都关了门不营业。 最后只好择了个很小很小的饭馆吃烤串,老板热情地招呼我们里面做,说门口太冷。 我们走进去,里面并没有几个人,这个时候,应该都在家过节吧? 但是却吃得很爽,因为从小就经常和父亲一起出来吃烤串,那个时候父亲就会让我喝一点点酒,我的酒量和酒瘾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练就的,想着,不由得笑了出来。 “在笑什么?”他问,唇边也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在想,小时候,我爸带我来吃烤串,我说不来,他便会说,‘就陪爸爸喝一点嘛’我一听,立刻陪他去了。看来,我从小就是个酒鬼呢。” “咦!你干脆别叫玖月了,改名叫酒鬼吧!” 却在这时,老板刚好拿了几瓶啤酒放到桌子上,我们相视一笑,他示意老板打开一瓶,便给我添酒。 那晚,不知道喝了多少,最后倒在桌子上,用手支着额头,看着对面的师北承,数着他浓密的眉毛,却怎么都数不清。 这样的场景,像是曾经有过的样子。 “你知道吗?师北承,”我慵懒地开口,“上次你走的时候,我也是这样,一个人在家,喝了酒,蹲在地上数着,三点,三点半,四点,四点半……可是,最后你也没有回来……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我有多绝望吗?” “小月,”他一手隔了桌子抚着我的肩膀,眼中情意那般浓烈,“我再不会让你担心和绝望。” 我冲他微笑,然后便一头趴下去了。 直到他扶起我,朦胧中记得他叫了老板结了帐,然后背起我往家里走。 我在他的背上,冻得鼻尖都湿漉漉的,加上醉酒的缘故,头晕目眩,可是,我很想一直这样走下去,一直,不要到家,不要再有任何人事插手我们的爱情。 大概走了很久,酒精的作用让我突然紧紧抱着他,紧紧嘞着他的脖子,大声叫:“师北承!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一直不敢问,今天可以问你吗?” 他回答:“当然,问。” “你,爱我吗?师北承,你爱我吗?” 天知道,这个时候,我是酒壮英雄胆。 他却不说话,我立刻敲打他的背:“你说啊,你爱我吗?” 师北承依旧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然后回过头看着我笑。 那笑容,怎么这样好看呢,迷糊中我百思不得其解。 “师北承。”我轻声叫他。 他继续向前走着,轻轻地回应了一声。 “我也喜欢你,我喜欢你这样背着我,我们没有争吵,简单地走着,一路走下去……” “笨女人,我也喜欢你。” “嗯,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陈绮贞,我真的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不知怎么,开始哼起陈绮贞那首《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唱得调子都不知拐到了哪里,而师北承背着我,只笑不语。 最后到了家,他将我放在床上,我只觉得口干舌燥,咬着嘴唇,让他去给我倒水。 最后,水来了,而我却闭着眼睛睡去了。 可想而知,一身欲火的师北承见到我那惨状,会有多纠结。 第二天醒来,他在身旁,还安然地睡着,我意外地在喝了酒的第二天竟然没有头疼欲裂,而是神清气爽,宛若重生一般。 正月初九。 返京的高速路,我坐在他的车子里,窗外是疾驰而过的景色,和漫天大雪纷飞。 车子开得很慢,雪花落在车窗上很快就会融化,车内放着一支很古老的英文歌曲,声音不大,轻轻缓缓的飘着,我转过头,看他的侧脸,白净的,分明的棱角,鼻子的弧度就像卡通玩偶,这个男人,真好看。 他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我,突然伸出一只手,覆盖上我的,握了握,再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指冰凉,而他的手心柔软、温暖。 “月,我再也不会让你跑掉。” 我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仿佛头顶有着灿烂若花的光环,这一次,我在心底告诉自己,要相信。 他突然转过头,在我头上揉了揉,“傻瓜,别看了,再看会迷恋到不能自拔的。” 我羞红了脸,连忙转过头去,心虚地说:“快好好开你的车吧,雪天路滑,不要大意了。” “啧啧,现在就成了罗嗦的老太婆了,以后嫁给我可怎么办?” “谁要嫁给你?“我在心里鄙视自己,干嘛要盯着他不停地看,不知羞耻! 好不容易,挪到了北京城,刚到家门口,欧尧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回来了么?如何?”他问。 我用力吸了一口气,“就那样子啊,刚到北京。” 他想了想,说:“那报道的事,我已经阻止各家媒体继续传播了。” 我点点头,虽然他看不到,“谢谢你了,欧总,不过,随他们怎样说去吧,死不了。” “嗯,我相信你,坚强的玖月!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好,再见。” 挂了电话,发现师北承正在望着我,一副审判的表情。 “怎么?”我看着他,“想说啥?” “没有。”他揽过我的肩,笑呵呵地,“我相信你!” “这还差不多,”我低下头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半了,“晚上吃什么?” “你定。” “你喜欢什么?” “小月喜欢的我就喜欢。” “那我要减肥,不吃了。”我说完,立刻转身走进大门,准备上楼。 “好,那我也减肥,我也不吃。” “你一个大男人减毛的肥啊?更何况,”我扫了一眼他标准的倒三角身材,“你再减,我站在你身边宛若一只熊,情何以堪?” “好吧,那为了体现你的娇弱瘦小, 我晚上要吃肉,增肥。” 我锤了他一拳,“油嘴滑舌!” “我只跟你油嘴滑舌。” 我无奈,只要不再理睬他,迅速上了楼,他跟在我身后,牵起我的手,调皮的样子就像个孩子,“我说过了,不要想甩掉我,跟定你了!” 随后我们进了房间,站在客厅的地板上,他脱了一半的外套,我帮他把另一只衣袖脱掉,挂在衣柜中。 “师北承,”我回头,认真地面对他,“我一直想知道,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什么吗?”他假装思索,良久,说,“说不清。” “可是我想听,否则,就是你骗我的。” 他见我绷起面孔,于是真的去回忆起来,“第一次见你在米兰酒吧门口哭,是那种嚎啕大哭,哭得那样伤心,我不知为什么就有了一些动摇,”他自嘲地笑,“我见过那么多女人哭,都没有你来得更让人心疼。” 我听得出神,记忆也被他带回去。 那一晚,确实是很狼狈的。 “你回国后,那次聚会,你还记得你的衣服和装扮吗?” 我当然记得,那晚,我穿着一件藕荷色的薄薄的衫,镜子中的脸更加显得肌肤如雪,虽然透着苍白,长发我也懒得打理,随意地拢着。 “那天的你,就像一团飘渺的雾气,随性,透彻。” 我笑,“那天,第一次见面,就喝了那么多的酒,现在想来,真是丢人。” “不,”他挑了挑眉毛,“那天你没有喝得很醉,只是慵懒得可爱,害我差一点就不能自持……” 慵懒……被他这样形容,我略微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目光闪烁地望着他,我从不知,这些细节他竟然都记得。 然而,忽然想起那天的那件小事,不禁皱了眉,心里一下一下隐隐地痛着。 “可是那天,你在车上,要求我帮你发一条短信息给女友。” 他低下头,突然的沉默。 “是不是又被我说到心事……” “小月。”他抢过我接下去要说的话,“不要再提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事,忘记,好不好?” “嗯。”我点头。仰起脸来,“真的好饿,你做饭给我吃吧!” 他骄傲地领命而去,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扎起围裙的师北承,虽然动作是生涩的,但是对照着菜谱,却也熬出了一锅香喷喷的排骨汤。 待到他端上来时,我才看到他手上轻轻的擦伤,想是刚刚在煤气灶边划开的,那边有个铁皮裂了很久,我也懒得修补,自己曾经也在那里受过伤。 为了不让他太过得意,我只是装作没有看到,拿着勺子盛了满满一小碗的汤,他赶紧夹了几块排骨递到我的碗里,见我不慌不忙的样子,急得他就要替我喝了一样。 “好不好喝?”他看我喝了一口,连忙问。 我皱起眉毛,看着他,并不说话。 “不好喝是吗?”他的神情突然带了落寞,“第一次做,肯定不会那么好喝的,如果还能忍受,拜托你都喝完……” “你尝一尝,”我将汤勺送到他的唇边,他喝了一小口,突然喜不自胜地看着我,“玖月,这明明就很好喝!” “我也没说不好。”我咕咚咕咚都喝了下去,再盛一碗,他见我如此给面子,笑得更加像个孩子了。 晚上,洗了澡,从浴室出来,还没来得及吹头发,就被他一把抱在了怀里,呼吸温热地吹在脖颈处,我连忙推开他:“等等,我头发还是湿的。” 他并不听我的话,反而更加肆意起来,手掌沿着后背,一点点摩挲,呼吸也变得慌乱。我反抗不得,潜意识里面也不再想反抗,就只好由着他一步步深入掠夺,他抱着我,紧紧抱着,吻上我的唇,带着他独有的香烟和清甜的酒气…… 虽然这一晚疲惫不堪,第二天却依旧起了床准时去上班,两只熊猫眼嚣张地挂着,一到公司就忙得翻天覆地,十天假期没有打开邮箱,刚一开,便收取了几十封未读邮件。 结果快到下班时间,才来得及去一趟洗手间,一照镜子,自己差一点把自己吓到,灰头土脸,面如菜色,头发凌乱,眼袋又黑又深。 然而这并没有打击到我,真正打击我的是出门便看到了远远走来的沐琳夕,穿着一色的黑,看到我,笑得肆意张扬,像个童话里最美的女王,款款向我走来。 我来不及想象自己此刻是有多狼狈,顶着沉重的一颗头颅看着对面精致妖娆的女子,手心微微地出汗。 “玖小姐,好久不见。” 如果这算一种示威的话,我怎会在她面前认输,于是扬起脸,坦然相对:“你好。” “新闻上报道的事,我看到了,”她停一停,持续优雅,“不知为何会有那些绯闻,尽管照片和文字都很真实,但是我会相信北承的解释,只是,希望以后,玖小姐不要随意挑战负面新闻,会让大家都受累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一直是微笑着的,我也笑,心里却像被针扎般刺痛着。 我忽略了她骄傲的眼神,没有说话,绕过她,兀自离去。 出了公司接到师北承的电话,走了一阵子,抬起头,便看到他的车子停在马路对面,他下了车来,举着手机冲我挥手。 说不出原因,只想立刻跑到他的身边,想抱一抱他,告诉他,师北承,我相信你,不相信沐琳夕。 然而,慌乱之间,顾不得是红灯还是绿灯,我直直地奔了过去。 就在那一刹那间,我看到对面他惊恐慌乱的表情,然后便疯狂地冲了过来,顿时人声鼎沸,我在一阵强烈的撞击中几乎没有感觉到疼痛,就晕了过去。 倒下去的最后一个意识,是他跑到我面前,抱着我瘫软的身体,眼泪滴在我的脸上,我想摸一摸满脸浓稠的液体,究竟是他的泪还是我的血,却终究是无法活动手臂,我只是拼了命挤出一丝笑容,问他:“你没有向沐琳夕解释对不对?” 然后天昏地暗,我想,我大概就这样死了,或者,如果脸上除了这个男人第一次为我流的泪以外全部是血的话,我可能就这么毁容了。 如果真的毁容,我宁可就此死去,起码,是在师北承的怀里,起码,我看到了他为我而痛过。 第8章 失去的东西并未属于你 接下来,在一片漆黑里,我做了个梦。 梦中,沐琳夕出现在我和师北承之间,美丽不可方物,她那样骄傲地笑着,我发了疯一般地站起身,拿着手里的十号毛衣针,朝着她裸露的细嫩的手臂刺过去,瞬间戳了一个深深的洞,汩汩地流着血,我看着师北承的脸问:“你心疼吗?” “心疼,”他点头,“不过,这是一种正常的心疼。” “那么,如果我刺的是香南呢,你会心疼吗?” 他摇头。 我笑,拿起针,又朝自己的手臂刺了去,这一次的力道更狠更准,看着流出鲜血的手臂,我再次问他:“你心疼我吗?” “心疼。”他回答。 我大笑,笑得眼泪鼻涕全部流了出来,我就像一个魔鬼,一个巫婆一般,一直笑,一直笑,最后,听到耳旁有轻轻的声音,在唤着我的名字:“玖月?” 我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欧尧紧张的脸。 我冲他微微笑了笑,张了半天的嘴才发出声音:“欧总。” “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疼,或者哪里不舒服?” 我摇头,转了转眼睛,向四周看了看,有些失望,为什么,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呢? 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他说:“北承刚刚被叫出去签字。” “哦。”我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立刻转了话题,说:“欧总,我的伤重不重?” 他笑了:“除了脸上有一点擦伤,还有腰部有割破皮肤,其他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脸上的伤也会很快就复原的,你尽管放心吧。” “就这样吗?”我不肯相信地:“那怎么还晕了过去?” 他笑得更加开心了:“医生说,八成是被吓的。” 见他玩笑,我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没事了的。 然而没过多久便听得外面有争吵的声音,仔细辨认,竟然是小晴和香南的声音。 只听见小晴在说:“你他妈喝了多少酒啊,开车没长眼睛吗?啊?” 然后听得那人懦懦地说:“对不起,是我没有注意到,不过我并没酒后驾驶……” “奶奶的你再说你没喝酒?一开口她妈的全是酒气,我告诉你,要是我们玖月出了什么事,你八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听到没有?”是香南的声音。 这样听着他们在外面争吵,我本想让欧尧去告诉她们不要这么得理不饶人的,可是当我拿过枕边的镜子的时候,却完全不那样想了。 几乎是伤心欲绝的嚎啕大哭起来,我的脸,我的脸,竟然有着那么长的一条伤,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疯狂抓住欧尧的手臂,要下床去找医生,去问他我会不会一直这样下去,我的脸,我现在的样子,让我怎么去跟沐琳夕争? 欧尧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按住我,却根本制止不了我突来的力道。 闻声赶来的师北承,三步两步便跑到了我的床前,紧紧揽着我,却不说一句话。 我抬起眼来,有片刻的安静,见他发红的眼眶,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小晴和香南也跑了进来,抓着我的手说:“月,没事的,没事,不会留疤的,真的。” 师北承的眼睛里,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和怜惜,他抱着我,心疼的表情让我不再挣扎。 他只是安静地抱着我,柔声安慰:“这次只是有惊无险,以后不要再那么莽撞了,你的伤不会留疤的,放心吧,我已经给你请了最好的医生,给你最好的恢复条件,相信我。” 我凝视着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哭。 后来欧尧和小晴他们都走了,于是便只剩下我和他。 临走前,欧尧对我说,“小月,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在下个月的国际服装文化节上,你的作品入围了最具潜力新人奖,祝你早日痊愈,一定要亲自去参加!” 我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无法相信这发生在刚刚入行一年不到的我身上,直到他拍拍我的肩给予肯定的笑容,转身离开了病房,我才慢慢回过神来。 “师北承,是真的么?” “嗯!”他点头,“所以你要快点恢复,快点好起来。” 我也点头,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他低下头,找到我的唇,心疼地吻着我。 这样被他吻着,仿佛身上、骨头的、脸上的痛,全都不那么痛了。 这次意外完全不在我的预料之中,没想到,就这么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 我很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之前有朋友生病我就从不去探望,小时候父亲就常说,这一点上我和他真像,在医院连饭都不能吃的,喝一口水都会觉得恶心难耐。 而这半月来,却每天闷在病房里,其实早已经没有什么事,除了脸上的伤疤,也已经不再明显,但是完全可以出院了,可是师北承却不肯。 无聊的时候就找了书来看,听歌也听得有些恶心,师北承找了精心的护士日日陪着我,他下了班就会赶过来,带了热热的各种补汤,一口一口地喂我吃掉。 我眼看着自己要被他喂得肥了一圈,说什么都不肯再吃,因为我明知自己并没有事,不过是一些外伤,哪里经得起这么些个鸡汤和肉粥的。 好不容易,捱到了出院的日子。出了医院的大门,好半天,我只是盯着头顶的天空看,师北承也抬头顺着我的视线看了一会,却没有看出什么意思来。 于是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着说:“怎么跟个出狱的人一样?” 我说:“出院的人和出狱的人是一样的。” “好吧,为了庆祝你出院,我送你一件礼物。”他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我好奇地看着他,却已经被他推着坐进了车子。一直将我拉到了一个商场门口。 推门走了进去,一直上了三楼,满目的昂贵珠宝首饰。 我有些诧异,他如果想送我这些,自己家店里有的是,干嘛要带我来这个地方呢? 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却并不说话,一个个柜台仔细认真地看起来,店员小姐过来招呼,他就很礼貌地说:“帮我未婚妻挑一款适合她气质的戒指。” 我趁店员小姐回身的瞬间,悄悄拽了他的手,小声说:“你干嘛?疯了?” 他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只是含着笑,一会拿这个给我比划,一个拿那个在我手上试戴,最后真的挑了一款,尽管知道他出手阔绰,也还是被那价格给吓了一跳。 我心想着,我哪里值得上这个价钱? 可还是被他套在了手指上,然后刷了卡,牵着我下了楼。 我有些惶惶不可终日,好像受够了我们之间有沐琳夕这个角色的隐形存在,而无论这种隐形存在曾经是真实的还是我一人凭空杜撰的,我突然之间,面对他对我如此上心又专一的攻势给震慑住了,这还不算,师北承的节奏也相当快。 周末前一天晚上,他突然抱住我说:“小月,明天,我带你去我妈的家里。” 我一惊,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 他看着毫无准备而惊慌失措的我,于是双手更加用力地抱紧我,声音也更加温柔:“我爸那边,早晚也是要说的,可是现在还不是时机,对不起,希望你谅解我。” 我抬起头,想了想,说了一句特别伤人的话:“你这样,是要准备和我结婚吗?可是我没有想过啊!” 上天知道,我的本意是“可是我从来没有奢望过啊。”——我只是以为可以和你彼此真心实意地爱过一阵子就足够了,哪里敢设想自己有朝一日竟能攀上枝头当凤凰呢? 然后,刚刚那一句伤人的话出口以后,师北承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了下去,他松开紧抱我的双手,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的空气显得有些凝滞,他沉默,我也沉默,本来说错了话,我应该马上解释不是这样子的,可是,我在大脑里把那句再简单不过的解释斟酌来斟酌去,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于是,一同看望他母亲的这件事就被搁浅了下来,那日我们彼此冷战了一会,很默契地又开始甜蜜了,只不过再没有提过与他一起回家的事。 我想,我是注定要为我这该死的倔强脾气付出代价的,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解释给他听,我一定要说:师北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怎么能奢望和你结婚呢?我从不敢想的啊! 如果他不相信,我也会继续奉承道:我说的是真的,真的是真的,北承你不相信我么? 然后他大笑,搂着我会说,我相信,我故意逗你呢,想从你口里听到一句甜言蜜语太难了。 再然后我们一起回家,看我他母亲,先把爱他疼他的亲生母亲拿下,一旦把小情人拿下了,小情人无论如何也会在他爸爸面前多说我一些好话,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沦落到那样卑微的地步。 …… 然而事实是,这以后的第二个星期的周末,我毫无防备地在去卡蒂开工作会议的时候,遇到了他的爸爸,师敬春。 当时我正拿着厚厚的一摞文件夹,还抱着一个不轻的笔记本,会议结束后刚一走出门口,就听到他不怒自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玖小姐,请留步。” 我回过头,见是师北承的父亲,于是格外敬重地弯下腰,低眉顺目地叫了一声:“师总,您好。” 而以我对师北承良好的家教来思考,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他的父亲是个如此雷厉风行的人。我刚一转过头,就迎面接到了他用尽全身力气的一个巴掌。 左脸瞬间火辣辣地灼热起来,我很吃惊,我很无助,我很语结。 会议室里还未散去的几个人顿时便把目光锁定在我的身上脸上。 我想说点什么,可是喉咙发紧,恐怕一开口声音就哽咽,随后眼泪就会跟着掉下来,然而,这是我玖月万万不能干的一件事。 所以我忍着,没说话,也没动步,就那样紧紧盯着他的脸。 他说:“就是你,勾引了北承,害的他和琳夕吵架分手是吧?”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小舟一溜烟从我身边跑了出去。 他继续说:“只要他们结了婚,你要做情人便罢,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琳夕教养好,也未必会和你一般见识,但是你,为什么偏偏要使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我终于忍不住,声音果然如我所料,有些颤抖:“请问,我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那些新闻,那些负面报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每个人都在盯着我们师家和沐家的关系,等着看笑话?” “那些新闻,那些负面报道,那些盯着你们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师总?” “你敢说,不是你叫人放出去的?” “不是我叫人放出去的。”我坚决、果断地说。 但是显然,这位伟大的卡蒂日记创始人兼总裁并没有把我的话当真,他不屑地笑了笑,冷哼一声:“无论如何,我警告你,休想再靠近我们北承一步!你们到此为止,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你这个警告,如果你还有点尊严的话,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一时之间,我也有些气结,不知道为什么,只听得自己在他转身的背后冷笑着说:“您不了解富豪该用的办法么?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偷偷给我一笔钱让我离开你的儿子,而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叫我免费滚开吗?” 他的背影有片刻停顿,隔了几秒,转过身,我看到他的眉毛眼睛都在动,他愤怒地扬起手,对着我的右脸又扇了过来…… “师先生!” 这一掌,随着这一句称呼和半空中冒出的一双手给制止在了半空中。 我转过头,看到是欧尧,有些惊讶,他刚刚不是已经先行离开会议室了么?然而瞬间我便明白了,因为我看到门口站立的小舟,她正担忧地望着我。 这一刻,我对她充满感激。 欧尧攥着这位年近六十高龄的老人有力的手,另一只手企图拉过我的手,却发现我手里还抱着文件和笔记本,于是转而温柔地牵住了我的手臂。 他谦逊有礼地对师敬春说:“师总,对不起,我的女朋友跟您儿子有些误会,但是请您相信,她与您儿子没有任何关系,请不要侮辱她。” 他半信半疑地看着我们,欧尧继续说:“您在报道中也看到了,她在我怀里的照片,由于我跟北承是好朋友,所以小月跟他也走得近了一些。” 这句解释很有力,不止是师敬春相信了,连会议室里那些卡蒂的中层们也都相信了,这个时候我才突然发现,沐琳夕也站在门口望着我们,抱着双臂,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和欧尧两个人的“表演”。 她一定觉得很滑稽,连我都这么认为。 后来师敬春愤然离去,我和欧尧、小舟出了门,脸上的热度被初春的阳光一照,于是变本加厉地刺痛了起来。 我和小舟上了欧尧的车子。很久都没人说话。 气氛沉闷得让人想哭,后来,还是我先开口,我说:“欧总,很感谢你对我的照顾,还有今天的出手相救,但是以后,我想我不会再来卡蒂了。” 他沉默了一会,说:“好,我会叫其他人过来。” 我不说话,小舟在后面突然问了一句:“为什么每次开会碰工作都是我们的人过去,而不是他们的人过来?” 欧尧从后视镜看了看她,笑着说:“也没有几次了,以后不跟他们合作了。” 我一愣,忙问:“为什么?” 他想了想,说:“没什么,这种事与任何合作方都可以一起做,我们的主要目的还是投资电影,做电影,而所用珠宝首饰不过是其中很小的一个环节,不一定非要跟卡蒂合作。” 我说:“可是,你跟师北承关系不是一直都不错么?” 他摇了摇头,笑笑。 师北承。我怎么又提起了这个名字,他就像心里的一根刺,什么时候想到,都会让我寝食难安。 我摸着自己还红肿着的脸颊,心想,或许真的该和他好好整理这一段感情了。 然而,同时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玖月,你就是那么懦弱不堪吗?连电影小说里面那些女主的十分之一勇气和自信还没有,你拿什么去说你喜欢师北承? 一路挣扎着思索着,不成想转眼就到了家门口,欧尧和我告别,驱车离去。 刚下车子,镜头仿佛是回到了几个月前,师北承依旧衣冠楚楚、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看着我。 我径直走过去,绕过他,掏出门禁卡开了门。 他拦住我:“玖月,你不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吗?” 我反问他:“我为什么要解释?” 我理直气壮的语气让他莫名其妙愣了一下,然而转瞬便弯起嘴角笑了:“当然,你知道我相信你的。” 我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又觉安心,又觉烦心。 这个不知道状况的男人,我该怎么办? 师北承,我要拿你怎么办? 正兀自惆怅着,他突然注意到了我发红的左脸,于是立刻停下脚步,抓着我的手,挡住我身前所有的光,严肃而紧张地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低头,笑笑,然后摇头,表情既自然又尴尬。 与此同时,我的大脑飞速旋转,想编造一个天衣无缝、合情合理的理由。 却还在我的脑子没有转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用他高大的身躯将我抵在墙壁,语气不容忽视地问我:“跟我说,是不是在公司被欺负了?” 我摇头,说:“不是。” 他又问:“那,是沐琳夕打你了?” 我笑:“她为什么要打我?” “那你告诉我,谁打你,谁打我的女人?” “没有人,”我装作无比自然的口吻说:“刚去美容院做火疗,先做的半边脸,没做好,结果就给弄肿了。” “你当我傻子呢?”他说。 然而,我也无力再与他纠缠,只好甩了甩手,说:“算了,刚买东西跟一个女的打起来了,就这样。” 没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我转身就溜掉了。 一连几天,我都在思考如何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我想过,要不然,就双宿双飞,爱情至上,只要我爱他,他爱我,还有什么是不能过去的。 可是,再一想,这爱,可能只有小说故事里面才有,在如此强烈而的现实冲击下,很有可能脆弱得非常不堪一击,最后师北承被他父亲封杀所有后路,他忍受不了没钱的日子,毅然决然地无情地与我一刀两断。 并且,后者的概率会大很多很多。 加之,后来又想到了沐琳夕,那么精致而极品的一个女人,几年以后,师北承都会放弃,何况是我这样的小虾米。 与其以后自己狼狈,不如现在全身而退。 我这样想着,起码,可以留给自己一个骄傲的背影,那是多么美好而富有尊严的一个形象。 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会应验那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哲理。 再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便绞尽脑汁想着怎样和他分手,怎样寻找契机和他分道扬镳。 我想我真是一个狠心的人,与那些预谋着如何得到一个男人的女人相比,我这种预谋如何放弃一个自己深爱男人的情况更加无耻。 然而,我的运气那样好,在我还没有想到更完美的办法,日日与他冷漠相对的时候,他先行出手了。 那天下班,外面漫天大雾,春节以后,北京便开始迅速升温,春回大地,好像一切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我还记得在大概一个月以前,最寒冷的时候,和师北承拥抱着说:“等春天来了,你陪我去欢乐谷吧。” 他说:“好啊,我还没有去过。” 我撇了撇嘴,说:“真的么?你跟她,没去过?” 他摊摊手,说:“她不喜欢。” 我觉得真是自讨没趣,这种问题,不论他怎样回答,都是戳了一道伤口,于是赶紧调整心态,吸了一口气,无比向往地说:“说好了,春天来的时候,一起去游乐场!” 现在想起来,真是意气风发,虽然才一两个月的时间,难怪我们总是喜欢回忆,总觉得过去的那个自己真简单真纯朴真幸福啊,事实上,别看我现在很伤感,再过一个月,我再回头想此刻的时候,大概还会觉得:那时候真好啊,还能想着以前的誓言伤感一下子,现在早已经劳燕分飞各奔东西。 就是在这样一个漫天大雾、春回大地的夜晚,我下了班回家,那个我与师北承一起的家,最近我一直在找房子,因为不一定哪一天,我一狠心,牙一咬,就与他讲分手了,分手后我骄傲地提着行李走出家门,那个时候,一定有个像样的收容所收留我才行,那一定不可能再是香南的窝。 我一路沉默地走,按了电梯,一、二、三……“叮”地一声,电梯顺利到达十六层。 我像往常一样走出来,却在那一刻,愣是撞上了师北承和沐琳夕站在电梯口接吻的情景,我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沐琳夕惦着脚尖,够着他的唇,他的眼睛大睁着,显然不知所措,我的包很适时地掉在了地上,师北承见到我,连忙推开沐琳夕,她却并不放手,攀着他的脖子再次用力索吻,师北承继续推开她,她挣扎不过,抬起头看到师北承的视线在她身后,她才回过神来,转身,看到我。 我呆了那一瞬间而已,立刻按下电梯,钻了进去。 师北承连忙跑过来,在电梯门正在关闭的时刻伸出双手用力支撑,好像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的眼眶发红,我们对视,良久,他艰涩地开口,声音嘶哑:“玖月,你要相信我。” “我也想相信,”我说:“但是,抱歉。” “玖月!” 我伸出手,放到电梯按键上,看着他,说:“放开。” 沐琳夕的面孔出现在他的身后,皮肤白得像雪,而我的眼前隔了雾,我想,就这个时候吧,师北承,我们就这样再见吧。 沐琳夕就像我的朋友一样识趣,突然在他后面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温柔地说:“北承,你不要走,不要。” 我看了他一眼,冷笑。 此情此景,可能他也无力再解释,于是只好,慢慢地、颓然地将手放开。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终于忍不住眼泪滂沱,我爱你,师北承,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那样爱上你,可是怎么办呢,我们不够爱。 这样的爱,禁不起任何考验和风雨,既然迟早都是分开,不如就现在吧。 一口气跑出了门,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拿,两手空空。 跑了不远,他追上来,夜色冥茫,团团浓雾,他大喘着粗气拦在我的面前,一身灰色风衣在黑暗中飘着,我的心,突然像断线的风筝,摇摇欲坠,眼泪硬生生被我吞了回去。 师北承就那样站在我的面前,他有着深深的英俊的轮廓,和深深的如苍穹般冰冷的双眸,而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 他扶着我的肩膀,问我:“你要相信我,玖月,刚才……是她追过来的,不是我主动……” 我用力拿开他的手,不屑地冷笑:“无所谓了,我不在意。” “玖月,你又怎么了?你在怄气对不对?那么,就等气消了,我们明天再谈,今天,要不你去小晴那或者香南那住一晚,但是,千万不要说气话。” “你也要相信我,我没有说气话。我累了,疲惫了,就此结束吧,反正也没有以后的。” 说完,我便转身,留他一个站在马路边,我拦了一辆车租车,没有多久,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倒车镜的反射中。 车子行驶了很久以后,我心口突然剧烈地抽痛起来,我连忙回身,却再也看不到他,眼泪瞬间汹涌流出,我觉得,我就要不能呼吸了。 我想,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彻底走到尽头了。我和他一起哭笑,疯闹的那些日子,终究是要成为过去。 按惯例,那一晚我喝了很多的酒,但是遗憾的是,这一次,再也没有及时在马路边上在我蹲下的头顶出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没有人带我回家,也没有人带我去宾馆。 我喝得不醒人事,最后被香南和季小晴两个人扛了回去。 据说,她们本打算打师北承的电话,我含糊中告诉她们,如果你们打我就跳河自尽,她们不听我的威胁,依旧拿起手机准备拨号,直到我告诉她们,你们丫的不知道今天他爸爸给了我多么羞耻的一个耳光叫我滚开他儿子身边! 这句话很有效,香南愣了几秒,啪地把电话摔在了地上:“妈的,还怕我们玖月高攀了他不成,比他好一百倍的男人一箩筐在那等着!” 我鼻涕一把泪一把,抹在了她的身上,然后一把拽过小晴,强迫她跟我一起躺在床上,紧紧搂着她的脖子,说:“季小晴,你快过来,你跟我是同类人,我们都是想攀高枝当凤凰的主,谁也别笑谁,我们是一种人……” 第9章 没有你 尼采说过,人要么永不做梦,要么梦得有趣;人也必须学会清醒:要么永不清醒,要么清醒得有趣。 我没办法永不清醒,所以只好清醒得有趣。 没有了师北承,我依然活得有滋有味。 年后的工作,又开始轮番压了下来,每天都忙得喘不过气,一天下来,晚上出门的时候总会对着头顶黑压压的天空深呼吸几口,心里憋闷,像是压抑了很多的话很久没有诉说。 但是,却在这样一段沉闷的日子里,喜事连连。 首先是香南离开了程子的公司,顺利地找到了投资人,正式租了一整层的写作楼作为她的创作基地。 然后便是小晴,终于苍天不负苦心人,成功挖到了一个帅哥富二代。 第三件事,便是上个月刚住院的时候,欧尧说的,我的设计在国际服装文化节中获得了最佳新人奖的入围。 但是,所有的事情,都不再与他有关,无论我的生活是多么的活色生香。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个世界好像就是这样,曾经亲密到无话不说的两个人,一转眼就形如陌路。 我在忙碌的生活中,养成了每日写日志的习惯,像是又回到了高中时代暗恋一个男生的日子,每天写下寥寥数语,那些是我不能诉说的心情。 颁奖典礼那天,正值北京的四月初,阳光尚好,春暖花开,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纷纷扬扬的柳絮,吹得人的皮肤痒痒的。 而随着春天的到来,我的心境却是愈加简单而平和了, 人也再次清瘦了一圈。镜子中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头发长而琐碎,而在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欧尧对我的关怀更加无微不至。 每个周末都会邀请我与他共进晚餐,我都婉拒了,然后一个人回家买菜,随便炒一个蔬菜,就着香喷喷的米饭一口气吃掉。 好像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不时地打电话给陈阿姨,问问父亲的近况,可是问得多了,更有些心灰意冷,仿佛他这一觉,只能睡到死去的那一天,也不会醒来了。 母亲那边还是经常追问我跟师北承的事情,直到我告诉她,师北承和沐琳夕才是更好的一对,而我们一辈子都不可能的,母亲叹了口气,也不再强求。 当一个人不再把爱情当做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剂毒药的时候,好像生活也会变得美好的。 曾经听人说,为了以后好好的死,也要健康每一天。 所以我的作息时间异常的规律,朝九晚五的工作,早睡早起,不熬夜,不喝酒,喝大杯大杯的白开水。 只是注意力开始变得散漫,总是无法集中起来,连看书也要看两遍以上,才能理解并记得其中的细节,于是我想我是老了。 第10章 将一切交给空白 国际时装文化节颁奖典礼的大厅,华丽的水晶吊灯下,是一排排豪华的红色座椅。 我上了华丽的浓妆,穿了纯黑的低胸礼服,坐在台下,欧尧的旁边。 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盛宴,我显得有些忐忑,和不安。 手心微微出汗,欧尧转过头,看着我微笑,给予我肯定的眼神。 直到主持人在台上,念道:“年度最佳风尚新人奖——玖月!” 台上的大屏幕中霎时出现我的脸,我抬起头,起身,欧尧再次紧握了握我的手,于是我觉得,我的眼睛在那一刻是自信而镇定的。 缓步走向领奖台。 主持人笑着对我说恭喜,笑着对观众席说:“有请我们的颁奖嘉宾——xx集团董事长xx先生……” 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走上台来,与我握手,递与我奖杯。聚光灯下,我想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我,而这袭晚礼服,却是那一日师北承送给我的。 我紧握着透明的水晶杯,低下头去接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才发现,手指上还戴着他送的戒指。 主持人带着近乎调侃的语气说:“玖月小姐,影片《烟火》中的设计灵感,清新唯美,却又不失华贵与精致,如果没有感情在里面,大概是很难设计出如此动人的作品吧。” 我听后,微微一愣,却只是尴尬地笑笑,回答说:“这要感谢我的老板欧尧先生了。” 主持人听闻,更加来了兴致,立刻追问:“欧尧?那么您的感情是和他有关吗?” 我忙解释说:“不,我很感谢他,为了我能有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给予我很多自由发挥的空间,所以,很感谢他对我的信任和照顾。” 说完,我向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看向欧尧的位置,他对我竖起大拇指,灯光刺眼,我眯着眼,却在视线回转的时候,那么不期然地看到了他,师北承。 他安静地坐在第一排嘉宾席,旁边是像孔雀一般高贵的沐琳夕。 他看着我,四目相对,一时间,我连忙转过头,看着主持人,听她讲话。 直到主持人说了感谢,我转身离去,着了魔一般,又看了他一眼。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不说一句话,现场掌声雷动,他却在坐席始终微笑,只是笑得好凄凉。 我们就是这样,浅浅的对望,不过几秒钟,却告诉我,我们已经彻底地变成了两个世界。 晚上是庆祝酒会。地点定在我们常去的苏格拉底。 小晴和香南都在场,也有几个其他关系要好的同事,她们站起来举杯,纷纷向我祝贺。 小晴带了她新交往的富二代男友,一个长得斯文儒雅的男子,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皮肤好得连女人都嫉妒。 小晴介绍给我们说:“这位是我的男友,叫乔铭。” 然后又拉着我和香南,给他说,这是我的死党闺蜜诸如此类等等。 我俩笑着看他,像审视自己的女婿。 人说,无巧不成书。 在同一层的另一个包厅里,是师北承参加的另一个聚会。 乔铭中途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身后竟然跟了师北承。 我看到他,瞬间觉得手指冰冷。他也看到了我和小晴,抬了抬手,指着乔铭,像是解释般地说:“刚碰到乔铭,一定要拉我过来喝两杯。” 乔铭瞪大了眼睛,问我:“你们认识?” 他点点头,“嗯,算是认识。”转而看着小晴,笑:“还好吗?” 像是故意忽略了我的存在,瞬间耳朵里突然除了嗡嗡声,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刚好过来一个同事,平日里不是很熟,但是很妖娆的一个女人,见到师北承,立刻“呀”了一声,然后摇晃着身子婀娜多姿走了过来。 “师大少,你过来了呀!”她看着师北承,热情地招呼。 师北承微微点头,然后转过头看我,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突然又被那女人打了岔过去:“哎,师大少今天怎么这样有空啊,是不是欧总要你来捧场祝贺的?” 师北承抬起头,看到欧尧正在不远处端着酒杯接受员工的祝贺,一脸疲惫的笑容。于是他笑笑,算是回答。 然后那女人又扯着他闲聊了几句,我见他们聊得热火,就不再打扰,微微鞠躬后退几步,跟着小晴他们走了过来,乔铭一个劲地在后面喊:“哎哎小晴,你们怎么认识的啊?你没跟他有什么吧?” 小晴回头瞪了他一眼:“我是那种人吗?我能跟他有什么啊?” “那可不一定啊,你看刚才他的眼神,一直看着你这边……” 小晴气恼,抬起脚踹他一下:“你的哥们你还不了解啊?他要是能看上我,我还找你干嘛?” “喂!季小晴,原来你真的喜好他!”乔铭哭丧着一张脸,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疑是对的,于是更加纠缠不休地追问着。 我见他们就像一对欢喜冤家,不禁站在一旁傻傻地笑,这样的爱情,也挺好的,起码,有什么说什么,有什么问什么,不必两个人你猜我猜,像游戏,又像是一场战争,最后两败俱伤,还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 正羡慕着这两人的感情,却突然听到乔铭一句毁灭性的话,熟知这句话伤害的并不是他的女人季小晴,而是一旁默不作声的我。 他说:“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师北承的女友你又不是没听说过,沐琳夕,沐氏企业千金,教养好家世好脸蛋好,前几天还听我爸说他们两家最近在商量婚事呢,嘿嘿,小晴,你心里再不可以朝三暮四,只许有我一个人!” 小晴一听,连忙扫了我一眼,想也不想地说:“屁,不要跟我提那个女人,她哪有那么多的好?” 小晴不愧是我的闺蜜,然而,在乔铭眼中却更加变了味道,他本来还是开玩笑地说着,这样一来,突然认真了起来,“季小晴,你是不是真的……” “真个屁!不要胡闹,不要再说他的事,跟我们有一毛钱的关系?” 远远望去,师北承终于挣脱了那女人,正在向拉他进来的乔铭走过来,我想这个乔铭也是不靠谱,把人家拉了过来要喝两杯,结果跟着女朋友满场子乱跑。 我突然觉得闷得慌,也为了避免再与他尴尬地面对面,于是一个人走出来站在门口透气,初春的夜晚,微风吹得人很是舒服,柔柔软软的,就像一块透明的薄纱,裹在我的身体周围,瞬间觉得整个人都舒畅很多。 没多久,我收到欧尧的短信,他说:你在哪? 我说:在外面透气。 他说:不要乱跑,在那等我。 我合上手机盖,心想,我能跑到哪里去。于是站在那里继续望天,几分钟以后,欧尧就出来了,默默站在我身旁,点燃一支烟。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微醺的状态让我话变得多了起来,我说:“欧总,真的感谢你。” “你的感谢说太多了,我不需要。” 我侧过头,看着他,每次仔细打量这个男人的时候,都觉得很英俊,可是却总也心动不起来。无论他对我多么的好,原来我真的不是外貌协会的人。 “欧总,你以前有谈过恋爱吗?”我问。 他笑笑,却笑得那样苦涩:“当然,我又不是gay。” “可我总觉得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的,你看,你这么久都没有绯闻,唯一的一次还是因为我……我真是对不住你啊,害你也被卷进了负面新闻里……” “我倒希望那是真的。”他突然打断我,专注地看着我,“玖月,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倒吸一口冷气,他怎么又扯到了这个话题上。 可是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后来眼睛酸痛,因为突然看到他背后的师北承,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 我看着他,说:“欧总,我们再回去喝酒吧。” 欧尧莫名,我对自己更莫名,为什么每次都要利用欧尧呢。 包厅里是舒缓而悠扬的音乐,一不小心就对上师北承的眼睛,他依旧是那么好看。 那晚又喝了很多酒,可是怎么喝都不醉,一直跟欧尧谈笑风生,他在一边跟乔铭不停地喝酒。 最后,散场的时候,他已经醉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乔铭拉着他,他却一直在口中念着:玖月,玖月玖月…… 我的心抽痛,乔铭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我,才突然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他回过头看了看小晴,小晴抱着双肩瞪他,他挠了挠头,对我不太自然地说:“原来,你跟他……” “我跟他没什么。”我冷言道,“小晴,麻烦你们两个把他送回去吧……” “不,玖月,我要跟你回家,玖月,我们一起回家……”师北承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叫嚷。 乔铭拿他没有办法,最后欧尧扶起他,对我说:“走吧,我们送他回去。”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出来。 欧尧开着车,我熟悉地指路,到了家门口,他又见我低头翻出了门钥匙,我冲他微微一笑:“以前的,忘了给他。” 欧尧也不说话,沉默地把烂醉如泥的师北承扛到了楼上,扔到床上。 我说:“我们走吧。” “玖月,不要走!”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声音近乎带着哽咽。 我傻站在那里,背对着他趴着的方向,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然而,酒喝多了,突然一阵恶心涌上胸口,我捂着嘴巴跑到洗手间,呕了很久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最后趴在马桶上大哭,很久之后,欧尧将我扶起来,我跟着他上了车。 “欧总,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他的眉梢轻扬,只淡淡地说:“我命不好。” 然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车里响起一首很久远的英文曲子,车窗外灯火辉煌,北京的夜,总是这样的不眠不休着。 回到家后已经夜里两点,这一天下来倍觉疲劳,脱了鞋子连澡都没有洗就睡了过去。梦中师北承一直拖着我的步伐,哀求着不让我走,我狠心地笑着,连心疼都没有。 第二天醒来,头痛,肚子也痛,就连乳房也胀痛,我连忙起床去翻日历,才猛然醒悟,上个月的例假还没有来,已经延迟了二十几天,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脸也没有洗,便跑了出来,找了个药店,匆忙买了两盒早孕试纸回家。 以前,从来没有用过这东西的我,忐忑不安,并且,内心里并不是很信任这玩意。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躲进洗手间,坐在马桶上。 检测结果,让我很绝望,很半天,我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是眼泪不停掉落,一下一下砸在我的手背上,心里又慌又乱。 坐在床上发呆一个小时后,我打电话给香南,我说:“香南我好像怀孕了我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她沉默了几秒,突然用超高分贝的声音问我:“你说什么呢?你疯了吗你怀的谁的孩子?是欧尧的?” 我想了想,说:“师北承的。” 她又沉默了几秒,问我:“你们不是分手了吗?还有苟且?” “不,”我说,“往前推算,时间大概就在我们分手之前,我撞车以后。” “那怎么办?”香南也有点手足无措,“要打掉吗?” “不。”我坚决地说:“打死我也不能打死我的儿子。” “那找他摊牌吧?” “不。”我说:“打死我跟儿子两条命,我也不去找他。” “那你要怎么办?我的大小姐,你要做单身妈妈么?或者,你期待有个喜欢脑袋冒绿光的男人接纳你们母子吗?” 我沉默了,这是个问题,我要怎么办?我连自己都快要养不起,家里还有个不能说不能动的植物人父亲,难道,我要大着肚子灰溜溜地回到继父家求母亲收容我和她不知哪里来的外孙吗? 我愣住了,握着手机很久不知道说什么,只听见香南在电话那头一直说:“玖月,不要瞎想了,出来吧,我们见面谈。“ 于是我整理好心情,晚上便出门去了跟香南小晴约好的饭馆,她们一见到我,立刻站起身来迎接,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小心翼翼极其夸张地搀扶着我,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着:“准妈妈走路要小心哟!” 我觉得这简直就是讽刺,我扯着嘴角冷笑了几下,接着小腹又是一阵坠胀,我坐下来,一口气喝了两大杯水,才慢慢缓过神来。 “要我说,打掉。”香南开口。 “不,生下来,这是你挽回师北承的资本,或者,十个月后,你直接带着孩子出现在师敬春面前,告诉他,这是他的孙子,我想,一切你们不能在一起的理由都不会存在了。”小晴依然是师北承派。 “你不要太单纯了,师北承他母亲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生了儿子又怎样?在富贵人家,生了儿子也只有儿子才能进门,他母亲不还是一个人躲在外面,既不能找个疼自己宠自己的男人,又不能日日与她老公厮守,你让玖月生下来,她以后的日子还要怎么过?”香南提出了一个非常真实而惨烈的例子。 “那是他爸爸,师北承是不会的,他本来就爱玖月。”小晴继续相信师北承。 “他本来还爱沐琳夕呢,现在呢?” “那是沐琳夕没用,看不住自己的男人!” “男人出轨这件事,通常都是男人本身想出轨,而无论那个女人是谁,有没有本事。” “你不要把男人出轨的责任都赖在他们身上,如果他足够爱那个女人,如果那女人足够有自己的魅力和办法,我不相信爱情到最后都会是这个样子!”小晴急得脸都涨红了。 “你要想想,如果小月不要这个孩子,她以后还可以跟欧尧在一起,过更好的生活!” “好了,你们别吵了。”我站起身,只觉头痛,“是啊,你们说的都对,只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与师北承在一起了。既然结局已经如此,我又不能不要自己的孩子,那么就只有生下来,一个人养。” 她们两人愣愣地看着我,我再次坐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辣椒太辣,眼睛刺痛,可是我始终没有哭。 想通了,也就一切都好了。既来之,则安之。 这样想,也就不那么难过了,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再多也是无用的。 从现在开始,好好生活,努力生活,积极向上的生活;从现在开始,每日只看这个世界的美好,不去想那些烦忧。 出了门来,仰起头,夜色浓稠如汁,忍不住抚着自己的小腹,虽然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是无比神奇,我觉得这里正在孕育着一个美好的生命。 那是我与师北承的孩子。 他有个获过大奖的设计师妈妈,有个珠宝界鼎鼎有名的帅哥爸爸。 多幸福的孩子,即便在你出生后,你不知道你的爸爸是谁,也请你相信,你的爸爸妈妈是很棒很深爱的两个人。 我转头看着小晴和香南,目光坚定而温暖,仿佛整个人都在暗夜里徒增了一层熠熠光辉。 我要坚强,勇敢,独立。 然而,这样的幸福和坚定,时刻都在承受着艰苦的摧残和考验,师北承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如乔铭所言,他和沐琳夕订婚了。 那日下了小雨,我从医院检查回来,打着伞心事重重,一个不经意,抬起头刚好撞上他与她。 就在我前方的不远处,背对着我向前走,他举着伞,高大,英俊的背影,她在伞下,温柔地挽着他的手臂。 好像整个世界都无声的,好像整个世界都只有我们三个人。我一步一步跟在他们的身后,两旁有不间断的汽车鸣笛声,我好像都听不到了,然而,即便如此狼狈的自己,如此卑微的相遇,我还是怀着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再苦的心情和想念,我还有你的延续,师北承,你不知道吧,我就怀着你的孩子,他长大后,或许会像你。 不知跟着他们走了多久,雨伞太小,雨水打在脸上,我揉了揉眼睛,再抬头,他们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去医院检查的几次,因为是专科医院的缘故,这附近大部分的孕妇们都会选择这一家,因此医生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的。 我拿着单子在门外等了很久,没有顺序号,也没有人喊我。 于是怯生生地跟着一个大了肚子的女人走进去,里面站满了人,很久之后,医生头也不抬地问我:“你是怎么了?” 我说,“怀孕八周,肚子痛。” “去量血压。” “血压室在哪?” 医生低着头写单子,没有理会我。 我清了清嗓子,又问了一句:“对不起,血压室在哪?” “出去自己找,没看到这还有大肚子的人等着吗?” “你笨吗?我带你去。”突然,一个男性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吃惊地回过头,欧尧竟然就那么直直地站在我的身后,我见到他,还来不及考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连忙对他做个手势让他赶紧出去,指给他看门口立着的“男士止步”的牌子。 他却只是笑。 同时那冷面医生也在一堆单子中听到了他的声音,立刻反应过来,尖着嗓子吼:“喂喂喂!没看到男士止步吗?这里不能进来,赶快出去,出去!” “对不起啊,大夫,我不放心我老婆所以进来看看。”欧尧吐着舌头,俏皮地看着那中年女医生。没想到,女医生刚一抬头看到他,立刻变得温柔了起来,“那个,那个没关系,你先带她过去量一下血压吧,然后再回来给我,我再给她看。” “好的,谢谢你大夫。” 我和他走出来,我还没有缓过劲来,张着一张大嘴看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打算一个人把这孩子生下来,一个人默默养大,让他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他问。 我依然说不出话。 “走吧,先去测血压。” 我感激地跟着他的步伐走,到走廊中间一阵药水味道传来,突然呕了几下,欧尧赶紧拍我的背,我低着头,刘海挡住了眼睛,问他:“我这个样子,你也不介意吗?” “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我说,抬起脸,正视他,“我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对不对?” “还好。” 说话的时候,他始终直直地看着我,我穿了一件杏色的宽松雪纺衫,白色的七分裤,头发剪了厚重的刘海,可能显得年轻了一些。 他突然微微地笑了起来,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良久,他突然低下头,双手抚着我的肩:“玖月,不要一个人撑着,太辛苦,你还有我可以依靠。” 我不是没有感动的,然而却还是淡淡笑了一下,扬着单子喊:“走吧,去血压室。” 血压室的人不是很多,到那等了一会就量上了,他一直坐在外面椅子上安静等着,我回过头看他,这个样子,真像一个爸爸。 回去后他请我喝鱼汤,那么一大碗,他细心地盛了出来,放到我面前,命令我:“全都喝掉,怀孕了,要多喝鱼汤和骨头汤。” 我听话地一口气全都喝了下去,最后一口汤卡在嗓子里,突然想起不久前师北承钻进厨房,戴着围裙给我熬汤的样子,这样想着,突然就没了食欲。 “小月,”欧尧突然开口,像是很艰难地在思考一件事情是否要对我说。 我说:“你说吧。” “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这个样子,坚强,独立,不要为别人伤心难过,即便你一个人,也会很好的把胎儿养好。” 我莫名其妙,却还是点了点头,虽然心里突然增加了一种恐惧和不安,可是再转念,现在,对我来说,还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呢? 没有什么大不了。 第二天上班,欧尧让秘书给我送进来一个包裹,我打开来看,全部是怀孕初期需要补充的维生素与叶酸等必要品,手下一松,袋子掉落在桌子上,眼泪悄无声息地掉下来,欧尧,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我哪里值得你对我这样好? 心里闷闷的,喘不过气,于是拿出手机,想打给香南或者小晴,叫她们出来陪陪我。 然而当视线不经意间停留在当日的报纸上面时,突然心口剧痛,报纸上那么大的照片,师北承和沐琳夕坐在众多记者面前,回答记者若干的问题。 而内容是:富二代师北承未婚妻沐琳夕已有一个月的身孕,故原定婚期提前举行,沐琳夕也会暂时放下卡蒂日记的工作,回家安心养胎,据悉,师北承对他的第一子尤为重视,之前所传的第三者也不攻自破,二人坦言,那些都是误会,他们的感情会有这个孩子作证,从未有过裂痕。 手指僵持在那里,很久,很久,我都没有动。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摸着自己还未有任何异样的小腹,眼泪不停掉落在脸上,又冰又冷,是这一刻,我觉得,自己临近崩溃。 报纸上的他,笑得那样好看,左边的沐琳夕,笑得那样满足。 而我,怀着一个不知名的孩子,本以为我会安心生下他,生下这个唯一属于师北承的骨肉,无论他知道与否,然而,这个时候,我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四周很静,我想起昨日欧尧的那句话:“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这个样子,坚强,独立,不要为别人伤心难过,即便你一个人,也会很好的把胎儿养好。”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他怎会不知道? 一阵没来由的呕吐让我不得不快速跑到洗手间,吐了很久,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样子,我在狂吐中脑子里中闪过以前的自己,在一年以前,在我被傅恒抛弃以前,在米兰那些纸醉金迷的日子好像真的再也回不去了,那时候的自己,那么随性,那么潇洒,那么那么的无畏无惧,换上高跟鞋,就可以玩遍整个米兰的夜场,喝醉了酒傅恒会送我回家,温柔地给我盖上被子,烦闷的时候就叫上程子、小晴和香南。 程子,我好想你,小晴,我也想你,还有香南,还有,过去的那个玖月。 不知道自己吐了有多久,我难过的在马桶上嚎啕大哭起来,如果,我没有爱上师北承,我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然而,他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他那低沉沙哑又温柔的嗓音,他那忧伤的眼神,他那黑色的大衣……没有一处,我不在想念。 我最疯狂的想念,竟然只有师北承。 像是发了疯一般的,跑出了门来,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子已经怀了近两个月的孩子。我跑到一个同事的面前,喘着粗气,喊:“安娜,车子借我一下。” 李安娜抬起头,看我一副急匆匆的样子,连忙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说:“没事,借我用一下。” 她拿出钥匙,奇怪地看着我,然而我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内。 我想见师北承,我好想告诉他,我也怀了你的孩子,怎么办怎么办? 车子上了高速,一路奔着他的家里开去,可是,许是刚才跑的太过激烈,肚子突然疼得不可开交,但是我想,很快,很快就见到师北承了,尽管我知道自己已经疼得满头大汗,还是紧握着方向盘,忍耐着开下去。 最后的一个意识,是一阵本能的刺耳的急刹车声音,我在空旷无人的高速路上停下车子,下身一阵暖流滑过,我瘫软在驾驶座上,心如死灰地想,完了,完了。 我被陌生人送到了医院,我醒来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后。突然想起我借来的车子,问起那好心人,他只是摇头,满脸愧疚的:“我当时也是看到你突然停在马路上,敲了半天车窗,你趴着不动,于是拉开车门才看到你裙子下面全都是血,我想也没想,就把你抱到我车里,拉了过来……” 可是,孩子…… 孩子!我的孩子呢! 我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醒来后第一件事竟然只是想到了车子,而忘记了我的孩子,我连忙抓着他的手问:“大叔,我的孩子呢?” 他怜悯地摇了摇头,轻声说:“医生说,没了。” “没了?” 没了? 我的孩子没了!我最后的念想,我那会长得和师北承一样英俊美好的孩子没了! “那么小姐,要不要报警?” “报警?孩子没了报什么警?” “我是说车……” “孩子都没了,还要车子做什么?”我大吼,然后才突然想起,面前的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即便我内心深处并不想他救我,既然孩子都没了,那么我死了也就死了吧。 可是礼貌终究是有的,我顿了一顿,说:“对不起,大叔,谢谢你救了我。” “没事,我理解你的心情,以前我老婆也是流过一次产的,但是你不要太难过了,养好身体,以后还会有的——对了,你先生的电话是多少?我打给他,叫他来照顾你吧。两天了,他一定很担心。” “不,”我摇摇头,“他不在国内。” “哦。”那男人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随即笑了:“那么,你朋友的电话呢?” 朋友? “不用了,”我说:“我没什么事,等我出院了自己会回去的,谢谢你了。” 一连几天都躺在病床上发呆,我不想联系任何人,只想一个人。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假装什么烦恼都没有,假装在度假。 尽管是在病床上,尽管肚子疼得要命,尽管身体虚弱无力,而脸色更加苍白。 我没有想过我的失踪会让人发了疯一般地在全北京寻找,我因为流产的事郁郁寡欢,大脑空白了好一阵子,心思总是恍惚的。 黑夜里总是觉得有熟悉的气息吹在身边,翻过身来,却是空荡荡的。 原来两个人,变成一个人,是如此简单的事。 出院那天,是个晴好的午后。马上就要五一了,北京的春天很短暂,我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天,心想,可能不久以后,就是夏天了吧。 坐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对面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靠在那里看书,听歌,手机放在旁边,偶尔会拿起来发一条短信,脸上洋溢的幸福是那么平和和简单的。 其实,我也想过这样的日子。 晒太阳,听音乐,看书,过最纯粹的日子。 是啊,如果可以回到那样的生活,即便身边缺了最想念的人,也没关系吧。 看着那么多人议论师北承与沐琳夕的婚期,看着他急迫地想向全世界宣告他有多疼爱这个女人,我的心像是溺水般地不能呼吸,沐琳夕,这个优秀的女人,一直都让他引以为傲,他期待全世界都羡慕他拥有一个女人时,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吧。 而不是像我们那样,一味地在躲避,在用谎言掩盖着我们可耻的、可怜的那点爱情。 我的宝宝,还未出世,甚至他爸爸还不知道他来过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 离开北京的前一晚,我打开手机,全部都是欧尧的短信,他一遍一遍地问我在哪里,我忍着眼泪,打给我妈,当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时,我瞬间就崩溃了,眼泪汹涌而出,良久,我都没有说话,只听见我妈在那一边不停地问:“喂?是小月吗?小月?说话啊!” 终于我还是没有说话,我怕一出声就让她更加担心我,于是沉默地挂了电话,然后打电话给陈阿姨,让她多照顾我爸,我会出差一段时间,钱会按时寄到。 最后关了手机,师北承,再见吧。 我那么爱你,可是,你不属于我,无论我怎么努力和挣扎,也只能是无畏的煎熬。这样的一段感情,纠缠不如放手。 第二天我拿着飞往维也纳的机票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我告诉自己这不是懦弱,不是逃跑,而是潇洒地离开。我要过安静的日子,就像当初从米兰回来北京的时候,我以为我离开了那个负心的男人,我就会重新过一种不同的生活,可是,谁又料到,爱情如此地不知眷顾我,这一次,我又只能离开北京,离开师北承的名字存在的地方。 第11章 在雪山下的维也纳 到达维也纳的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天气凉爽,以前看韩剧的时候,爱上奥地利这个国家,当时想,有机会一定去走走,只是没想到,最后是以这个方式,可能会长久地居住下来。 我不懂德语,所以交流总是很困难,买来了德语资料,报了德语班,我是如此突兀地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国家,甚至什么准备都没有。 半年以后,找了一家很小的设计公司,这是一个音乐的国度,所以服装设计并不热,我只是热衷着,然后工作强度也完全没有北京那么辛苦,周末的时候会一个人去散步,买很多的水果,累了就回到家里坐在地板上一边看书一边吃。 回想起刚刚流产的那段日子,连镜子都不敢照,每次看到镜中自己灰白的脸色,简直就像一个木乃伊,甚至连头发也不洗,澡也不洗,就那么整天躺在床上,度日如年。 而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渐渐恢复平静了,脸色红润起来,即便一个人,也会按时睡觉,按时休息,会定期做瑜伽,虽然不知道做这些是给谁看,可是我想,女人的美,应该是取悦自己更理智一些吧。 师北承,沐琳夕,似乎真的就那样离我远去了,我的生命中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男人,或者说,过去的我,做了一场无疾而终的美梦,现在梦醒了,便自然同那些往事告别了。 维也纳的夏天很凉爽,我从网上看很多国内的新闻,关注最多的是香南的公司,而师北承的消息我总是避而不见。可是奇怪的,我却总是控制不住去看沐琳夕的个人空间,那里,有她每天的心情,她很少提到师北承,可是她字里行间的淡然与平静,让我觉得他们正在低调的幸福着。 小晴喜欢把她的所有心情都发在博客中,我知道,她和那个富二代分手了,现在的她很不好。 也知道香南的公司发展越来越好,据说她的投资人对她很器重,给予她最大的支持和资金,让她尽情发挥。 我以商业合作的关系和他们公司的业务经理取得了联系,他们的经理很喜欢我的产品,于是我不停地输送给他们公司,我想,或许这样可以让香南的品牌增添更多的新鲜元素。 那些带着异域风情的色彩与饰品,我以为我已经突破了很多自己原有的风格,从没想过,就是这些东西,竟然会让欧尧找到我。 那天傍晚我正在从公司走回家中的路上,我去超市买了水果和蔬菜,然后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徒步走在马路上,我穿了很简单的白色雪纺和蓝色松身裤,头发挽了髻,早已经习惯一个人的我,无比慵懒却随意地走着,却在不经意间一抬头,面前高大的身影已将我整个覆盖。 “你逃得真远。”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带着寡淡的忧伤。 我一惊,“你怎么……” “是的,我差一点就找不到你。” 我站在维也纳的街角,望着眼前这个笑得一脸落寞的男人,手心攥得塑料袋都逐渐变得潮湿起来,时光婉转,好像很多已然遗忘的事情突然就被这样的一个熟悉的面孔全部带了回来,那些过往的画面在脑中不停回放,我知道,在异国的街头突然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我的心底有了动容。 可是,如果他是师北承,那该有多好。 为什么不是师北承,突然站在我的面前,淡淡地说上一句,你逃得好远。 我静静地看了他很久,我知道此刻的自己,脸色一定是苍白而疲惫的,像是被抛弃了很久的孩子,一个人在外可以很坚强,可是当看到亲人的那一刻,所有的防线都会突然的崩塌。 他却始终不说话,只是慢慢伸出手来,靠近,轻轻握住了我的。 我想再坚强些,再隐忍一些的,可却来不及伪装,眼泪就刷地掉了下来。 不过是隔了半年多的时光,可我好像很久没有在尘世生活了。 我带着他去了我住的小屋,一路上他都始终攥着我的手,直到我拿出钥匙开门,他才犹豫着放了开。 阳光铺满整个小小的客厅,我问他:“喝什么?” “随便。” 我走去厨房,给他倒了杯热茶,然后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对不起,这里有点小。” 他不介意地摇了摇头,却笑得苦涩:“原来你一直躲在这里。” 我没想过会这样的被他寻到,有点惊慌失措,于是努力装了镇定的样子,放下茶杯,又去厨房洗水果。 他从身后拦住我的手臂,我停下动作来,却只有沉默。 “月,我找你好久,为了找你,我……”他停顿了片刻,我感觉到他声音的颤抖,“不过还好,总算是找到你了。再也不要丢了,好不好?” 我转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欧总,我……” “为什么还叫欧总,现在我不是你的欧总了,我是欧尧。” “欧尧……”我推开他的手,“我的孩子没了。” “我知道,”他说,“否则你不会像现在这样宁静。” “所以,我的心,也随之死了。” 我说得再清楚不过,过去的那些人事,对我来说,都已经忘却了,我的热情和美好,都不复存在了。 欧尧再次伸出手,抚着我的脸颊,淡淡说:“你变得更瘦了,也更加苍白,为什么不好好爱自己? 我没有回答他,没有了师北承,没有了我们的孩子,我对自己再好,又有何用? 况且,能这样一个人平静地生活,煮饭,喝茶,做瑜伽,已经是我认为对自己最好的方式了。 再也没有一个失恋的人会像我这样爱自己了。 那晚我们吃了沉默的一顿晚餐。我做最简单的家常菜,那些是在维也纳的餐馆里吃不到的北京菜,欧尧边吃边笑着看我,眼角眉梢皆是甜蜜。 直到吃完,我收拾碗筷,问他:“什么时候的飞机?” “嗯?”他似乎没明白的我问话。 “你什么时候回国?”我又问。 显然,他没有打算放开我,更没有想到要一个人回国。可是我知道,我不会跟他回去的,我已经离开了那个圈子,离开了师北承,也离开了那些是是非非,包括爱情。”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顿时有摧残的光芒晃得我眼睛微眯,他的眼神专注,嘴角有朴素而真诚的笑容:“我是来向你求婚的。” “求婚?” “是的。这一次,我再也不能放开你。” 我冷笑,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吸了一口,“无论是现在的玖月,还是原来的玖月,都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玖月,你明白吗?” “我想要的就是你,不论是哪一个你,那么你明白吗?” 我还是笑,云淡风轻,看不出动容,“不可能的,欧尧。” 我再次拒绝了他, 说了几句不值得他对我这样好的话以后,就客套地送了他出去。 他走的时候,再三回头看我,眼神里的不舍与眷恋我看得一清二楚,可是依旧无畏地笑着,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颤抖,他说,我不会走的,如果你不回去,我就留下来陪你。 我没有言语,沉默地关上了门,疲倦地靠在门边,掐灭烟蒂,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或者一个人继续表演这惯性的冷漠。 我想,我与这个男人,始终还是生疏的。即便他那么想与我靠近,可是,我的心再也无法靠近任何人。 像是徒然拉起的屏障,不知何时,我已经学会不冷不热,不付诸于任何真心的对人,因为麻木,是一个人最好的保护伞。 他走后,房子里空空荡荡,洗了澡,躺下,却直到半夜也睡不着,于是只好起身,倒了一杯红酒,站在窗前看着夜色发呆。 师北承,我与你,八千公里的距离。 你一定看不到,现在的我,那个倔强的玖月,输到心都空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个在长久的过去从未想拥有的孩子念念不忘,那个孩子曾经在我的腹中,如果不是我那日的冲动与不甘,如果不是我的贪得无厌,非要为他挽留那绝情的爸爸,他便不会死去,会在我的肚子里安然无恙的成长,直到长成美好的样子,瓜熟蒂落。然后很久以后,他大到可以保护我,保护自己孤单懦弱的母亲的时候,那时我会多么纯粹的高兴和幸福。 可是这些都是美好的想象。我可能以后还会有孩子,还会有一个高大英俊的儿子保护我,可是,我再也不能生一个只属于我和北承的孩子了。 这才是我最痛的伤口,虽不见血,可让我的人生盛满绝望。 第二日,刚一出门,便看到斜靠在门边的欧尧,手插在口袋里,一脸明媚地看着我。 我在他面前站定,无奈地打量他:“你这样就像个青春期的孩子。” “那也是你让我变成孩子!” 我看了看他,拿他没有办法,于是不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他随后跟了上来,一边叽叽喳喳地嚷着:“去上班么?” “是,我要工作。” “就那个小小的设计公司吗?” 我不再说话,走到路口,停下来拦了一辆taxi,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他并没有阻拦,潇洒地看着我上了车。 我从后视镜中看到,他也上了车子,一路跟着我,直到我在公司门口停下来。 差不多是同时下了车,他追上来,拦住我:“下班我来接你。” 思量了片刻,我婉转地答道:“我不确定几点下班。” 听到我的回答,他笑了:“反正我也没事,下午早点过来等你。” “你想干什么?”我说,“我很感激你这样千里迢迢地来找我,也很感激你对我这么照顾,可是我早就说了,如果是朋友,那我非常高兴,如果你的意图是别有其他,那么我……” “时间不早了,快上去吧。”他打断我,便转身径直朝车门走去。 在公司的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脑子里都在想着欧尧,说实话,他让我感到压力,他让我如此茫然。 晚上他果然守时地已经等在楼下,我和几个同事说说笑笑一起走出来,他看到我,向我招手,我无奈,只好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想不到,德语说得这样好。”他笑言。 “所以说,到哪里,我都可以生存的。” 他也不再说话,因第二天是周末,他便驱车带我去了郊外。 他说,“这么久你一个人肯定都没有好好玩过,我们就去玩两天吧,散散心。” 我点头,心里想,好吧,为了感谢你对我这么好,最后这两天就好好地玩一玩。 车子上了高速,他漫不经心地打开了音乐,游鸿明那沙哑的带着痛感的声音随即倾泻而出,是那一首《恋上另一个人》,我还记得,那是第一次与他们聚餐,唱k,师北承唱的曲子。 只是,现在听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欧尧开车的神情认真而专注,仿佛并未发现我的不同,我的目光从他脸上拂过,第一次发现他的侧脸竟然这样英俊。 我们去了维也纳森林,这里有很多柏树,还有云杉和漂亮的蓝杉,继续往前走,森林中有许多美丽幽静的小村,据说,几个世纪以来有很多音乐家、诗人、画家都曾在此度过漫长时光。 欧尧把车子停在了这其中的一个小村子里,村边有磨坊、水井、雕花和彩绘的木头房子,小酒馆门前挂着小灯,有一位名叫玛莎的姑娘接待了我们,她指着前方的高地用德语给我们说:“从那里就可以看到一片绿色海洋,名曲《维也纳森林的故事》中所描述的,便是这里。” 我微笑着问她:“这里有什么美食吗?” 她得意洋洋地说:“烤猪排,还有维也纳森林鸡,都是不错的,很多客人流连忘返呢。” 于是那一晚,我和欧尧便品尝了当地的烤猪排,正值夏季的维也纳一点都不炎热,凉爽,并且空气清新,很晚的时候,我们去森林的最高处俯视维也纳全城,我高兴地指着三条缎带给他看,大喊着:“你看,是多瑙河!” 欧尧的眼中闪过一道晶莹的光泽,他说:“看你这样开心,我们没有白来。” 我轻轻地“哦”了一声,一手抚着被风吹起的细碎的发丝,转过头继续欣赏这样美丽的夜色。 这个国度诞生过太多的音乐家,或许,跟这仿若仙境般的大自然有着密切的关系,它太容易让人心情澎湃,思如泉涌,就像我,忘却了那么彻底的感情,这么一个不经意的挑拨,师北承的那张深情款款略带悲伤的脸便出现在我的脑中。 第二天依旧是在森林里慢慢散步,仿佛什么也不用做,就这样,就会开心得像个孩子。 欧尧看着我,笑得那么纯粹,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那里的风景真好,那样的笑容真暖,而洞里穿行的十分钟,艳阳高照瞬间变成了大雨倾盆。 他脱下外套,遮在我的头顶,我们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到我可以听见他清晰的心跳,在如此慌乱避雨的时刻。 就像是一场甜蜜而冰凉的梦,这梦无论是之于他还是之于我,应该很快就会醒了。 回去城市的第二天,我再一次选择了逃离。 辞了工作,慌乱地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物件,我悲哀地发现,我竟然没有人可以与之告别。除了房东,我打电话给她,说明我要退租的原因,她叹息着说,“很少有你这样安静的人租住。” 我微微低头鞠躬,说了对不起,她说,“那天有个中国来的先生,要租我旁边空着的那一间呢,说是这几天就会住进来。如果你不搬走的话,也许你们会谈得来。” 我的心念一动,清楚地明白,她所说的那位先生一定是欧尧。 然而我只是淡淡地笑,说:“是啊,真遗憾。” 说完便拖了行李,沿着这条我走了半年多的路行走,夏天的风暖暖吹过,我心底平静如止水,却又不禁自嘲地笑,真不知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每一天,都像流亡。 可是,拉着行李就可以远走,这又何尝不是我曾经向往过的生活呢。 我的新工作是离城市不远的一个农场,空气清新,每天有精力旺盛的农妇们围成一圈谈笑风生,我的任务不过是采摘葡萄。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样的生活简直淡得出水,我从来没有想过以后的生活,没有想过我之后要做什么,只是觉得,这样与大自然真正的亲近,与那些是是非非彻底地脱离,是如此难得的一件事。 这里没有网络,没有信息,我像封闭了一般,呈现暂时的放空状态。 后来突然有一天我病了,晕倒在葡萄树下,我是从高高的梯子上直接摔下去的,当地的一个农妇送我去了附近的小医院,医生说我是急性阑尾炎,只要做个小手术就会没事了,可是那一摔却让我的身体多了很多处擦伤。 然而,平静的日子也随着这一摔结束了。 我的病房有一个不大的窗,手术后的第二天,窗外细雨绵绵,不到一年的时间,突然地我不知道我这是在哪里。有瞬间的恍惚,好像过去我曾经风风火火地拥有很多关心我的人,也好像我从来都是一个人。一个破碎的家庭,一个没有灵魂的父亲,和一个貌合神离的母亲。而当时的我那样年轻,也那样痴心。 我仰坐在床上,远远望着窗外的雾气,白蒙蒙中,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孤独。 就像一座岛屿,在海中央,四周没有船来。 不过,这些,都是我自己选择的了,又有什么可抱怨的。 门外有护士走来走去,操着纯正的德语,其间夹杂着急匆匆的脚步声,走至门口,脚步变得迟缓,似是有片刻的停留,叩门声轻轻响起,咚咚地像是敲在心上,我一时没有回过神。 都说,一个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很脆弱的。当我看到他赫然出现在半敞开着的门边时,发梢还滑落着雨滴,甚至,我看不清楚他眼中闪烁着的是眼泪还是雨水。 我含悲而笑:“找到也好,这次是真的觉得累了。” 他三步并两步地走到我床边,伸出手,抚摸我的脸颊:“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一直要逃……” 我鼻中酸涩,嗓子干哑,微微低眉,“是执念吧,总觉得不是那个人,就没有人可以取代了。” 他拍着我的肩,“你一个人就这样离开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到处找你,报纸上、电视上到处寻你,总归,有人告诉我,说在这里见过你。” 我悲伤,却微笑:“谢谢你。” 我流落至此,不过是为了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过我吧?却是欧尧,他不辞万里地追着我来到了这里,如果说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劫难,那么肯定是这样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手术都没问题吗?” 他仿佛是才想起来一般,接二连三地问了我这么多的问题。 我只点头微笑,说没事,没事。 “没事就好。”他说,“等你出院了,我就带你回城里吧,如果你不想回国,那么我们就不回国了,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我……我们?” “嗯,”他专注地看着我,执起我的手,“你说你累了,我可以让你停下来吗,可以吗?” 我犹豫,可是当我看向窗外微微带着凉意的细雨,算起来,我离开北京也有几个月了,现在已经入秋,沐琳夕,她快生产了吧? 我咬了咬嘴唇,虽然很不想提起那个名字,虽然一出口心口便会痛得不能呼吸,可我还是说了出来:“他们……结婚了吧?” 欧尧略微惊讶,却转瞬即逝,明了地回答我:“嗯。” “那就好。”我低下头,摆弄病床上白色的被角。 良久,我用自己都听不清楚的细微嗓音问:“他们好么?孩子可爱吗?” “应该挺好的,她的预产期大概就是这一两个月吧,我没有仔细打听过……你知道的,从你走后,我只关心你的下落,其他人的是是非非,都与我无关。” “欧尧,”我抬眸看他:“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样好?我哪里值得你这样对我好?我心心念念想的都是那个人!” “我知道,你可以想他,但是既然你们已经没有可能,那么让我做你的男人,你现在心里没有我没关系,我相信,以后你会爱上我的。” “好吧,我嫁给你。” 说出这句话,竟然连我自己都大吃一惊。 一时间,我们两个人都愣住了,良久良久,他忽然抓起我的手,难掩激动地声音问我:“真的吗?玖月?你是说真的?我没有听错?” “嗯。”我回答。 就当我是一时冲动好了,因为,真的累了,况且,师北承他结婚了,并且很幸福,很快就要变成三口之家。 我等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反正没有了他,爱谁嫁谁都是一样,那么,欧尧又何尝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那晚,欧尧陪在病房里,在我的身边坐了一整夜。我人那个他回去休息,他说什么都不肯,攥着我的手,一直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长夜漫漫,我无心睡眠。外面还窸窸窣窣地有雨滴敲在玻璃上的声音,我闭着眼,等待天明。 等天亮了,心大概也就亮了。 之后的一连几天,他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我,给我买水果,喂我喝汤,医生说我只能吃一些清淡的,他便亲自煮了粥给我。 出院的那天,他开车来接我,我见他才来维也纳没多久,便有了新车,笑他说奢侈。 他也不理会,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反正我们以后要在这里长住的。” “长住吗?”我诧异:“那你的公司怎么办?你真的爱美人胜过江山?” “公司我暂时交给了别人负责,不过我还是会偶尔回国的。如果可能的话,以后我们在维也纳也开个跨国分公司好不好?” 他笑得眼睛眯着,好像小时候在畅想伟大的未来一样。 “不好,”我说,“别任性了,我既然答应嫁给你,就是我真的没事了,过一段,我们就回国吧,我要结婚了,无论如何,也要让我的姐妹们知道的,她们一定也会为我高兴的。” “玖月。”他突然认真起来,牵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腿上,另一边继续开着车,“我们先订婚吧,我们就在这里,两个人,举行一个简单的订婚仪式。” “为什么?” “因为,我怕你再次逃跑。” “可是……” “就这样,听我一次,为我考虑一下,你看,我每次沾沾自喜的时候,你都会突然消失了。” 我只好点头,说好。 我没有想到,他所说的“简单的仪式”竟是如此隆重,不仅请了最专业的策划团队,还有最专业的化妆师、照相师、摄像师,订婚当天,我穿着洁白的婚纱,与他携手在维也纳森林一路狂跑,后面的摄像师们一路指挥着我们要如何跑,如何让画面看起来更唯美,更动人,他们告诉我一定要像准新郎那样笑得灿烂。 本以为我们的订婚典礼是没有任何人参加的,结果,却是出奇地热闹,因为这里所有的游客都在追着我们跑,像是比他们结婚还要高兴一般,手舞足蹈地叫着跳着。 欧尧抱紧我,紧得我就要不能呼吸,他说:“玖月,这回,我再也不让你跑掉了,你是我的。” 我笑,这样华丽的订婚,这样美丽的风景,可是,我觉得好悲凉。 我们交换戒指的那一刻,我脑海中出现那一日的师北承,也是刚刚出院的我,他带着我直接跑到商场的柜台问收货小姐,他说:帮我未婚妻挑一款适合她的戒指。 他那么强硬,执拗,霸道,完全不顾我的思索和犹豫,便将那枚昂贵的戒指套在了我的手指上。 头痛欲裂,师北承,我想你,我好想念你,我发疯地在想念你! “欧尧,“我停下来,朝他疲惫地微笑:“我有点累了,可不可以休息一会?” “累了?”他摸摸我的头,“还真的,都出汗了呢,那歇一会,我们再拍几组,就去吃东西。” “嗯。” 我拖着长长的婚纱,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不知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可是无论如何,我还是十分迫切地想将此时此刻与姐妹们分享的。 于是拿出手机,同时发给小晴和香南说:亲爱的,我是玖月,今天我与欧尧订婚了,你们会祝福我吧? 结果刚刚发出去不到两分钟,手机就哇啦啦地响了起来。 是香南,我没有接。 然后又响了,是她的短信。 她说:丫的该死的你跑哪逍遥去了?你知不知道师大少找你快找疯了?他现在完全变了,你再不出现他要毁了,你快回来! 心口像是被谁挖了一刀般,我望着手机屏幕大脑长久地空白。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师北承不是好好的么?他不是和沐琳夕结婚了,马上要当爸爸了,怎么会疯了一样地找我,又怎么会变了,怎么要毁了?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欧尧,他不是说师北承很好很好吗? 难道,难道他骗了我…… 一阵凉意漫上心头,我微微转过视线,去看在一旁正忙着对游客道谢的欧尧,他那么好,他那么喜欢我,一切都为我着想,他不会欺骗我的…… 可是…… 仿佛是发现了我的目光,欧尧走过来,看着脸色苍白的我,关切地询问:“怎么了?是不是真的累坏了?还是感冒了,现在天气凉了,让你穿这么少,真的抱歉,那我们不继续了,这就回去……” “欧尧。”我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和声音,“你告诉我,师北承,师北承他现在怎么了?是不是真的像你所说,一切都好?” 他一愣,深邃的眼眸中瞬间被惊慌淹没,“我说过了,他很好,怎么又要问?” “是吗?”我冷笑,“很好,嗯。” “玖月?”他急忙抱紧我,“玖月,你怎么了,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管是什么,你都不要去听,也不要去问,他都抛弃你了,你就要好好地为自己生活。” “我一直以为,你对我的好,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包括师北承在内,他也不能。他没有你那么无私……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好像错了,你亲口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过得并不好?” “玖月……” “你说啊!”我突然大哭,咆哮了起来,为什么,每次一触碰到那个男人,我伪装得再久的淡定都会土崩瓦解,是的,他就是我的劫难。 想爱不能爱,想忘忘不了。 “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香南说他现在完全变了,如果我再不回去,他就要毁了,什么意思?”我哭着喊,周围的游客也突然因着我的情绪大变而慌乱起来。 上次接待我们的那个小姑娘也跑了过来,递给我纸巾,眼神中满是不解与惧怕。 我这个样子,竟然是那么可怕吗? “好,玖月,我告诉你,不过你听话,我们回家,回家我告诉你。” 他拉起我的手,匆忙上了车。 一路上我都没有再说话,心里却一直在想,如果师北承并不幸福,如果他真的满世界地寻找我,我一定要回去,谁也阻止不了我。 到了家,我立刻下车,回去房间收拾东西,我一刻也不想停留。 再也没有什么让我停留,我要回去找他。 欧尧始终站在我的门口,一脸悲伤地望着我,不言不语。 直到我所有的衣物都装进了行李箱,我才坐下来,眼泪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逐渐理智回到了我的大脑,我想起包里的手机,赶紧拿出来,发短信给香南,我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却只回:从你走后,他就与沐琳夕分手了,一直都在等你,最近有消息说你要和欧尧订婚了,可是我们都找不到你。反正也说不清楚,你回来就知道了。 他与她分手了么?他们没有结婚? 并且,他一直在等我……心里痛,眼睛也痛,好像一瞬间我身上的所有感官,所有部位都不可制止地疼痛起来。 我站起身,提了箱子就要往门外冲。 “玖月。”欧尧终于伸出手拦住我,眼中布满了血丝,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坚韧和寒冷。 “你放开,我要回去。” “你不能回去。” “为什么?”我望向他:“我们只不过是订婚,我还没有真的嫁给你,你也没有权利控制我的自由,让我回去。” “不论你去哪里,以后,都不可以和师北承在一起。”他一字一句地说,眼中的寒意愈加地深了。 我轻笑:“没有人可以管我和谁在一起。” 我挣脱他的手臂,冷漠地走了出去。却在身后听到他突然绝情的声音:“如果你和他在一起,他就会完全地毁灭。” “你说什么?”我停住脚步,转头不可置信地看他。 “他的事业,他的家庭,他的全部,我都会让他毁灭。” “欧尧!” “我爱你,玖月,我那么爱你,为什么你就不能看一看我,我给你的爱还不够吗?” “不论你怎样说,我都不会与你在一起了,欧尧,你让我好失望。” “就算失望也好,我也要得到你,你看这些,都是什么?” 他走近我,手中拿了一堆的文件和资料,我不明所以地接过来,一页一页地看过去,全部都是他和师北承公司的业务往来。 “这又怎样?” “这些,所有的产品都是劣质品,不仅劣质,而且含有对人体有害的金属。” “然后呢?” 他冷笑,“然后,他作为总经理,却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产品都是经过他手批量销售给我旗下的子公司的,如果有一日,我不高兴了,把他告上法庭,就凭这些,他们卡蒂日记不仅会受到牵连,他自己,恐怕也不能躲避牢狱之灾。” “欧尧!我从没有想过,你竟然背地里对他下手!” “我并不想对他怎样,”他扶过我的肩膀,认真地看着我说:“我只想要你,如果你跟我在一起,跟我结婚,我不会对他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我只会给他更多的好处和利益。” “不可能了,如果是昨天,我可能还会感激你,可是现在,没有想到,你竟然拿他来威胁我。” 我说完,转身走了。 午夜的机场,并没有几个人,我坐在等候大厅,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机票。 明天,我就可以回到北京,就可以见到他了。 是的,我回来了,师北承。 第12章 上帝像个孩子 此时的北京已经是十月份了,终于熬过了漫长的几个小时,我风尘仆仆地从飞机场走出来,立刻打电话给香南。 刚响了两声那边便接了起来。 “我回来了。” “玖月?你在哪?” “机场,你呢,我去找你。” “好,你直接打车过来我公司,你知道地址的。”她说。 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车子走走停停,久违的北京,久违的拥堵的高速路,我想,等我找到了香南,问清楚情况,我就立刻马上出现在师北承的面前。 好不容易到了香南的公司,我刚一下车子,就被香南迎面扑上来,来了一个熊抱。 “死玖月,你去哪了?一声不响的,孩子呢,是不是打算一个人躲起来生个大胖小子,然后突然回来出现在师北承面前?好了,现在你可以抱着你儿子去找他了,他被你祸害惨了。” 我还不明就里,没顾得上她说的儿子的事,直接就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北承为什么会和沐琳夕分手,不是好好的怀了孕准备结婚的吗? “来,你坐下来,听我慢慢给你说。” 她倒了一杯水给我,我趁机仔细打量了她的公司,小有规模,员工们也一个比一个干练的样子,我笑着说:“香老板,混得还不错。” “少扯,我跟你说,沐琳夕怀孕,其实根本就是假的。” “啊?你说什么?” “你刚一失踪的时候,师北承到处找你,欧尧也到处找你,可是谁都没有你的消息,因为师北承每天找你的事,他和沐琳夕就开始经常吵架,外界也传得沸沸扬扬的,然后不知怎么不小心就出了车祸,人倒是无碍,可是沐琳夕假怀孕的事就漏了陷。” “然后呢?” “师北承一气之下就和她分了手,之后她还闹过自杀,可是师北承的心仿佛都死了,闹了几次,她发现没有什么作用,丫的也就放弃了。” “那师北承他现在呢?” “他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全北京城的场子几乎都被他砸遍了,换着女人玩,但是也就是玩玩,连床都不上,那些费劲贴过来的女人多了去了,可是谁都拿不下他,她们还暗地里打赌,谁能拿下师大少,就怎么怎么样的。” “怎么样?” “谁知道呢,不过你问小晴,她应该清楚。” 香南喝了一口水,仔细看着我的脸,这才突然心疼地说:“月,你怎么又瘦了!” 我摸摸脸颊,不禁苦笑,“瘦了好啊,不是那么多女人拼死拼活地减肥呢吗?” “那也不准你这么个瘦法!你告诉我,这么久,你去哪了?我干儿子呢?” “掉了。” “什么?”香南跳起来,“掉了?” “是,就是因为孩子掉了,师北承又公布了婚讯,所以我就去了奥地利,那挺好的,特别安静,风景也好,气候也好,整天被艺术氛围熏陶着。” 香南听着,突然抱住我,声音哽咽:“你怎么这么懦弱!他们欺负你,你不还手,就只知道躲,你躲起来了我怎么办?你知不知道这样我很心疼。” “对不起,香南。” “来,我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变化……” 她扳过我的脸,拿起我的手,反复仔细地打量,最后发现完好无损,这才放了心。 “好了,谢谢你,香南,我这就去找师北承,告诉他,我回来了。” “嗯,去吧。祝你们幸福。” 我微笑,站起身来,顾不得连夜的飞机,全身心地期待着见到师北承的那一刻,我要告诉他,我怀过他的孩子,可是后来没了,我还要告诉他,我不再介意他和沐琳夕的过去,只要他不再和她纠缠不清,我可以不顾一切,因为,因为绕了那么大一圈,我才发现,忘记他,真的是比世界上任何一件事都要难,尽管当初我把这想象的无比简单。 我要和他在一起,再生一个孩子,完完整整地相爱。 是上午十点半,我从香南的公司打车直奔卡蒂日记,还没下车,便看到了卡蒂的门口,早已经被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我连忙付了钱冲下去,心脏“砰砰”地强烈跳动着,我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是出事了。 我才拨开了一个又一个记者,终于挤到了门口,就撞到了从大厅迎面而来的他。 那是多么挺拔多么英俊的他啊,是我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 他在前面走着,手上被拷着手铐,两侧一共跟着四名警察。 “放开,我自己会走。”他转过头,看着他的下属,“告诉董事长,我是被陷害的。” 是他的声音,那样熟悉,那样温和而冷峻的声音,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拥有。我在人群中望过去,逆光的大厅里,外面金灿灿的阳光照射进来,他的身上似是被沾满了耀眼的光芒,他颀长的身躯映进我的瞳孔。 只觉得眼睛酸涩,肚子抽痛。 我几乎脱口而出:“师北承!” 他闻言,立刻转了头来寻找声音的方向,然而,瞬间涌上的记者淹没了我,我努力踮起脚,却看不到他。 无论我怎样努力,还是不能够,不能…… 眼泪一滴一滴滑落下来,砸在手背上,我在人群中,他在大厅中央张望,可是始终没有看见我,就被旁边的警察凶狠地带了出去。 来不及多想,我连忙打电话给欧尧。 是他,肯定是他,他连一点时间都没有给我,就对他下手了。 电话接通了,那端传过来的却是异常平静的声音:“玖月。” “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样做太无聊了你知不知道?” 他笑了,“我不觉得,只要能够让你回到我身边来,任何一件事都是有意义的。” “我不是你的,何来回去你身边,欧尧,你要清楚,有些人从来就不会是你自己的,不要想用那些不正当的手段得到,否则叫做偷!” “偷也好,抢也罢,总之,现在师北承就在我的手里,只要我对他进行撤诉,并且向媒体澄清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的话,那么,所有的问题都不会存在了。” “欧尧!” “你知道,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即便你恨我。” 放下电话,很久我都不能思考。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欧尧,他在小舟的口中简直神一般的存在,高大英俊,年轻有为,绅士有礼……他在与我和小晴香南吃饭的时候,笑得简单纯粹,就像个孩童,无论什么时候看到我,即便是再忙再烦的时候,他的嘴角始终都是微微带着笑意的,他永远为我好,在我告诉他我喜欢师北承那一刻,他眼中的绝望和无助,在鼓浪屿他不吃不睡地照顾生病的我…… 可就是这一刻,我知道,我心中那个永远一脸谦和、永远为我的喜怒而努力的欧尧,已经不存在了,有些东西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被狠狠撕碎,裂开,绽开的伤口是丑陋而让人难以置信的,我曾经最纯白的感激之情被他亲手踩碎,撒得漫天漫地,再也回不去了。 此时香南的电话打进来,我刚一接起,就听到她在那端大吼的声音:“小月,你在哪?在师北承那里吗?我刚听新闻上面说,卡蒂日记出问题了,是真的吗?那师北承呢,真的被抓起来了吗?” “嗯,”我点头,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快要听不到,“香南,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不会做这事的,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帮你,我们查出背后操纵的人,师北承就可以出来了……” “不用,我知道是谁。” “你说什么?你知道……” “是,我知道,我来处理就好了,香南,谢谢你,还有你关心我。” 虽然她还不相信我,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解释了,也不想再多说话,我需要好好思考,冷静的思考。 我想起了师敬春,他的父亲。 他一定有办法,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吃苦,于是我立刻冲上楼,前台拦住我,我说:“我要找师敬春。” “不好意思,我们董事长出去了,请问您是哪位?” “我……” 一开口,我却不知道我该告诉她我是谁,想了想,只好说:“我是师北承的朋友。” “噢,董事长刚刚出去就是为总经理的事情,您不介意的话,坐在里面等一下吧。” “噢,好。” 没过多久,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师敬春就回来了,我听到他开门的声音,转头,那一瞬间愣住了。 因为他的身后跟着沐琳夕。 是啊,我怎么忘了,我根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再大的事情,沐琳夕都可以处理好的,她的爸爸那么强大。 “玖小姐?”师敬春有些惊讶,看到我的瞬间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您好,师董事长。”我微微鞠躬。 “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我抬头,看了看沐琳夕,她也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她还是那么骄傲。 “说吧,什么事。” “是师北承的事,我想知道严重吗?” “严重吗?”师敬春重复着我的话,表情突然异常严厉,“我跑了一大圈都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所有的矛头都直指北承,我真是想不到他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 “那么,就没有办法了吗?” “暂时想不到,”他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看着沐琳夕,说:“琳夕,你陪玖小姐聊吧,我累了,想进去好好想一想。” “好的,伯父,您注意身体。” 看着他拖着已显疲态的身体走进了里面的办公室,剩下我和沐琳夕面面相觑,很久,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 “玖月,虽然伯父不知道是因为谁,可是我知道,我求你,你就放了北承吧。”她突然开口,声音中带了低迷的潮湿。 “你说什么?”我茫然抬起头,好半天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好像一时间大脑停止了思考。 “你懂的,能救北承的只有你了,你忍心因为自己的私念,就害了无辜的北承吗?他现在在牢里面还不知道怎样了,那个地方那么阴冷潮湿,他……” “这不像你说的话,”我看着她,“沐琳夕,你是这样跟人说话的吗?你也从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念而去为难别人。” “不,为了他,怎样我都可以。” “不,不,”我摇头,拼命摇头,“可是我不能……” “你可以!欧尧那么爱你,为什么不能嫁给他?只要你嫁给他,你会幸福,欧尧也会幸福,我跟北承都会幸福,你为什么一定要抓着北承呢?” “我抓着北承?”我的情绪因为激动而无法控制,“是谁想抓着他?如果当初不是你假装怀孕,我会一个人跑到奥地利去吗?现在你说是我抓着他,我如果想抓着他,我早就抓住他了!” 我几乎不能去想, 一想就觉得腹中隐隐作痛,如果不是她,我的孩子怎么会死去? 然而,与我相比,沐琳夕的神色却是冷清而理智的,她只是轻轻拂了下额前的头发,嘴角漫起一丝傲慢的笑意:“我知道你的爱情是伟大的,所以我相信你,无论如何,你都会成全我们的,对不对?” 我冷笑,“即便我答应了欧尧,而你,是否会与他重归于好,还是个未知数吧?” 我转身欲离去,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臂,“玖月,你……” 我缓缓拨开她的手,面容已经恢复了从容镇定,“以后的路上,陪在北承身边的,即使那个人不是我,也不会是你。”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下午的阳光炽热地烤在我的脸上,这一刻,我的心里却突如其来的平静,平静到透明,甚至感觉不到身体里流动的血液。 我与师北承,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山盟海誓,矢志不渝,甚至我从没有成为他在人前所认可的女人,我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可是我知道我爱他,真正爱一个人,会不计一切,不要回报,只希望他好,其他的任何事情都可以不那么重要。 而现在,我们的缘分大概是真的尽了,再也没有挣扎的必要,也无需再努力,只要静静地接受,或许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在给欧尧打电话之前,我去了公安局,见到了他。 他现在还在拘留待查中,听到我的名字,几乎是飞奔一般跑了出来的, 我迫不及待地抬起头看着他,那天的他依旧是穿了来时的白色衬衣,领带已经不见了,领口裸露着,看到我的瞬间,他的眸色幽静而深沉,像是清晨的露水。 眨眼的功夫里,眼泪像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良久也不说话。 上次一别,虽然才不过半年的时间,却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好像有太久太久没有见过他了,即便是梦里,他都从没有出现过。 我怔怔地看着,也失去了言语,终于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你回来了。” 这一句,四个字,却像四块沉重的烙铁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我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傻傻地看着他,那潮湿的眼眸中,带了深深的雾气。 我多想告诉他,是的,我回来了,你的月回来了。 可是,现实是多么残忍,而让人无力去承受。 我努力忍着一波接一波涌上来的眼泪,“是,我回来,是想告诉你,我要跟欧尧结婚了,这一次,我是真的忘记你了,所以不用再逃跑,我想告诉你我有多幸福的,可是没有想到,却是在这里见到你……” “什……什么?”他茫然看着我,“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要和他结婚了?不是回来找我了么?” “找你做什么,”我笑,“师北承,从我离开北京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结束了,这一段日子,是欧尧一直在身边照顾我,他对我的好,我想,我终于被感动了。” “那我呢?”他哽咽,眼眶发红,“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你……”我狠一狠心,“你放心吧,我来的时候看到你爸爸和沐琳夕都在为你的事东奔西走,相信没有多久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你不会有事的。” “玖月,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我仰起头,故作不知。 “我和你,我们怎么办?” “没有我们了,你早就放弃了,我也放弃了。” 师北承,请你原谅我,就当是当初对我伤害的补偿。我不是故意这样伤害你,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假装听不到,也看不到你的悲伤,反正我们的世界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如果当初我抓住你的手,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是你,是你太冷漠,让我不想也不敢去挑战,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告诉我一定要抓紧你……”他喃喃着,声音越来越小,喉咙越来越颤抖,他隐忍着的悲痛,我不忍去看。 我最后抬眸,对他微笑,然后站起来,转身的瞬间,眼泪忍不住再次掉落下来,我必须要马上离开,否则我会忍不住扑到他的怀里,我会发疯一般地亲吻他。 “玖月……” 他在身后唤我,而我始终没有回头,一切都结束了,僵硬的脚步僵硬地向前走,我背着纯白的皮包,神情坚毅,背影决绝,我不曾想象我身后的他,现在是一张多么悲伤而绝望的脸。 我要他知道,我再也不会回来了,等他出去以后,可能我已经嫁给欧尧,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再去伤害自己,夜夜买醉。 三天后,欧尧回国,我俨然一副未婚妻的模样,站在机场大厅等他。 相对无言,他却努力找寻话题,一会问我饿不饿,一会问我要不要休息。 我始终摇头,面无表情,我要他知道,他现在看似得到了我,其实失去的,是他心里那个美好的玖月,他得到了一个女人,可是却会永远失去他的爱情。 回去酒店的路上一直在下雨,他一边开着车,一边看着我,“可能你现在还是会恨我,但是我相信,过一些日子,你会慢慢原谅,甚至爱上我的。” “你太自信了。”我说。 “我早说过,不爱上也没有关系,只要我能时刻看得到你。” 我不再说话,外面的雨滴敲打着车窗,北京的路越来越难走了,就像我今后的人生,迷迷蒙蒙,看不清方向。 可是有些人,可能今后我用尽一生的力气望穿秋水,也不可能再望见了。 “下周,”他沉静地开口,“我会带你去韩国,参加韩国电影展,顺便我们玩一玩,散散心,你的心情应该会好很多。” 我不说话,只当他是自言自语。 “好了,别再赌气了,一切都会好的。”他伸出手,盖在我的手上。 我慢慢将手抽出来,只一味地看着外面。 寂静的雨声,会洗尽我心底的绝望吧,可同时,凉意刻骨,是如何也褪不去的了。 第二天,香南找到我,她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 我没有解释,只是无力地看着她,我相信她会明白。 她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看师北承垮了,就又回去了欧尧身边,可是玖月,我告诉你,师北承没事了,他家里已经为他解决了所有困境,据说下周就会出来了。” “是吗?”我淡淡地回应,目光始终看向远方。 出来了,出来就好。 一周后,我与欧尧一起走出仁川机场的出站口,已经有人在人群中等候我们。 我跟着欧尧朝那个男士走过去,他立刻迎接过来,用生涩的汉语说,“欧总好,欧太太好。我叫林扬,是此次你们的接待者。” “不好意思,我不是欧太太。”我说。 欧尧转头看了看我,又回过头看林扬,抱歉地说:“她是我的未婚妻,叫她玖月就可以。” “噢噢,这样啊,”那个林扬有些尴尬地笑着,鞠着躬说:“好的,玖小姐,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 说完我便上了车,欧尧刚刚伸出来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我只是目视前方,并不看他。 一路上都听着他们两个人客套地交谈,欧尧的话并不多,那个林扬战战兢兢地总是想说什么,却又总怕说错话。 终于到了酒店,我下了车子,林扬再次面临了让他为难的问题。 支支吾吾了好半天,他才说:“之前欧总说是与太太两个人,所以我只订了一间房,那么,是一间房还是……” “两间。”我说。 欧尧的脸突然变得难看起来。林扬看着他,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转过脸去面对欧尧。 他想了想,只好对林扬说:“两间吧。” “好的。” 林扬说着就去跟前台交谈了,我看着欧尧,说:“你们有钱人真好,走到哪里都有人卑躬屈膝。” “可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突然难过地说,“我不还是一样要对你卑躬屈膝。” 话题进行到这里,我觉得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于是转过头去看酒店的摆设,他也不再说话,在一旁沉默地抽烟。 “好了,二位,跟我上楼吧。”林扬面带微笑。 那一晚,睡得很不踏实,胸口一直闷闷的,半夜里下楼来买水喝,顺便又出去透了透气,回来的时候看到欧尧的窗还亮着,窗台前有个黑色的身影,大概他也不眠吧,与其这样,他又是何苦要不顾一切留住我。 林扬带着我们转了两天,才是电影周的开幕式。 我作为欧尧未婚妻的身份,与他并肩坐在台下,衣着高贵,对着镜头和媒体除了微笑还是微笑。 结束的时候欧尧被记者们拦下进行采访,我便拎了提包给一个人走了出来。半路上收到他的短信,他说:不要乱走,乖乖等我。 我说:我出去转转,晚上会回去酒店。 我本意确实只是想透透气,却没有想到,事情不知道怎么就发展成了后来的样子。 刚出了演播大厅的门,还没有走多久,突然肚子疼得要命,我蹲下来,捂着肚子,却无济于事,依旧像刀扎一般疼,疼得我两眼发昏,头晕耳鸣,却在这时,突然一辆车急煞在我身边,大脑中还在嗡嗡地叫着,我努力抬起头,阳光刺眼,站在我面前的,却是让我一时无法分辨清楚是真实还是幻境的面孔。 “上车。” 他打开车门,抱起我就扔了进去,随机他也坐了上来,匆忙地吩咐司机开车去医院。 我忙叫道:“不要,不用去医院。” “你都疼成这样了还不用去医院?” “可能只是一时的,过会就好了。” “医生说没事我才放心。” 我不再挣扎,疼痛让我一时无心理会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味道却让我分外地安心起来,我闭上眼,甚至期待这辆车子一直开下去,一直不要到达医院,哪怕疼痛一直都在。 可没有多久,还是到了,他扶着我下了车,我想自己走,可他依旧那么霸道,完全不肯听我瞎嚷嚷。 挂了急诊,结果医生说,水土不服,大概吃坏了东西。 留下输了液,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就坐在我床边,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待到痛感逐渐平复,我才认真地问起他:“你怎么在这里?” 师北承点点头,自嘲地说:“嗯,出狱后无心工作,就出来散散心。” 我撇撇嘴,知道他骗人,却也不想揭穿他。 “怎么样,好点没,还疼吗?”他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片刻,我说:“你应该知道,我是和欧尧一起来的,你不应该出现。” “为什么,为什么是欧尧?你曾经对我说,你不喜欢他的。” “你也说了,那是曾经。” “那你对我的感情,也是曾经了吗?” “对。”我简洁地回答。 我忘了是谁曾经对我说,只要不爱一个人,只要扮出麻木的表情就好了,时间久了,心也就麻木了,慢慢的,你就真的不爱他了。 就像现在一样,我坐在床上,头顶的输液瓶还差一点就空了,我看着那液体滴答滴答进入我的身体里,有一点点凉意,我把它想象成麻醉剂。 “听说,你们要结婚了。”他沉闷地说。 “嗯。”我回答。 “从别人口中听说你们的婚讯,这种感觉,真不好。”他说。 “是,我理解,”我看着他如雾的眼睛,“因为之前我和你一样,不止一次被动地听着你和她的消息。” “你是在惩罚我?” 我笑了,“早已经忘记了,何来惩罚。只是记得那时痛过,可是究竟怎么个痛法,不记得了,也早释怀了。” “如果,”他伸出手,缓慢地覆盖上我的,“如果我叫你不要——不要嫁给他,可以吗?” “不可能。”我抽出手,“你凭什么叫我不要嫁给他?” 他一时愣住,眼睛紧紧盯着我,像是要把我戳穿。 我并不说话,依旧抬头看滴答滴答的输液瓶。 忽然,他垂下眼眸,黯然地说:“我没有什么资本对你提出这种要求,可是,这一次,我觉得是真的要失去你了——我很怕,玖月。” 我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或许是盯着一个地方盯得太久太专注了。 他再次伸出手,一把将我揽入怀里,我被他紧紧地抱着,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不要,不要迷恋这样的怀抱。 可是,身体却完全不能动,大脑也无法再思考。 一个女人,那么辛苦地爱着一个男人,要如何,才能抵挡得了他呢? 直到身旁有人带着不悦地惊呼一声:“别腻歪了,都输没了也不看着点,怎么做人家男朋友的!” 我俩连忙分开,见是一个年轻的护士,不爽地看着我,说:“把手给我。” 我把手伸过去,她毫不留情地就拽掉了插在上面的管子,扔过来一个棉球,说:“自己按着。” “我来。”师北承温柔地接过来。 护士小姐又白了我一眼,转身扭着屁股走了。 那天,我没有回去找欧尧,尽管手机响了又响,我把它放在包里,最后索性关了机。 师北承带我去了一家小宾馆,那的老板是中国朝鲜族的,他会说中文。 我问师北承:“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他笑笑,并不回答。 却是那个老板竟然还记得他,说上次他跟女朋友来的时候是冬天,除了雪景没有太多好玩的,这次介绍我们更有趣的景点。 我才忽然醒悟,怪不得,他对这里的一切都这么熟络,原来他过去,曾经和沐琳夕来过。 突然又来了脾气,我们上了楼,进了房间,我一把将包扔在床上,转身去了洗手间。 他从身后抱住我,带着微热的气息:“又生气?” “没必要。”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明明知道我早已经……” “跟我没关系。” “玖月。”他趴在我的肩上,轻轻地说:“我们不要每次见面就开始吵架,不要互相伤害了,好吗?” “可以,那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我和欧尧住的酒店。”我转过身,示威地看着他。 他忽然沉默了,呆呆地看了我数秒,我以为他要发火了,以前这个样子,都是他先发火,然后我们各自冷战。 这一次,他却没有,他只是看着我,很半天,苦涩地说:“我懂了,那我们换一家。” “不,”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难道你没有听说,‘如果我开口,那只是我要来的温柔。’现在就是这样,你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上想问题,那就不是互相体谅,而是完全地以自我为中心,我不需要你这样的服从,我需要的是你懂我。” “好,对不起,玖月,以后我努力改变,所以你不要嫁给他,我们一起走,好不好?”他低低地请求。 我背过身,不看他的眼神,心底被生生地划出裂痕,“不行,我一定要嫁给他。” “我以前从不后悔自己的过去,可是现在,我真后悔,我爱过沐琳夕。” “那也是你们的事了,她让你寒心,你就后悔了是不是。” “不是,我后悔,是因为你,如果我跟她从没有那段过去,或许你就会回到我的身边了。” “你是这样想的吗?”我问。 “难道不是吗?” “不是,与她没有关系,你应该清楚,女人往往是在有情敌的时候才嫉妒,才更想要抓紧和占有,可是你的她没有让我有这种冲动,那只能说明——我不够爱你。” “不可以。”他怒吼,“你不可以不爱我!” 扳过我的身子,他的吻铺天盖地袭来,我想躲,可笑的是,我已经着了魔般地和他一起来了这里,我还能往哪里逃? “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我不管你之前和欧尧有过什么,以后你只许属于我一个人!”他喘着气,霸道地吻着我的耳垂,我闻到的依然是那熟悉的味道,是他的味道。 可是,他知不知道,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与欧尧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或许之前的自己,并不是一个完整的自己,可是遇到他以后,我就再也不能把自己交给别的男人。 他疯狂地索取,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力气,又有多少怨气,要如此极端地施加给我,温柔和残酷,霸道和不忍。我几度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或许,爱得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虽然这样的辛苦从没有人可以体会,包括师北承在内。 第13章 爱他的心情 深夜,我靠在他的肩膀,被他牢牢地困在臂弯,他不时地伸出手来抓一下脸颊,我笑:“是不是我的头发,痒到你了?” “嗯。”他温柔地回答。 “那我起来。”说着我便将脑袋钻了出来,准备与他隔开一点距离。 “不要!”他连忙又揪住我的脑袋,直直地往他身上放。 “你看,我的头发会痒到你嘛!”我竟然开始撒娇。 “那我也要你躺在我身上,”他摸着我的头发,“我要真实地感觉到你的存在。” 就这样,我笑着,他说着,可是心里就像破了一个洞,无论如何,再多情话也总是填不满。 可是,只想这样的沉溺,有一刻算一刻。 第二天,我依然不敢打开手机,我清楚,只要我一打开,欧尧就会轰炸过来,甚至会再次伤害我面前的这个——还没有力气与他对抗的男人。 我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在脸上拍打化妆水,一边佯装漫不经心地问:“你跟沐琳夕,究竟怎么样了?” 镜子中反射出他紧皱着眉头的脸,他的语气中带着不悦:“分手了。” “分得彻底么?是不是心很痛?” 他走过来扶住我的肩,“你一定要这么尖锐吗?” “没有,我就问问。” 开始擦乳液,隔离,对着镜子中气色逐渐好起来的脸,我叹了口气:“你看,怎么打扮,擦多少层粉,都没有她那天生丽质的脸蛋漂亮。” “玖月,你那么自信,这不像你。” “我以前是挺自信的,从来不觉得哪个女人长得好看就会拥有爱情,可是从你那里,我的自信一点点就没了,越来越觉得,我不够好,无论怎样努力,我都不够好。” “你到底要我怎样说,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 我无奈地摇摇头,可能是心魔吧,治不了的。 “玖月,我们回去吧,”他突然坐在我身边,我嗅到他身上清新的烟草味,他说,“我们回去北京,不管我的家里是否支持我们,我都要坚持与你在一起,哪怕我什么都没有,只要你不嫌弃。” “如果我嫌弃呢?”我挑起眉毛,反问他。 他镇定地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你不会的。” “你就这么相信我?” “对,我就这么相信你,请你再也不要去拿那些无畏的过去来伤害自己,你不知道你的好,可在我心里,没有人可以替代。” 我转过身,双手托住他的脸,“好,我答应你,以后不再做这样的对比,不再为难你也不再郁闷自己。” “嗯,我喜欢那个独立潇洒的玖月。” “可是,我们先不要回去北京好不好,我喜欢这里,我想再多玩几天。” “好,”他说,“你想玩多久都没有关系,一个月,一年,一辈子想待在这里我都陪你。” 于是我安心地微笑,把手机塞进包里,我深知,我的孩子气又来了,我又开始任性,不计后果地在享受自己想拥有的。 只是,师北承,我就借你几天,让我最后好好地与你在一起,让我记住你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只会对我说的甜言蜜语。 然后抱着这些回忆,温暖地过一辈子。 我们去游乐场,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一样,我在路边摊前驻足,拿着各式各样的饰品往头发上戴,比划着问他好不好看,他一边说好看一边拿了相机拍下我的样子,后来我拿过相机来看,那微笑的眉眼,仿佛连我自己都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了。 我们坐两个人的缆车,在半空游荡,我靠着他的肩膀,前面的情侣回过头来对我们挥手,他也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对着他们一边摆手一边大喊你们好,那副表情,让我看得不由失了神,心神激荡间,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像没有语言来表达此刻我的喜悦与惆怅。 我怕我们的幸福太短暂,如果我们有一辈子多好,有几十年可以相爱和彼此埋怨,可是,为什么我只能爱你这几天? 下了缆车,突然有歌声传来,他的目光清澈如水,澄净如一片湖泊,声音亦像初秋的风般清凉:“听。” 我低声回答:“嗯,听见了。” 是熟悉的韩剧中的歌曲,远远看去,原来是有歌手在现场演出,很多人走跑过去围观,我和他就停在这里,他的手牵着我的,我的双手在阳光下苍白得几近透明,仰起脸看他的时候,目光也变得迷离不清,有一瞬的晕眩。 “玖月。” “嗯?” “我一直想问你,”他说,声音轻得像风,“你是不是真的爱我?有多爱我?” “我……” “算了,不要说。”他突然打断我,“就这样吧,这样挺好,不管怎样,我只希望,你不要在我不爱你之前抛弃我。” 看着他惶恐的表情,我忽然觉得,这不是当初那个霸道得只会和我吵架的师北承了,认识他这两年,他已经变了好多。 “其实,我还是很自私的,是不是?” “是,你比谁都自私!”我说着,随手从口袋里拿了一支烟出来,刚要点燃,他就拦住我。 “不要抽了。” “为什么?” “对身体不好。” “那你也抽。” “我没关系,你还要生孩子的,你要生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听到“孩子”两个字,心脏不自觉地抽痛了一下,然而我随即笑得云淡风轻,摇晃了两下手中的烟,说:“好吧,让我抽完这支。” “虽然我喝酒,也抽烟,可是我不希望我的女人也喝酒,也抽烟。”他说。 “你怎么这样霸道?” “我这不是霸道,就像你擦粉,你化妆,可是你不希望你的男人也擦粉,也化妆。” “你这是什么逻辑?”我完全被他打败,这样的比喻也说得出口。 “我不管,反正你以后少喝酒,少抽烟。”他干脆耍起赖皮来。 “那么多年的习惯,我改不了了。”我认真地正视他,“从我还在米兰开始,就过这样的生活了,如果难过的时候没有烟和酒陪我,我不知道怎么入睡。” “有我,”他说,“以后不会让你再难过了。” 他说得那样诚恳,可是我知道,以后,我只会喝得更多,抽得更贫,因为以后的生活里,再也不会有他了。 晚上的时候我们坐在路边吃大排档,韩国的小吃和烧烤都很有特色,而且每个人都坐在露天的地方喝烧酒,这让我想起在北京的小巷子,小时候爸妈也是那样,经常带着我去吃烤串,爸爸会喝上几瓶的啤酒,他总是让妈妈也喝一点,然后我坐在旁边,巴巴地望着他们,我说我也要,爸爸每次都笑,说你长大了自然就可以喝了,现在不许。 而这些记忆,已经久远到我分不清究竟是过去真实存在过的,还是我梦中的幻象了。 “在想什么?”见我出神,他不禁好奇。 “想我爸。” 他抓起我的手,用力握紧,“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带他去看过最好的医生?” 我摇摇头,“我是个多不孝的女儿。这么多年,竟然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我整天怨恨我妈,其实,我与我妈又有什么区别,我们都抛弃了他,不是吗?” “不要自责,”他说,“等我们回去,我就带你们去美国,寻找最好的治疗方案,我相信你爸还可以恢复知觉的。” “真的?”我的眼前忽然一亮,这是我从没有幻想过的。 “真的。” 我举起酒杯,兴奋地望着他,“就,为了我爸,我们干杯!” 那天到最后,还是喝多了,借着酒劲我让他背我,他就真地背着我走了三个站地,一路走回了我们住的宾馆。 一进房间,他便把我放到了床上,我抱起被子就想大睡一场,奈何他刚要离开又立刻冲回来,对着我的耳朵轻声说:“不许睡,我去洗澡。” “唔。”我迷糊地应着。 他这才安心地进了浴室,结果,回来时我早已经睡得天昏地暗了。 隔天一早,我还没有醒来,就隐约感觉到脸上酥酥痒痒的,我下意识地伸开手去抓,却听得“啊”地一声,我连忙睁开眼,发现他就在我面前,用下巴上的胡茬在蹭着我的鼻尖,带着浓浓的酒香。 “你都没睡吗?” “想你,又不敢打扰你,我怎么睡得着。”他懊恼地说。 想起昨夜他洗澡前说的话,我才恍然大悟。 “那……”我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你可以叫醒我啊。” “你睡得那么香,我哪舍得。” 难抑心底涌上来的幸福感,我笑着说,“那就喝酒!本来已经喝了那么多,还喝!”我指着床头柜的洋酒瓶。 “你现在就做起管家婆啦!” “臭美,我才懒得管你。”我推开他,却被他反手抱住,两个人同时卷进软软的棉被里。 这一次,我反常地主动,他有些欣喜若狂,抓着我的手说:“你这个样子,就像一只性感的小猫。” “小猫很性感么?”我问他,翻身便把他压住。 “啊啊啊啊欺负老公啊!”他大喊。 我狂笑。 那一个早上,美妙深深刻入了我的骨髓。 我就像一个私奔的少女,在享受着短暂的欢愉。 那一段时间,不到一个月,我每天与师北承在一起,我们没有熟人,没有朋友,在这个陌生的国家里,每天吃喝玩乐,那些日子里,我的玩伴只有他,他的玩伴也只有我。 我没有姐妹,他也没有应酬。 我时常在失落的时候安慰自己,这样最好,在最美好的时刻,我们适时地结束,就不会有以后的冷漠和背叛,不会遭受爱情再次伤害自己的那种绝望。 也许,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会腻烦,觉得寂寥。 所以,我告诉自己,这样最好,在最短的时光里彼此最真的相爱,如此,他才会永远记得我曾经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那几日的夜晚,我开始失眠,做噩梦,我梦到欧尧带着警察来抓他,他发红的眼眶紧紧盯着我,他的声音像是来自外太空,他说:“小月,我不怕坐牢,我不怕死,我就怕不能再与你在一起。” 然后是欧尧在耳边的冷笑,我挣扎,哭闹,我说欧尧你放了他,我与你结婚。 然而每次醒来,他都在我身边睡得香甜,有几次,他被我的不安吵醒,轻轻拍打我的脸,小声唤着我的名字。 我醒过来,拧开了床边的台灯,坐起身来喝水。 他点了一根烟,低低地说:“你刚才叫了欧尧的名字。” 我一愣,随即异常平静,不让他看出我心底的恐慌,我说,“是吗?” “嗯,你……”他想了想,终于问出口,“在他身边的时候,也会梦到我然后叫我的名字么?” 我努力压抑住自己想要解释的冲动,只是叹了口气,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可以感受到他温热的心跳:“你说过相信我的。” 他宠溺地摸着我的头,整个人却静静的,一动也不动。 我认真地盯着他看,黑暗中有着微弱的光,他在昏暗的灯光下,好看得让我发晕。 我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最后终是忍不住,眼泪在眼圈中打转,我装作不经意,急忙抬手揉了揉眼睛。 “你就像毒。”他说,声音轻的如同鬼魅,在这寂寞的夜色里显得特别空旷。 我没有说话,依旧静静看着他柔软的眉眼。 后来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他帮我盖好被子,吻我的额头,说:“快睡吧。” 我缩身钻进被窝,闭上眼,忍着心里的隐隐约约的抽痛,逐渐睡了。 接下来的几天首尔一直下着雨,眼看着冬天就来了,气温低得要命,穿了个大衣还是会觉得发自内心的寒冷。 站在门边看着墙上的日历,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绝望地想,跟他借来的那些幸福,总归是要还的吧。 我们没有那么深的缘分,又何苦要生一段这样深的感情。我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只拿了随身携带的背包,和那只很久未开的手机,在他还睡得香甜的时候,裹着厚重的外套打车去了仁川机场。 离开时我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因为我知道伤心不能改变什么,所以,不如诚实地面对自己的选择,虽然,放弃一件全世界自己最不想放弃的事情,是那么那么痛的感悟,可我除了感觉有一些类似韩剧里才会有的悲伤以外,并没有太多的难过。 只是心思淡得离奇,很多时候不能专注去思考一件事。 我坐在候机大厅,就像不久以前我坐在维也纳的机场一样,那个时候我天真地以为马上就可以回到师北承的身边,为此心神不宁。 而如今,我是在离开他,去另一个男人身边。 上飞机前,我打开了手机。原本以为的轰炸式短信竟然都没有,只有两条来自我继父的。 一条是:玖月你在哪里?怎么电话一直不接,快回家,出事了。 另外一条是:你爸过世了,你妈在医院,看到速回。 一瞬间,天轰地裂。 我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大脑钝钝的,什么都不能思考。 拿着手机的手指一直在颤抖,我不知道是这个季节的韩国天气太寒冷,还是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可以给我温暖的人,真的就不在了,离开了。 可是,怎么会…… 我爸他只是不能听不能说不能动而已,可是他可以眨眼,也可以呼吸,他可以躺在那里几十年都一副同样的面孔。而不是像现在,放在哪里都会逐渐腐烂。 广播里已经在播报飞往北京的航班正在安检,一遍又一遍,英语韩语不断重复交替。 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以为我会哭,可是我没有。 我以为我会求助,可是我没有。 我以为我离开了师北承,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痛的事,自他以后,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一件事让我受伤,可是,我没有。 我只有无助,无助,深深的无助,谁来救救我,谁来安慰我。 为什么,无论我怎样努力伸出手,我都不能够到,够不到另一只可以给我支撑的手,够不到你,师北承。 因为,是我放弃了你。 终于站起身,将步伐挪到了安检处,登了机,系了安全带,关了手机。 外面的大雨下得凄凉,安静。 当飞机一点点脱离地面,我闭上眼慢慢数着时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达北京,我睁开眼睛,随着人群走下飞机。 到家的时候,陈阿姨正在收拾房间,天花板和墙壁都空洞洞地苍白着,从窗子里射进来的光线很强,在光线的照射下,屋子里的灰尘清晰可见。 我站在门边,扶着门口。 “爸……” 开口才发现,声音是干哑的,陈阿姨闻声,立即回头,她身后的空床铺着耀眼的白床单,我一阵恍惚,即便此刻依旧还是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手机在包里不停地震动,我却只是站着,没有任何反应。 陈阿姨忙走过来,拉着我的手,眼里蓄满了泪水,“小月,既然活着也是辛苦,你就想开一些吧,啊?” “陈阿姨,我爸呢……我爸呢?我要见我爸!” “他……已经去世了几天了,一直联系不到你,你爸可能是回光返照,离开之前有那么一刻恢复了意识,虽然还口齿不清,可是他想见你,他一直在等你……” “什么,你说什么?我爸曾经醒了是不是,他想见我,我在啊,我回来了,陈阿姨,快,我要见我爸,我要见我爸……” 我的声音急促颤抖,慌慌张张的一边说眼泪一边像豆子一样掉下来砸在地上,我不能,无论如何,我不能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竟然在与师北承私奔的间隙里,失去了最可贵的机会。 “是……哪天?”我问,手依旧在发抖。 陈阿姨伸出手来,心疼地摸着我的脸颊,低声说:“是14号。” 14号。 我的脑中不禁“嗡”地一声,那天正是我和师北承坐在首尔的马路边吃大排档时,当时还笑着说,等我们回来,就带爸爸去美国看最好的医生。 可是爸,你为什么就不等我呢? 女儿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从未好好孝顺过你,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我…… “小月。”陈阿姨轻声唤着。 我靠在门边,无法走近这个房间。 “你终于回来了。”突然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来,我猛的回头,是欧尧。 他瘦了,才短短几天,眼窝深陷,下巴上有青青的胡茬。 “我爸他……” “我知道了,我刚一回京就听说了,你又让我在韩国找了好久,玖月,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吗?” 我的头嗡嗡作响,“我不要听这些,我要我爸,我不要再管你们那些人的情和爱,我要我爸!” “玖月,冷静一点,”他扶住我颤抖的身子,“走,我带你去医院。” “医院?”我猛然清醒,“去医院做什么?” “你妈心脏病发作,还在住院观察,你一定要去。” “不,她心脏发作跟我没有关系,我不去。” “小月!” “你管我?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的什么人?”我扯着沙哑的嗓子对他怒吼。 我觉得浑身冰冷。 如果不是她,我爸就不会躺在这里十几年,如果不是她,他就不会死,以前我还可以压抑对她的恨,可是现在,我做不到。 欧尧望着我,张了张口,咬住牙,说:“那么随便你吧。” 我转身走了出去,我不想再停留在这里,不想再跟这个男人周旋。 我需要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 临走前陈阿姨站在门口,对着我的背影说:“小月,房子你看着处理吧,我也没办法再在这里住下去了。” 欧尧跟着我一起进了电梯,空气沉闷,谁也不说一句话。 出来后我就一直走,一直往前走,我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可是我需要这样的时刻,慢慢让自己变得清醒。 我觉得,我的生活突然变得一团糟,爱情不像爱情,亲情不像亲情,事业不像事业。 我的整个青春,不知何时被我蹉跎得乱七八糟,全然丢失了最初美好的样子。 欧尧一直跟着我,看我回了家,进了房子,才离开。 接下来的三天,或者四天,五天,我都一个人躲在房里,不吃饭,不睡觉,桌子上摆了一个又一个的酒瓶。 最后整个茶几上都是空瓶子,我倒在沙发上,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眼皮很烫,头很昏,心很冷。 师北承不停打电话过来,手机的屏幕一闪一闪,我知道,他一定又面临着崩溃的情绪,可是怎么办呢,我是这么狠心而冷血的女人,我离开了你们一次又一次,我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一次又一次,我就是这样一个毫无责任感的女人而已。 这样的几天过去,不知是第五天还是第六天,门铃疯狂地响起来,然后是狠狠的砸门声,我没有动,后来干脆是尖锐的咆哮:“玖月!出来!你给我出来!” 是香南的声音。 我给她开了门,门刚一打开,我看见她那熟悉的干练的短发,冲着她努力扯了扯嘴角,然后便倒了下去。 浑身无力,我只知道,我需要好好的休息,好好睡一觉了。 漫长的黑暗,我沉浸在无止境的梦里,我看到我爸的脸,他对我微笑,我也看到师北承,他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他质问我为什么要让他爱得那么累那么苦,为什么不让他做个风流潇洒的阔少爷…… 我在梦中看着对面的自己,苍白无血色,整个面孔都像透明的一般,她对我说,玖月,你不可以这么累,女人,要为自己好好生活,而不是为别人。 醒来,香南抓着我的手,哭着大嚷大叫:“小月你醒了?” “嗯。”我转过身,看向四周,却只有她一人。 “噢,欧尧他刚出去,他去买吃的。”她连忙说。 “不,”我奇怪,“好久没有看到小晴。” 从维也纳回来,好像就没有见过她,我问香南:“小晴呢?她很忙吗,怎么都不来看我,我都要死了……” “瞎说什么呢,什么要死了,玖月,你是太劳累了,而且又几天没吃东西,当然会晕倒,医生说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听到没?” “哦。”我垂下眉,然后拿起手机,递给香南,“我想小晴了,叫她过来吧。” “她……”香南露出为难的脸色。 “怎么了?”我问。 “我在这!”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不用听也知道是谁,我白了香南一眼,“你看,我就说这丫头不会忘了好姐妹的嘛!” “就是,我的玖月大小姐,你还怪我不来看你,你还不是一回来就跑去找香南?都没通知我一声,应该是我怪你才对!”小晴捧着一束鲜花叽叽喳喳地跑了进来。 “对不起,小晴。”我说。 “哎呀,没事啦,知道你是忙得还没顾上,你看我这不是来了嘛!” 我回过头,正迎上香南镇定却让人冰冷的目光。 以我对她这么多年的了解,知道肯定是两个人之间出现了嫌隙,于是拉了小晴的手,转头问香南:“你们怎么了?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的事。”香南说,“只是很久没见了,难免疏远了吧。” “你看,没有我,你们都忙得只顾着自己那点事业,好姐妹再忙也要聚一聚的。” 香南点头,拍了拍我的肩,她说,“你先自己休息一下,我知道你需要一个人,我们先出去了。”说着便拉着小晴转身离开了。 小晴连忙放下手中的花,走之前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当时的我根本无法参透,其中到底都蕴含着怎样的情绪和多少要说的话。 此刻的病房,阳光寡淡地洒进来,我看向窗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医院不再陌生,这两年来,一不小心就要进来住上几天。 那天晚上我就回去了,输了液,体力也已经恢复,只是镜子中的自己愈发的苍白。 我和香南、小晴三个人沉默地上了车,一路上谁也不说一句话。 我转过头去看窗外,自从上次在家里和欧尧分别后,他再也没有来找我,他突然的消失让我有些恐慌,我很担心他是不是又在预谋着什么伤害师北承的事,或者又在寻求新的机会威胁我。 旁边的香南一声不响,紧闭着嘴唇,却把车开得飞快,我觉得自己快要呕吐了出来,捂着胸口努力镇定。 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我一个人沉默地往单元门走,香南在后面拉住我,“喝两杯吧。” “你觉得我喝得还不够多么?”我的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膀上,眼睛里早已经模糊不清,“我是为什么住进了医院,还不是除了喝酒还是喝酒!” “可是,”她心疼地看着我,“你这副样子,我确实不放心。” “可是我真的好累,我没有心情。”我疲倦地说,“现在我只想睡觉,睡觉。” “那好,我们陪你一起上去,你睡觉,我和小晴绝对不打扰你,我只想看着你。” “嗯。” 我点头,然后三个人一起上了楼。 进了客厅,我刚要去找杯子,就被小晴赶紧推着我进了卧室,她说:“你要好好睡觉,我们自己会找水喝,不要管我们。” 我知道她们两个人是担心我,怕我胡思乱想,或者干脆做出点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歌可泣的事情来。 其实她们完全不用这样,我再怎样,都知道一个人活着是最大的难得。 当然,活着也需要最大的勇气。 只是爸爸不在了,但是其实,他很多年前不就已经等同于不在了么? 不能原谅的,是我自己,爸爸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想见我的那一刻,我在做什么,我在和师北承私奔,我在享受我们那一丁点可耻的幸福! 我与世界隔离,也隔离了我最想念的父亲。 我躺在床上哗啦啦地流泪,像一个没有关紧的水龙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真的就睡去了,隐约中听到房门被轻轻推开,然后是努力屏住的呼吸声靠近,没过多久,脚步声远去,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翻了个身,窗外透进来的月亮像自己的脸一样苍白,薄薄的窗帘缓缓垂落着,这样的夜里,还好不是我一个人,还好我还有我亲爱的姐妹陪伴我担心我。 逐渐地又将睡去,却突然听到香南低低的声音:“不要让小月知道,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然后是良久的沉寂,我没有听到小晴的回答。 猜不到她说的是什么事,可是我已经隐约觉得,她一定是做了让我不高兴的事情,否则怎么会一直躲避我,见了我也是话不多的样子。 我想起刚刚在车上的小晴,双手始终垂在两只腿上,安静地坐着,嘴角有冷漠的弧度,她的不发一言与香南是不同的,香南是不敢打扰我,可是她的心思,却完全不在我的身上。 那也难免,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烦恼,反倒是我,总是让姐妹们担心害怕,从没有消停的一天。 这样想着,便真的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她们发现我真的很好,吃了早饭后也就各自上班去了。 我一个人去了父亲的墓地,他年轻时英俊的照片安然的呆在墓碑上,我哭着跪了下来。 我说爸,对不起,没有见您最后一面。 对不起,您的后事竟然不是我亲自为您安排。 对不起,您的女儿到最后终还是一事无成。 爸爸,请您原谅女儿,因为,您那么善良,那么爱我。 您一定要好好的,我相信您在那个世界会比这个世界更幸福,更开心…… 我在那里整整与他说了一个下午的话,最后说到嗓子哑了,腿也麻了,才起身准备回去。 回到家以后我打开电脑,准备写一个计划,我接下来的人生计划。我觉得我有必要好好规划一下自己了,我要去哪里,我要在哪里长久且安静地生存下去。 想想自己,这么些年,从米兰,到北京,到维也纳,包括与师北承在首尔的那些日子。颠沛流离,早已经习惯了每个城市都别来无恙的我,却始终找不到一个最后的栖息地。 大概在晚上八点的时候,门铃响了,我以为是香南或者小晴,于是立刻起身去开门。 结果门刚一打开,手臂就被一个人用力地抓住,随即他进了屋子,一把将我按在门边,我的尖叫声刚要冲出喉咙,可是却立刻收回,因为我看到的竟然是师北承的脸。 他的情绪很不好,他像是正在与我发火,眼睛红红的,好像很多天没有睡觉,我看着他,脑子里瞬间一片茫然。 他就那样拉着我,大手将我的胳膊捏得生疼,简直就要断了一样,可是他的眼神让我不敢挣脱他,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即便之前我那么多次与他争吵,这是他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用一种近乎于阴冷的低沉嗓音问我:“你又一次突然离开,只是因为你父亲么?是不是因为欧尧?才离开他几天,就发了疯地想念是吗?” 我被他抵在墙角,想说话,想解释,可是理智让我只是低着头不看他,除了沉默。 他把我抓得更紧,“如果只是为了你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回来?” “对不起。”我闭上眼,无力地吐出这样三个字。 “对不起,呵呵,对不起。”他冷笑着,继而忽然俯下身来,吻住了我,我本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他从没有如此疯狂地吻我,这是他最长的一次吻我,我觉得我马上就要窒息,于是更加用力地挣脱。 很久之后,他终于放开了我。 他刚一放开我,我便转身就往客厅走。 他紧紧跟上来,凑在我耳边说:“玖月,我爱你,你只能属于我。” “你还是这样霸道。”我说。 “因为我爱你。” “那沐琳夕也爱你,是不是你也只能属于沐琳夕?”我讥讽地说。 “怎么又扯到了她?上次不是说不提了吗?”他皱起眉头。 我坐下来,嘴唇感觉还在微微肿着,我看到茶几上的笔记本,刚刚草草列出的人生计划,于是赶紧趁他还没发现便关了电脑。 “你在写什么?”他走过来。 “没什么,日记。” “哦。”他淡淡地回应,眼神却是炙热的,“我们重新开始吧,不要再这样折磨下去了。” “我也想过,可是,好像是真的是没有这个可能了,师北承。”我说。 “为什么?” “因为,”我刻意避开了欧尧的关系,“因为我爸在临死前,想看我最后一眼,那个时候的我却在与你卿卿我我,这让我无法原谅自己。” “这就是你的理由吗?” “是的。” 说完,我点燃一支烟,靠在沙发上,等着他做出回应。 我以为他会再次发疯,甚至直接将我按到床上,可是很久,他没有说话。 空气凝滞了。 直到他的电话响起,他接起来,没说两句就语气十分不悦地挂掉了。 我没有问他是谁,可是听筒中传出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没有错。 且是一个很嗲的女人,甚是熟悉。 我没有理会,也不想再去理会,我们即将成为陌路人,我还管他与谁在一起做什么。 即使以后他没有和沐琳夕在一起,也会有无数的女人粘着他,因为他那么优秀,优秀到所有的女人都爱他。 我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在镜子前反复打量自己,还是一头浓密的长发,随意地搭在肩上,一直垂落到腰际,没有妆容的面孔,无畏无惧却异常地冷静,看了很久,水龙头一直在流,最后我认认真真地洗了个脸,然后告诉自己:玖月,不能再优柔寡断,不能再贪图享乐,不能再心软。 我走出洗手间,走到他的面前,他正在抽烟。 我说:“对不起,是我唯一能对你说的话,师北承,我们还是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吧,没有我的日子,你可能会过得更好。” 他抬起头,清冷地看着我,烟头按灭,站起身来,一直走到门口。 我打开门,手指着外面,“再见,晚安。” 他迈出去,我随手用力地关了门,那一瞬间,他突然用手挡住了即将关上的门。 门缝夹着他的手,我看到他的手指流出了浓稠的血。 握着门柄的手瘫软了下来,我放下手,他立刻冲了进来。 完全顾不上他的手,他用力地抱起我,一路走到卧室,将我狠狠地摔在床上。 我闭上眼睛,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心痛。 他俯下身,将我压在身底,然后便是绵长的吻,我感觉到他的眼中有湿热的液体落在我的颈中,凉凉的一片。 那一晚,无论我怎么反抗,他都不会疼惜我,他就像要将我撕碎,可是我不恨他,我不怪他。 因为,我好爱他,好爱好爱。 “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躲?”他问我,有浓重的喘息声。 我摇头,我只是拼命的摇头。 于是,在这样艰难的沟通下,我们做了一次又一次。最后筋疲力尽地睡着了。 醒来已经快要接近中午,他穿了一条裤子裸着上身在客厅抽烟。 我拿了一件睡衣径直走入浴室,洗了很久的澡,刚一出来就看到门口的两个人。 师北承冷冷地问她:“你怎么会来?” “放心好了,这是我好姐妹的家,我只是来看她而已。”小晴说。 “快出去,她在洗澡,我不想看到你。” “我只是来给小月送早餐的。”小晴突然软下语气。 “你出去!”师北承吼起来。 “北承……” “不要叫我!”师北承转身去拿了t恤,套在头上,打开门让她离开。 我站在浴室的门口,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北承,昨天我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不接?” “早跟你说过了,我是看在你是玖月好朋友的面子上才没有跟你计较,但是,你不要再来纠缠我。否则,即便是女人我也不会留情面。” “北承,我……”小晴低下头,紧紧地盯着地面,良久,抬起头来直视他:“我怀了你的孩子。” “啪!”我手中的衣物全部掉落在了地上。 她这一句,像是晴天霹雳,狠狠砸在我的头上。 两个人闻声同时回头看向我,师北承一脸的惊恐,连忙冲过来捡起地上的衣物。 “小月。”他轻轻唤着我。 而我只是呆若木鸡地看着小晴。 师北承扶着我的肩膀,“你听我解释,小月。” “不,”我还是看着小晴,一动不动地,我只听见自己说:“是真的吗?” 小晴无所畏惧地看着我,坦然地点头。 “好,我知道了。” 我转身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师北承紧跟上来,拍着门喊:“小月,你开门,听我解释。” 解释,我哪有力气听,又为何要听。 你们的事情,你们的活色生香,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抱着枕头,头发滴着水,初冬的房间里还没有暖气,我觉得自己快要冻麻了。 说什么我不在的日子里,他一直在等我,原来,就是这样等的吗? 小晴,她跟沐琳夕不同,她是我最好的姐妹,她是知道我有多爱他的。 外面刮着很大的风,我听见师北承在外面对小月说:“孩子打掉。” 然后是小月沉默的哭泣声,我躲在房间里,觉得头痛欲裂。 很久以后,有关门的声音,我想他们应该是出去了。 这样也好,这样子的话,师北承,你还有什么资格来求我与你重新开始? 只是不管再多难过和龌龊的事情,我终究还是要好好生活的,爸爸走了,但是我知道,如果那一天我有在他的身边,他最想对我说的话,一定是好好生活。 第14章 回不去的米兰 第二天我开始重新找工作,带着我满身的伤痕,带着我曾经获奖的光芒与荣誉,找一份像样的工作并不难。 面试的经理拿着简历问我:“自从你离开欧式集团以后距离现在也有近一年的时间了,这段时间你的工作经验是空白,方便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吗?” “我出国了。”我坦言回答:“我之前曾经怀孕,后来流产了,所以出国休息了一段时间。” “哦,是这样,”对方微微眯着眼睛,“玖小姐,我早就耳闻你的一些事情,也很欣赏你的工作态度,我相信,我们会合作愉快的。” “意思就是,我被录取了,是不是?”我问。 “是的。”他点头,带着诚恳的笑意。 “谢谢,我会努力工作的。” “那么,下周一见。” 我礼貌地与他握手,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刚一出门,就碰到了沐琳夕。 她还是一身优雅的职业套装,头发剪短了一些,眼睛里散发着冷静而睿智的光芒。 看到我,她有略微的讶异,我微微俯身,算是与她打了招呼。却没想到错身而过的瞬间被她突然拉住手臂:“玖月,我们聊聊吧。” 我停下脚步,有片刻的犹疑,她却笑了,“怕什么,只是单纯的聊聊而已,走吧,出去喝杯茶。” 我只好应了,于是跟她一起走出公司,在附近的一家茶餐厅坐了下来。 她说:“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如果没有师北承,或许,我们两个人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 服务员端上了茶,我端着杯子,感觉暖暖的,这个茶颜色很纯正,抿上一口,口感也还不错。 我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标志的美人:“说起来,我也好像有过类似的想法,但是很短暂——在我知道你是他的女朋友时,可能心情就变了。” 她看我一眼,“或许,女人就是这样的吧。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所以,我总觉得羡慕你。” “羡慕我?” “是,羡慕你的随性,你的洒脱,还有你设计出来的服饰中总是透着一股清凉,无论春夏秋冬,都是清凉的,淡薄的。” 我略微低下头,看杯子里的茶叶,“可能,心底没有太多温暖的原因吧。” “玖月,”她抬起眸来,“现在,我准备放弃了,所以,很想这样就单纯地与你喝喝茶,彼此没有心结。” 她说得云淡风轻,我想,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难怪师北承曾对她痴心一场,她的美丽和独立都不是我能比拟的。 在她面前,我总是自惭形秽。 所以才那么小气,总是抓着他们的过去为难师北承,原因大抵只是因为我的不自信吧。 突然想起她为何会出现在我刚刚面试的公司,难道我即将与她成为同事吗? “你不在卡蒂了吗?”我问她。 “嗯,刚刚辞了职,刚刚是过来找一个姐妹的,我准备出国了。” “出国?去哪里?” “美国,我可能……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的脸孔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透明,她淡淡地说起她和师北承:“我不知道你和北承现在怎么样了,可是,我只是想说说这些年的我们,也许你知道了,也就不会那么在意了。玖月,谁都有过去的,过去不管是深爱还是浅爱,一旦分开了,就只能说明那是错误的爱情。” 我静静地听着,杯子里的茶逐渐冷了。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还是初中年纪的我,第一次见到爸爸的朋友——也就是北承的爸爸,他带着比我年长三岁的儿子去我家做客,爸爸说,这是你的北承哥哥,我第一次看到他,就喜欢上了他,因为他实在是个干净而英俊的男孩子。后来,我经常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让爸爸请师伯伯来家里,于是我就可以经常见到他,他总是冷冷的,不怎么说话,我约他一起出去玩,他每次都是婉拒我,后来,我开始死皮赖脸地缠着他,”说到这里,她的眼神中有微亮的光芒,“是不是很可笑?每个人都说我是千金小姐,是漂亮的公主,可是,我为了得到他也是为了好大一番力气。” 她接着说:“大概就是这样,时间久了,我总是出现他生活中的每个角落里,后来他就真的爱上我了,其实,后来我才明白,爱情终究是强求不来的,我以为我坚持就会追求到自己的幸福,而事实上看起来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的,毕业以后,他成为众人皆知的沐琳夕男朋友,每天接送我上下班,是个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男朋友。” 我静静地盯着茶杯,鼻子里酸酸的,心口也疼得厉害。无论如何,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回忆清晰地铺展在我面前时,我还是觉得难过。 “可他还是爱上了别人,他从米兰回来,对我说,他出轨了。我开始并不相信,我哭得很大声,我第一次那么失态,我要他一个解释。他给我的解释很奏效,他只是淡淡的说:那天他喝多了,路上遇到了一个失恋醉酒的女人,本来只是想将她送去酒店,结果她抱着他不放,他就……犯了错,但是他向我保证说,他对那个女人一无所知,更谈不上感情。” “……” “于是我就原谅了他,我知道每个男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吧,尤其是成功的男人,我告诉自己潇洒一些,不要介意。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不久以后,就在公司撞见了你,再没有多久,我终于知道,那个在米兰与他发生一夜情的女人就是你,玖月。而且,他看起来越来越喜欢你。” 我苦笑着,“我从最初就不想介入你们的。” “我知道,如果不是你,我们也会出现第三者,因为他对我的心,始终都是时间和责任累积起来的,包括外界媒体的压力,他只是想做个好男人,他想完美地诠释我们‘金童玉女’的身份。” “其实,现在说起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沐小姐,我也很欣赏你,而且,你说得没错,即使没有我们,他也还会有别的女人。”我想起季小晴,那一瞬间我体会了当初沐琳夕的心情。 “的确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可是我还是想说清楚一些事,不然我心里总会过不去的。” “嗯,你说。” “之前你和北承的事情被曝光给媒体的,以及那些照片,可能你一直觉得是我做的。”她温和地笑着,“可是现在要相信我说的话,那些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 “具体是谁我并不清楚,总之当时的我确实恨你,也真的想挽回北承,可是我不会用这么阴暗的方式。”她抿了一口茶,“当然,怀孕的事,是我故意欺骗他的,因为欧尧告诉我你怀孕了,我怕你会因此而抢走北承,所以我在你之前利用了这件事……对此,我向你道歉。” “你知道吗?为此,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我幽幽地说。 “也是为此,我彻底地失去了北承,你就当我是受到了惩罚吧。” 也是,现在计较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你看,我的整个青春都给了这个男人,最后换来的,却只能是一次又一次的抛弃和背叛,”她嘲讽地说,“如果当初不是为了他,我可能早就出国学习我真正热爱的事业了,我就不会在卡蒂耗了那么多年,现在,放下了,也就一切都过去了。” “那么,祝你一切都好。”我诚恳地说。 她微微点头,神色清冷,“和你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你也放下心结,如果还有可能与北承在一起,我会祝福你们。” “谢谢。”我笑,只是,哪还有这种可能了呢。 过去了,一切真的都过去了。 回到家,有练太极的老人在小区里舒展身体,也有年轻的妈妈推着婴儿车在散步。 我裹紧了大衣,天气还是很冷的,可是人家还是走出门来在享受生活。 我再次接到了继父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我妈的情况不是很好,一直在医院耗着,让我有空去看看。 我在电话里淡淡地回应着,脑中闪现小时候一家人的场景,我一直在抱怨他们扼杀了我家庭的温暖,可是,爸爸走了,妈妈也病了,或许没有多久的以后,我连他们的样子都会完全见不到了。 不管幸福与否,能看到他们,起码还是好的吧。 我最终还是去了医院,带了大束的康乃馨,像是要把过去很多年的母亲节都补回来一般。 医院的病房有着熟悉的药水味,我站在1208的门口停顿了很久,才举起手来敲门。 门开了,我往后退了一步,开门的是继父,他的鬓角早就白了,见到是我,立刻一脸慈爱地让出身子。 “哎呦,看看是谁来了?”他转过头对着病床说,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惊喜。 “妈。”我放下康乃馨,走到她面前。 她睁开眼,看了看我,从喉咙里挤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嗯”字来。 继父见状,忙搬来椅子,放在床边,让我坐。 然后自己便拿着水壶出去了。 我坐下来,仔细打量她。 她的心脏是一直都不好的,可是我从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地步。 她歪过头,静静地看着我,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角的皱纹堆积,眼神涣散。 “妈,你身体还好吗?”我问。 “嗯。”她应着,我发现,她连眨眼的速度都变得慢了很多,她伸出手,想要够旁边床头柜上的东西。 我忙转过脸,上面放着一个很大的水果篮,她伸出去的手在上面摸索,我知道,她是让我吃水果。 我摇摇头,抓住她的手。 “妈,”我的声音不禁哽咽起来,“上次我走的时候,你明明还好好的。”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眨了眨,眼角有泪滑下来。 我看着她的手,纤手的,白皙的,即便是布满了褶皱,也依旧是精致而干净的。 我的鼻子发酸,眼睛也酸痛,于是连忙转了脸去打量整个病房,是豪华病房,什么都有,跟在家里没什么差别。 或许她的选择是对的,现在的生活,比过去跟着爸爸在一起,要优渥很多吧。 她用力地捏紧我的手,咳嗽几声,说:“小月,谢谢你。” 我静静地望着她,她是我的母亲,可是她在和我说着谢谢。 “虽然,”我费力地开口,“我恨你抛弃了我爸,让我爸最后含恨而终,可是我清楚,那是你们的事,我可能,真的不该因此而指责你的,大人们的感情,小孩子大概真的不懂。” 我想起我肚子里曾经呆过仅仅两三个月的胎儿,如果他有思想,有灵魂,也会恨我的吧,如果不是我,他就可以来到这个世界上了。 是我扼杀了他生存的机会。 “你能明白就好。”她浑浊的眼睛突然澄净了很多,“小月,妈从来不想跟你解释,因为不论怎样解释,你爸的病始终是因我而起。” “或许你可以跟我说一说,至少让我不那么恨你。” “好吧,”她闭上眼睛,努力思索措辞,良久,“当年,我和你继父本是青梅竹马,我们早在和你父亲认识之前就已经交往了很多年了,可是,因为误会,我跟你继父分手了,那个时候是你爸爸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他喜欢我,并且拼命追求我,我就同意了,没有多久我们就结婚了,并且有了你。”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有些喘,我连忙拿起桌子上的水杯递给她,扶着她喝了几口,然后再让她躺下。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当年我和你继父的误会,都是你爸爸一手策划的,他太爱我了,这我知道,那么多年,我们也一直生活得很幸福,可是当我知道这件事后,还是无法原谅他,我无法让自己眼睁睁看着你继父一个人生活,所以才最终做了那个选择,小月,如果妈妈可以预料事情的发展,一定不会这样……不会为了自己的幸福,让你爸他……” 我握着水杯的手又开始颤抖起来,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小月…… 眼泪掉下来,我与她对视,该说对不起的,或许是我。 我一直以为,她是贪图继父的钱和财产,所以才抛弃了她相敬如宾的丈夫。 因为那么多年,我的记忆里,他们真的很少吵架,怎么会突然说离婚就离婚呢。 原来,过去还是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爸爸啊,你竟然让我想起了欧尧。 爱情,爱到最深的时候,真的是不管心思在与不在,只要拥有了她的躯体就可以的吗? 可是到头来,只能让更多的人不幸。 如果您还活着,您还清醒着,也一定会明白这些道理的吧。 我握着她的水杯,暖暖的,应该是继父刚刚添了没多久的水,还好,继父真的是爱她的,到老了,还是这样专一地爱着。 他们的爱情背后,一定是背负了很大的压力和罪过吧。 我喝了一口她的水,带着特别的温暖,像是小时候她给我续的水。 我紧紧握着,那热水带着热度滚下我的喉咙。 我说:“妈,你和继父,要更加珍惜,一定要过的很好,你也一定要好起来,要长命百岁。” 她不说话,只是点头,不停地掉眼泪。 很久以后,我出了病房的门,才看到继父一直站在门口,抽着烟,手微微地颤抖着。 他看到我,笑了笑,眼眶也是红肿的,他说:“谢谢你,小月,真的谢谢你。” 我握了握他的手,想说什么,可是终究没有叫出口。 那对我来说,终归是太难了。 他了解,于是一个劲地点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看到你妈高兴,我也就欣慰了。” 星期一的早晨,我光荣焕发地来新公司上班。 刚一入职,就听说有国外回来的新经理上任,我对此并不感兴趣,于是下班的时候,每个人都谈论新经理帅不帅,是不是钻石王老五的时候,我连忙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 路上被人拦住,我抬头看,是我的直属上司安世峰,也就是当初面试我的男人。 “安主管,是不是还有什么吩咐?”我停下来,问他。 “是这样,一会新经理过来,晚上有聚餐,所以你没有太重要事情的话,留下一起吃个饭吧。” “哦,是这样。”我想了想,我现在还能有什么事,没男人,没姐妹,于是也就点头答应了。 “听说我们的新经理是个富二代哦,跟我们董事长家是世交呢!”旁边座位的女职员们还在讨论。 “是啊,我也听说,人长得帅,而且有钱又有学历,听说之前是在国外开公司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回国发展,而且还降格只做个经理?”有人提出质疑。 “据说是玩腻了,想换个环境呢。” “哎,s,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人家还没结婚呢,就看你的啦!” 叫s的女人正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听闻大家谈论到她,不禁抿了嘴笑:“什么叫就看我的啦,大家都有机会!” “啊呀,我们怎么能和你比哪,只要有你在,最好的男人我们连想都不敢想!” 我随意扫了一眼那个叫s的,长得确实可爱,只是气质上就似乎逊色了很多。 我转过身继续翻看手中的杂志,她们几个继续叽叽喳喳地扯个不停,话题已经从新来的富二代转到了师北承身上,继而有人用不屑的眼神向我扫了一眼,悄悄地说,“就是她吧,我在新闻上见过呢,本人也不过就是这样,真不知道怎么就把师大少迷成那个样子。” “你管什么本事呢,总比你在一旁巴巴望着的人要强。”立刻有人讽刺道。 正说着,我的脸一如往常地平静,突然听到门口有寥落的掌声,然后是安主管的声音,他拍着手走近大家:“大家,静一静,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新上任的部门总经理,叫程正阳。” 我听闻,和所有女人一起猛的抬头,他就站在安主管的旁边,手插着口袋里,西装革履。 正一脸谦逊地扫着全体员工,当视线转到我,忽然诧异了一下,眼眸亮了起来,难掩兴奋,立刻有敏锐的女同事看出端倪,瞪着一只杏眼怒气冲冲地看着我。 我完全忽略了那样的目光,只是欣喜地看着程子,他完全不像我们上学时候的模样了,已经完全焕然一新,像个商场精英了。 “大家好,”良久,他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看向全部同事,“我叫程正阳,以后多多关照。” “程经理好!”大家一起礼貌地回应。 “好啦,大家也见过了,收拾收拾,去吃饭吧!”安主管说。 席间,程子坐在我的对面,不时地看我一眼,像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上,却是不适合叙旧的,于是也就装作不认识,大家礼貌客气地吃了一顿饭。 饭局结束,我一个人走出门口,站在马路边上想打车。同时拿出手机,本能地想发给香南和小晴这个喜讯,可是手指停留在小晴的名字上,很半天我才逐渐清醒,我与她,回不到过去了吧。 于是,犹豫了好半天,我发短信给香南,说:程子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发送,就有人在后面拍住了我的肩膀。我回过头,立刻反手用力锤了一下他:“哥们混得不错嘛!” “少来,我真是没想到,刚一回国,你就给我来个大大的惊喜。” 我嘿嘿地干笑着,“怎么,突然想起回国了?也没通知我们一声。” “哥们这不是想给你们个惊喜吗?谁知道被你反过来了,哎我说玖月,你不是毕业了就在欧尧的公司吗?新闻上看到你混得不错啊,还拿了大奖,怎么沦落到我这小公司里谋发展了?” “旧事不提。”我说,“赶紧,请我喝酒吧。” “别急啊,酒我肯定是要请的,但是不能光请你,明天那俩丫头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待会就打电话给香南和小晴,明天约他们出来一起叙旧吧。” “也好。” “怎么了?”他瞬间捕捉到我一时的神色,连忙问我。 “没事。” 我不能和他提我和小晴的事,那些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吧。 “那好,就这么定了,明天给你电话,走,我送你回家。” “好。” 我一屁股钻进他的车子,时间仿佛一瞬间穿越到一年多以前,我们在米兰的日子,我也是这样,每天跟着他到处鬼混,喝酒,玩乐,消费,没心没肺地无聊着。 “你还没说,为什么会到这个公司来?”他开着车,又想起了这个话题。 “没什么,就是想换换了,今天我才是第一天来上班。” “哈,是吗?那咱俩一样啊,我也是第一天!”他兴奋的说。 “你还是老样子,”我看着他一如既往开心的侧脸,“一点都没变,除了人模狗样了些。” “什么话,什么叫人模狗样了,”他撇撇嘴,转头快速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去,叹了口气,“反倒是你,变了很多。” “是吗?” “嗯,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他忽然沉声问我。 “谁能欺负我。谁欺负得了我啊。”我像是自言自语,更像是自己安慰自己。 “那可不一定,即便是当初傅恒那小子甩了你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沉静的,今天吃饭时,看你都不怎么说话,真是低调,淑女,小家碧玉……” “行了,别贫了,我快到家了,就前面,前面左转,对。”我看着前方的路,尽量地转移话题。 “不过说实话,我还真是想你们,你们走了以后,加上我又投身于你死我活的商场上,这么久也没交过一个真心的朋友。” “哼,”我用鼻子喘气,“现在发现我的好了吧。” “是,所以,谁要是欺负你,我绝对不让他好过!” “瞧你仗义的,好了我到家了,就停这里吧。” 我下了车,跟他道别,回去后洗了个澡,想想这一天,真是离奇,还以为程子这辈子都会留在米兰了,他在那边混的那么风生水起的。 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并且还不在自家公司。 但是他回来了,总是好的,至少,有个这样无关利益与爱情的男人在身边,该不会太寂寞了吧。 第二天晚上,程子约了我们几个出去,我一个人找到二楼包厢的时候,他们已经都到了。 “大小姐,你怎么开始喜欢玩迟到,”程子忙给我拉出椅子,“你看,小晴都比你快!” 他提起小晴,因为以前每次都是小晴拖后腿,因为她觉得,富二代是会随时出现在任何一个场合的,所以无论何时出门都要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 而如今,我快速瞥了一眼座位上的小晴,难得的素颜,头发也只是随意的一拢,眼神淡淡地看着桌子上的酒杯。 席间,程子一直讲他在米兰辉煌的经历,我们三个只是安静地听着,却是各怀心事。中途去厕所的时候,香南跟着我走了出来,她靠近我,低声说:“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什么事?”我装作冷静地问。 “呃,”她显然还有些担忧,“没,没什么。” “你是说小晴和师北承的事么?”我问。 她睁大眼睛,“你真的知道了?” “嗯。” “如何知道的?不会是小晴不要脸自己跟你说的吧?” “不是,”我说,“是她去我家看我,撞到了师北承,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哦,”香南看着我,“那你们……你和师北承……” “没戏了,早就没戏了。” “不要怪他,”香南说,“我知道事情的经过,所以,真的不怪师北承。” 我冷冷地听着,站在镜子前洗手,“那又能怎么样,反正他也不是我的男人了。” “那我也要说,你不在的日子里,师北承曾有一段时间日夜买醉,很多女人为了他前仆后继,唯有小晴一个拿下了他,”她顿了顿,说,“因为,那晚是我们三个人的聚会,他说想你了,来问我们知不知道你的下落,我们陪他喝了很多的酒,最后,小晴送他回家,你知道吗,那天的小晴,她说的话,她的衣着打扮,她的妆容,都像极了你。” 我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脸,然后发现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季小晴正呆呆地站在那里。 回去后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晚饭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默,程子不明就里,不停地寻找话题,可是我们三个人的情绪始终不够高涨,最后程子急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对了小晴,你那个师大少怎样了?回到北京后有戏没?” “你没看新闻么?”小晴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 “什么新闻?” “哦也是,国内的八卦你肯定不关心了,那就算了。” “是不是你跟他有过一段啊?还是你做了他的小三?他甩了你?或者根本没见到?” 程子一一猜测着,眼看着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香南立即拿起酒杯对程子说,“好不容易回国,干嘛说这些无聊的人,来干杯!” 程子举着酒杯,玩味地笑着,“一年的时间,大家都变了。” “是,都变了,”小晴重复着,随手为自己斟了一大杯红酒,一仰脖全部喝掉。 “你疯了,小晴,这么喝会醉的。” “醉就醉吧,反正我现在是多余的,在这,我觉得我真的没有必要出现。” “你怎么了?突然说这些?”程子莫名其妙。 “我告诉你玖月,”她突然转头正视我,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目光,“如果你恨我,你可以当面质问我,还有你香南,你可以当面侮辱我,责骂我,不必跑去背后说三道四,毕竟,我们现在的样子还是姐妹是不是?” “姐妹?”香南先急了,“妈的你干的是姐妹该干的事吗?玖月她哪里对你不好了?她哪里得罪你了?你明知道师北承是她的男人,你还故意去抢!” “呵呵,真好。”她站起来,摇晃着身体,“现在你们联合起来指责我了是不是,你们是好姐妹,那我呢?我是什么?”她指着我的鼻子,“我比你玖月更早喜欢师北承你们不是不知道!” 我始终低着头,不看她,也没有说话。 她笑了笑,“你的男人,哼,是你抛弃了的男人!你没有看到他为了你成了什么模样,起初我知道你们真心相爱,所以即便我羡慕嫉妒,我也尽量地劝说自己,可是,后来呢,你还不是抛弃他去你的欧尧怀抱了?好,你说你有苦衷,你说你是不得已,那么,既然你不得已需要放弃他,为什么不能让我来爱?我已经抛下自尊,宁愿捡了你玩剩下的男人,你不需要他,为什么还管我怎样?”她咆哮着,眼泪刷刷地掉下来,砸在桌子上。 “好,”我听到自己异常冷静的声音,“你说的这些我都承认,那么,我只想问一句话,那次我和师北承被媒体曝光的事,还有我跟欧尧一起的照片,是不是你做的?”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安静了。 那一瞬间,整个房间鸦雀无声,都在等待她的回答,程子看着我们,显然已经不知所措,他完全没有能力掌控这样的局面,因为我们说的是是非非,他完全不懂。 良久,我听到她的冷笑,“没错,是我。” “季小晴!”我冲她大吼了一句,“这样的事作为姐妹你也干得出来!” 小晴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站在我的对面,咬牙切齿地说,“你觉得我龌龊么?可是我不觉得,因为我爱他,你曾经为他掉了一个孩子你觉得委屈是不是,那我呢,我的孩子呢,他拉着我去医院做流产,为什么?因为你!他说他这辈子,要生孩子也只能跟你玖月生!” 说完,她举起手中的红酒,用力朝我泼了过来。 顿时,那些红色的液体,顺着我的头发、眉毛流了下来。 我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可是我在发抖,香南坐在我旁边,紧紧握住我的手。 程子站起来拽过小晴,“你喝多了,不要再胡闹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这个样子,还像是姐妹吗?还是我们当年的样子吗?” “当年的样子。”我重复着,如果还有当年的样子,如果我们还是当年的我们,那我一定不会走近师北承,没有他,也就没有了以后的一切,我不会受伤,小晴不会受伤,我们的友情,也不会脆弱不堪到这样的程度。 香南也站起来,拉着我,然后开门,我们一起走出了这个让人窒息的包厢。 外面的风很大,我的头发上还有未干的红酒,我在香南身后沉默地走着,说不出一句话。 我们两个人的身影孤单地倒映在宽阔的马路上,在北京深夜的大风里,只有风声在耳边呜呜作响。 送到我家楼下的时候,香南伸开手,轻轻抱了我,她说:“无论怎样,你还有我。” 那晚的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小西装,白色的铅笔裤,瘦弱而坚强的样子打动了我,是啊,无论何时,还好,我还有她。 我朝她笑了笑,告诉她我没事,然后转身上了楼。 三天后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的声音在电话那端难掩的颤抖:“玖月,我的公司出事了。” “怎么了?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他奶奶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陷入困境,现在资金链也断了,如果没有足够的资金,就只能倒闭了。” “香南,你别急,会有办法的,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我想过,所有的办法都不管用,只有钱,现在只有钱能救得了我。” 我沉默着,我知道她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 “玖月,你帮我,你帮我一次,不管你是求师北承还是欧尧,你帮我把公司救活,这个情算是姐姐欠你的,以后连本带利一起还你,你有什么忙姐姐拼死也会帮你的!”她一口气说完,她是那么坚强的人,从来不会求人的。 可是这次,她看来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我清楚,这个公司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可是,让我去找师北承,或者欧尧……这两个男人,我都不能去找。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程子呢?不是可以找程子帮忙吗?” “程子?我问过了,小月,可能你还不知道,他这次回来不是玩票的,是他们家也不行了,他在米兰的公司也实在撑不下去了,他才回来的。” 我的心突然空了一下,那么,就是说,程子家在北京的总公司也只是个空壳子了?那么外界还盛传着他的富二代身份,也只是徒有其表了…… 可是,他还在我们面前装得那样无畏,跟过去完全没有不同。 “玖月,你帮我想办法,总之,就靠你了。” “好好,香南,我想想,你给我时间,我先想想。” 挂了电话,我的心情异常消沉,好像突然之间,所有事情的发展都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突然之间,我们的生活都将失去方向,想抓的抓不住,想逃的逃不掉。 香南的困难,我一定会帮,可是,让我去找师北承,或者欧尧,实在是太为难我了。 比登天还难。 一直到晚上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办法,香南的电话又来了,她在那端哭了起来。 第二天我去了欧尧的公司,我站在熟悉的办公楼下,那个我曾经每天进进出出的地方,却很久也挪不了脚步。 一直到我的身后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玖月!你怎么在这里?你回来啦?” 我回过头,是小舟。 “哦,没。”我连忙说,掩饰着自己尴尬的情绪。 “啊,那一定是来找董事长的,对不对?”她熟络地和我说着,“你走后都没见过你,好想你哦。” “是吗,新经理怎么样?” “还不是那样,哪有你好,她架子大得很呢,能耐却没多少!”小舟撇撇嘴。 我笑,“不过你漂亮了很多,有男朋友了没?” “交过一个,不过又分了,”她淡淡地说,“没缘分呗,算了,不说这个,走吧,我们进去,今天欧总刚好在呢!” 现在我想退也退不了了,就这样一路被她拉着,一直到电梯间,我说:“好了,我自己上去,你忙你的吧。” “好,有空常联系哦!” 欧尧的办公室没有人,我站在门口轻轻敲了门。 “请进。” 我径直走进去,站到他面前。他从电脑前慢慢抬起头,这才发现是我。 “玖月?”他站起来,竟然有一丝窘迫。 “是,我来找你帮忙。”我直截了当,切入正题。 “你先坐下,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我拦住他,“你先听我说完。” “好。”他重新坐下来,静静等待我的话。 我望着他,舌头却打了结。 我真不知道,自己此刻要以什么身份,什么资格来对他进行要求。 安静,办公室里突然静得让人喘不过气,我看着对面的欧尧,这个时刻都精致的男人,这个欺骗了我,用我爱的男人威胁过我的男人,我觉得像有一把绳索在勒着我的脖子。 最后,我咬了一下牙关,忐忑地望着他:“我来求你,帮助香南,她的公司出了问题,需要一大笔资金。” 他听闻,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淡淡地说:“她公司的问题,我也有听说。” “那么,你肯帮她吗?”我祈求地看着他,“或者说……帮我。” 他笑了,手中随意把玩着鼠标,“如果帮她,我作为一个商人觉得没有这样的必要,如果说帮你……” 他看了看我,我下意识地抓紧了背包,做好了随时转身离开的准备。 他接着你,“我作为一个爱你的男人在所不惜。” “真的?”我问他。 “对。” “就没有……没有什么条件?” 他摇摇头,“没有。” “谢谢你,欧尧。” “哦不,我有要求。”他忽然说。 “什么?” 我以为他要说的是嫁给他,可是等了好半天,他点燃一支烟,抽了几口,才慢吞吞地说,“我要你,原谅我。” 我望着他,曾经,我是多感激他啊,就像现在一样感激他,然而后来,我又是多么恨他,恨不得撕碎他那张无可挑剔的正人君子的面具,可是这一刻,我好像才真的明白,他还是当年我认识的那个欧尧,只不过,他曾为爱起了贪念。 无论怎样,爱一个人,总是没错的吧。 可是没有想到,他答应我无条件帮助香南的下一刻,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他举到我的面前,“玖月,我这不是条件,你有拒绝的权利,可是请允许我再次向你求婚。” …… “我是来求婚的。” 忽然想起那一日的欧尧,在维也纳,我的屋子里,拿着璀璨的宝石,宝石的光芒映在他的眼睛里,他真诚地对我说:我是来求婚的。 那一刻的感动,以及那一刻的脆弱,现在想起来,仿佛还只是昨天发生的事。 我摇摇头,“欧尧,我曾经那样感谢你,现在也一样,可是抱歉,我还是不能接受你这么沉甸甸的爱情,我要不起,你懂吗?” “不,我不懂。” 我抬起眼来,“对你,我只有感谢,我也曾想爱上你,这样我就可以不用那么苦,可是我做不到,既然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去勉强,否则,你和我,都不会幸福的。” 我慢慢推开他的手,他拿着戒指的手缓缓垂落下来。 很久,静静的,我们两个只是对望着。 “我一直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师北承,可能就像你想要我一样那么强烈,可是我清楚地明白,他是我要不起的,他是弯不起他的手臂来拥抱我的,欧尧,我们也一样,我是你不能爱的,我的心心念念永远不会停在你的身上……所以我们,认命吧,你得不到我,我也得不到我的爱情,我和他,也始终只能这样,你看,我都可以理智潇洒的放弃,你混迹商场风风雨雨那么多年,早已经无坚不摧的你,一定也可以。” 说完,我看着他落地窗外的阳光,高远,清冷。 我没有和他说再见,没有道别,微微俯了身,我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可是我清晰地记得他那绝望的眼神,他的手指一直紧紧抓着那个盒子,那个从北京带到维也纳,从维也纳带到北京的戒指,它始终没能套住我的手指。 我清楚,他这一辈子,想要的从来都可以得到,没有一件事情可以难倒他,除了他不稀罕,不想要。 而我是一个例外,我让他付出了太多,甚至于,我将他的心都一瓣一瓣撕碎了,他却从来没有怪过我,他对我,始终都是予取予求。 走出门以后,我后悔了,我想起他那孤单站立的身影,我后悔自己在离开以前没有轻轻地抱一抱他,没有像香南那晚给我的拥抱一样给他走下去的勇气。 可是已经出来了,就没有必要再回头了。 阳光很好,我打电话给香南,我说:“香南,搞定了。” 她在那边兴奋得手舞足蹈,并且一直地说她一定会报答我,无论什么方式。 我微微笑着,挂了电话。 香南,我最好的姐妹,我可以帮助你,是我最值得欣慰的一件事。 我希望,我们可以好好地一直走下去,永不生嫌隙。 第15章 爱情高调开场 不知不觉冬天又来了,空气中飘散着令人发指的寒冷,我每天按时上下班,偶尔在下班的时候和程子一起吃饭,好像一切都终于平静了下来。 那天的叙旧以后,我再也没有和小晴联络过,多少年堆积起来的感情,到头来却为了一个男人功亏一篑。 我是在一个寒冷的晚上与程子吃过饭后见到师北承的。在通往我家的石子路上。 那条路不长,车子开不进,所以我就在那里下了车,与程子分别。 我先看到了他被路灯拉长的影子,然后才慢慢抬头,看见了他。 他站在路的尽头,一动不动的,静静地望着我。 我突然觉得好冷,每年一到冬天就开始手冷脚冷,以前撒娇的时候跟师北承说,以后每年冬天你都要捂着我的手和脚。 以前从没有想过以后。 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和此刻一样,明明面对面,明明路很短,可是,走起来,却那么沉重,似乎永远走不到一起。 我在他面前站定。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半晌,我听到他沙哑的声音:“玖月。” “嗯。”我说。 心口像是堵了什么,压抑得我喘不过气。 这样再次近距离地看着他,我才知道我有多想他。 “季小晴的事,你可不可以不要介意,我喝多了,把她当成了你。”他简短地解释。 我简短地回答:“可以。” “真的?”他有些欣喜。 “嗯,因为,”我平静地望着他的脸,“你不是我的任何人。” “小月。”他唤我,伸出手过来抓住我的肩,“不要再骗我,也别骗你自己。” “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都是真的,那么你当初有没有爱过我呢?一点点,有没有过?”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那让我更加不能呼吸。 “忘了有没有过,但是现在,我不爱你。”我口齿清晰地说出这几个字,感觉像是嚼着自己的心在说话。 噼里啪啦,粉身碎骨。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黑压压的云,没有月光,很久,我只看到他的喉咙一颤一颤,谁都没有说话。 我始终没有告诉他,我为他怀过一个孩子的事。 也始终没有告诉他,我与欧尧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事。 很半天以后,他低下头,望着我,呼吸有些阻滞,“为什么,不能放下一切重新开始呢?” 我摇头,“累了,太累了,你和我的纠缠已经让我身心俱疲,我不想继续玩下去了,我想退出了,请你让我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好不好?” 他点点头,良久,他的气息裹住了我,他的手臂轻轻将我围住,我靠在他的肩膀,眼泪生生被我吞了回去,只觉得喉咙发紧,鼻子堵塞。 手放开,他看着我,他的眼睛被路灯暗黄的光芒照得五光十色。 我知道,他不懂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也不懂。 “小月,最后还是你比我狠,”他说,“这样的时候,你都没有哭。” 我扯了扯嘴角,越麻木,越冷漠。 那一个轻轻的分别拥抱以后,我就转身上了楼。很久都没有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 家里还是没有暖气,我抱紧被子,全身发抖。大概一个小时以后,我走到窗口,拉开窗帘,他的影子依然被路灯拉得很长。 总是,爱在崩溃的时候比较真。 我不知道他最后什么时候离开的,那天以后,北京正式进入了冬季,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雪。 办公室内的南方同事欣喜地出去拍照片,她说这是她第一年来到北京,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鹅毛大雪。 我端着温热的咖啡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洋洋洒洒的雪花,的确,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真实的雪了。 我打电话回家,继父说妈妈出院了,精神好了很多,只是身体不能劳累,心情也必须舒畅,不能有任何忽悲忽喜的刺激。 我放下电话,眼睛眯成迷离的弧度,一如最初最单纯的自己。 晚上香南约我去看群星演唱会,她说她买了两张票,我说外面在下雪,她说下雪才好啊,多浪漫。 于是晚上下班我刚一出门,就看到了她的车子。 她不仅带了两张门票,还带了一张大额支票,她说,这是还我的,她明白我为此欠了欧尧更多的情,不想我为难。 我将支票放进包里,然后跟她一起去了工体。 以前在维也纳,有很多很多的音乐会,可是从没有一个人去听过。 因是初冬的第一场雪,绵绵絮絮的大雪落地上瞬间就化成了一地的水。 香南开着雨刮器,车开得很慢。 路上行人不多,可是工体的人群却丝毫未减。 我们下了车,随着人流挤了进去,位置是最好的,第一排,vip。 到场后没有多久就开始了,一首又一首的伤情歌曲在现场听来更是催人泪下。 第一次在现场看到辛晓琪,她的歌声穿透工体,穿透漫天大雪,每个人都听得入了神,全场被这歌声带入了悲伤到万劫不复的情绪之中。 “我以为我会报复,但是我没有 当我看到我深爱的男人竟然像一样无助 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 …… 我们的爱若是错误 愿你我没有白白受苦 如果真心真意付出 就应该满足 啊多么痛的领悟 你曾是我的全部 只是我回首来时路的每一步 都走的好孤独 ……” 要有多深的感情,多痛的心情,才会唱出这样的领悟,哭得撕心裂肺,该走的还是会走,想抓的还是抓不住。 别再为爱受苦。 然后是张信哲,《从开始到现在》。 这个苦情的男人,唱了一辈子情歌的男人,鲜有绯闻的男人。 声线清透,从没有蓄意的催泪,可是却让很多人在一听到他的声音后就哭了。 他紧闭着眼睛,动情地唱着,“拿什么作证,从未想过爱一个人,需要那么残忍才证明爱的深。” 褪去当年大红大紫的浮华与绚烂,只是静静唱着爱情最动人的旋律,那样的声音清澈如同天籁,“如果这是最后的结局,为何我还忘不了你。” 爱情高调开场,却总是避免不了寂寞结束。 我怎么愿意承认,你是我不该爱的人。 然后是彭玲的《囚鸟》,游鸿明的《台北寂寞部屋》。 “我像是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影子,和寂寞交换着悲伤的心事。” “我穿着大衣,蹲在地上,等你回家。” 最后是汪峰,《春天里》,《怒放的生命》。 …… 一首一首经典,全场一度地沸腾,我在那样的气氛里眼泪决堤而出,我转过头,趴在耳边告诉香南:我不怪谁,我不怪小晴,也不怪欧尧,是我自己不好。 是的,我不恨谁欺骗了我,也不恨谁抛弃过我。 是我,给了师北承爱情的心情,却一走了之。 我偷了他的心,却没有负责到底,就像小晴说的那样,她从在米兰,就爱上这个男人了,是我插入了她一个人的爱情里。 我也不怪欧尧,是我给了他爱情的希望,我一次一次利用他对我的好,不断给予他爱情的错觉,才让那个向来习惯呼风唤雨的欧尧生平第一次因为不能得到一个女人而发疯。 我说,一切都是我的不好。 香南轻轻拍着我的肩,我们抱在一起。 手机在口袋里一直响个不停,可是在这样喧闹的场合,这样沸腾的情况里,我根本听不见。 一整个晚上很快就过去了,夜里十二点的时候,演唱会准时结束了。 我和她随着众人缓慢退场,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 那天的雪一直在下,一直没有停。 回到家后我打开包,拿出手机,才看到无数个未接电话,都是来自师北承。 我没有在意,洗了澡准备睡去。 太疲惫了。 可是我就要睡着的时候,电话又响了,我拿出来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来自座机。 我接起来,电话那头是一个温柔的女人,标准的服务声音:“请问是玖月小姐吗?” “你好,是的。” “我们这里是医院,您的朋友季小晴小姐刚刚出了车祸,抢救无效,麻烦您尽快过来一下。” “哐”地一声,手机落在地上,我忙冲出门去,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雪依然很大,下得无声无息,我站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飞奔去医院。 我的手在抖,心在抖,全身都因为寒冷和哆嗦不止。 好不容易赶到医院的急救室,只看到欧尧和师北承都站在病房的门口,欧尧面如死灰。 我忙抓住师北承,颤抖地问:“小晴呢,小晴呢?她怎么样?” 师北承看着我,眼睛里茫然的空洞,良久,他无力地摇摇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谁,谁?谁撞了她?”我拼了命地摇晃着师北承的身体,他只是不说话。 欧尧走到我面前,望着我,突然直直地跪了下去,声音哽咽:“小月,是我。” 整个走廊突然极其的安静,我只听得到自己胸口剧烈起伏的心跳声,扑通扑通那样苍凉,在医院长长的回廊里留下破碎的回声。 指甲陷在手心,有冰凉的痛感,那种撕心裂肺的恐惧和难过让我前所未有的绝望,我的声音出奇的冰冷,荒凉,“这些都不是事实,不是真的,你们合起伙来欺骗我。” “小月!”欧尧抓着我,“真的是我,你惩罚我。” 我低下头,向来那么高大伟岸的欧尧,此刻正在瑟缩发抖,我知道,他不是怕坐牢,他怕我,因为他撞了我最要好的姐妹。 他怕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我站在那里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直奔向病房里,欧尧站起来忙想拉住我,可是已经来不及,我冲了过去。 我怔在了当场,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刻,我看到的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心底出现了个庞大的洞,空得无法缝补。 小晴躺在病床上,所有的血迹都还未进行清理,她安然地躺在那里,血染红了整个洁白的床单,她的额头上有个血淋淋的大窟窿,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她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凡是裸露的皮肤都是鲜红的血迹。 她的头发凌乱,有着灰白的土。 腰上软绵绵的混合着泥土和血液。 我捂住嘴巴,无比惊恐地尖叫起来,师北承站在我的身后突然抱住我,将我的身子扭转过来,让我的脸靠向他的胸膛。 他的心跳在我的耳边,一下一下,我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香南赶来的时候我已经醒了,我终于在她和师北承的谈话中搞清楚了状况。 原来是欧尧喝了酒,喝了很多酒,开车去找师北承,恰巧小晴也跑去师北承的家门口,漆黑的夜晚,大雪下个不停,欧尧忘了开车灯,神思恍惚种也就没有看到前方的路,没有看到小晴那瘦小的影子。 她被撞得飞了出去,当场死亡。 欧尧只在下车之后听到了她几声微弱的呻吟,然后便再无半点动静。 她的手中紧紧攥着医院的证明单,那是她孩子死亡的见证。 她是想去告诉师北承,她的孩子,真的打掉了,请他放心。 我心底冰凉,抬起头死死盯着医院的天花板,是我们,是我们联起手来害了小晴。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师北承,如果不是欧尧,她可能都不会这样死去。 我们的罪孽太过深重,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去弥补。 她的死更加告诉我,不可以和师北承再有未来,因为我们的过去,沾染了她的血迹。 我更不能答应欧尧的爱,因为欧尧是最直接的凶手。 小晴啊小晴,你太狠心,你这样的结束,是如此凛冽,它让我们今后如何生存。 小晴下葬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把自己紧紧锁在房间里。 我实在想不通,爱一个人,为什么这么难,甚至要背负上别人的血债。 我想起我们在米兰的日子,小晴常常微眯着双眼,嗲嗲地憧憬着她与她的师北承如何相识,如何相恋。 她每天将自己打扮得完整无缺,像个瓷娃娃一般,因为她要嫁一个有爱有物质的爱情。 那样的爱情,着实每个女人都奢求,可是这个世界上总是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如果有爱,或许其他的附属品只能看上帝的安排;如果重要的是物质,那又何必强求爱。 我想起那个时候的我们,吃喝玩闹,好像生活就没有了困苦。 每天夜里都会梦见小晴,她站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她抽泣着,不停质问我,为什么,不要师北承还要让他爱上我。 为什么,不能同情她,还要责怪她。 我看着她手足无措,然后她的脸一点点变得斑驳,最后我分不清楚轮廓,漫天的大雪,遍地的血迹,最后吓得惊醒过来。 夜色如水,我给自己倒上一杯红酒,点燃一支烟,看着它慢慢燃烧,直至烧成灰烬,然后再点燃一根烟,再看着它燃尽……最后天光大亮,我起身拉开窗帘,玻璃窗映出我的样子,我再也没有眼泪。 师北承来了几次,在楼下给我打电话,按门铃,我都不见他,我在电话里对他说:“别挣扎了,我这几天经常做梦,我听上帝说,我们是不会属于彼此的。” 很久以前曾看过一部剧,剧中的女人最后临死之前,躺在床上,将安眠药放入口中,对着天花板,幽幽地念:上帝说,我不是你的。 那个镜头给我的印象深刻,于是梦中我听到上帝告诉我,我们只能是我们,永远成不了一家人。 我爱他,和最初一样爱,他也爱我,从未改变。 可是我们却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会走到一起。 后来他就不再来了,电话也没有了,他像是突然完全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 长夜寂寂,我总是无法屏退心魔,如果从一开始心里就没有欲望,后来也就不会背负那么多的罪恶,更不会到头来只有孤独如影随形。 到最后我开始自己说服自己,我告诉自己,生活中的任何喜事或者灾难,都可能随时会发生,然而无论是喜是悲,人都要活着,时间都会将那喜悦或是痛苦磨灭成痕迹,淡淡的,存在着记忆里,却让知觉逐渐麻木,很久过后,你可能连自己都无从体会当时的心情。 就像旁人永远无法理解现在这一刻的你。 我不停地想,是否我该重新回到之前的平静,就像我抛开一切去维也纳时一样。 而小晴,她在我的记忆里,将永远都是那样一个单纯的小女生,爱漂亮,有梦想,就像一个小公主,永远活在童话里。 这个世界太复杂,太肮脏,人类太多的情感纠纠缠缠,或许这样的社会真的不适合她,现在也好,她走了,这个世界所有让人灰心和绝望的事情都不再与她有关。 一个月以后我见到了欧尧。 那时已经临近新年,满大街的喜气,厚厚的雪落满了整个北京城,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年的雪下得特别多,特别大。 北京冷得不像话。 也是这一年开始,我讨厌冬天,我讨厌大雪。 因为它们带走了我的爱情,带走了我激情澎湃的人生,带走了我最要好的姐妹。 也带着我曾经无所不能的欧总,每天只能面对冰冷的墙壁。 我在监狱的探监室看到他,他握着话筒长久地看着我,我们之间隔着薄薄的透明的玻璃,却无法触碰到彼此。 他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头发剪了,可是依旧面容清冷而英俊。 他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亮亮的,就像明星一样。 我说:“你有那么多的钱,可以不用这样的。” 他摇了摇头,笑着告诉我:“我要赎罪,只有这样,你才可以原谅我,我也可以原谅我自己。” 我说:“你这又是何苦。” 他依旧无所谓的笑,虽然瘦了很多,可是笑起来却比以前更加灿烂了,像是发自内心的一般。 他说:“小月,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魔,我的魔是你,小晴的魔是师北承。而你和他的魔,是你们彼此。” 我点头,却不说话。 “所以,我们的魔是罪孽,而你不同,你们既然如此相爱,应该在一起的,否则,浪费了上天的一片美意。” 我轻轻摇头,“所有人的心魔都是罪孽。包括我。” “小月,你听我的,回去找他吧,我在这里也会真心地祝福你们。我会用这两年的时间来忘记你,让自己明白,我已经不再爱你,那爱情早就被我磨成了执念,你回去找他,与他在一起,结婚生子,去过最平淡的日子。” “真的不可能了,”我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心早就散了,我来看你,只是想看到你一切都好,两年的时间很快,我希望等你出来后,还可以坐在一起喝上一杯酒。” 他笑,嘴角露出最自然的弧度。 “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就放心了,欧尧,我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来看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被其他人欺负。” “你要走?”他紧张地问。 “嗯,我是真的累了,走了那么多城市,现在很想找一个最后的地方定居,我不知道那里有没有我即将会遇到的男人,可是我喜欢那里的安静,如果没有意外,我大概会一直住下去的吧。” “你说的那里,是哪里?”他又问。 他说:“小月,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魔,我的魔是你,小晴的魔是师北承。而你和他的魔,是你们彼此。” 我点头,却不说话。 “所以,我们的魔是罪孽,而你不同,你们既然如此相爱,应该在一起的,否则,浪费了上天的一片美意。” 我轻轻摇头,“所有人的心魔都是罪孽。包括我。” “小月,你听我的,回去找他吧,我在这里也会真心地祝福你们。我会用这两年的时间来忘记你,让自己明白,我已经不再爱你,那爱情早就被我磨成了执念,你回去找他,与他在一起,结婚生子,去过最平淡的日子。” “真的不可能了,”我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心早就散了,我来看你,只是想看到你一切都好,两年的时间很快,我希望等你出来后,还可以坐在一起喝上一杯酒。” 他笑,嘴角露出最自然的弧度。 “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就放心了,欧尧,我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来看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被其他人欺负。” “你要走?”他紧张地问。 “嗯,我是真的累了,走了那么多城市,现在很想找一个最后的地方定居,我不知道那里有没有我即将会遇到的男人,可是我喜欢那里的安静,如果没有意外,我大概会一直住下去的吧。” “你说的那里,是哪里?”他又问。 “我也还没想好,可能是江南,也可能是丽江吧。” “也好,”他点头,“给我一个长期不变的号码或者邮箱,等我出去了,我还可以找到你,偶尔聊聊天。” 我点头。 他还是笑,两排洁白的牙齿亮闪闪的:“放心吧,我不会再和你求婚了,我出去后要找一个爱我的老婆,给我生个大胖儿子。” 我走之前,约了香南和程子出来喝酒。 大家再见面,都没有什么话可说,只是沉默地抽烟,沉默地倒酒。 四个人的世界,如今硬生生地少了一个,且是那个最活泼的,最会勾起话题的女孩子。 程子说,他下个月就结婚了。 我祝福他,可惜,我去不了了。 他说没关系,反正,常联系就好。 香南问我,还爱师北承吗?想见他吗? 我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我爱他,我想他,可是我不想见到他。 那天的气氛异常的沉默,却也异常的平静,好像才前不久,我们在一起吃饭,我还被小晴泼了一脸的红酒,那天的自己多狼狈,可是现在我却好好地坐在这里,她已经不在了。 回忆是最奢侈而无力的东西,程子说。 是这样吧,所以我们四个人神采飞扬的过去,我才更加的怀念和眷恋。 我将辞呈正式递给程子,我说,程经理,虽然很想与你合作,可是抱歉,我还是得走了。 他接过来,将它撕成碎片,然后抬起眼,告诉我:不需要这东西,你想走便走,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我笑谈:这公司又不是你的。 他说,马上就会是我的了,相信我吧。 他说的坚定有力,我和香南看着彼此,随即举起杯子一起庆祝他。 新年的时候,我回到家与继父和母亲一起过年。 两个人在悄无声息的岁月流逝中都苍老了许多,继父给我斟他最爱喝的茶,母亲和保姆一起给我包饺子。 他们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继父说,是母亲坚持的,也是他赞成的。 那天我哭了,我叫他爸,然后抱着母亲一起倒数跨年的时间。 大年初五,我订了飞往苏州的机票,然后乘着汽车辗转到了一个安静的小镇。 第16章 尾声 初见他时,是次年三月份,花期刚至,细雨绵绵。 他站在雨里,打着伞,仰起头看着我的店面。 店铺的名字叫:无爱记。 我坐在里面,看着他仰头的侧脸,有一瞬的恍惚。 他很像他,有着一张让我联想起冬天的脸,茫茫然的,却挂着清冷的温和。 那天他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却没有走进来,就撑着伞离去了。 后来他又从我店门口路过了几次,每次都会若有若无地扫一眼店的名字,却每次都不走进来。 是的,我用我那双充满设计灵感的双手,开了这家店,并起了这个名字。 店里人并不是很多,可是我自己设计的服饰价格都是我自己来定,有很多气质独特的女人会一眼就爱上我设计的服装,所以虽然店很小,可是足够养活我。 这里的节奏可以很慢,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会奢侈地想,如果当年我们都没有按照以后的路线走,而是在最一开始,我就和师北承来到这里,那该多好。 我们可以在这里用竹子搭建一间大房子,四周环水,像一对最正常的江南夫妻一般,过着最平常的日子。 如果我为他生一个儿子,就让他做最坚韧最沉稳的男子汉。 如果我为他生一个女儿,就让她去学习弹琴跳舞,不为出人头地,只为给她增添更美好的气质。 可是,那些想象,也只能是想象了。 师北承,我那么想你,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并没有随着这遥远的距离与逐渐拉长的时间而减少分毫。 当然,你过得好不好,我一直都知道。 你哪一天出席了什么活动,哪一天开了新产品的记者发布会,甚至包括哪一天生了病,我都知道。 但是唯一不再有的,就是你的绯闻,我再也没有看到你被记者拍到与某个女人一起的照片。 你永远都是一副冰冷的模样,即便是与美女喝茶谈生意的时候,都是毫无感情的。 这样子的你,真让我心疼。 欧尧是在一年半以后出狱的,他发简短的电邮给我,说他回来了,很挂念我。 我告诉他我在江南开了一家店,一切都好,有时间过来玩。 也是那一天,外面又下起雨来,雨水滴答滴答敲着店门,这样的天气,生意总是很冷清。 我坐在电脑前,看着电视节目。 是师北承最新的访谈节目。 电视中主持人讲:师北承,珠宝界富二代,京城第一世家子弟,拥有一张堪比明星的俊脸,闹过无数绯闻,但是只有过一个未婚妻——沐琳夕,自从与沐琳夕分手后再没有交往的对象。 主持人说,所有你的粉丝们都很好奇,你是否一直在等着她?是否真的再也没有一个人女人可以走进你心? 听到这里,我悲苦地笑着,我想听他接下来怎样回答。 直到他对着全国观众讲:我有过很多绯闻,可是有一个绯闻是真实的,我并不否认自己移情别恋,对于沐琳夕,我只能说抱歉,我们相爱很多年,可是最后,我的心还是不能自控地爱上了别人。 主持人睁着大眼问:可以讲讲那个女人吗? 他说:她很随性,也很美丽,她有一双充满设计灵感的手,她有一头浓密的长发,她还有一颗自欺欺人的心,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可是她在三年前走入我的生命里,从那以后,我就只爱着这一个女人。 他轻轻地说着,台下的观众一语不发,都静静聆听着。 主持人眼中透着光芒,笑容得体地问他:你说的,是前几年经常曝光的那个新锐设计师吗? 他只笑不语,只是看着镜头寂寥地讲:如果她看到这期节目,我很想让她知道,很想对她说,我已经快两年没有见过你了,你躲在哪里都可以看到我,我却再也见不到存心躲避的你,这多么不公平。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些,却还是江南特有的缠绵,细细碎碎,我听见有开门的声音,于是抬起脸来,视线模糊,一时看不清对面男子的模样。 他很像他。 可是他不是他。 他的伞还在滴着水,他站在门口,看着我,笑容很干净。 他说:我女朋友好像很喜欢这家店,总是跟我提起,今天她过生日,可以帮我挑一件适合她的礼服吗? 我站起身,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看着他笑了。 他再像他,又怎么可能是他。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师北承,自我走后,他一个人守着空旷的京城。 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归期。 <;完> 第17章 后记:我困在一万米深海 我困在一万米深海,却不知为什么而发呆 有时候,两个人,并不是不能走到一起,也并不是没有爱情。 可是到最后,却往往总是这样的结局。 有读者问,为什么最一开始是沐琳夕三心两意,最后反而她又纠缠不清。 这大概是我的过错,是我没有交代清楚。 一个什么都拥有了的女人,是会在平淡无奇的日子里逐渐疲惫的,所以她的眼睛,在那样的时刻看到了别的男人。 而一个什么都拥有的女人,她也是骄傲的,只有在她快要失去的时候,在他们之间出现了敌人时,她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失败的。 关于师北承,我曾经在网络版写过一段小小的番外。 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看一看。 爱情总是两个人的事,有任何一方不够专注,有任何一方不够坦诚,两个人总是无法欢欢喜喜过一辈子的。 就像他与她,即便彼此站成两座雕塑,即便从此站成两个世界,也要僵直着身体,不去拥抱和取暖。 都说今年是个结婚年。很多明星相继结婚,幸福牵手。 很荣幸的,我也在写这本书的时候,经历了一个人生巨大的跨度。然后很快怀上了宝宝。 《听闻》断更的那段日子,正是我怀孕的前三个月,恶心,呕吐,每天窝在家里蓬头垢面。 朋友们都说,我还太年轻,怎么就选择了婚姻与孩子。 可我觉得,一个女人,到最后总是要有个安稳的归宿,尘世烟火的幸福,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 玖月与师北承没有。 香南没有。 季小晴没有。 欧尧也没有。 假如在有生的年岁里,遇到了那个人,让你不再担心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有更好的,而是担心如果错过了他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那么,一定要用力抓住,赶紧去幸福。 玖月的店名叫做《无爱记》。 我想,她就是这样,错过了那个男人,以后的这个世界再多的繁华,再多的热闹,都不再与她有关。 即便有一天,她就站在他的门口。 站着,站着。 直到海枯石烂,春去秋来。她依然,永远地只能站在他的门外。 她进不来。他也听不见——她那微薄的呼吸,她心底的那句我爱你。 他们永远被困在了爱情的深海,他永远看不到她在为他而发呆。 最近的很多时候,躺在他身边的时候,宝宝踢我的时候,我总会幸福得想哭出来,因为过去,也曾有那么长的时间,我们挣扎,我们彼此抗拒,我们相爱却无力在一起。 那么长的时间都煎熬了过来,坚强得很少流泪,现在幸福了,反倒总是忍不住哭泣。 因为太想珍惜了,也就太害怕会失去。 我完全无法想象,如果哪一天,没有了他的日子,我要怎么生活。 仿佛所有的一切,包括生活习性与精神寄托,都赋予了他与我的家庭,如果有一天一切都消失了,还有什么能让自己生存。 我拥有一个以文字为生的职业。虽然我并不是个职业写手。 我教会很多作者如何写文,如何感动读者,而自己做得却并不好。 这并不是我的第一本书,第一本书名字叫做《北京寂寞部屋》,大爱那本,那些凝聚了我很多的心血与灵感,可是写到一半,便搁置了。 接下来我会将那一本完结掉,希望还会有你们的支持与关注。 而亲爱的《听闻》,我将它送给我最爱的男人,我即将出世的宝宝,我亲爱的父母,以及所有喜欢它的读者们。 因为有你们,我才更爱这个世界。 也希望你们,因为我的文字,更加珍惜身边难得的尘世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