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傲娇妃》 楔子(1) 雷雨交加的夜晚。 一阵阵狂风肆虐着涌入城外的破庙。 落满灰尘的地面上，一张张凌乱的冥钱被风卷起。“簌簌”的响声，诡异地飘荡在令人窒息的空气里。白色的流苏轻轻飘动，扑打在供桌上一排排令人毛骨悚然的灵位上！ 漆黑的角落里，楚若秋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在黑暗中反射出恐惧的暗芒。她握紧了背在身上的包袱，冰冷的身体一阵阵地，窒息而轻微地颤抖。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 如同一把利器，割开苍穹，撕裂了这静谧而漆黑的夜色！ 刺目的白光下，映出一张苍白而邪恶的面孔！ 尽管衣着华丽，男人的眼睛却依旧冷峻无比。他轻轻踱着步子，脚踩在满地的纸钱上，簌簌作响。 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飘动，身上色泽鲜明的绸缎迎风猎猎。一双眼瞳，狭长而冷峻，眼底闪着幽暗的精光。 慢慢地，慢慢地，他的视线，一寸一寸，一点一点，扫过每一个角落。 突然——！ 如同定格的画面一般！ 男子止住了脚步！ 他轻轻眯起眼睛，幽深的瞳孔，定定地，注视着角落里的一个破旧的柜子。 良久良久—— 黑暗中—— 唇边漾开一个邪魅的笑。 楚若秋屏息，冰冷的手指覆在胸口。一片窒息之中，心脏，“扑通扑通”，一声一声，有力地跳动着。 不知何时，外面的脚步声突然消失。她愕然片刻，确认外面已经没人，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从柜子里走出来。 眼角扫过周围时，她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如同掉入了寒冷的冰窟，一瞬间，浑身僵硬。冰冷的空气中，她握紧垂在身侧的手指，长长的指甲插入掌心，泛起一片苍白。 “好久不见，楚小姐——”男子冰冷的声音在空气中慢慢响起。他邪魅地笑着，眯起的眼睛细细审视着眼前的女子。 楚若秋只觉彻体的冰寒，还未来得及动作，一只大手便狠狠地钳住了她的下颚！ 如此的有力，仿佛能听到骨头“咯吱咯吱”的响声。她皱起眉头，努力摆脱男子的束缚，可是，一切只是徒劳。男子反而更加用力地钳住她。 “别想逃！”他恶狠狠地俯视她，眼中写满邪恶的精光，如同一匹凶狠的狼。 “卑鄙！”楚若秋从牙齿中挤出这两个字，清澈的眼睛怒视着眼前的人。她知道，贾大源那个老家伙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他如此觊觎自己的容貌，又怎么能允许她逃出手心。 可是—— 她咬住嘴唇。 私奔的事情，只有她和子骞知道，贾大源如何能知道他俩约定的时间和地点？…… 突然间，没由来地，心中泛起一阵恐惧—— 子骞？！子骞呢？他在哪里？ 她愕然抬起头，却意外地捕捉到了男子嘴角的笑容。 “你是不是想问——你的心上人薛子骞为什么还没到？”男子轻声问。 她顿了顿，却没有说话，倔强地低下头，凝视地面。一片恍惚之中，仿佛感觉到男子慢慢地靠近，妖艳的声音，如同诅咒，在耳边响起—— “是他出卖了你……” 恍若被冰冻一般，寒意一阵阵袭入血液之中。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努力挺直背脊，身体却在颤抖。 楔子(2) “是他……为了区区五百两……出卖了你们的幸福……告诉贾大人私奔的事情，贾大人才因此派我‘请’您回去……” “不！不会的……不会的……”她拼命地摇头，情绪失控地向后退了两步，“子骞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他说过的……他说过要和我一起离开扬州……他会考取功名……他会照顾我一辈子……” 楚若秋拼命地摇头，突然，她安静下来，眼睛亮亮地抬头看他：“别想骗我！子骞和我曾海誓山盟！他不会出卖我！” 像是哀求一般，她欲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没错，甘愿同她一起私奔的薛子骞，对她如此照顾的薛子骞，怎么会是他口中说的那种人呢？ 仿佛坚定了信念，她僵硬而虚弱地笑了笑：“如此伎俩，以为凭这个，就能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吗？你太小看我了……” “是吗？”男子不慌不忙，嘴角轻轻扬起。他慢慢走了两步，衣袂轻盈地随风飘动，望了望门外的倾盆大雨，转身回来，“如果他没有失信，那么，现在，薛子骞早就该到了吧？” 如同一声炸雷，脑海中飞快闪过一道暗芒。她痛苦地皱了皱眉，想要抑制住满心的惶恐。没错，现在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一向守时的薛子骞没有理由还不出现，难道……难道真的像这个人所说的……是他背叛了自己吗？ 身体一阵战栗，她咬紧嘴唇，目光涣散地凝视地面。地面上一片暗一片亮，满是枯黄的稻草和纸钱，死寂地，沉默地躺着。 脑中一片空白，一层迷雾之中，那个妖媚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遍一遍，回荡在耳畔—— “楚小姐……既然如此，跟我回去见贾大人吧……他不会亏待你的……” 蛊惑的气息慢慢流动，楚若秋像是失了魂的木偶，身体僵硬地立在原地。怎么会？怎么会？子骞怎么能够骗她？他说过的！他说过要给她幸福！带她远离扬州！他说过的！ 她哽咽地抬起头，满眼的泪水游荡在眼眶中。她的眼底仿佛蔓延起一片猩红，慢慢地，慢慢地，扩散在如水的眼瞳中，仿佛仇恨在眼中慢慢扩散…… 男子猛然间惊愕地意识到什么，想要抓住她的身体，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然而—— 已经晚了。 一片刺目的血红之中—— 楚若秋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漆红的柱子上，残留的血渍，一点一点，一滴一滴，静悄悄地落下来…… 001 青楼卖身 五百年后。 京城醉芳楼。 妆容妖艳的杨妈妈坐在朱漆雕花木椅上，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地仰躺着。半晌，她捻起桌上的一颗葡萄，送入口中，才缓缓睁开眼睛，蔑视地瞟了一眼眼前的人—— “怎么？没钱去赌，打算把闺女卖了？” “是呀是呀！”衣衫破败的男子低头哈腰，满脸讪笑地瞅着杨妈妈，“这年头，自己活都不容易，还哪有闲钱养活丫头？杨妈妈开个价吧！够本就行！” 杨妈妈鄙视地白了一眼。人说李三败家，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这家伙整日游手好闲地到赌坊游荡，短短两年，原本还算殷实的家底就被他挥霍清空。老婆哭邻居劝，他却依旧死性不改，反而变本加厉地变卖家里的东西。去年，他更是把自己的妻子押给了地痞！今儿个，打算卖孩子了么？ 她站起身，眼神轻轻地瞟了一眼身旁的小丫头—— 十七八岁的样子，暗红底色的外衣很不合身，上面点缀着大块大块的花补丁。她低着头，一缕发丝挡在耳边，看不清面容。但光从身形来看，倒也是个玲珑精致的丫头。 “多大了？”杨妈妈慵懒地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颚。慢慢地，一张小脸呈现在眼前——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瞳孔幽深澄澈，挺秀的鼻梁，樱桃小口泛着红润的色泽。白皙的面容，淡然而沉静，写满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漠。她紧紧地抿着嘴唇，抬头看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倔强，宁静得仿佛置身事外。 杨妈妈怔了怔。 她干这一行十几年，自命也算阅人无数，什么样的丫头没见过？被卖到青楼，丫头们大都哭天喊地，使劲儿闹腾，眼泪流光，也还是逃脱不了被卖掉的命运。 可是—— 这丫头—— 竟然如此安静…… 她恍惚地看了许久，直到李三的咳嗽声响起，才猛地回过神来，换上一如既往的不屑的神色，转而看他：“出个价吧。” 李三一听，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他弯下腰，凑到杨妈妈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什么？”杨妈妈皱眉，猛地一拍桌子。这家伙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一百两！哼！没良心的爹见过不少，没见过这么贪的！ “李三你不厚道啊！”杨妈妈瞥了一眼，掏出怀里的绣帕擦擦嘴角，“我这醉芳楼虽说是全京城开价最高的，可十几年，也从没听说过这个价！” 李三被吓出一身冷汗。醉芳楼可是京城第一大青楼，若是惹恼了杨妈妈，他几个脑袋都保不住。于是，他涎着脸，再次低声凑到跟前：“杨妈妈息怒……杨妈妈息怒……有事好商量嘛……”他吞了一口口水，见杨妈妈不慌不忙地坐下，心知她不会计较刚刚的事情，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五十……五十两……怎么样？” 杨妈妈撇了撇嘴角，脸上流露出老练而狡猾的笑容。她不紧不慢地拿起身边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才缓缓举起两根手指头。 “二十两！” 声音坚定不容拒绝。李三脸色大变，看了看杨妈妈，又看了看自己的丫头。二十两？是不是太亏了？他辛辛苦苦养了十八年的孩子，只值二十两？不行！怎么样都不能同意！ 李三心下一沉，正要上前讨价，却见杨妈妈起身，把手搭在丫头的肩膀上，笑吟吟道：“咱俩讨论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人家丫头什么意见呢？这样吧，听丫头说一句！让她来决定，我是给你二十两还是五十两！” 李三怔了怔，还没听说过卖人要价征求当事人建议的！他一头雾水，片刻，贼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一脸谄媚地笑着应道：“行！就依杨妈妈了！” 002 丫头出价 他痛痛快快地答应，心中自然打好了如意算盘——丫头是自己养的，难道会不听她爹的话？ 李三得意地扬起嘴角，咳了一声，对丫头使了使眼色。 女孩并不着急答话，只是默然。半晌，她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神色淡然而沉静。一双忧郁澄澈的眼眸望向李三，她不屑地勾起嘴角。 果然—— 不喝孟婆汤，便要经受非人的折磨。 丫头眯起眼睛，幽暗的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的神色。 她楚若秋忍了五百年，在炼狱中受尽苦难，谁想投胎后竟也不能如愿，摊上个这样游手好闲的爹爹，卖了娘亲，也卖了自己。 想多赚几十两？她可不是天真的小丫头，任你一句话、一个眼神，就乖乖听命？笑话！她是楚若秋！她是楚家大小姐！她忍了五百年！等了五百年！就是要报复那个人！报复这个世界！ 李三怔了怔，他不知道为什么丫头突然流露出如此冰冷的神色。 她在笑，没有声音，却依旧寒冷若冰，阵阵寒气袭入骨髓！ 她的眼睛，溢满猩红，充斥着仇恨的怒火！ 就好像—— 转眼间换了一个人！她已经不是那个平日里乖巧安静的丫头！此时此刻，她，竟像是一个充满仇恨的魔女！仿佛恨透这个世界！ 李三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他灰溜溜地低下头。 良久—— 一片寂然之中，一个沉静的声音淡淡响起—— “不需要！” 李三和杨妈妈同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不需要钱！”女孩静静地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还要大。她安静地凝视着眼前面色凝重的两人，眼神中充满不屑，“我愿意待在杨妈妈这里，无论怎样，都比活在那个半死不活的家里强！” 李三像是被冰冻一般僵硬地立在原地，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这，这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吗？这丫头！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丫……丫头……”李三害怕地靠近女孩，伸手想拉住她的胳膊，却被她飞快地一闪，抓了个空。 “丫头……你怎么啦？你……你应该明白爹爹的……爹爹生活这么贫苦，才不得不……” 女孩侧过脸，冷冷的目光扫过李三僵硬的脸。如同一把冰箭，凝冻了时间，李三的嘴慢慢合拢，他怏怏地看着自己的丫头，神情惨淡，那样子像极了一只招人唾弃的可怜虫！ “哈哈哈哈……”原本愣住的杨妈妈回过神，招摇地抚了抚头上的簪花，狠狠地啐了一口，“瞧瞧！连你丫头都不帮你说话！还叫我说什么好？还不快滚！” 话音未落，几个拿着家伙的男人就一拥而上，个个面容狰狞，冷笑着望着李三：“听到没？杨妈妈叫你滚！” 李三如同一只落水狗，连滚带爬，灰溜溜地逃出了门。 杨妈妈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却听到那丫头静静道：“杀了他！” 声音冰冷地飘在空气中，夹杂着仇恨的味道。杨妈妈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僵住身子，半晌说不出话。 “既然我是醉芳楼的人，你应该有义务帮我。”女孩冷冷地笑了一声，快步走进内室。 003 出头之日 装饰华丽的房间中。 雾气缭绕。 一扇屏风，上面画着精美的山水图。幽幽的烛光映透出来，投下一抹倩影。 木制浴盆中，丫头闭着眼，仰躺在沿上。袅袅雾气缓缓升腾，透进身体，流入血液，温热而湿润。 好舒服的感觉。 慢慢地，她睁开眼睛。 望着雕花的屋顶，视线透过浓浓水雾，仿佛看到遥远的地方…… 曾经的楚若秋，曾经的薛子骞，曾经在城外破庙中的一幕幕，带着刺目血色的一段段回忆，飞速闪过脑海，如同一把把刀子，狠狠地在心头剜下痕迹！ 他对她的誓言，他对她的承诺，仿佛都在狰狞地嘲笑她的现在！ 她狼狈不堪的生命！ 幽暗的眼底闪过一抹浓重的沉痛！那前世的记忆，始终如同梦魇，只要再次想起，心中便一阵阵剧烈地抽痛。 她黯然闭紧双眼，闷热潮湿的空气使得胸口剧烈地起伏。 缓缓地，吸了一口凉气—— 再次睁眼—— 瞳孔已恢复了昔日的冷漠。 墨蓝色的眼瞳中幽幽地亮着微弱的光芒，她眯起眼睛，像一只妖娆的猫，警惕地审视这个世界。 没错，她已不再是楚若秋！ 不再是那个用生命维护诺言的傻丫头！ 这个世界，她不相信海誓山盟！不相信一诺千金！不相信任何人！甚至她自己！ 唯一相信的—— 如今—— 只有仇恨！ ******* 暗黄色的铜镜，幽暗而模糊。 丫头已经沐浴完毕，她拿起木梳一点一点梳理头发，柔顺黑亮的长发，瀑布一般飞泻而下，与腰身平齐。 只轻轻一挽，简单而高雅的发式便现于眼前。 打开梳妆盒。 满眼的金光灿灿，里面，尽是宝石和玛瑙嵌制而成的首饰。 时隔几世—— 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样奢侈的东西了。她从珠宝盒里精挑细选，将一只白玉簪插入黑发。温润的玉质，柔滑而光亮，泛着点点色泽。将她的美妆点得恰如其分，不显招摇，却又不失艳丽，如同一朵盛开的百合，黑暗中散发出淡淡清幽。 “姑娘，杨妈妈有事商量。”屋外的小厮轻声喊道。 “知道了。”她淡淡地回应，瞟了一眼镜中的人，嘴角不禁上扬起一个神秘的弧度。 出头之日，终于到了么？ 004 狠心弑父(1) 如同一抹虚幻而妖娆的炫光，淡粉色的轻纱轻轻吹起，落入视线。 杨妈妈怔了怔，这才发现丫头已经梳洗完毕，正站在面前，低头等待问话。她换上温柔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踱步到丫头面前，余光却忍不住细细地打量起来—— 一身粉红纱裙上点缀着些许白色的蝴蝶图案，衬托出白皙如牛奶的肌肤。长发乌黑亮泽，柔顺细长。粉嫩的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惹人怜爱，仿佛一弯泉水，清澈透明。挺秀的鼻梁，小巧精致，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捏一捏。嫣红的唇瓣，如同春日里怒放的花朵，柔软而亮泽。 好一个绝世美人！ 杨妈妈看得出神。没想到这丫头打扮一下，样貌居然如此出众！此刻的绝色，早已同方才的野丫头判若两人！真可称得上是倾国倾城的佳丽！ 她心中一热，脸上的喜悦更是掩藏不住，慌忙上前抚了抚丫头的发，宠溺道：“丫头，别跟妈妈客气，以后有什么事就说，妈妈自然会替你做主！” 丫头没答话，只冷冷地低着头。安静的气氛使得杨妈妈一阵尴尬，虽说这女孩拥有绝世容颜，但性格过于冰冷，年纪轻轻便已有如此心计，竟连亲生父亲都容不下，可见其城府之深！以后，不得不防！ 她掏出绣帕擦擦嘴角，不慌不忙地坐下，端起茶杯。袅袅雾气升腾而起，轻呼一口气，便淡淡散去。 “以后，我也别‘丫头丫头’地叫你了，给你个名字，就叫……风素雪吧！” 风素雪…… 淡雅如雪的名字，高傲而不失冷艳。而她，心中已然失去温情，不再相信世人，冰冷如风似雪，再也没有别这个名字更适合自己了。风素雪欣慰地弯了弯唇，终于淡淡回应：“谢杨妈妈赐名。” 杨妈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去了肩上的包袱一般释然，正想笑着继续话题，却听外面小厮忽地报了一声：“杨妈妈，办事的人，回来了。” 杨妈妈怔了怔，看向风素雪。她正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弯乌黑的影子，静默得近乎神秘。半晌，她一挥手：“叫他进来！” 005 狠心弑父(2) 一个黑衣男子，风尘仆仆地走进屋子，伴随而来一阵冰冷的杀气。风素雪慢慢回身，看到那人手中的一个布袋，心不由得沉下去，凝滞的空气中响起她冷冷的声音—— “打开！” 恍若彻骨的寒冰，没有一丝感情，风素雪眯起眼睛，幽深的眼底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光芒。她抬起头，缓缓注视着眼前的男子，仿佛女神一般高傲，语气中充满不可抗拒的力量。 男子先是怔了怔，半晌才回过神，长满粗茧的双手慢慢打开圆鼓鼓的布袋。 一层一层—— 慢慢地—— 一缕黑色的发丝渐渐露置于空气之中。 杨妈妈惊愕地意识到什么，不禁寒噤地后退一步，浑身颤抖地躲在风素雪身后。令人作呕的气味扩散开来，她忍不住捂住嘴巴，想要遏制住胸口翻涌的血气，驱赶走遍布周身的恶寒。 然而，此刻她却惊愕地发现，身为死者的女儿——风素雪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畏惧和心痛。相反，她镇定地上前，止住黑衣男子的手，那双白皙纤长的手指，接替他，慢慢地，一层一层，打开里面的东西。 当最后一层血淋淋的黑布被掀开，杨妈妈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全身瘫软地倒在地上。 铺着红色桌布的圆桌上，一个血淋淋地人头正狼狈地立着。那双眼睛惊恐地睁大，充满恐惧，充满愤恨，不可置信地怒视前方。污浊的血渍洒满脸颊，面容却依然清晰—— 那怒目圆睁的，分明是李三狰狞的面容！ 一阵阵作呕的感觉使得她扭过头去，杨妈妈吓得险些背过气。再也不能看到这样血腥的东西，再也不能…… 风素雪的余光划过面色苍白的杨妈妈，嘴角不禁勾起，她冷哼一声，肆意地打量一眼黑衣男子：“干得不错！” 说着，漫不经心地将黑布撩起，狰狞而恐惧的面容渐渐被一片黑暗遮掩，血淋淋的污渍也消失不见。黑衣男子心中一阵悸动，想他当了几年的杀手，也做不到完完全全的镇定，距杀人不眨眼还有一定距离。可是这女子—— 他慢慢抬头，对视上风素雪澄澈的眼睛。那双眼瞳，幽深得仿佛大海，看不到底，却又深深地吸引着你，像是带有魔力的黑洞，一点一点，吞噬掉灵魂…… 他猛地一惊，狼狈地躲开她冰冷的视线：“风姑娘过奖了！这不过是在下的任务！若是没有其他事，在下告退！” 正当他想要离开的那一刻，却听到“咕咚”一声，原本在桌上静静立着的黑布口袋竟滚到地上，狼狈地转了几个圈，最后停下。 “拿去喂狗！” 黑衣人的身体震了一震，慢慢地，仿佛失去思考能力一般，他在脑海中缓缓地消化着这句冰冷的命令。终于，双手一拱，弯身捡起地上的东西，转身离去。 006 她已不再是楚若秋 杨妈妈已然慌了神，僵硬地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良久，她双手颤悠悠地撑起地面，终于吃力地站起身，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刚刚的情形，可真快把她吓死了！ 再次审视风素雪的时候，她的眼底已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仿佛眼前的可人儿，已不再是倾城佳丽，而是吃人的恶魔，正面露狰狞地狂笑。她急促地喘息着，静静的空气中，诡异的气息慢慢流动。 这个女子—— 心狠手辣，若是留在身边，恐怕有一天会一不小心栽到她手里。杨妈妈眯起眼睛，浑浊的眼瞳中闪过一抹暗芒，嘴唇冰冷地抿起，唇角僵着一丝惧意。她，慢慢地，慢慢地侧过脸去，眼角的余光却定定地落在风素雪身上不忍挪去。 半晌，风素雪转过头，发现杨妈妈的惧色早已退去，笑容不禁凝在唇边。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恢复的如此之快，果真老练狡猾得如同狐狸一般！她冷哼一声，墨绿色的光芒在脑海中飞驰而过，语气中充满了不屑的意味—— “杨妈妈，请您听好，风素雪，卖艺不卖身。” 说完，如同风一般，从她身边飞速掠过。带起的空气同最后一句命令一样冰冷，使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没有等待杨妈妈的回答，她的背影消隐在内室飞舞的纱帘中。正如这句话，是不容许改变的命令一般，说出来，便没有更改的余地。 走在街上，风素雪俨然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就在刚刚，亲手将父亲李三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后，她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远离人群，内室寂静的角落里，她像一只受伤的小猫，静静舔舐自己的伤口。 想起过往的十八年，想起记忆中的种种，她不禁悸动。自己，真的就如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冰冷无情吗？ 脑海中恍若有闪电一闪而过，炸开一般，“轰”地一声巨响！记忆如同混沌不堪的世界，满是零星的碎片和断点！回忆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一寸一寸，辗转着，划过血淋淋的心！ 头痛欲裂，仿佛有千万根针扎在身上！ 撕裂般的痛楚！ 她痛苦地捂住头，想要拼命赶走这种感觉！这种撕心裂肺般的感觉！ 她已经不是楚若秋！就算杀人！又能怎样！ 她！不过是讨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发过誓，一定要报仇！ 报仇——！ 如同一声呐喊，那两个字空荡荡地回响在脑海里。 顿时—— 剧烈旋转的记忆缓缓停住—— 脑中有片刻的空白，她从膝盖间抬起头。方才还茫然一片的眼神，霎时间，染满血色的猩红，一股寒意冰冷彻骨！ 尽管如此，尽管为自己的罪恶找到了最好的理由，风素雪还是觉得前所未有的压抑，像是雨前的天气，闷得自己喘不过气。于是借故去逛街买胭脂水粉，她偷偷地从醉芳楼溜出来，想要释放一下沉闷无比的心情。 007 卖身葬父的女孩 街上很热闹。 京城的街道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点，上面琳琅满目，皆是精致美观的货物。小贩们不遗余力地呐喊吆喝，争先恐后地炫耀自己的商品。 风素雪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衣。轻飘飘的衣衫被风吹起，宛如天女下凡。她抹了淡妆，白皙的脸颊透出嫩粉，花瓣一般清纯可人。流水般的长发挽起松散的发髻，余发搭在左肩，缕缕青丝，在风中飘动。 恍若凡尘中的仙子—— 来往的人群忍不住驻足凝视，只为一睹她的芳容。 眼前的女子，如含苞待放的花蕾，清新艳丽，却又不失高雅之气。 京城何时出现过这等佳丽？ 千万道视线的聚集处。 风素雪的脚步突然缓住。 她侧过头，秀眉紧蹙—— 一浪浪的叫卖声中，仿佛有女子的哭泣。如此哀痛，如此不舍，竟让她冰冻已久的心有一丝轻微的触动。 热闹的街道旁。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人群已把那里围得水泄不通，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夹杂着刺耳的议论声。 “丫头，怎么卖？”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不客气地低吼，说着，拉了一把跪在身前的女孩，满脸横肉地笑起来，“嘿嘿，不错嘛，脸蛋和身材都是爷喜欢的。开个价吧！” 眼前的女孩一身素服，长长的黑发搭在肩上，白皙的脸颊上一双大眼睛明亮动人。她弯身跪在地上，身前，一块破旧的小木板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卖身葬父”。 又是一个卖身的丫头，风素雪苦笑。怎么这个时代如此盛行买卖人口？表面上过着物质丰厚的生活，实际上，又有几个能够真正做到这一点？ 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她默然凝视眼前的一幕，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 望着眼前的男子，女孩怔住了，或许是完全没有料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她眼圈一红，竟忍不住呜呜哭起来。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涌出，白色的麻衣沾湿了一大片。 哭声很大，矮胖的男子明显不喜欢如此情景，臃肿的脸紧紧皱起来。他一把捏过女孩细嫩的手臂，怒吼道：“臭丫头！哭得老子心烦！给我闭嘴！老子不会亏待你的！跟我走吧！” 随手扔下一块碎银子，也不管她是否同意，矮胖男人一把扯起跪坐的女孩，粗鲁地拽起她走出人群。女孩子想要挣扎，却摆脱不掉强劲的腕力，只得任凭自己被拖走，嘴里无助地轻声呜咽。 四周的人群一阵骚动。 有人觉得胖男人过于霸道，光天化日之下不该如此行事。有人却觉得卖身出于女孩自愿，既然有买主，便没有不成交的道理。也有人心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关联的事还是躲得远远的，以免招来祸害…… 总之，沸沸扬扬，只瞬间，这个不起眼的角落，便变成了众人关注之处。 008 翩翩少年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胖男人捏着女孩细嫩的胳膊走出人群。 他满脸阴笑，丝毫不顾及女孩手腕上红红的抓痕，也不顾忌人们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竟像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得意地拉起女孩的手腕，像是拿着自己的战利品一般，摇摇晃晃地走出了人群。 就在人们以为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 “等一下！” 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充斥着些许的不满和冷淡。 矮胖男子怔了怔，突然又邪魅地弯起唇角，想他在京城混了五六年，没一个敢管他闲事的。怎么，今天终于出来个不怕死的？ 他转过身，将女孩的身体拉到身后，赫然发现，阻挡自己的人，竟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少爷。 一身绸缎锦衣，透出雍容华贵的色彩。他将手中的纸扇“刷”地一收，露出一张俊俏无比的脸颊—— 俊秀的眉宇，挺秀的鼻梁，柔嫩如花瓣的嘴唇泛着嫣红的亮泽。翩翩风采夺人眼球，让人不忍挪开视线。少年扬起嘴角，望向男子身后可怜兮兮的女孩子，举起纸扇。 “放了她。” “哎呦喂，还真来个不想活的！瞎了你的狗眼了！老子在京城吃香喝辣的时候，你小子还没断奶呢！居然敢跟老子这么说话？！活腻歪了？！”胖男子龇牙咧嘴，恶狠狠地怒视少年，步步逼近。 少年却并不惊慌，一脸淡然的微笑。他“刷”地一声摇开纸扇，清澈的眸子回视男人，半晌，淡淡开口道：“是吗？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矮胖男子唏嘘不已，不屑地打量起眼前细皮嫩肉的贵公子。穿着如此华贵，想必是京城某家不谙世事的贵公子吧。这种纨绔子弟，就是爱出风头，竟然不晓得收敛一点，难道不知道就算是达官显贵们也都对地头蛇有所敬畏的吗？ 男子得意地笑了笑，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今天老子就教训教训你！谁让你爹爹那么有钱？嘿嘿，乖乖掏钱换你的命吧！ 他一脸奸笑，摸了摸长满胡茬的下巴，身后钳住女孩的手猛地一松开，女孩子便吃痛地摔倒在地。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一双长满粗茧的手就已伸向了前方了少年！ 如恶魔的魔爪一般！ 男子的手猛地钳住了少年白皙的脖颈！ 不被察觉地—— 唇角扬起一丝奇异的笑—— 随即—— 令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少年轻轻闪过，接着一个反手，竟然紧紧锁住了男子的喉咙！ “呜呜……”矮胖男子被抓得喘不过气。他死命攥住少年的手腕，眼睛突兀地睁大，惊恐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暗芒。 “你……你……怎么会……”他吃力地从牙齿中挤出这几个字，想要反抗，脖颈却徒劳地再次被锁紧。 少年冷笑：“你是想问，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怎么会武功是吗？好啊，那我就告诉你，下次，惹事之前，最好提前查出对手的身份，否则……很容易丢脸的……” 人群一阵哄笑，矮胖男子的脸上更是一阵青一阵白。他惊慌地望着眼前笑容如夜的少年，方才傲慢的气势一扫而光，此刻，竟像一只丧家犬一般，低头摇尾乞怜。 “求……求大侠……放过小人……小人一定做牛做马……感谢大侠的不杀之恩……” 少年勾起嘴角，松开禁锢他的右手，从衣服里摸出一块素白色的锦帕，嫌恶般地擦了擦手心，随手一扬，那华贵的锦帕便随风轻舞起来。 飘飘扬扬，被风吹动—— 那块锦帕悠悠地落在风素雪的脚面上。 柔软的感觉拂过心际。 她低头—— 淡漠的眼睛中猛然闪过一抹光亮！ 白色的素锦之中，那层层叠叠的秀丽的风景图围绕的，分明是一个字—— 轩！ 009 神秘中年男子 在人们的哄笑声中，胖男人慌忙抱头鼠窜。 少年望着他逃窜的背影，不觉勾起唇角，柔软的唇瓣旁漾起一丝笑意。 良久，他才感觉到一束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猛然间回过神来，他走过去，俯身，纤长的手指温柔地递过去：“姑娘，起来吧，没人欺负你了。” 女孩子抬头仰望。 刺目的逆光中，他的身影如同不可侵犯的神灵，笼罩住自己的身形。淡淡清香沁入呼吸，如同茉莉一般温柔的芬芳，带着丝丝暖意流遍全身。她不由得脸红，羞怯地递过手去，少年微微用力，女孩的身体被一拉而起。 少年满意地收回手，打量一下身旁的女孩，随即侧过头对身后的人说了句什么。 风素雪这才察觉到，少年的身后，竟有一个中年男子。 他一身冷色系衣衫，黑色的腰带间系着一块精致的玉佩，上面也刻着一个“轩”字。 风素雪眯起眼睛。 难道，这个人真的是…… 她冷漠地从旁打量。那男子一脸冰冷，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颀长的身体里透出一股高傲的冰寒，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一看便知是身份高贵的人。 可是，风素雪却注意到，在与少年谈话时，他一直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聆听少年的叮嘱。 收到少年的指示，男子从衣服里掏出一块亮闪闪的东西，递给女孩。随即，两人起步准备离去。 手中突然多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女孩子不禁一愣，意识到什么，她低头看着手心。 果然，一锭元宝静静立在掌心中。 她木然片刻，凝视少年远去的背影。 “少爷！” 少年怔了怔，回过身。身后的中年男子也回头，疑惑而警惕地望向跪在地上的女孩。 “你这是做什么？快拿钱去厚葬你的父亲吧。”少年好看的眉毛轻轻皱起，随即莞尔一笑。 “求少爷带小倩回去……”女孩满脸哀伤，“这世上，小倩已经无亲无故，少爷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小倩愿意今生今世好好伺候少爷！求少爷不要丢下小倩！” 少年考虑良久，正欲回答，却被身后的男子伸手一拦。 他俯下身，趴在少年的耳畔低语了几句。 “你多心了，赫天。”良久，少年轻笑着斜瞅他，微亮的眼眸中闪耀光芒，如同夜雾中静静绽放的花朵。 男子想再说什么，少年已阔步走向跪在地上的女孩。他弯腰扶起她，轻语道：“既然如此，姑娘就跟我回去吧。” 说完，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弯起唇角，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略带狡黠的笑容，转身叮嘱男子：“赫天，你先送小倩回府。” “少爷，那你……”中年男子脸色突变，惊慌失措地赶忙问道。 “不用管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会出那么大的事？” “可是少爷……” “好了！”少年不耐烦地打断他，眼中闪过不悦的暗芒。他“刷”地甩开扇子，得了大赦一般匆匆离开。 凝望他的背影，男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010 千载难逢的机会 风素雪悄悄跟在少年身后与他相隔几米远的地方。她一路紧随，发现少年玩心大起，对街道两旁的所有事物都好奇不已。 两个人越走越远，越走越远，道路竟也越来越熟悉…… 难道……？ 风素雪皱起眉头，良久，不觉“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个小少爷，千方百计摆脱掉紧随其后的仆人，竟是想到这样的地方来吗？ 正想着，一声矫情而肉麻的娇喝声传入耳朵，风素雪抬头，醉芳楼的杨妈妈早已迫不及待地迎了出来。 “哎呦喂，这位小少爷，是第一次来醉芳楼吧？咱们这里的姑娘啊，都是一顶一的漂亮啊！保管让您看得眼花缭乱的！来来来，里面请！” 话音未落，少年已被几个花枝招展的妖娆女子簇拥了进去。风素雪见状，紧随其后，也一起进了醉芳楼。 没想到转了一圈，竟又回到这里了。她微笑着走进大门，门后却突然跳出一个人影，惊得她一阵寒栗。 “哎呦，我以为谁呢？原来是风小姐回来了……”洛青一边卖弄地抚弄头上的妆容，一边斜起眼睛打量身旁的人儿。 听说这丫头刚进醉芳楼就胆敢对杨妈妈呼来喝去，更有甚者还装什么清高，玩起了卖艺不卖身的把戏！哼！姑奶奶倒要见识见识，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风素雪板起面孔，冷冷地对视着洛青的目光。 被卖到这里之前她就早有耳闻，醉芳楼的花魁洛青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只要看谁不顺眼，第二天那人肯定会倒大霉，不是被狠狠打了一顿，要么就是离奇失踪。醉芳楼的姐妹们都不敢惹她，见了她和老鼠见了猫一样。 她冷漠地勾起唇角，自己根本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喜欢勾心斗角的女人身上，何况，她现在还有正事。 风素雪看了一眼少年，他已经被杨妈妈请进了内室。她回过神，看向搔首弄姿的洛青，良久，不屑地轻哼一声，走过她身边。 洛青气结，粉嫩的脸颊上一阵白一阵红，简直比吃了苦瓜还要难看。望向风素雪离去的背影，她暗自握紧手指，指骨“咯吱”作响。贝齿紧咬，她眯起眼睛，颇似一只危险狡黠的兽。 “卖艺不卖身，是吗？”洛青冷笑，“姑奶奶倒要瞧瞧，接下来你该怎么办？” 杨妈妈安置好少年，便匆匆离去。风素雪心知，定是另一个大客户来了。她深吸一口气，透过半掩的窗子查看少年的一举一动。此刻，他正兴致勃勃地听绮灵弹奏着曲子，丝毫没有察觉到窗外灼人的视线。 这是最好的一次机会，无论如何都要把握住！风素雪咬紧牙齿，眼眸中闪过一抹不被察觉的暗芒。正想着，拐角处端酒丫鬟的身影渐近，她做了个手势，接过丫鬟手中的酒菜，准备进门。 手刚刚举起，却听到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 “雪姑娘，杨妈妈有请。” 011 杨妈妈的心机 长长的走廊中。 白色纱衣缓缓飘起，风素雪轻移莲步，心中却恍惚失神。 本来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要继续进行，事情便会朝自己想象中发展。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杨妈妈这个时候叫自己有什么事呢？ 她握紧手指，脚下的步伐不觉已经僵硬。抬头望向前方，伺候杨妈妈的小丫头巧歌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 领到杨妈妈房间门口，巧歌止步，探身向屋里看去。半晌，突然转过身，敛住笑容，娇俏可爱的笑脸流露出一丝困扰。 她慢吞吞地抬起头，清水分明的大眼睛盯着风素雪：“雪姐姐，你刚来这里，好多事都不懂，处处都要谨慎小心。” 风素雪一怔，不禁打量起眼前的小姑娘。 十一二岁的模样，一件大红色底色的小长裙，头上两个可爱的小翘辫，用赤色缎带高高束起。她身体瘦弱，小小的圆脸颜色煞白，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却忽闪忽闪眨个不停，浓黑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幽暗的走廊中，投出一弯黯然的光影。 风素雪微笑，淡淡道：“你年纪这么小，又怎么会懂那么多？” 巧歌撅起嘴巴，摇头：“雪姐姐不知道，我六岁就被卖到醉芳楼了，在这里待了五年，看过的事情多了。别看我小，知道的事情不少……这次……这次杨妈妈叫姐姐……可能……”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巧歌下意识地捂住嘴巴，一溜烟跑走了。风素雪看着她慌张的背影，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该死的丫头！就知道睁着眼睛胡说！看我哪天把你的嘴撕烂了！”杨妈妈恶狠狠地咒骂道，冲着巧歌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随即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热情地把风素雪迎进去。 屋内早已摆满了一桌丰盛的宴席，皆是可口精致的菜肴，配上一壶上好的女儿红。桌旁的红烛幽幽地亮着，赤色焰心在空气中慢慢摇动。 风素雪心下疑惑，看向两边，发现屋内竟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人一身青色纱衣，身姿曼妙，乌黑的长发上缀满金银首饰。她背对着自己，仿佛感觉到风素雪的目光，悄然转身，如同清风一般，裙摆上的流苏轻轻晃动。 风素雪怔了怔，侧过头，想听听杨妈妈的解释。 杨妈妈则一脸笑意地拉她坐下，又抬头看看洛青，摆手道：“青儿下去吧，有妈妈在，放心！” 洛青笑吟吟地弯起唇角，柔嫩的唇瓣鲜红欲滴。她俯身行了一礼，缓缓道：“女儿和雪姑娘今后如何相处，就看妈妈的了。”说完，转身出去，临走时不忘轻轻带门。 风素雪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霎，她看到洛青的双眼，出奇的明亮，仿佛盈动着如水的魅惑，唇角的那一抹神秘的笑容，愈发显露出来。 她握紧手指，突然感觉，事情或许并不简单。 012 洛青用计 关上门后，洛青斜睨一眼，唇角漾开一朵奇异的冷笑。她妖媚地抚了抚发式，一扭一扭地向旁边的屋子走去。 迈进房间后，她回身关门，却被人从身后突然抱住。 “宝贝儿，你总算来了。”身后一声邪笑，听得人头皮发麻。随即，那双大手不老实地在她凹凸有致的身姿上摩挲。 “您还说呢！”洛青不高兴地撅起嘴，反手推开那人粗壮的身体，赌气似的坐在凳子上，低头委屈地擦泪。 “哎呦，谁惹着你了！看我收拾他去！” 那人撸起袖子，假装迈开步子要走。洛青却不满地娇嗔道：“还不是您！都一个月没来看青儿了……” 男人笑笑，贴着洛青坐在旁边，拉起她细嫩的小手轻轻抚弄。洛青赌气地抽回，他再捉住，再抽回，再捉住……如此这般地玩耍了几遍下来，男人终于失去了耐性，一把拥她入怀，安抚道：“别生气了宝贝，我这不是来了？” 洛青轻轻捶打他的胸口，不满道：“是啊，您忙，谁让您是尚书大人，整日忙着公务……可是……您不知道，您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青儿……青儿受了多大的委屈！”说着，又要梨花带雨似的落泪。 一阵呜咽哭得男人好不怜惜，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安慰道：“有谁敢欺负我的宝贝！真是不要命了！看我禀报圣上，抄了他的家！” 洛青掏出绣帕，擦干眼泪。半晌，缓缓抬起头来，迎着目光道：“还不是新来的那个丫头！仗着自己容貌出众，就欺负我……” “丫头？”男人蹙眉，“哪个丫头？” “是一个叫风素雪的臭丫头，杨妈妈刚买回来的。长得细皮嫩肉，娇滴滴的一副模样。不过，您别看她那一张楚楚动人的脸，骨子里却是勾引人的狐狸精！她还……她还欺负青儿，说青儿没人要！”说着，洛青再次偎在男人怀里哭闹起来。 男人把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好脾气地哄着她：“算了算了，好青儿，别生气了……哪天我肯定帮你出气，教训教训那个臭丫头！” “哪天？！”洛青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大人您是不是不喜欢青儿了？青儿受了这么大的欺负，您都不帮我出头！哎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一边哭一边用力向外扯，像是要自寻短见的样子。 男人哪见得了这副情景？用力拽住她，嘴里心疼地叫着“宝贝宝贝”。洛青却还是一个劲地往外扯，丝毫不听他的话。 无奈，男人只得屈服：“好吧！现在我就去给她几个耳光！告诉我，她在哪呢？！” “隔壁……”洛青低头，长长的衣袖遮住脸庞，身体一起一伏地抽泣着。 “好！我去给你出气去！”说完，男人气哄哄地冲出了门外。 良久，室内安静下来，洛青从衣袖中抬眼，望着空荡荡的门外，勾起嘴角，冷冷道：“风素雪，这下子，我看你怎么办？” 013 落入圈套 风素雪安静地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这情景让杨妈妈尴尬不已，她清清嗓子，不好意思地笑着斜睨道：“雪儿倒是说句话啊，也别让妈妈为难不是？” “我有什么好说的？”风素雪挑眉。她不明白，杨妈妈大张旗鼓把自己叫来，竟为得是这等小事？ “杨妈妈若是没有其他要事，素雪告辞了。” 风素雪起身要走，却被杨妈妈慌忙拉住：“哎哎哎……雪儿别走，别走啊……”她用力把风素雪按在椅子上，眼含笑意，“陪妈妈说会儿话……” 风素雪无语。本以为杨妈妈叫自己有重要的事情，没想到来了之后，她只殷切地叫自己吃菜喝酒，寒暄着希望她以后能和洛青好好相处。 “洛青？”风素雪皱眉，“我和洛青姑娘之间并没什么矛盾。”她才来到醉芳楼几天，姑娘们还没有认全，就连杨妈妈也没有说上几句话。若不是洛青故意挑衅，她也没心情认识这个可有可无的人。 况且—— 那个少年已经来了醉芳楼一刻钟，若是耽搁得太久，说不定已经走了。风素雪垂下眼睑，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会允许从自己手中悄悄溜走吗？ “我没什么好说的。”风素雪淡淡地回应，冷冷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人。今天的杨妈妈愈发地奇怪，好像心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杨妈妈被风素雪看得心里发虚，她小心翼翼地移开视线，端起桌上的茶杯。颤抖的双手暴露了心底的紧张，杯盖和茶杯不断发出“砰砰砰”的响声，清脆而微弱。 风素雪皱眉，看着杨妈妈颤抖的手。她已经没心情花时间在这种无聊的寒暄上了，正欲起身，门外突然响起小厮的声音—— “杨妈妈，刘老爷来了！要您去看看！” 杨妈妈“蹭”的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双眼熠熠发光。她舒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低头叮嘱风素雪：“雪儿……等妈妈回来……不许走啊！等妈妈回来！”说完，像得了大赦一般，迫不及待地开门离去。 风素雪心里愈发疑惑，无奈，杨妈妈有话不许她走，她也只得安静地坐着等待。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门外依旧没有动静，她觉得索然无味，心想如果再这样等下去，见到少年已是不可能了。 暗下决定，她猛地站起身。 仿佛一道白光闪过脑海—— 头部突然一阵晕眩。 如同针扎一般！脑中刺痛。她浑身发软，体内仿佛一阵阵热浪侵袭着自己，沸腾的血液冲上头顶！ 风素雪握拳，手抵在桌子上，吃力地撑扶住摇晃的身体。 她急促地喘息。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身体这么热？为什么头晕目眩，连站都站不稳？ ……难道？ 她低头，看着一桌子的宴席——丝毫未动，只有刚刚和杨妈妈闲聊时，不经意间喝了一口水。 水里下了药！ 她一阵惊慌，身体的发热和瘫软让她立刻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中了媚药！ 该死的！ 风素雪低咒一声。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她吃力地扶稳身体，试图保持头脑的最后一丝清明。 说了“卖艺不卖身”，人家就会答应吗？风素雪，你太高看自己了！像杨妈妈那样恶毒的女人，怎么会甘心放走自己这棵摇钱树？ 她咬住嘴唇，苍白失色的面容一阵恍惚，隐约间，一种不安在心底蔓延开来。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就在她努力走向门口的时候—— “砰”的一声！ 门被踹开了！ 014 看不见他的脸 琴声悠悠，流水一般，在空中悠然飘荡。 杨妈妈推门进来，看到抚琴人的背影，犹豫片刻，终于舒了一口气，在那人旁边坐下。 瞥见她的满面愁容，洛青闭上眼，唇角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她沉醉般地用心弹奏，琴声柔软如同清风白云，说出的话，却如寒冰般冷酷。 “何必不安？”洛青停手，起身来到杨妈妈眼前，“风素雪如此高傲，本就该给她这么一点点惩罚。况且，她样貌出众，妈妈难道不想多一棵摇钱树？” 杨妈妈凝神片刻，心有余虑道：“不是不想……只是……不知这计划能否成功？” “怕什么？”洛青狡黠地勾起唇角，怂恿道，“醉芳楼本就是杨妈妈您的地盘，当然您说的算！卖艺不卖身？哼！笑话！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做得到？” 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洛青重新回到座位，缓缓抬手欲弹。半晌，“叮”的一声，当琴声再次响起，她冷笑道：“杨妈妈放心，李尚书见到她这样的美人胚子，会放过才怪！” “哐”的一声，门被重重地打开。那一声，仿佛锤在风素雪的心上。 她抬起头，恍惚间，雾气中站着一个人影。朦胧交织的视线里，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感觉到一阵窒息，慢慢地，缓缓靠近自己。 “别……别过来……”风素雪吃力地喊出这几个字。然而药力已使她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支持不住，“砰”的一声栽倒在地。 她仰躺在地面上，眼睛半睁，绝望而无助地仰头看着那人。他没有停下，反而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慢慢地，他已走到身边，蹲下，一双大手摩挲着抚上自己滚烫的脸颊。 “别……”风素雪绝望地求救，双手无力地推搡着那双粗糙的大手。她不能！她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她才刚刚找到少年！计划才刚刚开始！ 那双大手没有停下，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抚上她柔软的身体。带着滚烫的温度，那双手轻轻抚上腰肢，慢慢地，褪下身上单薄的衣衫。 “不……不要……”尽管头脑眩晕，尽管浑身无力，风素雪却咬紧牙齿，极力使自己保持清醒。恍惚中，她吃力地捉到男人的手，那双手，长满粗茧，手腕上仿佛有一道痕迹…… 摆脱她的手，男人从地上抱起她。她在怀中着力挣扎，一切却没有用，当头脑已然失去了理智，她的最后一点感觉告诉她，自己，已经躺在了软绵绵的床上。 随即，耳边传来阵阵阴笑和急促的呼吸声…… 急不可耐地，身上的衣衫被飞快褪去…… 没办法了吗？ …… 她吃力地想着，慢慢消化自己的知觉。真的没办法了吗？……像是布满云朵的天堂，脑海中模糊而迷乱。眼皮沉甸甸地落下，眼前的模糊逐渐换成一片黑暗…… 终于，她沉沉地睡去…… 015 清醒之后 醒来时，头上还有余热。 身体已然无力，瘫软在床上，风素雪恍惚地望着屋顶，终于，忍不住落泪。 失败了…… 在她即将开始计划的那一刻，在她想要报复的那一刻，她竟然失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败得无可救药。 她。 心中满是仇恨的她，居然轻而易举相信了杨妈妈的鬼话，以至于落入圈套却依然浑然不觉。 她慢慢伸出双手，环住自己的身体。现在，就只有自己能够相信…… 像是失神的木偶，她没有焦距地环视整个屋子。房间内空荡荡的一片，悄然无声…… 那个人……已经走了…… 她咬紧下唇，苍白的嘴唇被咬破，殷出鲜红的血。如同玫瑰花瓣一般，妖冶地氤氲着煞白的面容。 一阵脚步声。 她警醒地睁大双眼，伸手拭去脸颊的泪，感觉有人推门进来，她猛地闭紧双眼。 一切如同刚刚发生的一样。 昏暗的房间里，她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面容苍白如同夜雾中的百合。 那人走进屋子，踱步到床前，轻轻坐下。 望着她俊秀的脸，他一阵恍惚，忍不住，轻轻抚上脸颊…… 感觉到一只手轻触脸颊，风素雪飞快睁开眼睛，双手用力钳住那人的手！ 然而，当她对视上那人的眼睛时，她的身体猛然一僵！ 少年怔了怔，他不知道风素雪是何时醒过来的，也不知道为何，她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腕后，又蓦地愣在原地。 “你醒了。”少年微笑，随即从身后端来一碗汤药，试了试温度，还热，他满意地弯起唇角，柔声道，“把药喝了吧。” 风素雪望着她，像是失去了语言的木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仿佛意识到她心底所想，少年顿了顿，转身唤了一声：“巧歌！” 风素雪木然抬头，却看到巧歌满脸担忧地从门口走进来，她停在床前，望着风素雪苍白的脸，小心翼翼问道：“雪姐姐，你没事吧？” 风素雪摇摇头，错愕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轻轻应道：“没事。” “没事就好！”巧歌脸上透出欣慰的笑容，“刚刚姐姐一直发烧，巧歌都快吓死了……” 风素雪低下头，看自己身上穿着衣服，外罩衫安然搁在床边的凳子上。她恍惚地沉默片刻，感觉到一双手拉起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小心着凉。” 她却没有听到，心里乱糟糟的一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一切只是幻觉？ 016 让我带你走(1) 风素雪心底疑惑，望着微笑的巧歌，终于忍不住问：“巧歌，刚刚发生了什么？” 巧歌揉了揉俏皮的小鼻子，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她眼睛眨啊眨地瞅着风素雪，又看了看身旁的少年，直到他微笑点头，示意自己可以说时，才放下心来，缓缓道：“刚才雪姐姐中了媚药，还好轩宸哥哥及时赶到，给姐姐服下解药，否则……” 风素雪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她瘫软地靠在身后的枕头上，长长地舒一口气。居然能够化险为夷，真是多亏了少年呢。 她轻轻地瞥了一眼，少年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眼中盈满温柔的涟漪。她别过头，犹豫片刻，终于低低地说了句：“谢谢……” 声音很轻，烟雾一般飘在房间里。少年的唇角荡漾起满足的喜悦，半晌，他眨眨眼睛，轻声说：“姑娘客气了……”顿了顿，转念又说，“醉芳楼这种地方，实在不适合姑娘，若是长久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风素雪咬住嘴唇，眯起眼睛，美眸中闪过一瞬即逝的冷光。她突然拉过外罩披在身上，匆匆站起来。 少年怔了怔，一把拉住她：“你去哪？” “不用你管。”她拍掉他的手，不由分说向外走。 风素雪态度的极大转变令少年手足无措，他回头看她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冷冷的背影透出些许落寞与孤寂。 果真是冷酷无情的人么？ 在风素雪昏迷的半个时辰里，巧歌告诉他，风素雪人如其名，冰冷无比。被卖到醉芳楼的时候，她曾命人杀死了养育自己十八年的父亲，还狠心不留全尸，把人头扔去喂狗。 听到这些，慕容轩宸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如此柔弱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冰冷的一颗心？竟然冷酷到弑父！ “看她清丽脱俗，天外仙子一般的人物，竟没想到会有这样恶毒的心肠！”慕容轩宸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风素雪，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巧歌却摇摇头：“雪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杀了自己的父亲还不够恶毒？” 巧歌低下头，“雪姐姐平时对我们小丫鬟特别好……她杀掉自己的父亲，我相信……是有苦衷的……” “况且，像李三这样的地痞流氓，经常欺负弱小，邻里的百姓哪家没受过他的气？留在世上只会害人！雪姐姐杀了他，算是为民除害，应当说大义灭亲了才是！” 慕容轩宸回过神来，看到风素雪的脚已经跨出了门口半步。他握紧手指，心底暗自下定决心。 就算是冷赫天不同意，他也要…… 017 让我带你走(2) 胳膊被人紧紧地钳住，风素雪回头，冷冷地对眼前的人说：“说了不要管我！” 缓缓地，双手扳过她的肩膀，两人四目相对。 “跟我回去……让我带你走……” 风素雪不可置信地仰望他，那一双幽深的眼眸中闪耀着淡淡的光芒，仿佛盈满温柔的湖水，静悄悄地吹起她心底的一丝涟漪。 他刚刚说什么？带她走？ “没错，让我带你走……留在醉芳楼只会让你深陷泥沼，今日幸运躲过杨妈妈的设计，不敢保证她以后不会对下下手。像你这样倾国的佳丽，她不甘心。”他认真地说。 风素雪怔了怔。离开醉芳楼，她不是不想。只是，仅凭锦帕上的字和中年男子的玉佩，她也不是百分百地肯定，还需要进一步试探他的身份…… 她回过神来，狼狈地躲开灼人的目光，别过头去，冷笑一声道：“公子您说什么傻话？风素雪命薄如纸……命中注定该有此劫……醉芳楼势力极大，若是公子救我，定会惹恼了杨妈妈，到时候，只怕素雪会连累公子……” 巧歌突然眼前一亮，兴奋地张开嘴巴想要说什么，然而瞥到少年的身影，她怏怏地住了嘴。刚刚轩宸哥哥就不让她说出自己的身份，现在，是不是还不能说呢？ 她失落地撅起嘴巴，这样瞒着雪姐姐，不好吧？ 慕容轩宸已经觉察到了巧歌的神色，他轻轻弯起嘴角，回身对她点头。 轩宸哥哥的意思是……说吗？ 巧歌乐呵呵地跳到风素雪跟前，眼睛亮亮地仰望她：“雪姐姐别担心！因为……轩宸哥哥他……是……当今九王爷！” 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风素雪的心还是忍不住一跳。 她故作慌乱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俯身道：“民女该死！不知九王爷大驾，如有冒犯，还望赎罪！” 巧歌嘻嘻笑着把她拉起来，“姐姐莫要如此，轩宸哥哥不喜欢别人对他这样。刚才我知道他的身份时，也是吓得趴在地上。宸哥哥就把我扶起来，叫我不必多礼，叫他哥哥就行。” 说完，她调皮地向慕容轩宸做了个鬼脸。想必她刚刚说的这些，也是宸哥哥想说的吧？ 风素雪站起身，安静地凝望他。 其实，当她看到锦帕上绣的“轩”字时，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先帝在世时，膝下十八位皇子，每个人的名字都带有一个轩字。眼前的九王爷，本该是继承王位的人选，谁料生母淑妃突然去世，凌皇后用计废了太子，又将自己的儿子慕容轩凌立为储君。风素雪的眼睛眯成危险的一条线。如今的太子，已然变成了当今圣上。九皇子也顺理成章地被封为九王爷。而且，听说两人走得很近。 所以，如果想要接近皇上，唯一的一条路径，便是从九王爷这里入手。 她暗自握紧手心。 五百年啊，楚若秋，终于让你等到了。 018 前世的记忆(1) 事情远比风素雪想象中要简单的多。 慕容轩宸直接拉着她的手走向门口，在杨妈妈拦住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一个黑影闪现。随即，一个眼色幽深的男子从腰间掏出一块金牌。 当今九王爷！ 杨妈妈连同几个打手同时“扑通”一声跪地，连声叫“该死该死”。慕容轩宸却并不理睬，当他们是空气一般，带着风素雪离开。 出门，早已有一辆华丽的马车等在外边。 风素雪上车，从窗户探出头来。身后的男子还在跟杨妈妈低头说着什么，像是在交代不可泄露九王爷今天的行踪。他一脸冰冷，从身形上看像是武功极高的人物。 杨妈妈则面色惨白地唯唯诺诺，只是鸡啄米似的点头。恭敬地送男子出门后，一溜烟躲进了醉芳楼。 马车开动，风素雪向后看，男子骑马紧紧跟在车后。在他察觉到自己探究的目光时，她早已飞快地收回视线，安静地坐在车里。 果然是训练有素的高手。风素雪想起当时站在慕容轩宸身后的中年男子，冷峻的目光，剑一般锋利，漆黑的眼底透出一股寒气。 这个人也一定是他派来的，风素雪心想。表面上遵守九王爷的命令，实则放心不下，命人暗中跟随。 而九王爷似乎也习惯了他的作风，所以在男子出现的那一刻，并没有丝毫诧异。 马车在颠簸的路上疾驰。 风素雪闭起眼睛，身体一晃一晃。她挺直背脊，安静的血液仿佛霎时间沸腾一般，猛地一冲而上，而此刻，她空白的脑海中仿佛也混乱起来…… 幽深的记忆，如同一条曲曲折折的河流蜿蜒开来…… 把她带回那昏暗的一天…… 019 前世的记忆(2) 城外的破庙里。 当妖媚的声音渐渐靠近耳际，当听到那句“他已背叛你”时，她的心，顿时被僵硬地冰封起来！ 如同沉入海底，血淋淋的心在刺骨的冰冷中颤抖…… 她咬紧嘴唇。骗人！骗人！她不信！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子骞是那样的人！她静静沉思良久，倔强地抬起头，冷冷地审视眼前衣着华贵的男子：“别想骗我！子骞和我曾海誓山盟！他不会出卖我！” “是吗？”男子不慌不忙，嘴角轻轻扬起。他慢慢走了两步，衣袂轻盈地随风飘动，望了望门外的倾盆大雨，转身回来，“如果他没有失信，那么，现在，薛子骞早就该到了吧？” 如果他没有失信，那么，现在，薛子骞早就该到了吧？ 脑海在一瞬间轰然炸开，耳畔嗡嗡作响。 没错，现在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一向守时的薛子骞没有理由还不出现，难道……难道真的像这个人所说的……是他背叛了自己吗？ 她凝视男子，美眸中仿佛有泪光闪烁。眼前的面孔渐渐淡去，脑海中便豁然清晰明朗…… 如果…… “如果你背叛了我怎么办？” 明朗清晰的河边，阵阵微风中，楚若秋微笑着瞅着薛子骞，嘴巴撒娇似的弯起一个弧度。她眼睛亮亮的，清眸中盈满温馨的幸福，斜照的夕阳在身上洒下余晖，映出她精致的侧脸。 “不会的……”俊秀男子伸手把她轻拥入怀，宠溺地抚着柔顺的长发，“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永远……” 她心醉地偎在他温暖的怀里，像是撒娇的小猫一般，微笑伸手环住他的腰。半晌，抬起迷蒙的双眸，调皮地捏着他高耸的鼻梁，开玩笑道：“如果你胆敢背叛我，下辈子，我就化作厉鬼去找你！” …… 只是一句玩笑话，如今，竟已成真。她苦笑，望向风雨交加的门外。漆黑的夜空中，锃亮如刃的闪电一闪而过，映白她憔悴的面容。 她的眼眸明亮如星，唇角一抹醉心的笑容，仿佛是夜色里怒放的玫瑰，唇瓣愈发诱人的红润起来。脸颊两片不正常的潮红，她抬起头，迷乱地看着夜空，那遥远的星河，已被乌云掩盖，这样的世界，还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 她狂笑着，疯狂地旋转着，一片片黑暗在眼前一闪而过，混沌的脑海里，断断续续的光影飞逝般地离她远去…… 终于，她停下，定定地望着眼前漆红的柱子，仿佛失掉了最后一丝魂魄，痴痴地笑着，慢慢地，一点一点，靠近…… 如果你胆敢背叛我…… 下辈子…… 不会放过你！ 020 五百年的轮回(1) 很痛很痛…… 周身的痛楚仿佛要把她的撕裂开来，然而最痛的，却还是心里。 原来…… 死，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她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片黑暗。 绵延无尽头的黑暗，如同魔爪，将她包围。四周寂寥无声，阵阵寒意袭入骨髓，只觉得冰冷，却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 她站起身，打量四周。 黑漆漆的天空，黑漆漆的地面，紧紧相连，看不出边界。远处仿佛有幽暗模糊的影子蠕动，一团团鬼火轻飘飘地游动在空气里。 这里便是地府吗？ 楚若秋抱紧身体，发现自己已是一身白衣，长长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开来，搭在肩上。现在的自己，一定是一副惨不忍睹的鬼样子，毕竟，她已经死去。 不远处，一条河流静静流淌，河底仿佛绽放出幽幽绿光。楚若秋跑过去，墨一般漆黑的水中，她的倒影十分清晰。 依然是楚楚动人的面容，依然是倾国倾城的模样，此刻的她，却落魄不堪，像是被人丢弃的垃圾一样。额头上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印记，上面似乎还有凝固的血痕。 手指抚上伤痕，她忍不住颤抖。 想不到最终背叛自己的，竟然是深爱的人。 水中的人儿满眼泪光，晶莹的泪滴从腮边滑落，打湿了白色的衣衫。 “姑娘别哭。” 身后一声苍老的声音，楚若秋停止哭泣，回过头来。 一个年迈的老婆婆，一身粗布打扮，手里捧着一个白色青花瓷碗，里面，装满了黑乎乎的汤药。 “你是孟婆吗？”她擦干眼角的泪痕，柔声问。 孟婆点点头，“姑娘，前世的纷繁就忘却了吧，是该做个了断的时候了。下辈子找个好人家，重新投胎做人。”说着，把手中的汤药递给楚若秋。 她怔怔地望着青花瓷碗。那便是孟婆汤了吧？喝了它，就什么都不会记得了。楚家小姐，名门闺秀，薛子骞，海誓山盟，背叛，冤死……一切的一切，都会忘记了吧？ 她苦笑着，慢慢伸手，当手指触碰到冰凉的瓷碗时，如条件反射一般，她飞快地将手抽回！ “扑通”一声，还没等到孟婆反应过来，楚若秋已经跪在地上。她低着头，凌乱乌黑的发遮住惨白的面容。 “姑娘这是为何？”孟婆不解地问。 “求婆婆让我看到真相！” “什么真相？” 楚若秋握紧手指，缓缓抬起头。幽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映出一弯阴影，遮住眼底痛苦的神情。半晌，她开口道：“求婆婆让我看看……子骞他……现在的样子……” 021 五百年的轮回(2) 孟婆本想拒绝。 可是，当她看到楚若秋那双倔强的眼眸盛满泪光时，心仿佛被什么重重地戳了一下。 她的命运她不是不知，曾经那样光芒四射的名门闺秀为了贫寒书生舍弃荣华富贵，换来的却只是赤luoluo的背叛。那种痛苦，或许是再铁石心肠的人，恐怕也难以接受吧。 只是，当她看到真相的时候，该会有怎样的反应…… 她叹口气，爬满皱纹的双手抚上楚若秋的发顶，“孩子，看……” 说着，另一只手在黑漆漆的天空中一划而过，随即闪电一般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 感觉到光线，楚若秋从满眼泪痕中抬起头，她定定地望着发白的天空，清澈的眼眸中映出眼前的一切…… 画面中，粉衣女子娇俏而妩媚地笑着，一只手攀上男子的脖颈，一只手举起桌上的酒杯，递到男子嘴边。蓝衣女子则乖巧地偎在男子怀里，纤长的手指轻抚他袒露的胸膛。 而中间…… 中间的那个男子，坏坏地笑着，双手紧紧箍住两个美女的纤纤细腰，满面春光…… “不——！”楚若秋大叫道。 她仿佛失去了理智，疯狂扑到眼前的画面上，用力撕扯敲打。可是，那只是幻影，无论她如何挣扎，那情景却一直漂浮在空气里。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为什么那个人…… 是薛子骞？ 为什么？！ 她睁大眼睛望向天空，视线失去了焦距，像是坏掉的木偶，没有思想和神经，只呆呆地看着画面。 唉…… 一丝轻叹飘在空中，孟婆一收手，幻影泛着涟漪飞快消失。她低头看着跪坐在地上的楚若秋，如此善良单纯的姑娘，为什么会遭受到这样的打击？ 她蹲下来，再一次举起手中的孟婆汤，“孩子，喝一口吧。喝了，就忘了……” 没有反应，楚若秋只是傻傻地望着天空，像是看穿了浓重的空气，视线飘到遥远的地方。 “来，喝掉它……”孟婆再一次劝道。 她却还是没有接过去。 无奈，孟婆摇摇头，该怎么办呢？如果她永不投胎，岂不是会永远遭受炼狱之苦吗？ “我会投胎……” “……”没有想到她竟然会猜到自己心中所想，孟婆慌了慌神，将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天，她的肩膀仿佛千年寒冰，坚硬冰冷，隐隐透出彻骨的寒气。而，慢慢地，楚若秋的视线渐渐出现焦距，像是猛地从噩梦中清醒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她。 022 选择投胎 这一切都让孟婆措手不及。 她以为，看到薛子骞的现状之后，楚若秋会伤心，会哭泣，会绝望死心，并选择喝掉孟婆汤，最终投胎做人，安安稳稳地度过下一生，进入轮回之中。 可是，当楚若秋面容僵硬地叩首在她面前时，她终于意识到，这个单纯的孩子，并非同自己所预想的一样。 因为，在心死掉的那一刻，她闻到一股名叫仇恨的气息。 “求求您，不要让我喝孟婆汤。我想要等，我想要等到那个人的下一世，然后转世投胎……” “是报复吗？”孟婆面色憔悴地问道。她知道，现在的楚若秋，心里除了仇恨什么都容不下。 “是。”她冷冷地回答，声音中没有丝毫温度。 “所以……想要记住前世发生的一切，然后下一世去找他报仇吗？” “是。” “那又有什么用？”孟婆悲哀地看着她。即便她没有忘记前世，下世投胎来到他身边，他也已经不认得她了。那样的报复，有意义么？ “我心甘情愿。” 孟婆无言以对。或许，本就不该给她看到真相。如果她不知情，就一定会安安静静地同其他灵魂一样，走入轮回之中，进入无尽头的转世隧道。 可是，孟婆于心不忍。 忘掉一切背叛和仇恨，把最深的痛楚埋在心底，就应该是最正确的选择吗？ 当然不是。 如果不告诉楚若秋真相，她会傻傻地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这一世的恩怨，总该有个了结。 而这一世的仇恨，只能等到下一世去燃烧。 孟婆把楚若秋扶起，脸上流露出慈祥的笑容，“怎么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我无从替你决定。所以……” 她伸出手，将一粒黑色的药丸放入她的手心。 “五百年一轮回。接受炼狱的苦难，五百年后，你要等的那个人就会出现。但是，下一世，你注定命运坎坷。” “另外，别忘了。他下一世的名字叫做——” “慕容轩凌。” 023 到达轩宸府 慕容轩凌。 这个名字在楚若秋的心里回荡了千次万次，每一次，都在心底刻下深深的痕迹。她要记住这个名字，永远永远。 不知何时马车突然停止，楚若秋抽回思绪，撩起窗纱望向车外。 慕容轩宸从身后走过来，他一把勒住缰绳，与马车的窗口平行，微笑着说：“到了。” 很华丽的一座府邸。 她在慕容轩宸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抬头仰望眼前的琼楼玉宇。一块巨匾，上面刻着鎏金的几个字——“轩宸府”。 直接以慕容轩宸的名字命名的府邸。 轻移莲步跟在他的身后，已忘了走了多久，只记得在层层叠叠的院落中，穿过荷塘，穿过凉亭，穿过假山和花园，最后，他停在一所装饰华丽且环境清幽的院落前。 她也跟着停下来，四周打量。 四合院似的格局，正面是她住的正房，两侧则是丫头和老妈妈们住的厢房，还有一件存放杂物的存储间。 视线从门口一路滑到室内。 干净整洁的石板地，碧波荡漾的池塘，百花怒放的花圃，精雕细琢的房门，一尘不染的摆设和装饰品，每一件都呈现出不同韵味的美感，而每一件却都雕琢得相得益彰。 她忍不住在心底赞叹。 “喜欢吗？”慕容轩宸一个转身，坐在古木雕琢的椅子上。他细细打量四周，所有的东西都十分满意，果然，楚云做事还是令他放心的，回去一定要好好奖赏他。 “很喜欢，谢谢。”她淡淡地回应，对他微笑。 慕容轩宸突然一阵恍惚。她的笑容，仿佛是在白蒙蒙的雾气之中，朦胧不清，一种淡淡的感觉在心里荡漾开来，像是流动的清泉，轻轻撞击着他的心。 没想到，她的笑容竟然也可以这样温暖，这与她在醉芳楼的冷淡反差极大。或许，巧歌说的对，她只是故意把自己温暖的一面隐藏起来，变成时时刻刻防御别人的刺猬，将针尖留给外界。 开饭的时候，尽管风素雪不肯，慕容轩宸却执意要求两人在一桌进餐。无奈，她安静地坐下，看着眼前丰盛的食物，不禁出神。 “王爷，冷大人回来了。”一个丫头恭敬地回禀道。 “知道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经走入客厅。风素雪抬头，发现此人正是白天时候的中年男子。看到他，男子微微一愣，顷刻间，脸上流露出惊愕的神色。 风素雪心知男子定然不会欢迎自己的到来，收留小倩的时候，他就一直左拦右挡，更何况是她呢。但她只是客气地对着他点头示意，并没有丝毫变色。 “王爷，”冷赫天恭敬地俯身道，“属下有事要与您商议。” “说吧。” “这……”他略带犹豫地瞥了风素雪一眼，又看看低头吃饭的慕容轩宸，“还望王爷借一步说话……” 024 多心之人 “你怎么如此多心？”慕容轩宸皱起眉头，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男子。 这个人，是他的家臣。好像打一出生，自己就被他管东管西，无论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都要过问，简直比全职奶妈都要积极。 慕容轩宸不高兴地阴下脸。今天收留小倩的时候他就横档着不让，现在留下风素雪也不行，实在多心，天底下哪会有那么多的卧底？ “素雪身世可怜，是我无意中从青楼救回的，怎么可能是太后派来的卧底？” “王爷，不得不防啊，太后心机很重，一心想要除去您……” “够了！”慕容轩宸不耐烦地打断他，他真的已经到达忍耐的极限了，“到底你是王爷还是我是王爷？！本王还用不着你做主！” 听他说“本王”，冷赫天知道，他是在用王爷的身份压自己。万分无奈，他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在慕容轩宸的眼前晃了晃，“希望王爷能记得淑妃娘娘的话。” 又是那块玉。 慕容轩宸握紧手指，每次自己不听话的时候，他总是拿母妃的遗物来“要挟”自己。让他产生愧疚之心，无条件地听从指挥。 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颤抖着凝望那块玉，上面的“轩”字，是母妃亲手刻上去的。小时候的记忆里，她总是把它带在身边，片刻不离身。 母妃去世的时候，他以为她会把玉交给自己。可是，没有想到，玉被送到冷赫天的手里。 从此，他便碍于这块玉佩不好与冷赫天翻脸。他知道，自己生性贪玩，母亲留下这个东西，就是想要制自己的。 “我自然忘不掉……”慕容轩宸沉声道，声音中有着不可遏制的颤抖，“只是……别再提送走素雪的事情……” 风素雪一边慢慢进食，一边小心地查看不远处两人的一举一动。 开饭时，冷赫天莫名其妙地把慕容轩宸拉走，两人神秘兮兮地嘀咕了很久。从他们的神色中可以看出，谈话中必定涉及到了自己。 莫不是冷赫天容不下她？ 想起白天时冷赫天拒绝收留小倩的样子，一脸警惕，面色冷凝，连打量的眼神都是充满疑惑，风素雪就忍不住担心起来。 他疑心太重，甚至草木皆兵。 虽然不清楚他这样小心的意图，不过，既然冷赫天已经动了这样的念头，她就不得不防。好不容易实施成功的计划，才展开一小步，她绝不容许任何人打断。 025 暗杀 “在想什么？” 风素雪猛地抬起头，发现慕容轩宸已经在身边落座，而冷赫天的身影也已从庭院中褪去。想必两人已经商议妥当了。 她掩饰地微笑道：“没事……”心里却还是担心那个多疑之人到底会怎样对付自己。 “怎么没事？”慕容轩宸将举起的酒杯放下，又涎着脸靠近她，“分明脸上写满愁容，还硬说没事！怎么？防备我？” “不是……”风素雪摇摇头。 “到底怎么了？告诉我！”慕容轩宸的声音不容抗拒，却依然温柔如水。他眼睛亮亮地期待她开口，那样子好像只要她说一句话，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也会去够到。 “这……”风素雪装出一副犹豫的样子，咬着唇凝视地面。她并不想骗慕容轩宸，但是，如果想知道冷赫天的对策，就不得不从他这里下手。 “素雪知道，自己留在王府会给王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素雪只是青楼女子，命薄如纸，根本不配得到王爷的怜惜……如果留下，只会惹得其他人不开心……” 慕容轩宸一听脸色大变。他知道，风素雪是聪明人，她一定是对自己刚刚和冷赫天的密谈起了疑心，以为两人商议着如何打发她走，心下难过，才主动请求离开。 “别乱想！”他安慰道，“别人如何想你我不管，但是，本王绝不允许任何人赶走你！” *** 天色已暗，夜幕低垂。 风素雪却坐在房间里迟迟不肯睡去。 桌上的烛光随风轻盈摆动，她望向那一团幽幽的火光，仿佛思考了很久很久，才慢慢走近，吹熄烛火，又回到床边和衣躺下。 皎洁的月光洒遍大地。 幽静的夜色下，一个黑色人影跳动在重重房屋之上。那人一袭黑衣，身姿矫健，手中的长剑在月下反射出刺目而冰冷的寒光。 狭长的眸子如猎豹捕食一般眯起，黑衣人在夜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随即悄无声息地落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落里。 院子里很安静，看样子所有的人都已经睡去。他轻手轻脚地推开一间屋子的房门，月光流入屋内的地面上，苍白而清冷，伴着幽幽的光芒，一道寒光一闪而过。 “啪嚓”一声，床上什么东西一下子被劈成两半。 黑衣人愣了愣，上前掀起被子，胸前却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抵住了。 “别动！把刀放下！”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黑衣人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良久，传来刀剑置地的声音。 “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痛下杀心？”那人问。 黑衣人不可置否地冷哼一声，“看来，我真是小看你了，风素雪。” 说完，“刷”地拉下蒙面的黑布。 026 他的意 静静的空气中，诡异的气息慢慢流动。 风素雪轻笑：“能让您亲力亲为，我风素雪真是三生有幸啊，冷大人。” 月光渐渐在屋内流淌，洒照在黑衣人的脸庞上。他一脸肃杀之气，冷若寒冰，狭长的眸子中盈满深不可测的暗光。 望向眼前的女子，冷赫天忍不住勾起唇角，“你是怎么猜到我会来杀你的？” “从九王爷的话中。”风素雪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见他不动声色，收回抵在喉咙的匕首，一个反手，藏在腰间。 “晚饭时，你与王爷的密谈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发现，谈话期间，他会时不时地瞥看我一眼。由此我得知，你们二人的对话中必然提及到我。后来，我对王爷说自己想离开，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王爷却说了句‘别人如何想你我不管，但是，本王绝不允许任何人赶走你！’” “所以，你知道我有心赶你。”冷赫天接过风素雪的话茬，面无表情道，“但是如果我明着来，王爷定会阻挡，所以就只能出此下策——暗杀，是吗？” “没错，”风素雪笑道，“不过，我只是猜到你会暗中下手，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狠心杀掉我。” “只有杀了你，才能除去一切后患。” “你不怕九王爷杀了你吗？” “王爷与我相处多年，不会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怪罪我。” “呵呵，是吗？”静静的空气里，风素雪狂傲地笑了笑。她的眼睛出奇的明亮，绕着冷赫天踱了几步，倏地停下来看着他，“你太过自信了吧？” 冷赫天不语，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冷冷地看向前方。 “小倩呢？你不会把她杀了吧？” “没有，我一直在观察她。她好像只是个普通的丫头，不过，目前还不能完全放松警惕。” “哼！”风素雪鄙夷地冷哼一声。 冷赫天，果然不负他的姓氏，人和心都是一样的冷。只是，和她这个经历五百年磨难的人来比，还是稍逊一筹。 “你看我像是凌皇后派来的细作吗？”风素雪走到他面前，指着自己的脸，“仔仔细细看清楚，省得错杀好人。” “好人？”冷赫天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轻笑着别过头去，“你也算是好人？” “实话告诉你风素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定你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你一路跟随王爷的行踪，又千方百计地认识他，企图混进王府，到底为的是什么？” 风素雪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她难以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把自己隐藏的一切都看穿了。从人群中的“小倩风波”开始，他就已经注意到自己。 这个男人，真的不可小觑。 她看着他阴沉的脸，极力隐藏住心底的不安，故作镇定道：“既然一切都被你看穿，我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只是，或许冷大人和我的意图是一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