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候府,黑莲花主母杀疯了》 第1章 换亲 “父亲母亲,我不是嫡女,不配嫁入安昌候府!” 赵云禾还未拐过连廊,听到这一句,不禁哑然失笑。 她重生看到嫡姐赵云舒的第一眼,便知道她也重生了。 前世,自己嫁入寒门范家后风生水起当上了诰命夫人,而赵云舒时运不济,嫁入安昌候府争不过后宅莺燕,生下的孩子被抢走,熬了小半辈子后撒手人寰。 于是自打重归,这位嫡姐便时时刻刻想办法,把那吃人的侯府婚事往外甩。 先是故意送错八字,后来又说染上了风疹。 可是再反抗又如何呢,人家聘礼都送来了,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她还能怎么闹? 赵云禾万万没想到,为了不入虎穴,这赵云舒竟然这么快竟然把自己的身世底子都抖出来了。 这句话后,赵氏脸色大变,冲过去就要捂嘴。 赵云舒推开她,大声喊了起来:“母亲,您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快把真相告诉父亲吧!” 不顾赵夫人发白的脸色,赵云舒梨花带雨道:“父亲明鉴,舒儿并非家中嫡女,而是故去的宋姨娘所生。” “当年母亲生下赵云禾后,因她八字相撞,所以换给了同天生产的宋姨娘。” 赵夫人语调急切,“老爷,我当时也是不得已,那年你才上任,我怕禾儿影响了您的仕途,所以才……” “若能拨乱反正,女儿愿意将安昌侯府的婚事让给妹妹,自己嫁去范家……” 屋内的声音渐渐沉寂了下去,门关了起来,不配听到的人被隔绝门外。 赵云禾端着手里的托盘立在原处,淡漠的表情看得身后的白芍一脸惊心。 亏她们小姐天未亮就起来熬燕窝孝敬侯爷和夫人。 若是不起这么早,怕是还听不见这些呢! “二小姐?” 白芍一脸愤愤,却又有些好奇。 那大小姐自幼受宠,名冠京华,千娇万宠地长大,与安昌侯府议亲后更是风光无两。 之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时候不说,怎么偏偏在出嫁前夕挑破身世不堪。 难道是她不想嫁了? 可就算事有隐情,也不能让她们二小姐接盘吧!这八字可都是算好的! 赵云禾看着亮起来的天,转身舒了口气,将手里托盘微微一倾。 一两千金的上等燕窝从汤盅里溢出,歪歪撒撒地蜿蜒过盘底。 “呀!”白芍赶忙接手,不料为时已晚。 赵云禾揉揉十指,目光看了下花圃里的兰花。 “前几日前庭护花不及后院,这燕窝凉了人喝不得,拿去养养这清心兰吧。” “是。” 白芍把托盘放在一侧,端起汤盅,上好的燕窝汤瞬间就喂了虫蚁。 几日后,赵云禾作为嫡女嫁入安昌候府也算是落定了。 她也开始绣起了嫁衣。 她女红不太好,好在府上之前请了绣娘,她的身形与云舒差不多,最后补上几针便是了。 对此,学士府的人议论纷纷。这些风言风语偶尔也会传入她耳朵里。 这日她晨起在花园里散步,就听见两个婆子议论自己。 “二小姐真是捡了大便宜,等到嫁过去就成了世子夫人,真是高嫁了。” “亏得我们大小姐心善,夫人平时压根没正眼瞧过二小姐。” “就是,谁认她这个嫡女呢,真是可笑。” “她那八字,可是克我们夫人的。” 赵云禾默默地站在远处,并没打算搭理。 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这两婆子瞎说些什么!母亲知道了,定要撕烂你们的嘴!” 两个婆子看见来人,吓得全身发抖:“大、大小姐……老奴不敢了!” 两人惶恐而去,赵云禾回过头来,看着远处摇曳而至的赵云舒,行了个礼:“嫡姐。” 赵云舒故作大气:“嫁妆准备得差不多了吧,我到时还有两件添妆要送你呢。” “那就先谢过了。” 看着赵云禾软硬不吃的模样,想起前世惨死,赵云舒突然气不打一出来。 “赶明儿你就是候府的世子夫人了,以后可别忘了姐姐。” “是。” “安昌侯府水深似海,若是以后姑婆不善人前不清受了委屈,可千万隐忍,记得来找姐姐哭诉就好。” “是。” “那男人没有什么好期待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指不上也是应该的,别太烦心。” “好。” 赵云舒一跺脚,“要是碰上后院厉害的,你也别争了,就你这性子肯定争不过,到时候落得个悲惨的下场,让全京城看了笑话!” 赵云禾茫然抬眼,“听闻安昌侯府素来和善,待人以宽,人各有命,姐姐不必太过忧心。” “倒是姐姐即将替我嫁入范家,望姐姐持家有方,诸事顺遂。” “那是当然!”赵云舒想到前世赵云禾的风光,眼睛里充满了憧憬,“我看那范以安人品高洁,以后定能步步高升,能嫁入这样的人家是我的福气,给我个安昌侯我都不换!” 姐妹俩分开后,赵云舒撇嘴冷笑起来:“你现在就笑吧,倒霉的日子在后头呢。等你进了候府就知道那是个怎样的腌臜地方了。” 殊不知此时的赵云禾也站在拐角处回头看她,眼里满是怜悯。 赵云禾心知肚明,自己这个姐姐果然也重生了,并且满腔恶毒地占了先机。 她费劲心机想避开候府,不止是想逃离地狱,还想抢了前世自己的好命。 毕竟范以安日后会是被皇上钦点的探花,一时风光无两,而前世的自己又是诰命夫人。 只可惜啊,前世的赵云舒死得太早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范家才是真正的地狱啊…… 当年自己相夫教子努力谋划,过于忧虑,年仅三十就染上了重症,人还没死,婆家就找好了续弦,将她赶出家门。 当时自己奄奄一息躺在偏僻的庄子上无人照料。最后活生生病死饿死的。 兴许是太苦了,阎王爷看不下去,又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 只是不知为何赵云舒竟也重生了。 既然她要抢,那便抢吧,找死谁还拦得住? …… 九月初六,是赵云禾出嫁的日子。 第2章 新婚夜 学士府里里外外布置一新,天还未亮就人流如织、热闹非凡了。 赵云禾很早就被唤了起来梳妆打扮,她强撑着眼皮,看着镜中的自已又一次,从清丽佳人逐渐变得繁花锦盛的模样。 二世为妻,她心里平静得很。 左不过是宅院争斗,好让在外打天下的男人们,兴尽归来有个歇脚的地方罢了。 “嫁妆册子可都核对好了?” 赵云禾在意的是这个。 不论身在何处,有钱傍身都是能让人高看一眼的基础。 男人她可以不计较,这册子上的钱,她一个子儿都不能漏! 江嬷嬷忙碌地清点着院中的嫁妆,检查是否有遗漏。那院子本就不大,如今已被堆积得满满当当了。 因为是嫁候府,面上是过得去的。 候府送来的聘礼赵家是不敢动的,加上本属于赵云舒的四十抬,以及周遭小姐妹的一些添妆,拢共凑齐了八十抬嫁妆。 只是这些嫁妆看起来繁多,内里都是虚的。 赵氏给的多是些棉被物品,且不是太好的材质,看着眼花缭乱,其实纯粹是糊弄。 而赵氏给的那些私产……不用细看,赵云禾也知道都是些空壳子,赵氏是舍不得给她好东西的。 而自己平日结交的也只是五六品人家的庶女,所以收到的添妆也只是她们尽能力拿出来的心意,谈不上好。 等到大致妥帖,赵云舒穿着一身彩绣烟逻醉霞裙,像只蝴蝶一样飘进来,拿了一只木盒子放桌上一放:“这是送妹妹的。” 赵云禾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那盒子里不过两枚成色普通的金坠子,就跟一等丫鬟戴的差不多。 白芍在旁边看得鼻子都气歪了。 占了她们小姐半辈子的福气,临出嫁了,还要被像个丫鬟一样打发? 赵云禾却不动声色,将盒子认真端详着。 “多谢姐姐,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禾儿不富裕,待姐姐成亲的时候,怕是没法报之以李……” 赵云舒面色一黑,这就是不还礼了呗? 转念一想,反正赵云禾就要跳火坑,就当是看戏的买票钱了。 “好好好,侯门人多口杂,少不得要打点下人里外,若是以后缺钱了,记得来找姐姐要啊。” “嗯。” 赵云舒站了一阵后,跺了跺脚出去了,赵氏也马上追了出去。 …… 赵云禾一路坐着花轿摇摇晃晃到了安昌候府,像木偶一样被操纵着进行着各种仪式,直到进入洞房,周遭安静下来后,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了,盖头流苏下出现了一双纹金红靴。 还未走近身,就见那红靴猛走两步,抬脚踩在了一旁的喜凳上。 盖头被撩起来,随意飘在地上。 赵云禾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风流俊逸,一袭婚袍松松垮垮罩在身上,眼神轻佻随意。 这就是安昌候的世子了…… 前世的时候就知道他那些破事,所以此时,赵云禾低下头强忍不发,嫁衣下的双手默默地攥紧了些。 喝合卺酒时,乔玉安靠得近了一些,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赵云禾端着酒盏主动递了过去。 男人低笑一声,接过也不交杯,仰头饮尽后随手丢在桌上。 嬷嬷丫鬟们还未离开,乔玉安极为不耐地慵懒出声:“都下去吧,难不成还想留下来一块洞房不成?” “奴婢不敢!”一众人慌乱地退了下去。 房门关上的一瞬,屋里只剩下了一对新人。 乔玉安咳了一声:“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对你无意,是老夫人执意让我娶你的,你以后少管闲事,要是听话,我也会给你几分颜面。” “知道了。” 红烛晃动下,气氛不见暧昧反倒有些诡异,因为赵云禾一直盯着他,嘴角带着一抹笑。 没多久,奇怪的事发生了。 刚刚还目光清明的乔玉安眼神迷茫起来,没多久就身体一歪倒了下去。 赵云禾长舒一口气,端起桌上的茶冲洗了一下手指。 她其实早就在指甲中藏了蒙汗药粉,就是为了安安稳稳度过洞房。 前世的时候,赵云舒新婚之夜就和世子闹了起来,世子夺门而出,当夜就去妓院赎了个花魁回来。 赵云禾可不愿遇到这么丢人的事,他们不要脸自己还要。 她摘下沉重的头冠和首饰,解了繁杂的嫁衣上床睡觉。临睡前瞥了一眼栽倒在地上的乔玉安……死渣男睡得还挺扭曲。 跟小时候吃的麻花似的。 因为实在困乏,她倒下没多久就睡了。 她从小就不认床适应能力极好,她像是一株杂草,扔在哪里都能生存。 这一觉睡得安安稳稳,连个梦都没做。 天刚刚亮时她隐约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还有白芍小声地呵斥:“小声一些,别扰着主子睡觉。” 赵云禾打了个呵欠坐了起来,瞥一眼仍倒在地上的乔玉安。 整整一夜,他竟然还是扭曲的姿势,看来药铺的掌柜诚不欺我,药效是真不错。 她只着里衣把白芍小声唤了进来:“搭把手,把他搬上床。” 白芍惊愕地张大了嘴,好半天没合上:“小、小姐,姑爷这是怎么了?” “昨晚他太困了。”赵云禾拽住乔玉安想拖,但有点重,没拖动。 白芍顾不得惊讶了,马上跑过来帮忙。主仆两人合力将人拖上了床榻。 赵云禾喘了好几口粗气才回过神来:“走,去外间洗漱吧。” 白芍还沉浸在刚刚所见那一幕,她端水盆过来的时候,人还恍惚着:“小、小姐……” 自己的贴身丫鬟倒也瞒不住,赵云禾捋了一下额头的头发:“就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顺便提醒她:“这里不比学士府,咱们得一万个小心。” “奴婢省得哩……”白芍瞥了一眼窗外:“早上有两个狐媚子想来侍候,我早就把她们撵走了。” 没多久,陪嫁的江嬷嬷隔着门窗叫早。 “少夫人,世子他还没醒呢?看着点得去老夫人院里了。” 赵云禾:“这……世子喝多了,一时未醒,我自己去吧。” 那药估计下得有点猛,不到中午醒不了。 第3章 敬茶 江嬷嬷打开衣橱翻找了一下,选了一件烟红色的软罗纱。件衣服算得上是她们压箱底的好货了,敬茶穿再好不过。 赵云禾瞥一眼拒绝了:“这衣服有些扎眼了。江嬷嬷,你把那件藕荷色的妆花裙拿来。” “会不会太素了些?毕竟要去见候府长辈。” “我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没必要逞一时痛快。” 换好衣服后又选了两样首饰……宝蓝点翠珠钗和一只成色还不错的玉镯,这一身搭配看起来落落大方。 赵云禾满意地看了看,带着江嬷嬷和白芍出了门。 门外,已经有小厮守着了:“少夫人,小的给您带路。” 永昌候府的院子比赵家大了数倍,从世子住的玉清院到老夫人住的韶光院走了好一阵。到的时候,老夫人已经等着了。 厅堂最中间的就是候府老夫人。 她端正着喝茶,表情严肃得像一块万年难融的寒冰,让人不敢接近。 前世的时候,赵云禾曾听人说起过乔老太太,说她是尚书府的嫡长女。向来威严说一不二。 赵云禾深知应当谨小慎微,所以当下恭敬地行了礼:“老夫人安好,孙媳给您请安了。” 她说完后,乔老太太面无表情,不回话也不喊她落座,手里的茶盏慢悠悠晃着,如同没听见一般。 想必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吧……当初赵云舒才嫁进来也是如此,被磋磨得够呛。 赵云舒在家被宠惯了也任性惯了,稍不服就与人对撕。赵云禾却是苦难里熬出的孩子,你不吱声我就耗死你。 所以这会儿她安静地在一旁站着,同样不搭话,看谁熬得过谁。 气氛正僵持着,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爽朗的笑声:“哟,这便是咱们少夫人了?” 赵云禾侧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锦衣玉袍的中年美妇走了进来,眉眼里带着温柔笑意。她马上认出,这就是安昌候府的姨娘周氏了。 安昌候人口简单。安昌侯乔海镇身体极差,常年卧病在床。 候府夫人乔氏也死得早,后来周姨娘取得了候爷和老夫人的欢心执掌中馈,候府上上下下都称她一声如夫人,风头鼎盛。 周姨娘膝下一儿一女,儿子貌似不太争气,但女儿却嫁得极好,嫁给如今的四皇子做妾室,很是受宠。 前世的赵云舒在她的压迫下,一直拿不到掌家之权,虽是侯府少夫人,地位也不高。 看来,周姨娘的确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周姨娘进来之后回了赵云禾的礼后,又马上转向老太太:“妾身才从候爷院里过来,服侍候爷吃过药后,他已经睡下了。” 乔老太太抬头:“哦,海镇今天可有好些?” “神色好了一些,还是宫里的御医医术高明。”周氏侧头看了一眼赵云禾,“哎呀,怎么还傻站着?可有给老夫人奉茶啊?” 赵云禾面带微笑,这边的老太太有些忍不下去了:“怎的一人独自来?世子呢?” “孙媳来时他还未醒,应当是太累了吧。” 这句话后,周氏脸色表情变得奇怪起来:“太累?” “嗯。” 身子扭着睡一晚,能不累么?赵云禾自认说的是实话。 老太太一听,眼睛亮了些:“玉安昨晚在你房中待了一整晚?” “嗯。” “好、极好。”老太太眼色微动:“咱玉安可算开窍了,来人了,快把茶端上来。” 此时,赵云禾才算了按照正常仪式敬了茶,老太太赏了她一对翡翠镯……不算什么名贵的东西,但也比赵家给的成色好了许多。 周氏也笑眯眯地送上了自己的见面礼,一只双喜如意点翠长簪,瞧着很精美。 赵云禾也慢悠悠拿出了自己的礼物,只是绣娘帮着绣的两只精致的香包。 老太太和周氏对视了一眼,一时语塞,没能伸出手去接那东西。 赵云禾恭敬地行礼:“孙媳知道老夫人不缺什么好东西,所以绣了这香包,里面的桂花是孙媳亲自采摘、晾晒而来,还加了一些安神助眠的香料。” 许久之后,老太太指着旁侧的托盘:“放那儿吧,倒是个手巧的。” 她又问了一些学士府的情况,叮嘱了几句后挥了挥手让她先下去了。 云禾一走,周氏就噗呲一声笑起来:“这少夫人倒是有趣。” 乔老太太放下茶碗:“瞧着倒是个老实孩子,只要玉安看得上眼,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是呢是呢。” “看她穿着也素,一会儿让吴嬷嬷给她送几匹布料去,莫丢了我们侯府的人。” “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到。” 周氏出了院子就对身边的丫鬟说:“早就料到了五品家的嫡女寒酸,却没想寒酸到了这种地步。抠抠搜搜的竟拿这样的东西糊弄长辈。真是笑死了!” 此时,她口中抠搜寒酸的赵云禾,正皱眉站在床前,看着还在昏睡的乔玉安。 这人已经睡了许久了,不会真出什么问题了吧?她只想把他弄晕,可没想弄死啊。 赵云禾伸出手,去掐他的人中:“世子、世子你醒醒……” 她用了好大的劲,乔玉安才悠悠转醒,懵懵然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这是在哪儿?” “你在玉清院呢,昨晚的事你忘了么?” “昨晚?”乔玉安眼神恢复了一点清明:“我好像多喝了一些。” “嗯,昨晚你太累便睡下了。” “几时了?” 赵云禾笑着说:“快午时了,世子不必担心,我已经去过韶光院,给老夫人、如夫人敬过茶了。” 乔玉安脸色稍缓,他最烦家里人的絮叨。看来这个赵氏倒算懂事。 他唤了小厮进来,洗漱更衣完就出了门。 此后的两天,他没有再来玉清院主屋,每夜都宿在后院那些侍妾的房里。赵云禾也乐得轻松。 这些侍妾都来拜见过她…… 说实话,这些女的莺莺燕燕各种类型,并且有十几位之多,赵云禾都不太记得住。 乔玉安果然不挑,环肥燕瘦的都能吃下。 赵云禾没功夫搭理她,因为目前有件最重要的事要去做。 第4章 回门 她叫了江嬷嬷来,递过去一张名单:“你拿了我的牌子去找你表弟,请他在这两日把嫁妆单子上的铺子、庄子都查一遍。” 江嬷嬷愣了一下:“我表弟?” “嗯,听闻你表弟在城西的布庄做事,是个细致能干的人,我有心将生意交他打理,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当这管事。” “这哪能不愿意呢?少夫人愿意相信他给他机会,那是他的福分!”江嬷嬷激动地说:“我这就出府,找他说说这事。” 江嬷嬷的表弟姓周,是前世自己信得过的人。 当时自己那几间小铺子被他打理得极好,生意翻了数倍。 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他都很靠得住。所以查铺子这种事,交给他才能放心。而且此事宜早不宜迟,得趁着这些店铺的掌柜做假前就得处理好。 她可没功夫听这些掌柜来报假账。 两日后,周管事前来回话了。 与赵云禾预想的一模一样。 赵氏除了在嫁妆上弄虚作假以次充好,给的铺子也是空壳子,生意早就被转了出去,请来充门面的掌柜等人都是些水货。 周管事用了些手段,搞到了其中两家铺子去年的账本,数额惊人。 而那些庄子倒是问题不大,只是收益少且太远,赵氏无暇顾及。 “少夫人,你看看这事如何处理?”周管事毕恭毕敬地问:“倒是能将生意重做起来,只是得费些功夫。” “周管事,你且按兵不动,等着我的消息吧。对了,关于月银你有何要求?” 周管事快速摇头:“奴才本是一个小小的布店掌柜,月银本也没多少,少夫人愿意给奴才机会,这是我的福分!” “那不成。哪能平白无故替人做事的?白芍,你将盒子里的东西交给周管事。” 盒子里是提前准备好的一些银子,赵云禾需要他四处打点关系跑门道,手头没有银两是极不方便的。 江嬷嬷把人送走之后,面露担心之色:“少夫人,赵夫人也做得忒不厚道了,我们应该怎么办啊?” 赵云禾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她掏了多少,就吐出来多少好了。” “啊,这能要回来?” “自然。”赵云禾面色沉下来:“我总不能白白嫁进这安昌侯府。” 第二天,是赵云禾回门的日子。 前世乔玉安并没有陪赵云舒回娘家。 而这一世,他与赵云禾的关系没那么僵。所以一到回门的日子,赵云禾一请,他就来了。 赵云禾很有礼貌地冲他笑:“多谢世子陪我回去。” “咳咳,理应如此,我不是说过吗,只要你少管闲事,该给的脸面我会给。” “嗯。我记下了。” 看这新娶的女人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缠可恶,乔玉安心里更踏实了一些,他随口问起来:“可有准备礼物?” “嗯,有备着一些。”赵云禾瞥了一眼马车那几只盒子。 都是些不值钱的糕点罢了,给她们,不配用好的。 此时的赵家也热闹一片,赵云舒一大早就跑去赵氏院里等着看热闹了。 上次赵云舒自曝身世后,赵氏气了几天,可是赵云舒毕竟是自小养在身边的,所以一求饶一哭诉她也就心软原谅了。 只是这几天暗自叹气,总觉得侯府那么好的亲事怎么就说给赵云禾了?那个死丫头与自己八字相撞,又素来不亲,以后也难成助力。 赵云舒站在门口张望着:“算算时间,赵云禾也该回来了吧?侯府距离这里又不远,就是走路也到了呀。” “你倒是奇了,怎么挂念起她来了?” 赵云舒跑过来拽着赵氏的手,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哎呀,终归是自家姐妹,再说,她嫁去侯府,日子也过得不顺,乔玉安也不待见她,也怪可怜的。” “不待见?”赵氏生起了兴致:“你哪门子听来的风声?” 赵云舒神秘地笑了笑:“一会儿你瞧好吧。乔玉安连回门都不愿意陪的。只怕那赵云禾脸上带着彩呢。” 是啊,前世的这个时候,世子与花魁正打得火热,压根没心思陪她回娘家。争论时脸上还被花魁抓伤了。 赵云舒气急败坏去找老夫人告状,反被数落了一通,最后独自回来的。 回来她就大哭了一场,找赵氏诉哭委屈。 可赵氏也没啥办法,毕竟她只是五品官府家眷,哪敢直接去找人家侯府理论。 她当初受的窝囊气最终要报应在赵云禾身上了,想想她就兴奋得睡不着。 她要亲眼看着自己这妹妹的笑话。嫁入侯府有多嘚瑟,现在就能有多悲催! 她真的恨死赵云禾了,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凭什么那么好的命当上探花夫人甚至是诰命夫人! 在她华衣锦服儿女成群的时候,自己被乔家欺辱得死去活来,凭什么受苦的是自己? 她今天定要好好看看赵云禾的笑话! 此时,院外传来了朱妈妈的声音:“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赵氏不紧不慢站起身,携着赵云舒往外走,两人的脚步一个敷衍一个急切。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赵云禾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她看起来气色极佳,皮肤红润笑意盈盈,身穿一身烟红色的软罗纱,手腕上的翡翠镯配上去相得益彰。 哪有半点受伤挂彩的痕迹?更不像是被婆家欺负的样子。 这让赵云舒心里挺不爽,但转念一想,可能伤在别处吧。 赵云禾走过来施施然行了个礼:“母亲、大姐。” 赵云舒探头朝她身后望,没看见乔玉安后讽刺地笑起来:“哟妹妹,你这是一个人回门啊?怎么夫君都不跟着一起呢?” “这个……” 不待赵云禾说话,她噗呲一声笑起来:“不会是生病了吧?这世子爷的身子瞧着不大好啊。” 赵云舒心想看你还要怎么编…… 自己前世就用了乔玉安生病的借口来掩饰。 果不其然,赵云禾沉默了,一双眼睛看向她,一句话也没说。 赵云舒心里得意极了,正想再讽刺几句时,赵云禾忽然开口:“大姐,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第5章 清算 “我……” “是啊大小姐,我们世子爷自然陪着少夫人一起来的,他正在前厅和大人说话呢。”白芍有些无语地说道。 “不可能!”赵云禾摇了摇头:“乔玉……世子怎么可能来?” 赵云禾直直地看着她:“为什么不可能?” 赵氏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马上拉赵云舒拉了过来:“快叫你妹妹进屋吧,咱们也别站在门口了。” 几人坐了一会儿,喝了半盏茶后,乔玉安来了。 他一身月白色的锦袍,人又生得俊俏好模样,看起来也是翩翩佳公子。 他朝赵氏行了礼,又唤起赵云舒:“妹妹好。” 赵云舒听见这一声后,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前世她沉迷乔玉安那张脸,可最后再看见,全变成了恐惧。 她马上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他。 乔玉安和赵氏说了几句话后,侧头看向赵云禾:“我来接你去花园转转。” 乔玉安也不是真想逛什么花园,是实在不愿意和赵崇渊应酬来应酬去,所以寻了个理由。 对这一切,赵云禾心知肚明,但是此时……她更有重要的事。 所以她温柔浅笑:“我还有些私房话要对母亲说,世子先去,我一会儿去寻你好吗?” 这一幕落在赵玉舒眼里,无疑是震惊至极! 那个花花公子乔玉安,明明厌恶透了这场婚事,为何能和她举案齐眉? 这不可能,这完全不可能! 乔玉安离开后,赵云禾看向赵氏:“母亲,可借一步说话?女儿有些事,想单独与你说说。” 赵氏露出疑惑的神色,她总感觉赵云禾变得怪怪的,好似跟从前不一样了…… 可又觉得,并不是今天才变的。 她自己也迷惑了,沉默几秒后,应了声进了里屋。 这边的赵云舒,对人群中的春桃使了个眼色,两人也一前一后去了偏房。 赵云舒直接询问起了侯府的事,春桃一五一十地回答:“世子与二小姐谈不上如胶似漆,除了洞房那日,其他时候,世子都去的其他侍妾那里。” “哦,洞房那日同房了?”赵云舒捕捉到了重点。 “嗯,那天世子爷太累,足足睡到午时才起,二小姐独个儿去敬的茶。老夫人还赏了她好些东西。” 赵云舒拳头都攥紧了,好啊,她还真能容人啊,视侍妾和花魁为无物吗? 不,不对,这一世花魁压根就没能进门。 她越想越气,想了想从荷包里拿了银子递过去:“以后有什么你直接告诉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奴婢知道了。” 此时此刻赵氏房中,气氛格外诡异。 赵云禾正拿着账本,一页一页地翻给她看,怕她看不懂,还细致地说着详情。 “母亲,这些账都是那些掌柜送来的呢。瞧着生意极好。女儿真是敬佩极了!” 赵氏看着那些账本,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怎么可能呢? 她明明让他们把账重做了,赵云禾为什么还有这些? “就连老夫人都连夸母亲生意做得好,说下次进宫的时候,一定要在贤妃面前好好夸夸你。” 赵氏哆嗦了一下:“贤、贤妃?” “嗯,是啊。老夫人和贤妃是闺中密友,时常去探望的。” “这、这种事情,就不必说了吧。” 赵云禾浅笑:“老夫人也佩服呢,还说让女儿多和母亲学学做生意的事。” 赵氏心惊肉跳,想到了更可怕的事:“你只有这两本账本?” “都有呢。只是女儿嫌重,没有全带上罢了。”赵云禾不紧不慢地说:“母亲要全看吗?我让江嬷嬷……” “不必了,不必了。”赵氏摆了摆手:“我有些头疼,你且下去吧。” 出了房间后,就听见了摔盘砸碗的声音。 赵云禾微微一笑……就让生母也尝尝芒刺在背的感觉吧。 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么多年她对自己不闻不问,吃穿用度均是府上子女中最差的。 更别提自己前世当上诰命夫人后,她做出的那些糟心事…… 这个所谓的生母,其实就是一条躲在暗处,随时咬你一口的毒蛇。 赵云禾想到这些,眼底的暗色更深了一些。 身旁的白芍一脸好奇:“少夫人,你刚刚跟夫人可说什么了?” 江嬷嬷瞥她一眼:“只怕是铺子的事。” 赵云禾嗯了一声:“应该很快便会有消息了。” 赵云禾猜得没错,当天晚上,赵氏就着人送了银票过来。正是那些铺子短缺的数额。 周主管第二天也来回了话,说空铺子一夜之间恢复如初,原本的掌柜店员也全回来了。 赵云禾正好闲着,坐了侯府的马车去巡店。 两间布庄、一间胭脂铺子,还有一间首饰铺都摆得满满当当。 店铺的掌柜也很热情,急急出来迎接,满脸笑意介绍着店铺的生意。 如周主管说的一样,那些店铺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仿佛无事发生。 这一幕看得白芍惊讶极了:“夫人对咱们一向苛刻,怎会还回来?” “定是少夫人手段了得。”江嬷嬷心里有数。 赵云禾面色淡淡的,她唤过周主管:“这些人留不得了。” “可是少夫人,这些都是熟手……” “早就离了心,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留着也是祸害。慢慢换成自己人,然后全撵出去吧。” “若是其中有些堪用,被冤枉了怎么办?” 赵云禾看向他:“观察一人需要极长时间,冒险试探人心诸多风险。有这功夫,不如全换成自己人。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奴才懂了。” 周主管领命离开后,赵云禾看一眼江嬷嬷与白芍:“无论是乔家还是赵家,都不是好安身的地方。你们遇事多思虑,别傻乎乎遭了别人算计。” 想了想赵云禾又补充一句:“对外人善良便是将自己置于烈火之上。你们可记住了?” 两人连连点头。 其实赵云禾并不担心江嬷嬷,她为人低调谨慎,心思缜密。 倒是白芍这丫头心直口快,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天真,实在不懂得自保。 这傻丫头得好好调教。定要让她快速成长起来成为自己的助力。 赵云禾决定对她进行严苛的训导,这丫头其实有股聪明劲,是能做大事的人。 这边的白芍压根不知自己的命运悄然发生了改变,还在傻呵呵地掏包里的果子吃,腮帮子含得鼓鼓的。 而此时的赵家,赵氏正怒火中烧。 第6章 回怼 从昨日到现在,赵氏已经控制不住砸了几只茶碗了。将银子生生掏出来如同剜肉剔骨一样疼。 近万两银子啊!那死丫头好深的心机,竟打着安昌侯府的名义全薅了过去! 那些铺子本是分给娇养长大的赵云舒,因为提前上了嫁妆单子,才便宜了那死丫头。 赵氏越想越气,偏偏房门一响,赵云舒甜笑着走了进来。 “母亲,我想瞧瞧我的嫁妆单子。”赵云舒抓着她的手撒娇地摇。 赵氏没好气地瞥她一眼,要不是这丫头,怎会有这些事? 她甩开手:“嫁妆全给了赵云禾,你心里不清楚?” “那些不就是些空铺子,又不值几个银子。” “呵呵,空铺子……”赵氏嘴角抽搐:“你只怕把你这个妹妹想得太简单了。” 赵云舒听了铺子的事后,虽有些惊讶但撇撇嘴:“她就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日,侯府后院那些货色就能折腾死她,母亲你放心吧。” 赵氏瞥一眼她:“你还想要同样的嫁妆怕是不能,我们赵家可没那么厚的家底,下头还有两个弟弟呢。” “母亲……” “你自己要嫁那范家,既然选择了,那能说什么?” 赵云舒委屈得双眼通红,可无论怎么说,赵氏都铁青着一张脸,最后只好灰溜溜回了后院。 她跺着脚越想越气,心里更恨了赵云禾几分。 不过转念一想,侯府后院那些货色马上就要闹起来了。 想到赵云禾即将面临的惨境,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嫁妆少就少点吧,反正自己嫁的是探花郎,一生一世一双人。 以后还能当诰命夫人,要什么没有? 她势必要将赵云禾踩在脚底,让她堕入烂泥里,变得稀碎腐烂,铲都铲不起来的程度。 她现在笑得有多肆意,以后就有多凄惨。 越想前程越是美妙呢。赵云舒弯弯嘴角,拿过了针线篓子,认真地绣起了嫁衣。 …… 嫁来侯府后,赵云禾谨记孙媳的行为准则,每天晨昏定省,都会去老太太那里转转。 在赵云禾眼中,乔老太太是自己首要的攻略目标。 毕竟侯爷病恹恹的不管府里的事,这侯府做主的可是老太太。 不论是前世还是如今,这乔老太太的口碑一直不太好,心高气傲又自私自利。 可那又如何?自己还没扎稳脚跟,哪能嫌弃金主的不是? 这日,赵云禾一早又来了乔老太太房里。 可算赶得巧,今日正好是周姨娘拿了账本来报账的日子。两人在院门遇了个正着。 周姨娘一看她就笑:“少夫人这几日都来韶光院,不陪着世子么?” “纵是夫妇,也要给对方空间,哪能日日缠着。”赵云禾听出了她的调侃,温和有礼地回应。 “也是,咱们世子爷没有别的喜好,唯独在那方面有所需求。少夫人你得心大一些才是。” “周姨娘说得是。”赵云禾行了个礼:“我巴不得那些侍妾通房能为侯府开枝扇叶呢,虽是庶子,可也是我们乔家的孩子啊。” 周姨娘脸色一变,好啊,这女子好刁钻的一张嘴。 先是当着面称呼姨娘,连声如夫人都不肯喊。又讽刺自己生的是庶子。 一个五品家不着调的嫡女,哪来的脸与自己这般说话?自己的女儿可是嫁给了四皇子! 偏偏她说的没有错处,竟找不到机会发难。 她脸色一沉:“你有此觉悟便好。” 进了院里后,周姨娘向老夫人报账,赵云禾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 她虽然面色淡淡的,但账单却听了个仔细。 府中的吃穿用度,内外打点,事事加在一起开销不小。 这一点嫁人前就有耳闻。安昌侯府虽为侯府,但侯爷病重得靠着昂贵的秘药续命。乔家又没有能撑起来的男人,所以日渐衰败。 侯府略有资产,铺子庄子田地均有,目前的状况是收益与开销相抵,攒不下几个银子。 周姨娘报完账单后低声问:“眼看着就要端午了,今年咱们侯府可还设宴?如果办,只怕得需简约些了。” 乔老太太面无表情地听着:“说什么蠢话,这不是让临安城的人看笑话吗?你把账本拿过来……” 乔老太太指着账本,点了两处:“这两笔账你再算算,是不是到了收租的日子了?” 赵云禾凝神望去,发现那两处确是报账时有纰漏的地方。 看来,这乔老太太看着不声不响,内里可不是草包,她早看出周姨娘的小心思,只是没发作出来罢了。 周姨娘尴尬地笑了笑:“这还真是看漏了。” “下次仔细着便是。”乔老太太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周姨娘笑嘻嘻地应了,扭头看向赵云禾:“要不这次的端午宴,就让少夫人来练练手?少夫人在娘家想必也学过掌家吧。” 赵云禾面色一沉,整个临安城都知道自己是庶女变嫡女,哪有机会学掌家。 这周姨娘偏要此时发难,是想要看好戏了。 周姨娘一脸清澈的笑:“少夫人怎的不说话?” 赵云禾沉默了,这女人想给自己挖坑? 就侯府这烂摊子账,想办得风光又没几个银子,让她自己折腾去吧。 所以她行了个礼:“云禾在此谢过姨娘的信任。可我初入侯府,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是劳烦姨娘辛苦了!” 周姨娘费尽心力挖了坑,偏偏赵云禾不往下跳,她顿觉无趣,强忍着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这边的乔老太太饶有兴趣瞄她一眼:“你不愿学掌家?” “孙媳能力不足,怕给侯府丢了颜面。我只想好好陪着世子、老太太便好。” 乔老太太很是满意:“是啊,早日为侯府诞下嫡孙才是正理。对了,最近几日,玉安都宿在后院?” “嗯。”赵云禾低下头。 “这孩子真是……一会儿我好好说道说道,让他今晚去你房里。” 赵云禾面色娇羞,出了韶光院后,脸色就沉了下来。 谁稀罕他来啊,去后院自己正好清静。这下还得想个法子打发。 第7章 抬举侍妾 赵云禾怀揣着心事,在侯府的小花园转了转。 秋意正浓,侯府的桂花开得正盛,香气飘逸过来,带着浓浓的香甜气息。 可闻之,只觉得刺骨的悲凉,前世自己死之前,也正是桂花盛开的时节。 当时她奄奄一息躺在庄子的木架床上,侧目能看到窗外的桂花树,只盼着范家来人。 可是盼来的,却是范以安再娶新妇的消息。 她正心里压抑着,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忽然响起:“呀,这不是少夫人吗?妾身有礼了。” 抬头一看,面前是一个身形丰满妖娆,艳丽得如同一颗蜜桃的女子。 瞧着眼熟,赵云禾想了半天,才记起这人是乔玉安的侍妾之一,貌似还挺受宠的,也没啥礼貌,叫啥来着? 她想了半天,索性直接问:“你叫什么?” 蜜桃女挑眉:“妾身名唤梦瑶。少夫人,妾身陪着一块儿散散步吧。” 赵云禾对此女没什么前世印象。 前世赵云舒进了侯府之后,就遇到了那位心机了得的花魁。相比之下,后院这些侍妾倒是没翻起多大的浪。 赵云禾心生不悦,一旁的江嬷嬷马上冷喝一声,把人撵走了。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凑上来,这些人还真是没规矩。”白芍气鼓鼓的。 赵云禾若有所思:“她好像是侯府的家生子?” 江嬷嬷回答道:“是,她是周姨娘那边管事的女儿,自小就跟着世子爷。五年前被收了房。” 赵云禾皱眉,五年前乔玉安只有十四岁……那么小就沉迷情事,难怪不学无术放浪形骸,身体也瘦削孱弱。 白芍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昨日路过小厨房,还听见有人议论,说这梦瑶以后是当姨娘的人呢,说是世子承诺过。” “此女有周姨娘那边和世子撑腰,狂得很,后院那些人都不喜她。有个叫小春香的和她时常争吵。”江嬷嬷说。 赵云禾点了点头,带着人回了院子。 当天晚上,喝得醉熏熏的乔玉安果真来了。 他顶着通红的一张俊脸嘟嘟囔囔:“是你去找老太太告状,说我不来你房里?” “老夫人可能有点误会。”赵云禾温柔地说:“既然来了,就接着喝吧。” “什么?” 赵云禾唤了一声:“白芍,让人把酒菜上上来。对了,再把梦瑶带来。“ 乔玉安懵了几秒:“叫她来做甚?” 乔玉安警惕起来。梦瑶是自己初试云雨的女人,多少有些依恋,每隔几日总要去她房里。 难道赵云禾嫉妒,所以要闹上一通? 这边赵云禾答道:“听说她酒量了得,所以让她陪着一起喝酒。” “只是喝酒?” “嗯。” 酒菜很快上齐了,泼辣活泼的梦瑶也被带了上来。 她初来有些懵,但在赵云禾的带动下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开始一杯一杯敬起了世子。 眼看着两人都醉了,赵云禾直接将两人打包送去了梦瑶房里。 第二日乔玉安清晨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望着枕着自己胳膊的女人,他陷入了沉思。 感觉自己被算计了,又感觉被嫌弃了。复杂的情绪让他也说不清楚。 他原本是想发发脾气,再怜悯式地和赵云禾圆个房,怎么滚上了侍妾的床了? 他推开还在睡梦中的女人,打算去找赵云禾问个清楚。 可刚走到院门前就停了下来。 自己去问什么呢?问她怎么不愿意和自己圆床?真是太可笑了,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还没有卑微到那种程度。 所以他在门口顿住,拂袖而走。 赵云禾用完早膳后,擦了擦嘴角忽然想到了什么:“白芍,你去库里选两匹艳丽的布料给梦瑶送去。让她好生侍候世子。” 赵云禾的嫁妆虚多,有不少中等布料,赏给府中侍妾是很合适的。 白芍翻找了许久,找了一匹蓝底锦花的和一匹玫色杏花的,按照自家主子的吩咐去了。 也算赶得巧,去的时候,正巧后院好些女子都在小花园里散步,所以她将东西给梦瑶时,好几个都望了过来,满脸复杂。 她们羡慕的不止这两块布料,更嫉妒她能得到世子夫人的青睐。 谁愿意做一辈子的通房侍妾?没有正式名分的她们如同没了根的浮萍,死了都没人在意。 如果能得主子赏识,当上姨娘,甚至怀上孩子,人生才叫飞黄腾达有了依靠。 梦瑶在那些羡慕嫉妒又憎恨的视线中接过了东西,激动地行了礼:“妾身谢过少夫人,妾身定会好好侍候世子。” 白芍心里有些疑惑。此女狂妄自大,自家小姐为啥要抬举她呢? 她心里藏不住话,回到房间后,就小声地询问了主子。 赵云禾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你说世子后院的女人多不多?” “自然是多的。” “如果她们无波无澜,和平共处,那嫉恨的对象会是谁?会给谁惹来麻烦?” 白芍猛地反应过来:“所以要给她们制造一点麻烦,是不是?” “此女泼辣,有些搞事的手段。”赵云禾坦言:“而且身份低微,性子也蠢,堪用。更何况,她的爹娘还是周姨娘院里的人。” 白芍本也聪明,被这一点拨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眼睛都亮了。 梦瑶被抬举,定会被置于风口浪尖,而最嫉恨的自然是和她不对盘的小春香了。 小春香原本是画舫弹琵琶的歌女,去年乔玉安来听曲时瞧上了她,就为她赎了身带回府。 乔玉安喜欢听她弹琵琶,时常会去她房里听曲。所以在世子的后院里,她也算是比较受宠的。 白芍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后院的热闹了。 此后几天,热闹还真的接连不断。 第二日上午,侯府来了位裁缝,原本要去小春香那里裁身制衣的,可人还没走进院里,就被梦瑶抢走了。 梦瑶笑嘻嘻地说:“少夫人赏的布料那么好,需得这裁缝才能做好。你那些普通料子且等等吧。” 小春香当下气得甩了帕子跺了脚。 她哪受得了这个气啊,想把裁缝抢回来,但人家已经跟着梦瑶走了。 两天后,新裁制的衣服就穿在了梦瑶身上。 第8章 坦露心迹 她丰满妖娆,穿上这鲜艳花色的衣裙后,像一只上下翻飞的花蝴蝶。 “这样式是临安城最最新的样式。裁缝说官太太官家小姐都这样穿。” “晚上世子爷要来我房里,到时我穿给他瞧瞧。” 后院那些不太受宠的侍妾和通房都羡慕地说着恭维话,梦瑶在这些话语中更加得意,眼角挑得老高。 人群后的小春香气得手指都攥得发白,回到屋里后,胸口也有些发闷。 可她也不是吃素的。从小学艺在画舫间混迹多年的她也有一套笼络男人的手段。 当天晚上,乔玉安刚刚在梦瑶屋里坐下,一盏茶还没喝上几口,小春香就派婢女去叫:“世子爷,春香姑娘胸口疼得厉害,请您去瞧瞧。” 乔玉安惊讶地站了起来:“好好的怎么胸口疼?” “不知道啊,世子爷劳烦你去瞧瞧吧。” 乔玉安抬脚要走,梦瑶上前阻止:“世子爷,她白日还好好的呢,要不请大夫看看就行了。” “我还是去瞧瞧吧,万一真有什么呢。没啥事我再回来。”乔玉安哄了她几句,转身走了。 他这一走,就没再来。梦瑶在屋里等了又等,一桌菜全凉了。 她找了婢女去打探,人家说小春香房里的灯都熄了,应该是睡下了。 梦瑶粉白的脸变得铁青铁青的,伸手就掀了桌子,一桌的菜肴碗盘摔得一地狼藉。 她双眼通红,狠狠骂了起来:“小春香我跟你没完!” 此后两女的争斗越发激烈,为了把乔玉安抢到自己屋里用尽了手段,闹出了许多笑话。 这些事传到周姨娘耳中时,她笑出声来:“这位少夫人看来也不行啊。” 她身旁的嬷嬷点头:“可不是咋的,后院就乱成一团,世子可天天都在那些侍妾房里呢。” 周姨娘笑着喝茶:“看她能说会道,我还料她有些手段呢,谁知道呢……终究只是五品人家的庶女。” “听闻她每日陪着老夫人说话喝茶,抄经书。” “抄经书有什么用?哗众取宠罢了。”周姨娘抚着桌上的账本:“她竟不知道笼络世子怀上孩子的重要,讨好老太太有何用?老太太最在意的可是侯府嫡孙。” “是啊,后院那些女子可都吃着避子汤药呢。不像咱们兴哥儿都有好些个孩子了。” 周姨娘露出微微的笑意,自己儿子乔玉兴比乔玉安虚长两岁,成亲也早,如今已有一子一女了。 虽然兴哥儿资质平平没啥建树,可膝下的儿子却是活泼聪明,以后不愁没机会。 到时四皇子日后封王,女儿能当上侧妃,那就是自家强大的助力,别说一个世子之位,就是侯爷也是肖想得了的。 想到这个,周姨娘心中更是欢畅。 而此时的韶光院里,气氛却有些不一样。乔老太太一张一张翻看着桌上的经文,颇有些惊讶地看着赵云禾:“这些都是你近日抄写的?” “是的,老夫人。” “字瞧着倒是不错。”乔老太太捡出两张来:“字迹娟秀,细看颇有力度,笔锋也流畅顺滑,看着心境平和。” 赵云禾眼神微动,能不好吗? 自己前世的时候在范家可吃了不少苦头,就靠着抄佛经舒缓心境,慢慢也练就了一手好字。 赵云禾低声回答:“一开始也是不畅的,但是抄着抄着经文,忽然觉得心境开阔明朗了许多。” 乔老太太沉默了,这一瞬间,她想到了乔玉安后院的那些腌臜事。 之前他就浪荡,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听闻总是在后院晃来晃去没个正形。这赵云禾嫁进来后,除了第一夜,与他连个同床的机会也没有,也是可叹可气。 毕竟是自己的孙子,又能如何?好在这赵云禾还算老实,没有吵也没有闹。 乔老太太瞥了一眼赵云禾:“我会好好与玉安说说,让他多去你房里。” 谁料这话一说,赵云禾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老夫人,孙媳有话想说。” “何事?站起来说话吧。” 赵云禾不站,仍然跪着:“孙媳身为侯府的少夫人,不应拘泥儿女小情,应以大局为重。夫君有他自己的自由,他爱去哪里便去哪里。” “哦?” “是,孙媳恳请老夫人,别再送避子汤药了,只要她们能诞下夫君的骨肉,我都视若亲生。” “你当真这么想?”乔老太太大吃一惊:“不是自己的嫡子也无所谓?” 赵云禾点头:“嗯。老夫人应该知道云禾的情况。我自幼像野草一般长大,在赵家无人在意,而侯府才是我真正的家,我见着老夫人也觉得亲切,如同亲祖母一般。只要侯府好,我便是好的。” 乔老太太听后,心里也漾起一股暖意,她伸出手,拍了拍赵云禾的手:“好、好孩子,好孩子啊!无论谁诞下麟儿,我都会做主,让养在你名下。” 赵云禾也顺势将头倚在了乔老太太身上,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抚过头顶时,她知道自己这一招成了。 乔老太太暂且信任了她……准确地说是她说出了乔老太太心坎里的话。 是不是自己生的又如何?只要是乔玉安的种就行。 那就成全了她吧。反正自己也不愿意和乔玉安有什么瓜葛。 前世的时候,自己多次见过乔玉安,印象很不好。官宦人家三妻四妾是常事,但像乔玉安这么风流的却是少数。 他勾搭过的女人很多。上至官家小姐,下至青楼女子,他是真心实意想给所有寂寞女人一个家。 所以平心而论,云禾不愿意为他生儿育女。无论是范以安或者乔玉安,都不是良配。 所以一开始,她就想好了,男人不听话就由他去吧。攻克乔老太太、坐稳少夫人的位置才是首要目的。 从韶光院出来时,白芍和江嬷嬷怀里的东西抱了个满满当当,均是乔老太太赏赐的东西,从首饰银钱到布匹书画均有。 回去后,赵云禾便派人传去了消息,说从今日起,后院的侍妾不用服用避子汤药。 谁要是有了身子,便是乔家的大功臣,就能提姨娘。 第9章 世子质问 侍妾通房一听说欣喜若狂,感叹少夫人真是好人。同时对乔玉安的争抢越发激烈起来。 当天下午,乔玉安就被小春香和梦瑶一阵拉扯,都要把他拉到自己屋里。闹到最后,竟连衣袖都扯断了半条。 他恼火至极,平素脾气还不错的他罕见地发起脾气:“你们忽地发什么疯,是没见过男人吗?竟跟青楼女子一样的作派!” 梦瑶撇嘴:“世子爷,人家想你了嘛。你昨日答应会来我那儿的,妾身还给你备了下酒菜。” 小春香也委屈地抹起了眼泪:“世子爷你今日好凶,妾身好怕。妾身出身是不好,可也是好好的清白女子。” 乔玉安不耐烦地甩开她们:“说,你们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在他的逼问下,这两人才小声地说了少夫人的传话内容。 乔玉安问清了缘由后,心里的怒火更盛,他蹭蹭地冲去玉清院找赵云禾算账。 此时的赵云禾正在院里和周管事对这个月的账本,短短一月来,周管事已将这些铺子摸了个透彻,掌握了大致的账。 面上看来,这个月的收益与预计相差不大。看来赵氏那边还不敢轻举妄动,但时间长了,仍然是个隐患。 赵云禾询问:“安插的人近况如何?” “放心吧少夫人,我找的都是一些知根知底的熟手,最晚三个月,就能清退之前铺子里的人。” “好。还有城西的两个铺子,租约快到了,到时不再续租了,我打算用来做些生意。” 周管事应声:“少夫人想做什么?小的去准备准备。” 赵云禾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抬眼一看,正瞧见乔玉安怒气冲冲地走进院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赵云禾示意周管事在外面等一会儿,她信步走到乔玉安身旁,曲膝行了个礼:“世子,你怎会忽然来了?” “我不能来是吧?”乔玉安俊脸上满是愤怒:“这可是我的院子!” 赵云禾愣了一会儿:“的确是你的院子。要不我换一个,把玉清院还给你……” “你胡说什么!”乔玉安更生气了:“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 “那世子你究竟想说什么?”赵云禾指着里屋:“要不进屋喝杯茶,你慢慢说可好?” 赵云禾温温柔柔轻声细语的,白晳清丽的脸上写满了关切,她总是这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会面。 看着她那双沉静中溢着暖意的眸子,乔玉安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跑来,实在有些冲动。 他瞥了一眼院子角落的周管事,吞吞吐吐地说:“那啥……你为啥跑去后院说避子药的事。” “哦,那件事啊。”赵云禾笑了起来:“那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乔玉安皱眉:“老夫人好好的怎么会有此想法?” “世子你年纪也不小了,与你同般大的都有孩子了,你也该努力才是。” 乔玉安哑然:“我努力?” 赵云禾点点头:“老夫人盼着抱孙子呢。” 他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你、你难道不想有自己的……” 赵云禾打断他的话:“世子说什么呢,我心里清楚,你对我无意并不愿意与我成婚。” “这些事是勉强不来的。强扭的瓜不甜。” “所以世子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会做好我的本分,把家操持好,请世子放心。” 乔玉安懵了:“所以她们有了孩子你也不在意?” 赵云禾点头:“都是乔家的孩子,也都是我的孩子,为何在意?” “好……好……”乔玉安听后心里有一团无名火,可这火却竟个发处都寻不到。他盯着面前的女人,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片刻后,他满脸愠怒拂了拂衣袖扬长而去。 一旁的白芍疾步小跑过来:“少夫人,世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赵云禾吐出几个字:“无端端的狂怒罢了。去吧,让周管事过来,继续说店铺的事。” 赵云禾开门见山,让周管事去附近搜罗采购一些去年的棉花、毛皮货物储存起来。 她把这个想法一说,周管事疑惑起来:“去年的货?去年的货不太值钱,搜罗了会有卖不出去的可能。” “你按我说的去做吧,记得低调行事,莫让他人察觉。”赵云禾叮嘱完后,让江嬷嬷取了银票给他。 赵云禾记得很清楚,前世的这个冬天,因为边境的战事所需,边境之地的棉花、毛皮等物都运去了边境,导致城里这些货物价格大涨。当时想买些棉花絮衣,得花比寻常多十倍的银子。 所以,她想早早囤些货回来备着,反正手头也有不少银子。 她忙完手头的事后,才有空坐下来喝杯茶,刚刚喝了几口,江嬷嬷就快步走了进来:“少夫人,刚刚赵家派人来传信,说大小姐的亲事定在了下月初六,让你早些回去。” “哦,下月初六?”赵云禾玩味地笑了笑。 前世自己嫁给范以安也是这个日子。看来这一世除了人不同,事情的轨迹倒是一模一样。 “少夫人,刚刚我出去听信的时候,瞧着春桃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旁,后来追上了赵家的人,嘀嘀咕咕说什么去了。要不要我收拾一下这丫头?” “不用了,让她去吧。” 春桃春杏本来就是赵氏的眼线,她们都是赵家的家生子,一家人的命都在赵氏手里攥着,自然是替她们做事了。 这些人的身份自己是清楚的,总比换个不知底细的强。 而且自己一直把这两人安排在偏房,她们所知道的有限,无非是侯府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无关紧要。 她猜想,春桃应该是被赵云舒收买了。 自己这个嫡姐呀,毕竟也重生了,对自己又颇多敌意,满腹的小心机可是显而易见呢。 她选择收买春桃只有一个原因……此女前世就是她的心腹。而那位叫春杏的长得娇媚动人,前世可是狠狠地背叛了她的。 …… 赵家宅子里,赵云舒看完了春桃送来的信后,笑得前仰后合。 第10章 送女诫 “真是笑死我了,我那二妹真以为自己能征服世子的心?瞧她后院都乱成一锅粥了。” “哈哈,那两妖艳货色为争宠还扯断了乔玉安的衣袖,噗。” “避子汤都撤了?她当真是个傻子!这下没多久,这些女人就要骑到她脖子上来了!” 赵云舒原本因为嫁妆有些不快,可得了这封信后,那些抑郁之气一消而散,剩下的只有舒爽了。 最后,她的视线移到了最后一句话上,微皱起了眉。 那上面竟说侯府老太太对赵云禾青睐有加,夸她经文抄得好,还送了她不少东西。 她嫌弃地放下信纸:“她也只能讨好一下老太婆罢了。那老太婆能是什么好东西,可笑至极!她还当侯府是那范家,任她捏圆搓扁?” 赵云舒想到这里,又笑了笑,重生的可是自己,又不是她赵云禾。 前世她只是运气好,这一世,她倒霉的日子全在后头呢。 她低头再度绣起了嫁衣。 她绣艺不错,因为母亲曾高价请了绣娘教过几年,加上这次嫁的对象是未来的探花郎,做起这些活只觉得快意满满。 她想要从其他方面全方位打压赵云禾,势必将她死死踩在脚底。 算算日子,下月初六就要成亲了,也只差十几日了……母亲送信给了侯府,成亲那日,赵云禾是一定会回来的。 她可是很期待看这二妹的笑话呢。 …… 十月初六,是赵云舒出嫁的日子。 一连两月接连嫁女儿,赵家井井有条,已不似之前那般慌乱。 也很难乱起来,毕竟要嫁的人只是赵崇渊席下的一个门生,家境贫寒。所以一切从简。客人不多,嫁妆聘礼也不多。 云禾坐了侯府的马车回赵家,下车只觉得门庭清冷,与寻常区别不大。 要不是那鲜艳的红灯笼和喜字,几乎看不出学士府今天要嫁女儿。 她一来,就看见赵云舒的贴身婢女初菊站在门口迎:“二小姐,大小姐让你去她院里。” 江嬷嬷呵斥一声:“叫什么二小姐?好没规矩,我得掌你嘴了。” “是啊,看来得告诉赵夫人,让她好好教你学学规矩。”白芍也板着一张脸。 赵云禾摆了摆手:“今日是大姐成亲的好日子,打打杀杀的就先算了吧。走,先进去吧。” 初菊吓了一跳,她们受着大小姐的影响,一直瞧不上二小姐,哪知道她现在这么大的排场。 她不敢说啥,低头把她们一行人带去了大小姐的院子。 此时的赵云舒正盛装端坐在人群中,一身凤冠霞帔镶嵌了金线玉珠,美艳雍容。 她微微挑眉,抹了玫瑰色的眼尾斜睨过来,带了几分轻漫:“哟,这不是我那二妹来了吗?” 赵云禾还未答,人群中就响起阵阵惊叹唏嘘声。 大家的视线都落在了款款而来的赵云禾身上。 她看似装扮普通,只着一袭烟蓝色的衣裙,可走动时,那暗处的花纹竟流光溢彩,配着手腕上轻微晃动的羊脂玉镯,美不胜收。 “这像是江南进贡的浮光锦?” “不会吧?咱们临安城一共也只得十匹。” “看来她在安昌侯家真是受宠。” 赵云禾盈盈笑着看向众人,亲切地一一打招呼。 有人提及衣料时,赵云禾浅笑:“这是老夫人给的,非让今日穿着,我也不好拂了她老人家的意。” 大家更惊讶了,看过来的眼神中充满了羡慕。 嫁入侯府算她运气好,可一去就得了老夫人的青睐,这却是天大的福气。 一时间,无人在意今天的主角。 人群中备受冷落的赵云舒死死攥紧了手帕,恨不得撕了赵云禾的嘴。 她也敢啊,竟然今天穿了这华贵的面料来抢自己风头? 这不是触自己霉头吗? 这会儿,云禾终于交际完一圈,恍然看向赵云舒:“大姐,你这一身嫁衣真是精美。” “那是。”赵云舒嘴角微弯,有些得意。这可是自己绣了好多日才成的,能不好吗? 谁料云禾下一句就让她变了脸。 “竟比我们侯府请的江南绣娘还好上几分,日后大姐有空,我还得请你去指点指点她们去。” 赵云舒手指都攥得青筯迸出了。 她竟然敢拿自己跟他们家的绣娘比?自己是主,她们可是仆啊! 不过她马上笑起来:“话说二妹呀,你近日可好?听闻你家世子后院可不太消停呢。” 众人的视线刷地移过来,谁不想听八卦? “咦?大姐你从哪听说的?” 赵云舒捂嘴笑:“街头巷尾都传开了,说为了抢世子,后院一个弹琵琶的和通房打起来了,把世子的衣袖都扯断了半截。” 赵云禾严肃起来,站直了身子:“大姐,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你说这些不是抹黑我们侯府的名声吗?” “我是真的听……” “你听谁说的?传话的人在哪里?”赵云禾提高了音量:“需得拿出证据,否则,我家老夫人气急了去报官,怕是就不好了。” “我……”赵云舒气得跺脚。 她哪拿得出来证据啊,总不能把春桃供出来吧。 最后她只能讪讪笑了笑:“大概是误传的吧,二妹别在意了。” 好在赵云禾也没深究,只是郑重说了句:“大姐你也快嫁人了,日后多长点心,别什么龌龊不堪的话都信。” 赵云舒气得牙痒痒。 好在大家开始添妆了,都拿了精心准备的首饰送给赵云舒,各自说着吉祥话。 人群中的云禾,浅笑不语。等着大家送完了,她才慢慢走上前去,拿了江嬷嬷手里的册子递过去。 “大姐,这是我送你的添妆礼物。” 赵云舒前一秒还疑惑这个抠搜的贱丫头竟然送了添妆,下一秒打开册子时,表情凝固住了。 那上面抄写的,竟是一篇女诫。 “大姐你今日嫁人,我思来想去,便写了这篇送你。望你谨言慎行,维系夫家,担起家族兴旺的职责。” “好……好得很。”赵云舒牙都快咬碎了。 她哪来的胆啊,送女诫?! 赵云舒不服!自己前世就被赵云禾压一头,为啥现在还是如此? 她本以为忍耐已到了极限,可没一会儿,赵云禾的婢女白芍走了进来,请她去赵夫人房中说话。 赵云舒的眼睛死死盯着白芍的耳朵。 第11章 世子抱怨 两枚金坠子戴在白芍的耳垂上一晃一晃的很扎眼。这是自己之前送的添妆。赵云禾竟然拿去赏了下人! 她恨意滔天,怒气值达到了顶端。 可是不行,不能发作,当着这么多人,她发作就输了!她深吸几口气,脸色由红转白,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她咬牙切齿,心想赵云禾得意不了多久的,她早晚吃尽苦头。 这边的云禾可不知道她心里这些小九九,主仆三人出了院子,径直往赵氏院里走去。 白芍小声地说:“一进去奴婢就感觉不太对劲,大小姐看咱们的眼神不安好心,果不其然……” 江嬷嬷骂道:“春桃那贱蹄子就是个祸害!老奴回去就收拾她!” “不用了,”赵云禾笑了笑,“有这么个传话的人也挺好,咱们假装不知道就行。” 前世大姐就对自己颇多敌意。重生后,这种敌意更重。这种由嫉生恨的情绪怎能感觉不到? 云禾原本不想与她计较,可她偏要化嫉恨为锋芒,事事与自己作对。 那没办法了,她既然宣战,自己必将奉陪。 云禾在赵氏的厅堂里陪着喝了一盏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多是赵氏说,她听。 赵氏那些话透着满满的自私。 “虽说你嫁入了安昌侯府,可学士府终究是你的娘家,可得记得关照两个弟弟。” “娘家兴旺才会是你的靠山,人家才会高看你一眼。” “在侯府莫要任性妄为,免得丢了学士府的脸面。” “三日后你大姐回门,你还得再回来,要不然失了礼数,会让人看笑话。” 她字字句句全是教训,丝毫没问云禾在侯府过得如何,有无困难。 云禾左耳听右耳进……她心想自己过好才是正事,她才懒得管娘家这帮子人呢。 没过多久,范以安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亲了。他今年二十二岁,儒雅端正,眼神也漾着温柔的暖意。 他翻身下马,步伐坚定,背也挺得很直。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都说这赵家大小姐虽说下嫁,但范以安的人品气度倒是不错,日后肯定能有一番成就。 云禾听着这些议论之声,隔着人群望向他,只觉得一阵阵反胃……这些人所见到的不过是表面伪装罢了。 范以安骨子里充斥着寒门子弟的自卑和满腹才华的自负。 这两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刚愎自用喜怒无常。 前世的时候自己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一路经营,才能维系范家的荣光,替他铺了一条康庄大道。 如今这种日子再也不必过了! 云禾懒得再看,转身上了侯府的马车:“走吧,去店铺转转。” 最近周主管去了外地收货,云禾有些不太放心,害怕店铺没人盯着会出事,每隔几日都会去看看。 云禾带着江嬷嬷她们慢悠悠地巡店,午时又在临安城最出名的酒楼一品香用午膳。 大周国民风较为开放,但云禾这样的官家妇人也不适宜在大堂抛头露面,惹人议论,所以店小二将她们引至二楼包厢。 前世的时候,自己最爱吃一品香的莼菜羹,每隔几日都会来点上一回。 所以一进包厢,云禾就点了这道菜,然后又随手点了别的,正想看看酒水时,隔壁忽然传来了一声怒斥声:“我听见女人二字就厌烦!” 江嬷嬷与白芍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这声音明显就是世子啊。 云禾微微皱眉,挥了手让小二下去。 隔壁又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你居然还转了性?女人都烦,那你喜欢什么?” 乔玉安哀怨吐槽:“谁耐得住天天被女人撕扯争抢的?我在她们眼中竟如物品一般了。” 男声噗呲一声笑了起来:“为啥撕扯?你府里的侍妾都如此奔放?” “你不知道……我那新娶的夫人,下令撤了避子汤药,还扬言说谁要是怀了身子,就提姨娘,所以她们就……” 男人笑得更大声了:“笑死我了,如此说来,你新娶的这位夫人,倒是丝毫不在意你。” “谁知道呢。她满脑子都是抄经陪老夫人,从未主动找我,与我说话也像陌生人一般。” “啧啧,听起来就很寡淡无趣。甭想这些了,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见识一些新的妙人儿,你就觉得有滋味了……” 两人声音渐小,直至消失。 包厢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江嬷嬷和白芍都没敢吱声。 自家少夫人虽说心大,可终究是刚出阁的女儿家,被夫君这样非议,肯定是难受的。两人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安慰少夫人。 办法没想到,菜却是上来了。 云禾招呼她们坐下,替她们一人舀了一碗莼菜羹:“愣着干什么,快吃吧。” 白芍苦着一张小脸:“少夫人,你真吃得下啊?” “为啥吃不下?”云禾拿着小勺往嘴里扒拉,吃得可香了。 “世子……还有那个男的,他们说你坏话哩。”白芍气呼呼的:“他们也太过分了。” 云禾嗯了一声:“可他们也说得没错呀。” “没错?”这下淡定的江嬷嬷都不淡定了。 “是啊,对于乔玉安而言,我的确是寡淡无趣的。但我不需要讨他欢心,寡不寡淡,有没有趣也无所谓。” “可是少夫人,你心里不难过吗?”白芍咬着下唇。 云禾摇了摇头:“何必因为不相干的人来影响自己?是怎样的人,自己清楚就好了。” 前世的自己,就是太在意家人,太顾全大局,太想当贤妻良母,太想让家族兴旺,才会没了自我。 所以这一世,她什么也不在意,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了。 如今,她只想把店铺的生意做好,在侯府站稳脚跟。如果不能拥有很多的爱,那就拥有很多的钱吧。 云禾兴兴头头地吃完饭,又去街上溜达了一阵,再寻了家茶坊喝了一盏茶,临近黄昏时分才慢悠悠回了侯府。 在她看来,嫁给乔玉安没什么不好的。 乔玉安不来麻烦自己,没有婆婆,公公也病恹恹的,只需要讨好乔老太太就好。怎么算都合算。 第12章 狭路相逢 前世,赵云舒就是想不通这个道理,才会把所有的精力用在抢男人身上。 她放低姿势好好抢也罢,偏偏又当又立,论心机与智力又比不过后院那些莺莺燕燕。才把自己一步步逼上了绝路。 乔玉安这个人好色幼稚,但本性不坏,比起冷漠自私的范以安要强一些。 云禾在屋里待了没一会儿,乔老太太就派人来叫她了,说是有话要问。 她没敢耽误,简单梳洗一番就去了,去的时候正赶上老太太在用晚膳。她吃得清淡,几样精致的小菜配着熬得晶莹剔透的虾仁粥,慢条斯理一吃就是小半个时辰。 云禾站在一旁殷勤地帮着布菜,一点也不嫌烦。 末了婢女收了碗筷,乔老太太才问起正事:“你那大姐今日成婚了?” “嗯。婚事办得简单,我送了添妆,陪着说了一阵话。母亲还让三日回门时再去。”云禾老老实实地说:“之后又去街上转了转。” 这可不能说假话呢,赵氏都知道往自己身边安插人,老太太未必就不懂? 乔老太太皱眉:“嫁的不过是个贫寒书生,还磋磨着侯府的人跑来跑去?” 赵云禾低头绞着帕子,委屈巴巴地说:“孙媳也是这么想的,到时我就找个借口推脱了吧。” “哼,随叫随到还给他们脸了?” 赵云禾连连点头,心里却乐了。本来就没打算再去,这会儿问题解决了,还顺便讨好了老太太,一举两得。 她又陪着乔老太太在院子里消食散步,陪着她说话逗趣。 她说的都是一些书上的文人趣事……乔老太太出身高贵,是尚书府的嫡长女,最是喜欢风雅清贵之事。云禾也算是投其所好。 临近天黑的时候,乔老太太说乏了,让她先回去,她才行了礼告退。 回到自己院子后,云禾松了一口气:“白芍,快,帮我敲敲肩,绷了好一阵子,酸得不行。” 白芍一边敲一边说:“少夫人,老夫人好像挺喜欢你呢。” 云禾似笑非笑:“有什么喜不喜欢的……只是不厌恶罢了。在她心里,我也就比周姨娘强点罢了。” 此时此刻,韶光院里的乔老太太,一边泡着脚一边对身旁的老嬷嬷说:“她呀,也就比周姨娘强点罢了。” 老嬷嬷小心地往盆里加着热水:“我瞧着少夫人还算机灵,也识相。” “毕竟出身低,从小受了些磋磨,懂些人情世故……不过,这倒也好,真换个出身高的,未必瞧得上咱们安哥儿。”乔老太太叹了口气。 乔玉安说亲的时候,很费了些功夫。 安昌侯府子嗣单薄,乔老太太只有乔海镇一个儿子,乔海镇又只得了乔玉安和乔玉兴两子。 乔玉兴只是庶子,资质平平不值一提。 身为世子的乔玉安样貌生得俊美,人也聪明。本应是官家小姐们都想嫁的如意郎君,可他花名在外,是临安城出了名的浪荡公子,连说了好几家贵女,都被婉拒了。 乔老太太后来把目光投向了品阶低一些的人家。 她看上了跟着赵氏赴赏花宴的嫡长女赵云舒,瞧着是个性格爽朗的女子,于是找官媒去说亲。 赵家只是五品,得了这门亲事自是喜笑颜开,很快答应下来。 可谁想,没多久就出了假嫡女那件事。 真真是丢脸至极!但一切都商议好了,乔老太太不想再折腾下去,才咬牙同意了赵家的说法:换亲。 也算歪打正着,这位二小姐虽说在赵家不受宠,可温婉得体,落落大方,很识大体。 不过玉安貌似不待见她,两人关系瞧着冷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边的老嬷嬷拿了绵软的巾子给乔老太太擦脚:“咱们世子哪哪都好,就是年龄轻还不懂事,老夫人你不必担忧。” “别提了,越提越是心烦。你把那安神香点上,我这几日总是睡不香。” “好好,老奴这就去。” 乔老太太睡不香,玉清院的云禾倒是睡得挺好。 傍晚时,周主管派人送来口信,说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几日后就能把货运回临安城。 云禾听了后,悬着的心也落了地。这是自己做的第一桩生意,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自己的身家可全搭在里面呢。 三天后,是赵云舒回门的日子,也是货物运到的日子。 云禾一大早就派了侯府的人回去报信,说头疼得厉害,今天回不了了。 她一上午都守在码头,看着一箱一箱的货送上牛车,拉至库房储存起来。 周主管登记好之后,报告起来:“少夫人,那两间铺子我已经提前打了招呼,等到下月就能用了。” “好,库房要找人看顾好,别泄露出去。” 周主管茫然但坚定地点了点头。他其实也疑惑少夫人为啥要这么做,但心想一定有她的理由。 午后,云禾这才坐了马车回侯府,刚刚行了一里路,窗外就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哟,这不是二妹的马车吗?” 一听这声音,云禾厌恶地皱眉,怎么哪哪都能遇到她? 她撩开帘子,正对上对面马车窗里的女人,不是赵云舒还能是谁? 而坐在她身畔的蓝衣儒雅男子,正是她的新婚夫君范以安了。 范以安侧身微笑,似在打招呼,赵云禾见状也略微点了点头……再厌恶,面上的功夫总是要做的。 赵云舒巧笑嫣然:“母亲说二妹吹了风头疼,回不了娘家,可怎么还能出门呢?” “午时觉得好些了,出来逛逛。” “世子怎么不陪着呀?唉,他天天厮混在别人的温柔乡里,也不陪你,真是可怜见的!” 云禾瞥一眼她:“大姐对我家的事倒是挺有兴趣。” “当然了!你可是我妹妹啊。”赵云舒快速说:“要是受了委屈,自是不要隐瞒。” 云禾一字一句地说:“你也是。” 赵云舒噗呲一声笑起来:“我可好得很呢,以安待我温柔似水,婆婆姑嫂也温和宽厚。” 赵云舒说着说着,娇羞地冲范以安一笑。 第13章 糖衣炮弹 她成亲后,真是得意极了。范以安儒雅温柔,还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后院干净着呢。 两人如同蜜里调油一般每日缠在一起,是前世从未尝过的好滋味。这个男人,她算是抢对了! 范以安却越听越觉得不妥,他伸出手按住赵云舒,望向对面马车的女子一脸抱歉:“少夫人,云舒心直口快,请莫在意。” 云禾面无表情:“无事,她一向如此,我习惯了。” 范以安听得后背薄薄一层冷汗,马上补救:“云舒时常念叨你呢,还望有空来家里坐坐。” “空了再说吧。” 一旁的赵云舒被两人忽视,有些不快拉上了帘子:“行了行了,夫君我们快回去吧,我乏了。” 马车都走了,她还见范以安拉开窗帘对着后面挥手示意,心里更气,一把将他拽回来:“夫君,你搭理她做啥?我看她那张脸就来气。” 范以安责备起来:“她可不止是你二妹,更是安昌侯府少夫人,云舒,我们得罪不起的。” “哼,她还不是捡了我……哎呀以安,我那二妹性子不讨喜,嫁过去也熬不了多久的。” “唔?”范以安微微皱眉。 赵云舒搂紧他的胳膊,将头倚在他肩上:“安昌侯那世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会比他们都强的!” “夫人,这些傻话切莫再说了,万一被有心人听到就不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乘坐的马车摇摇晃晃,朝着城郊去了。 范家贫寒,只在城郊有个一进的小院子,破败不说,不大的几间屋子里还挤着范以安的哥嫂侄子、婆婆。 从赵家到范家,马车行驶了一个时辰才到,赵云舒早就晃得头晕眼花,下车还吐了一回。 范以安伸手拍着她的后背:“夫人,委屈你了。” “没事没事。”赵云舒咬牙站了起来:“这困难只是暂时了,很快就好了。” 是啊,掐指一算,再过一阵范以安就能在赛诗会上扬名,获得豫清书院老先生的赏识,从而踏上科举路。 曙光在即,眼前的困难也能忍受了。 两人回家的时候,范以安的嫂子正坐在院子里骂孩子,粗鄙不堪的话语让赵云舒听得更反胃了。 她抱怨起来:“夫君,你嫂子她简直就像个泼妇,怎能骂那些话呢?” 范以安无奈道:“乡下女人大抵如此,你且忍忍。” 确实都是些乡下人,范以安的哥哥在码头做一个小小的工头,每月只回来一两次,他嫂子每日在家做家务带孩子,满腹怨气。 范母是个沉默寡言的妇人,瞧着比实际年龄大上许多。 也难怪,范以安的爹死得早,全靠着范母拉扯两个儿子,这些年过于操持。 所以嫁过来之后,范以安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娘她这辈子不易,以后我们要好好孝敬她。” 赵云舒在赵家娇养惯了,骨子里对这类型的底层女子无法共情。但也强迫自己与她接近、说话,保持面上的关系。 这会儿她堆起一脸笑,拿出赵家带回的礼盒:“娘,这是母亲给的摆件和人参,我特意给你带回来的。” 范氏瞥了一眼精美的礼盒,却没接:“这些有啥用,不当吃不当穿的。” 赵云舒嘴角抽抽:“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云舒啊,娘有话对你说。”范氏示意她进屋。 进屋后,她开门见山地说:“娘年纪大了,你嫂子又不堪用,我与以安商量了一下,这个家还需你来当。” “我?”赵云舒吓了一跳。 她作为赵家嫡长女,自然是学过掌家的。可学的是大门大户的中馈,这种小门小户有啥可掌的? 范家就那一点点薄薄的家底,过得苦哈哈的,吃穿都要省吃俭用。 纵是她再傻也瞬间清楚了,范母这是要让自己出钱出力管这一大家子呢。 做梦! 自己只当婆婆是个沉默老实的人,谁料到心机却是如此之重。 赵云舒心里憋火,面上也挂不住:“这家我掌不了。” “掌不了?”范母表情变得难看起来:“你不是五品家的小姐吗?连这也不会?” 两人僵持之时,范以安进了屋子,他伸手牵过云舒的手,温言细语道:“夫人,娘身子不好,只有辛苦你了。而且夫人聪慧伶俐,这掌家一事只有你做得。” 赵云舒的脑袋嗡地一下,原本强硬要拒绝的,可被这糖衣炮弹一炸,全然忘了。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夫君让我做,那我就做吧。” 当天晚上,范母就把家里乱七八糟的钥匙和一只木匣子交给她了。 赵云舒以为木匣子里是装的银子呢,结果一打开人都傻了。里面居然是一些欠账的单子! 这一问才知道,为了迎娶赵云舒,范家借了不少银子凑聘礼,宴请街坊。连住的这院子都是现买的。 之前还想着有薄薄的家底,这下一看,薄个屁,还倒欠一大笔。 赵云舒又气又急,本想发作,可看着范以安温温柔柔的样子心又软了,忍吧!等到他中了探花,自己当上了诰命夫人,一切都值得了。 她数了数,那些欠款足有上千两银子……这点数量对于赵家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下嫁的赵云舒而言,却是一笔大数目! 赵氏本来很宠她,但因为她自曝身份,执意要下嫁一事很窝火,只给了薄薄的嫁妆。 她手头只有两个小铺子、一个庄子,还有几块地。一年的进账也不到千两。剩下值钱的就是压箱底的一千多两银子和首饰了。 如果要还清欠款,就得把银子全拿出来,想到这个,她肉痛得紧。 可如果不拿,等到人家上门催债时,只会更丢人! 辗转一夜后,她只得无奈拿出了银子交给范以安:“将那些欠的债都还了吧。” 范以安感动地抱紧了她:“你真是我的好娘子……我知道我身份低微,配不上你,可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争取考上功名,让你享福。” “好,你一定要说到做到。”赵云舒身体在发抖,声音也在发颤。 她为这桩婚事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可是,前世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有这一出? 那个贱丫头嫁进范家后,根本没提过这事啊! 第14章 蠢货行径 赵云舒被迫掌家的事自觉丢脸,没敢告诉赵家人。 可谁想,竟还是被江嬷嬷无意间撞上了。 半月后的一天,云禾想吃八宝斋的玫瑰酥,让江嬷嬷去街上采买,谁想她没多久就回来了。 “少夫人、少夫人,你猜我刚刚在街上撞见了谁?” 抄着经书的云禾头也没抬:“世子?又在外面和人喝酒厮混吧。” “不是,我遇见了大小姐!而且她还和一个妇人在街上吵起来了。”江嬷嬷搓了搓手:“我一时好奇,躲后面听了几句,那人好像是她嫂子,两人好像争执着买布料的事。” “哦?”云禾放下笔:“买布料?” “嗯,那嫂子指责她抠搜,说她掌了家就不把大家当人看。大小姐也气得跳了脚,与她当街骂了起来。说自己的嫁妆银子都给他们还债了,他们居然还不满足。”江嬷嬷摇了摇头。 云禾无语,自己这大姐真是彻头彻尾的蠢货,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嫁妆银子都掏了出去。 江嬷嬷感叹:“这范家只是小门小户,哪有这么多的债呢?” “哪来的那么多债,人家这是在算计她呢。”云禾站了起来:“咱们看看热闹就成,不必管她。” 其实,这事自己前世也经历过。 当时成亲没几天,范母就以自己身体不好的名义让她掌家,她提及这事时,范以安也在一旁打边鼓,又是哄又是捧,让她一时之间骑虎难下。 云禾当时敷衍了几句,但查看了那些欠账单子后,心底寒凉下来。 她发现范家在算计她。 她虽说是个闺阁女子,极少出门,但成亲后,仔仔细细研究过嫁妆单子,这几日也总去逛逛街上的商铺,对大致的行价有所了解。 这些欠账说是用于聘礼、宴请街坊和买院子。 可聘礼都是些寻常普通的东西,宴请的酒席也只是中等,院子更是偏僻局促。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云禾心里一算账,范家最少虚报了一半,他们如此做的用意很简单,就是把自己当成血包,想榨干自己的嫁妆。 当时云禾拿了单子没吱声,第二日就找到了采买聘礼的商户和经手院子的牙人,确认了花销银两后,与范家人对峙。 她语气轻柔但眼神坚定:“娘想必是被人哄骗了,这些用不了这么多银子,我明日就去报官,让这些黑心的商户把吞我们的银子吐出来!” “你说什么?”范氏惊愕地看着她:“报官?” “是,我们小门小户当家不易,我算了一下,这次最少被骗了五百两,这事绝不能这么算了!”云禾义愤填膺。 范氏肉眼可见的慌了,急忙看向儿子。 范以安坐到云禾身边,轻言安抚:“先不急,这些是我家一个远房亲戚帮着采办的,我下午便去问问,看他是不是从中作梗。”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范以安就回来了,说问清楚了,那亲戚确实贪了一半的银子。 云禾当下讽刺地笑了笑,猜想这个莫须有的亲戚倒是背了黑锅了。 她当时就看穿了这一家子。但对于无娘家帮衬又没有根基的她来说,和离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她隐忍了下来。 …… 如今回想起这些,恍若隔世。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更显得赵云舒像个蠢货了。 云禾有些无语。 她要上赶着抢亲,拦不住。上赶着当冤大头,更是拦不住。 不过嘛,她除了银子,手头不还有几间铺子庄子吗?还能再被骗上几回的。 而且,范家那婆婆和妯娌,全都不是省油的灯,底下的两个侄儿更是泼皮。麻烦的事情只会在后头。 云禾抄完两页经书后,又拿了张白纸描画了起来。 店铺还有几天就要开业了,如今正是最忙碌的时刻。她做事总是亲力亲为,货品布置和店铺格局都是和周主管商量着来弄的。 但昨天去转了转,总感觉有些局促,这会儿云禾想到了另一种。把柜台什么的挪至外侧,再布置一些屏风,这样选购的人更有秘密性。 毕竟买得起毛皮的都是临安的有钱人。他们在意的不是价格,而是独一无二和贵客般的体检感。 她正描画着,门外白芍探进头来:“少夫人,刚刚世子来了。” “那怎么不进来?”云禾往外看了看,并未看见人。 白芍茫然地摇了摇头:“他站了一会儿又走了,啥也没说。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云禾哦了一声:“估计是想说后院那些事……她们天天闹腾,多少有些精疲力尽吧。” 真的很闹腾,前段时间只是梦瑶和小春香抢人,这段时间另外几个侍妾也开始行动了。昨天还听说有位抢得厉害的侍妾无意间摔进了池塘里。好在正好有人路过,被救了起来。 赵云禾猜测是被人陷害。女人一多,勾心斗角的事情也多了。 这些事她几乎不过问,除非闹出人命。左右都是乔玉安自己招惹的女人,那就自己搞定吧,与她何干? 她满脑子唯有一件事:搞钱。如今,只有银子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她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枯黄落叶,一阵风袭来,将它们吹得翻卷起来,簌簌的声响格外寂寥。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天气一日一日的寒冷凉起来,早晚都要穿小袄了。 冬天总让人想到过去的苦难时光。在赵家时,赵氏对她忽视,下人也糊弄她,炭火里总是夹着便宜的灶炭。烧起来整个屋子都是烟。 有一年她只有八岁,被呛得一直咳,后来病倒了。江嬷嬷气愤地找管事算账,结果被奚落一顿。 那时白芍只有六岁,看见江嬷嬷被欺负上前去踢管事,被狠狠扇了耳光。 后来事情闹大了告到赵氏那里去,赵氏却护着管事,说江嬷嬷惹是生非,扣了她们院两个月的月例银子。 回想起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云禾满腹悲愤,回头望向江嬷嬷和白芍,发誓再不会再让旧事重蹈。 几日后,云禾的店铺开业了,两间铺子紧挨着,一间卖棉花被褥,另一间卖毛皮制品。 开业那天门庭冷清,没有多少客人前来。 第15章 生意火爆 毕竟这样的铺子在临安城有不少。他们店铺里摆放的也是去年稀稀落落的存货,大伙儿都在等着今年的新货。生意不好也算正常。 上午时分,周姨娘正巧路过,看见赵云禾后惊讶不已:“我只当是谁开的铺子呢,竟是云禾你啊。” “嗯,闲来无事,开着玩。” 周姨娘环视一圈:“瞧着货倒是不少呢。” “是啊,因为去年的货便宜,就多收了一些。”云禾淡淡地说。 “咦,这么多不怕卖不出去吗?” 云禾迟疑了一下:“卖不出去就慢慢卖吧,总能卖光的。” 周姨娘表面恭维了几句,出了店铺后就笑出声来:“这赵云禾是傻子吗?备那么多集压的陈货,能卖给谁啊?” 旁边的嬷嬷也笑:“这少夫人果然没有做生意掌事的脑子,比咱们如夫人可差远了。” 周姨娘笑了会儿,想到这事必须透露给乔老太太,得让她知道这新娶的少夫人是个蠢货。 说干就干,她回到侯府后就去了韶光院,陪着喝了半盏茶后说起赵云禾做生意的事,满腔善意:“云禾真是聪明能干,独个儿做这么大的生意,我看那些棉花和毛皮满满当当,堆了一屋子!” “哦?”乔老太太用茶盖慢悠悠地拨着茶沫:“她嫁妆也不多,只怕全搭了进去吧?” 周姨娘含笑:“年轻可真好,做事有魄力。” 她加油添醋地吹捧了一阵,见乔老太太闭目养神了,这才寻了个理由离开了。 人走了没多久,乔老太太睁开了眼睛,对身边的老嬷嬷说:“你派个人悄悄去瞧瞧那铺子,看看她究竟搞什么鬼。” 半个时辰后,得了回复,果然同周姨娘说的一样,赵云禾做起了棉花毛皮的生意,货还不少。 乔老太太有些摸不透自己这孙媳了。说她傻吧,她迅速在府中找准了自己的位置。说她聪明吧,她又做这种离谱的生意。 “你说这赵云禾,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乔老太太问起老嬷嬷。 老嬷嬷沉思了一下:“老奴猜想,少夫人应当是有后手,估计过一阵就能知道了。” “行,那我们就瞧瞧看吧。还有那周姨娘,她手也伸得越发长了……”乔老太太摆了摆手:“先由她去吧,左右这侯府还离不得她。” “是的呢老夫人。” 店铺开业没几天,第一场冬雪落下了。 冬雪伴着寒风瑟瑟席卷临安城,也带来了边境战乱的消息。 其实每年边境都会有些动荡,但这一次闹得很大。而且又是冬天,关外人不惧严寒,在冬日作战更具优势。 前线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令人心惊。大周国连失三城,士兵接连败退。 两天后,皇上派大将军顾元城率兵出征,抵御外侵。离开的那天,送别的队伍延绵至临安城外。 云禾也带了白芍在茶坊二楼送行,看着顾元城大将军骑马经过,心怀敬意。 大将军今年不过六十,半年前独子战死沙场后,他一夜之间白发鬓鬓,像是老了十岁。看他一把年纪带兵出征,令人唏嘘。 白芍双手握于胸前,紧张地说:“希望大将军平安无事。” 云禾小声地说:“不会有事的,大将军出马,自是让敌军节节败退的,而且……说不定还会有其它好消息。” 白芍疑惑不已,云禾却笑了笑,不愿再说下去。 前世,大将军半年就平息了战乱,还生擒了敌军首领,并且带回了原本以为死了的独子顾连辞。 所以,这会是一场大捷之战。 初雪过后,又接连下了几场雪,天气越来越冷,家家户户也开始采买棉花、毛皮做冬衣了。 往年这个时候,新货早就来了,可是今年却迟迟未至。 后来官府发了通告,说因为战乱,产地的棉花毛皮等货都运去了边关支援战事,不必再等了。 这消息一发,全城都炸了,全都冲去棉花、毛皮店抢购,生怕再晚一秒,东西就没了。 一时间,这些货品的价格疯涨,一天一个价。 临安城卖这些的店铺生意火爆起来,但他们货很少,卖上几天就没了。只有云禾的铺子货源充足。 到了最后,全城只有她一家有货。 为避免大家疯抢,云禾让周主管每天限量供应,每天卖完为止。一时间,寻关系的走后门的数不胜数。 安昌侯府也不例外,周姨娘看见采买单子后,眼睛都瞪大了:“这些棉花竟要五百两银子?往年一百两就够的啊!” 管事嬷嬷唉声叹气:“今年货少啊,我也是求了少夫人,她写了条子我才买到的,听说明日还会再涨呢。” “她没说少一点?” 管事嬷嬷摇头:“少夫人说了,别人是多少,我们就是多少,不好坏了规矩。” “狗屁规矩,一个破店子还摆起谱来了!” “没办法啊如夫人,现在这行情,别处也买不到货……” 周姨娘彻底傻眼了。之前嘲笑赵云禾笑得有多欢,此时就有多气。 这个女人为啥运气这么好?竟然还算准了这些东西会缺货? 她哪受得了这个气!恨恨地签了单子,跑去找乔老太太告状:“老夫人,少夫人也真是的,自己家采买,她竟然丝毫不留情面,死死地涨价,这像话吗?” 乔老太太抬头看她:“你是说她赚钱赚我们头上了?” 周姨娘吓了一跳:“妾身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只是这也太贵了……这个月的账,我担心会超……” “得了,别一副小家子作派了。”乔老太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昨日云禾就把这五百两银子送来了,人家可没那么多心思。” “啊?”周姨娘彻底惊了:“送来了?” 乔老太太不想与她再多说,自顾自喝起了茶。 周姨娘讷讷地嘀咕几句后,仓促离开了韶光院。出了院门后,她气不打一出来:“这女人好生狡猾,倒把我置于水火之上了!” 是啊,昨天采买的时候,分文不少格外强势,谁知道晚上会把钱返给老太太? 这倒显得自己背后说小话,编排她了。周姨娘又气又恨。 第16章 绝无可能 而城郊的范家此时也闹腾,因为住得远,所以听说消息时,店铺的货都卖得差不多了。 赵云舒无所谓,成亲时自己带了许多衣物和布料,根本不愁穿戴。至于范家人穿什么,她不在意。 但范以安的嫂嫂田氏可急疯了,一个劲地抱怨:“前些天我就让你去买,你偏不听,这下可好,根本买不到了!两个孩子冬天穿什么?” 赵云舒柳眉一竖:“大哥可挣了月银给你,你家孩子要冬衣,自己不知道买么?” 田氏听后,拍起了桌子:“好啊,让街坊来评评理,你既然掌家,岂有还让我们掏钱的道理?” 赵云舒正想骂,范以安沉着脸走了进来,拉着赵云舒的手走到里屋:“夫人,大嫂说得没错,这银子需我们掏。” “为什么呀?”赵云舒委屈异常。 “大哥年长我十岁,他早早地做工供我进私塾念书,因为他,我十几岁时考上了秀才。才有机会拜在赵大人名下,才能娶夫人这样的闺阁千金。” “可是……” “夫人,你嫁来我们范家,当真是委屈了。”范以安沉默了一会儿:“还望夫人海涵。日后我会补偿你的。” 赵云舒被他这么一说,心也软了下来。 如今的范以安的确没有功名,没有好出路。但莫欺少年穷,他很快就会飞黄腾达,自己怎能在这个时候置气呢。 她乖巧地应了声:“知道了夫君,你莫再为此事忧烦了,我去办就是。赛诗会快到了,你快去准备吧。” 范以安惊讶不已:“赛诗会?那哪里我们寻常人去得了的?” “可是你不是寻常人呀。”赵云舒眨眨眼睛:“你信我,定是能去的。” 第二天,赵云舒不耐烦地坐了马车,带着婢女和嬷嬷去采买棉花。 刘嬷嬷一上马车,像是累极了,靠在车厢上就打起了呼噜,惹得初菊兰芝窃笑不已。 刘嬷嬷惊醒过来,瞪她们一眼:“笑什么,我这些日子睡在柴房,实在睡不好,所以才困乏。” 这一说,兰芝初菊也沉默了,她们这些日子又何尝好过。 她们从小生活在赵家衣食无忧,可去了范家,竟无处安身,夜里都是挤在大小姐屋角的矮塌上,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不比刘嬷嬷强多少。 一旁的赵云舒咳了一声:“这些都是暂时的,明年我们就会住进大院子了。” 三人惊讶地望着她。 她们都觉得大小姐自换亲之后就有些奇怪,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也不敢多问。 主仆几人坐着马车一路摇晃到了主街,可一连跑了好几家店铺,也没买到棉花。后来一问,才知道货早就抢光了。 “大小姐,这可怎么办啊?如果买不回去,只怕又要吵架……”初菊焦头烂额。 兰芝也紧锁着眉,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些天她们天天听各种争吵声,也实在心烦。如果买不到,回去肯定还会闹上一场。 刘嬷嬷年纪大些,主意也多:“要不这样吧,我们回赵家拿一些吧,赵家肯定不缺这些。” 赵云舒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母亲一定不会不管我的。” 几个正要重回马车,店铺的门忽然开了,云禾带着白芍款款而出。 几人一照面,彼此都懵了片刻,然后刘嬷嬷主动问了起来:“二小……少夫人也是来买棉花的?” 赵云舒忍不住发笑:“早就卖光了,还买得到什么。你倒是可笑,还进了人家铺子去寻!” 白芍瞪大眼睛:“大小姐你说什么呢!这店铺……” 她的话还没说完,赵云舒就不耐烦地拽着婢女和嬷嬷上了马车,末了还甩下一句话:“别想去赵家要,去了母亲也不会给你的!” 马车下的白芍一脸懵:“大小姐脑子有问题吗?这店铺就是我们的啊。” “跳梁小丑罢了。”赵云禾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她心情正好,短短一个月,她囤积了近一万两的货卖了个精光。刚刚与周主管一算账,一结账,除去成本后,净赚了三万两银子! 这也算是自己成亲后赚的第一桶金。果然钱才能生钱呢。 云禾还打算继续做生意,但目前没想好做什么,所以让周主管先将这笔钱存进钱庄。而这两间铺子……先留着吧,这点房租倒也不值一提。 “走吧,去街上转转,买些老夫人喜欢吃的点心。”云禾低声说。 白芍瞥一眼自家小姐,内心的钦佩之情油然升起。小姐就是聪慧,嫁来侯府后,除了与世子关系冷漠外,其它都顺顺利利的。 不光赚了银子,在侯府也过得清静,没人敢找麻烦。算起来,比在赵家可强上百倍呢。 而大小姐就很逊色了……白芍想到她买不到棉花的急迫样儿,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边的赵云舒风风火火,直接冲进了赵家。她径直找到赵氏撒起娇来,说明了来意。 赵氏一听都傻眼了:“这事范家竟然让你去做?” 刘嬷嬷暗戳戳的告状:“夫人,如今可是大小姐在掌家呢。” 赵氏咦了一声:“你掌家?那范家有何可管?你怕是被算计了!” “母亲,这些都是小事……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你相信女儿,必然不会让你失望的。”赵云舒拉着赵氏的手摇啊摇。 赵氏看了她许久,越发觉得自己养了多年的女儿脑子不太灵活。 可是再这样又如何,终究是自己养大的。 所以她叹了口气,让嬷嬷去货房拿些棉花:“赵家备的也不多,你省着些用吧。我们买这些也花了数百两,你那二妹不留情面,丝毫不少价呢。” “赵云禾?关她什么事。” “你真不知道么?临安城最大的棉花毛皮店,就是你二妹开的!她这次可赚得盆满钵满。” 赵云舒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再三确定了好几次,才知道母亲说的是真的。 “怎么可能呢?她怎么能知道……绝无可能……”她嘟嘟囔囔着,嘴唇一直在颤动。 她实在不懂,赵云禾怎么会知道棉花缺货一事? 重生的可只有自己啊! 她赵云禾可是被迫嫁入侯府的啊! 一定是运气吧,她就是这一次运气好,歪打正着了。 第17章 赛诗会 赵云舒懊恼,她当初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呢,她应该先下手为强搜集货物才对。算了,目前还是赛诗会的事最重要…… 回到范家后,她将娘家带回的棉花甩给她们,懒得再管缝制的事。她天天与范以安腻歪在一块儿,看他做诗写字读书。 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赛诗会的消息终于传了出来。 今年的赛诗会和往年一样在豫清书院举办,书院老先生邀请了许多文人雅士,上至皇子驸马,下至民间异士。 身份如何倒是次要,老先生邀请人的标准一向只有一个:有才的。 所以每年大家都以收到帖子为荣,毕竟老先生深得当今圣上的赏识,又以风骨清傲闻名。 赵云舒期期然地等待着,可是帖子却一直没有送来,她越等越急,抱怨起来:“他们为什么不给以安送帖子呢?” 范以安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夫人,我与书院老先生并无交情,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不对,可是之前你可是……”赵云舒说到一半后马上止住:“他应该给你送的才对。” 范以安沉默了一会儿,提醒道:“老先生与你父亲似乎有些交情,倒有可能送帖。” 赵云舒马上反应过来:“对,父亲肯定有办法,你等着!我回去找父亲去。” 她风风火火坐着马车回去,直接就冲进前厅找赵崇渊,说明了来意:“以安才华横溢,诗词歌赋样样在行,父亲,你能不能找老先生要封帖子啊?” 赵崇渊一听人都傻了:“要帖子?” “是啊父亲,你们不是认识吗?你帮忙引荐引荐啊。” 赵崇渊无语地看着她:“你只当赛诗会是人人都能去的?老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当今圣上都不能强迫他,我一个五品小官,能奈何得了他?” 赵云舒不依不饶:“父亲你去试试嘛,去求求他可好?” “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赵崇渊不理解:“为何非要去这个赛诗会,我不是说过吗?待等着机会,就给以安寻个文书的位置。” “文书怎么行?如果得到老先生的青睐,以安就能进豫清书院,以他的才华,考进士考状元都是手到擒来的。” 赵崇渊越听越冒火:“闭嘴!你只当那是人人都可肖想的?” 赵云舒被骂了一通后,整个人丧到了极点。 她实在想不通,父亲竟然如此小气,连这样的忙都不愿意帮,他是真真不想看到女儿女婿过得好吗? 她紧紧盯着赵崇渊,满脸的失望:“父亲,如果是赵云禾求你,你会帮她是不是?” 赵崇渊懵了一秒:“你要我给你说几次,这事不是我能办到的!关你二妹何事?” 赵云舒摇了摇头,一步一步退出了前厅,她心里的仇恨越来越深。她根本不相信父亲的话,前世肯定是他帮了赵云禾,不然以她的能耐,去哪里能拿到帖子? 她难掩失望之色,失魂落魄坐着马车回了范家。 一进门就见那两个侄儿在院里疯跑,两人一身的泥水,跑过来时还溅到了自己身上,早上刚换的衣裙也污了一块。 她烦躁地瞪了他们一眼,进了房里关紧了门。 正在看书的范以安抬起头来:“夫人,怎么了?父亲怎么说?” 赵云舒哭丧着一张脸:“夫君,父亲也无法,我们再想想其它办法吧。” 范以安哦了一声,眼底黯淡下来:“无事,左右只是个诗会罢了,夫人不必在意。” “真的吗?”赵云舒稍微好受了一点点:“你不怨我吗?” 范以安伸手拍拍她的手:“不会,夫人也尽力了。” “那就好。”赵云舒挤出一抹笑:“那我去厨房瞧瞧,给你端些汤水进来。” 岂能不在意呢?范以安在赵云舒离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原本他没有想到赛诗会一事,可赵云舒说得如此笃定,他生起了念头,私下做了不少功课,可谁知道,只是个笑话罢了。 自己这位夫人,说是学士府的大小姐,可行事作风乖张任性,比起她那位沉稳内敛的二妹可差远了。 范以安摇了摇头,只叹她无法成为自己的助力,之后再想前进,唯有靠自己了。 算了,再找些别的机会吧,想考功名也不是只有这一种法子。 几天后,赵云舒再次上街时,竟从春杏那里听得了一件奇葩的事。 乔家那草包乔玉安竟然得到了老先生的帖子,可他根本不愿意去,还与乔老太太大吵一架。后来赵云禾劝了一阵无果,索性把帖子扔了。 扔了? 自己求之不得的东西,他们安昌侯府竟然不屑成了这样! 赵云舒听后气得直发抖,这事肯定是赵云禾从中作梗,她肯定是听说自己回赵家求帖子的事,故意来恶心自己。 “大小姐,奴婢总感觉少夫人知道什么,这次我找借口出来见你,她很轻易就同意了,会不会知道我会传信于你?” 赵云舒疑惑了,真是这样吗?这女人好毒,用棉花一事来侮辱自己不说,还使出这招来! 赵云舒胸口起伏不平,好半天才说:“未必,你先不要自乱阵脚。喏,这些银子你拿去,有什么事再告诉我。” 回到家后,赵云舒在屋里来回踱步思索许久,决定给她一点教训。 她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春杏。 前世的时候,春杏趁着自己怀孕爬上了乔玉安的床,很快怀了身子,与她前后脚生了孩子,后被乔老太太提了姨娘。 那段时间,她可是嚣张得很,可没少给自己甩脸子。 有一次自己当众教训她,手还没碰到她,她就作势一摔,然后带着淌出鼻血的孩子去乔老太太那里告状。 乔老太太怒斥她,说她容不得人,还关了她的禁闭。 过去的往事回想起来,仍是叫人咬牙切齿。她不是擅长爬床吗?那就让她这世再爬一次! 过一阵子不是乔家老太太要过寿辰吗?赵家是必然会去的,到时央着母亲把自己带上就好了。 她可是迫不及待想看他们的好戏呢! 第18章 绝不惯着 安昌侯府每到秋后就有两场宴席,一是中秋宴,只邀请一些自家亲戚,办上几桌吃吃酒喝喝茶也就过了。较为简单。 另一场则是乔老太太的寿宴了,她一向爱热闹讲究排面,每年都办得隆重。会邀请临安城交好的人家,她的手帕交贤妃也会来。今年因为乔赵两家联姻,赵家也在邀请的名单之中。 周姨娘筹备这些经验很丰富了,带着她的儿媳连着几日在内宅和后院忙和碌,忙得上下翻飞脚不沾地。 云禾无心参与,但是乔老太太心血来潮,让她跟着学学。 这一来,造就了三个人的尴尬,学什么呢……周姨娘无心指点,她那儿媳更是讳忌莫深。两人像防贼一样,生怕她学了一星半点去。 云禾只觉得好笑,前世自己操持范家中馈,将贫寒的范家经营成了临安城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哪里需要向周姨娘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学习? 所以她索性坐在一旁喝茶,看他们飞舞,敷衍一阵后就甩手回了自己院子看书、习字。 所以从头到尾,菜品酒水是她们定的,客人名单是她们拟的,流程座位也是他们安排的。以至于后来老夫人问云禾细节时,她懵懵的一问三不知:“孙媳也没太过问……周姨娘毕竟是长辈,她又有经验,孙媳也不便插手。” 乔老太太对她恨铁不成钢:“看你打理生意还在行,怎么家里的事却一窍不通?” “老夫人,开那铺子只是孙媳运气好。”云禾小小声地说。 “哼。”乔老太太瞥她一眼:“别当我看不出你心里想的那些小九九,是怕得罪了周姨娘吧?” 云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默认了。 其实,她只是懒罢了。这乔家的中馈并不是那么好掌的,人多事杂钱还少,何必费神费力?此时她只想挣银子,就不分散精力了。 很快,到了寿宴当天。侯府一大早就忙碌起来,日头刚起,就陆续有客人上门了。 先来的都是乔家的亲戚……多是些旁支的远亲,平日都指着乔家的门路混口饭吃,所以来得格外殷勤。 后来与老夫人交好的世家夫人也陆续来了,她们都带着自家的儿媳、女儿,一来就朝老夫人说起了吉祥话,逗得她合不拢嘴。 男宾也有不少,他们直接被引进了前厅。由乔玉安、乔玉兴两兄弟接待着。 客人太多,云禾也清静不了,只能跟着老夫人一一应酬,满脸堆着笑四处招待。 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些客人中没一个这世闺阁中相识的,以自己五品庶女的身份,哪里能结交这么多高门大户的女眷? 但好多她却眼熟得很,那一张张脸比前世记忆中的模样年轻了许多。 比如面前这位大理寺少卿的嫡女柳云烟,她就印象深刻。前世时,她选秀时因样貌太美被皇上留了牌子,受尽宠爱,短短两年就封了妃,一时之间荣华满身。连带着家中父亲也连升两级。 可惜好景不长,诞下皇子没几个月,就因病死在了后宫里。 宫里的秘闻云禾无从知晓,但估摸着也不是正常的生病,怕是遭人暗算了。宫里的明争暗斗可比宅院里更狠上许多。 这会儿再见这位娇滴滴的美人,云禾只觉得唏嘘,算算年龄,她应当十五了吧,距离进宫选秀不足半年了。 柳云烟见她发呆,伸出手在面前晃了晃:“少夫人,你怎么了?” “没事。”云禾回过神来,笑着对旁边的柳夫人说:“我看柳小姐长得好看,看入神了。” 柳夫人被逗笑了:“哪里好看了,平日也是不省心的,可不如少夫人你灵秀稳重。” 云禾笑着问:“柳小姐可有定了人家?” 柳夫人笑着摇了摇头:“云烟是我们独生女,年纪又还小,我们想多留她两年。” 云禾沉默了……哪里留得住,当今圣上年逾五十,已四年未曾选秀,可谁想半年后会突发其想广招后宫呢? 前世有一次进宫时,柳妃曾帮自己说过话,这份情她一直记着……但凡有可能,也不愿看着她再走那条路。 所以云禾暗暗提醒了一句:“柳小姐这个年纪正好说亲,若是耽误了好儿郎,就有些可惜了。” “倒是有几家来说亲的,可总有些不合适……” “总能选个好的,听说明年是寡年,选在今年合适得很。” 一旁的柳云烟听到讨论自己,早就羞红了脸,借机寻人说话,快步走至一旁了。 她们正说着话,白芍快步走了过来,表情怪怪的:“少夫人,赵夫人带着大小姐来了。” 云禾愣了一下:“她怎么会来?” “不知道呢,听说她夫婿也来了,正在前厅和世子说话呢。” 这两人共同到场准没什么好事。云禾心里警惕起来,她深知赵云舒心里的仇恨,绝不可能做出示好的举动。 她压低声音:“你去盯着春桃春杏,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告诉我。” 白芍领命而去,赵氏带着赵云舒已经进了后院。云禾迎了上去,看一眼花枝招展的赵云舒,视线转向赵氏:“母亲,近日可安好?” “不是太好,还是有些腰疼的老毛病。” “老夫人那里有宫里配制的药酒,一会儿女儿去找她老人家要上一瓶。” 一旁的赵云舒冷冷一笑:“我说二妹啊,你就别一味地讨好了。母亲可不会要你什么药酒。” 赵氏皱了皱眉,伸手掐她以示提醒,可赵云舒仍不依不饶:“你要有这个好心,就不会高价卖给赵家棉花了。” “二姐,你今日是来找茬的?”云禾冷起脸来:“如若这样,那我可不欢迎了。” 赵云舒条件反射地还嘴,可忽然想到了什么,马上咳了一声:“算了,我不与你计较。” 赵氏压低声音:“你们可是姐妹,也都嫁人了,怎么还不懂事?” 云禾无语至极,赵氏这亲妈还真是偏心眼,明明是赵云舒在搞事,她倒好,各打一巴掌? 她没打算惯着她们,这可是安昌侯府,可不是她们赵家!赵氏是她妈,自己可不是。 云禾声音提高了一些:“母亲,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我好心给你拿药酒,竟要被如此编排?” 第19章 到底是谁 周围有人往这边看过来,再近一些也能听见她们的声音了。 赵氏慌了,马上打圆场:“好了,云禾,这事确是你大姐不对,我一会儿好好教训她。” “是得好好教训教训。”云禾冷冷扫她们一眼,转身离开了。 自己这亲妈还真没把局势看清楚,自己已经嫁入侯府,不是任她摆布的赵家可怜庶女了。 她还想低看踩踏自己?没门。 云禾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赵云舒这次气势汹汹而来,是因为赛诗会受挫一事。 范以安这一世,根本没有拿到书院老先生的帖子。 她怎么可能拿到呢? 前世自己为了成全他,刻意寻了机会,去庙里制造与老先生夫人的巧遇,与她闲谈之时,读了好几首范以安作的诗,这才引得那位夫人回去吹了枕旁风。 老先生爱才,也没有在意范以安身份低微,送来了帖子。 而这一世,赵云舒无论是在家中坐等还是回赵家死缠烂打,都不可能得到机会。 这一切,只能怪她自己蠢吧! 云禾又在后院与那些夫人小姐交际了一圈,然后走过门廊,想去看看乔老太太。 刚走几步白芍急急走了过来,附耳低语:“少夫人,刚刚我看见大小姐去了小花园,与春杏说了好久的话,还给了她一个纸包。” “春杏?”云禾皱眉,自己这大姐不是最厌恶春杏吗?平素都是与春桃来往的。 “嗯。春杏看起来很犹豫,脸也通红,但最后还是把那纸包揣下了。” 这一说,云禾忽然明白了什么,她低头思忖了一阵:“知道了,你再找个小厮,去趟前厅……” 午时,宴席开始了,前厅后院各开置了数桌,同时上了菜。 老夫人与贤妃坐在首座,亲密地说着话……两人未出阁前是手帕交,这么多年来一直交好。每年生辰,贤妃都是必到的。 贤妃不如皇后、德妃那样权倾朝野,她膝下只有两女,一位嫁至蒙古为王妃,另一位年纪尚小还未出阁。 也因为这个关系,她与其余各妃各皇子并无利益瓜葛,也落了个好人缘。 其实与乔家有亲戚关系的还有德妃……只不过,有些不上台面。嫁给德妃之子四皇子的是周姨娘的女儿,是庶女,嫁过去也只是妾室,四皇子自然不屑与侯府来往。 所以今日,贤妃就是最尊贵的客人了。 开席后,云禾缓缓吃了起来……她不紧不慢挟着菜,时不时与身旁的大理寺少卿夫人说着话,眼神却瞄向斜对面的赵云舒。 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筷子好几下落了空,而且时不时瞥向院门,似乎在期待些什么。 席快结束时,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急急朝这边跑来,径直来到云禾身边:“不好了,少夫人,心墨斋出事了。” 心墨斋是乔玉安的书房,两人成亲后,他晚上除了在后院那些侍妾房中,就是宿在那里。 “何事?” 小厮一脸复杂:“不太好说,少夫人,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云禾迅速站了起来,转身要走……这边的赵云舒眼尖地瞥见了:“呀,少夫人,这是怎么啦?急急忙忙的?” 她召集着身旁几个从前交好的贵女:“走,我们也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云禾快步往前,身后这些女人也跟着很快,打定了主意要去看热闹。 最中间的赵云舒,嘴角微弯,浮出了一丝冷笑。自打那小厮慌乱冲进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事情成了。 其实,她今天上午来时,就去见了春杏。 她借着关心的名头与她聊了好一阵,然后悄悄递过了那包合欢散,让她去爬床。 春杏本来是犹豫的,可最终咬牙答应了。她别无选择…… 自己爹娘的命被赵家攥着,如果拒绝,大小姐一定会害他们。而自己不受待见,长期被打发在偏房,在这侯府只能孤老等死。 她还年轻,她只有十七岁,还如此貌美,可不能像老姑子一样,凄惨地老去死去。 后院那些侍妾容貌不如自己,都能讨世子欢心,自己凭什么不可以? 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春杏想了许久,咬咬牙应下声来。 赵云舒许诺:“只要这事成了,我保证,你能进乔家当姨娘,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爹娘也会安享晚年。” 春杏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捏着那包东西,悄悄去了心墨斋。 这边赵云舒又派了人,趁着前厅酒过半巡时塞给乔玉安一张纸条,让他速回心墨斋。 纸条是以赵云禾的名义写的,为了让他信服,内容写得比较急迫。 乔玉安这人赵云舒还是了解的,毕竟前世做了几年夫妻。他幼稚天真,定是不会怀疑。 办完这些后,赵云舒心里忐忑,生怕哪一步不顺,这事办不成。可谁敢,竟是如此顺利! 真是老天保佑。 她一路心情畅快,想象着乔玉安当众出丑的场面,想象着赵云禾震惊愤怒的脸,脚步更轻快了。 那女人惯是清高,如果面对乔玉安当众白日宣淫,她还会那么淡然吗? 赵云舒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了。 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步呢,春杏当侯府的姨娘只是开始,她的把柄、爹娘都在自己手上,以后不愁没办法对付赵云禾。 心墨斋离这里不远,走上几分钟就到了。 刚进院门,就听见春杏呜呜咽咽的求饶哭声:“放开我吧,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赵云舒提高了声音:“咦,那不是春杏的声音吗?她怎么会在世子的书房里,难道……” 周围的贵女嘻笑起来,似乎都明白了什么。她们知道是桃色事件,但一个也没散,谁不喜欢看这种热闹呢? 走在最前面的赵云禾沉默得像块石头,一声不吭。 赵云舒更得意了:“二妹,你快进去看看吧,唉,你们侯府怎会乱成这样,今日可是乔老夫人的寿辰啊!” “世子怎么如此迫不及待……这简直有伤风化。”旁边一位女子说道。 赵云舒声音更大了:“是啊,平日就听说世子浪迹无形,谁想今天这种日子也……” “也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声:“我怎么了?” 赵云舒身体一颤,惊愕地回过头去,院门外急步走来的人竟然是乔玉安! 怎么会是乔玉安呢?他明明在书房里啊!赵云舒声音发颤:“你、怎么会是你?” “我听说心墨斋出事,就马上过来了。”乔玉安茫然地看着门外的一大群人,呆呆愣愣的:“里面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 赵云舒脸色变得煞白,乔玉安在这里,那屋里的人又是谁? 第20章 自食恶果 大家的视线齐刷刷地集中在了那扇大门上。安静下来,才发现里面除了春杏的哭声求饶声,还有一些意味不明的声响。 这声音让身后的若干女子红了脸。 她们大多已成亲,自然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原本只是一些桃色猜想,这会儿全变成了事实。 她们开始犹豫是不是该离开,可没一个人挪动脚步。 赵云禾也没给她们这个机会,她伸出手,当众推开了那扇门。 吱呀一声后,大家看见了屋里……看清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 角落的矮榻上,一个身着灰蓝色锦服的男子正俯身压在春杏身上卖力动作,任凭春杏哭闹着挣扎,也没有半点要放开的样子。 挣扎之中,春杏的衣襟已经斜扯开来,露出了白晳的胸脯。 而那男子的身影,化成灰大家都认得,正是赵云舒新婚夫婿范以安! 赵云舒人都傻了!为什么以安会在这里?来的人不应该是乔玉安吗?为什么? 她想冲上去将两人分开,可脚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几位贵女惊呼一声,纷纷转过身去,嘴里嘀咕着不堪入目,脸涨得通红。 云禾死死盯着他们,然后侧过身来:“大姐,你夫君怎会在这里?” 这话一出,原本想躲的赵云舒瞬间被置于风口浪尖。 “我……我怎么知道,春杏不是大姐的陪嫁吗,怎么会勾引我夫君!” “我没有!”春杏尖叫着去推范以安,可力气太小,根本推不动。 她自己也惊愕到了极点,明明说好的世子会来,她提前将药粉放下了茶碗里,自己躲于塌上。 可是等来的,却是大小姐的夫婿! 赵云舒又怒又气,她冲上去拉扯两人,但却被兴头中的范以安狠狠推了一把,摔倒在地。 范以安明显是中了药,双眼通红,目光呆滞,全身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云禾紧皱着眉,挥了挥手,冲上来两个婆子,分开了纠缠中的两人。婆子端起一盆冷水,狠狠泼了上去,范以安才从怪兽状消停下来。 “把姐夫带下去,泡进冷水桶里醒醒吧。”云禾指挥起来。 云禾把门掩上,对着那几位贵女行了个礼:“我们侯府出了这等丑事,也是污了大家的眼睛,还请大家先回去,我事后自会向大家赔罪。” 这些人走之后,云禾瞄一眼墙角紧捂胸口一动不动的春杏:“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春杏吓傻了,上下牙齿格格直响。 云禾冷笑一声:“你不说是吧?那我来替你说,你青睐姐夫,所以想办法引他来书房,给他下了药行那苟且之事。江嬷嬷,你说这事按照侯府的规矩,应当如何?” 江嬷嬷大声说:“应杖责五十棍,再发卖出去。” 五十棍……一个成年男子都受不住五十棍,这一挨必死无疑。春杏吓傻了,马上尖叫:“我没有,我是被逼的!其实这是……” “胡说什么!”赵云舒厉声打断:“你做了丑事还想狡辩么?” “大小姐,你不要逼我。”春杏双眼通红看过来,满脸的决绝。 赵云舒心里一惊,她知道这事是过不去了。 那么多人看见,也看出下药的事,如果春杏一说,自己就真的完了!但是,如何才能让她闭嘴? 她脑子一转,很快想出了法子:“春杏,我知道你爱慕我夫婿。可你也不能用这种法子啊!” 春杏懵了,张着嘴忘了说话。 赵云舒一咬牙,转向赵云禾:“二妹,这事就当大姐求你,别声张,我家丢不起这人。既然他们已经有了事实,那我就把春杏带回去。” “大姐,你要把春杏带回去?” 赵云舒用力点了点头:“是。左右一个侍妾,我们范家还养得起。” “我觉得还是打了发卖出去吧。这种贱婢留不得。”云禾好心提醒。 赵云舒瞥一眼脸色惨白的春杏:“不、不了。今个儿不是侯府老夫人的寿辰吧,就不要打打杀杀了吧。” 云禾摊摊手:“行,既然大姐你决定了,我听你的就是。春杏,算你命好,收拾收拾跟着走吧。” 赵云舒阴沉着脸,带着春杏快步离开了。 这边一直默默看热闹的乔玉安,终于忍不住发问:“这……这到底什么情况?他们为啥要在我书房干这事?好恶心啊。” 天真的世子满脸嫌弃,根本不知道自己差点就上了别人的套。 云禾随意安抚几句:“可能迫不及待了吧,世子如果介意,就让工匠将这里拆了重修吧。” 云禾扬长而去,剩下气急败坏的乔玉安指挥着小厮拆塌扔东西,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才消停。 乔老夫人的寿辰就这样无波无澜地结束了。 表面看起来只是范家带走了一名婢女。实则私会一事早就流传开来。没几天整个临安城都知晓了。 大家都很同情赵云禾,当事几位贵女都诚恳给出了评价:“她处事挺得体的。” 而关于赵云舒,她们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反正就挺搞笑的。 还有人说这寿宴办得就不妥帖,竟让一个婢女钻了空子做出这种丢人的事。 事后,乔老太太专门把云禾叫去韶光院,问过此事:“真是你那陪房婢女想勾引范以安?” 云禾心里一咯噔,她知道老夫人不会凭白问这话,只怕看出了什么……乔玉安天真,但老夫人可不傻。 她马上跪下坦承:“老夫人,正是你想的那样。” 乔老太太盯着她看了好一阵,然后伸出手拉她:“得了,起来吧。” “孙媳当时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让人污了世子的名声。这口气,孙媳咽不下。” “你能护着玉安,护着乔家,让人高兴。”乔老太太语气温和了不少:“你嫁了进来就是乔家人,理应内外同心。” “是的老夫人,乔家好,我才会好。”云禾诚恳地说。 这是乔老太太第二次听这话了,第一次只觉得敷衍,而这一次内心开始认可了。 第二天,乔老太太就把周姨娘叫了过去:“里坊的那几个铺子我瞧着收益甚低,云禾对做生意颇有些心得,不如交给她打理打理,说不定有起色。” 第21章 兵来将挡 周姨娘惊愕又肉疼,好一会儿没说话。 那几个铺子位置很好,一直有稳定的收益,她靠着它们可吃了不少银子!凭啥给她? 可是她有什么理由反驳? 总不能说她能力低不堪用吧,上次赵云禾开铺子可赚了不少钱。 乔老太太又说:“你事务繁忙,难免行事不周,寿宴那事就有些磕碜,还好云禾及时处理了。分一些给她也好。” 她心里再难受,面上也只能堆着笑:“那敢情好,少夫人年轻,自有一股子冲劲,铺子交给她,我放心!” 她马上派嬷嬷取了账本房契来,又安排铺子的几个掌柜过来与赵云禾会面:“这几间做的是脂粉、布匹生意,少夫人有什么与他们说就是。” 她想象中赵云禾会做些表面功夫婉拒,谁知人家二话没说就应下了:“这是老夫人和周姨娘对我的信任,我幸不辱命必当全力以赴。” 这句话把乔老太太哄得笑容满面。 周姨娘憋着一肚子气,也挤出一丝笑。 这几间铺子对云禾来讲,是块不得不啃的硬骨头。 这是侯府的生意,做好了收益是侯府的,做不好坏口碑是自己的。 她第二天与掌柜们见了面,私下又让周主管去探查了一番,发现那些铺子的端倪……明明生意极好,收益却很低。 毫无疑问周姨娘从中搞了鬼。她现在坦坦荡地交出来,肯定是要憋着放大招的。 所以,静观其变好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周主管说起那两间铺子的事:“最近总有人来询价想租下铺子,有两人还出价比较高……” “那两间铺子我还有用处。” “少夫人是明年继续想做棉花毛皮生意吗?” “自然不是,明年跟风的人会很多,再做也不赚钱的。”云禾低声说:“我们做点特别的……” 云禾前两天忽然想起一件事。 明年春天,有一款萝卜糕在临安城最大的糕点铺子元丰记卖得火爆,每天供不应求,临安城的人排成长龙,就为了抢到热腾腾刚出炉的萝卜糕。 而这萝卜糕的制作者,竟是一个年逾七十的贫苦老人家。 元丰记赚了那么多银子,分给人家的只是每月二两的月银,甚至强行拘着老人拼命压榨,后来老人凄惨死于病痛中。 云禾打算,在这世直接截人,把他请到自己的铺子里来。 她依稀记得那老人好像住在城郊一带,也就是范家附近,之前在周围摆过摊子。 所以她第二天就带上白芍,坐了马车去了城郊,想撞撞运气。 谁能想到,那位老人没遇到,倒是在范家门外遇到了春杏。 乍一看到她,云禾和白芍都有些认不出……春杏虽然出身低,但生得娇美,是赵家数一数二的头面丫鬟。 可是此时,她手里提着一只尿壶,茫茫然站在门口。双眼无神、皮肤黯淡。 白芍惊讶:“这才几天,大小姐对她做了什么?” 云禾放下帘子,让车夫继续往前:“不必理她。” “对,这人就是活该!她要是老老实实待在侯府,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白芍呸了一口。 这边的春杏听见车轮响动,一下子瞥见了侯府少夫人的马车,马上扔了尿壶飞扑上去:“少夫人、少夫人你等等!” 她冲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路上,不停地磕头:“少夫人,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 马车被硬生生逼停了,但云禾毫无反应,帘子也没撩一下。 春杏痛哭流涕:“是大小姐逼奴婢的,奴婢的爹娘还在赵家,我才下药想害世子……这一切都是奴婢罪有应得。” “大小姐不是人,她天天罚我跪,做各种粗活,晚上还让我睡在牛棚里。” “昨日范公子关心了几句,大小姐就让人扇我耳光,说我是贱货。” 春杏声嘶力竭:“奴婢实在熬不住了,求少夫人带我回去,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她跪了很久,哭了很久,帘子里才传来了一声:“自作孽、不可活,路是你自己选的,那就一条道走到黑吧。” 马车离开后,春杏愣愣站了许久,眼泪顺着面颊淌下来,汇入了泥地里。 一条道走到黑吗? 少夫人也是给自己指了一条道,不是吗?既然活不下去,那就一起毁灭好了。 她擦干眼泪,捡起了尿壶,朝着范家一步一步走去了。 此时的范家,赵云舒正与范以安激烈地争吵着。 “你心疼那个贱婢对不对?她可是给你下了药,让你在众人面前出丑的!” 范以安头疼不已:“夫人,我不是心疼她。我只是觉得事以至此,你打杀她,害出一条人命来,对我们没有好处。” “这种贱婢再不教训,就能骑我们脖子上。”赵云舒恶狠狠地说:“这件事你不必再管吧。” 范以安沉默了。 他对当天的事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个小厮过来,递了条子给他,让他去一趟世子的书房,世子有事相商。 他一去,那小厮端了茶让他喝,说世子很快就来。 然后那杯茶一喝,他全身火热,一股无名邪火窜了上来,一个身衫半解的女子从身后抱了上来,他也彻底发了狂。 之后回了范家,脑子清明起来,他心知被暗算了。 暗算自己的人,其实是自己这位新娶的蠢货夫人,她想算计赵云禾,自己却没什么脑子,反被赵云禾拖下了水。 范以安表面不说什么,内心早把赵云舒骂了千遍万遍。不能成为助力也罢,反倒成了拖累,这女人的脑子真不太好使。 那可是侯府少夫人,赵云舒惹谁也不能惹她啊! 范以安叹了口气,伸手揽住了赵云舒的肩膀:“夫人莫生气了,左右是个奴婢,实在不行就发卖了吧。” “不行,发卖倒是便宜她了。”赵云舒摆摆手:“这事夫君不必再管了。” 赵云舒忍不下去,这是贱女人不但害她丢脸,还败坏了夫君的名声,这下人人都说范以安好色无度,跑去侯府睡了人家的陪房丫鬟。 而且,她还胆敢威胁自己,真真可恶。前世的旧仇和这世的新恨交织在一起,她是势必要将春杏往死里折腾的。 想到这里,赵云舒走出门询问起了初菊:“那个贱婢回来没有?” 第22章 三顾茅庐 “回了,正在恭房……” “让她把今日换下的衣服洗了,然后把灶房的柴劈了,干不完就别想睡觉。”赵云舒指着屋檐下那两大盆子说。 初菊犹豫了一下,但没敢吱声。自家小姐脾气一向任性,如果帮着说话,倒霉的肯定是自己。 她脑海中闪过那日在侯府时,跟在少夫人身边的白芍,莫名觉得羡慕起来。少夫人对她是真好,说话轻言细语,随时都是笑模样。 白芍穿的衣服戴的首饰也好,都是上等的布料,瞧着就像大户人家的小姐,哪像她和兰芝…… 这天晚上,春杏顶着寒风在院子里干了大半夜的活,直到四更天,才累极了蜷缩在柴棚里睡了一觉。 这天之后,春杏和往常不太一样了,她没再哭哭啼啼,也不再求饶,每天除了低着头干活,就是盯着某一处发呆,像是傻了似的。 吃东西也是如此,再馊臭的饭食也呼呼地往嘴里灌,生怕再晚一秒就要饿死似的。 初菊和兰芝觉得瘆人得很,兰芝犹豫着问起大小姐:“要不还是把她发卖了吧,看着眼神不太对劲,别死在家里了。” 赵云舒冷冷地笑:“死不了,这女人命硬着呢。” 前世的时候,春杏可是嚣张得很,顺顺当当生了儿子,数次跑去告状,抹黑她。自己死了她都没死呢。 这种人就是贱命,很难折腾死的。 几人正说着话,刘嬷嬷走了进来,一脸玩味的笑:“大小姐,你猜我刚刚去街上,听见什么笑话了?” “什么?” “有街坊说上午二小姐来了一趟,跑去找路边摆摊的老头子说话,老头子还撵她走。” 赵云舒皱眉:“她是疯了吗?找一个老头子做什么?” “不知道呢,好像是邀那老头去她那里。” 赵云舒哈哈大笑:“乔玉安不进她屋,她怕是想男人想疯了吧!居然找上了老头,真是笑死我了!啧啧,她也不嫌磕碜!刘嬷嬷,你这些天盯着点,看看她到底想干嘛。” …… 安昌侯府,玉清院中。 云禾洗净了头发,身后江嬷嬷拿了软布一点一点擦至半干,再用木梳梳顺了,就这样披散着坐在暖阁中。 这个冬天格外冷,院里早早用上了炭火,因着老夫人的看重,加上自己有钱,用的可都是最好的银丝炭,再也不会担心浓烟了。 白芍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乳过来:“少夫人,里头搁了蜂蜜,喝了能睡个好觉。” “真是忧烦啊,你们说那陈老汉为何不愿意跟我去店铺呢?” 江嬷嬷摇了摇头:“莫不是傻的?少夫人给了那么多的月银,他居然一点不心动。” 云禾端起羊乳,小口小口地喝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江嬷嬷,你明天找人去打听一下,看看陈老汉家里是什么情况。” 白芍摇头不解:“少夫人,你为啥非要请他来呀?他瞧着年纪那么大,能做什么呢?” “你可就不知道了,他是棵摇钱树呢。且等着看吧。” 第二天上午,江嬷嬷匆匆赶来回话:“少夫人,那陈老汉是个鳏夫,儿女前些年也死了,但有个年逾二十还未出嫁的孙女,说是腿上有隐疾,走动不得。” 云禾哦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前世陈老汉在元丰记熬得很苦,旁人问过他为什么不走时,他总是欲言又止。 现在想想,极有可能是元丰记拘了他孙女,那么贪婪的店铺,这种事情定是做得出来的。 “江嬷嬷,午后我们去趟陈老汉家里吧。” 元丰记那样的龌龊手段云禾瞧不上。要让人信服真心跟着你,自然要打消他的后顾之忧。 午后,云禾让江嬷嬷去寻了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大家一同浩浩荡荡去了陈老汉家里。 他家在城郊一座低矮的茅屋里,那屋子破败不堪,四壁透着风,屋顶的瓦片也残缺不全。但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麻绳上晾着衣物,一旁的簸箕上晾着许多洗净切成片的萝卜。 云禾去的时候,一个蓝色粗布衣的姑娘正坐在矮凳上翻晒虾米,她低着头专心致志,根本没听见来客的声音。 直到云禾走近了,她才惊慌地抬起头来。 这姑娘生得白白净净,模样挺端正,只是那腿……云禾的视线移了下去,只觉得宽敞的裙摆里,那双腿瞧着格外肿胀,与她身形不符。 “你们找谁?”姑娘疑惑地问起来。 云禾对她温和的笑:“找你。” 一旁的江嬷嬷介绍起来:“这位是我们安昌侯府的少夫人,因着你爷爷的事而来的。” 姑娘更惊讶了,急急撑着矮凳想要站起来行礼,一不留神却歪倒了下去…… 白芍眼尖瞧见了,马上冲过去扶住她。 “不必行礼了,你腿脚不便,就坐着吧。”云禾轻声细语,生怕她吓到了:“是这样的,我极喜欢你爷爷做的萝卜糕,想请他去我那里开铺子,可他担忧你,所以今日我带了临安城最好的大夫过来,替你医治。” 姑娘的眼神由疑惑转为黯淡,她瞥了一眼跟在后面提着药箱的大夫,快速摇了摇头:“少夫人,我这腿医治不了。” 白芍不解:“为何呀?这位朱大夫医术高明,你且让他看看。” “是啊陈姑娘,朱大夫看过许多类似的病例,定能将你的腿治好。” 无论大家怎么劝说,陈姑娘都摇头拒绝,态度十分坚决。最后甚至背转身去,不愿再听他们说。 大家束手无策,云禾心里也咯噔……她打量着陈姑娘许久,发现她的手一直攥着裙摆,用身体避着朱大夫的方向,看起来很是紧张。 她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陈姑娘,你是不是忌讳朱大夫是男子?” 云禾知道自己猜对了,回头询问朱大夫:“你们那里有没有女医啊?” 朱大夫摇了摇头:“女医只有宫里有,不过……我倒是有个女儿自幼随我学了些医术,如果这位姑娘不介意,倒是可以让她来看看。” 陈姑娘身子微动了一下,低下了头。 云禾马上应下声来,让车夫马上去朱大夫家里接人。 第23章 诊治代价 她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左右也是一试,治好了万事皆好,治不好也尽到心力了。 朱大夫的女儿瞧着年龄不大,但是为人沉稳,提着一只小药箱就进去了。 中途时,她出来与朱大夫嘀咕了几句,再次进去后,里面传出了陈姑娘隐忍的痛呼声。 朱大夫解释起来:“陈姑娘乃脾肾阳虚之症,但拖的时日太长。暂且用银针试试,再佐以汤药,医治一段时间看看有无好转。” “那每日都要扎针吗?” “是也。如果少夫人不嫌弃,吾女每日午后来。” 云禾朗声道:“好,那就治疗一段时间看看,尽管用最好的药,一会儿开了方子,给江嬷嬷就是。” 朱大夫的女儿施针了一炷香时间,之后云禾进去瞧她,只觉得感慨。 陈家实在贫寒得很,家里没几样家具,床上铺的稻草和单薄的被褥,寒风一吹,透风的四壁呜呜直响。 见她进来,陈姑娘撑坐起来一脸感激:“少夫人,刚刚施了针之后,感觉热热的,确与寻常不一样,可是这一定需要很多银两,小女子实在是……” “你不用在意银子的事。”云禾坦言:“我不是无缘无故帮你。希望你能劝说你爷爷来我的店铺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们……当然,若是他执意拒绝,这诊治的药费也不必归还。” 陈姑娘惊讶不已:“真的吗?爷爷若是不愿,也不必还?” “不用。” 从陈家出来后,几人坐上了回府的马车,白芍有些担忧:“少夫人,这能行吗?我们今天可是连陈老汉都没见上呢。” 云禾笑了笑:“陈老汉性子执拗,一直扭着他,他反而强硬,这些天也不必见了。如果他想通了,自然会来的。” 前世经历无数的云禾,自知只有收服人心,只能让人诚心做事的道理。她不想做那黑心的奸商,利用权势压人。那样后患无穷,极易受到反噬。 比如如今的春杏……那天在范家看到她那一刻,云禾就知道,此女心中的怨恨已经很深了,留在范家,早晚搞出点事。 此后的几天,朱大夫的女儿每日准时去施针,云禾没再过问。治病的事急不得,人家也说过,像她那种陈年旧疾只能治着看看。尽人事听天命。 差不多过了七八日,临近午时,门房忽然来报,说门外有个老头子说要见少夫人。 江嬷嬷出去一瞧,来人竟然是陈老汉。 她马上将人请进了玉清院,陈老汉一进去,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感谢少夫人的大恩大德!老朽的孙女施针后好了许多……” “真的吗?”云禾听后也开心,让江嬷嬷扶他起来:“那就好,既然有效继续治着就是,诊费你不必担心,我们已付清了。” “少夫人,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陈老汉低头:“我那萝卜糕不值一提,做法简单得很,我这就把方子告诉你们……” 云禾摇摇头拒绝了:“这是你的祖传秘方,外人怕是做不出那个味道。” 陈老汉很不好意思:“可老朽年纪大了,不堪一用。” “你有这好手艺,自然是有用的。你就带着孙女搬去店铺后院,月银按之前说的算。” “少夫人不嫌弃的话,老朽听命就是,以后我们就是少夫人的人了。”陈老汉一脸坚持,非要签下卖身契。 云禾想想也同意了。这样做陈老汉心安,自己也少了后患,没什么不好。 当天下午,云禾就喊了侯府的小厮前去帮忙搬家。 左右只是一些七零八碎的物件,两辆马车就拉了过去。云禾的店铺带着后院,正好让他们爷俩住。 两人看见这么好的院子都惊了,偌大宽敞的院坝,干干净净的屋子,床铺柜子也齐备。 江嬷嬷招呼他们安顿下:“明日掌柜会过来,到时你听他安排就是。” 陈老汉感激不已,又是鞠躬又是行礼,连声说自己一定好好做事,自己孙女也勤快,绝不是那种吃闲饭的人。 江嬷嬷听后一脸认真:“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我们少夫人是极好的人,跟着她亏不了。” 江嬷嬷是云禾的奶娘,一直当着院里的管事嬷嬷,她为人严肃认真一丝不苟,最是看不惯不守规矩的事。 可她也是最心疼云禾的。她知道自家小姐从小到大吃了多少苦。 如今身处侯府,看似平顺,实则暗潮涌动,无论是掌家的周姨娘还是不着调的世子,都是麻烦事。 所以江嬷嬷每天都谨慎小心行事,生怕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她隐约有感觉,自家小姐似乎变了许多。明明是名闺阁女子,从未接触过外界,可是做起生意,管起人来却面面俱到。 想必是身世之秘给小姐带来的冲击太大了,谁能忍受亲娘如此对待自己? 江嬷嬷摇了摇头,更加心疼起了自家小姐。 十几天后,云禾的糕点铺子开业了。 云禾不打没准备的仗,前期准备是早就做好的,店铺的装潢、摆设早弄好了,请的糕点师傅、小工、掌柜也都是熟手。 陈老汉做萝卜糕也是长期做惯的,比如其中一味虾米,都是他平日趁着打渔的人归来,早早去码头采买来,再翻晒过的。 个头虽不大,但新鲜、干净。加入萝卜糕里别有一番风味。 里面的熏肉也是陈老汉自己做的……这玩意加得少,但一点点就能提起味道来。 所以这萝卜糕一做出来,香气扑鼻,胜过了糕点师傅做的那些精致点心,嘴馋的白芍连吃了好几块,烫到手疼都舍不得放下。 云禾也感叹,心想前世卖得如此火爆,真是有道理的。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临安有钱人,吃到这质朴的萝卜糕,反而觉得返璞归真。 店铺的开业筹办得很热闹,该有的爆竹、赠礼一样不少。客人也很多,连白芍和江嬷嬷都跑去帮忙去了。 云禾自己就在后院坐着喝茶,与陈姑娘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治病的事。 陈姑娘也见过她数次了,内心早已把她当主子了,这会儿也说起了从前的伤心事。 第24章 得哄哄他 她原本是许了人家的,可是成亲之前忽然得了这怪病,去医馆开了方子吃了也不见好,爷爷摆摊子攒的一点钱也逐渐耗没了。 也有大夫说过施针,可是男女大防,患处又是双腿,自然是不行的。久而久之,拖得越来越严重,最后连路都走不得了。 后来那家人直接退了婚,说他们不可能娶一个残废。 陈姑娘说到伤心处,眼眶红了,但仍然笑着:“也好,总比嫁了人,别人再嫌弃来得好。” 云禾瞥她一眼:“这种人不嫁也罢,身为女子,不能做那依附他人的菟丝花,你如今好好养病,然后好好帮着打理店铺,日后自然有你的福气。“ 陈姑娘感激地行了礼,说自己每日都会努力做事,腿脚虽不好,但是不影响手。 两人正说着话,白芍跑了进来:“少夫人,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云禾站了起来。 白芍皱眉:“那六屉萝卜糕一下子卖光了,好多人还等着呢。” 云禾呼了口气:“白芍你这死丫头惯会逗弄人。卖完就算了。” 陈姑娘马上说:“少夫人,现做也来得及,材料都是现成的。” “不用了,让他们明日请早,不必再做了。” 是啊,吊着他们的胃口,每天只卖六屉就行……不能让他们太满足了。 云禾在店铺待到午时,才慢悠悠回了侯府。下午便得了周主管的信,说糕点铺子今日的收益很不错,足有几十两银子。 这银子自然不能跟之前做棉花生意比。但棉花那是暂时的,糕点铺子是长期的,细水长流的生意更加可靠。 周主管还说,之前那些店铺已经全部换上自己人了,把原先的人都撵走了。有几个走的时候还在闹,但也无济于事。 “很好。” 江嬷嬷担忧道:“赵家只怕会有非议。” 云禾无所谓:“你说赵夫人?她哪天没非议?但又如何?” “确实不能怎么样。”江嬷嬷咳了一声:“赵夫人可不敢得罪侯府。” 云禾嗯了一声,也切身体会到了嫁来侯府的好处。想当初自己嫁给范以安,做生意可太难了,无论是租铺子还是招人,纯纯靠自己。 有侯府这块招牌可用,何乐而不为? “乔家那几间铺子,你让周主管多盯着点,千万别出岔子。”云禾意味深长:“周姨娘一定会挖坑让我们跳,千万别着了她的道。” “是。”江嬷嬷感叹了一声:“少夫人,你真与别的夫人不太一样。” “哦?” “别家夫人想的总是后院的事,而你满心满脑都是生意。” 云禾都听笑了:“你瞧着乔家这后院……世子这样的,我有啥可想的?” 两人正说着,白芍进了屋子:“少夫人,刚刚我瞧着世子在门口,还没进去呢忽然就走了,脸色还特别难看,这是怎么了?” 云禾尴尬地看一眼江嬷嬷,心想糟了,刚刚那话,乔玉安怕是听见了。 乔玉安这人从小身娇肉贵的长大,没吃过什么苦,自尊心也强得厉害,只怕心里会有疙瘩。 云禾琢磨着得找机会哄哄他。 当天晚上,乔玉安又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了,连后院那些侍妾房里也没去,径直回了心墨斋。 云禾让厨房煮了醒酒汤,打算去瞧瞧他。 这是她第二次去心墨斋,上一次还是赵云舒来搞事那次。所以一踏入院门,看门的小厮都愣了一下:“少夫人你来了?小的这就去告诉世子一声……” “嗯,好。”云禾挥了挥手让他去。 知会一声比较好,他们关系又没有亲近到来者不拒的地步。就算他此时不想见客,也是可以理解的。 没一会儿,小厮跑了过来:“少夫人这边请。” 云禾一进屋,才发现云墨斋的格局变了,原本的正屋挪到了另一侧,看来范以安那事给世子的冲击还挺大。 乔玉安恹恹地靠在榻上,垂下的黑发凌乱地搭在两侧,瞧起来与寻常的他不太一样。 貌似更敏感、更脆弱、更颓废了……大概是喝了酒的关系吧。 云禾走了过来,将手里的醒酒汤递过去:“喝些这个,明早起来才不会头疼。” 乔玉安哼了一声,侧过身去:“我头不头疼与你何干?” “别任性了,你是不是为今日之事生气?”云禾在榻前的椅子上坐下:“那件事,我向你道歉。” “你……”乔玉安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俊脸一下子就红了。 云禾坦言:“我说的没啥可想的,并不是厌弃你的意思。而是尊重……你有自己的日子想过,我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乔玉安愣了一下:“你、你不觉得我是……是废物吗?” 废物这两字说得很轻,云禾隔得近,还是听见了。她惊讶地看着一脸难堪的乔玉安,心里咯噔起来。 前世他的传闻众多,不着调、浪荡子、迷沉女色,确实是个废物。 也因为这些,成亲后云禾从未对他抱有希望,想着相安无事就好。可这会儿看来,他似乎也不是纯废,至少他在反思和自审。 云禾低声问:“世子,你为何觉得自己是废物?” “我……日日喝酒游乐,沉迷女人、不学无术。”乔玉安头别向一边,紧紧咬着下唇。 云禾听了很想笑,心想他倒是对自己的认知很准确。 不过面上她忍住了,她一脸温和地说:“不,世子,你不是废物,你只是还没有遇到想做的其他事罢了。” “其他事……什么事呢?” “比如说我从前也不知道想做什么。而现在,我想好好在侯府活下去,想要好好做生意。”云禾温言细语:“你总有一天,也会遇到想做的事。” “是这样吗?” 云禾肯定道:“当然。所以你今天就好好喝了醒酒汤,然后睡一觉。其他事,之后再说。” 乔玉安点了点头,乖乖接过醒酒汤,一口气喝了。 云禾看着他喝完后,才行了礼离开了云墨斋。出门后,她长舒了一口气。 男人可真难哄啊! 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第25章 被人找茬 这一通谈话后,乔玉安果然情绪好了许多。他每天老老实实待在云墨斋看书,极少出去鬼混,连后院那些侍妾处也去得少了。 云禾猜想,他是为得到认可和理解而感动。 这男人就跟孩子一样,你越是强硬他越是叛逆,得顺着毛慢慢捋,他才会服服帖帖。 看看书多好呀,人若是没有学问,什么道理都不会懂。 云禾也让白芍去了趟书局,买了许多书本送过去,让他慢慢看。 她自己也忙得很,每天都坐了马车去街上瞧瞧麦香阁的生意。 那萝卜糕果然以最快的速度在临安城风靡开。许多大户人家派了下人来采买,评价极好。 他们说它入口绵软,嚼之软糯,满口香气,吃完之后回味无穷。 所以一时间,临安城的贵人们纷纷跟风,每天队伍天不亮就排成了长龙。 不过麦香阁从来不多做,每天六笼屉雷打不动,买不到的客人只能采买一些其他糕点作数。 短短一月,生意越来越好,竟比开业翻了两番。 后来因为排队的客人太多,还把旁侧空置的店铺也打通了,麦香阁的规模瞬间大了一倍。 周围的商家乐见其成,毕竟客人多了,他们的生意多少也会惠及。只是旁边一条街的元丰记就大受影响了。 元丰记是临安城最大的一家糕点铺子,品种繁多、样式精美,价格也十分昂贵。 原本他们生意极好的,可自打麦香阁开业以来,客人全都涌去了,他们店里的生意少了五成之多。 元丰记的掌柜有些坐不住了,悄悄来观望过几回,还派人买了萝卜糕回去,想研制一番。 可是也奇了,无论他们怎么捣鼓,用怎样的配方,都无法做出类似的味道。拿出来卖客人也不认可,压根就卖不出去。 之后莫名其妙的,就有流言传出……说有人买了麦香阁的糕点,竟然吃出了虫子。还有人吃了萝卜糕,连拉了几天肚子,止都止不住。 这些谣言一传,那几日生意就差了不少。 云禾听后一阵窝火,前世她也遇到类似的事,同行一见你生意好了,就会使出这种阴损的招,实在可恶。 这种事不能退让,越退让谣言越多。 所以他们索性选了一个天晴的日子,把后厨搬到了大门口,让陈老汉他们当着客人的面制作糕点。光说没用,大家亲眼看更直接。 制作的时候,客人围了一圈又一圈,都好奇得很。 观看半天,客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因为店铺一贯注重细节,做糕点也格外细致、干净。 大家小声嘀咕起来:“人家做得很仔细啊,都围了发,双手都仔细清洗过,比家里都干净。” “可不是,我买了许多回,一点问题也没有。” “那些估计就是谣言,怕是人家瞧着他们生意好,恶意中伤。” 掌柜适时站了出来,朗声告诉大家:“我们每日都留有样品,但凡出现问题,都全权负责!但如果查出不是咱们的问题,那传出流言的人,我们也会报官追查到底。” 人群中有一个眼神闪躲的人,很快离开了。 那人的举动被周主管看在眼里,他第一时间告知给云禾:“少夫人,那是元丰记的人,他们一向霸道罢了,这事只怕不会消停,以后还会来闹事。” “是吗?元丰记背后的东家是谁?” “是四皇妃的娘家二哥。” 云禾一听,心里一咯噔,又是那四皇子的亲戚…… 那四皇子可不是什么善人,他暴虐成性性情古怪,行事又一贯的乖张无理。这样的危险人物,自然是要远离的。 可若是为了可能存在的危险而放弃生意,云禾又实在不甘心。她琢磨一番,想到了一点…… 元丰记有四皇子撑腰,那么麦香阁再找个撑腰的,不就行了吗? 能与四皇子抗衡的人在临安城不算多,一双手指就能数清,云禾左思右想,觉得贤妃是个不错的选择。 若是她认可,四皇子自然不会为了所谓的亲戚同时得罪贤妃和安昌侯府,他犯不着。 可怎么才能得到她的认可? 可自己也没有接触到贤妃的机会……云禾左思右想,还真想出了一个办法。 只是这个办法也有点剜心掏肉的疼。 她横了横心,还是去了。 第二日,云禾就拿了账本去了韶光院,来得太早,乔老太太正在用早膳。她老老实实在一旁等着,时不时帮着布布菜舀舀汤,一副乖巧孙媳的模样。 乔老太太吃完饭,用手帕擦拭了嘴,再漱了口,看向她:“说吧,你今日来有啥事?” “孙媳确实有事呢。”云禾将东西递上:“老夫人,这是我那麦香阁的账本,你瞧瞧……” “给我瞧什么?” 云禾一脸忧愁又带了一点撒娇:“老夫人,孙媳今日是有求于你的。我那新开的糕点铺子账一塌糊涂,孙媳头疼几天了……老夫人能不能帮帮忙,赚了银子咱俩平分。” 乔老太太一听都懵了:“我帮你瞧瞧账本,你就分我一半?” “嗯,你要是不帮我,我早晚得把这生意做亏了。”云禾小小地叹气:“整个乔家我想了个遍,唯有老夫人最厉害,上次你一眼就看出了周姨娘那账本的问题呢。” 乔老太太接过账本看了一阵后,合拢起来:“账没问题。说吧,到底什么事?” “老夫人……” “我们乔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可也没有盯着女子陪嫁的道理。”乔老太扬声道:“你是不是怕那元丰记再来找麻烦,所以才找上我?” 云禾低着头,一脸不好意思:“嗯……听闻这元丰记背靠四皇子,他脾气不好,孙媳实在害怕。” “得了得了,这事我帮了。你且回去等着消息吧。”乔老太太面无表情。 云禾感激地行了礼,退出了韶光院。 出了院子,她长舒了一口气。 刚刚的场景自己预料到了,可没想到,乔老太太的反应竟如此之快。 自己精心改了的账本,她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场豪赌可算是赢了…… 屋里的乔老太太看着云禾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后,似笑非笑:“安哥儿的这位夫人倒是真有意思。” 一旁的老嬷嬷一脸好奇:“老夫人,你是怎么瞧出来的?” 第26章 侍妾有喜 “元丰记闹事的事咱们早知道了,她虽处理妥了,可知道终究是隐患,这赵云禾啊……心里可精明着。” “那你可要为了她去找贤妃帮忙?” 乔老太太点头:“这忙得帮,她如今是我们侯府的人,真闹出事来,我们也丢脸。而且,那次她去过云墨斋后,安哥儿安分了许多,还是有些用处。” 老嬷嬷心里了然,深知老夫人爱护世子之心。 这位新娶的少夫人能让世子乖巧听话,那便是堪用的。 几天后,贤妃请了皇上来吃饭,专门派宫里的公公去了趟麦香阁,买了些萝卜糕来。 皇上尝了尝,赞不绝口,贤妃趁机取了纸墨,皇上兴兴头题了口齿留香四个字。 没多久,这块招牌很快就挂上了麦香阁的门头。萝卜糕也彻底火了。 临安城的人应着这事,更是慕名而去,差点踏破了麦香阁的门槛。元丰记的人也再也没敢来过。 他们敢惹侯府的少夫人,可不敢惹皇上啊。 云禾对于这个结果,也深感意外,原本只是想要贤妃出个面,可谁知道,竟引得皇上题了字。 因为这事,她与乔老太太走得更近了一些。如果说之前满是揣测,可现在,更多了一丝互惠互利合作的意味。 为了回馈,她对乔玉安后院的事,也更上心了。 从前她不闻不问,任由那些侍妾互斗,这会儿她也开始关心了。 这天小春香的婢女一早就来报,说自家主子病了,恹恹的没精神,胃也痛了几日,想去请大夫来瞧瞧。 平时云禾根本不在意,这会儿她闲着没事,索性去后院瞧了瞧。 这一瞧,发现了端倪……去的时候小春香正俯趴着干呕,脸色惨白惨白的。 这和云禾前世怀孕的场景一模一样。她马上让人去请大夫,这一把脉,还真是有喜了! 云禾马上让人将好消息告诉给了乔老太太和世子,这边让大夫给她开了安胎药,又派了两个婢女专门过来照顾小春香。 “你好好将养着,有什么事就让婢女来告诉我。如今你的身子是第一位。”云禾提醒她。 小春香忙不迭地点头,心里狂喜。 她可是后院独一个有身子的。如果生下儿子,养在少夫人名下,就那是侯府嫡长子! 富贵荣华不敢想呢。 她激动得双手都在抖,等着少夫人和大夫都走了,马上问婢女:“我刚刚没听错吧?” “没有呢,春香姑娘你肯定马上就要当姨娘了!” 没过多久,老夫人和少夫人送的补品也到了,炭火也换成了最好的银丝炭,还专门给她增加了一个厨子,供她全天候使唤。 小春香等啊等,就是没等到世子…… 她失落不已,问起婢女:“世子是不是把我忘了?他有几日没来瞧我了。” “春香姑娘你先等等,世子怕是在忙,等空了就会来的。” 小春香又等了两日,人还是没来。 她失望至极,原本的兴奋又被阴云笼罩了起来。 她不知道世子为何厌弃她,如果这样,自己就算当了姨娘,也很难熬的。 与她同样难过的还有另一院子里的梦瑶。她也不比小春香好上多少,同样好些天没见过世子了。 最近听说小春香有孕一事,她更是气得摔了碗盘。 凭什么啊,怀孕的应该是自己,世子平日是最宠自己的。世子可说好了要让她当姨娘的。 梦瑶性子更泼辣些,当下便收拾打扮一番,拎了煲好的汤去了云墨斋,可她等了许久,小厮却说世子在念书,让她先回去。 梦瑶气极了,当下便要硬闯。 小厮也没给她好脸,态度很强硬,坚持不放人进去。 梦瑶气得哭哭啼啼,回到后院闹了一通,各种指桑骂槐地吼了一通,说是那骚浪蹄子小春香从中搞了鬼。 …… 这桩事传到了云禾那里,她都听懵了。 乔玉安这是怎么了?安静自闭得有些过分,确实有好些天没出过院门了。 她决定去瞧瞧,左右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不能不管的。 这一去,等了没多久,小厮就请她进去了。 一去就看见乔玉安穿着素净的棉袍坐在书桌前看书,桌上堆了厚厚的一摞,全是之前让白芍买的。 云禾进去时也没打扰,安安静静等他读完那一页后,才缓声说:“你竟然看了那么多书。” “嗯。”乔玉安抿着唇:“你送的。各种各样的太多了,根本看不完。” 云禾沉默了,她也是让白芍瞎买的。刚刚自己就在桌上瞥到了一本民间小画本,封面看起来挺那啥的。 “世子,你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云禾一脸关切。 “没有。” “我们如今是一家人,你若是有心事可与我说说,万一我能帮上呢。”云禾诚恳说道。 乔玉安放下书本,抬起头看了她好一会儿:“那日你走后,我想了许多。” 云禾愣了一下……后劲这么大吗?这么多天了还在想? 乔玉安叹气:“你说我没寻到想做的事,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 “那你想到了吗?” 乔玉安摇了摇头:“我习惯了浑浑噩噩过日子,所以安静下来竟不知要做什么。所以我就把你送来的那些书,都读了个遍。” “多读书是对的,书里有古人的智慧。”云禾拿起面上的一本诗文翻了翻:“世子是有才华的,我见过你写的诗,很有意境。” 乔玉安又摇头:“我爹说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看兵书他也说没用,小时候他老想让我去宫里当伴读,我实在厌恶透了。” “你与侯爷的关系不太好吗?”云禾低声问。 乔玉安叹气:“他觉得我是废物。” 这一刻,云禾有些同情起他来。看起尊贵的安昌侯世子,实则有一个不被认可的童年,所以才这么放浪形骸吧。 云禾朗声道:“左右他现在病了,管不了你,你想读什么就读什么吧。无论是诗文还是兵法,都是极好的。” 两人聊了一阵后,乔玉安感觉心里平静了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后院那些女人太闹腾,祖母又太絮叨,整个乔家他只能和赵云禾说几句心里话。 云禾要走的时候,乔玉安站了起来:“我知你今日来想说什么,我会去看看小春香的。” 云禾侧过头,点了点头:“那就好。她怀了身子,情绪不太稳,世子去瞧瞧,她也能好些。” 第27章 貌美小倌 第二日,乔玉安果然去了后院小春香房里,去的时候小春香刚刚起身吐过一回,一脸的憔悴。 她看见世子来了又是激动又是懊恼:“世子,你来了?我也没洗漱一番,我这……” 乔玉安见到她苍白的脸后,愧疚之色涌上心头,他低声问:“你可有好些?” “唔,喝了大夫开的药后,好了一些。” “短缺什么你就告诉少夫人或者如夫人,莫为难自己,这些日子小心些。” 小春香心里荡起层层暖意,站起身去握他的手:“妾身知道。” 乔玉安的手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回想起当初把小春香赎身带回府的过程,貌似是喝醉了酒给她银子,调戏着让她弹琵琶,被酒友怂恿着做了这事。 而后院那些侍妾也大抵如此,有些是别人送来的,有些是自己的贴身侍女。 对了,去年还有个卖身葬父的平民女子也被自己带回了府。 粗略估来,大概有十几个……怎么有这么多呢?乔玉安也陷入了迷惑。 “世子,你怎么了?要不要先坐坐,妾身洗漱了陪你去花园里逛逛?”小春香柔声细语。 乔玉安摇头:“不了,你先休息吧,我还有些事。” 他想着许久没去老夫人那里了,总得去看看她老人家。可刚刚出院子,一个玫红色的身影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世子!你好过分啊,这么久都不来看人家。” 乔玉安懵了一秒:“梦瑶,你、你怎么忽然过来?吓我一跳。” “人家想你嘛,听婢女说你来了后院,就马上来了。”梦瑶嘟着红润的唇,一脸委屈:“世子是不是不要妾身了。” “没有,我只是最近有些事……” “哎呀能有什么事,世子,快跟妾身回屋,我有东西给你瞧!”梦瑶拉拽着他,想往自己屋里拖。 乔玉安有些不耐烦了,他用了些力气把她扒拉开:“以后再说吧。” 他逃也似的跑出后院,走了好远还回头看看,生怕梦瑶又追了上来。这一瞬间,他觉得女人多了可真麻烦。 刚走到韶光院门外,就看见老夫人带着赵云禾走了出来。 她们视线望过来的瞬间,乔玉安忽觉空气凝固,但仍是老老实实行了礼:“祖母……” “哟,安哥儿来了,你来得正好,我正要与云禾去瞧瞧侯爷,你也一同去吧。”老夫人表情很凝重。 今天一大早,周姨娘急急跑过来,说侯爷吐血了,这可把老夫人急坏了。马上派人去请宫里的御医。 之前每月一次的诊治老夫人都会赶过去,期待着从御医口中听到一点好消息,但希望总是落空。这一次,她心情更是忐忑。 到了侯爷的竹林院后,看见周姨娘已经守在那里了。 几人坐在前厅,等着御医出来,气氛有些紧张。 老夫人咳了一声,问起周姨娘:“上次海镇服了药之后,不是好些了吗?今早怎么会吐血?” 周姨娘眼睛红红的:“是啊,前些日子瞧着好多了,不知道怎么的……呜呜……” “别哭了,晦气!”老夫人呵斥起来。 云禾沉默不语,站在人群中往侯爷住的内室瞧…… 御医正坐在一旁把脉,病床上那脸色苍白虚弱的男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自己嫁过来的时候,侯爷就已经卧床不起了。云禾曾与乔玉安一起拜见过,那时他就恹恹躺在床上,眼睛看向他们,可一句话也说不了。 乔玉安与侯爷不太像,侯爷是个高额阔面的中年男子,看模样应该是个严肃坚毅的性子。而乔玉安生得白晳俊美,性子也矫情,放荡不羁下又有颗脆弱敏感的灵魂。 想到这里,云禾瞥了乔玉安一眼,觉得他活像南风楼里的小倌…… 前世的时候,她被迫跟着一起做生意的世家夫人去过一次南风楼,里面全是各式各样貌美的男子,有些就和乔玉安一个德性,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不过云禾可对他们怜爱不起来。前世的她疲于奔命,哪有闲心去拯救落难男子? 所以他们可劲落水吧,自己最多在岸上瞧瞧。 所以当时她就看着那位夫人被小倌们包围着,满心满脑都只有两个字:无趣。 谁知造化弄人,这一世自己竟嫁了貌美但脆弱的乔玉安。而且还得时不时哄着,劝着…… 云禾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乔玉安留意到了她的动作,低头小声说道:“别担忧,父亲是老毛病了。” “哦。”云禾迅速将视线移了回去,恢复了寻常神色。 半柱香后,御医终于满脸凝重地走了出来,缓缓摇了摇头:“虽用秘药续着,可侯爷身体虚空的厉害,能续多久很难说……” “我那里还有一株千人人参,定是有用的,能不能也用上?”老夫人马上说。 “自然是可行的,都试试吧。”御医拿了方子递过来:“侯爷熬了这两年,已是油尽灯枯。” 管家拿了方子跟着去抓药去了,一屋的人面色都很凝重,一时间无一个说话。 后来,周姨娘带着哭腔小声说:“老夫人,我实在害怕……“ 老夫人瞪她一眼:“瞎哭什么!侯爷定是能好的,这御医不行就再换一个!” 云禾能感觉到身旁的乔玉安身体在微微地颤动,她自己也有些感慨。 前世的时候侯爷也是这样,赵云舒嫁过去不到一年他就死了。当时赵云舒还得意着,觉得侯爷一死,乔玉安承了爵,自己就是侯府夫人了。 只可惜,这侯府夫人没当上多久,她自己就死了。 最后承爵的并不是赵云舒的孩子,而是乔玉安之后再娶的新妇之子。可真真讽刺。 云禾沉默着,心里想着那些往事,人已经走出了前厅。前面的老夫人正在与御医说话,周姨娘垂着手站在一旁,似乎在等待着。 可是她那神情,却瞧着有些怪怪的。明明是刚哭过,为何眼里却没有多少悲伤的神色。嘴角还有些微挑? 云禾心想,这些大宅子里的女人,哪有那么深刻的男女之情,左右不过是权衡利弊。 第28章 嫉妒争宠 送走御医后,乔老太太精神极差,由老嬷嬷扶着回了韶光院。 云禾与乔玉安缓缓往回走,云禾想着前世乔家那些事,一路无话。 走到花园时,乔玉安停下脚步:“他现在竟是连骂都骂不出来了。” “什么?”云禾愣了一下。 “我说父亲他,他现在病成这样……”乔玉安眼里浸满了忧愁:“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云禾好奇不已:“侯爷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乔玉安摇头:“去年他去了一趟南溪,足足好几月,回来的路上染上了风寒,可吃了药不见好转,反而越发严重,时间长了就卧床不起了。” “人这一辈子,可真难说。福祸两依,各有天命。”云禾面色凝重。她想到前世的自己,年仅三十就染上了肺病,和侯爷一样凄惨。 乔玉安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 两人站在花园说了一会儿话,各自离开。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了角落的梦瑶眼中。她的面上浮出一丝疑惑。 世子明明说过,他厌恶老夫人安排的亲事,不会搭理这女人,可看起来两人关系却处得不错? 她脸上浮现出一丝愤恨,小春香有了身孕世子去探望过,世子还和少夫人亲亲密密说话,唯独不搭理自己,他这是为什么呀! 自己可是世子的第一个女人,世子明明很眷恋她的。 她倍感失落,走回去的路上双腿像灌了铅一样难受,可一进后院,就瞧见小春香的婢女在小厨房指挥着厨子做汤。 “对,等放凉一点,我们春香姑娘最讨厌喝烫的东西,还有葱花可别放啊!” “什么,还要顾着别的房?那不成,你可是少夫人派下来专门侍候的。你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春香姑娘怀着侯府的嫡长子呢,你可记清楚了!” 婢女趾高气扬的声音传了出来,实在尖锐。听得刚进院门的梦瑶火大。 她那爆脾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冲上去就吼起了那名婢女:“说话挺狂啊!什么叫侯府嫡长子?信不信我告到少夫人那里去,要了你的小命!” 婢女脸都吓白了,一个劲求饶:“梦瑶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错了,你别告诉少夫人……” 梦瑶不依不饶,啪啪两耳光朝婢女扇去:“你自己打还是让我动手?” 婢女低垂着头,用力扇着自己耳光,直到把脸打肿了,梦瑶才满意地离开。 婢女回到屋里,躺在床上恹恹无力的小春香一见她那像猪头一样的脸惊呆了:“怎么?你这是怎么了?” 婢女哭哭啼啼告状,听得小春香脸色愈发难看。 “平时她发疯也就罢了,如今还这样欺我辱我,这怎么忍得?这事我得告诉世子!” 而此时的云禾完全不知道府里后院这些事,她正陪着大理寺少卿家的柳夫人逛街。 两人也是在集市上突然遇见的,柳夫人一见她就迎了上来,说自己是来逛逛布庄,给女儿选料子的。 “那来我家的布庄看看吧,看柳小姐喜欢哪种,我送给她。” 柳夫人笑了起来:“那可不成,这一次可需要得多……乔少夫人你有所不知,我这次是要选云烟的嫁妆。” 云禾惊讶起来:“咦,柳小姐的婚事定下了?” “定下了,是内阁学士吴家的嫡三子,比小女虚长两岁,还算合适。” 云禾想了起来:“是在豫清书院读书的那位吧?那可是门好亲事。” 云禾依稀记得吴家老三前世考上了功名,是有一番成就的。 “我只觉得那孩子本分可靠,吴家也是踏实的人家。”柳夫人低声说:“我们就云烟一个女儿,自是不想她嫁得太远的。” “极好。”云禾听后也很高兴:“柳小姐说了亲我也替她高兴,我那里新到了一些南疆的货,还没来得及摆出来,我带你去看看。” 两人选了几十匹,又去旁边的首饰铺子逛了逛,满满当当收获良多。云禾执意送了她许多东西,柳夫人推脱不成也只好收下了。 离开时,柳夫人感叹:“不知为何,我与你虽差上些年岁,可却也觉得一见如故。云烟也说看见你就觉得亲切。” “大概前世我们就相识吧。” 可不是吗?前世柳云烟可是对她有恩的。帮过她的人,这世一定报答。 而欺辱过她的人……云禾脑海中晃过赵氏、范家、赵云舒等人,心底的仇恨越发强烈,这世一个也不能放过。 送走了柳夫人后,她前去见了掌柜,定下了店铺进货的一些事后,坐了马车回乔家。 刚回去,就听见云墨斋里闹成了一团,哭的闹的吼的叫的吵翻了天。 “云墨斋发生什么事了?”云禾无语,叫了个小厮过来问情况。 小厮把事情一说,云禾脸沉了下去:“世子呢?” “世子,他……他……”小厮吞吞吐吐说不出口:“他在……” 云禾甩了甩衣袖:“行了,白芍,我们去看看。” 一去就看见小春香和梦瑶在院中对峙,两人的婢女也在各自较劲,都帮着自己主子。世子院里的婢女和小厮在劝在拉,一团混乱。 唯独缺了乔玉安。云禾环视一圈,哪哪都没找到他。 一旁的白芍小声地说:“我问过了,世子听了她们吵闹心烦,躲进屋里了。” “躲?”云禾更无语了:“他自己招惹来的一堆麻烦事,他还有脸躲?” 此时,小春香和梦瑶看见她来了,都往这边急急走来,七嘴八舌地告状。 云禾阴沉着脸:“你们像麻雀似的叽喳,如何听?小春香你先说……白芍,给她端把椅子。” 小春香哭诉完,轮到了梦瑶,接下来是厨子和两方婢女的证词。她像判案一样,听他们说完后,也听明白了上午发生的事。 云禾无力抚额,其实就是一些女人间因嫉妒而生起的争端。 乔玉安这死渣男只管把女人引进门,不管安抚。遇事除了躲就是逃,真是废物一个! 可该解决还是得解决,谁让自己当了这侯府的少夫人。 她清了清嗓子,冷洌的眼神扫过去:“你们都觉得自己占理?” 第29章 雷霆手段 云禾面无表情看过去:“小春香,你治下不严,手下拿着鸡毛当令箭毫无分寸,被教训后不问原因,不分青红皂白就去告状,你可认?” 小春香呜咽不止:“妾身……妾身错了。” “少夫人可算是说了公道话。”梦瑶小声嘀咕。 “梦瑶,你狂妄自大口出恶言,对下人肆意辱骂殴打,嫉妒之心昭然可见,你可认?” 梦瑶的脸涨得通红:“我、我那是因为……” 云禾看向她,再问:“可认?” “我……我认。”梦瑶低下头。 “你们遇事争执不休,像泼妇一样吵闹撕扯,比市井的平民女子都要不如。”云禾冷冷地说:“既是如此,都该罚!” “罚你们关三月禁闭,除了院子哪儿也别去,每日需抄十页经文,一篇女诫,用以自省。” “每日吃穿用度日常所需由管事嬷嬷统一配给,不许滋事。” “梦瑶罚三月月例,小春香的婢女行为恶劣,打二十棍发卖出去。以后再有类似的刁奴,按同样方法处置。” 说完后,云禾环视一圈:“你们可服?” 两人吓得好半天没敢说话,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服。” “那就这样吧,都散了。”云禾说完后,摆了摆快步离开了云墨院。 她是真心不想管这后院的一堆破事,奈何乔玉安立不起来。 算了,看在老夫人帮过自己的份上,自己也得尽尽这主母职责。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云禾精疲力尽,回到自己房中,就拆了头发躺上了软榻:“我先睡一阵,等醒了再用午膳吧。” 她这一睡,就沉沉地睡到了黄昏时分,白芍才看了几次了,才终于等到她醒来。 “几时了?” “快晚膳时间了,少夫人,你睡了一个多时辰。” 白芍让厨房端了晚膳上来,是云禾喜欢的肉沫银丝面加上一些小菜水果。 正吃着,白芍小声说:“对了,世子来过一次,听说你睡了又回去了。” “他来做什么?” 白芍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世子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云禾无语:“他能有什么心情不好的,之前躲得不是很欢吗?” 白芍有些想笑,她也觉得世子实在是幼稚了些,怎么能躲了呢。 但她嘴角扯开时,忽然想到了江嬷嬷说要低调谨慎的话,马上又收了回去。 …… 第二日一早,玉墨斋的事就传进了乔老太太耳朵里。 她听得仔仔细细,听完对老嬷嬷说:“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赵云禾平日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这哪里像是一个没学过掌家的人。” 老嬷嬷沉默了一下:“可是老夫人,她之前可是庶女,怕是真没有。” 乔老太太也觉得有点奇怪:“那大抵是脑子好使,遇事不慌,清晰有条理吧。” “嗯,少夫人担得起乔家的。” 乔老太太浅笑了下:“还得再观察观察……她聪明能干是真,但对乔家未必有真心。我待瞧瞧那几个铺子,还有玉安的事也待再看看。” “是的,老夫人说的是。” “对了,后院那小春香,也得盯紧了些。玉安不争气,当前就这一个孩子,得万分小心了。” 老嬷嬷忙不迭点头。 乔老太太满心无力,儿子大病缠身,孙儿又纨绔顽劣,可怜乔家门丁单薄,竟没有多少可指望的。 …… 城郊范家。 一大早赵云舒就站在院门口,望眼欲穿地盯着街上的行人,满脸的担忧:“夫君怎的还不回?昨天不是说了会早些回来吗?” 初菊小声劝道:“想必是被同窗留住了吧,定是安全的。大小姐,外面风大,你可别着凉了!” “闭嘴,那同窗我瞧着就不靠谱,多少年前一起读私塾的……哪来的那么深的交情!” 初菊马上不敢吱声了。 最近这几日,姑爷老和同窗出去喝酒,经常深夜才回。每当这时,大小姐的脾气就格外差。谁也不敢惹的。 这一次竟然一晚上都没回来,确实有些离谱了。 初菊站了一会儿,冷风呼呼地刮进衣领,她冷得直打哆嗦。 今年冬日棉花少,她们这些下人一件冬衣也未添置,炭火也用不上,着实冷得够呛。 但也不敢抱怨,那春杏就是最好的例子,初菊想到她那双满是冻疮的手和呆滞的双眼,就觉得瘆得慌。 好在快要过年了,再熬些时日,春天就能来了。 初菊悄悄搓了搓手,叹了一口气。 赵云舒在门口张望了好久,脸上越来越不耐烦:“究竟去了哪里?我若是知道那同窗的地址,定是要去报官的!” 刚说完,自家的马车远远地来了,赵云舒激动起来:“瞧,他回来了!” 一身蓝色锦袍的范以安带了几分宿醉的酒气在小厮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人还没站稳,赵云舒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夫君,你怎么才回来,我可急死了。” 范以安伸出手,未碰到发梢时停住了:“昨日不是说了吗?在同窗那里喝酒叙旧,之前的先生也在。喝得尽兴了些,就宿在他家了。” “你不回家人家睡不着,晚上冷得厉害。”赵云舒委屈巴巴的:“家里的炭火用得太快了些,那些铺子的租金还未到收的时候。” 范以安一听这些哭穷的话就心烦:“听闻你二妹不是在坊间做生意吗?你大可找她聊聊,也找些事情做。” “你说些什么啊。”赵云舒惊愕了:“我怎么可能和她那种人做生意呢!” 范以安皱眉,拢着她往院里走:“你二妹聪慧能干,你多和她学学,听闻她那糕点铺子皇上亲自题了字,现在生意可是好得很。” 赵云舒跺起脚来:“你觉得她好,你便和她一起过吧!” 她转身急跑进了屋,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在赵家娇贵养大的她何时受过这个气,范以安拿她和谁比都能忍,偏偏这个赵云禾她不想听见半分。 她就是家里一个不被待见的庶女,从小女红不及她,模样也不及她,凭什么? 第30章 昨晚厉害 赵云舒躲在屋子里生了许久的闷气,连午膳都未吃。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了嫁范以安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他为啥还说如此无情的话? 自己不嫌弃他只是贫寒书生,不嫌弃他这些腌臜亲戚,他反倒嫌弃起自己来了! 赵云舒越想越是难受,把头埋进被褥里,呜呜地哭。 初菊她们来劝过几次,均被骂了去。直到午后,沐浴后一身清爽的范以安推开了内室的门。 赵云舒听见声音,抓起床上东西往外扔:“我说了多少次,滚出去!” 范以安眼疾手快抓住扔的衣裳,皱眉看向床上的女人:“这是怎么了?一点小事竟这么大的气性。” 赵云舒吸了吸鼻子:“你竟觉得是小事。” “我说了很多次了,我那同窗有些路子,能助我进豫清书院,这些关系势必打点的。”“喝酒能喝一夜?”赵云舒撑起身子:“这是读书人的行径?” “他们就好这一口。”范以安不悦道:“若是父亲肯帮忙,我岂会与人陪小心熬一宿?” 赵云舒有些汗颜,父亲是说过,会寻个时机让他去做文书。可这小小职位莫说范以安,就是自己也是看不上的。 她费尽心力嫁过来,可不是为了当个文书夫人的。 她缓和了一点:“这事就算了,你总拿我与赵云禾比,你可知错?” 范以安眼底渐暗:“你那二妹……她是安昌侯府少夫人,我们何必得罪她?” 赵云舒沉下脸来,转过身去:“呵,她能嫁进安昌侯府,也是捡的我不要的罢了。有何稀奇?” 范以安皱眉:“那你为何不要?” “我不过是因为……”赵云舒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我是觉得你比那乔玉安强了百倍。” 范以安沉默了,眼里眸色愈发暗沉。 赵家换亲的事他早就疑惑了许久。成亲前他与赵家嫡女赵云舒从未见过,哪来的这种认定? 而且她事事针对赵云禾,对侯府世子乔玉安也百般鄙夷,实在可疑。 “真是如此?”范以安将她转了回来,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赵云舒在那目光下无处遁形,只觉得心虚,她挺起脊背:“真的!我定亲时去找算命的算过,说你以后必成大器。” 她胡乱找的理由说服了范以安。算命确实像是赵云舒这种无脑千金大小姐会做的事。 他面色平缓下来,温和劝说起了赵云舒,好一会儿后,才算把她哄好了。 赵云舒心情一好,也说起了自己的想法:“等年后开了春,我打算把铺子收回来自己做生意,你看如何?” 范以安沉默了一下,他觉得赵云舒这脑子做生意很难。 他敷衍了几句:“到时再说吧,对了,明日几位同窗想来家里坐坐,麻烦夫人安排一番。” “为何在家里?” “他们听闻我娶了学士府的嫡长女,多少有些艳羡,所以……” 赵云舒硬着头皮应下声来:“知道了。” 范家这院子只有一进,家里人又多,目前做饭的厨子是自己从赵家带来的。 挺难安排,可赵云舒不敢不应。进豫清书院对于夫君来说很重要,自己帮不上忙,总不能扯后腿。 第二日,她就让刘嬷嬷她们准备起了招待之事,她自己也好生打扮了一番,第一次见夫君的同窗,总不能丢了脸。 赵云舒生得一张芙蓉面,再着一袭玫瑰色的锦袍,打扮起来更是娇美。她对着铜镜满意地照了照,又抿了一下口脂。 当日傍晚,那些同窗便来了,他们看起来均比范以安年长,人群中,一位四十余岁的矮胖中年人颇为惹眼,如同群星捧月般的中心。 这一介绍才知道,这中年人就是豫清书院的副院长,好不容易请来的。 赵云舒与他说了两句客套话。副院长也热情得很,恭维起来:“早听说以安的新婚夫人貌美如花,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哪里……夫人不过蒲柳之姿,当不得夸。“范以安谦虚道。 赵云舒与他隔得近,可以闻见他身上那股子浓重的腋臭之气。赵云舒低下头,有些反感地轻皱着眉…… “你们慢慢吃着,有什么需要就喊一声。”云舒憋着气行了个礼,然后退了出去。 她一口气走到院中,才算缓过劲来。 这也太恶心了,以后得跟夫君说说,这人以后不许带回家。 她回了自己屋里,吃了些东西后绣了一会儿帕子,耳畔那些人行酒令声、谈笑声传了过来,嘈杂得很。 赵云舒原本以为这群人吃了就走了,谁知天都黑完了,已近深夜了,他们才有散去的意思。 眼瞅着只剩那副院长了,赵云舒探头看了好几次,见他有了起身的架势,心里总算高兴了一点。 此时,初菊走了进来:“大小姐,姑爷让我把这碗羊乳端给你,说是才热的,喝了更好睡。” “夫君真好。”赵云舒心里暖暖的,接过来一口气就喝了。 这玩意果然有效,喝了没多久,她就感觉头晕晕的,眼皮都撑不开了。 等到范以安进屋里,她已经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觉直至大天亮。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晒得老高了,赵云舒睁开眼后,感觉全身哪哪都不痛快,黏腻不堪且浑身酸痛。 特别是那一处,更是酸涩得厉害。 赵云舒满脸通红,心想昨夜夫君喝了些酒,与寻常不太一样……正想着,范以安挑帘走了进来。 云舒羞涩地扯过被角,掩住自己:“你、你怎起得这么早?” “不早了,你感觉怎么样?”范以安站在床边低声问。 赵云舒瞥了一眼门口的初菊她们,脸涨得通红:“还能怎么样……夫君,你昨晚好生厉害,我痛着呢。” “哦?” “真的,我那处格外痛,像是磨破皮了。”赵云舒责备地瞪他一眼:“下次你少喝一些吧。” “那就沐浴一番。”范以安没说话,唤了初菊兰芝进来:“送桶水来。” 沐浴时赵云舒才发现身体上也有几处淤青,有一处还正好在脖颈。她有些烦闷,一会儿还得想法子用脂粉掩盖住才行。 而且那股子难闻的腋臭味隐约还在,她嫌弃地对初菊她们说:“快,点上香,把屋子里里外外熏一熏。” 她沐浴完后,刘嬷嬷也送了早膳进来,刚吃几口,门房传来了令人吃惊的消息。 第31章 消失一个 说是豫清书院送了入院帖来,让范以安三日后去上课。 他着魔地盯着这张帖子反反复复看了好久,然后大叫出声:“我终于可以进豫清书院了!” 乡试三年一次,这一次在明年秋后。进了豫清书院,能获得名师指点,甚至还能从同窗那里得到不少考试资源,等于半只脚踏入了举人的行列。 赵云舒也开心极了,冲过去看了老半天:“夫君是真的厉害呢,这次亏得你那些同窗的帮助。” “唔……”范以安放下那张帖子:“劳烦夫人替我准备一些入院需要的东西,辛苦了!” “当然,我还得找个时间回趟赵家,好好找母亲说说这事。”赵云舒得意极了,恨不得马上回家炫耀。 在屋里的人一片欢腾时,院子里有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窥了过来,盯着屋里的赵云舒看了许久。 赵云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侧过身时看见了院中的春杏,走过去骂了起来:“别偷懒啊贱人,这桶洗完了就去厨房干活去。” 春杏老老实实揉搓着衣服,沉默得一声不吭。 她脸上手上都是冻疮,嘴唇干裂地渗出血来,短短数月的折磨让那张脸变得憔悴不堪,丝毫瞧不出从前的美貌来了。 才被带到这里时,春杏试图求饶反抗,可换来的却是一次次更加屈辱的伤害。 前些日子她去悄悄去求范以安,想求他看在那一次的份上,帮帮她。可是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低头回忆着,任凭赵云舒如何骂,都不还嘴,只嗯嗯答应几声。 赵云舒骂完后,转过身去:“初菊、兰芝,快,帮着收拾明日去书院的东西!” 在她离开后,春杏抬起头来,刚刚无波无澜的眼中瞬间盛满了讽刺,她嘴角轻扯起来,再度低下头揉搓起了衣服。 赵云舒只怕永远不会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是她活该,她的报应远不止这些呢。 春杏冷笑出声,笑到眼泪都出来了,顺着面颊落入了污水里。 三日后,范以安就收拾好了行囊坐上马车去了豫清书院。随身携带的除了衣物书籍外,还带了许多银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想迅速进入书院圈子,总是要有些交际花费的。 范以安站在马车上,挥手向母亲告别后,低头看向赵云舒:“劳烦夫人照顾好家里,拜托了!” “放心吧。”赵云舒挺直脊背:“你好好念书就是。” 她其实是嘴硬,此时嫁妆银子已所剩无几,她很忧烦,但看着意气风发的范以安,却没敢说出口。 做生意的事……志在必得了。 前世的那些事她可记得,等过完年开了春,她可得狠狠打赵云禾的脸,让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做生意。 第二日,赵云舒迫不及待坐着马车回了娘家。 看见赵氏后,她又是委屈又是骄傲:“母亲,父亲也真是,丝毫不帮以安,如今以安靠着自己,也一样进了豫清书院。” 赵氏有些吃惊:“竟如此能耐?那豫清书院可不是好进的。” “以安结识了那里的副院长,还来家里吃过一回酒。”赵云舒说的时候,又条件反射想到他身上那股味道,莫名地难受起来。 赵氏感叹:“以安这孩子倒是有些本事。不过赛诗会的事你也别怪父亲。” “哼,父亲就是瞧不上以安。” 赵氏实话实说:“你这倒也没全然说错,他就一贫寒书生。这门亲事当初是说给你二妹的。谁知你上赶着要让?” “我终究不是真的嫡女。”赵云舒憋着一肚子话,可却不敢说出来。 赵氏皱着眉:“这事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我问过你几次,你都支支吾吾。今天你必须说清楚!” 赵云舒慌了一下,虽然是从小将自己养大的母亲,她也不敢说那重生的实话。 她迅速找了一个替死鬼:“也就是那城南的李嬷嬷,当初那事不是她操办的吗?所以……” 赵氏攥紧了拳头:“李嬷嬷?这老刁奴,竟是什么都敢说了。” “母亲,不必搭理。反正早晚也会知道。” “行了,走吧,去看看你两个弟弟,你们也有许久未见了……” 赵氏聊起亲女儿来一肚子火:“你那二妹嫁进了侯府嚣张至极。前阵子竟把店铺的人全换了。” 赵云舒听后瞪圆了眼睛:“母亲,等开了春我把我那几间铺子收回来,好好跟她斗一场。” 赵氏看她一眼:“你还是留着好好收租吧,总来得稳妥一些。” “母亲,你别管了,你到时就瞧着好吧。” 赵云舒在赵家消磨了一整天,只觉得身心舒爽,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当初那风光无限的大小姐生活。 只是这一切终是暂时的,傍晚时分,她只得不情不愿坐马车回了范家。 好在从赵家带走了许多东西,布匹首饰吃食均有。 赵氏还是心疼她的,毕竟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女儿,终是不愿看她受累吃苦。 赵云舒离开后,赵氏唤过身旁的嬷嬷:“找个人去城南庄上,把李嬷嬷灌了药扔出去吧。” 第二日,城南庄外的乱葬岗里,多了一具中毒身亡的老妇尸体。连具薄棺都没有,只用草席一裹扔在那里,任鸟兽撕咬啃啄,直至腐烂。 无人在意此事。 毕竟是个无子无女的孤老太婆,死了就像水泡消失了一样,很快就无声无息了。 日子过得极快。 随着过年的临近,冬雪渐融,河冰已破,空气也一日一日渐暖了。 云禾每日除了去乔老太太院里请安,就是去打理那些铺子,闲暇之余看书习字,日子过得还算逍遥。 因为关了小春香和梦瑶的禁闭,后院消停了许多,剩下的那些个侍妾均是这两人的跟班,翻不起多大的浪。 云禾并未亏欠她们的吃喝用度,只要没有触及底线,她会做个宽容大度的主母。 如同对待乔玉安一样,只要他不给自己添麻烦,云禾也会与他好好相处,做一对明面上的礼貌夫妇。 只是有件事情,她心里有些忐忑……店铺应该很快就要出事了。 第32章 栽脏陷害 周姨娘移给自己的那几间铺子到了满三月结账的时日。她预感会发生什么,但摸不出周姨娘的路数。 如果说赵云舒狂,赵氏狠,那周姨娘这人就是能屈能伸心机深重之辈,这种人也是最难对付的。 前世赵云舒在她手上可吃了不少亏,到死也没捞到执掌中馈一职。 后来侯爷去世,老夫人病重之时,整个侯府的银子基本都攥在了周姨娘手中。 如此贪婪之人,定是有无数大招等着自己。 这一日,云禾刚刚起身,江嬷嬷急急进来:“周主管派了人来报,说今日脂粉铺子出了事。” “脂粉铺子?”云禾警惕起来:“是里坊那两间吗?” “是,乔家那铺子。早上有两名女子找上门来,说用了前两日买的香粉后,满脸红痘,还头晕恶心。” “会不会是恶意找茬的,像那萝卜糕一样。” 江嬷嬷摇头:“非也,说那两名女子的脸果真如此。少夫人,你快去瞧瞧吧。” 云禾听了心里也打鼓,预感的东西变成了现实,总是让人心慌的。 她连早膳都顾不上用,急急坐了马车赶至胭脂铺子,大堂空荡荡的,店小二紧张地迎了出来,说那两位贵女正在楼上。 云禾深吸一口气,踏步走了上去。 一上楼,就看见两位蒙了面纱的女子哭哭啼啼坐于角落,旁侧的妇人应当是她们的家人,脸上均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周主管看见她来,如同寻到救兵一般,马上站了起来:“少夫人。” 那些妇人也支棱起来,急走两步要过来算账。 云禾缓缓走过去,伸出手安抚住她们:“这事我已听说,今日我们一定将此事解决了,先让我看看情况可好?” 那两名女人缓缓扯下面纱,云禾看见那两张脸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模样的确比她想象中严重许多,她们脸上有许多红肿的包块,显得整张脸都变形了,十分瘆人。 其中一名女子将那香粉盒拍在桌上:“就是用了这东西,脸才变成这样的。呜呜……” “我也是,也就昨晚用了一次,半夜就肿了起来,早上起来还头晕得厉害。” 云禾接过香粉细细地查看……说实话,她也没看出啥名堂,光是看外表,似乎没什么问题。 她蘸了一点闻了闻,又在手背上涂抹了一番,略微觉得奇怪起来。 这种香粉她也用过,用上去会让皮肤白晳一些,但远没有今日这样顺滑。反常即妖,这里面一定是加了什么东西。 她站直了身子,望向她们:“香粉我让人好好查一番,给你们一个交代。另外,我马上让医馆大夫为你们诊治,所有费用和赔偿,我会负责到底。你们看如何?” 两名女子和她们的家人对视了一下,缓声答应下来:“既是少夫人亲自来处理,已是有诚意了。我们也没啥好说的。” “只要能让脸恢复如初,这事就算了吧……” 云禾刚松一口气,门外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不可能!怎么可能有问题,这香粉我们进了许久了,从没出现过问题。” 楼梯急急走上一名身着紫袍的中年美妇,却是周姨娘。 周姨娘大声扬言:“我对我们铺子的脂粉绝对有信心,你们休想欺负我家少夫人,我已经请了药铺的掌柜和医馆的大夫来,我们今天必须把这事查明了!” 云禾侧过身去,盯着缓步走来的周姨娘。 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她也瞬间明白了,这次就是她憋着放出的大招了。 这一招倒是真狠,先败坏店铺名声,再宣扬开来,最后中伤自己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真是一招好棋。 如果不是对手,云禾几乎要欣赏起她来了,此女满腹心计,真是好恶毒的商战! 在周姨娘的挑衅下,原本平和的客人再度气愤起来:“你什么意思?怎么成了我们欺负人了?” “你看我家姑娘这张脸,总不可能是我们自己故意弄成这样的吧!” “你这女人怎么说话呢?欺负人的是你吧!” 她们气愤异常,周姨娘寸步不让,口口声声都是一句话:“少夫人年纪轻,才会被你们糊弄。” 云禾无语摇头,她这是真真地想把事情闹大了。 没多久,药铺的掌柜和医馆的大夫齐齐来了,两人马上严阵待命,检查起了那两名女人脸上的皮肤以及香粉来。 这一检查,还真发现了问题。 药铺掌柜:“这香粉里确有一味别的东西,我仔细辨别了一番,像是药材里的滑石粉末。这东西微细如粉状,触之滑腻,本是利水通淋、清热解暑的功效,可过多用于肌肤,却会致人肌肤红肿堵塞,并致人头晕恶心。” 大夫:“没错,我仔细诊治了两位姑娘的面部,确是滑石导致的癣症。” 周姨娘惊讶极了:“怎么可能!这店铺我们经营了许久,从来都是真材实料,怎么可能会混入滑石呢!” 她环视一圈,询问云禾:“少夫人,你知吗?” 云禾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看着她。 周姨娘猛拍桌子,对身边的小厮说道:“这事绝对是有人在暗中陷害咱们,快,关店门搜查,今天我们一定要找到这东西的出处!” 于是,店铺门关上了,店铺上上下下的人都开始四处搜查起来。 大家认真到了每个瓶瓶罐罐都打开,每个角落都搜寻的地步,最后,周姨娘身边的一个小厮拿了一个布袋快步跑上楼来:“如夫人,你瞧,这个是我在店铺后的储货间找到的。” 周姨娘当着大家的面打开那袋子,大家都惊愕了,那一袋子白白的很细腻,果然是滑石粉末! 周姨娘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她战战兢兢转过身来看向云禾:“少、少夫人,你……你真的……” “真的什么?”云禾看向她。 周姨娘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眼睛里写着惊讶二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身边的嬷嬷惊叫出声:“少夫人你不应该啊!你怎么能使出这么阴损的招呢?你为了赚钱不择手段了么?亏老夫人这么信任你!” 第33章 自扇耳光 周姨娘眼睛红红的:“我知你想好好经营这铺子,让老夫人刮目相看,可你不应该为了银子害人啊。” “是啊,这东西不知道流传出去多久了,若是事情闹大,咱们这店铺还开不开了?乔家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她们一唱一和很是热闹,咄咄逼人地批判起云禾来,颇有一种站在高处指责的意味。 云禾默默地看着她们,如同看戏曲一样,只觉得热闹极了。 她心里清楚,周姨娘想利用这事压制自己。 云禾觉得心累,同为女子,为什么非要靠着算计才能共存?这就是这些大宅院女人的唯一手段? 周姨娘转向那些女客:“这事是我们乔家的不是,可少夫人年轻,做事有不稳妥之处,我替她道歉,我们一定负责个彻底!” 云禾不紧不慢:“你是该好好负责负责。” “你说什么?”周姨娘声音高了八度:“为了乔家的声誉,此事少夫人莫再干了!” 在她声音最大的时刻,云禾拍了拍手掌:“好、很好!都出来吧。” 周姨娘和那嬷嬷懵了片刻,她们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二楼的帘子一撩,一男一女从内室走了出来。 男人瞧着陌生,可那名年轻女子,却是周姨娘身边的一等侍女,名唤秀荷。 周姨娘愣了一瞬:“什么意思?秀荷你怎么会在这儿?” “如夫人我……”秀荷带着哭腔,想说什么又马上闭紧了嘴。 周姨娘挥了挥手,身边的嬷嬷就要去拽她,但很快被云禾的人拦住了。 云禾走出人群:“你们俩都说说吧,是一起说呢,还是一个一个先说?” 他们局促不安,眼神时不时瞄向周姨娘。 云禾嘴角勾起一抹笑:“既然都不说,好,既然这样,那就报官吧!” 那两人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不行,少夫人,不能报官!” “小的家里还有妻儿老娘,我要是进去了,她们都活不成了!” 云禾瞥一眼角落里的周姨娘,她紧抿着唇一声不吭,一如既往的平静。 但云禾心里清楚得很,这个毒如蛇蝎的女人心思转了无数回,但必定不敢有报官这一项。 果不其然,周姨娘站了出来:“你们还不说是不是?” 药铺那人磕头求饶:“小的也不知道,十天前,这位姑娘在我那里采买了好些药粉,其中就有滑石一味,我并不知道这是拿来害人的。” 云禾轻咳一声:“秀荷,该你了。” 秀荷看着周姨娘,可是对方根本没有回望一下。 秀荷面色惨白地跪了下来:“奴婢确是……确是采买了这些……” “采买了什么?”云禾扬声问道。 秀荷吓了一跳:“滑、滑石粉末。” “用来做什么?” “奴婢……”秀荷低垂着头,身体剧烈抖动着:“奴婢两日前将这粉末偷偷放进工坊的香粉桶里,其实都是因为、因为……” 云禾步步逼近:“因为什么?” 秀荷惊恐地抬起头来,刚刚张开嘴,一个字还没说出来,角落里周姨娘身边的嬷嬷就冲了过去,狠狠几耳光扇了过去。 “你这贱婢!我们如夫人待你不薄,你尽干出这种事!” “你爹娘若是知道了,以何脸面存活于世?” “你那两个弟弟若是知道姐姐是如此龌龊之人,如何自处?” 几声一吼,吓得秀荷不敢吱声了,除了跪地磕头求饶,什么也不敢说出口。 末了,周姨娘站了出来:“行了,我带这贱婢回去好生盘问一番,定会给少夫人、给受害者一个交代!” 云禾盈盈望向她:“那我就等着周姨娘的好消息了。” 其实,许多天前她就有所察觉了,因为那秀荷总是找着各种借口来脂粉铺子。云禾索性就让掌柜莫管她,这样她才寻了个无人的空子进了加工坊间,在香粉里做了名堂。 云禾装作无事发生,让人放她走了……她其实也是好奇周姨娘会做到哪一步。 果不其然,周姨娘一听说有人来店铺闹事,鼻子灵得像狗一样撵来了。 出如此阴损,步步紧逼,摆明了给她一个教训。 只可惜,云禾早料到了这一招,早早带走了药铺当事人和秀荷,就等着她把事情闹大呢。 云禾站在窗边,望着周姨娘匆匆上马车的背景,只觉得讽刺。 这边的白芍也开始处理善后,专门请了信得过的朱大夫过来为那两名女子诊治,付清了诊金和赔偿后,又派了马车把她们送回去。 之后她回到云禾身边,担忧问起:“少夫人,那秀荷说将滑石粉末倒入了香粉桶里,必定有更多人受害,那我现在就让掌柜回忆买香粉人的名单,一一寻去。” “不用了。”云禾似笑非笑:“只这两人。” 白芍和江嬷嬷同时惊讶了:“不是那一桶全都正常卖的吗?” 云禾摇头:“我岂能放任这么大的风险外流出去,只卖了两份罢了。” 这两份,只是放出来勾周姨娘上当的饵。 “这件事,老夫人必定很快就知道了,到时,再看看周姨娘如何解释吧。”云禾掸了掸手指间的香粉末:“我可真有些好奇了……” 两日后,云禾拿了里坊几间铺子的账本,去了韶光院里,向乔老太太报账。 那清晰明了的账目展示出来,乔老太太眼神暗了些许,她仔细翻看一番后放了下来:“这便是这三月的账?” “正是,老夫人。我仔细查过一遍,应该是没什么疏漏。”云禾乖巧回应。 乔老太太冷声一笑,转头对老嬷嬷说:“去吧,去把那周氏叫来。我倒是要问问,为何会比她的账目多上三倍之多!” 半柱香后,周姨娘提着裙摆急急进了院子,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妾身监管不周,愿受老夫人责罚!” “哦?如何监管不周了?” “妾身愚昧,听信那掌柜胡言,竟不知他们在私下吞吃了那么多银子!”周姨娘低下头,一脸懊恼:“还有我那婢女秀荷,竟不知何时与那掌柜搅和在了一起,真真气刹我也。” “你是说,是他们变着方儿要加害云禾了?” 第34章 最毒妇人 周姨娘吓得一个寒颤:“他们鬼迷了心窍,老夫人少夫人你们放心,我已将这两人教训了发卖了出去,并且追回了之前的一些银子。” 周姨娘一边说一边拿出衣襟揣着的几张银票,递给了一旁的老嬷嬷。 乔老太太看也不看,一双眼睛盯着周姨娘,看似寻常却透着刺骨的凌厉,吓得周姨娘手指都抠进了泥地里,压根不敢抬头。 片刻后,乔老太太挥了挥手:“罢了,周氏,你既是无能,就将乔家的铺子庄子全都交予云禾。你也辛苦多年,也该歇着了。” 周姨娘惊愕地抬起头来:“老、老夫人,你当真要……” “还需要我再说一次?” 周姨娘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状,最后低低应了一句:“妾身不、不敢……妾身明日就准备好……” “行了,你下去吧。”老夫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也乏了。” 周姨娘离开的时候,身形极不自然,像是控制不住的发颤,又像是双腿灌了铅般的沉重。 云禾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唯有六字:自作孽,不可活。 等到人走远了,云禾侧身跪了下来:“老夫人,你将乔家的产业交予我,孙媳心里惶恐。” “莫非是你没信心?”乔老太太挑眉一问。 云禾低头敛目:“不能说极有信心,毕竟孙媳做生意时日尚短,能力有限……只不过,孙媳既做,定不辱使命。凡事会以乔家为重,绝不会做出私下篡拨之事。” 乔老太太盯着她看了许久,伸出手拉她起来:“这样也算老身没看错你。” 等到云禾走出韶光院时,江嬷嬷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老夫人还真的是料事如神。” 云禾摇头:“哪是什么料事如神,她只是早在我们身边安插了眼目罢了。” 白芍吓了一跳:“真的吗?会是谁?要不要把这人找出来?” “不必了,我们行得直坐得端,不与那些腌臜事搅和,自然无畏。”云禾缓声说道:“老夫人有她的底线,不触及万事皆安。” 江嬷嬷沉默了一会儿:“这事如此,周姨娘也怕不会甘心。” “她能如何?”白芍哼了一声:“她自找的。” 云禾抬头望着旁侧的花园:“江嬷嬷说得没错,这周姨娘满心算计,哪会甘休,我们小心着便是。” “话说那脂粉铺掌柜和秀荷被发卖去了哪里?”白芍好奇不已。 江嬷嬷冷哼一声:“哪是什么发卖,只怕早就去了阎王殿了。” 云禾掐了一株梅树上残留的花,捏着转了转:“是啊,当天晚上,周姨娘院里就抬出去了一具尸体,走后门直接送出去了。” 白芍吓了一跳,马上捂住了嘴。 一旁的江嬷嬷颇为敬佩望了一眼自家少夫人,此时她才知少夫人在周姨娘那里,竟也安插了人。 白芍此后一路表情低落,她压低声音对云禾说:“我原本以为赵家就足够复杂,这一进乔家才知道,以往那些竟不算什么。” 云禾轻笑:“赵家?不过是个五品门户,能争斗到哪里去?” “那我们在侯府,以后是不是危险重重?”白芍紧紧贴着她。 云禾安慰地拍一拍她的手:“你要记住,越是怕,暗处之人越是嚣张。若想让他们胆寒,就得云淡风清,知道了吗?” “嗯……我好像懂一些了。”白芍点了点头。 云禾望着这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小姑娘,心底生起了怜惜。 白芍是个孤儿,才两岁时就被卖来了赵家,一直跟在云禾身边。 说是主仆,其实也像姐妹,她无条件地相信云禾,跟着做了不少大胆的事。 小时候去厨房偷吃的,长大了收拾欺负她们的下人,白芍敢打敢冲,一直跟着云禾抗战在厮杀的最前线。 前世她也一直陪着云禾,可惜云禾最后自身难保没护住她,让她被范家人发卖去了烟花之地,境遇凄惨。 想到这个,赵云禾觉得心里酸楚,这一世看见白芍,也感觉格外幸运。 包括身边的江嬷嬷也是如此。她这一生无子无女,为了云禾殚心竭虑,当年病重被扔弃在庄子时,是江嬷嬷走了整整一夜,回去找赵家求救。 只可惜,视云禾为血包的赵氏根本不敢得罪侯府的人,只说了一句听天由命。 云禾死的时候,江嬷嬷一直守着她,眼泪都要流干了,她说等小姐上了路,她很快就会跟来。 重生回来的云禾只要一看见她俩,就会无数次想到那些苦楚的过往。她发誓这一世不会再陷入淤泥之中。 黑暗、腐臭的日子太难熬了。 一分一秒也不想再过。 云禾回到玉清院时,意外地瞧见了乔玉安。 他看起来很奇怪,在院门口来回踱步,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身旁一个小厮都没带。 云禾远远朝他行了礼:“世子可有事?” “也没什么事。”乔玉安犹豫了一下,瞥了一眼江嬷嬷和白芍:“我在等你。” 云禾见状,挥了挥手对她们说:“你们先下去吧,我与世子说几句话。” 她们退下去之后,乔玉安脸色稍缓了一些,他脸色微红:“我有些事情,拿不定主意,想问问你。如果说……如果说我把后院那些女子遣散出去,老夫人是不是能高兴一些?” 云禾皱眉:“遣散出去?世子,你在说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 “别胡闹了!小春香已有了身子,梦瑶这些也与你有过肌肤之亲,怎能弃之?”云禾一脸严肃:“你若是嫌她们闹腾,就好生安抚着。总不能厌弃了就扔掉吧!” 乔玉安慌乱了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我对她们其实也……也都是一时冲动。” 云禾无语得很:“越说越离谱了。世子,做过的事便是做了,没有后悔药。” 云禾撇下他,转身要进院子时,乔玉安叫住了她:“等一下!那我如果再带一些个回来,你也不在意是不是?” 云禾头也不回:“如你执意,我会好好待之。” “你确定?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乔玉安的声音有些颤抖。 第35章 扭伤了腰 乔玉安又恼又气,他明明是想问赵云禾,如果自己改了,不再招惹那些女人,能不能好好过日子。 他说遣散后院那些人,想问的不是祖母高不高兴,而是她高不高兴…… 可谁知道,反被她教训了一顿,乔玉安心里难受极了,心想她真是不识抬举,真是太过分了。 也罢,她要如此心狠,自己总是要让她后悔。 总有一天,赵云禾会跪着求自己垂怜她,到时自己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乔玉安气呼呼地甩了甩衣袖,大踏步回了云墨斋。进去就把门砰地一声关紧了。当日下午,心里仍是难受,于是再次出了门,寻起了那些狐朋狗友喝起酒来。 他喝到深夜才回去,还故意让小厮放出话去,说自己又去青楼喝酒了,想让这些传到她耳朵里,想着或许她又能来云墨斋瞧瞧。 到时她好好求求自己,自己就勉强原谅她一回吧……乔玉安心想。 只是这一次,他失望得很。因为他折腾了几天,云禾竟是一次也没来过。 云禾根本没心思管他,因为她整颗心都放在了打理店铺上。眼瞅着快过年了,周姨娘转过来的那些铺子都到了结算清账的时候,是一点不能分神的。 不能让这些人钻了空子耍心眼作妖,更不能算错账,云禾每日都会随着周主管查账,盯着盘点的情况。 时间久了,坊间也有流言传说,说她堂堂世子夫人抛头露面做生意,实在稀奇了些。还有人说她不待在后宅有失体面。 云禾听后,只是笑笑。 确有许多世家夫人不屑此事,觉得做生意低等,把铺子庄子全权交予管事打理。可如此一来,对事全然不知,私下被钻了空子也懵懵懂懂。 明明一年有万两的进项,半数全被掌柜管事抹了去。到了自己手能剩几千两都叫多的。 所以云禾无论是前世抑或现在,都习惯了亲力亲为掌控全局。 辛苦一点无所谓,银子攥在自己手里才是真的。人的身份是别人给的,银子却是实打实自己的。 所以她根本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反正嘴长他们身上。爱说就说去吧。 而且她最近也在训练白芍看账本呢,这姑娘聪明记性又好,也是个管事的好苗子。 这日,她正在布庄与掌柜对账,门外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女声:“咦,这不是禾姐儿吗?” 云禾拿着账本的手微微一僵,她侧过头去看店铺外马车里的人,头皮略微有些发麻…… 马车里的人是她的亲生母亲赵氏,源于前世的骨子里的厌恶,一听她的声音,云禾如同被毒蛇咬了一般。 “母亲。”云禾表情淡淡行了礼:“可巧在这里遇到你。” 赵氏似笑非笑:“可不是吗?上一次你回娘家还是你大姐出阁之日,一晃都有四月了吧。” “应当是吧。”云禾敷衍地点点头。 赵氏皱眉:“乔家与赵家隔得近,理应常常走动才是。” “母亲说的是。” “所以呢?” 云禾愣愣地看着她:“所以什么?” 赵氏无语,脸上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这丫头在跟自己装傻呢。 她耐着性子:“禾姐儿,这马上要过年了,大年初二是你父亲生辰,你带着世子一块儿回来吧。” 云禾哦了一声:“那女儿回去问问世子是否有空,到时再回复母亲可好?” “好,极好。”赵氏嘴角抽抽,放下了帘子。 马车前行之后,赵氏骂出了声:“他乔玉安一个纨绔,天天在女人的肚皮上还能忙成怎样?这死丫头纯粹就是在找借口!” 她骂虽骂,却不敢真的拿赵云禾如何,憋着一肚子气也只能自己消化。 而云禾压根没把她说的当回事,回了乔家后,提也不提,全当苍蝇嗡嗡而过不值一提。 江嬷嬷心里挂着这事:“少夫人,我们大年初二真回吗?” “有啥好回的,从前过年之时,我可是连主桌也上不了的。至于所谓的父亲……”云禾冷笑起来:“他几时把我当成女儿看过?” 赵崇渊是个十足冷漠的人,他只在意自己的官位和脸面。 小时候,云禾在赵家受尽委屈,她跑去父亲那里求救,可父亲无动于衷,他对云禾只有一句:“听你母亲的话,她都是为了你好。” 对赵氏又一再叮嘱:“莫传到外面,惹来谣言污了赵家的名声。” 所以这些哀求换来的只有赵氏越发刻薄的对待。 前世云禾当了诰命夫人后,这所谓的父亲就换了副嘴脸,联合赵氏用亲情道德捆绑云禾,替他的官场路添砖加瓦。 所以,这样的爹娘云禾尊敬不起来。 闲事少来沾边,各自安好就罢。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铺子顺利盘完了账,街头巷尾过年的气氛越发浓烈,新的一年来到了。 乔家也布置一新,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窗花,有了迎接新年的意味。 如今乔家执掌中馈的仍是周姨娘,只是手上没有任何产业的她花钱只能拿了账单找云禾要,之前的体面可全没了。 不过周姨娘也是拿得起放得下,面上什么也不说,仍是笑意盈盈的,仿佛无事发生。 终究是个狠角色呢。 大年初二那天,云禾一大早派了个小厮去赵家,说乔玉安这些日子扭了腰,需要卧床躺着,请他们不要挂念。 赵氏一听这话,气得嘴都快歪了:“扭了腰?昨日我可还瞧见乔玉安骑着马跟人去青楼,扭个屁的腰!” 身边的嬷嬷小心翼翼地说:“可能就是昨晚才扭的吧……夫人别气了,二小姐不是派人送了东西来吗?已经送到前厅了。” 此时前厅坐在主位的赵崇渊,接过了侯府小厮送来的盒子,耳畔全是客人的赞叹声。 “赵大人你这女儿真是孝顺,人来不了都会专门送上贺礼。” “是啊,这么精美的盒子,瞧着就是用了心的。” “二小姐嫁得也好呢,身为世子夫人格局自是不一样。” 赵崇渊脸上堆着笑,慢慢打开了盒子,在看清里面的东西后脸色一变。 第36章 尴尬礼物 盒子里,可怜巴巴地躺着一幅字画。上面书着八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角落还画了几棵翠竹,瞧着倒是绿油油的。 无论是书法与画迹,均是潦草又普通,根本上不了台面。 桌旁的人也都伸着脖子往盒里瞧,逼得赵崇渊硬着头皮拿起了那幅字画。 众人无一说话,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唯有头顶一只黑鸟掠过,发出了难闻的嘎嘎声。 安昌侯府的小厮站在一旁:“少夫人画了好几日,才选出这副来,她手都磨破了。” 众人愣了片刻后,都尴尬地找补起来。 “这画得不错啊,这竹叶跟真的似的。” “我家闺女要是有这么孝顺,我祖上都烧高香了!” “这世子夫人果然是多才多艺啊。” 赵崇渊嘴皮子哆嗦了几下,挤出一丝笑来:“谬赞、谬赞了……” 赵崇渊强撑着苦瓜脸好不容易熬到酒席结束,回去就把那东西拍在了桌上,对着赵氏一通吼:“看看你养的好女儿,今天可把脸都丢尽了!” 赵氏惊讶地探头看向盒子,看清后也无语得很:“竟是用这东西来糊弄我们,画的这叫什么?她以为她的字很值钱吗?” 特别是那竹子的绿色让赵氏越看越来气,拿起来就想撕掉。 身边的嬷嬷马上劝住了:“撕不得啊夫人,若是被侯府的人知道,怕又拿来做文章!” 赵崇渊从她手里扯过来,扔进了礼盒里:“算了,放起来吧,我看这赵云禾是半点也靠不上的。她心里就没有赵家。” “是啊,这个白眼狼。”赵氏拍起了桌子:“要不是我们赵家,她能嫁进侯府?” “原本还想着与侯府多些联系,以后盛哥儿和绍哥儿也能有个靠山,究竟是妄想。”赵崇渊面色凝重。 “早知道将她生下来的时候,就应该掐死。”赵氏咬牙切齿。 门外偷听的赵云舒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等到赵氏出来,一把挽住了其胳膊:“母亲,别生气,赵云禾那贱丫头上不得台面的。” “我只恨你不争气,竟让她嫁了侯府。” “母亲别在意。以安进了豫清书院,秋后必中举人,以后还会考状元,赵家就等着靠他吧。” 赵氏挤出笑来:“但愿吧,若是以安以后缺什么短什么,尽管找母亲说。你那婆婆妯娌不是好相处之辈,怕也不省心。” “可不是吗母亲。”赵云舒叹气:“好在以安待我很好,可比那乔玉安强多了。” “乔……你说世子?“ “嗯,我听闻侯府后院有侍妾怀了孩子。”赵云舒一脸讽刺:“那可真是宠妾灭妻,赵云禾真是没出息。” 赵氏哦了一声:“她自幼粗生粗长着,自是不懂后宅之道。不过瞧着做生意倒是不错……” “母亲,你可瞧好吧,等开了春,我那铺子收回来,我让她见识一番什么叫真正的做生意。”赵云舒得意地说。 母女两人说着话,去了院里又吃了些点心和果子。 眼瞧着天气有些晚了,赵云舒才坐了马车回范家……她自是不愿回去,范家简陋不堪,每待一日都难受,可也没有长久待在娘家的理由。 不知道是点心吃得太撑了还是马车晃得厉害,她一路上难受得很,路上吐了两回。回了范家后,更是吐得连黄水都出来了。 刘嬷嬷吓了一跳:“怎么吐得这么严重?初菊,快,快去叫大夫来瞧瞧。” 范家离医馆不远,大夫没多久就赶来了,这一番把脉诊治后,大夫拱手:“恭喜啊,夫人这不是病症,而是有喜了!” 门口看热闹的范母惊呼起来:“有喜了?真的假的?以安有孩子了?” “千真万确。”大夫缓声道:“滑脉流利,宛如滚珠,这孩子近一月了。” 赵云舒激动不已:“一月了啊?” 算算日子,正是在家宴客那晚怀上的孩子……赵云舒脸颊微红,她犹记得那晚夫君格外厉害,折腾得她第二日痛了许久。 范母激动地搓着手:“得让人带信给以安,这可是件大好事。” 寻常赵云舒都不爱搭理婆婆,这会儿难得心情好:“我晚上写了信,明日让驿站带过去。” “那你记得告诉以安,就说学业重也不打紧,慢慢学就是,以安过年都没回来……让他保重身体,娘亲心疼……”范母说着说着眼眶就泛红了。 赵云舒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 范母和大夫走后,赵云舒抱怨起来:“心疼个屁,只当夫君还是她怀里还没断奶的孩子?” 赵云舒极其看不惯自己这婆婆和嫂子,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婆婆刻薄心眼多,嫂子又纯纯是个泼妇。 她只盼着以安早日考上举人,搬离这破院子呢。 当晚,赵云舒就给范以安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信里,她极尽委屈,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之情,然后告诉他怀孕一事,央着他回来。一字也没提范母。 写完她就让初菊拿了信去驿站了:“让他们尽快带去,莫误了时候。” 初菊走到门口时,赵云舒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今日是不是与春桃约好的日子?你送了信去见见她,看看乔家有啥新笑话。” 初菊走后,赵云舒也不安生……她胃里时不时地难受,闻到啥都想吐。 厨房里,范以安的嫂子田氏正在熬糊米水,她大儿子昨晚吃积食了,需得喝了这个才能消化。 可那米炒得太糊了些,一加水浓烟滚滚,呛人得很。 她卖力地搅动,屋外的赵云舒疯狂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骂:“你弄的都是些破烂玩意,我闻了这味就难受,快熄了火,别弄了!” 田氏听了不服,拿了锅铲就出去与她对峙。赵云舒不依不饶,与她对吵了起来。 寻常这种情况,范母都是漠视,这会儿她快步走出来,劝住田氏:“好了好了,你把门关上吧,云舒有了身子,可金贵哩。” 田氏瞥了一眼她那平平坦坦的肚皮,心里呸了一口,拿了锅铲走了回去。 此时除了田氏外,院中洗衣服的春杏也紧紧盯着赵云舒的肚子。 第37章 冷漠回信 她那双眼睛满是怨毒,恨不得将她的肚皮戳出个洞来。 春杏咧嘴,干裂的嘴角渗出了血来,她喃喃低语着:“我倒想看看,你怀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初菊去了许久,临近午时才回来,早就等得不耐烦的赵云舒骂了两句:“死丫头去哪里浪荡了,竟出去了两个时辰!” 初菊擦一把额头上的汗:“大小姐我一刻也没闲,先跑去驿站,又赶去集市,腿都快断了。” “行了行了,进屋说吧。”赵云舒瞥了一眼蹲在厨房剥菜的田氏:“别被有些人听见。” 进了屋后,初菊急急把今天的消息说了出来。 “春桃说二小姐经手的脂粉铺子出状况了,有人去闹事,说香粉有问题,害得她们满脸红疹。” 赵云舒眼睛一笑:“呵呵,我就说嘛,她能做个什么生意。然后呢?” “然后也不知怎的处理了,一点没影响生意。老夫人听后还高兴得很,让周姨娘把乔家所有生意都交予她打点了。” “什么?”赵云舒猛地站起:“你说啥?” 初菊重复一遍后,赵云舒嘴唇蠕动起来……不,不可能。那死老太婆最是苛刻,一个铺子都不会放出来,怎会把所有都给她? 是老太婆得了失心疯,还是这赵云禾太能哄骗?而且周姨娘能窝囊成这样?她诡计多端心机最是深重,怎么可能认输? 赵云禾对她们做了什么? 初菊等了许久见主子没反应,伸手晃了晃:“大小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还有别的吗?” 初菊点头:“有,乔家世子的后院仍是闹腾得凶,前些日子那名怀孕的侍妾就和弹琵琶那位吵起来了,两人还闹到了世子的云墨斋里,世子吓得躲起来了。” “躲?”赵云舒哈哈大笑:“噗,不愧是他乔玉安干得出来的事,真是太窝囊了。” “后来二小姐赶到了,把她们全都教训了一番,该罚的罚,该发卖的发卖,现在后院可安静了。” 赵云舒脸上的笑僵住了:“安静了?” “嗯,对了,后面更奇怪的事发生了,世子开始害怕起二小姐来,经常跑去玉清院,又不敢找二小姐说话。”初菊摇了摇头:“很是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赵云舒的手猛地攥紧。 这还是她记忆中的乔玉安吗? 乔玉安分明不是这样的,他放荡不羁又冷血无情,沉迷女人可又不把女人当回事,怎么可能小心翼翼? 前世的时候,他斜眼瞥自己的场景可是时常在她脑中回荡,在那样的注视中,自己仿佛路边的野狗,狼狈不堪。 怎么可能会小心翼翼?定是那春桃瞎了眼! 赵云舒冷冷看着初菊:“你下次警告那春桃,若是胡说八道,她就再也见不着爹娘了。” 初菊一愣:“是,大小姐。” 初菊要走时又停下脚步:“对了,我这次只给了春桃一点碎银子,她脸色很不悦,说自己下次要晚一些才能来报了。” “贪得无厌的贱婢!”赵云舒骂了起来:“全然钻进了钱眼里。” 初菊沉默着,默默退了出去, 站在院子里,她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身为下人,谁又容易?她还羡慕春桃呢。 春桃在乔家虽然不受待见,但衣食无忧,平日都在偏房,不用做什么事。偶尔传传话还有银子拿。 可自己和兰芝,拿一点点月例银子,天天在范家熬着受苦。 大小姐脾气一向不好,来了范家后更是喜怒不定,时不时甩脸子发脾气,她和兰芝经常被骂得头也不敢抬。 这日子真是一日赛一日的苦。 她正在发呆,忽觉脚上一湿,低头一看,不远处洗衣服的春杏正在倒污水,溅了几滴过来。 春杏也发现了,吓得扔了桶急步过来:“对不起初菊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低着头干活,没留意你在那儿。” 春杏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掏了手帕替她擦拭,满脸写着慌乱。 初菊皱眉看着她凌乱的发、憔悴的脸,露出的那双手也红肿得跟萝卜似的。她忽然记起,两人也算是在赵家一同长大的。 两人小时候一起捉迷藏的事犹在脑海。 莫名的,初菊心里一软,摆了摆手:“没事,去干活吧。” 后来初菊与兰芝说了这桩事,有些感叹:“春杏确实可怜,当日那事,也不全然怪她,是大小姐她……” 兰芝吓了一跳,用力去捂她的嘴:“你瞎说什么呢?这话可不兴说,你难道不怕被发卖了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初菊低下了头。 她心里清楚兰芝说的没错,像她们这样的下人,如同一只蚂蚁一般,能被随意揉搓碾碎,扔在外面连个收尸的都不会有的。 此后的几天,初菊被催促着每日在驿站等回信,可每次去,都落了空。赵云舒的脾气也越发大,怀孕的反应加上失望,让她总是面目扭曲。 一直到了第七日,总算是盼到了范以安的来信。 赵云舒兴奋地急急打开,里面却只有短短几行字:信已收到,但学业甚重无法回去,保重。 赵云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检查了一遍信封,可里面除了这张纸空无一物。 她双眼通红,把这张纸用力地拍在了桌上。 她实在不懂,夫君为啥如此冷漠,不回就罢,连句暖心的话也不说。全然跟陌生人一样。 一旁的初菊不明就里:“大小姐,姑爷何时回?要我去驿站候着吗?” 这句话一下子刺到了赵云舒,她指着房门吼了起来:“出去,给我滚出去!” 初菊吓了一跳,慌乱退了出去,不敢再提一字。 赵云舒哭了小半夜,她又气又怨,自己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来范家,怀了身子本也难受,可夫君竟不闻不问,状如陌生人一般,实在可气。 然后她又想到了春桃传来的那些消息,还有范以安夸赵云禾的场景,心里的仇恨愈发强烈。那些怨气全都集于胸腔,无从发泄。 愤恨之下,她心底生起一个念头。 第38章 设计花魁 她都不好过,凭啥让赵云禾好过?她从前吃过的那些苦,必须让赵云禾也好好吃上一遍。 第二日,她悄悄一个人出了门,去了趟丽春院。 丽春院是临安城里最大的青楼,里面无数貌美女子,环肥燕瘦数不胜数。 临安城的男人们在里面挥金如土纸醉金迷,来了丽春院如同进了温柔乡。 乔玉安更是这里的常客。前世他们在新婚夜大闹了一场后,乔玉安夺门而出,当晚便去丽春院赎了花魁回来。 赵云舒今天要见的,便是这位叫苏月影的花魁。 丽春院的嬷嬷很是难缠,所以赵云舒直接说自己是苏月影的同乡,有事相见。 说的时候赵云舒很是反胃,自己一个世家大小姐,怎么能与青楼女子相提并论?但她也只能强忍着。 不久后,苏月影身着一袭浅紫百褶裙盈盈下了楼。 她面容娇艳身姿柔软,走到楼梯处伸出藕白的手臂扶着身旁婢女,娇娇弱弱惹人怜爱。 苏月影看着戴着帷帽的赵云舒,打量她一会儿:“你便是我的那位同乡?” 赵云舒压低声音:“咱们借一步说话吧。” 她们在偏处的花园坐下后,苏月影又问:“你究竟是哪位?可否摘了帷帽说话?” 赵云舒面色一僵:“我身份尊贵,岂是你这风尘女说看就看的?” 苏月影沉默了,正猜测这女人是不是来找茬的……毕竟自己的爱慕者颇多。 赵云舒盯着她这张娇艳无双的脸,心里越发堵得慌。 就是这个花魁,顶着一张天真无害的脸前世将乔玉安迷得五迷三道的,一月竟有大半都宿在她房中,多没久就提了姨娘。 而且她心机深重,进了府没多久,就吊打小春香梦瑶那群人,成为了乔玉安的头号宠妾。 这么强的女人,怎能不让赵云禾体会一下呢? 所以赵云舒志在必得,一定要将这花魁与乔玉安捆绑在一块儿才行。 她轻咳一声:“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知道一件事……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苏月影浮起一抹浅笑:“月影不知。请夫人明示。” “让你婢女退下吧,有几句私密话想与你聊聊。” 人走后,赵云舒带点冷笑:“你恩客众多,但都图你皮相。偶有两个想为你赎身的,均是又老又丑之辈。眼瞅着你年岁已大,你也心急是不是?” “你……”苏月影微眯着眼睛:“夫人胡乱说些什么,月影虽身陷囹圄,但洁身自好,卖艺不卖身。” 赵云舒讽刺的笑笑,这句话可太熟了,前世苏月影跪在乔家时,也这么说的。 望着墙角鲜艳的月季,赵云舒开口:“你还有一个哥哥吧,他常年在酒肆赌馆厮混,欠了不少银子吧?你这些年攒下的大半都给了他吧?” 苏月影身子一怔:“你想说什么?” “我说了我是来帮你的。”赵云舒低声说:“安昌侯府世子乔玉安,可是你们这里的常客?” “是,总来喝酒。” “他是个单纯傻气的,只要你用点手段,哄得他为你赎了身,不就什么都有了?那世子夫人一向管不了后院的,你要是进了门,凭你的姿色,肯定有一番好前途。” 苏月影紧盯着她:“你与安昌侯府有什么关系?我如此做对你有何好处?” 赵云舒不敢再说,生怕说多了这女人看出端倪来。自己前世就在她手上吃过不少亏。 所以她马上站了起来:“你记住我的话吧。如若不信,你且等几天看看,你那哥哥又要来找你要银子了,这次会被剁手的哦。” 这些事情赵云舒记得清楚得很,因为花魁的泼皮哥哥总是找到乔家来,难缠得很。 前世的这月底,她哥哥就因为还不起债被砍掉了两根手指。 赵云舒疾步而走,出了丽春院后,刻意绕了一圈,上了停在暗处的马车回范家。 她真的生怕被人认出来,这次出来刻意乔装打扮了一番,说话的时候声调也变化了些许……这苏月影人可不蠢,她可不想被倒打一耙。 回去之后,她心里仍是忐忑。不知道今天的话苏月影听进去了没有,也不知道这一次她能不能成功。 千万别像那春杏一样。 想到这个,她的怒气又上了头,又让兰芝收了两筐子脏衣服扔过去。可劲的折磨春杏已成了一种消遣方式了。 新年一过,春也悄悄到了。微寒的清风拂过,漾起一城的春意,顶端的枝条已经绽出了新绿,城中四处可见黄澄澄的迎春花。 好些日子赵云舒都时不时让初菊与春桃见面,可也没探得半点风声。 这一天初菊去了没多久就跑了回来,说自己等了好一阵没瞧见人,找人一打听,才知道侯府今日出了些事,大门都闭上了。 “出事?”赵云舒狂笑起来……未必那苏月影成事了? 安昌侯府前院处。 苏月影低垂着头,已经在院中跪了半个时辰了。 “世子昨夜亲自答应妾身,说要为我赎身,怎的今日就忘了?” “妾身乃清白女儿身,如今已是世子的人,求老夫人替妾身做主!” “如若不信,妾身还有世子亲自给的玉佩为证。” 侯府的下人躲在暗处看着,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管家已让人封锁大门,前去禀报老夫人了,那边还迟迟没有回话。 此时的韶光院里,乔老太太听了管家的话后,有些吃惊:“什么?丽春院的花魁?安哥儿怎么又招惹了一个!快,把她撵出去!” 管家一脸为难:“那苏姑娘说自己是世子的人了,今日世子不给个说法,她不会走。” 一旁的周姨娘一脸关切:“哎呀,这可怎么办?跪在我们乔家,那不是让人看笑话吗?要不,唤她进来问问看?” “她也配!”乔老太太拍了桌子:“什么肮脏玩意都往乔家凑,当我们乔家是安济堂不成?安哥儿呢?” “世子他……”管家有些为难:“世子昨晚喝醉了,如今还在云墨斋,还未起身……” 乔老太太冷哼一声:“把他给我叫来,我得好生问问他。” 想了想后,她又补充了一句:“把少夫人也叫来。” 第39章 你信我吗 云禾早膳还未用完,就被老太太身旁的婢女叫了去,关于什么事那婢女却是守口如瓶,一个字不肯透露。 没走几步就瞧见乔玉安远远的也来了,恹恹无力,衣服也拢得很随意。 两人对视的一瞬后,云禾询问起来:“老夫人也喊了你去?” “不行吗?”乔玉安晃了晃头,感觉眼前清明了一些。 云禾笑了笑:“不是不行,平时你早上都起不来,所以我随口问问。酒还未醒么?” “是啊,我昨夜和他们出去喝酒了,头现在还晕乎。”乔玉安带着笑:“夫人可是有意见?” 云禾收回视线:“没有,世子开心便好。” 乔玉安收了笑,强调起来:“那里的女人太难缠,逼得我喝了半宿。” “那一会儿你早些回去歇着吧,身体要紧。” 乔玉安心一沉,压了几天的疑惑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云禾侧头看他:“你酒量还挺好,注意身体便是。” 是啊,真的喝出点好歹,自己还得像周姨娘一样侍病,真真费劲……云禾暗自想着。 乔玉安低下了头,他脆弱的心被云禾的话扎了千疮百孔,无一处不疼。 他很想跟赵云禾争执一番,想问问她为什么不关心自己?她之前的关心难道是假的吗?自己可是在青楼天天喝花酒哎,她居然问也不问? 她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吗? 可他最终也没敢问出口,自尊心不允许他这样干。 他可是侯府的世子,哪能同世间俗夫一般? 他失望到了极点,前些日子才感觉到的那些温暖,竟然也是镜花水月。这些日子他一直想着好生改正,要好好和赵云禾过日子,可她满心满脑却只是赚钱。 她根本不在意自己。 他抿紧了唇,忍着晕炫强拖着身体往韶光院走,不愿意再看一眼身侧的赵云禾。 云禾走得很快,心里揣测着老夫人的动机……有什么事会同时唤她和乔玉安两人? 后院这阵子看管得严,安全无事,生意方面的话也顺顺当当。 难道是乔玉安在外面惹了事? 想到这里,云禾瞥了一眼身后走得慢吞吞的乔玉安,不由得皱起了眉。这家伙该不会在外面欠了什么赌债吧?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云禾整个人都不好了。 人间罪恶万万千,最是赌字挨不得。若是与这沾了边,纵是家财万贯,也会倾家荡产。 她依稀记得前世的时候,乔家有个小妾的哥哥便是如此,在外赌输了就来乔家要钱,乔玉安心软,给了好多次。赵云舒每次回赵家都是一通骂。 云禾越想越觉得害怕,禁不住回头问起乔玉安:“你在外面只是喝酒吗?没有做别的吧?” 乔玉安眼睛一亮……终于忍不住关心自己了吗? 他脸一红:“自是没有的。只是喝酒罢了。” “那就好。”云禾心情放松了一些:“快走吧。” 到了韶光院后,云禾心里一沉,她感觉到了空气中的低气压,老夫人面色凝重,右手紧紧攥着拐杖,似在隐忍着怒火。 而旁侧的周姨娘表面似乎担忧,可嘴角却微微弯起,一副好看戏的样子。 看来……是真的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乔玉安懵懵的咦了一声:“祖母,你把我们都叫来做什么?” “做什么?”乔老太太手里的拐杖朝地上杵去:“你还有脸问!要不是你在外面惹了事,我能叫你?” “祖母,”乔玉安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没惹事啊。” “你昨晚去哪里了?”乔老太太严肃发问。 “就是出去喝酒而已,和寻常一样。” 乔老太太声音高了八度:“喝酒?可那花魁都寻到家里来了,说你允了她要给她赎身!” 乔玉安惊讶住了:“怎么会呢?” “一大早人就跪在大门口,全城的人都看见了!”乔老太太看了一眼身旁嬷嬷:“去吧,把那花魁带上来。” 乔玉安愣愣的:“我除了喝酒什么也没做,我没有要赎她。赵云禾,你信我吗?” 被点到名的云禾愣了一下。 她也很震惊。因为花魁是前世的事,当时乔玉安新婚夜与赵云舒争吵,赌气跑出去赎了个花魁回来。 可这世少了争执,为何还有这一出? 她沉默了一会儿:“且先看看,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甚清楚。” 没一会儿,那美艳无双的花魁苏月影盈盈进了韶光院。一进来就跪了下去:“妾身月影见过各位,见过世子。” “你可是那丽春院的花魁?”乔老太太严厉发问:“你今日跑来,是想做甚?” “妾身正是。”苏月影低垂着头,拿了身上的玉佩:“昨夜世子与我同宿,许了为我赎身,还给了我信物。” 乔玉安皱眉,走过去问她:“我何时做了这些?我也没给过你玉佩,你从哪里得来的?” 苏月影吓了一跳,呜呜哭了起来:“世子竟是睡过便不认账吗?” 乔玉安气极:“你是趁了我酒醉就胡言乱语。” “哎呀安哥儿怎么急眼了?好好跟姑娘说啊。”周姨娘上前去劝。 几个声音纠缠在一起,闹哄哄的极其混乱。 云禾靠近老嬷嬷身边,压低了声音:“老夫人可有派人去那丽春院盘问?” 老嬷嬷低声应道:“自是有的,他们说……说确有其事。” 云禾皱起眉来,瞥着院中那对男女,只觉得诡异。 乔玉安是个浪子。可是,他倒也未曾推卸过责任,对每个招惹的女人都是肯负责的,要不然也不会后院一大群了。 所以此事,他定是中了别人的套。 丽春院的人要么在帮苏月影说话,要么信了眼睛看到的东西。 此事要追查清楚,只有从两处下手,一是面前这花魁苏月影,二是与乔玉安同去的那些人。 她正想着,乔老太太唤了起来:“云禾,你瞧这事……应当如何?” 云禾走到老太太身边,低声说了自己想法:“乔家后院多个人是小事,但若是让背后的人如了愿,就是大事了。” 第40章 别孩子气 乔老太太赞许看她:“那这事便交予你吧。” “是。”云禾欠了欠身行了个礼,转身看向苏月影:“苏姑娘,这事乔家已知,我们会仔细商议一番,自会给苏姑娘一个说法。” “云禾……”乔玉安急了。 云禾看也不看他,继续说道:“那苏姑娘今日先回吧。等定了消息,乔家自会派人来。” 苏月影抿紧唇跪在院中,压根没有起身的意思:“我不回去。” “什么?” 苏月影咬着牙:“我不回去,大家都知道我是世子的人了,再回去岂不是凭白惹人笑话?如果你们逼我,那我只有死在乔家。” 她说着说着从衣襟摸出一把小刀,刷地一下比划在了脖颈上。 这女人也是真狠,手下用了些劲,白嫩的脖颈被划拉开了一条小口子,鲜血滚了出来。 乔玉安慌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但丝毫不敢有动作。 云禾叹了口气:“也罢,江嬷嬷,那就给苏姑娘安排一间客房,让她先住下吧。” 苏月影这下应了,收了刀老老实实站了起来。 江嬷嬷领着人走了后,一旁看热闹的周姨娘抱怨起来:“我说安哥儿你也是,家里有着美娇娘,还有那么多侍妾,怎么日日往外跑?” 乔玉安瞪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止住了。他心里烦得要命,谁想听这周姨娘瞎掰扯。 乔老太太在老嬷嬷的搀扶下起身往回:“行了,今日也折腾够了,都回吧。这事晚些再说。” 云禾与乔玉安从韶光院走出来,彼此无话。 云禾想着如何找到突破口,把这事理个清楚。 而乔玉安则满心的懊恼与愤怒,这两种思绪压在他的胸膛里,像发狂的野兽一般,急于倾述。 终于,他忍不住发问:“你真要留那女的在乔家?” “不然能如何?”云禾面色沉静:“撵了出去只会有更多的风言风语。而且,她是会拿命来拼的狠角色。” 乔玉安急着保证:“我真的与她没什么,只是招了她来陪酒,然后我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了。” “嗯。” “你、你不信我吗?”乔玉安说的时候,心里酸酸涩涩的,不由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云禾侧过身看着他:“我信没用,这事必须解决。你把昨夜一起喝酒的人寻来,我想一一问个清楚。” 乔玉安哦了一声,有些失望:“那你到底信不信啊?” “我信你,我帮你想想办法,可好?” “你……明明就是不信。”乔玉安别扭地转过身。 云禾叹了一口气:“世子,不要孩子气行不行?” 哄了好几句,乔玉安才不情不愿地走了,眼眶还红红的,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等人走了,白芍小声地说:“世子看起来好脆弱。” “在这世道,脆弱只会让自己身陷囹圄,别无用处。” 白芍咳了一声:“可世子像是对你特别依赖,他是真心信任少夫人的。” “我从未想改变他,也并不质疑他。他信任也正常。” 白芍摇了摇头,壮着胆子:“我是觉得世子倾慕少夫人。” “倾慕?”云禾望着旁侧翠绿的柳条,摇了摇头:“他根本不懂何为倾慕,他连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懂的。” 午后,乔玉安就把昨天一起喝酒的人叫到了云墨斋……一个中书令家的二公子,一个副都尉家的三公子。 他们和乔玉安一样,均是临安城的浪荡公子哥,也是他多年来的酒肉朋友。 这两人分别前来,说的话也几乎一致,都说乔玉安喝到半场说要去透透气,然后迟迟未归,两人想去寻,丽春院的妈妈说他进了花魁的屋里。 这两人艳羡不已,说了几句调侃话就先离开了。 这些话也与老夫人派去的人探得的一样。 云禾犀利询问:“世子,昨天半夜你醒来后,人在何处?” “是……是在丽春院的榻上,旁边确有一女子太黑了我也没看清。但是我自己什么没做!” “什么也没做?”云禾细问:“你确定?” “当然。”乔玉安俊脸泛红:“我们还未圆床你自是不知。我当然确定了,如果有了那方面的事,定是有感觉的。但昨晚真的没有,那里是干净……” 云禾打断他的话:“知道了。我信你。” “对不起,我……” 云禾站起身来:“此事并非小事,我会与老夫人商量一番。世子,这段时日你尽量待在云墨斋里,可好?” 乔玉安老老实实应了声:“嗯。” 傍晚时分,云禾去了趟韶光院,与乔老太太商议片刻后,这事也定下了。 第二日,云禾去了苏月影那里,亲自带去了布料首饰许多东西,并许诺半月后乔家纳她进门。 “真的?”苏月影惊讶极了。 “昨晚世子确是与姑娘在一起。我们乔家会赎你出丽春院,纳你入乔家。” 苏月影心里有些怀疑,总觉得太轻易了些……世人都说安昌侯府的世子夫人精明,这瞧着也不精明啊。 一闹自杀,她就留下了自己。一说要进乔家,她就同意。这女人耳根子是真软吗? “然后呢,有什么条件?”苏月影试探道。 云禾低头:“确实有一条件,你得先回丽春院,对外隐瞒消息。三日后,我乔家必风光迎你。给足你的体面。” 苏月影心里一咯噔,细细看向面前女子:“少夫人,你、你真的……真的信了我?” 云禾笑:“苏姑娘是聪明人,能被人指引寻到乔家,也算是我们一场缘分。我不会为难你,但是也只有这一个要求。” “如我不愿呢?” “如若不愿,那乔家就算落个背信弃义的名声,也会将你送回去。” 苏月影心里全明白了……这少夫人早猜到最后有人在搞鬼,她是在跟自己谈条件呢,想用这法子引出幕后的人来。 只不过,这条件似乎也谈得,不是吗? 反正那人极其嚣张,居高临下的语气让人不喜。而且……那人还预知了哥哥欠债被剁手一事,实在可疑。 苏月影低下头来……少夫人是聪明人,与聪明人合作总好过被人设计。 再重要的是,世子并不像那个蒙面女子说得那么蠢,他明显也不接纳自己,没人支持的情况下强行进了府,日子也难过。 一番思量后,她爽快应下声来:“妾身明日就回去。” 第二日,花魁狼狈回了丽春院的事传遍了临安城。 第41章 围堵青楼 一时间,流言纷纷说啥的都有。 “安昌侯府的世子爷不是出了名的多情吗?怎的不负责任,竟又把人撵了出来?” “这男儿薄情寡义起来,可是真狠啊。” “我看倒未必,他从前不也带了个画舫的女子回去?估计是如今家有悍妇,管得太严……” “啧啧,可怜这世子风流倜傥,竟被夫人管成了这般模样。” 说得多了,乔玉安也听闻了,他一脸紧张地去了玉清院,寻到云禾:“外面那些谣言,你可有听闻?” “嗯。怎么了?” “那些人胡说八道,竟是连你也一同非议。”乔玉安皱眉:“都是那个女人在挑事。” “没关系的,让他们说去吧。” “那这事就算了是不是?”乔玉安小心翼翼地问。 云禾沉默了一下,转过来看向他:“世子,我正想与你说呢,如果过些日子要接苏月影回来,你能接受吗?” “什么,还要接回来?”乔玉安不满道:“她就是个骗子,我和她根本没什么。” 云禾缓声道:“对于她那样的风尘女子来说,求个出路有个容身之处就行,并不指望世子能真心相待。” “可我不愿。”乔玉安心里被像被刺了一下,心想自己被当成什么了? 自己又不是真的物品。 云禾想了想:“若是老夫人也应了呢?” 乔玉安愣了一下:“赵云禾你,你居然抬出老夫人来压我!” 云禾小小叹气,她知道乔玉安单纯一根筯,现在肯定又产生了奇怪的念头。 所以好声好气地解释了一通:“我其实是想揪住幕后指使的人来,才与那苏姑娘谈了条件。” 乔玉安哦了一声,心里舒坦了一点:“反正我不乐意,但你们非要这样,那就给她指个地方蹲着好了。” “嗯,世子说了算。” 乔玉安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走了好远回头去看,只见云禾还站在屋里和白芍说话。 她温温柔柔轻声细语的,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让人想到了春风拂过的栀子花。乔玉安忽然觉得心安起来,像是心脏被羽毛抚触一般,痒痒暖暖的。 可这花看着温柔,一接近又带着陌生的疏离感。 云禾压根没留意到他异样的眼神,她正在细细询问丽春院的事。 “那边是谁在盯着?” 白芍小声地说:“是周主管的儿子,他说他会死死盯着苏月影,只要那人一出现,就马上来报。” “好。你让他小心一些,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放心吧,他瞧着也不是太傻,盯个人而已,问题不大。”白芍微微一笑。 云禾听后咦了一声:“你们挺熟的?我记得周主管的儿子好像叫周元梧……好像是叫这个吧?” “好像是吧。”白芍飞快地说:“对了少夫人,我让他们打水上来吧,天色不早了,早些洗漱吧。” 小姑娘逃也似的要走,云禾笑着看她的背影:“怎么提起这人,你的反应好像有些……” “哎呀少夫人,你说什么啊,我不跟你说了!”白芍跑得更快了。 云禾洗漱着的时候,回忆着周主管的儿子……她见过两次,模样高大健壮,皮肤黑黑的,很是沉默寡言。 白芍之前还叫人家傻大个儿,这两人是何时变得亲近的呢? 还有这人的人品如何还得考量考量,可不能因为他是周主管的儿子就放松警惕。 白芍挺单纯的,若是遇到了范以安那种心机重功利心强的男人,肯定会被啃得渣得不剩,所以自己得替她好好把关了。 如果这人不错,倒是可以把白芍放出去,在外面给他们置办处院子。 …… 云禾琢磨这些的时候,白芍还在一旁叽叽喳喳说着店铺遇到的趣事。她压根就不知道这么一点功夫,自家主子已经连她之后的嫁妆、去路都想好了。 可能是这几日忧思过多,极少做梦的云禾竟梦见了范家那所偏远的庄子。 她又躺在了破旧的茅屋里,刺骨的寒风从墙缝里刮了进来,吹得床铺上的稻草簌簌作响。 云禾奄奄一息地躺在床板上,侧头望着窗外的桂花树,眼神越来越无神。 眼皮又沉又重,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睁开。 可她仍然死死地撑着,幻想着桂花树旁能忽然出现范家的人,他们会来接自己回家。到时就能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了。 大儿子已经十二岁了,是个英气十足的小少年,骑马读书样样都好。 小女儿只有八岁,脸颊肉肉的像苹果一般,总让人忍不住想掐,可自己一动作,她就嘟着嘴抗议:“娘,别掐孩儿的脸,掐了会变小鸭子。” 想到他们,云禾默默流下了眼泪。 这一哭,竟把自己哭醒了……面颊湿湿的,枕巾也润润的。 云禾默默坐了起来,披散着头发倚在床头,摸过了枕头下的玉坠子,放在手心里默默地攥着。 这玉坠子是一对儿,前世的时候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个。 这世,没有嫁给范以安,自然没有这两个孩子,这玉坠子仿佛也成了与他们之间唯一有联系的东西。 她很少后悔过什么,唯一悔恨的就是再也没有这两个孩子。 阴郁的心情持续了许久,窗外已经渐亮了,院里的一只翠鸟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江嬷嬷小心地推开房门:“少夫人,你醒了啊?” “嗯。” “少夫人,我那侄儿刚刚来报,说一大早就有人去找苏姑娘,是个戴着帷帽的女人。” 云禾坐直了身子:“这么早?快,快拿衣服来。” “放心,少夫人,苏姑娘定会拖住她。” 云禾嗯了一声,苏月影这人十分聪明,一点就透,早料到了自己想做什么。 她那日离开时,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只要少夫人能让我得偿所愿,我便是少夫人的人。” 云禾用最快的速度收拾整齐,带着白芍出了门。 天气早得很,街道上没什么人,吸一口湿润的空气,感觉胸膛都舒爽了许多。 丽春院前空空荡荡的,并未瞧见马车,云禾叮嘱着小厮:“你驾车绕上一圈,瞧瞧这丽春院的周围停着谁的马车。” 再叮嘱另一小厮:“守在门口,莫让人跑了。” 之后云禾就带着白芍踏步而入。 第42章 是你的人 她前世去过南风楼,但这丽春院却是第一次来……亭台楼阁,各色的花草,进了院子就觉得有一种姹紫嫣红的奢靡感。 苏月影的婢女已经悄悄候在了院外,一见云禾来了,马上低眉敛目,将她们引到了二楼一雅间里。 那屋里不大,陈设也极简单,有一扇巨大的屏风横在了墙角。 云禾靠近那里,听见了对面清晰的说话声。 那是苏月影的声音:“夫人,你好生无理,我如何做不是我的自由吗?” 一个怪异的女声响了起来:“呵呵,真没出息,你长了这副姿色,竟连一个浪荡子都收服不了。” “世子他根本就没那心。” “没那心?绝无可能,他就是见了女人猛扑上去的苍蝇!” 这句话一说,云禾瞳孔微震,这个声音好熟悉。 如果说刚刚对方憋着嗓子说话声音怪异,这一声倒是听出了几分本音。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人是…… 名字刚要脱口而出,那人又说话了:“你过来,我告诉你如何办……你,拿了乔玉安的东西去府衙告他去。乔家爱脸面,必然会接你回去。” 苏月影沉默了一会儿:“这不好吧。” “有何不好?”她声音提高了些许:“你名气已传了出去,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但进了那乔家,自有你的好日子过,你信我!” 苏月影一声不吭,静静地看着戴着帷帽的女人……准确地说,是看着她身后缓缓走出的少夫人。 等到赵云舒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云禾定定看过去:“竟是你?” 赵云舒吓了一跳,几乎要应声了,可是尚存的一丝理智让她清醒了,她一声不吭转过身夺门而出。 身后声音缓缓而来:“慢一些啊,大姐。” 赵云舒几欲昏厥,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她竟然认出了自己,可她怎么会在这里?自己明明是悄悄来寻苏月影的。 不对,苏月影肯定是被她收买了! 这个贱女人,竟然出卖自己,赵云舒紧攥着拳,强忍住不看身后,用最后一丝力气疾步而出。 她绕了好大一圈才坐上了马车,心脏早已是咚咚直跳了:“快,快回范家!” 丽春院里的云禾,默默站在窗前,望着范家的马车疾驰而去,脸上浮出一丝讽刺。 自己这大姐竟像跳蚤一般四处祸害。 白芍无语道:“少夫人,这大小姐还真是……要不是你放苏月影回来,只怕还摸不到她的小动作。” 云禾微微侧身:“饵多了,池塘里的鱼才会冒出来。” 白芍一脸星星眼,崇拜地看着自家主子,心想自己要是有这般头脑就好了。 “可是少夫人,大小姐并没有承认,我们还要再去拆穿她吗?”白芍纠结着:“如果她下次再这样,怎么办?” 云禾摇头:“不必追下去了,她现在吓都吓坏了,而且你发现了吗?她一直捂着肚子。” “捂着肚子?” “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怀孕了。” 白芍惊讶得很,小小年纪的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捂着肚子就是怀孕了…… 她揣测着,直到房门被敲开,一个一身黑衣的健壮男子走了进来,对云禾拱手道:“少夫人,我跟了一路,确是城郊范家,院里熬着汤药,那女人与婢女对话了一番,说那是安胎药。” “还真的是怀孕,少夫人你太厉害了!”白芍眼睛亮亮的。 云禾拍了拍她的手,赞许看向黑衣男:“你便是周主管的长子周元梧吧?我瞧你刚刚跟上的动作,像是会些武功?” “略会一些。” “很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今日辛苦你了!以后我还有不少差事让你帮着办呢。”云禾一边说,一边示意白芍拿赏钱。 寻常的白芍动作爽利,可是今天却将那银子捏在手里,尴尴尬尬地递过去。 两人手指触到的一瞬,白芍迅速缩了回来。 这些小动作落入了云禾眼中,她莫名也有些好笑,她再瞥一眼周元梧,觉得这两人还算般配。 不过,白芍年纪还小,才刚刚及笄而已……再考量考量吧,自己总要为她寻一个最好的婆家。 周元梧走后,云禾询问:“这就是你寻常说的傻大个儿?我倒瞧着还好,人很聪明,功夫也不错。” “不咋聪明。”白芍支支吾吾嘟囔着岔开话题:“对了少夫人,苏姑娘在外等着呢,让她进来吗?” “让她进来吧。” 苏月影走进来,盈盈行礼:“少夫人,我算是完成任务了吗?” 云禾点了点头:“嗯。此事多谢你,若不是你应了,只怕这人还冒不出来。” 苏月影坦言:“是少夫人说服了我,月影拎得清。” “哦?” 苏月影抬起头来,眼里暗光浮动:“未进乔家前,我满心以为以自己的姿色与脑子,能搏一番前途。见到少夫人后我才知道,要达到目的难上加难。所以……” 苏月影屈身行礼:“此事已定,我是少夫人的人了。” “我会带你风光回乔家。”云禾看向她:“我答应过你的。” 苏月影愣了一下:“真的?可是回乔家……我……” “你有什么疑虑吗?” 苏月影低下头来:“我不愿与少夫人站在对立面。” 云禾想了想:“那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跟我回乔家。二,替我在外打点庄子。前者安逸顺遂、锦衣玉食。后者困难重重,也会吃些苦头,但也自由。” 苏月影不假思索:“我选第二个。” “好,明日我就会派人来丽春院接你,你且准备些吧。”云禾冲她笑了笑,带着白芍离开了。 回去的马车上,白芍有些不解:“少夫人,咱们真要留那苏月影做事?” “嗯,她聪慧识大体。去庄子锻炼锻炼也好。”云禾心情轻快:“她算是个可用之人。” 是啊,前世的苏月影她略有耳闻,心机了得,在偌大的侯府安稳活到了最后。这世一见,才发现她除了心机之外,胆识也不错。 这样的人就是人才,为何不用? 马车里气氛欢快,而距离这里十几里之外的城郊范家,气压却低到了极点。 「刚刚姐妹问我还有几天存稿,我一脸得意:还有三天……咦,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马上一打开后台,好家伙,我今天竟然忘了更新!呜呜,我这猪脑子!」 第43章 又生气了 赵云舒回去后发泄了一通,打翻了初菊端来的安胎药,又掀翻了桌上的碗盘:“到底错在了哪里?她为什么能发现?” 初菊望着主人那张狰狞的脸,吓得不敢往前,缩在墙角动也不敢动。 后来过了好一会儿,兰芝才鼓起勇气上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拾那些破瓷片…… 她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不敢问。只知道大小姐嫁人前就不对劲了。 原本她是脾气不好,可也没有这么深的戾气。 想到大小姐与范母田氏的对峙,想到被折磨到不像人样的春杏,两人都不敢吱声,谨慎得像路边的虫子一样小心翼翼缩着,生怕一指头就被捻死。 赵云舒发泄够了,忽地看见了正在收拾碎片的兰芝:“去,去找管事问问,我那两个铺子,何时能收回来?” 兰芝慌了一下:“大、大小姐,怕是还有一阵子……” “让你去你就去!”赵云舒骂了起来:“是你记得清还是管事记得清?偷懒的贱蹄子!” 兰芝慌忙答应着,端着那些碎瓷片退了出去。 到了院中放下东西后,才发现手指割了道口子,鲜红的血从破口处淌了出来。 初菊快步走了过来,拿了纱布手脚麻利地替她包起来:“你就应当晚些再进去。” “大小姐终究是我们主子。”兰芝低下头:“我们总不能躲着。” “兰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看那春杏就知道。”初菊压低了声音:“我们可要小心些。” 兰芝摇头:“春杏就是个爬姑爷床的坏丫头,她自作孽不可活,你怎能替她说话呢?初菊姐,你要记住我们是大小姐的人。” 初菊沉默了,默默将那伤口包好,端着托盘离开。 她不知如何劝说……兰芝老实且傻,根本看不清现状。如果自己再说下去,兰芝只怕更多不满。 几天后,管事回了话,说那铺子要四月底才能到期。还需等上些时日。 赵云舒听后又抱怨了一阵,恨不得让人马上撵了商户,她真是迫不及待要报复回来。 她如今一回想,苏月影那贱人定是收了赵云禾的银子,所以才反水的。所以自己得做生意,得挣好多好多银子才行。 她哀怨地靠在床榻上,看着书上的纸笔,她每隔几日便写封信,可那些信都有去无回,夫君竟是回也不回。 书院有这么忙吗?忙到回封信的时间都没有?赵云舒心里哀怨。 …… 三月中旬,临安城的桃花开了,繁如群星的花蕾坠在枝丫在春风中摇曳,桃林也成了红雨纷扬的世界。 乔家不远的一片桃林里,苏月影一袭白色的衣袍,脂粉未施,瞧着清淡又素雅。她盈盈朝云禾一拜:“少夫人放心,奴家此去庄子,定会好好做事,不负重托。” 云禾嗯了一声:“说实话,那几个庄子因为太远,我都从未去瞧过,你聪慧过人且有胆识,定能将它们打理好。” “奴家每半月会给少夫人写信诉说情况。” “另外,你哥哥的事我已知晓了,我已派了人盯着他,如果再有恶习,我会直接将他送去军营。那里偏远苦寒,定能磨磨他的性子。” 苏月影感激不已:“谢过少夫人。” 云禾回头看江嬷嬷一眼,江嬷嬷上前拿了一只匣子递过去。 “少夫人,这是什么?” 云禾笑着说:“你此去甚远,我给你备了一些路上所用的东西,总不能让你空手而行吧。行了,时候不早了,快走吧。” 苏月影感激地接过,上了马车后,悄然打开,发现里面是一袋银子和几件新做的衣服,还有一些首饰。 她心里暖暖的……这些年因为替不争气的哥哥还债,她手头上银钱不多。被赎出来后,她变卖了所有东西,将那些全部还清了哥哥的债。 她也无法,哥哥虽然可恶,可毕竟是她唯一的亲人,不能真的见死不救。 所以此时的她真的是身无一文了。 少夫人心细,竟能想着这些,令人好生感动。 苏月影自认自己是理智清醒之人,她却能感觉少夫人对她是不同的。 别人对她有所图总是因为她的美貌,而少夫人图她,却是因为她的头脑。这对于她而言是特别的。 少夫人说得没错。但凡有可能,谁愿被拘于后宅,做一个争风吃醋的深闺怨妇?若是能搏出一片天地,自由自在,那才真真是自己的福气。 少夫人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有光,想必也是心向往之吧。 马车缓缓往前,苏月影撩开帘子,朝远处的少夫人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 云禾送了人回了玉清院,只见乔玉安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像是等着自己。 “世子,你来了?”云禾走上前:“要去厅堂坐一会儿吗?我让白芍去泡茶,昨天老夫人送来了新茶。” “那个……”乔玉安紧张询问:“我是想问那件事。” 云禾瞬间明白了:“哦,你是说苏月影的事?都解决了,她不会再来侯府了。” 乔玉安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这种心机深沉的坏女人若是来了,那才是天大的祸害。” 云禾沉默了一下:“我赎了她,让她去打点庄子。” “什么?”乔玉安不可置信:“她就是个女骗子,她利用了我,你怎么能让她去打点庄子?” 云禾看向他:“她是利用了你,可你若是没空子可钻,又怎能利用得了?” “你……你……”乔玉安一口闷气上来了,他想反对,可想了半天,好像人家说的也是事实。 所以只憋屈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左右是你自己的庄子。我不管就是。” 乔玉安拂袖离开,白芍张望着:“哎呀,少夫人,世子好像生气了。” “可是,他哪天不生气?”云禾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如果他懂事些,就不会那么天真易怒了。” “是啊,世子再过几月都当父亲的人了,应该成熟一些才是。”白芍嗯了一声,觉得自家主子说得没错。 其实除了乔玉安,云禾早将此事对乔老太太说了,乔老太太并未说什么,只让她遇事多思索,慎重些。 云禾猜想,不会有第三个人过问了。 谁知道第二日,便又遇上一个,而这人说的话还刻薄到了极致。 第44章 心窝插刀 当时云禾闲来无事,带着白芍和江嬷嬷去看看店铺。 刚下马车,就遇见了六品主事家的二姑娘李瑶兰,李二姑娘是李家庶女,小云禾半岁。 成亲之前两人素有来往,所以云禾一见她,就朝她打招呼。倒是李瑶兰有点扭捏,屈身行了个礼:“乔少夫人。” 云禾埋怨起来:“怎么如此生分?你还是叫我云禾吧,如之前一样就行。” “这怎么行呢?”李瑶兰小声地说:“你已嫁入安昌侯府,身份自是不一样的,我怎能没有分寸。” “瑶兰,我就是再嫁人,我们也是姐妹不是?”云禾握住了她的手。 她此生嫉恶如仇,但也有恩必报。 前世李瑶兰待自己极好,自己嫁给范以安这样的贫寒书生,她并未瞧不起自己,还尽全力送了最好的首饰过来当添妆。 后来自己被范家人设计,病重送去庄子上时,李瑶兰千方百计想来探望自己,但都被范家人拦在了门外。 当时自己听见了她的声音,可是连回答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所以重生后,云禾也一直记着她的恩,可李瑶兰一直待在李家极少出门,云禾没寻到与她单独说话的机会。 “瑶兰,你的婚事说定了吗?” 李瑶兰点头:“嗯,是城南陆家的次子,就是做茶叶生意的陆家。” “陆家极好,我听闻那陆夫人温和慈爱,他家条件也阔绰,你嫁过去不会吃苦。” 李瑶兰低声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我选择,只愿那陆家老二对我好就行。” 这桩婚事在大周来说不算体面。因为李瑶兰的父亲是正儿八经的文官,而陆家只是商户。 李瑶兰这种不受待见的庶女才会许过去。 可是有过前世经历的云禾知道,李瑶兰这夫婿极好,一直很宠她,娶了她之后也没纳过妾,两人育有两儿一女,幸福得很。 云禾握着她的手:“你婚期定下后,记得派人来知会一声,我还要给你送添妆呢。” “可是你会不会不太方便……” “有何不方便的?”云禾看向她:“你要记住,我是把你当作亲姐妹来看的。” 李瑶兰心生感动,用力点了点头。 云禾还没说话,身后就传来一个讽刺的女声:“哟,要把李瑶兰当作亲姐妹来看?可真真好笑啊!” 云禾和李瑶兰同时回头,看见赵云舒身着一袭华丽的春装,扶着婢女的手缓缓而来,满脸的讽刺。 赵云舒走近后,上下打量着李瑶兰:“你要是信了我这二妹了,可就傻了。她对自家姐妹没有半点情义可讲呢。” 李瑶兰尴尬极了,马上看一眼云禾,露出了求救的表情。 云禾玩味看着赵云舒,只觉得惊奇。 这女人脸皮这么厚吗?上次那事过了还没几天,她竟当无事发生一样。 云禾咦了一声:“你那帷帽呢?” “你胡说什么?”赵云舒攥紧手指。 云禾一脸好奇:“是不是不去丽春院,不需戴那个?” “你、亏你还是世家夫人,竟说这种话。”赵云舒面红耳赤:“我何时去过那种地方?” 云禾轻笑:“没有吗?” “自然!” “那可真奇了……对了,我那陪嫁来的婢女可还好?上次她被你那吃了春药的夫君糟蹋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赵云舒气疯了:“你,你满口胡言什么!我倒是听说你把庄子给了青楼的烟花女子打理,真是太可笑了,早晚输个倾家荡产!” “无事,左右几个庄子,我不缺这点银子,输得起。倒是你,手头就那点生意,再不小心些,怕是亏得连渣都不剩了。”云禾怜悯看着她。 赵云舒气疯了,她原本是要冲来讽刺赵云禾的,可谁知道,云禾句句都扎在她的心窝。 而且刀扎就扎了,还狠插进去转一圈,把人往死路上逼! 真是气刹人也! 这个女人何时变得这么犀利了?赵云舒气得够呛,愤怒的两步走上去,就想动手。 手还没伸出来,就被侯府两个小厮拽住了胳膊,将她生生提溜了出去。 江嬷嬷怒斥起来:“大小姐你注意分寸,若是伤到了我们少夫人,侯府可轻饶不了你!” 白芍也一脸严肃:“大小姐,你辱骂在先,动手在先,我们这么多人可都是证人,你再这样,我们只能报官送你去府衙了。” 一直很紧张害怕的李瑶兰也壮着胆子:“云舒,你这是真的有些过分了。” “是她先骂我啊!她说我夫君他吃了春……”赵云舒急急说着,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 李瑶兰声音更小了:“可那些确是真的,整个临安城都传遍了啊。云禾说得也、也没错。” “她还污蔑我去丽春院啊!” 李瑶兰瞥了她一眼:“云禾从小到大,从未撒过谎,所以我、我相信她。你定是做了什么让她疑惑的事……” 赵云舒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好啊,一个不入流的六品庶女都敢教训她了是吧? 可是,能怎么办?自己单枪匹马,她们千军万马,如何斗?根本毫无胜算啊。 她愤而看着身旁的初菊兰芝:“都愣着干嘛,走啊!榆木脑袋似的!” 她快步上了马车,气得连扇了两婢女好几个耳光:“你们真没用,人家的奴才都知道帮着主子说话,你们呢?” “我养你们有何用,不如全都发卖了去,卖去丽春院也比在家碍眼强!”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真是气刹我也。” 兰芝吓坏了,马上跪下去求饶:“奴婢再也不敢了,刚刚少夫人实在是厉害,奴婢也不敢……” “废物!” 兰芝哭哭啼啼求了许久,但得到的只有耳光。 一旁的初菊默默地跪在旁侧,一声不吭。 她不会求饶半个字,刚刚她是故意不帮忙的,大小姐不配得到她半点真心。她做了那么多恶事,她活该! 她比起二小姐可差远了,人家对自己的婢女可好得很。如同姐妹一般。 可大小姐呢?对她们除了打骂侮辱就是像狗一样的使唤……不,狗都尚且有尊严,但她们没有。 这种娇纵跋扈的女人,遇到什么糟心事都是自找的! 初菊盯着晃动的车厢底,心里想离开的冲动越发强烈。她要逃了那地方,要远离这疯癫的女人。 回了范家后,初菊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45章 不帮废物 像她们这样的家生子,生生死死都是主子的奴婢。 想要脱离只有两条道:一是成为通房丫头,类似于侍妾的存在。运气好点,生下子嗣当个姨娘。 另一个,就是脱离奴籍重获自由身。 第一条想都不用想,大小姐那性子容不得人,春杏就是最好的例子,若有了那种心,她只有死路一条。 第二条……说起来艰难,但并不是全然无法。 爹娘在赵家自身难保,赵夫人护着大小姐,根本不会在意他们这种蝼蚁,但是她可以去求另一个人。 初菊心里打定了主意,眼底重又燃起光来。 第二日,她借机寻春桃去了集市,在街上徘徊了许久,直到那辆马车缓缓驶来。 初菊躲在廊柱后,直到那抹清丽窈窕的身影越走越近,她才壮着胆子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二小姐,求你救我!” 云禾看着面前俯趴在地全身颤抖的人,略有些惊讶:“初菊?” “二小姐……大小姐她……她真的疯了!” 云禾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示意她站起来:“走吧,进去再说吧。” 到了二楼的雅室,云禾让白芍给她倒了一杯茶,示意她慢慢说。 初菊不敢接,仍跪在地上双眼通红:“大小姐嫁人之后越发暴躁,不仅虐待春杏,对我和兰芝也是非打即骂,奴婢实在熬不下去了,若是再待在范家,只怕小命难保!” “自从嫁人之后?” 初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像是之前就变了,奴婢也想不起来。可是她之前……并没有现在这样暴戾。” “以前自然是没有。”云禾若有所思。 嫁人前的赵云舒顺风顺水,仗着赵氏的宠爱为所欲为,哪里吃过这些苦头?她一受挫,便会施刀向弱者。 初菊满脸绝望:“奴婢不想死,奴婢还有爹娘兄弟,二小姐,求求你,你能救我吗?” 云禾定定看向她:“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救你?” 初菊咬牙:“因为二小姐和大小姐是不一样的人。” “哦?” “大小姐自私自利,不顾他人死活。而二小姐你……”初菊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她那种人,你把奴婢们当人看。” 一时间,云禾竟无法反驳。 或许是从小到大的十几年里,吃过了太多的苦,她能感受到的温暖,全都是江嬷嬷、白芍这样的下人带来的。 所以,只要不是犯了极大的错,云禾几乎不会为难下人。 云禾低头问她:“那么,你又能为我带来什么?我若帮你也会冒着风险。我大可不必这么做。” 初菊横了横心:“我会替二小姐做你不方便做的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我都能做。” 云禾听后忍不住的笑:“杀人放火?胡说什么。行了,起来吧。” 初菊惊讶地看着她,一动也不敢动。 “我帮你唯有一个前提,那便是你有价值。我不会去管一个废物,你懂吗?” 初菊沉默了好一会儿,用力点了点头。 “你且回去,有什么动静来知会一声。”云禾轻笑。 初菊知道二小姐这是答应了,感动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缓缓离开了。 人走后,白芍担忧起来:“少夫人,你为啥要管她呀?万一她是撒谎怎么办?” 云禾低声说:“你有没有留意到她的脸和脖颈?好多红肿青紫的印子,她是真的被赵云舒打狠了。而且……” 云禾沉默了一会儿:“初菊这个丫头,不是什么坏人。” 无论是前世抑或现在,初菊从未因为身陷淤泥而变得阴暗,她其实一直在挣扎。前世赵云舒逼她下毒,她半夜逃了乔家,后来被抓回来后乱棍打死了。 当时身在范家的云禾很是唏嘘,憎恨那赵云舒不是东西,也可怜这丫头命太苦。 这世她既然找上自己,就且看看吧。 云禾在店铺转了一圈后,又去药铺买了几支上好的人参,准备带回去给侯爷。 他也是熬着天过日子的人了,全靠着各类大补之物和秘药拖着,着实难受。云禾瞅着也觉得痛苦,颇有一点感同身受。 那是一种想死又不敢死,凭着一腔执着存活的绝境,每一天都如同炼狱中煎熬,无法逃脱。 她又让白芍打包了麦香阁的糕点,又选了一些江南新到的布料,准备拿回去给后院那些侍妾分分。 最近这几月,她们尚算安分,老老实实等乔玉安心血来潮去看她们,没敢闹出明面上的动静。 云禾觉得省事,偶尔也会赏她们一些东西。 在她眼中,身居其位,必司其职。 她身为侯府少夫人,打点生意安抚后院是份内事。乔玉安安分懂事、延绵子嗣也是份内事。 这些侍妾也是如此,只要不越界不挑事,云禾自不会亏待她们。 总而言之,只要侯府这些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乔家也会安稳顺遂。大家怎么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回了侯府后,江嬷嬷拿了东西就去了后院,回来的时候,满头是汗。 “刚刚可吓我一跳,那小春香领了东西出来行礼,可刚一弯腰,人一晕乎就倒了下去,还好她那婢女扶住了。” 云禾咦了一声:“她不都三四月了吗?怎么还会晕乎?” “不知道啊,瞧着消瘦得很,肚子也瞧不大出来……” “不是每隔十日就请了大夫来吗?大夫没说什么?” 江嬷嬷摇头:“大夫只让她多吃一些,我让后厨一日给她做五餐,她也都吃进去了,可还是越来越瘦……” 云禾脸色一变,总感觉这不太对劲。 她自己前世怀过两胎,一般早孕期间会恶心反胃,人也会消瘦一些,但熬了那段时间,很快就能补起来,怎么会像小春香这样? 白芍在一旁皱着眉:“少夫人,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江嬷嬷也点头:“就是,之前她就和那梦瑶不对盘,还有后院其它侍妾,说不准就有人在搞事。” 云禾沉思了一下:“白芍,你把小春香的婢女叫来。” 第46章 此男太渣 小春香之前的婢女因为狂妄挑事被云禾发卖了出去,后来她在乔家挑了一个老实本分的送过去,那姑娘沉默寡言但勤快,在小春香那里干得还算不错。 云禾把她叫过来时,她紧张得很:“少夫人,你找奴婢是有何事?” “你不必紧张,我问问你家主子平日吃食睡眠的情况。”云禾指着不远处的矮凳:“坐下慢慢说吧。” 那婢女很老实,马上扳着手指将小春香一日五餐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听起来她一天的食量真的很大……早上粥和点心、小菜。中午晚上是荤素搭配的五六样菜色加上主食、汤。上午和晚上还有小厨房专门熬煮的汤水。 这几乎是云禾两倍的食量了。 “主子时时吵着饿,有时候半夜还会饿醒,可吃了这么多,人还越来越瘦。”婢女小声地说。 “她还有别的反应吗?比如说腹胀、或者腹痛一类的。” 婢女点头:“有时说腹痛,但过一阵就好了。” 云禾听后若有所思,让婢女先下去。她思索着有什么病是这种情况。想了半天,确实想到了一个。 前世范家有个穷苦邻居便是如此,吃得多瘦得快,口易渴还多尿,后期眼睛也看不清了,手脚也麻,做些家事都不行,根本喘不匀气。 后来云禾瞧着实在可怜,掏银子为他请了大夫。大夫按照玉泉散的方子配了药,吃了些时日就好多了。 所以小春香会不会也是这种病呢? 这事也拖不得,云禾马上让白芍去请朱大夫……朱大夫医术高明为人正派,是信得过的人。 当日傍晚,朱大夫就来了,他诊治一番后摇了摇头,说根据脉珠和小春香的面色来看,这并非消渴症。 “那会不会是中了什么毒?”云禾小心询问。 朱大夫沉默起来:“也不像。但确实有些不同寻常,我仿佛在医书上看过,可是时间久了有些忘了。” 云禾有些失望,让白芍拿了银子给他:“麻烦朱大夫回去查查看。” 云禾不动声色,心里的怀疑却越来越重,她让白芍这些日子派人盯着后院,无论是厨房、小春香的屋子抑或其它侍妾,都要格外留意。 “对了,那梦瑶更是要注意一些。”云禾低声说:“她们关系一向不好。” “嗯,我会盯着紧紧的,少夫人你放心。”白芍表情也很凝重。 少夫人无心经营夫妻感情,这样一来,乔家的子嗣就格外重要,如若发生意外,老夫人定是勃然大怒的。 此后的几天,暗中安插在后院的眼线将那里围了个密不透风。 可是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得有点诡异。 厨房的人认真负责,卫生方面也做得不错。后院那些侍妾也挺安分。至于梦瑶……因为那次的事,她也很消停。 云禾思索无果,与乔玉安也聊了聊,问他有没有注意到小春香的反常情况。 他却是一脸茫然:“咦?她瘦吗?我瞧着与之前无甚区别。” “世子,你最近去看过她吗?” 乔玉安认真想了一会儿:“上个月去过的。” 云禾听后有些无语:“上个月?她可有了身子,情绪有些不好,你应当时常去看看才对。” “可我去了有什么用,她不舒服,去了就能好?”乔玉安嘀咕起来:“我又不是大夫。” 云禾摇了摇头……乔玉安是真渣啊,死渣死渣的! 只管睡不管养,只当那女人就是路边的野花,高兴的时候掐起来玩玩,没了兴致就抛之一旁。 “你怎么不说话?”乔玉安一脸天真:“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云禾没好气地说:“世子,你再过几月就要当爹了,还是多去看看小春香,多与她腹中的孩子说说话。” 乔玉安好半天才应了句:“知道了。” 乔玉安出了玉清院,气鼓鼓地问身旁小厮:“她为啥老让我去后院?她是不是故意在试探我?她其实是在说反话是不是?” 小厮紧张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奴、奴才感觉不是。” “那是啥?” “少夫人是真的想让你多去后院。” 乔玉安脸色不悦:“放屁!你懂什么,滚!” 他如今对那后院的女人是真没啥兴趣,他们只知道一味的讨好他、争抢他。起初倒是开心的,可时间久了,感觉自己跟那做种的公猪一样。 他甚至觉得疲于奔命,对那事也越发没兴致了。 这样一比起来,温柔稳重的赵云禾倒是更好一些,和她在一起,他就感觉踏实,似乎天塌了也有她顶着。 她那么聪慧,又雷厉风行,没有什么能难倒她的。 只是……她总是嫌弃自己。 乔玉安叹了口气,回头去看远处的玉清院院门,感觉自己每次来,都像客人一般,连待在里面吃顿饭都不敢。 她究竟为啥看不上自己? 他想了想,回头去看离得远远不敢过来的小厮:“你说,我长得怎么样?” 小厮吓了一跳:“世、世子……” 乔玉安皱眉,走过来伸手拽他:“你走近一些,好生看看,我究竟长得如何?” 小厮更害怕了,看着那张放大的俊脸,声音带了哭腔:“世子你别这样……世子长得俊逸无双,样貌非凡,在临安城难寻,可是奴才是真害怕……” 乔玉安哼了一声,松开他,转过身嘀咕起来:“是啊,我这样的一张脸,她有何可挑剔的?她去哪里能寻到像我一样好看的男人呢?” 此时的云禾,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江嬷嬷赶紧走过来,拿了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夜露风寒,少夫人,还是早些歇着吧。” 云禾拢了拢衣服:“脑子里总想着小春香的事,越想越乱,生怕出了岔子。” 江嬷嬷沉默了一下:“少夫人对她已是够上心了,如若真有什么……那也是她自己没福气。” “话虽这样说,可是……”云禾看向窗外:“我们大概就放过了暗中使坏的人了。” 只要一想到有人有阴沟里作恶,云禾就无法忍受。 她厌恶一切见不得光的龌龊行径,如果是针对自己的,那就必须将它们揪出来。 夜深了,满腹心事的她终于沉沉睡去,因为睡得晚,早上也起得迟了些。 刚刚洗漱完,门房就来报了,说朱大夫又来了。 第47章 熬了一宿 朱大夫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手里捏着一本发黄卷边的册子,一进来就说:“少夫人,昨日那春香姑娘的病症,极有可能是这个!” 云禾惊讶地望着那递过来的册子,上面潦草的字迹却是瞧不明白:“朱大夫,你具体说说?” “昨日我仔细检查过,春香姑娘并不似消渴症的脉象,她面颊有淡淡白斑,边缘不清,手指处也有若干白点,我便怀疑是虫症……只是,寻常虫症不会如此严重。”朱大夫擦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去之后我熬了一宿,查遍了医书……” 云禾她们紧张地盯着朱大夫,空气变得格外安静。 朱大夫喝了一口茶:“这极有可能是一种叫丝虫的虫症,这虫症十分厉害,能吸人精血,医书记载着孕妇染上后消瘦憔悴的例子,而且这病拖久了,就算孩子生下来,也难以存活。” 白芍惊讶极了:“怎么会有这种病?乔家的厨房一向洁净,而且大家也都没事。” 朱大夫也纳闷:“是啊,这种丝虫早就绝了多年,我在临安好些年,也没听说过几次。” 云禾询问:“那小春香的病症到了何种程度?有医治的良方吗?” “还好还好,此胎月份尚小,应当是来得及的。” 朱大夫洋洋洒洒写了一张方子,上面只有寥寥几字:胡椒、绿豆各六粒,研磨后用酒调服。 白芍接过方子一脸茫然:“这、这样就行?怎么都是些做饭用的东西啊?” “每日一次,直至症状消除。”朱大夫措辞谨慎:“如果这法子不行,就再试试别的。” 云禾站了起来:“如此便好。只是治病这事只我们几人知道就好。” “我知道分寸,不该说的事绝不会多说一句。”朱大夫保证起来。 江嬷嬷拿了银钱给朱大夫,将他送到门外……回来的时候,白芍已经准备好了东西,拿去了后院。 大约半个时辰后,白芍就来报,说小春香服了那药剂后呛得难受,眼泪都出来了。 此后的三天,也按着同样的方子灌服药剂,小春香腹痛难忍,连吐了几回。 之后,朱大夫又来把了次脉,说瞧着要好一些了,让好好养着。 只是小春香身体的亏空很厉害,一时半会儿很难养起来。脸色苍白,全身无力的她说几句话都累得慌。 目前的她脆弱得像一只蚂蚁,随便都能被人捏死。 不知道前世的小春香是生是死,云禾实在没有记忆。当时的赵云舒只顾着和苏月影斗,后院死个怀孕的侍妾根本没人在意。 就连小春香这个名字,赵云舒都没提起过。 白芍也仔细询问过小春香,问她怀孕以来吃过什么?小春香也一脸茫然,说每天都是厨房送的,但是老夫人、少夫人、周姨娘也都送过东西,她没觉得异样。 时间太久了,查不到证据,宛如无头悬案。 云禾想了想,决定采取一点手段……既然那人装死,那就找个理由让他诈尸。 她当机立断,将后院的人召集起来,挨个训了一通。其中训梦瑶是训得最狠的,梦瑶气极了,委屈得要一头撞死在墙上。 一院子里的人跪得满满当当,梦瑶哭得特别大声,支棱着脖子要撞墙,好几个婢女死死拦着。 云禾一点没给她好脸:“要死就让她死,都别拦着,让她撞吧!” 梦瑶尖叫起来:“小春香不舒服关我什么事?我根本就没招过她,要是我干的,天打五雷轰!” “我怎么听闻你给小春香送过吃食?”云禾看向她:“指不定就混进了什么东西。” 梦瑶急急争辩:“少夫人,你可不能如此冤枉我啊!” 云禾由得她闹,反正就是不让他们起身。 一阵闹腾,这事也传到了乔老太太那里,一向不爱出门的她也在周姨娘的搀扶下杵着拐杖来了。 乔老太太站在院门口,看得地上跪那一堆,头都大了:“都在闹腾什么?我韶光院都能听见你们的动静!” 云禾眼眶一红,上前行了礼:“还不是因为小春香肚子的孩子……老夫人,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保不住吧……” “大夫怎么说?” 云禾低头叹气:“大夫说查不出是什么怪病,如今瞧着虚弱得很,孩子很危险。” 乔老太太听后也急了,指责起她来:“你当时是怎么跟我保证的?怎么连个孕妇都照看不住?” 周姨娘也叹了口气:“少夫人,这事我也听闻了,专得老夫人这样信任你,你天天只想着自己那些生意,连个后院你都理不清楚……” 云禾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老夫人恕罪!” “你们平日搞些小动作我尚且可忍,可一旦涉及乔家子嗣,那就是往枪口上撞,绝不轻饶的。”乔老太太锐利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中人,最后停留在云禾身上:“你打算如何?” 云禾感觉到了乔老太太的视线,头也没敢抬:“孙媳一定好好查个仔细,并把小春香接到玉清院来照料,听闻临安还有几位名医,孙媳已经派人去请了。“ 周姨娘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宫里那御医,应该还是请得的。” “开什么玩笑!”乔老太太瞪她一眼:“御医身份尊贵,给侍妾看病……谁敢开那个口?” “也是。”周姨娘皱眉:“这可真是愁死人。” 云禾硬着头皮:“孙媳会想办法。” 乔老太太扫她一眼:“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若是小春香这胎保不住,有你好看的!到时别说那些个铺子,就是这后院你也休想管了。” 云禾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直到乔老太太和周姨娘走后,她才在白芍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都下去吧。”云禾无力地摆了摆手。 那群侍妾婆子婢女成鸟散状后,云禾惊恐的表情瞬间无波无澜:“进屋吧。” 进了屋后白芍小声抱怨起来:“这老夫人也真是,演得太真了一些。亏得少夫人平时对她那么好。” “不真一些谁又会信?”江嬷嬷替云禾倒了一杯茶:“老夫人可是尚书府的嫡长女,说是千年的老狐狸也不为过。” 云禾喝了一口茶:“老夫人说的,其实就是真的。” 第48章 更加脆弱 “她明面儿答应和我演这一出戏。但真的出了事,她也绝不会轻饶。”云禾坦言。 白芍愣了一下:“可是你们相处了这么久,真的会为了个孩子惩罚你?” “高宅大院的女人,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信任,若是不能互惠互利,那便是死对头。”云禾轻笑起来:“她如今愿意陪我演戏,是因为我对她、对侯府还有用。” 自己擅长经营生意,能让乔玉安安分,所以就算没孩子,也还能忍得。但如果手段不行,保不住乔家子嗣,乔老太太也会马上采取手段。 哪有什么羁绊的感情,全是虚的。想清楚了,反而了然。 “去吧,今年就把小春香接过来,让她住在玉清院厢房里,如今我们的命运可是牢牢地捆绑在一起的。”云禾对江嬷嬷说。 江嬷嬷表情凝重,马上去办了。 少夫人这一招确实是险棋。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虽说能引出幕后那人,可也危险重重。 如果小春香真的再被害一次,人没了……那少夫人在侯府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江嬷嬷心里满揣着担忧,但脚步却一点没迟疑,迅速去办事了。 当日下午,小春香就被安置在了厢房,云禾一再叮嘱她好好休养,莫出玉清院,无论身体是否好转,也别对外人提及。 小春香感激不已:“少夫人,我知道分寸,我定会保护好自己,好好生下这个孩子。” 经历了这次怪病的事后,小春香心里的恐慌也达到了极致。她深知暗处有人要害自己,却不知是不是她一直怀疑的梦瑶…… 不过,少夫人已为她出头,且接来这里照顾,以后应当是没事了吧。 傍晚时分,闲来无事的乔玉安抱着一摞书来了玉清院,一进来就喊起来:“赵云禾,你瞧瞧我买的这些……” 他话音刚落,就瞧着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揉了揉眼睛:“小、小春香?你怎么在这里?” “妾身如今在这玉清院里住。”小春香屈膝行礼,眼里又惊又喜,她真的有许久没见过世子了,心里真是想念得紧。 乔玉安皱起眉来:“为何?” 小春香低声解释:“是少夫人安排的。” 乔玉安啪的一声放下那些书:“她又是唱的哪出?前脚赎了个苏月影,后脚又把你弄进玉清院?” 乔玉安气势汹汹要去找赵云禾算账,可看见她坐在桌前安安静静地练字时,却是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话。 “你……你为啥……” 云禾抬起头来,惊讶不已:“世子你怎么来了?” 乔玉安有些气恼:“我若是不来,小春香连孩子都生在玉清院了是不是?” “世子,小春香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云禾放下笔站起来,将上午教训侍妾们,老夫人前来的事说了一遍。 “我没能看护好她确是失职,所以在她生产之前,都会住在玉清院里。” 乔玉安犹豫了一下:“听你这么一说,是怀疑梦瑶送了什么东西……可她那人我知道,没什么脑子人也莽撞,但也没那么大胆的。” 云禾差一点就笑出声来,因为这番评价确实极准确。 她还真的从未怀疑过梦瑶。 她怀疑的人一直就只有一个……周姨娘。 只有她,才会格外在意乔家子嗣,如果乔玉安无子,那么日后承爵的便会是乔玉兴的儿子。而且,加害小春香还能把锅栽自己身上,正好报那失了商铺的气。 这种一箭双雕的把戏,十有八九是她做的。 这边的乔玉安见她笑马上解释起来:“我不是因为她是我的贴身婢女才说的。云禾,你别误会。” “没事,我知道世子的意思。”云禾指着屋外:“要不今晚世子就在这里吃饭吧,厨子今日做了八宝鸭。” “好……”乔玉安说后。感觉自己太不矜持,马上咳了一声:“行,反正也无事。” 因为乔玉安要留下,今晚的菜也格外丰盛,十菜一汤摆了满满当当,全都飘着诱人的香气。 可一上饭桌乔玉安才发现,一起吃饭的除了云禾,还有小春香。 小春香羞羞怯怯,一直帮着布菜舀汤,眼神就没离开过他。 “世子,你尝尝这个桂花糕。” “世子,妾身帮你剥了这栗子可好?” “世子,你最喜欢的鸭腿,你快尝尝……” 乔玉安有些烦躁:“行了,你自己坐下,安安静静的吃饭行不行?” 小春香很是委屈,眼眶一下了就红了:“世子这是厌弃妾身了吗?” 乔玉安极不耐烦:“闭嘴,动不动就是哭,你们这些女人怎么回事?” 坐于另一端的云禾实在看不下去了:“世子,小春香怀了身子,本身就要脆弱些,你能否有点耐心?“ 乔玉安心里憋闷,但也不敢再次得罪赵云禾,只好闷着头往嘴里刨拉米饭,将那些菜尽数吃了进去。 一餐饭大家就这样各怀心事的结束了。 原来乔玉安计划着饭后和赵云禾讨论一下今日买的书籍,可一见守在旁侧一脸殷切的小春香,全然没了兴致。 “我回云墨斋了。”他恹恹说道。 他心事沉沉满腹抑郁,从前拼命想要自由,现在自由应有尽有时,他却觉得腻了。那些随意招惹来的,如今全成了束缚他的绳索,让人满心无力。 没有人真正的在意自己。赵云禾根本没将他视为夫君。 心里正难过,身后忽然传来了云禾的声音:“世子,你等一下。” 乔玉转过身去,看着急急走来的云禾,心中略喜:“你、你怎么了?” 云禾将手里的几本书递过去:“你的书忘了拿。” “哦,那你是不是想散散步?” 云禾摇头:“我还有几页经书要抄,明日要给老夫人看,就不散步了。” 乔玉安有些失望:“哦,今天的事……你放心,我会和我祖母说说,不会让她为难你的,你不用忧烦。” 云禾嗯了一声:“谢谢世子,我也想请求你一件事。” “哦?” “你以后能对小春香温柔一些吗?” 乔玉安皱眉,这根本不是自己想听到的:“她确实太唧歪,过于爱哭了。时时缠着,让人烦不胜烦。这是让如何温柔得起来?” “可她这性子,不也是跟你学的?你有时比她还脆弱呢。” 乔玉安涨红了脸:“胡说什么,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会脆……” 他的话还没说完,院外急急跑来一个小厮:“少夫人,不好了!出事了!” 第49章 引火烧身 云禾站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范家?” 云禾皱眉无语……心想我与她赵云舒是很熟吗?她出事还非要巴巴着喊着我去? 而且,会出什么事?前些日子见她时,她还嚣张到当街撒泼,想要给自己教训呢。 这边小厮回答:“是,赵夫人已等在门外了,她说少夫人你若是不出去,她就一直等。” “哦,她啊……”云禾懂了,虽说自己不愿与赵家人挨边,可自己这亲妈可是一刻也不忘让自己谨守赵家人的本分呢。 她挥了挥手让小厮下去:“那就让她一直等吧。” 云禾转过身往院里走,乔玉安上前几步追上她:“你应该去看看才好,虽说你那大姐行事不端,可你也该给你母亲几分脸面。” 云禾转过身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脸面靠自己挣,而不是靠别人给。既然她非要这个脸面……” 云禾扬声喊了起来:“江嬷嬷,那你就代我跑这一趟。看看那赵云舒到底做什么妖!对了,离那疯妇远些,免得引火上身。” 江嬷嬷应了声,马上随着那小厮一同走了。 云禾也对着乔玉安行了个礼,快步回了院子。 乔玉安一脸尴尬,他刚刚心里还一直憋着一句话:若是你要去,我就陪着你。还好没说出来,要不然可丢脸丢大了。 其实他也不是傻的,早通过之前几件事瞧出云禾与娘家人不睦了。 可亲娘死得早的他也希望赵云禾能和家里破冰,毕竟是亲人不是?如何都好过自己孤孤单单。 他站在玉清院门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离开。 而此时的江嬷嬷,正和赵氏面面相觑坐在马车里,沉默无言。 此时天已经黑了,暗沉沉的云层堆积在天边,偶尔有闷雷传来,像是快要下雨了。 车窗里空气有些憋闷,如同这无言的气氛一般。 终于,赵氏开口了:“你们这少夫人好大的架子?竟是连娘家的事都不管了?那可是她的亲大姐!” 江嬷嬷幽幽叹气:“少夫人头疼得厉害,刚刚敷上药,一听说这事非要来,刚走两步就又疼了,世子怕她身子受不了,不让她来呢。” “她有这么虚弱?”赵氏冷冷的眼神扫过来。 江嬷嬷低眉顺目:“夫人也知道,少夫人娘胎里带了不足,加上后来没将养好,身子一向是虚的。现在都一直吃着补养的药。” 这句话看似谦和,内里却是夹枪带棒,听得赵氏眉心紧锁。 面前这老妇是在讽刺自己没尽到亲母的责呢。给她脸了?一个奴才敢随意掰扯主子的事! 赵氏咳了起来,刚想说什么,江嬷嬷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少夫人倒是很关心大小姐的事,叮嘱我好生来看看呢。” 赵氏沉默了,把几欲脱口而出的愤怒生生憋了回去,是啊,云舒这事,还得借着安昌侯府的光才好。光是一个五品的赵家,那范家未必就能往心里去。 赵氏挺着背十足的架势:“确实也该好好关心,本也是自家姐妹。” “那老奴斗胆问一句,大小姐这次……是怎么回事?”江嬷嬷询问。 赵氏咳了一声,含糊不清地说:“就是那范家薄待了云舒,害她小产了,唉,身子亏得厉害。” 江嬷嬷一脸同情地哦了一声,心想这也不算多严重啊,不过是个小产,还好意思大晚上地来叨扰少夫人? 赵氏缓了口气:“一会儿到了范家,你也得把安昌侯府的气势拿出来,切莫让我们赵家的姑娘在外受了委屈才是。” 江嬷嬷面上应声,心里冷笑一声,实在没当一回事。 是啊,她就是应着少夫人的吩咐来看看热闹的,管她赵云舒是死是活,都有何关系呢? 她好的时候,尽给少夫人挑事。倒下了倒还好些。 马车一路踢踢踏踏前行了许久。 这城郊也确实远了些,道路越来越偏,竟是连几处烛光油灯都瞧不见了。 赵氏坐久了腰痛,拿了软垫靠着,再让婢女给她捏腿。而下座的江嬷嬷只能凭借着一腔好奇心来硬撑着。 她往日跟着少夫人出行,哪里受过这苦头啊。 少夫人会让她和白芍垫着软垫,还让她们把果子茶水拿出来吃喝,对她们体贴着呢。 而且气氛也活跃,大家讲讲笑话时间也过得很快,哪像现在这样,真是如坐针毡啊。 好不容易熬到了马车停下,赵氏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因为那范家院里,正传来呜呜的哭声。 赵氏身旁的婢女一听:“夫人,是我们大小姐的声音。” 赵氏急了,搀扶着婢女的手就往范家院里走,一进门口就唤:“舒姐儿,我可怜的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兰芝急急出来迎:“夫人你来了?太好了,咱们大小姐哭了好久了,你快去劝劝吧。” “到底怎么回事?好生生的怎会小产?”赵氏声音高了许多:“有没有去请大夫,还有,范以安呢?他母亲呢,为何不出来说话?” 这么多问题,兰芝一时间也不知道回答哪一个,正慌乱着,范以安走出了房间。 “岳母,云舒她是走得太急,不小心摔倒了。已经请过大夫了,血也止住了,我母亲犯了胃痛的老毛病,我刚刚让她去睡下了。”范以安一脸愧疚:“是我未能照顾好她,请岳母责罚。” 赵氏瞪他一眼:“你确实该罚,若是时常回来,怎会照顾不好人?人呢,带我进去看看。” 一进内室,就见赵云舒倚在床上,头裹着白帕,盖着棉被,双眼红肿得跟两个核桃似的。 赵氏一见心疼极了,上前就拉着她的手:“我的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赵云舒用红肿的眼睛死死看着范以安:“夫君,你竟不肯跟母亲说实话吗?” “云舒……” 赵云舒打断他的话,大声喊了起来:“母亲,我之所以摔倒,是因为赵云禾那陪嫁的贱婢往地上泼了污水,她就是故意要害死我的!” 第50章 露水夫妻 “春杏?”赵氏怒目圆瞪:“她人呢?” “不知道……母亲,快,快将她打杀了,这贱人留不得!”赵云舒呜呜地哭了起来。 门口的范以安叹了口气:“夫人,我知你才失了孩子,心里难受,可春杏并不知道你要走那条道,她也是无意所为。别把事情闹大了,好不好?” “夫君!她杀了我们的孩子啊!”赵云舒声嘶力竭,嗓子都吼破了音:“你护着她是为何?就因为你们有过一夜露水夫妻?” “夫人,”范以安声音高了一声,“莫要无理取闹,我对事不对人,你莫再提从前的事了!” 在安昌侯府的那一次,让范以安沦为了全城的笑柄。 一向自诩为清白读书人的他,竟背上了勾搭别人陪嫁婢女的污名,这如何能忍? 这么久以来,他不提不问不代表就是真的忘了。 怎么可能忘呢? 自打出事后,同窗嬉笑的眼光,先生失望的神情,还有街坊路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每一样都让他痛彻心扉。 他心里埋怨赵云舒招事,甚至恨她无脑。 可是这些怨气也只能压在心底。谁让他只是一穷二白的贫寒书生。而赵家却是五品门第的官员!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付出了非常人的代价,才获得了进豫清书院的机会。 就在好不容易摆脱污名时,赵云舒竟然又提起了那件事! 他控制不住的怒火就要涌上来,但在瞥在赵氏后,又生生忍住了。 “对不起夫人,我刚刚脾气大了一些。我实在是太急切了才会说这话……我半分也瞧不上春杏,我心里只有你你是清楚的!” 赵云舒呜呜大哭起来。一旁的赵氏脸色由青转白:“以安,我也瞧得出来,你是真心在意云舒的,可是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范以安沉默了一下:“岳母,我已想好了,就打她二十棍,再罚她去城西姑子庙清修三月吧。” 赵云舒愤恨不平:“怎能如此轻易?实要在罚,就打她五十棒,再发卖出去。” 赵氏沉默了一下,牵起了赵云舒的手:“舒姐儿,这事如此也不好,那春杏毕竟是从侯府过来的,直接打杀了会败坏了你们的名声……会说你容不得人。” 赵云舒咬着下唇,纠结了好一会儿,终是点了头:“三月是吗,但以后若是再有什么,你们也别怪我无情。”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赵氏环视屋子一圈,十分嫌弃:“怎么要啥没啥的?这屋子也忒简陋了些,以安,你母亲寻常没有好好照料她吗?” 身后一直跟着看热闹的江嬷嬷马上说:“夫人,刚刚我就已经让那初菊去请范夫人了。虽说她身子不爽利,可你来终究是大事,她怎么着也得见一面。” 范以安脸色一变,但也不好说什么。自己母亲对这一通闹腾早就是烦不胜烦,人也刚刚睡下,居然又被吵了起来。 不久之后,门外传来了范母的声音:“亲家母怎么突然来了?是怕我范家欺负云舒啊?” 赵氏见范母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脸一沉:“你来得更好,你瞧瞧我这女儿吃的什么喝的什么,她正难受着,你当婆婆的怎么能就不管呢?” 范母还没吱声,范以安的嫂子田氏跳了进来:“啥?我婆婆还在她榻头磕头伺候不成?不就是小产吗?谁没遭过这事,至于哭哭闹闹吗?” 她这段时间早就忍够了赵云舒,这会儿正好借题发挥。 赵氏脸色更难看了,她气得身子直发抖:“你这妇人瞎说些什么?” 她可是堂堂五品家眷,竟然被这些无知村妇一通骂,这何等的屈辱! 她瞥了一眼身边的婢女,婢女似乎吓傻了没啥反应。她又看了一眼旁侧的江嬷嬷,用眼色示意她教训人。 江嬷嬷接收到了她的信号,马上站了出来:“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欺负大小姐呢?大小姐金尊玉贵的身子,虽说不是嫡女,可也不能凭空让你们范家作践吧!” 赵云舒虽换了嫁,但对外一直以嫡女相称。所以这一句话把所有人都干沉默了。 赵云舒惊恐:“你胡说什么?” 赵氏愤怒:“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范母震惊:“怎么会不是嫡女?我们怎么不知道这事?” 田氏狂笑:“好啊,一个庶女竟然冒充嫡女,真是可笑透顶,怎么会有这么滑稽的事!这不是狸猫换太子吗?” 赵云舒尖叫:“瞎说什么啊,我就是嫡女!” 刚刚才平息的争吵再度点燃,如同重新烧沸的开水,滚滚地升腾着。 一大群混战起来,吵得闹得仿佛菜市一般,一旁的江嬷嬷后知后觉,轻扇自己嘴:“瞧我这猪脑子,怎么能把这事说了呢?我家少夫人可是叮嘱过我不能说的啊!” 赵氏一阵抓狂后,从混乱中挤出来,眼神满是恨意看向江嬷嬷:“你是疯了吗?” 赵氏顾忌着侯府,有些话她不好当面发泄,可是无所谓,一会儿上了马车,她定要好好收拾这老刁妇! 这个念头刚起,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踢踏的马车声,一个小厮快步跑了进来:“江嬷嬷,少夫人担心你这么晚了还不回,派小的来接你了。” 于是江嬷嬷理了理衣襟,环视了一圈脸色各异的众人,行了个礼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范家。 一上马车,江嬷嬷直撇嘴,鄙夷的心情压制不住。这次热闹是真看得值了。想不到那狂妄刁蛮的大小姐,竟然嫁了一个这么奇葩的人家,真是大开眼界啊! 江嬷嬷回了乔家后,把今天的事对少夫人细细说了一通。 白芍听后憋不住哈哈大笑:“不会吧,范家竟是这样一群人?早知道我也跟去瞧瞧热闹了。” 云禾听后无力抚额,她想过赵云舒蠢,却没想过这么蠢。只不过,只些事情还不甚清晰…… “江嬷嬷,她究竟是怎么流产的?真是那春杏害的?” 江嬷嬷应声:“我去之后,悄悄问过那初菊,她说今日确实也奇怪……” 第51章 当了乌龟 “初菊说范姑爷许久未写过信了,大小姐日思夜想等着难受,天天朝她们发脾气。谁料今天不声不响忽然回来了,可把大小姐乐得。” “可是范姑爷却奇怪得很,无论大小姐说什么,哪怕提及孩子,都是一点笑脸也没有。” “后来范姑爷在院里和洗衣的春杏说了几句话,屋里的大小姐发现了,勃然大怒,责罚春杏,令她把全家的衣服都洗了。” “春杏洗完一遍后,将胰子水泼在地上,偏偏大小姐走去,一下子滑倒了,血流了出来,那胎也没保住。” 云禾听后哦了一声:“所以赵云禾好好的孩子没保住,才无端端发泄怒火?” “是,大小姐气极了,要马上打杀春杏,范姑爷却护着,说她明明是自己不小心,为啥要拿下人撒气。” 云禾咦了一声:“这倒是说得有些奇怪……” “如何奇怪?” 云禾若有所思:“赵云舒跋扈刁蛮,范以安厌了不护着倒也正常,他为何会帮春杏说话?他难道是什么好心的人?” “说不定范姑爷他心有同情……”白芍疑惑地说。 云禾摇了摇头,讽刺地冷笑了一声。 她可是太了解范以安了,范以安是何等凉薄无情、自私自利的人,别说一个曾污了他名声的婢女,就是结发妻子受了苦,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前程,只是自己那一腔不着边际的抱负。为了这些,他能把自尊都拱手相让。 这样的人,怎可能护着春杏?如此做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赵云舒出事与他有关。护着春杏也就是掩饰自己。 云禾再次问起江嬷嬷:“你说那范以安回来后,对大小姐很冷漠?” “嗯。”江嬷嬷点头:“初菊说这一阵子都冷漠。” 云禾皱起眉来……这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厌恶孩子厌恶她,难道赵云舒和别人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不,不太可能,赵云舒是个直肠子,瞧着目前还没有红杏出墙的架势。 所以问题只会出在范以安身上了……他莫名其妙上了豫清书院……真有这么容易吗? 赵云禾默不作声,但是脑子已经转了无数个来回,脑海中,一条清晰的事件线已然铺开,只差一点证据去证实了。 “江嬷嬷,明日一早你让周元梧去查一下与范以安交往甚密的人,特别是与豫清书院有关的。另外,你留意一下春杏会被送到城西哪处姑子庙。” 白芍不解其意:“少夫人,大小姐那么坏,你还要帮她不成?” 云禾摇头:“帮她?绝无可能,我只是了却一点心愿罢了。” 云禾的心愿唯有复仇。前世的仇恨她一刻也没忘记,只要想起,心脏就生生的疼。范以安这种手段用尽,阴险冷漠的男人,本就该去死。 只是目前状况有点多,侯府小春香的事还未定数,范家又出了这奇葩的事。也罢,既然都来了,那就全盘接收好了。 重生之后,许多事也变了。 前世的此时,赵云舒在乔家和花魁斗得不可开交,又被周姨娘挤兑、乔玉安嫌弃、乔老夫人鄙夷,她如同过街老鼠一般。 而云禾自己,刚刚嫁进破败不堪的范家,筹划着送范以安进了书院,她自己艰难地做起了那两个小铺子的生意……赵氏给的铺子实在太偏,无论做什么都很难。 而现在,全然发生了变化,几乎寻不到可能参照的事物。 但唯有一点,人的本性未变,该无脑的一样无脑,该冷血的一样冷血。 现在云禾越发相信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这句话了。 所以,就算赵云舒抢了婚事又如何?就凭她那榨不出二两油的猪脑子,也只会走向一条见不得光的道。 周元梧的办事能力极强,下午时分,云禾刚刚午睡起来,他就来回话了。 “少夫人,查清楚了,范姑爷确实有几个相交甚好的同窗,其中一位的叔叔正是豫清书院的副院长。那人去范家喝过一回酒。” “哦,那人如何?” 周元梧呃了一声:“那副院长沉迷女色,总是厮混在烟花柳巷,还与一些良家寡妇有来往。” 云禾听得直皱眉,这范以安也真的是太饥不择食了,为了进书院,竟跟这种人厮混在一起。 “对了少夫人,我还听说过一件事,说是那副院长曾在书院时当着众人的面调侃过,说范姑爷有福气,娶了一个姿色出众的夫人。” 这句话一说,云禾愣住了,她定定地看着某处虚空的地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 周元梧走后,云禾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刚刚周元梧的话,连所有的线串在了一起……她终于明白了范以安的厌弃为何,终于明白了他护着春杏的原因,也明白了他如何进了豫清书院。 这个恶毒自私的男人,竟把赵云舒送到副院长的床上,用结发妻子充当了踏入书院的跳板! 所以他受不了赵云舒怀孕之事,才会千方百计指使春杏让她流产。 有哪个男人想当乌龟呢?即使当了,也是想掩饰的。这孩子也自然不会留了。 真是想想都恶心极了……云禾一阵反胃,跑去门口干呕了起来。 急得白芍马上跑了过来:“少夫人,怎么了?是说坏东西伤了胃吗?我去给你叫大夫去。” “不、不用了。”云禾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抬头望了一圈院外那暗沉沉的天:“好像要下雨了。” “是啊,今年的春雨真是一场接着一场。” 当天晚上,江嬷嬷也打听来了消息:“少夫人,春杏已经被送进了城西雁山的姑子庙,听说是范姑爷送去的。” “你让元梧找个人暗中照看着,悄悄送些药品吃食,别让春杏在这三个月出了事……” 江嬷嬷吓了一跳:“难道大小姐她要下手?” “她?”云禾讽刺地笑了笑:“她倒是没这脑子,下手的怕是那赵氏。” 自己这亲妈赵氏,表面看起来是个笑面虎,其实心肠狠毒到了极致。赵家有许多姨娘、下人都不明不白地死了,极大部分都是出于她手。 所以这春杏若是不好好看着,只怕也同那些冤魂一样了。 “少夫人,你留着春杏,难道是因为她还有用?”江嬷嬷猜测起来。 云禾笑了笑:“是啊,她怎么能死呢?她要是死了,后面的戏谁来唱?” 第52章 接回赵家 江嬷嬷心里油然升起钦佩之情,自家少夫人料事如神手段了得,也太厉害了。 偏偏此时,云禾转向她:“这次去范家的事,你干得极好。只是我越想越怕,万一我派去的车迟了些,让那赵氏伤了你,我就万分懊恼了。” “少夫人,不用担心老奴,赵夫人最多是教训我一番,打我一顿出出气,不敢闹出人命的。” “不行!”云禾皱眉:“你们是我的人,别说是打,就是骂也是骂不得的。” 江嬷嬷心中一酸,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少夫人,我们只是下人,我们的命都是少夫人的,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值的。” 云禾摇头:“你和白芍在我眼中可不是什么下人。以后一定记得,无论做什么,都要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命才是第一位。知道吗?” 江嬷嬷眼睛红红点了点头。 除了他家的少夫人,谁还会对下人这么好啊,不打不骂就是好的了,谁会在意这些小事。 云禾这里其乐融融,而城郊的范家,却是气氛诡异。 范以安一大早就坐了马车回了豫清书院,临走之前,他意味深长地对赵云舒说:“好好养着吧,那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赵云舒本来恹恹无力,听见这话眼眶又红了起来:“怎么能过去呢,这根本就过不去。” 范以安皱起眉来严肃了一些:“一天哭哭啼啼的,事情就能变得好些?” “夫君,那可是我们的孩子,你不心疼吗?”赵云舒抓住他的手质问起来。 “没成型的一滩血水,算什么孩子。” 范以安不动声色将手移开:“我这次去书院会到秋试完才回,望你在家孝顺母亲,帮扶妯娌。” 他说完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任凭赵云舒在后面怎么唤也没回头。 赵云舒哭哭啼啼,心想夫君为什么这么心狠呢?硬得跟块石头一样。 她哭了好一会儿,直到兰芝端了粥进来:“大小姐,你吃些粥吧,你今日都没吃什么东西。” “不吃,别来烦我。” 兰芝小心地凑近一些,再次劝道:“大小姐,你还是吃些吧,大夫说……” 啪的一声,赵云舒烦躁地打掉那只碗:“不吃不吃不吃!要我说多少次?” 兰芝跪了下去,小心地捡瓷片,不敢再吭声了。 院里的初菊,带着一丝讽刺望着屋里,摇了摇头……兰芝这丫头是真蠢,骨子仿佛喜欢被虐似的。被伤害了还要一次次凑上去,让人很是不解 她试图劝说过两次,让兰芝保命要紧,可是兰芝却一脸正气:“初菊姐,那可是我们主子啊,我们是奴婢,本来就应该一切以主子为先。受些委屈算什么呢?” 从此以后,初菊也断了再劝的心思。要送死的人,谁拦得住呢? 没一会儿,兰芝就端着盛满碎片的托盘出来了,双手被烫得红红的,脸上还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初菊问也不问,站在原地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上一眼。 刘嬷嬷从厨房出来,咦了一声:“怎么了?大小姐还不吃吗?” “是啊,可急死了,大小姐这样会把身体拖垮的。” 刘嬷嬷沉思了一下:“这样,我赶紧回趟赵家,把这事告诉夫人,请夫人接大小姐回去住些日子。” 刘嬷嬷走之前,回过头来:“初菊兰芝,你们将盆里的衣服都洗了,这春杏一走,家里连个做粗活的人都没有。” 原本赵云舒嫁人时,赵氏是给了两个粗使婢女的,可是范家院子实在小得可怜,实在是住不下,才将这两人打发回去了。 后来这些活落在了春杏头上,春杏一走,就只能初菊他们干。 兰芝并无怨言,老老实实地就去洗衣,初菊却幽幽叹气,想着之前春杏的事觉得唏嘘。 春杏被送走的时候挨了狠狠的二十棍,原本身体就瘦弱的她连爬都爬不起来,还是两个小厮架着离开的。 当时她本想悄悄送些药备上,可是赵家的人一直死死盯着,寻不到一点空处。 那种姑子庙可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初菊曾听老人说过,说那里全是犯了错的家眷和奴婢,过去之后干不完的粗活,连饭都吃不饱。 所以春杏这一次,能不能熬过三月都难说……指不定就饿死、病死在那了。 想到这些,初菊的心情更是沉闷,为春杏,更是为自己。 她心里清楚,如果长期留在这里,春杏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自己也是活不成的。 所以,得想个法子让少夫人知道自己的价值,可是,如何做才好呢? 如今已是四月,天已渐暖,水温也不凉了,两人没一会儿就将衣服洗完了。晾晒的时候,兰芝又腼着脸进去了一趟,想劝大小姐吃饭,仍然是被骂了出来。 午后时分,刘嬷嬷终于回来了,随行还带着赵氏身边的嬷嬷,她们一回就张罗着接赵云舒回赵家。 整个过程中,范母和田氏都在屋里没出来,压根不过问一声。 气得刘嬷嬷骂了起来:“这实在可恶,他们竟如此欺负我家大小姐,我定要告诉赵夫人。” 一行人把东西拾掇了一番,很快离开了范家。 刚刚还一阵闹腾的范家,瞬间冷清下来,范母走出来站在门口张望,一旁的田氏撇嘴:“可算是走了,这女人把二弟骗得好惨。” 范母嫌弃地说:“她跋扈刁蛮,配不上我家以安。比起原本要嫁来的赵家二小姐差远了。” “是啊人家嫁去安昌侯府,可体面了。而且人也好,又温柔又能干,我去买菜的时候听好多人说起过。” “唉,是我家以安没福气。”范母犹豫了一下:“只是今天这样走,以安回来会不会埋怨我们?” 田氏哼了一声:“是她自己要走的,又不是我们薄待她!那晚之后,我们连话都没与她说过!” …… 赵云舒回了赵家后,就呜呜地抱着赵氏哭了一场:“女儿好委屈啊,女儿还不如死了算了!” 一向宠她的赵氏这一次却没有再哄她。 而是一脸严肃地站直了身子:“这些天我也在反思,这么多年来是我太惯着你了。竟让你糊里糊涂的半分心智都没有!” 第53章 强行掳走 “母亲,你说什么呢?”赵云舒惊讶地瞪大眼睛:“那贱婢害我,范家人欺我,我都那么委屈了,你为何还说我?” “那是你自己糊涂!”赵氏恨铁不成钢:“你嫁到范家那么久,竟是一点也拎不起来,任凭那些无知村妇欺负你,你的出息呢?” 赵云舒呜呜咽咽:“可是她们脸皮厚,她们做那些不要脸的事……” “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可是我们赵家的嫡长女,他们算得了什么,退一万步来讲,范以安又算得了什么?” “可、可是……可是以安他以后会、会有出息的。” “有个屁!”赵氏瞪她一眼:“现在就对你如此,还指望以后?瞧你这没出息的劲!” “呜呜……”赵云舒双眼红肿地盯着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懂。 好半天,她才冒出一句:“母亲,你说我是不是去趟书院?以安他定是觉得我不关心他,所以才如此……” 赵氏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还想去找他?” “嗯,我想告诉他我的心意,我没能留住那孩子,是我的错……但我以后……” 赵氏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摆了摆手打断赵云舒:“我看你是还糊涂着。算了,今日先不提这个了,你先将养着吧。” 赵氏跨着沉重的步子走出院子,连连叹气,这个原本以为聪明的大女儿竟是蠢成这样? 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看似嚣张却毫无一点自保能力,真真是没有传到自己半点! 若是有那赵云禾半点心机,她也不至于被范家糟践成了这样。赵氏越想越气,走的步子也越来越快。 想到赵云禾身旁那江嬷嬷,她仍是气不打一出来,这个老妖妇一看就是有意而为之,故意将那事抖出来,就是想火上加油。 上梁不正下梁歪,定是那赵云禾私下授意,才让那老妇有这狗胆。 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动不了赵云禾,还动不了一个下人不成?不把这老妇打杀了,她誓不为人! 于是她唤住身旁的小厮:“这两日找个机会,将那江嬷嬷悄悄带回赵家。” …… 两日后,清明踏春的时节,大周国的习俗是这一日外出,去郊外踏青放风筝插柳荡秋千,再备上一些时令的清明粑和茶点。 从前在赵家的时候,云禾没有机会去。 赵氏总是带着赵云舒和两个儿子,视这八字犯冲的亲女儿为仇敌。 所以这一年,江嬷嬷和白芍说了好久,一定要和少夫人去郊外踏春,好好地过一回踏春节。 为此,白芍早早让厨房准备好了点心吃食,还兴致勃勃地找出新做的春衫,要少夫人换上。 其实,云禾早已不是充满了好奇的十七岁女子,对这踏春节并没什么兴趣。 可是她不想看到白芍她们失望的神情,不好拂了她们的意……所以答应了。 临走的时候,乔玉安忽然来了,他身着碧色长衫,瞧着也是温柔俊秀的好模样:“我今日无事,倒是可以陪着去转转。” “不用了世子,你找你的朋友去玩吧。”云禾温言细语。 乔玉安愣了一下:“哦,不用吗?” “嗯。我们都是女眷,怕你会无聊呢。”云禾一边说一边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了好一会儿,白芍撩开帘子看了看,咦了一声:“世子还站在门口呢,瞧着很失望的样子。” “是啊,少夫人,我看世子很想跟着一块去的。”江嬷嬷也嘀咕了一声。 云禾不答反问:“你们瞧他靠谱吗?” 两人沉默了。 有啥靠谱的啊,肩不能挑手不能扛,不学无术毫无功名,不惹事就是好的了。 两人不能眜着良心说假话。 非要说优点嘛,也是有的,世子长得好看,在临安城的男人中俊秀程度能排前三。而且最近没出去喝花酒了,想来是厌了。 所以白芍吞吞吐吐半天,冒出一句:“世子近来变老实了许多。” “嗯,世子好好努力的话,应当还是有一番……”江嬷嬷编不下去了。 云禾摆了摆手:“世子不是坏人,但也绝不是好夫君,我们如此这般相敬如宾就极好,其他幻想就不要有了。” 是的,不给他人幻想,自己也不瞎想。这是云禾的生存之道。 马车驶离了主街,渐渐有一股青草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马车外叽喳的鸟叫声。 云禾撩起帘子,瞧着窗外绿油油的农田,忽然想起了前世去庄子的场景。 那时两个孩子还小,跟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比那窗外的麻雀还吵些,白芍弯着腰和他们玩,一旁的江嬷嬷就拿了茶点出来给他们吃。 那时真的以为这样的美好能持续下去,谁知……竟是那样一场空呢。 云禾望着窗外出了神,而旁侧的白芍也瞧着少夫人瞧出了神。 少夫人侧目望着窗外的样子好美,晨光照在她那白晳到透明的脸庞上,那双清澈的眼像宝石泛着微光,这场景如同一幅画儿一般。 这可比那看似美艳实则草包的大小姐强多了……白芍暗戳戳地想。 一个时辰后,忽闻河水潺潺流动,窗外皆是片绿意,远远地能瞧见好多家眷的马车停在各地,才知地方已到了。 白芍和江嬷嬷忙碌开来,指挥着小厮把东西摆好,云禾也在河边走了走,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转了一会儿,竟遇上了刚成亲的柳云烟,她看起来气色极好,倚在那吴家老三身边,一副娇俏的好模样。 她一看见云禾就撇下男人跑了过来,拉着云禾的手说话。 柳如烟小声说起感激话来:“之前你劝我早些定亲,幸而听了。前几日我听母亲说,当今圣上又要选秀了……” 云禾听了后,浅笑着说:“柳夫人只你一个女儿,想你留在身边,不愿意让你嫁远了呢。” 两人正聊着,忽然看见白芍急急跑了过来:“少夫人,不好了!出、出事了!” 云禾按住白芍:“不急,你慢慢说,怎么了?” “刚刚奴婢和江嬷嬷一起摆东西,忽然遇到了赵家的马车,里面的人强行带走了江嬷嬷!” 第54章 杀进赵家 “什么?”云禾皱起眉来:“他们说了什么吗?” “说赵家有些事情要请江嬷嬷去帮忙,过几日就送回。” 云禾心里一沉,哪是什么帮忙,这是强行掳走啊! 很明显是赵氏所为,上次在范家的事,她心里记恨着,想要这次报复回来。 所以此时,江嬷嬷定是危险!赵氏以帮忙为借口拖延时间,也是笃定了自己暂时不会上门要人。 可是,她赵云禾不是赵云舒那种外表霸道、内里草包的怂货。 赵氏要发疯,那就应战。这赵家势必要闯一闯了。 她转过身,对着柳云烟缓声说:“我今日家中有事,得先走了,咱们改日再叙吧。” 柳云烟轻声点头:“嗯,我虽不知具体的事,但姐姐若是有需要,可随时派人来知会一声,无论是吴家或者柳家,定会鼎力相助。” “谢谢你。”云禾心里感动,心想这世的柳云烟和前世一样,确是一个单纯但重情重义的好女子。 她快速上了马车,让车夫加快速度前去赵家,同时让小厮迅速骑了另一匹马,赶去乔家把周元梧带来。 马车里的气氛十分凝重,一向活泼的白芍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满心懊恼,心想自己当时就应该跑快一点,死死拽住江嬷嬷,若是江嬷嬷出了事,她真真要恨死自己了! 云禾留意到了,伸出手拍了拍白芍的手:“不用怕,我们早早赶过去,将江嬷嬷带出来便是。” 白芍哭丧着脸:“可是赵夫人要是不放人,怎么办?” “不放人?”云禾冷笑一声:“她可以不怕我,但是,她会不怕安昌侯府吗?会不怕当今圣上吗?” 白芍愣了一下:“可是少夫人,这和当今圣上可也扯不上关系呀。” 云禾望向窗外:“真想扯,总能扯上。” 依稀记得上一次回赵家,还是赵云舒成亲那天,她那副张扬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其实当日若不是云禾要拿账本回去找赵氏算账,根本不愿意送什么所谓的添妆…… 有啥可添的,不过是蠢货自寻死路的开场戏罢了。 因为催得急,马儿跑得飞快,到赵府的时候,堪堪小半个时辰。 巧在周元梧也正好赶到,云禾低声叮嘱几句话,带着他们进了门。 赵家的门房瞧着她很是惊讶,小跑着迎了上来:“少夫人你来了?小的马上进去通报一声。” 云禾喝住他:“不用了,我回自己家还需要通报吗?你就守在这里吧!” 她带着人在家仆们的注视下大步大步进了赵家,宛入无人之境一般。 过往的小厮婢女见惯,马上一路小跑跑去通传,可等他们跑到,云禾已经出现在了赵氏院子里。 赵氏愣了一下,迅速挤出一丝笑:“哟,我瞧着谁回来了,竟是禾姐儿啊,这可真是稀客!” 云禾往她身后瞥了一眼,直接开门见山:“江嬷嬷人在何处?” 赵氏收起笑:“呵呵,禾姐儿可真是好笑,我不过是请她过来帮帮忙,竟惹得你巴巴地寻来,怎么了?是怕赵家把那老妇吃了不成?” “母亲你瞎说什么?”云禾嗔怪起来:“竟把自己说得跟那血盆大口的妖兽一般了。若是真能吃人,那赵家岂不是遍地死尸?” 赵氏嘴角抽搐起来,明知面前这死丫头在讽刺自己,但是半天没想好如何去驳。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身后屋子里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女声:“哟,原来我那二妹来了呀?” 赵云舒在婢女兰芝的搀扶下缓缓走出,眼里含着怒火,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赵氏瞪她一眼,示意她进去,可是赵云舒不退,反而往前走了两步,一副这场热闹要看定的架势。 赵云禾上下打量她一眼:“大姐,你怎么这副样子就出来了?竟跟那失了血的鬼一样。看得妹妹好生心疼。是不是那范家撵你?若是如此,我去帮你好好教训他们去!” “你、你胡说什么!” 两人站在一起,对比的确强烈。 往日那艳光四射的大小姐赵云舒此时病恹恹的怨妇模样,整个人憔悴得很。而往日不起眼的庶女赵云禾倒是风姿绰约,丽质天成。 高低立见,早已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偏偏那容颜憔悴的赵云舒还强行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活端端跟跳梁小丑一般,惹人笑话。 云禾都懒得看她,直接转向脸色极难看的赵氏,再问:“江嬷嬷现在何处?” 赵氏抿嘴不言,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云禾叹了口气:“母亲,你若是不说,就会招来大祸了。” 赵氏噗呲一声笑了起来:“禾姐儿说什么呢,一个嬷嬷而已,我不过是借来用上几天,能有什么大祸?” “母亲,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今天是踏春节,宫里在我那麦香阁订了两屉萝卜糕,可是急等着出货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赵氏皱眉。 赵云舒也哈哈大笑:“二妹,你莫不是糊涂了,怎么扯上萝卜糕子?” 云禾一脸严肃:“做萝卜糕的是陈老汉和她的女儿,不巧陈老汉病了,陈姑娘的腿疾又犯了,刚刚唤江嬷嬷去帮着扎针,你们把人拘了,这耽误了正事宫里怪罪下来,算谁的事?” 赵氏一愣:“开什么玩笑,腿疾犯了不知道找女医吗?她一个老妇会扎什么针?” “你派人去问问就知道了。因为女医离得太远,江嬷嬷才跟着学了一些。”云禾严肃地说:“快早些让江嬷嬷出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赵氏不语,云禾变了脸:“母亲,若是你执意,也罢,我就让宫里的公公等一等,让你这边的事先了了再说吧。” 赵氏脑子里乱乱的,被云禾的一番话搅得全然没了思路。 明知是狡辩,明知是谎言,可尽是一些无法证实的事。偏偏她还承担不起担事的责任。这死丫头是真有皇上题字的糕点铺子! 可是怎么把江嬷嬷带出来……那老妇正被自己绑在后院打呢,这一出来,岂不全露馅了? 第55章 虎口夺人 “她现在不在这里……要不禾姐儿,你先回吧,我会尽快派人寻到她,然后送回去的。” 赵云禾示意白芍端了把椅子坐下:“不必了,我今个儿就在这里等江嬷嬷。” 赵氏嘴唇紧紧地抿出了一条坚硬的弧线……想过此女倔,却没想到倔到如此的地步。为了一个下人,竟然冲上门来逼迫娘家,何等的叛逆? 难怪算命那个高僧说此女与她八字犯冲,可不是如此吗? 自己得好好想个法子把江嬷嬷带出去才是…… 正当赵氏思索之时,后院传来了初菊惊讶的声音:“咦,江嬷嬷,你怎么在这里?你家少夫人正寻你呢!” 大家猛地回头,看见江嬷嬷缓缓从旁侧小门走了出来,旁侧还跟着周元梧。 江嬷嬷看见赵云禾后,迈开步子急走过来:“少夫人,你怎么来了?” “唔,陈姑娘忽然病发了,等着你施针,要是误了萝卜糕,那就出大事了!”云禾说话的时候上下打量起来。 看起来江嬷嬷神色如常一身整齐,也就是脸色略有些苍白。她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云禾瞥了赵氏一眼,无心与她再磨叽,行了个礼:“既然江嬷嬷接到了,女儿就不叨扰,得赶回去了。” 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的赵云舒跳出来阻止:“等一下!你倒是奇了,白白闯进家里来,这会儿说走就要走?” 云禾侧头疑惑:“大姐,我是赵家人,怎会是白白闯进来?你说这话才是真的奇了”。 她又转头看向白芍:“那日大姐成亲,我送的什么来着?我竟给忘了。” 白芍啊了一声,回忆起来:“是女诫。” 云禾转向赵云舒:“看来大姐并未熟读。单是谨言慎行都未能做到,哪里还能维系夫家,担起家族兴旺的职责?” “你有啥资格教训我?你一个赵家的庶……” 赵云舒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身为赵家嫡女的骄傲在这十几年里,早已融入血液中。教训赵云禾这样的庶女早成了日常模式。 偏偏现在,她的骄傲和尊严全没了。庶女不是赵云禾,而是自己。那桩事被江嬷嬷捅破了,脸面全没有了! 不对,是这赵云禾逼自己的,她就是故意陷害自己! 赵云舒涨红着脸,用仇恨的目光瞪着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偏偏云禾瞥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大姐瞧着气血不足呢,尽说些胡话。我认识一位大夫医术极好,明日我让他做一些固经丸送来吧。” 赵云舒瞬间破防,什么狗屁固经丸,临安城的人谁不知道,这东西是四十来岁的女子快失葵水所服。 这死女人是在讽刺自己小产脸色差呢。 她正想着如何反击时,赵氏瞪她一眼:“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赵云禾却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带着江嬷嬷白芍等人离开了。 赵云舒还想追上去,赵氏喊住了她:“别去了,你难道没看到,她带着的那个随从吗?” “那个男的?”赵云舒皱眉远远瞥了一眼:“瞧着挺高挺壮实。” “那人身手极好,我们都将那江嬷嬷绑在凳上了,竟被那人毫发无伤的带了出来。还打伤了几个看院。”赵氏咬牙:“偏偏这口气,还只能忍了!哪怕是假的,也无法去证实。” “为啥?”赵云舒不解:“父亲进宫的时候询问一下公公不就知道了吗?” 赵氏看向她,像看傻子一样:“你是当你父亲闲,还是当宫里的公公太闲?由得我们后院这点破事去折腾?唉,罢了,以后多的是收拾那老贱妇的机会。” 赵云舒沉默了一会儿,冷哼一声:“母亲,不必担心,你别忘了,我们还有春桃呢,有她在,总是有机会对付她的。” “春桃……”赵氏挑眉:“能听你的?” “母亲,你信女儿吧。春桃她以前就是女儿的……唉,她在乔家日子难熬,早就恨死了赵云禾了。只要给她些好处。” 赵云舒手头没银子了,都拿去贴补家用和支付以安的束修了。不过她不在意,只要她好好哄哄母亲,银子也就有了。 母女两人各揣心事,气氛不太愉快。 此时云禾的马车里,江嬷嬷也将事情说了一遍。 “刚刚真是险之又险,我刚被那赵氏下令绑在凳上打,就听人来报少夫人就来了……赵氏离开后,那几个老妇纠结了一会儿,仍是要动手,元梧那小子就来了,然后几个看院就冲了上去。” 白芍听得紧张极了:“那有没有如何?他一个对付那么多,只怕还是危险的。” “那就是你小丫头不懂了,我那外甥武功了得,莫说几个看院,就是再多一些,也是无碍的。” 白芍一脸星星眼,托着腮听入了神,眼神也悄悄往窗外瞥了一眼……马车挂着帘子呢,但她也听见了窗外的马匹踢踏声。 江嬷嬷苦笑起来:“这次要不是少夫人来救,可能就要受些皮肉之苦了。” 云禾听后心情很是沉重:“怪我,是我未能保护好你,上次我就不应让你一人去乔家。” “不不,上次你明明提醒了,让我莫要招惹她们,是我多嘴了。” 云禾拉过江嬷嬷的手:“我知道你心疼我,遇到事情总是护着我。放心,今天这事,我会给你报仇,我要让他们知道,我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白芍叹了口气:“可惜了少夫人今年又没过上踏春节。” “今年不过还有明年呢。”云禾笑了:“来日方长。” 回了乔家后,乔玉安急急追上来:“听闻你们气势汹汹冲去了赵家?出什么事了?” 云禾有些惊讶:“世子,你听谁说的?” 乔玉安脸一红:“那、那啥,李公子正好路过赵家门外,就瞧见了,我正担心呢,想着要不要来看看……” 云禾温柔地说:“一点小事罢了。世子不用挂心。对了,你今日有去瞧瞧小春香吗?” 乔玉安皱眉:“你为何总是问我,我不喜她腻腻歪歪,算了,我还是去云墨斋看书吧。” 乔玉安走后,云禾摇了摇头,心想也罢。 强扭的瓜不甜,他既然担不起来,那就爱干嘛干嘛吧。 云禾刚刚回去,就见有个穿黄衣的婢女侧身躲在廊柱后,往小春香的房里偷窥着什么。那人却是春桃…… 第56章 替你正名 白芍正要往前,云禾拉住了她:“别打草惊蛇。” 春桃瞧了好一会儿,悄悄从走廊上回了自己的屋子,云禾这才带着江嬷嬷她们回去。 白芍气呼呼的:“这个死春桃,怎么还在作妖?大小姐是银子很多吗?竟收买她来监视小春香?” 云禾沉默了一会儿,自打把春桃随意安置在了偏房后,她倒是把这人给忘了…… 不过白芍的话提醒了她,云禾想了想:“只怕不是赵云舒。她的脑子想不了那么远的事,更何况小春香的情况只有我们乔家最清楚。” “少夫人你是说春桃她被乔家的人……” 云禾点了点头:“十有八九,她这种墙头草,自然是哪里有风往哪里跑了。静雅院的那位,手实在是伸得太长了些。” 静雅院里住的是周姨娘……白芍和江嬷嬷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她们也觉得如今真是腹背受敌。外有挑事的赵云舒和凶狠的赵氏,内还有周姨娘这种心机深沉的笑面虎。 果然如同少夫人所说,无论是赵家还是乔家,都不是好安生的地方。 “江嬷嬷,最近这些天,好好盯着春桃和那位,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来告诉我。”云禾叮嘱起来。 江嬷嬷点头:“嗯,少夫人放心。” 云禾想了想:“下午我还得去趟韶光院,这次赵家的事,总得和老夫人知会一声。” 其实云禾心里清楚,乔老太太在自己这里安插了耳目,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大概知道。可是她知道和自己主动说是两码事。 乔老太太可是喜欢坦诚的人呢。 云禾去的时候,专门带了才派人买回来的热气腾腾的萝卜糕,老夫人也爱吃这个,说这个总让她想起小时候在尚书府的时候。 云禾一去,就打开盖子让她趁热吃:“今个儿的味道更好一些,陈老汉说这一批的虾米个大又鲜美,晒的时辰又恰到好处。” “果真是不错。”乔老太太咬上一口,微眯着眼睛看她:“你今日来,就为送这萝卜糕?” 云禾小声地说:“不敢瞒老夫人,我院子这几天出了点事。” 云禾将这些事说了一遍,带了些委屈:“我原本也是想忍着,可是如今我们代表的不止是自己,更是乔家的脸面,所以这口气,孙媳实在咽不下,才去闹了一场。” “你那母亲确实离谱,要你去撑场面的时候可劲的霍霍,一旦说了些实话,又记恨报复。啧啧……”乔老太太摇头:“实非世家女子所为,倒像是个市井泼妇了。” 云禾默默叹气:“世人均以为赵云舒才是真正的嫡女,赵家也死死瞒着,才惹得范家抱怨不休。” 乔老太太笑了笑:“这样一来,我倒生起了兴致,这不马上就要到赏花宴了,到时把这对母女请来,我们好生热闹热闹如何?” 云禾一下子明白了乔老太太的意思:“老夫人,你是说,要让赵云舒她……” “没错。”乔老太太哼了一声:“我生平最恨那龌龊不堪、偷梁换柱之人,当初那换嫁的事,我还没和她们好好算账呢!” 云禾跪了下去:“一切听老夫人的安排,孙媳感激老夫人为我正名。” 乔老太太意味深长看着她:“你嫁来这半年多,将生意打点得井井有条,也让安哥儿安分了不少,这些我也瞧在眼里。如今我没什么心愿,只要乔家能有子嗣……若是你与安哥儿能再好些,我便是知足了。” 云禾低下头:“孙媳自会努力。” 努力么……只是努力护住乔玉安的孩子,至于他们那就别提了。 云禾对乔玉安可没有一丁点的兴致。 前世的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明知范以安凉薄冷漠也想着息事宁人,最后竟是那般惨痛后果。 这一世,她不愿再委屈自己,纵是乔玉安是好人又如何?世间好人那么多,总不能人人都爱得。 她宁肯独身一世,也不愿委曲求全把精力放在男人身上。 乔老太太估摸了一下日子:“往年的赏花宴都在月底,今年也如此吧,一会儿等周姨娘来了,我让她好好操办一番。” 云禾再次谢过乔老太太,这才行了礼离开韶光院。 一旁的白芍心里美滋滋:“老夫人可真是好,竟要为少夫人出头,这下看赵夫人和大小姐还如何张扬。” 云禾嗯了一声:“对于老夫人来说,我的脸面即是乔家的脸面。不过……她的这份恩我会记的。” 纵是各有目的又如何?谁都有自己的立场,老夫人如此、云禾也如此。 只要互惠互利、各有所图、方向一致,便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一点,云禾拎得清,乔老太太更是拎得清。 云禾时常庆幸,庆幸乔老太太是聪明人,若是范母那么狡诈凉薄的,或是赵氏那种毒辣心狠的,只怕也难以对付。 和聪明人打交道,实在不需要太多言语,彼此都能心知肚明,实在是痛快。 当日下午,老夫人就派人送来了面料,让临安城最好的裁缝为云禾赶制赏花宴的春衫。 那是一块宛如玉石般莹润的绸料,颜色属实罕见,而且细腻柔软,触感温润。 白芍摸了摸那料子:“这么好的料子奴婢从未见过呢。” 裁缝低声说:“这是江南特产的玉绢绵,因为工艺复杂,一年也做不了几匹。” 量完身后,江嬷嬷又端上一匣子首饰:“少夫人,这些也是老夫人给的,她说让你挑着戴。” 云禾打开后惊了一下,里面几样首饰均是好货……自己也做生意,开了首饰铺子。可是市面上的货美则美矣,却不矜贵。 而这些首饰一看就是老料做出来的,更显贵气。 云禾感叹,老夫人不愧是尚书府的嫡长女,底蕴深厚自不用说,出手也极为大气。像她这样的性子,自是看不上周姨娘那种私下贪图牟利搞小动作的作派了。 云禾更确定,需得坦坦荡荡大气端庄才可入了老夫人的眼。 赏花宴的事因为乔老太太重视,一众琐事自然就全落在了周姨娘身上。 第57章 心怀鬼胎 她拿了采买单子一通抱怨:“今年老太太这是怎么的,竟要如此大操大办,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她身边的嬷嬷小声地说:“我听下人说,老夫人像是为了少夫人才要大办的,昨日还给她送了不少料子……” “什么?”周姨娘骂了起来:“她一个不上台面的五品庶女,她也配?” 嬷嬷小声提醒:“可是她不才是赵家真正的嫡女吗?” 周姨娘哼了一声:“不过就是披了一张皮罢了,赵氏根本就不待见她。掌家后宅她一窍不通,也就是那乔老太太和乔玉安傻,才被她蒙在了鼓里。” 嬷嬷点头:“是,上次让她跟着你学操办中秋宴的事,她都不敢的。” “所以,也好……”周姨娘冷笑起来:“既然老夫人要抬举她,那我们就加把火吧,让她好好出出风头!” 一场赏花宴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准备开来。 自打云禾接管乔家的生意以来,收益比以前多了近三成。所以,原本开支紧张的侯府如今盈余尚丰,足以承担一场盛大的赏花宴,毫无压力可言。 临安城里会办赏花宴的人家不少,但是安昌侯府向来是有特色的,因为韶光院旁的海棠树极多,竟有好大一片林子,每年四月底时,都是一树的繁花层层叠叠挤攘开来,美不胜收。 所以临安城的世家夫人小姐,有半数都会应邀而来,就为了赏这一树繁花景象。 乔老夫人素来是个爱热闹注重脸面的人,每年的赏花宴更是格外重视。贤妃是出嫁前的手帕交如今又是宫中贵人,是必请的。还有尚书府的娘家亲戚以及交往的若干世家夫人。 光是这邀请名单就列了整整两页,再一一写了帖子递过去,只等着她们回复了。 周姨娘办这等宴席次数极多,经验丰富,她那儿媳沉默寡言闷头做事,也是她的得力干将。 老夫人如常提了让云禾参与,但云禾也和上次一样,笑着婉拒了:“算账做生意方面,孙媳略有些心得,可是这操持后院,自然还是周姨娘更在行了。” 周姨娘面上笑着,心里却不知道气了好几遍……好啊,把银钱拽在手里,啥吃苦受累的脏活累活都让我干是吧?那我就要好好让你瞧瞧厉害。 几天后,帖子均送到了,客人名单正式定下了。周姨娘将那名单来回看了几次,心里也揣测起来。 她小声对身旁嬷嬷说:“小事只会让她伤及皮毛,那么这次就来桩大的让她伤筯动骨。” 嬷嬷好奇地问:“如夫人,你是想如何做?” 周姨娘眼神瞥向名册上丞相府那一列:“听闻丞相夫人此次会带嫡孙女一同前来。那孩子生机灵活泼,但唯有一点,她对虾过敏,吃一些都会惹上喘症……” “啊,如夫人,这……这可别惹出什么事端来,丞相府可非同寻常。” 周姨娘哼了一声:“不够分量怎能让她身败名裂呢?你看小春香那事,对她有何影响?这事便这样定了。对了,听闻老夫人派人给赵家送去了帖子,邀请赵云禾那嫡母和大姐来?” “是,她们应下了。” “呵呵,那可是有好戏看了。让那赵云禾尝尝腹背受敌的滋味好了。我真是期待得很!”周姨娘冷笑起来。 自打赵云禾嫁进乔家,自己栽在她手上好几次了……失了老夫人的信任,那些赚钱的铺子也拱手相让,而这次是绝地翻盘的最好时机。 此时的赵家,赵云舒正跟赵氏不依不饶:“母亲,我不乐意去。我看着赵云禾就一肚子火!” “不行,已应下了。”赵氏恨铁不成钢:“你给我争气些,拿出赵家嫡长女的风范来,给你这二妹一点颜色瞧瞧才是!” “母亲,我这身子还未恢复好……” “顿顿让厨房熬了汤水,到那赏花宴时,也差不多了。”赵氏语重心长:“你这模样身段,在整个临安城都是出挑的,你为何怕她?” 赵云舒被这一说,心里争强好胜的火苗也升腾起来:“是,我向来是比她强的,我才不怕呢。母亲,你那里还有什么好料子首饰,都给女儿吧。” 赵氏瞪了她一眼:“你就想着我那些东西……也罢,好歹下头也没有其他妹妹,终归是你的。” 赵云舒得意极了,拉着赵氏的手撒了好一会儿的娇。 赵氏一脸严肃:“你这次去,便要将失去的一切夺回来,这可关系着你自己还有赵家的脸面,我可不想别人说我眼瞎耳聋,这些年宠错了人!” “知道了母亲,女儿不会让她得意的。” 而此时的玉清院里,云禾正悠哉游哉地看着画册,明知这次赏花宴是场鸿门宴,但赵氏母女的义愤填膺和周姨娘的算计她压根没放在眼里。 一旁的江嬷嬷一脸沉重:“少夫人,我仍是担心,这么多人搅和在一起,万一又遇到上次春杏那事……” “既来之则安之,遇上了,再解决便是。”云禾拿了一块儿蜜饯放进嘴里,没一会儿就酸得皱眉:“这是杏脯吗?怎的如此酸?” 白芍后知后觉:“少夫人,这是春香姑娘那里的,我瞧着还不错,就也拿了一些。” “不行不行,她喜酸我可吃不了。”云禾急忙摆手。 “好,我这就撤下去。” 云禾询问起来:“她今日如何?可有好些?我忙着铺子的事还没顾得上去瞧瞧。” “嗯,能吃能睡,身子瞧着养好了一些。”白芍压低了声音:“这几日我又请了几位大夫来把脉,放了一些难以医治的话出去……” 云禾表扬起来:“做得不错,一会儿赏你。” 白芍喜笑颜开,一旁的江嬷嬷兀自皱眉:“我愁得连觉都睡不好,你们还真是一点不担心呢。” 云禾笑着看向她:“不必担忧。这场宴,我也盼着呢。” 江嬷嬷看着少夫人的眼神,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以往每一次均是如此,少夫人会把一切安排妥当,就算出了什么意外之事,也永远有备选的法子。 少夫人从来没打过没准备的仗,确实不用担心的呢。 日子一天一天地临近了,很快,便到了四月底赏花宴这一天了。 第58章 粉墨登场 安昌侯府的海棠花到了一年中最美的时节。 春风徐徐枝条起舞,吹拂下,深深浅浅的粉色晕染开来,在阳光下泛开似荡起了涟漪。 上午时光,乔家就陆续有人上门了,如同之前一样,男女客分行开来,各自尽欢。 乔玉安和庶弟乔玉兴在前厅接待男客,后院则是乔老太太带着云禾接待。 至于周姨娘,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她的儿媳郑氏后来匆匆赶来了,说她一大早腹中绞痛,实在无法起身。 “怎会如此?昨个儿不都还好好的?”乔老太太皱起眉来:“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 郑氏低垂着头:“医生说可能是肠绞痧,开了些药正熬着。今日宴席一事只能劳烦少夫人亲自照看一番,” 乔老太太犹豫了一下:“云禾自是个能干的,可她今日怕是无暇分身。” 郑氏低声道:“一切都是备好的,也就是看着就行……少夫人肯定没问题的。” 云禾站在一旁,朗声道:“无碍,我平日偷懒就算了,周姨娘既然病了,这宴席理应由我操持……郑妹妹,你帮着我些就是了。” 郑氏连连应声,眼底暗暗含着笑:“自然,这是我的本分。” 云禾转过身叮嘱了江嬷嬷几句,然后又听门房通传,说李家二姑娘来了。她马上前去迎接。 李瑶兰穿了一身碧色的春衫,带了些怯意:“云禾,我没想到你会给我送帖子呢。” 云禾挽着她的手:“你嫡母嫡姐们可知道?” “嗯,她们不大痛快,在家中讽刺了几句。”李瑶兰低声说:“但是对我倒是客气了一些。” “这样就对了,就得让她们知道,你不是那种无根无基好欺负的女子。”云禾笑了笑:“一会儿我介绍些人给你认识。” 李瑶兰心中感激,知道云禾是在给自己铺路呢。她是真的对自己极好的。 又过了一会儿,贤妃也来了……她这次还带着还未出阁的锦和公主。 锦和公主年仅十二,活泼开朗,着一袭粉色的春衫,活脱脱的一个灵秀小美人。 她们一来,众夫人小姐均起身行礼,贤妃笑着招待大家坐:“此乃家宴,无需多礼,大家随意便是。” 云禾忙碌了一阵,也在乔老太太的叮嘱下回自己院里换了新做的衣服……穿上之后瞧了瞧铜镜里的身影,云禾有些恍神。 其实她也犹豫过,觉得这衣服惹眼了些。 可是乔老太太却说:“怎么?我专门请了贤妃和锦和公主为你撑场面,你倒是胆怯怕了?赏花宴上,你可是主角。” 云禾又好气又好笑:“孙媳不怕。” 因为衣衫有些惹眼,云禾只戴了珍珠耳坠子,刚刚收拾好,就听见白芍来报,说赵氏母女来了。 今日赵氏母女来得晚了些,源于赵云舒刻意打扮了一番,想给云禾来个下马威。 赵云舒穿了新做的锦绣芙蓉衫,头上插一枝云鬓金布摇,华丽美艳。她跟在赵氏身后向贤妃和公主屈膝行礼。 赵氏平素没有机会进宫,这会儿见了宫里的贵人赶紧低头:“臣妇来晚了,请贤妃娘娘和公主责罚。” “坐吧,别误了赏花……”贤妃瞥上一眼赵氏身后隆重又招摇的赵云舒,眼里闪过一抹厌恶。 赵云舒浑然不知,毕竟她这一路走来,可真是风光无限。大家都夸她好看。她可是选了赵氏库房里最好的料子和首饰呢! 她得让那赵云禾好好瞧瞧什么是真正的嫡长女风姿。 只可惜,她的兴奋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她跟着赵氏在角落上的边座刚坐下,人群中就传来了一声惊呼:“瞧,少夫人来了,她这样儿可、可真……” 那人喊了一半戛然而止,引得大家都朝那处看去。 云禾款款而来,一袭乳色的春衫美得惹眼,裁制流畅,还缀了好些晶莹的珍珠。走起来摇曳生姿,如同画册里的云瑶仙子。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珍珠缀玉衫?我平生第一次见呢。” “你们看那玉绢绵!这料子可难得了,一年只产十匹,千金难买。” “时常见乔少夫人,却不知她竟如此好看,宛如月光一般。” “她那娘家姐姐素有名冠京华的美名,可和乔少夫人一比起来,却是俗气不少。” “是啊,真不知道那名号是怎么来的,果真是瞎了。” “还名冠京华呢,瞧着妖艳的就像某些地方的女子,实在招摇。” 大家窃窃私语,那些话却断断续续地传入了赵云舒耳中……桌下的手攥紧了,默默咬碎了一嘴银牙。 刚刚她还得意于大家惊艳的目光,可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却全变了! 这些人说的话还如此难听,说她名不符实,说她像青楼女子,实在可恶至极! 她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扇她们耳光。可是……她不敢,这些女子全是高门大户的家眷,每一个都是她惹不起的存在。 她最恨的,还是自己最瞧不起的赵云禾。 她可真是运气好啊,竟得了乔老太太这么好的布料和首饰!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乔老太太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给她一星半点? 风风光光的是自己才对,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紧张地拽住赵氏,想从她那里得到某种信心,可是看到的,却是赵氏尴尬至极的神情。 赵云舒心底一凉,怎么?连母亲也觉得赵云禾更美吗?怎么可能呢,自己才是母亲最看重的女儿呢。 她正想着,上席传来了贤妃的声音:“云禾,快过来给本宫瞧瞧……” 云禾快步上前,贤妃握住了她的手,转头对乔老太太说:“素锦你瞧瞧,我怎么说来着,这衫子就得云禾穿才好看呢。咱们年纪大了,可穿不出这效果来。” 云禾害羞地欠了欠身:“娘娘说笑了,娘娘风华鼎盛,气度自是不凡。” 贤妃被她逗笑了:“嘴是真甜,难怪素锦喜欢你。哦,对了,听闻你家中还有姐妹?是否就是刚刚晚来的那位?” 第59章 嫡庶有别 云禾点了点头,指向赵云舒的方向:“那位穿着红色芙蓉衫的女子便是我那嫡姐,旁侧穿蓝色衫子的便是我嫡母。” “嫡姐?怎么和我听说的不太一样?”贤妃咦了一声,对身旁的女官说:“唤她们前来说话。” 此时的赵云舒一直注意着与贤妃说话的赵云禾,手里的帕子早就攥得皱成了一团,她又妒又恨,嫉妒赵云禾得了这么好的衣服,又记恨她怎么跟贤妃攀扯上了关系! 贤妃虽说没有儿子,可名下两个公主都很受宠,皇上也因此对她高看一眼,是能说得上话的。 前世的时候,贤妃也时常来乔家,赵云舒每次都殷勤地去攀谈,可是贤妃正眼也没瞧过她。有一次她正好去告乔玉安的状,遇到了贤妃,还被教训了一顿,斥责她乱嚼舌根。 贤妃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赵云禾怎么能和她有说有笑? 她正气得咬牙切齿,就瞧着她们往这边看了过来,再过一会儿,那位女官就来了身旁:“娘娘请你们过去。” 赵云舒吓了一跳,马上侧头看赵氏,赵氏明显也有些意外。 但她倒是老辣,马上笑着应了声,拽着赵云舒的手站起,压低声音提醒起来:“谨慎小心些,千万别说错了话。” 赵云舒腿肚子有些发颤……如果说没有前世的经历,她可能会将此视为一个接近贤妃的机会,可是这会儿她怕得要命。 她跟在赵氏身后,缓步朝前处走去,一行人引得众人注视过来,充满了打量与好奇。 当初赵家这临时换嫁之事也算是八卦事件,临安城的人均有耳闻,这会儿同时瞧见赵家二女同时在场,不免又想起那事来。 “以前只当这二小姐命好,嫁到了安昌侯府,如此一看,论气度模样,她确实更胜一筹。” “可我听说二小姐在赵家的时候不受待见呢,赵氏从未带她出过门的,一直当成庶女养着,专宠大女儿。” “这是什么世道,都是自己的女儿,还厚此薄彼?” “既是专宠,为何会让二女儿嫁来?也是奇了。” 大家看着她们议论纷纷,每一个都是抱着看好戏吃瓜的态度。除了人群中的柳氏和柳云烟、李瑶兰。她们是真真担心云禾,总感觉赵氏她们凑过去没好事。 乔老太太瞧着远远走过来的赵云舒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对旁侧的贤妃小声说道:“当初我也是瞎了眼,瞧见赵氏带着她,觉得模样过得去,人也开朗活泼,可能安哥儿会喜欢。谁知道竟是个骗子。” “无碍,她们死死想瞒,今个儿就让她们瞒不住。”贤妃也带了几分气,她因母亲过世得早,虽为嫡女却也受了不少气,所以最厌恶那嫡庶不分之事了。 赵氏她们走近了,马上行礼,贤妃瞥一眼,直接开门见山:“叫你们过来说上几句话,赵夫人,我倒有些糊涂了,你这两个女儿到底哪一个才是嫡女啊?” 赵氏一下子尴尬了:“这个……回娘娘的话,两个女儿都是。只是云舒一直养在身边,云禾呢,则是故去的姨娘所养。” “不对呀,我怎么听说云禾才是嫡亲的,赵云舒是姨娘生的庶女,当初不就是因为这个,你们赵家换了亲吗?”乔老太太提高了声量。 “这……”赵氏硬着头皮:“老夫人说得没错,只是云舒在我身边许久,我也当成亲生女儿一般……” “好一个亲生女儿。”贤妃一听火就大:“把亲生女儿换给姨娘的事倒是闻所未闻,你倒是大周国独一个啊。大周最重视的便是嫡庶有别,你倒是好,竟反着来。” 赵氏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还不忘伸手拽赵云舒一把:“娘娘,臣妇当初也是迫于无奈,左右都是自己女儿,我是一个也不敢怠慢啊。” “不怠慢吗?”乔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可我家云禾嫁过来的时候,连件像样的衣服首饰也没有。而这位赵云舒身上的全都是好货,这还叫不怠慢?” 吓傻了的赵云舒听见这句,壮着胆子说了一句:“娘娘、乔老夫人,冤枉啊,她嫁妆可比我多……” 乔老太太啪地拍了桌子:“什么意思?云禾嫁进我侯府,嫁妆应该比你一个嫁秀才的庶女少是不是?” 赵云舒吓得马上把头俯在地上:“民妇不敢。” “不敢,我看你倒是敢得很。”贤妃教训起来:“听说上次还把男人带来乔家,生生睡了云禾的陪嫁婢女?” 赵云舒张了张嘴想争辩,却被赵氏死死地掐他一把。 乔老太太叹了口气:“我家云禾人老实,当时就把那婢女给了他。之后这赵云舒流产,云禾生着病也派了管事嬷嬷去探望呢。” 一旁的赵云禾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毕竟是自家姐妹,我怎能真的不管呢。更何况当时母亲就等在乔家院外,我怕她等急了……” 乔老太太一把拽住她的手:“可怜见的,从小就没得过几分关爱,现在还得顾着她们的脸面……孩子,你受委屈了。” 贤妃嫌弃地看一眼跪着的赵氏与赵云舒:“也罢,既把这狸猫当成了太子,那就好好捧着吧,别千万别摔了化了。只是以后家里有啥事,别再来磋磨云禾了,我瞧着都替她委屈!” 赵氏头低低地埋着,根本不敢抬起来:“臣妇不敢,臣妇知道错了。” “行了,今个儿是家宴,也不耽误大家赏花了,赵氏,你就带着你这位庶女先下去吧。”贤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如同哄走一只苍蝇。 赵氏和赵云舒在众人嬉笑的视线后走回了尾座,两个人心里都满揣着憋屈和愤怒但丝毫不敢发出来。 她们哪里敢啊,教训她们的可是贤妃,宫里四大妃之列,一直受宠的妃子啊。 而且人家说的每一句都无从反驳,句句都是事实啊。 之前来的时候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 视线还是那些视线,可看她们如同看过街老鼠一般,充满了鄙夷。 竟然把亲生女儿当庶女看,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竟然把庶女当亲女儿看,把最好的布料最好的首饰都给她,这不是傻子又是什么? 之前大家都蒙在鼓里,以为赵云禾是临时安在名下的嫡女,谁知道真相竟是如此呢。 角落里的郑氏也默默看着热闹,心里哗然,她不是惊奇这赵家二女的身份,而是惊讶乔老太太能为这赵云禾做到如此的地步。 不过,赵云禾也风光不到哪里去了,马上送她的大礼就要来了。 第60章 送上大礼 场面上热闹了一阵后,婢女婆子们上了场,撤走了果盘茶水,开始布菜了。 今日侯府也是花了大价钱,专门请了一品香的厨子们过来准备膳食。原本这些是周姨娘在负责,她这得了肠绞痧后,就将这些事交给了云禾。 云禾派了白芍盯着厨房,生怕忙中出错,每一道菜都细细查过,才往前送。保证味道、色泽、温度都是最佳。 白芍整个人绷得很紧,一点也不敢大意。今天早上周姨娘突发疾病的时候,她心里就一直打鼓,用脚趾想,也感觉周姨娘又要搞什么小动作了。 可是少夫人却不慌不乱,让她照寻常做事。偏偏江嬷嬷她也不见了人影,想来应该是在花林那边帮着招待客人。 她正紧张着,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白芍猛地转过身去,差点撞到一堵厚实的胸膛,她退了两步,惊讶地发现竟是周元梧。 周元梧没想到她忽然转过来离得这么近,黝黑的脸庞泛起了红晕:“你、忙得过来么?需要帮忙吗?” “没事,还好,你怎么没去前厅呀?” “我过来帮着办点事……对了,上次去赵家后,有桩事情我忘了告诉少夫人,劳烦你说一声。”周元梧低声说。 白芍嘀咕起来:“你有事可以自己去说,难道还害羞不成?算了,你说吧。” “上次去赵家后院,本来我也没寻到人,是那名叫初菊的婢女引的路。” “初菊呀……”白芍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告诉少夫人。” 周元梧说完后,也没有要走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地站着白芍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元梧哥,你还有事吗?”白芍询问他。 周元梧嗯了一声:“你、你肚子饿不饿?我去帮你拿些吃的吧?” “不用不用,你快去忙吧,我这边也要守着上菜了。”白芍摆了摆手。 周元梧哦了一声,转过身离开了,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了她一下。 他其实挺喜欢白芍的……一开始自己也不知道,后来还是母亲说的,她说:“元梧啊,怎么你每次瞧见白芍姑娘,都会脸红呢?” 周元梧每次都大声争辩,说母亲看错了,母亲笑而不语,说孩子长大了,有心事了,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说的次数多了,周元梧自己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每次白芍一来,他就会莫名的紧张、心慌。两人眼神对视的时候,他的心也会跳得格外快。 难道,这就是喜欢?周元梧自己也懵懵的。但如果非要说亲的话,他倒是希望白芍是他的娘子…… 只不过,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白芍瞧着对他也没那个意思,一口一个元梧哥落落大方的。 周元梧心想,自己一定要寻个时机问问她的意思,如果她答应,他就去求少夫人去。 而这边的白芍远远瞥了他一眼后,就认真地盯起了厨房,她心想这会儿正忙呢,元梧哥跑过来捣什么乱,今天就应该各司其职,好好地守着才是。 这会儿已经开始上菜了,先是几道凉菜,然后是热炒和蒸菜烧菜,吃到末了,才是点心和甜汤、水果。每一样白芍都让人拿了银针试了,各方面检查了才往上送。 送到甜汤的时候,前方忽然骚动起来,有个小厮急急往院门跑,一边跑一边嚷:“快,快让大夫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白芍吓了一跳,抓住一名婢女询问起来。 婢女脸色苍白:“刚刚丞相府的小小姐吃了饺子后,忽然就全身发抖喘不上气来了!” “什么?”白芍惊愕地松开手:“怎么可能?饺子我也检查过啊,不可能有问题的啊!” 白芍心脏怦怦直跳,她扔开婢女,就往花林的方向狂奔而去。 而此时的宴席上,场面乱成了一团。 紧挨首座的丞相夫人方氏紧紧抱着自家的孙女,急得手忙脚乱,一旁的老嬷嬷又是掐人中又是喊名字。 贤妃、乔老太太都吓了一跳,一旁的云禾更是第一时间跑过去查看情况。 方氏一见她就气愤地吼了起来:“你们饺子里包了什么?为何我家唯姐儿吃了就这样?” “唯姐儿是不是有喘症?她对什么食物有反应吗?”云禾急急问道。 一旁丞相府的婢女马上说:“我们小小姐不能吃海里的东西。一吃就会犯喘症,危险得很!” 云禾心凉了半截,她看过菜单,刚刚也吃了那饺子,里面确是有剁碎的虾仁。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丞相府小小姐的饮食忌讳,周姨娘一早把事情扔给她,压根没提半个字!菜品也是她们提前定好的。 丞相夫人方氏愤恨不已:“我家唯姐儿若是出事,你们乔家脱不了干系,我和你们没完!” 云禾知道她绝非开玩笑。丞相府门丁也不旺,孙辈目前就唯姐儿一个孩子,一向是千娇万宠地养着,如今四岁了,吃饭都是奶娘嬷嬷喂。 唯姐儿一直是丞相大人的心头肉,容不得半点闪失! 所以当机立断,就是马上让大夫过来医治,将她赶紧救治回来。 郑氏疾走上来:“家里的婢女嬷嬷都已经去找大夫了,可是医馆离这尚有距离。” 此时的唯姐儿情况更严重了些,她一直大口大口地喘息,像是呼吸不上来似的,小小的身体一直在挣扎。 丞相夫人心疼得尖叫起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赶紧把大夫找来!” “是,大、大夫马上就会来了。”云禾急急说道。 没人相信。 此时,全场的气氛十分紧张且凝重。但细细看来,却有暗自偷笑的,比如尾座的赵氏母女,她们巴不得这场热闹看久一些,巴不得赵云禾吃些苦头呢。 确实如郑氏所说,医馆距离乔家尚有一段时间,只怕赶来的时候,唯姐儿是真的熬不住……但这句话大家只敢想,却不敢说。 身后的乔老太太也心急如焚,乔家没有能撑起的男人,本就在风雨飘摇中,再也经不起一点风浪了。 第61章 秋后算账 若不是旁侧的贤妃紧紧挽住她的胳膊,她只怕早就坐不住了。 贤妃早惯了风浪,此时知道再凑过去也无益,小声叮嘱起来:“且看你那孙媳的吧。” “她又有啥办法?”乔老太太紧皱着眉:“她只怕也蒙在鼓里。我是担心乔家……” 她脑子里想了许多,若是这次真出了大事。乔家拿什么给丞相府赔罪?总不能一命换一命吧? 再查真相又如何,人家只信眼睛看到的东西。到时只怕明面上负责宴席的云禾就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乔老太太心情复杂起来。 这半年来,她也算是通过一桩桩事逐渐信任起了这丫头,眼瞅着一切向好,终是沦为泡影吗? 在乔老太太最是焦灼之时,花林外传来了江嬷嬷的声音:“快,快让一让,大夫来了,快让让!” 这声音一出,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同时挺惊讶的,怎么这么快? 一旁的郑氏更是皱紧了眉,怎么可能呢?这些人又不能飞去将大夫带回,怎会来得如此迅速? 此时朱大夫已经在下人的簇拥下往这边一路小跑了,他跑得满头都是汗。 丞相夫人方氏一脸激动,抱着唯姐儿要站起来,谁知坐得太久,腿一麻,身体一歪摔了下去! 速度太快连旁侧的嬷嬷和婢女都没反应过来,离得最近的云禾脑袋一懵,什么也顾不得,第一个反应就是扑在了地上,用身体垫住了唯姐儿。 方氏被人搀扶着站起来,云禾也迅速抱稳孩子,挣扎着递给她的奶娘:“快,快让大夫瞧瞧!” 朱大夫赶过来,马上让孩子躺平,然后拿了药粉给她喷,又拿出银针扎了起来。 眼看着几针下去后,孩子就平复了许多,呼吸顺畅起来。 身后一直观望的乔老太太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重重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方氏激动得双眼通红,前去唤起唯姐儿的名字,几声后,小娃儿嘟囔着应了一声。 方氏一下哭出声,去握孩子的小手:“没事了没事了,祖母在这里。” 此时,人群中的柳云烟忽然喊了一声:“哎呀云禾,你的胳膊怎么回事,怎么全是血……” 大家回头望去,才发现站在角落的赵云禾胳膊、膝盖处都在流血,渗得那身新做的衣服上血迹斑斑。额头上更不知道在哪里撞青了,头发也凌乱了,瞧着很狼狈。 大家这才意识到刚刚为了避免唯姐儿摔地上,乔少夫人用身体当了肉垫。 大家都有些震惊,因为乔少夫人今日穿得如此华贵,却如此不顾自己的形象与安危,用那样狼狈的方式去救人。 见大家望过来,云禾脸一红马上摆手:“我没事,只要唯姐儿没事就好。” 丞相夫人方氏抿紧嘴唇往这边走了两步。一字一句说了起来:“幸而无事,但今日之事,还请安昌侯府给我们一个交代。” “当然!”云禾斩钉截铁:“此事我一定严查,绝不推卸责任。三日之内,定会登门拜访,给方家一个说法。” 云禾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已让大夫仔细瞧瞧,看看需不需开些药……还有,我们已经备好了雅室,方夫人,能否让唯姐儿去那里休息片刻?” 方氏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瞥向她身上那些血污,眼里闪过一丝动容:“无论如何,今日也谢你搭救之恩,你年纪轻轻,但确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云禾轻微叹气:“这本是我乔家的疏忽,我做再多也是应该的。” 孩子被送去休息后,乔老太太也在嬷嬷的搀扶下走来,拉着方氏的手说起道歉话来。后来贤妃也宽慰了几句,方氏脸上这才缓缓平复了些。 云禾缓过神来,忙招呼大家继续入座,可是经历了这么大桩事,菜也凉透了,在场的人也没心情再吃了,陆续找了借口散去了。 赵氏母女见没热闹看了,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也坐了马车回去了。 郑氏沉默无言,仍站在花林里尽着自己的本分,该送客送客,该招待招待。一点也没有因为此事而受波及的样子。 后来云禾在乔老太太的催促下,去了内室处理伤口。这一去才发现是真的摔狠了,膝盖破了好大一道口子,胳膊也擦破了皮。 白芍心疼不已:“气死了,怎么那会儿就正好没人,怎么也不该少夫人你当肉垫啊!” “无碍,一点皮肉伤罢了。”云禾皱眉:“只要能救那孩子,能挽回大局,什么都值得做。” 江嬷嬷叹气:“少夫人如此,丞相夫人也感激你。可是这伤口要多久才能好啊。” 云禾看了一眼包好的伤,示意白芍将新的衣服出来:“我担忧的倒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云禾望了一眼韶光院的方向:“只怕一会儿老夫人就会彻查此事了,你们说,她会不会看在乔玉兴和侯爷的份上,包庇周姨娘?” 大家沉默了。周姨娘在侯府虽说只是个姨娘,可确实有些盘根错节的底牌,比如嫁给四皇子当妾室的女儿,比如长期照顾侯爷,也比如乔玉兴。 这也是乔老太太虽不喜她,可也不会轻易动她的原因。 午后时分,安昌侯府客人尽数离开后,乔老太太的韶光院里也聚齐了一众人等。其中也包括自称得了肠绞痧的周姨娘。 她此时脸色苍白,在儿媳郑氏的搀扶下站在厅中,一副后怕的神情:“怎么会这样呢?我听婢女说才知道,可真真是吓死我了!” “你不知情?”乔老太太看向她。 周姨娘急急地说:“自然,我昨天就和云禾提过这事,说相府的小小姐吃不了海里的东西,她是知道的呀!” 这句话听得云禾一愣……周姨娘这恶人先告状的毛病可真是屡教不改啊。居然有脸说告诉了自己? 云禾看向她:“周姨娘,你何时提过?” “就是昨日上午那会儿,你听后还笑,说孩子挑食不好。” 云禾听后笑了笑……她确实是想起了。 当时周姨娘的原话是:“相府那小小姐十分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海里的东西更是不喜。” 这女人还真能颠倒黑白啊!这话都能糊弄着来说。她想看自己争辩吗? 那很抱歉,真会让她失望了。 第62章 不背黑锅 她用这些半真半假的话来砸自己,那自己就再把半真半假的话甩出去好了。 用其人之道对付其人之身,总好过认认真真的辩解。绝对不能陷入自证的怪圈里。 “没错,周姨娘确实说过。所以我今日来专门问了郑氏有没有避掉海里的东西。”云禾摇了摇头:“可郑氏让我放心,说一切都备好了。因为信任,我才没有挨个细查。” 乔老太太严历看向郑氏:“是这样吗?” 郑氏一下子慌了神,看一眼婆婆,又看一眼赵云禾:“不是,不是这样的!” 云禾皱起眉头:“你年纪这么轻,怎么记忆也如此差了吗?上午白芍和江嬷嬷都在,可以作证的啊!” 白芍和江嬷嬷马上应声,都拍着胸口保证起来。 乔老太太也回忆起来:“我也确实听见你说一切备好了。” 郑氏张了张嘴,竟是半点辩解不出来……那确话自己是说过,可却不是全貌啊。 乔老太太因为那一半的话竟信了全部,这如何辩?不、不对,乔老太太根本不在意那半句话,她原本就只信任赵云禾。 所以此时,自己说什么都是错,做什么也是错。 乔老太太皱起眉来:“郑氏,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我……”郑氏垂头丧气,她看向婆婆,可婆婆却压根不看自己,眼神回避开来。 她心底升起绝望之色,知道婆婆这是要让自己来背这黑锅了。可能怎么办呢?自己在她手头,也是如同蚂蚁一般的存在,随时能被拿捏的啊。 她失望地垂下头:“我确、确是疏漏了……” 乔老太太瞥一眼郑氏:“若是寻常府中小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罢,可偏偏这次是关系乔家安危的大事!若是今日云禾反应慢些,没有布置下那些人,只怕乔家都完了!” “哪些人?”周姨娘抬起头来。 “云禾,你说吧。”乔老太太示意起来。 云禾挺直脊背:“孙媳临时掌管这么重要的职责,也确是害怕突发意外情况。比如走水、闹事、突发疾病。所以马上就让江嬷嬷在府中备好了水桶若干、护院小厮若干,还临时叫了大夫在院外候着。幸而派上了用场。” 乔老太太一脸严肃:“云禾做事细致,今日可是解了乔家的危机。可你们呢?办了那么多次宴席,却犯了这么大的错,如何罚?我总要给丞相府一个交代吧!” 郑氏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孙媳知错了。” 周姨娘愣了些许,也缓缓跪了下去:“是我对儿媳管教不周,我也该罚。” 乔老太太冷哼一声:“我看也该罚。这样吧……就罚你们明日随我去丞相府道歉,听凭方夫人处置好了。” 乔老太太说得严重,听得周姨娘心里一咯噔,心想自己好歹是乔家的如夫人,女儿更是嫁到了四皇子府,怎么能如何下人一般,任凭别人处置呢? 她心里憋着火,可也不敢驳什么,毕竟没有一丝一毫占理的地方!只能低头应了声。 “另外,你与郑氏明日回府后,禁闭三月罚月例三月,至于这掌家一职,先交给云禾吧。”乔老太太摆了摆手:“我也乏了,你们下去吧。” 周姨娘和郑氏离开后,乔老太太把云禾唤到身前:“今日之事,是你帮着乔家避开了一场大祸。” “我是乔家的人,自然会死死护住乔家。”云禾乖巧地说:“这是我的职责。” “说得好。”乔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倒是你今日受了委屈了,伤口还疼吧?” 云禾摇头:“那会儿紧急,压根没注意伤处,已经不疼了。而且……老夫人已替我做主了,我更是一点也不委屈了。” “你嫁来也半年多了,这掌家一事,交给你也算名正言顺。明日我就把我身边两个嬷嬷指派过来帮着你,你看可好?” 云禾行了礼应下声,说了几句话后离开了韶光院。 出了院子后,她长舒了一口气:“这赏花宴,可算是完了。” 白芍有些不服:“那周姨娘……老夫人也罚得太轻了一些,只是道歉和罚禁闭,太便宜她们了。” “还能怎样?毕竟她还有子女傍身,侯爷也离不得她呢。”云禾揉了揉手指:“如此这样,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其实云禾今天也很意外,她想过周姨娘会搞事,但却没预料到她竟然把手伸向了丞相府……看来,她想加害自己的决心很强烈啊! 不过现在倒是自噬恶果,这下丞相府恨杀了她,报应到了自己头上了。 外得罪了丞相府,内又在乔家失了势,周姨娘如今就是一头困兽罢了。一定还会发疯,只是没那么容易了。 江嬷嬷想了想:“老夫人明日会派嬷嬷过来,这是不是盯着少夫人的意思啊?” 云禾嗯了一声:“这也正常,老夫人心系乔府,将生意和中馈全交予我是信任,可也不能全然没了自己人,你们说是不?” “少夫人说的是,是老奴思虑过多。” “无事,左右我不是那暗中作恶贪图小利之人,有这两个嬷嬷我并不在意。”云禾笑了笑:“反而因为她们都是熟手,我更省心了呢。” 云禾做生意一向光明磊落,铺子虽是由周主管统一管着,可是自己的和乔家的却是分别算的,从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混淆。 她的生意光明磊落,账也是经得住查的。 只是唯一担忧的是,乔家中馈繁琐事杂,会用去自己大量的精力,想想以后便没有多少闲心喝茶写字看书了……想到这个,赵云禾好看的眉头颦了起来。 她觉得心累,索性不想:“白芍,让人准备热水吧,一身又乏又腻的。想好好洗洗。” “好的少夫人。”白芍领命而去,脚步轻快许多,今天那噩梦般的一天可算是顺顺当当收场了。 唯一遗憾的,就是少夫人那身新做的珍珠缀玉衫被弄污弄坏了,真令人心疼。 在玉清院一派平静欢快时,学士府赵家却是鸡飞狗跳,正闹得不可开交。 第63章 无能狂怒 赵云舒一路强忍着,回家后就大哭了一声,连晚膳都未用。 赵氏看嬷嬷劝了几回都无功而返后,也生起一肚子怨气:“不吃就不吃吧,饿死她算了!” 赵氏也无语得很,原想今天去好好打打那不孝女的脸,谁知人家有乔老太太和贤妃撑腰,倒还当众羞辱起她们来了! 可真是可气可恨。偏偏自己这宠着养大的大女儿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谈吐气度愣是输了一大截,惹得大家看尽了笑话。 还有赵家藏了许久的嫡庶一事,也在贤妃和那乔老太太的质问下暴露了个彻底。 这下子,真真是沦为了整个临安城的笑柄了! 赵氏很气,也是想好好训一下赵云舒的,可谁料她倒先发起脾气来了,又是摔碗又是骂人的,跟那疯子似的。 终究是自己惯坏了她。赵氏抚着自己起伏不平的胸口,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她缓了好一阵,才发现天已黑了,赵大人却还没回来,马上唤了身旁的嬷嬷去打听。 过了好一会儿嬷嬷回来了:“夫人,小厮去打听了,说是赵大人今日被留在同僚那里喝酒了,要晚些才能回。” “罢了,大人也是,怎么不知会一声呢。”赵氏无语地说了句。 她想了想又说:“对了,你再去看看大小姐,看她好些了么……算了,我再去一趟吧。” 赵氏终究还是心软了,赵云舒是她养在身边一手带大的,再是犯错,也是心疼的。 她走到赵云舒的院里,刚刚靠近房门,就听见她在里面吼了起来:“都给我滚,不准进来!再进来就把你们发卖出去。” 赵氏摇了摇头,推开了门:“是要把我这个当母亲的也发卖出去?” 赵云舒从榻上抬起头来,悬悬欲泣地望着赵氏,好一会儿才坐了起来:“母亲,女儿好委屈啊。” “委屈?”赵氏哼了一声:“既是觉得委屈,就把这口气咽下去,多长点心眼多努力一番,让别人瞧瞧你的厉害去。” 赵云舒撇嘴:“可是她们都说那赵云禾好,还不是因为侯府的衣料首饰更好。” “没出息!”赵氏恨铁不成钢:“那些人恭维的不是她赵云禾,而是她背后的乔家!她就是仗着乔老太太和贤妃的势。你若是长脸些,人家也会如此恭维你。” “她那狐媚子能讨她们喜欢,定是用尽了手段。”赵云舒哑然:“我有什么办法?我如今还不好说,夫君虽然能高中,可也不是现在……” “这才哪儿到哪儿?”赵氏更无语:“如今秋试都未进行,高中个什么!” “母亲,你自是不懂。”赵云舒抹了抹眼泪:“以后还有得瞧呢,以安自有一番大成就,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 赵氏叹了口气,心想她虽是狂妄,但有这狂妄劲儿也比哭哭啼啼的发脾气强,由得她去吧。 “你也收起那些心思吧,先吃些粥,别把自己饿死了,那就啥也捞不着了。”赵氏瞪她一眼。 赵云舒嗯了一声低下头:“我就是难受,想着临安城的人都会笑话我是个庶女,再想到那该死的范家和那春杏,我就一肚子火。” 赵氏皱起眉来:“已经这样了,还能如何?以后总能翻身。范家么,左右是些不入流的村妇,不值一提,以后不愁没法子对付。至于那春杏……” 她望了一眼双眼哭得红肿的赵云舒:“春杏的事你不必担忧,我自是会为你出这口恶气,她可是要在那姑子庙待三月呢,里面又苦又累,怕是熬不出来的。” 赵云舒眼睛一亮:“母亲,你是说,她会死在里……” “嘘……”赵氏示意她闭嘴:“有些话,装在心里就是了,不要对外人道。” “女儿晓得哩,母亲又不是外人。母亲自是最疼我的。” 赵氏让人重新送了吃食来,看着她吃了一碗粥后,心里稍微松快了些:“今日乔家那事,倒是有些奇怪……” 赵云舒含着一口粥,说话含含糊糊:“什么奇怪?” “你那二妹运气当真好得很,出了那么大的事,愣是那么快弄来了大夫,又用那苦肉计让方氏软了态度。” 赵云舒哼了一声:“瞎猫撞见死耗子罢了。” “可奇怪的是,这事确实像意外,可怎么能有这种意外?身为执掌中馈的当家主母,宴席上宾客有何忌讳一定是事先知晓的,可那赵云禾却像是一点不知道的样子。” 赵云舒放下碗:“当然啊,赵家执掌中馈可是那周姨娘哎,她不知道也正常……咦,不对,今日管宴席怎么会变成了赵云禾的?” 这倒提醒了赵氏,她脑子一转,马上想到了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周姨娘下的计?今日都没瞧见她。” 赵云舒听后哈哈大笑:“对对对,定是那贱……那周姨娘,赵云禾跑得了一次,跑不了第二次的,那女人满腹心计可阴险了,赵云禾那脑子玩不过她的。” 赵氏松了一口气:“以后也有得热闹瞧了。” 她安抚了赵云舒几句,看她睡下后回了自己院子,对身旁的老嬷嬷说:“明日就派几个人去那姑子庙,好好收拾那狐媚子。” 此时……城西雁山的姑子庙里,春杏正蜷缩着身子睡在通铺的角落里,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酸臭味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让人透不过气来。 春杏想翻个身,可是旁侧的胖女人把被子压得死死的,根本无法挪动,春杏在黑暗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屁股上的伤口又痛了几分。 这姑子庙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半月之前被范以安送来时,他望着伤痕累累的自己只说了一句话:“我只能做这些了,赵家我们得罪不起,我暂且只能保你一命。等我秋试归来,自会接你出来。” 春杏无话可说,路是自己选的,结局也这样了,再多说也无用。 赵云舒流产,确实是她故意所为。 她在范家遭受折磨的那段日子里,恨赵云舒恨到了极点,每一天都盼着她去死,可一直没寻着机会。 所以当范以安把那个恶臭肥胖的书院副院长带回来时,她知道好戏来了。 第64章 杀机四伏 她亲眼看见那男人摸黑进了赵云舒的屋里,并且在里面待到了快天亮才离开,他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意,临上马车前还用力拍了拍范以安的肩膀,说了句什么。 春杏在那一刻她只想狂笑。那个跋扈又凶狠的女人,竟然被夫君当成工具一样迷晕了送给别人。 可是赵云舒还蒙在鼓里浑然不知,仍是一副娇羞的样子,真是个无脑的蠢货! 此后的事情更离谱了,那肥头大耳的副院长竟一击命中,让赵云舒怀了孩子,这傻子还一遍一遍写信,央求范以安来看自己。收不到回信时就大发雷霆,无脑狂怒。 后来范以安终于回来了,可他看赵云舒的眼神却是极其凉薄。春杏感觉得到,他要下手了…… 怎么可能不下手呢?那样一桩丑闻本就可耻,再生下个没有范家血脉的孽种,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他原本是要下药的,后来不知咋地又把那碗药倒掉了,春杏猜测是怕赵云舒察觉吧。 后来范以安忽然把目光对准了自己,他问了一句让春杏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惊恐的话:“那天的事,你看到了吧?如果想活下来,就听我的话。” 春杏惊恐愕然,没用多长的时间就应下了他的话。接着做了他的帮凶,泼了那盆胰子水,让赵云舒摔跤流产。 作为回报,范以安说会搭救她,让她不会留在赵云舒身边受苦。 如今确实是离开范家了,可是却是以挨了二十棒扔进姑子庙为代价。初来这里时,她伤口红肿感染,昏迷了三天三夜。 姑子庙的人根本不管的,她们任由她像野狗一样躺在那里奄奄一息,问也不问一句。 后来有人悄悄给她送来了药和食物,靠着这些,她才活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应该是某个好心人吧。 春杏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一晚上半梦半醒,好不容易熬到了鸡叫,她挣扎地爬了起来,摸黑往伤处抹了些药膏,然后披上衣服出了门。 她被指派在厨房干活,又苦又累,稍微松懈就会被这里的尼姑打骂。 虽然苦得很,可她想要活下来,她想亲眼看见赵云舒死。 她刚拐过连廊,就感觉不太对劲,那柱子后面有个黑影,看身形像个男人……姑子庙里怎么会有男人? 此时的月光很明亮,春杏可以清晰看见他身体某侧一道寒光闪了一下…… 春杏吓得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意识到那是一把刀。 这人是来杀自己的,肯定是赵家派来的人! 她想跑,可是惊恐的一瞬间,双腿竟是像被定在了那里,一动也动不了。但是那人的身影却缓缓移动起来,正是朝自己的方向而来! 就在她最最害怕,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前方传来了一个尼姑大声的呵斥声:“春杏,还懒得那里做什么?快来干活,就差你了!” 黑影愣了一秒后,嗖了一下从旁侧的树丛中钻了出去,不见了人影。 春杏吓得全身瘫软,好不容易寻回了力气,急急跑去了厨房。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进去就被那个牛高马大的尼姑骂了一顿:“快干活!” “师、师太,庙里有男人,手里还拿着刀!”春杏战战兢兢地说。 那尼姑斜了她一眼:“只怕是从前得罪过的人吧。怕甚?死不了就好好活。” 春杏感激地看她一眼,埋头做起了事情…… 是啊,没错,死不了就好好活。自己要活下去,要亲眼看着赵云舒死在面前! 在她没留意到的某处,那名高高胖胖的尼姑抿紧嘴唇,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情…… 一个时辰后,安昌侯府乔家,赵云禾一边用早膳一边听着周元梧的回报。 “天不亮的时候动手了?看清是谁了么?” 周元梧摇头:“姑子庙那女尼说是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 “应该是赵氏派去的……”云禾沉默了一会儿:“你让那女尼这些日子盯紧着,千万别让春杏出事。留着她可还有大用呢。” “嗯,少夫人,我已告知她了,你放心,那女尼身手好得很。我给了不少好处费,她心里有数。” 赵云禾安心了些:“这就好。记得找江嬷嬷报账去,可别白白做事。对了,你用早膳了么?让白芍给你包一些去。” 周元梧抿紧嘴唇,望着旁侧的白芍脸微微一红:“就不麻烦白芍姑娘了,我、我先走了……” 周元梧走得飞快,到了门口的时候险着撞到江嬷嬷,江嬷嬷一脸惊讶:“这孩子今天是咋了?怎么神神叨叨的?” 赵云禾笑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江嬷嬷,元梧他多大年纪了,可有说亲?” 江嬷嬷摇头:“十九了,年纪不小了,我表弟媳找了好几次媒人,可是被元梧给拒了,这也不合适那也不合适,把他爹娘急得不行。” “周主管家就这一个孩子?” “有个姐姐已经成亲了,下头还有个弟弟才九岁呢。”江嬷嬷唠起磕来:“我那表弟啊能干勤快,以前一直做着掌柜,如今又跟着少夫人做事,家里条件倒是不错的。” “确是不错的人家呢。”云禾若有所思,瞄了一眼旁侧的白芍。 只见她侧着身子,一副似在听,又没听的模样。 云禾生起了逗逗她的意思,于是问了起来:“白芍,你说这周元梧是怎么回事?竟对自己的婚事如此不开窍?” 白芍吓了一跳:“我怎么知道……他、他就是傻大个儿呗。” 江嬷嬷认认真真地说:“我那外甥不傻呢,人很聪明的。” 白芍咳了一声,马上转移话题:“对了少夫人你们听说没有?听闻顾大将军在边境打了胜仗,明日就要回来了!” “是呢,好多人都说要去街上迎呢。”江嬷嬷一脸钦佩:“大将军真是神勇,听说生擒了敌方那首领,也绑着回临安了。” 云禾想了想:“那我们到时也去看看吧,如何?” 江嬷嬷和白芍听了都高兴地点了点头。 云禾此时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第65 大捷之战 前世顾大将军回来时,不仅掳回了敌军首领,还带回了他的独子顾连辞。 但这消息当时是封锁的,具体发生了什么,云禾并不知晓,只记得数日后,那鲜衣怒马的少将军出现时,整个临安城都震惊了。 所以明日去,怕是见不到这位少将军了。 第二日,云禾她们一大早就在临安城的茶坊里占下了位置。五月的阳光有些刺眼了,一大早就斜射过来,映得整条大街都亮堂堂的。 茶坊一长溜的包厢都被临安城的有钱人家包下了,所以站在栏杆旁,也能听见旁边包厢人说话的声音。 大家都在讨论顾大将军的队伍何时回来,期盼之心溢于言表。 云禾也期待得很,站在栏前一直张望。 没过一会儿,柳夫人便找上门来说话:“我在包厢外瞧见了你家的小厮,就知道你在里面,怎么样?赏花宴那事,可是没事了?” 云禾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昨日老夫人带了周姨娘与郑氏去了丞相府道歉了,这会儿已经关了禁闭,要禁足三月呢。” 柳夫人柳眉冷竖:“我料也是她,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仗着有四皇子做亲戚下巴都翘上天了,呵呵,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人家能看上她?” “谁知道竟是这么狠的人呢。”云禾也深感意外。 从前只从赵云舒口中听得周姨娘的事,都是一些鸡毛蒜皮。比起赏花宴的事,可谓小巫见大巫。那孩子要真出了事,整个乔家都会受波及。 柳夫人笑了起来:“不过如此一来,你在临安城的名声也传开了,个个都说你气度不凡处事了得,是货真价实的嫡女风范,可把那赵云舒狠狠比下了。” “也算机缘巧合罢了。” 两人正闲聊着,忽然听见旁侧传来了一阵阵惊呼声:“来了来了,顾大将军回来了!” 云禾朝外张望,远远的官道来,一纵人马远远驰骋而来,看旗帜确是顾大将军的队伍。 欢呼声此起彼伏,大家都高呼着顾大将军的名字,比送行时更为热烈。 这一切他当之无愧。 顾大将军经历非凡,他是两朝元老,为大周国立下了汗马功劳,数场激烈的恶战都是他亲手打下。所以整个大周国的繁华景象和平盛世,有他一半的功劳。 所以在大周国人眼中,他是宛如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 队伍逐渐走近了,云禾望着队伍前骑着高头大马,如同天神一般的顾大将军,敬佩之心油然升起。 她也下意识观察了一番,确实没瞧着少将军,倒是看见了关押要犯的马车。 顾大将军朝两旁的人群拱手示意,队伍却一点没停下……他要赶回宫中复命,时辰是一刻也不会耽误的。 柳夫人望着顾大将军远去的背影感慨起来:“此行半年,大家一直提心吊胆呢,终于平平顺顺的回来了。” 云禾点头:“是呢。” 她倒是不曾提心吊胆,因为早就知道了此战会大捷,所以没什么忧烦。 “云禾,听闻乔老夫人让你掌家了?” “嗯,我还有些心烦。从前我只料侯府人口简单,谁知竟有这么多的事。”云禾笑了笑:“中馈估计也许多麻烦。” 柳夫人沉默了一下:“说起这临安城里,哪有多少清静的人户,拢共也寻不到两户。男人终归是三妻四妾,除非顾大将军这种一往情深的。” 这话说得云禾沉默了一下,顾大将军家确实是个情深意重的好男人,他亡妻早逝,却并未续弦,在临安城传为了佳话。 貌似少将军顾连辞也遗传了父亲的长情,前世的时候说了亲,但那姑娘遭遇了意外亡故后,他便一直未娶。 那时她生了重病被送进庄子前,还见过他一次,他站在范宅那棵茂盛的榆树下与自己说话,关切地说她脸色不好,让多吃着补养的东西。 确实是个温柔心善的人。 回忆起昔日总总,还是有些感伤的,云禾与柳夫人告别后,在回去的马车上,也一直有些恍神。 回了乔家后,乔老太太派来的两个嬷嬷已在院中等着了,一位姓高,一位姓宋,瞧着都是利落麻利之人。 因为周姨娘被关了禁闭,不能轻易出来,所以两位嬷嬷已去了一趟,拿了账本钥匙等物,这会儿交给云禾:“以后我们两位老家伙就听凭少夫人差使了。” 云禾示意江嬷嬷接过:“两位嬷嬷都是乔家的老人了,有你们在,我这悬着的心也放下了。我也听闻过两位嬷嬷的能耐,所以从今个儿起,你们还和之前一样,高嬷嬷管着库房,宋嬷嬷管着账本和银钱,如何?” 两人一听都愣了一下。乔老夫人让她们来,多少有着盯着少夫人的意思。根本不指望能担什么重责。 谁知少夫人一来就把这两项工作交给了她们,库房和银钱可是中馈事物的重中之重,这是多大的信任啊。少夫人竟然不用自己人? 云禾见她们发愣,马上解释起来:“两位嬷嬷谨慎稳重,这两桩事交给你们,我才能放心呢。以后乔家的事,还有劳你们了!” 云禾一边说一边让白芍拿了赏银给她们。 这两位嬷嬷这才反应过来,马上接过谢了她,心里也升起了敬意……看来老夫人说得没错,少夫人确是一位光明磊落的人。 之前她们也被指派给周姨娘过,周姨娘对她们像防贼一样,哪像少夫人这么大气呢。 两嬷嬷离开后,云禾也松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唤白芍:“哎呀我腰又酸了,我那软垫子呢?” 白芍马上拿来了软垫,又帮她捏了捏肩膀:“少夫人,你竟然看也不看,就把那两桩事交予她们了。” 云禾笑了笑:“有啥可看的,她们是老夫人的人,对乔家是一等一的忠心,还能出错?把活都交出去,我也乐得轻松呢。” 江嬷嬷嗯了一声:“少夫人满心满脑都想着做生意,对这家中杂事一向是不爱管的。” 云禾听后微微叹口气。其实……前世她可是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操持着范家中馈,大小事务都是她。 可最后呢,把自己累出病了,还落得个无法善终的命运。 何苦呢,活在当下享受安逸多好。 她喝了一口茶:“对了,周姨娘和郑氏这两天有啥动静?” 第66章 出其不意 第66章出其不意 “自从去了趟丞相府后,周姨娘整个人像被霜打了似的,据说在竹林院一直陪着侯爷。那郑氏么……”江嬷嬷有些迷惑:“瞧不出什么来,看着平静如常。” 云禾嗯了一声:“郑氏心里憋着气呢,这次背了如此大的黑锅,只怕这对婆媳也生起了嫌隙。” “哼,她只怕也看透了周姨娘吧。”白芍嘀咕道。 云禾摇头:“这些后院的女人,最看中的还是共同利益,所以郑氏目前不会如何……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你们说,我让那郑氏来帮我管些杂事如何?” 这话一说,江嬷嬷和白芍都惊了。 “少夫人,你可别冲动,那女人岂是能用的?” “是啊,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云禾放下茶碗:“郑氏深沉心思重,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比周姨娘更懂得审时度势,懂得取舍。” 重要的是,郑氏没有周姨娘那么疯狂的野心。 郑氏自己只是个小门小户的嫡女,嫁的又是乔家庶子,尚算安分。狂妄的一向是周姨娘罢了。 身为大宅院的女子,终是权势之下的一颗棋子。 在云禾眼里,郑氏这样的女人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必要时,是可以用用的。刺激、离间才能让周姨娘彻底暴露。 几天后,云禾趁着早上去韶光院时,对乔老太太说起这事:“孙媳才接管乔家中馈,虽有两位嬷嬷帮忙,可好些事情千头万绪的,想着能不能让那郑氏来帮帮忙……” 乔老太太迟疑了一下:“郑氏?可她这次犯下了大错,正关着禁闭,如何能行?” “老夫人,不用她出院子,也不用太长时间。郑氏之前掌管着乔家采买发放的活,这些过于琐碎,孙媳想与她确认一番。过些时日理顺了,自然就好了。” “哦,那你就去。”乔老太太没太在意:“自个儿瞧着办吧。” 出了韶光院后,云禾就直奔郑氏住处。其实郑氏的住处她也是第一次来。 两人虽然同为安昌侯府的媳妇,但来往并不密切,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冷淡。每次见面,总是面上浅浅打个招呼作数。 不亲近的原因除了周姨娘之外,还缘于郑氏原本就是一个低敛内向的人。 她这人与谁都不见得亲近。哪怕是自己的夫君和婆婆,她瞧上去都是淡淡的。 正因为如此,云禾对她生起了几分兴致,更想看看她会为了什么才能动容。 去的时候,正瞧见郑氏的一双儿女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男孩约摸四岁多,女孩瞧着还未到两岁,两人追逐打闹着,惹得一旁的嬷嬷也跟着跑来跑去,生怕这两孩子摔着。 云禾一进去,院里的下人都呆呆地站在那里,齐齐喊道:“少夫人。” 其中一个嬷嬷最先反应过来:“我进去叫主子去。” 没一会儿,郑氏出现在了门口,她手里还拿着一件正在缝制的孩子外衫,看见云禾来了,她有些惊讶:“少夫人,是老夫人有什么话要叮嘱我吗?” “不是,我来看看你。”云禾看了一眼院里打闹的孩子:“你这一双儿女很是活泼机灵,应当常带去老夫人那里,她最喜欢孩子了。” 郑氏表情淡淡的:“怕他们太过吵闹,扰了老夫人清静。少夫人今日来,所为何事?” “我为着你来的,自我嫁进乔家,竟没有与你好好聊过。”云禾开门见山:“进屋说吧。” 郑氏沉默了一会儿,对着屋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手里那件小衫却是默默攥紧了。 进了屋子后,云禾与她拉了一会儿家常,说起侯爷的病情,再说起乔玉兴的事,她都答得妥帖。 “婆婆每日都在竹林院照顾着,只希望侯爷早些好转。我那夫君最近迷上了垂钓,十日有八日都会去,在家的时日极少。” 乔玉兴确实不爱在家待,云禾嫁进乔家半年多了,也只在家宴和老夫人那里见过他两回。看起来有些矮胖,模样倒是周正。 他与郑氏关系不见得多好,云禾很少看见两人共同出现过。 此时也能感觉出,郑氏说起这些人,眼底都淡淡的,连丝波动也没有。 “听闻你的老家在淮东?还听说你父亲是淮东的县令呢。”云禾忽然说。 郑氏坐直了身子:“少夫人竟对我的事如此清楚。” “嗯,我听老夫人提过,就记住了。可有带孩子回去探过亲?” 郑氏抿紧了嘴唇,好半天才说:“不曾,孩子还小,经不起一路的颠簸,等大些再说吧。” 云禾赞同道:“是呢,要多和娘家走动才是,以后孩子们也有个走处不是吗?” 郑氏沉默了一会儿:“少夫人,你今日来,只是与我闲聊吗?我还在禁足期,实在不方便接待你……” 云禾笑了笑:“是也不是。我这次来除了和你聊聊天,还想请你帮忙。我才接手乔家中馈,好多事情不清楚,想请你每日来帮帮忙。” 郑氏听后,想也没想一口就拒了:“少夫人,这不太合适。” “为什么?” “我才疏学浅,不好班门弄斧。”她站了起来:“而且才犯下了那样的错事,哪有脸再去帮忙?” 云禾笑了笑,也没勉强她,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 出了院门后,白芍忍不住嘀咕起来:“她可真是不识抬举,竟连少夫人都敢拒绝。” 云禾倒是不以为然:“她与周姨娘只是离了心,但还没到急眼的那一步呢。不答应也正常。” “可是,那我们今日白来了。” “也不算白来。”云禾若有所思:“至少我对她了解了一些。” 郑氏说起乔家的人均是一脸冷漠,但提起两个孩子和娘家人时眼神全变了。由此可见两件事,一,郑氏对乔家十分失望。二,孩子和娘家人是她的逆鳞。 只要有缺点,就不怕攻克不了。 第二天,她想着再怎么找郑氏聊聊时,竹林院里传来了坏消息……侯爷又一次吐血了。 云禾赶去的路上遇到了乔玉安,他白晳的俊脸写满了担忧,眼睛也红红的:“云禾,我父亲他……” “别急,侯爷定然没事的。”云禾马上安抚住。 是啊,距离前世侯爷死的时间尚有几个月呢,这么早哭什么。 第67 想抢院子 两人赶去的时候,御医已经在里诊治了,病床上的侯爷脸色比上次更差了一些,躺在那里半睁着眼睛,有气无力的。 一旁的周姨娘双眼通红,瞧着比乔玉安还痛苦,一直拿着手绢替侯爷擦拭嘴角。 “昨晚侯爷就不太舒服,晚上吐了两回,我急得一晚没睡,担忧死了。”她眼睛里湿湿的。 云禾心里感慨,这瞧上去的确是伉俪情深啊,难怪乔老太太都会为此动容几分。 御医把脉后,面色如之前一样凝重:“这吐血的次数越多,身子越是熬不住啊。” 周姨娘面如土色,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身旁的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住:“如夫人你莫急,肯定会有别的法子。” 周姨娘泣不成声:“求求御医一定要想法子救我们侯爷!” 她哭得最狠的时候,乔老太太急急赶来了,问了一番情况后,上前查看起儿子的情况,满脸的悲切。 之后大家去了外间,等那御医开方子,乔玉安最晚一个出来,他低垂着头一脸压抑,久久没有说话。 离开竹林院时,云禾和他并肩而走,两人默默无言,气氛有些凝重。 走到花园时,乔玉安忽然问:“刚刚父亲他看着我,看了许久,感觉是想说什么?我觉得他眼神怪怪的。” 云禾猜测:“大概是和之前一样恨铁不成钢,再或者想叮嘱你好生努力。” “不,不是。”乔玉安摇头:“和以前不一样,他第一次用这眼神看我。” 云禾哦了一声,敷衍道:“总不能是在说救救我吧……” 乔玉安猛地站定:“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恨铁不成钢?好生努力?” “不是,最后一句。” “救救我?” 乔玉安瞪大了眼睛:“你说的没错,我爹的眼神像是在求救,他从来没用这样眼神看过我,他一定是想说什么!” 云禾有些茫然,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不会吧不会吧,未必周姨娘又搞鬼了? 哪有这么巧,她还真的四处作妖?连侯爷都不放过?弄死了对她的好处是什么? 短短的一瞬,云禾脑子里疯狂运作起来。 很快,她得出了结论……是有好处的,好处建立在侯爷死和乔玉安都死的基础上,那样她儿子就能承爵了。 或者退一万步来说,侯爷死,乔玉安无子嗣,那样她的孙子也有可能被过继或承爵。 总而言之,是一步险棋中的一环。 “我父亲自从生病之后,一直没办法说话,全是周姨娘在照顾。”乔玉安低声说:“每次我们去探望,她总是在。” “你们没有和侯爷单独待在一块儿过?” 乔玉安摇头:“从未。” 云禾沉默了一会儿,实话实说:“这种可能听着有点可怕,但不排除。” 乔玉安皱着眉:“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云禾提醒他:“你得小心一些,如果真有什么,别打草惊蛇。” “我知道了。” 云禾站在原地看着乔玉安快步返回,也有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感。 她本想在原地等,可是想了想,今日还得去趟店铺。 正值夏季,店铺的商品需要大量更替,与掌柜们说好了不好再改时间。于是她坐了马车出了门。 离开的这一路她有些担心乔玉安。 不知道他回去后怎么样了,千万不要被周姨娘察觉才是啊……他天真幼稚且藏不住事,若是引发事端势必殃及自己。 等云禾办完事急急赶回家时,发现人家在玉清院好端端地坐着。 乔玉安坐在书桌前,与周遭格格不入,就像一个闯入闺房的异类。 书桌上放着云禾平日看的画册、写的经文,还摆了一些她坊间采买来的小玩意。 他略有些局促一直喝茶,看见她回来后,马上咳了一声:“我等你许久了。” 云禾唔了一声:“那边怎么样?” “果然不对劲,周姨娘警惕得很,让人守在门口说父亲睡着了,不让人进去。”乔玉安皱眉:“我本想硬闯,可也怕如你所想打草惊蛇,所以只能先回来了。” 云禾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这事得好好思忖一番,想避开周姨娘的人见到侯爷,并不是没有机会。” “哦,你有什么好主意吗?那女人如今被关了禁闭,天天都守在那里。” 云禾无所谓地说:“想办法弄走便是。明天一早吧。” “你是说调虎离山之计?”乔玉安眼睛一亮。 云禾看他一眼:“没错,你平日也读兵书,若是能将其中战术搬出来,随便哪样都用得。” 乔玉安用力点头:“云禾你说的没错。” 两人聊了一阵,讨论好办法后,云禾也困了,连打了几个哈欠。 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索性撵人:“世子还有何事?” “没、没事。” “那就早些回去吧。”云禾坦言:“我有些乏了,想休息片刻。” 乔玉安脸一红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哦。” 他走出玉清院后,忽然懊恼起来。 自己刚刚那样是不是太怂了?玉清院这可是自己的院子,坐一会儿怎么了?怎么自己倒成了被撵的那个? 可这怎么说?上次一说,赵云禾竟以为他要抢院子。真是可气!自己有必要抢吗? 他来回踱了几步,回头望了望玉清院,也没勇气再去争论,憋着一口气回了云墨斋。 当天晚上,乔玉安一夜没睡好。 他在榻上翻来覆去,对今天的表现极其懊恼,同时也担忧着明日是否顺利……各种心情纠缠着他,辗转难眠。 与他相隔百米的云禾倒是睡得很香。她前世经历的事极多,相比之下,引个人出来这点破事算不得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她和平日一样,用过早膳就去了韶光院。 去的时候,乔老太太正在用早膳,她往云禾身边看了一眼:“今个儿你的贴身婢女没来?” “白芍昨晚吃坏了肚子,我让她歇着了。” “哦,你来尝尝这金丝卷,我让厨子新做的,定是你那麦香阁没有的味道。” 云禾应声走过去,不经意侧身瞥了一眼竹林院的方向。 那边已经快行动了吧…… 第68章 后院起火 云禾刚陪着乔老太太吃了些东西,还没说上几句,院外忽然传来喧闹声。 “外面这是怎么了?”乔老太太放下碗筷,对身旁的老嬷嬷说:“快去瞧瞧。” 老嬷嬷去了没一会儿,急急跑了进来:“不好了,走水了!” 乔老太太问了起来:“哪里走水了?” “竹林院侯爷那里!” 一听这话,乔老太太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站得太急身子歪了一下,一旁的赵云禾迅速扶住。 “快,快让人去帮忙,所以人都叫去,快……”乔老太太急得语无伦次:“还愣着做什么!” 云禾疾步走出院子,往竹林院的方向张望,只见那边浓烟滚滚,火花映红了半边天。尖叫声、叫喊声此起彼伏,无数小厮下人提着水桶在那穿梭奔忙。 云禾傻眼了,昨天明明和乔玉安商量好,只是放火引开人,并不是要烧光整个竹林院啊。他这是放了多大的火? 乔老太太也在婢女的搀扶下拄着拐杖急急走出,指着竹林院的方向:“走,走!” 云禾劝道:“我去吧,老夫人你在这里等着。” “我怎么坐得住。”她满脸焦灼,脚步一点没停。 云禾见状,也跟着她快步往竹林院走去。她本来想安慰几句,想说火势从厢房起,很快就能灭……可是,她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出太假了些。 那火明明就肉眼可见的大啊。 此时全府的下人应当都集中在了竹林院,等云禾她们紧赶慢赶过去,发现乔玉兴也来了。 乔玉兴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见乔太太来马上说:“我也是刚来,问了半天,也没人知道怎么着了火……” “还问个什么!”乔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快去救火。” 她对这个孙子一向没啥耐心……乔玉兴不学无术的程度与乔玉安相差无几,天天还沉迷于钓鱼,人也懦弱得很。喜欢得起来才怪。 乔玉兴唯唯诺诺地去了,往院里走的时候却犹犹豫豫比那些下人慢了许多。 云禾心急如焚,心里也越发埋怨起乔玉安来,这男人是真真靠不住,放火的目的原本是想救人,而不是同归于尽啊。 她真的很怕这竹林院被他全烧了。 她迅速抓住两个小厮:“快进去找找侯爷在哪里,将他带出我重重有赏!” 是啊,院子烧光了不打紧,人可不能出事。还有乔玉安此时又在哪里……云禾越发焦虑。 这来来往往的小厮跑得迅速,一桶一桶的水往里送着……好在这旁侧就是池塘,加上上次赏花宴时备了许多桶水,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乔老太太一直在发抖,云禾能感觉到。可此时除了祈祷就只能死死盯着院门的方向。 终于,院门处有身影踉踉跄跄跑出来,乔老太太和云禾激动了几秒后失望地皱起眉来。 跑出来的人是周姨娘和她身旁的嬷嬷。 她们狼狈得很,一身黑灰头发凌乱,一脸的惊恐之色。 周姨娘出来后四处张望:“侯爷呢?侯爷在哪里?” “我倒是想问问你!”乔老太太骂了起来:“怎么由得院里着了火?怎么不看着侯爷?” “妾身本来守在那里,后来被喊到院里。然后忽然着了火,我也……”周姨娘急急忙忙地说:“我也险些没跑出来……火太大了我根本进不了那屋子。” 乔老太太越听越来火:“要是侯爷出了事,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因为救火的人多,此时火势稳住了,只是烧毁的地方却不止之前的厢房,还蔓延到了主屋的方向。 乔玉安和侯爷没出来,就连刚刚冲进去的乔玉兴也不见踪影。 大家心急难耐,一旁的周姨娘呜呜地哭了起来:“侯爷,侯爷啊……” 她一边哭一边作势往里冲,她身旁的嬷嬷死死把她拉住:“如夫人,你可不能去啊,里面很危险啊!” 云禾冷脸看她,十足的讽刺……这女人实在太能演。她绝对没那胆子冲进去,主仆两人演戏罢了。 乔老太太也越发不耐烦,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般:“闭嘴,吵吵攘攘实在惹人厌。” 焦急的等待中,院门内终于传来了乔玉安的声音:“快,快来搭把手!” “安哥儿!”乔老太太激动地往前冲:“是安哥儿。” 云禾比她更快,已经快步冲到院门口,迎住了背着侯爷的乔玉安,两个小厮也跟在身旁跑了出来,迅速接住了快要歪落下来的侯爷。 周姨娘尖叫着扑了上去,乔老太太急急让叫大夫来。云禾迅速瞥了一眼乔玉安。 乔玉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只摇了摇头,仿佛失了所有力气。 火势逐渐小了,院子也被烧了一半,里面全是呛人的浓烟。一众下人已经护送侯爷暂时去了旁侧空置的院子里。乔老太太、周姨娘也都跟了去。 门口就只剩了云禾和乔玉安,云禾询问起来:“怎么会这么大的火?” 乔玉安脏兮兮的脸上全是黑灰,黑里透出了奇异的红:“我……我怕那火燃不起来,让他们多点了几处……火实在太大,我差点救不出父亲来,好在周元梧赶了过来……” “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云禾微微皱眉:“要是侯爷有个三长两短,不就便宜了周姨娘了?” 乔玉安几乎快要哭出来:“我也不知道那火竟这么厉害啊。” “查出什么没有?”云禾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有。”乔玉安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先去看看父亲的情况,这事我们回去慢慢说。” 两人正要往旁侧的院子走,乔玉兴战战兢兢从院里走了出来,全身上下一点脏污也没有。 他看见云禾他们,也明显有点紧张,支支吾吾道:“都、都没事吧?” 云禾哑然失笑,乔玉兴哪有半点救火救人的架势?看来他一直躲在某处安全的角落呢。 两人去闲置院子里,大夫已经赶来了,说侯爷无甚大碍,大家才算放下心来。 乔老太太责怪起来:“安哥儿,我倒想问你,你是何时冲进去的?” 第69章 我都会做 “祖母,我正巧路过,就马上冲进去救人了。” “好孩子……”乔老太太抹着眼睛:“真是好孩子。若不是你,侯爷这次可危险了。” 折腾这么一上午,大家都疲惫不堪,但该善后还得善后。 云禾建议道:“老夫人,让侯爷就暂时住在这里吧,大夫说了,他的状况最好不要过多的挪动。而周姨娘么……” 云禾看了她一眼:“周姨娘暂且住回静雅院吧。你受了伤,没办法再照顾人,等你休息好了,再过来如何?” 周姨娘张了张嘴想反对,乔老太太已经一锤定音:“就这样吧。行了,都散了吧。” 云禾行了礼:“我这就去竹林院瞧瞧烧毁的情况如何,看看如何处理。” “那我留在这里陪陪父亲吧。”乔玉安心有余悸,望着一眼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侯爷。 周姨娘走了几步,不放心地回头看看,终是一步一步走了。 云禾回去之后,几处残火也已经完全扑灭了,云禾召集了所有下人:“大家有无受伤?受伤的人先出来医治,剩下的人再仔细检查一番,多泼几桶水,免得那火星子残存。另外,晚上派人值守,多看着些。” 望着被烧掉了一半的断壁残垣,云禾心里堵得慌,这修缮得花多少银子啊……越想越是生乔玉安的气,恨不得让他自己掏了这些。 等她忙完这些,再去找乔玉安时,发现人家已在玉清院等着了。他巴巴地站在走廊里,一直朝外张望,看见云禾来了,才松了一口气:“那院子没事吧?” “还好吧,也就是推了重修而已。”云禾咳了一声:“但这银子只能从你的银子里扣了。” 乔玉安倒是天真:“无碍,我那里有些值钱的字画啥的,定是够了,我到时让小厮给你送来。” 云禾又好气又好笑:“你真是挺大方。” 而且还是穷大方……其实安昌侯府还真没什么钱,除了老夫人的库房里有些老底之外,这个家只能堪堪维持而已。 所以此时乔玉安的行为让云禾有了些好感,决定不计较银子的事了。反正接管乔家生意之后,乔家的库房银子充盈了一些。 “对了,你今日有寻着机会问侯爷吗?” 乔玉安点头,表情复杂起来:“我正要与你说这事。我父亲虽然说不出话来,但尚能眨眼,所以引开周姨娘后,我问了好几次,我肯定他生病与周姨娘有关。” “还真是这样……”云禾持谨慎态度:“不过现在侯爷还在昏迷中,等他醒来,我们再确认一番吧。” “嗯,现在那院子我全换上了自己人,打算连大夫都换掉。” 云禾想了想:“要不明日请朱大夫来瞧瞧吧,他医术高明,人品也不错。” “可是,如果换大夫,就查不了之前我父亲吃过什么药了。”乔玉安压低了声音。 云禾笑了笑:“怎么会呢?元梧已经趁乱拿了侯爷的药,连正在熬煮的罐子也端了回来。现在,那些东西我已经送出去查看了。” 乔玉安眼睛一亮:“当真?这可太好了,云禾,还是你想得周到。” 云禾想了想:“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虽然歪打正着把侯爷救了出来,但周姨娘定是怕的,人一旦害怕,就会使出极端手段。” “好,我知道了。”乔玉安用力点了点头:“我会好生安排。那这事……告诉祖母吗?” 云禾想了想:“等那些药查出来再说吧。” “嗯嗯。”乔玉安心里笃定了不少。 他感觉有赵云禾在,真有一种天塌了有人顶着的安全感,这种感觉是他活了二十余年第一次有的。 他母亲去世得早,祖母对他虽宠溺,但隔了一辈许多事很难共鸣。后院那些侍妾更是只知攀附他的菟丝花。 只有赵云禾让他感觉到了安全感,他感觉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他这一瞬间热血上了头,不由自主就冒出了一句:“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 “比如呢?” “我会多去看小春香,努力不做一个废物,努力撑起乔家。我甚至……”他为难地皱起眉:“我可以去参加秋试。” 乔玉安不是读书的料……这件事云禾前世就知道了。 对他更了解后才知道,他虽爱看书,可只喜欢看杂书,奇门异志,军事、诗集类的东西。更像是个天马行空的闲散人,逼着去做正经的学问为难他也为难了先生。 他自己也知道,他厌恶这些。从前有伴读的机会都不愿去的。 所以他说出愿意去秋试的时候,云禾特别意外。 当然,也是感动的。没有什么比他有决心撑起乔家更好的了。 于是云禾想了想:“想要撑起乔家,并不是科考一条路,也可以承了乔家的荫庇,去寻个事做。” 乔玉安听后皱起眉来:“这样也会有人嘲笑……” 云禾摇头:“若是以往的我,会认为凡事要靠自己去闯去拼。可是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如若能借东风起,何必苦熬百年秋?” 乔玉安咀嚼着这句话:“真的是这样吗?” “嗯。”云禾平心静气:“人生不易,总要做乐意做的事。”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离开的时候,乔玉安整个人似乎精神了许多,他走到院门口转过身来:“若是那药查出了什么,定要马上告诉我。” 当天晚上,乔玉安一夜没睡好,既担忧着父亲的事,又想着白日与赵云禾谈的那番话。 他感觉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样拧巴了。 他自小反感别人约束他,强迫他,让学什么,他偏不学什么。没想到赵云禾却说要做乐意做的事。 这让他轻松了许多许多。 他熬到了快要天明才睡着,这一觉下去,竟是睡到快午时。后来还是被小厮喊醒的:“世子,少夫人派人来了,说是让你去趟玉清院。” 乔玉安猛地坐起来,心知是那药查出什么了……他匆匆洗漱一番换上了衣服,急急赶了过去。 此时的云禾,正对着两张方子仔仔细细地研究。 第70章 少年将军 第一张是御医所开的方子,与昨天院里抢出的那些药包并无异样。 而第二张是那罐子药对比出的方子,与前者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味叫夏枝莲的草药。 可根据朱大夫所说,这夏枝莲确实是一味补气的草药,只是这药产量极少,所以寻常不大用罢了。 所以说,这些并不能证明周姨娘动了手脚。 乔玉安急急推开了门,云禾也站了起来,将那两张单子给他看,将多的那味药也详细说了说。 乔玉安摇头:“我不相信她没动手脚,我父亲那眼神很是揪心,我昨晚想了一晚,定是周姨娘做的。” “可我们要扳倒她,就得有一击致命的证据。”云禾沉思道:“这女人十分狡猾,心眼很多,不会暴露太明显的把柄。对了……有一件事我还觉得奇怪。” “何事?” 云禾缓声问:“周姨娘娘家是做什么的?为何我感觉,她似乎懂些药理?” 是啊,之前乔家那脂粉铺子掺入的滑石粉末,还有小春香得的那丝虫症……结合这夏枝莲,不懂药理的人只怕搞不出那么多的门道。 乔玉安摇头:“她的娘家寻寻常常,她的父亲只是普通七品文官罢了。” “那这样,我先让人将那周姨娘查一查,这段时间你看顾好侯爷,只要我们能控制局面,她必然会因心急而露出马脚。” 乔玉安忙不迭点头:“好。” “这事先不告诉老夫人,她心系侯爷,自个儿身子也不好,知道了只会徒增烦忧。” “嗯,我都听你的。” 两人商议完后,寻了乔老太太一同去看侯爷。朱大夫正巧也来了,一番诊治后,朱大夫的面色很凝重,也是说身体虚空过度、已是灯枯油尽的状态。 给人一种半条命死死熬着的感觉,与御医说的一模一样。 “这方子可继续吃着。”朱大夫想了想:“那夏枝莲就不要加了。然后针灸可以加上。” “好,那就劳烦朱大夫了。”云禾对乔老太太说:“朱大夫医术高明,我那店铺的陈姑娘腿伤了许久,就是被他医治好的。” 乔老太太看向屋里:“换个大夫说不定有一番起色,那就听你们的吧。可前些天,侯爷还能睁眼,怎么这两日一直昏睡着?” “祖母不必担心,大夫说他是呛了些烟,底子太虚,难以积攒元气。很快就能醒了。” 几人正说着话,一个嬷嬷匆匆走了进来:“老夫人,如夫人在院外闹呢,非要亲身照顾侯爷。” “大胆!”乔老太太敲了敲拐杖:“昨日不是跟她说了吗?让她在那静雅院待着,她是全然听不见?” “许是心疼侯爷,毕竟这些日子一直是她照顾着……” “哼。”乔老太太冷哼一声:“就她能照看,换作别人都不行了?安哥儿可是侯爷的亲儿子!走,我倒是要亲自问问她去。” 乔老太太被嬷嬷搀扶着离开了。云禾与乔玉安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约而同地看向病床上的侯爷。 两人也盼着他再度清醒过来,好确认那件事。 云禾陪着在院里等着针灸,后来瞧着时辰不早了,心想今日还得去一趟铺子,昨日有位南洋来的商人,约定了今天送些新鲜玩意过来,她得去瞧瞧,莫是什么以次充好的东西。 周主管这人做生意管账管人是一等一,但是对于女人家的喜好多少有些拿不定主意。 临走前,云禾叮嘱起了江嬷嬷:“一会儿再让朱大夫去趟玉清院,给小春香请请平安脉。” 小春香已有五个多月了,治了那丝虫症后,身子已安妥了许多,人也胖了些。但云禾仍是不放心……有周姨娘这个祸害在,如同定时炸弹一般,无法安生。 上了马车后,白芍拿出一封信来:“少夫人,这是刚刚门房给我的,说是驿站刚刚送来的。” 云禾一见上面的字迹就认出了:“这是苏月影写来的。” “苏姑娘说些什么呢?”白芍好奇起来。 云禾看完信后,笑了起来:“她说这月底庄子又能进笔账了,因为水稻收成极好。” 苏月影如离开时所言,每月都会写封信来。仔仔细细将庄子的作物、长势、收成、开支收益一一道来,包括庄子里的人员安排等。 所以云禾虽未离开临安城,可也通过这些信将这几个庄子的情况了解了透彻。 但她猜测,苏月影定有报忧不报喜的地方,比如人员安排,她只简单写了撤掉了某人或者换掉了某人。原因却未细说。 云禾猜测,她定是发现了一些蛀虫,这些人因为山高皇帝远所以私下干起贪婪之事。 白芍曾经疑惑地问过:“少夫人,你如何判定苏月影是否诚实?” 云禾只说了一句:“我信与不信,只需结合账面来看,就一目了然了。” 是啊,账若是比从前多了,证明她是个干实事的,就是可用之人。若是少了,答案也自然可想而知。 但这三个月的账云禾都一一看过了,每个月都在增涨,而且幅度还不小。所以,她有什么理由不信任呢? 云禾收起信:“等侯府的情况安稳一些,我们也去庄子转转去,权当散心。” “太好了。”白芍眼睛亮亮的:“奴婢从来没去过庄子呢。” 云禾看她一眼……前世自己病重时,范家死死拖着,白芍气急要去寻救兵,却被范家人发卖到了烟花之地,没多久就死了。 这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姑娘,前世跟着自己只吃过苦,也未享过福。 重来一世,自己定会像亲姐姐一般,护住她,让她有个好归宿。 正想着,窗外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女声:“宝儿、宝儿!快回来!” 云禾撩开帘子,看见铺子前有个两岁多的孩子,他摇摇晃晃走向了马路。远远的,几匹黑马疾行而来,眼瞧着就快撞上了! 云禾一眼就认出,那是临安城护城军的马匹,他们寻常也会绕城巡逻,可谁想这孩子突然跑出,此时就是急急拽住缰绳,也来不及了。 眼看着孩子就要出事,火光电石般,头顶的木窗一声脆响,一抹白色的身影纵身跃出,伸出手一把捞起那小娃,稳稳地立在了铺子前。 他戴着半张面具,露出的眼睛却若晨星一般。玉立挺拔的身姿矫健流畅,英气十足。 白芍惊讶地咦了一声:“那人武功好强啊,愣是生生从马下救出那孩子了。他是谁呀?” 云禾微微一愣:“他……” 第71章 儿时情谊 “过些天咱们就知道了。”云禾缓声说后,放下了帘子。 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便是顾连辞,云禾一眼便认出了。 只是,原本失踪渺无音讯的少将军悄然出现在临安城……这桩事透着些许诡异,但不对外公布,必然有理由。 云禾虽不了解,但不会提及一个字。 窗外响起了马匹的嘶叫声和妇人的哭泣道谢声,没一会儿,一切都回归于平静时,云禾的马车也缓缓动了起来。 车帘随着行进晃晃悠悠,偶尔被风撩起时,仍能瞥见那抹身影。这让云禾想到了他在榆钱树下说话的样子。 当时的他语气清冷,却带了关切之意。恍若隔世,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 联想着那些,想想今日之事,感觉又看错了他…… 她忙完了店铺的事后回了乔家,对顾连辞的事一个字也没提。 乔玉安神色激动:“下午时分父亲醒了片刻,我又问了他……我问他是不是被加害的,是不是周姨娘下手的,他都连眨了两下眼!断然不会出错。” 云禾听后心里一紧:“侯爷受伤已很久了,若是下毒,那肯定是某种慢性毒药,会不会与那夏枝莲有关呢?” “可是我们临安城根本就没有这味药卖。”乔玉安摇头:“我问过好几个大夫,对这东西知之甚少。” “这么少见的东西周姨娘竟然有,就更奇怪了。”云禾忽然想起了什么:“那天朱大夫说过,夏枝莲的产量少,只有往南走的织南县有。” “是,要不我……” 云禾摇头:“世子,你得守在侯府,既照顾侯爷,也不会让那女人怀疑。我让周元梧去吧,他身手好反应快,估摸十日内就能回来。” “也好。”乔玉安紧张地来回踱步。 乔玉安真的害怕,这是他人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危急之事。或许之前也有,可他一直缩在壳里躲避着,也就体会不到。 但现在,真真是他第一次勇敢面对。 他隐约又有些骄傲,心想自己已经成长了,也可以保护父亲了。 想到这个,他转过身问云禾:“我现在是不是变了不少?” 云禾打量着他:“世子是指什么?” “我是说……”乔玉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算了,我先走了,我回去看着父亲。” 云禾听得云里雾里,问起旁侧的白芍:“他说什么变了不少?是指身高么?” 白芍也茫然地摇头:“不知道呢,世子有时候就是说话怪怪的。” “嗯。”云禾点头:“他心思重,敏感得很。” 白芍点了点头想笑,想想不好取笑世子,又马上收了回来。 平日江嬷嬷老说她被少夫人惯坏了,总是没轻没重的,若是在别的人家,只怕早就逮住了把柄。 白芍自己也反省,随时默念着要稳重要谨言慎行,可是自己这嘻嘻哈哈的破性子老是控制不住…… 想到这个,白芍暗地里掐了一把自己。 云禾并没注意到这些,她已经坐在桌前盘算起了修缮竹林院的事了。 今日她已让画师画了几幅院落图,打算明天送去让老夫人选选。 第二天,云禾一大早起了床,在院中和几个掌事的嬷嬷说完了乔家的事务后,提起了竹林院的事。 “那院子处于侯府的中心位置,如今瞧着碍眼得很。趁着现在临安城里闲散工匠和脚夫多,你们趁早寻了人来清理重修,争取在年前将院子弄妥。” 云禾一一给她们安排起来,谁负责人工,谁负责采买。谁负责总体监督。 三两下安排好后,她问起:“你们可还有啥问题?” 几个嬷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自从少夫人来执掌中馈后,她们更忙了些但也更充实了些。每天工作安排到位,自己负责自己的部分,然后统一回报总结,利索得很。 高宋嬷嬷还悄悄和老夫人提过,说少夫人掌家很有一套方法,瞧着像是经验丰富的样子。 老夫人都听笑了:“她从前在赵家哪里接触过这些,哪来的经验?这是云禾这孩子聪慧过人,有脑子会琢磨罢了。” 所以啊,老夫人认可的人,错不了,她们对少夫人也就更信服了些。 这会儿安排好差事后,她们各自散去做事去了,江嬷嬷急急走进院里:“少夫人,刚刚我听说了一桩传闻,说是那顾大将军的独子竟然没死,回来了!” “哦?”云禾转过身,假装一脸惊奇但心里无波无澜:“真的吗?” “嗯!他们说少将军剿匪时中了埋伏身受重伤,与外断了联系。后来他只身一人扫平了那山寨,拎了他们的人头回来了。”江嬷嬷一脸崇拜:“还真是虎父无犬子。” 云禾感叹:“听着真是凶险万分。” “听说这次他们父子平安归来,圣上可开心得很,要大加赏赐。”江嬷嬷压低声音:“还有传闻说,圣上有意将长乐郡主许给他呢。这下,全临安城未出阁的姑娘怕是要心碎了,毕竟这少将军生得一副勃然英姿的好模样,又有那么一番胆识和作为……” “长乐郡主?”云禾听后愣了片刻,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长乐郡主前世嫁给了太师的嫡孙,根本没许给顾连辞。” 不过也不排除这一世会如此……毕竟自己和赵云舒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连带着乔家范家都变了,指不定顾将军一家也是如此呢。 想到这些,云禾笑了笑:“左右与我们无关,我们与他并不相识,也就是听一桩八卦罢了。” 江嬷嬷听后摇了摇头:“也不算不相识,少夫人你忘了吗?你小的时候,他还随顾大将军来过赵家做客,你们两人还一块儿爬树呢,少将军当时还为了护你摔了一跤。” 云禾茫然摇头:“还有这事?我记不起来了。” 江嬷嬷拍拍自己脑门:“瞧我这脑子,当时少夫人你只有四岁,那少将军堪堪六岁。当时赵大人大发雷霆,愣是要罚你,小少将军马上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与你无关。” 云禾听后气不打一处来:“我那父亲可真是可笑,我当时不过四岁小娃,能负责他的安全不成?他真是溜须拍马到了一个可耻的地步!” “噗……”江嬷嬷差点忍不住:“可、可不是么……” 一旁的白芍越听越是好奇:“那样说起来,这位少将军不就是我们少夫人的青梅竹马么?” 第72章 一树青梅 云禾听后马上阻止:“休要胡说,就爬了个树算得了什么。若是每日都爬,那不是一树的青梅?” “噗呲……”白芍控制不住哈哈了两声。 说起爬树,云禾忽然想到了什么:“最近春桃有何动静?有没有出去与赵云舒见面?” 白芍摇了摇头:“许久没有了。” 云禾哦了一声,猜想赵云舒应该是没银子了,再或者是春桃有了新的主子……她与那周姨娘似乎也有些暗中来往的关系呢。 云禾心里清楚,如今这一切看似平静,如同池塘那一潭死水。可是底下却是暗潮涌动,指不定啥时候就能兴风作浪。 她叮嘱起白芍江嬷嬷来:“一刻也不能松懈,这乔家的麻烦事,还多呢。” 几日之后,周元梧终于回来了。 他一路风尘仆仆日夜兼程,带回了关于夏枝莲的消息。 “少夫人,你猜得没错,那东西确实有些玄机。”周元梧气喘吁吁地说,额头上全是汗。 云禾马上让白芍倒了茶水上来,又给他端了一把椅子,让他坐下慢慢说。 周元梧咕嘟咕嘟一碗茶全数灌下,缓声说了起来。 “我初到织南县时,先去寻了两家药铺询问,人家说的与朱大夫无异,而且也说无货。” “后来我又私下问了几位大夫,其中一个意味深长,让不要再寻这种药了,用别的也可代替。我再追问,他也不愿搭理了。” “之后我伪装成了收药的商人,去寻那些药农,才有一位说了实话……那夏枝莲寻常用只是补气养血的药材,但不可长期服用,因为长期一用,它便会与好些药材相克,反而会吸人精血,久了人气血两亏,连说话行动都困难。” “因为曾有人出了纰漏,所以他们便极少采摘这个了。但这夏枝莲的事对外也没有多少人去说,生怕引起其它病人来闹事。” “所以说知道的人甚少,连那医书上也查不出什么。”云禾听后深吸一口气:“还有别的吗?” 周元梧摇了摇头,拿出纸包来:“这就是夏枝莲,我带了一些来。” 云禾收起东西:“这次辛苦你了,你好生回去休息几日吧。白芍,你去送送元梧。” 云禾一脸凝重,拿了那东西去找乔玉安。她把事情一说后,乔玉安脸色大变:“还真是如此!那周氏长期就给我父亲熬炖补药,几乎每日都有,莫不是早早就加入了这东西?” “十有八九。” “那我们这就告诉祖母去!”乔玉安气愤异常:“定要杀了那妖妇。” 云禾分析起来:“如果你说了,老夫人会信,但周姨娘会大呼冤枉,说自己没加这东西……就算我们找到她采买加入的证据,她也会狡辩说自己不知道危害。然后她会去求她女儿,通过四皇子的面留下一命。所以这事最终,她只是受罚罢了。” “那怎么办?”乔玉安急得团团转:“那我们就只能忍了,让我父亲白白受罪吗?” 云禾摇头:“想让周姨娘露出马脚,只需要按兵不动,只要侯爷一好转,她必定采取行动,她不会眼睁睁看着侯爷好起来的。” “好……好……”乔玉安捏紧了拳头:“我不会放过这妖妇,绝不会。” “世子,你在临安城认识的人多,可否派人去打探一下周姨娘从前的消息……比如娘家情况,未成亲前的事。” 这倒提醒了乔玉安:“我还真有个小道消息多的朋友,他的夫人也特别爱八卦。我空了去寻他,让他帮忙打听一番。” 云禾哑然失笑,谁说不是呢,平时嫌这类朋友烦,嫌他们碎嘴子,可关键时候,真能派上些用场。 前世云禾在坊里操持生意,也认识这么一位八卦的邻居,东家长西家短的。谁家的母牛生了几只小牛犊,谁家的儿媳半夜又爬了墙,她全知道。 当时云禾可嫌弃她了,走路都避着走,眼神都不愿与她对视。 可有一次,云禾那不要脸的妯娌田氏跑来店铺滋事时,这位八卦的邻居却是第一个冲上来替她解围,为挡着田氏的巴掌,自己还重重挨了一下。 当时云禾气急了,再也忍受不了疯女人田氏,马上报了官,将她狠狠收拾了一顿。 所以,纵是八卦碎嘴子又如何?只要人品周正,心地善良,不也比那些阴险狡诈的人好上百倍? 两日后,乔玉安的朋友打听回一些消息。 周姨娘的父亲是临安城的七品小文官,成亲前说过一户外地人家,但因为聘礼的事黄了而退婚。后来凭借着好容貌嫁进了安昌侯府为妾。 一开始侯爷只在意夫人,后来夫人因病早逝之后,她才凭借着殷勤体贴上了位。 她与娘家并不亲近,走动不多,性格极其要强,最厌恶别人说她是妾室。 “我朋友说,她之前说亲那户人家好像姓黄……具体的时间太久了,也无从问起。”乔玉安说道:“毕竟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光任这些琐碎的信息证明不了什么,这些丝毫不能说明她与药理方面有何联系。 所以云禾嗯了一声:“或者只有她娘家或者她自己才知道了。那先如此吧,我们先观望着吧。等她自己露出马脚吧。” 自从上次祖母教训了周姨娘之后,她没敢再闹了,整日闷在静雅院没再出来。郑氏更是如此,目前这乔家看起来,可真是安静了许多。 闲来无聊,云禾也将所有的精力用在了修缮院子和做生意上。瞧着那堆废墟从清理到重建,一点一点有了雏形,倒是一件有趣之事。 下午时分,她坐了马车去店铺转转,却不想刚到麦香阁门口,就遇上了赵云舒。 今日的赵云舒与之前不太一样……前两次见她,她刚刚小产,脸上带了怨气与疲惫。可是此时却是一脸荣光,嚣张得嘴角都在上扬。 她撩开帘子,挑衅地看着她:“哟,这不是我那二妹吗?怎么,身为堂堂侯府少夫人还要亲自出来看顾店铺么?可真是辛苦至极,挣点银子也不容易呢。” 第73章 娘家乞食 云禾微微一笑:“还是像大姐这样在家瘫着混日子容易一些,我也挺羡慕你的。” 这话戳中了赵云舒的痛处,她那点嫁妆入不敷出,根本赶不上趟。店铺收回来本来是要做生意的,可捣鼓了半天,卖啥亏啥,害得手头的首饰都变卖了好几样。 纵是如此,又怎能让赵云禾占了上风? “呵呵,我也没办法呢,以安疼我宠我,我哪有那么多时间抛头露面,哪像你这般自由。今日我回娘家,他也非要陪着。唉,真是太黏人了。” 云禾咦了一声,下意识往轿里看去,正好与探头的范以安看了个正着。 范以安马上谦和地微笑,并且询问:“少夫人可有空与我们一同回去?” “不了。”云禾似笑非笑:“若是我这外人在场,你们想要什么也不太方便。” 赵云舒口直心快:“你知道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范以安用力掐住了胳膊,并且他用了些力气,意思是在警告她住嘴。 赵云舒又气又急,但也不敢惹恼了他,只好生生收了回来:“算了,我懒得跟你说。” 云禾笑了笑,转过身进了店铺。 一旁的江嬷嬷马上撵人:“劳烦你们的马车快些走,别挡着铺子的生意。” 车马继续行进,赵云舒感觉像被驱赶了一样,于是抱怨起来:“夫君,你刚刚掐我做甚,你看那赵云禾那嚣张的样,真真可气。” 范以安皱眉:“你那二妹温和知礼,嚣张的是你,你感觉不出来吗?还嫌不够丢人吗?” “夫君!”赵云舒撇起嘴来:“你怎么帮她说话啊,她可是讽刺我瘫在家中,还说我们回娘家索要啊。” “她说得确实没错。”范以安露出一丝难堪之色:“自然,也是为夫无能,才会如此。” 赵云舒见状心疼坏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等秋试后,我们好好打她的脸!今日回家你不必担心,我定会好好去求父亲,让他帮忙的。” 范以安伸手温柔地揽住她:“辛苦夫人了。” 此时,店铺里的云禾,瞥了一眼渐行渐远的范家马车,忍不住摇头。 跟进来的江嬷嬷一脸无语:“这大小姐怎么还是一副刁蛮样,吃的亏还不够?” “大概是范以安给了她一些甜头,所以人又狂了起来。” 江嬷嬷惊讶起来:“听说范姑爷不是在书院不回家吗?怎么今日回来了?” 云禾低声说:“如果我猜得没错,他这次回来,是专门去赵家求关系的,秋试在即,官家子弟间总有些小题透露。” 范以安确有才华但毫无背景,前世的时候,是云禾替他筹划与院长夫人制造偶遇机会,才上了豫清书院。 但是进了书院之后,他压力很大,因为一起就读的学子要么才华横溢要么背景深厚,他很难出头。后来听闻了官家子弟间流传小题的说法,每天绞尽脑汁想要寻到。 当时云禾百般无奈,私下花了大价钱将那东西买来,托人送了过去。 但那玩意并未派上用场,本来就是民间瞎传的,与秋试的题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算算时间,这一世,也正到了他心急火燎想要买试题的时候,难怪巴巴地从书院回来缠着赵云舒,是想将她的剩余价值全部榨干呢。 赵云舒沉迷于男人,前世一门心思要抢乔玉安,现在一门心思讨好范以安,所以无论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去做的。 为了男人要死要活,还真是蠢货一个……云禾无话可说。 午饭时间,秋菊寻了借口悄悄出来一趟,送出了消息,竟与云禾猜的全对上了。 赵云舒还真是为了小题而去的,回家要死要活求了半天的情,反倒被赵崇渊骂了一顿。 赵崇渊勃然大怒:“你也读过几年书,怎么竟是个猪脑子?这种流言也信,私下传题可是犯了大忌,你竟要连累赵家一并丢人!” 赵云舒在范以安面前挨了骂,一下子崩不住了:“父亲,你之前不愿意求张赛诗会的帖子,今日连小题的忙也不愿意帮,你究竟还要不要我这女儿?” 赵崇渊伤人的话脱口而出:“没出息的蠢货,要来何用……” 好在赵氏马上走了上来,将哭哭闹闹的赵云舒带回了房,为安抚她,给了一张银票,让她去买题。 秋菊说完后,云禾问了起来:“那他们接了银票吗?” “嗯,大小姐很开心地收了起来,范姑爷沉默着一个字也没说。” 云禾讽刺地笑了笑,他怎么可能说什么,他可是为了前途甘愿当乌龟的人,又岂会为了自尊放弃机会? 这两人还真像乞食的野狗,丝毫脸面也不顾了。 “对了,这次姑爷回来,与大小姐同……”初菊脸红着说:“同房了。大小姐可开心了。” 云禾更觉得奇葩了,这算不算是为了前程忍耐呢?范以安极为自负,自己可以三妻四妾,对妻子的贞洁却看得很重。 他亲手将赵云舒送到副院长床上时,骨子里就满是厌恶了,定是不屑碰她的。 这会儿竟然也强忍了下来,令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意志力。 云禾甚至在想,这世没有自己的操持,他估计也能凭借着一腔变态的执意成功。但付出什么代价就不太好说了。 那就拭目以待吧,云禾也心生好奇,想要看看热闹了。 她给了初菊一些银子,让她自己在范家小心一些,打发她走了。 初菊刚走了没多久,就瞧见街那头浩浩荡荡来了一列马车。看排场与架势,像是宫里的贵人。 领头的车夫十分暴躁,吆喝着让路人都滚开,莫挡了贵人的路。 店铺一位妇人小声地说:“瞧,那是长乐郡主的马车!大家可别过去。” “长乐郡主?”另一中年男人问道:“是不是那端亲王爷的小女儿?” “是呢,咱们躲远一些,可别挡了人家的道。”妇人说的时候,明显有些害怕。 很快,那列马车队伍便疾弛而过,因为速度快,扬起了一地的尘土。周围的人全都退避一旁,不敢出来。 江嬷嬷看一眼窗外的马车,小声叹气:“长乐郡主身份倒是高贵,就是那性子……总觉得配不上顾少将军。” 第74章 长乐郡主 长乐郡主在临安城赫赫有名,自小千娇万宠地长大,骑马射箭比男子还要厉害些。样貌也是娇俏动人。 云禾前世见过一回,还是自己被封为诰命夫人后。当时长乐郡主与太傅的嫡孙闹得厉害,正嚷着要和离。当时还惊动了圣上。 所以她真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世她会不会与顾连辞成亲。她往窗外望了一眼,那列马车已经跑得没影了。 只是此后的好些天,终是风平浪静,无论是长乐郡主还是乔家这边,都如同一潭静水。 就在大家以为此事是谣言之时,皇后再一次召顾氏父子进宫赴宴,这一次只是小范围的家宴……正值皇后生辰,向来不喜大操大办的她只在宫里置办了几桌。 为何叫上顾家父子,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也是想趁着端亲王爷和长乐郡主在,正式为他们赐婚。 顾大将军顾元城对此倒无意见,他夫人早逝,家中也并无长辈操持,而独子顾连辞已近十九,确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端亲王是当今圣上的庶兄,性子温和不擅朝政事务,平时喜欢看书习字,与圣上最是亲近。长乐郡主则是他的小女儿。 在顾元城眼中,这是最安妥的一门亲事……不招摇,不寒酸,既对得起当今圣上,也对得起顾家门楣。 顾元城也就此事问过儿子:“你可愿意娶那长乐郡主为妻?” 顾连辞轻笑一声:“只要她愿,我倒也无所谓。” 顾元城放下心来,料想此事应当是十有八九了,等到两孩子成亲,他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坤宁宫里已是布置一新,帝后两人坐于首座,加上端亲王、顾大将军等人,看着下座的年轻人,都觉得分外满意。 顾连辞长期随父亲驻扎边关,年纪虽轻却身经百战,可谓年少有为。生得更是俊美非凡,那身高样貌在京城男儿里来说,算是数一数二,纵是再挑剔的人家,也难以对他有说辞。 而旁侧的长乐郡主,模样也娇俏,一袭红衣透着些许英气。 两人坐在一起看着很是般配。只是气氛奇怪了些,两人一句话也不曾交谈过,连眼神也没对视过半分。 应当是害羞吧,大家各自揣测着,嘴上说起了场面话。 一番敬酒后,皇后提及了此事,还没来得及说完呢,长乐郡主就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皇婶婶,我年纪还小,还想在家里侍奉爹娘,不想成亲。” “噗,这孩子……”端亲王妃很是尴尬:“哪有女儿家一直不出嫁的道理。” 长乐郡主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顾连辞,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还请皇叔、皇婶婶收回成命,少将军虽好但非我良配,我希望寻一个能天天陪着我的夫君。” 刚刚还热烈的气氛瞬间凝固成了冰。 长乐郡主这么直接就拒了,哪里还能反驳什么? 顾连辞职责在身,确不是那种能天天守在家里的男人。郡主不愿,强扭的瓜也不甜啊、 此时的皇上只恨自己没有适龄的公主,可也不能强迫了侄女。只能懊恼地摆了摆手:“那此事就再议吧。” 他朝顾大将军投去一个为难的表情,顾大将军举起酒杯,将此事揭了过去。 倒是坐于尾座的顾连辞,仍是刚才那副轻松惬意的模样,似乎这一切与已无关似的。 这场生日宴就这么尴尬又潦草地结束了。 出了坤宁宫后,长乐郡主长舒了一口气,对身旁的婢女说:“刚刚可吓死我了,我只料皇婶婶会私下问我,谁想竟当面赐婚。” 婢女小声地说:“可是郡主,我瞧那少将军清贵俊美,你为何不愿?” 长乐郡主压低了声音:“他能是什么好人,平日里都是装的……我昨日亲眼瞧见他进了青楼。” “啊……” 而此时的宫门外,顾连辞翻身上马,拉起缰绳返回将军府,十足的轻松愉悦。 事情与他预想的一模一样,长乐果真在赐婚现场狠狠地拒了。 他不喜长乐郡主,与她见过几次,只觉得这姑娘刁蛮任性没个正形,如果娶这样的女子为妻,那还不如独自肆意自在。 他身为男子,不能硬生生驳了长乐和长辈的情面,所以才想出这招来。 这下可清静了,应该很长一段时间,无人再来说亲了…… 想到这里,顾连辞心情更是愉悦了几分。 此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几日后,长乐郡主拒婚的事就传遍了临安城,大家为顾少将军鞠一把同情泪时,也感慨起来。 这么英姿勃发,年少有为的俊美少将军,竟然被拒? 老天不长眼啊! 一时间,无数官媒、世家夫人闻风而动,要么送上适龄女子画像,要么主动为自家女子说亲。 短短几日,来人几乎踏破了将军府的门槛。 战场上千军万马来战时,他面不改色。九死一生腥风血雨时,他不曾畏惧。 可当一众妇人拿着画像急欲向他试探说媒时,顾连辞却震惊到连连后退,打着剿匪清山的借口连夜离开了临安城。 大家都感叹他有情有意,心想长乐郡主还真是伤了他的心。 云禾听江嬷嬷说了这八卦后,也觉得挺好笑:“他竟然抗拒成这样吗?” “是啊,听说少将军都快十九岁了,后院别说通房侍妾了,连个贴身婢女都没有的。”江嬷嬷感叹起来:“哪家女子不想嫁给这样的男人呢。” 江嬷嬷想了想,还是决定为世子强行挽尊:“当然,我们世子也还不错……已经好长时间没出去喝花酒了……” “嗯。”云禾应声:“他每日守着侯爷,昨日还去看了小春香,挺好的。” 江嬷嬷忽然想起了什么:“少夫人,不知你发现没有,那梦瑶最近好像怪怪的……” “像是沉默了些?” “嗯,以往总是缠着世子各种拉扯,最近像是安分了,但总有些反常,刚刚我还瞧见梦瑶去了趟静雅院。” 云禾咦了一声:“梦瑶去静雅院?” “是呢,不知道是要做什么,奇奇怪怪的。莫不是周姨娘又生起什么心思了?”江嬷嬷想了想:“老奴倒是有个大胆的猜测。” 第75章 私生之子 “周姨娘莫不是收买了梦瑶,让她通过世子去霍霍侯爷?” 云禾摇头:“不太可能,世子对她畏惧,只怕是见都不会见。大概是去看她爹娘的。” “这……这倒也是。”江嬷嬷咳了一声:“世子好像是挺怕她的,一见到就躲,烈女缠郎,郎都得疯。” 云禾沉默,其实对于后院这些侍妾,她一向是宽容的态度,只要她们不作妖,安分一些就行。 比如小春香就很聪明,之前闹了几次后,也懂得了审时度势,变得小心谨慎,乔玉安偶尔会去看看她,给她送些东西。 偏偏梦瑶仍是一如既往的狂妄热烈……殊不知抢得越狠,乔玉安躲得越快。 看着愁人但没办法,总不能将她们全放出去吧……无论如何,她们也是乔玉安的人。 身为女子,嫁给谁、是奴是主,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在有限的条件里,尽力将日子过好。 …… 这边的梦瑶在屋里来回踱步,用力之下,手里攥着的手绢都变得皱巴巴的。她遇到了一件大事,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她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姐妹叫紫衣,当时两人一起伺候世子。时常争风吃醋闹了许多不愉快,后来紫衣十六岁时被老夫人放出去嫁人了。 却没想前两天在街上遇见了她。她抱着一个两岁多的孩童,坐在街角卖饼子。 她憔悴了许多也瘦了许多,穿着打扮更是寒酸。 看见梦瑶时,紫衣眼睛一亮,主动叫住了她。 两人寒暄几句后,紫衣说了几句让梦瑶回想起来都觉得惊恐的话。 她说那个孩子是世子的,她也是出了乔家才发现的。她带着孩子熬了两年,现在熬不下去了。 她也是前不久才回临安城的,试图回乔家找世子,可连大门都进不了。 她求梦瑶看在两人一同长大的份上,给世子带个话,求他带走那孩子。 紫衣一边说一边哭:“孩子跟着我,肯定会饿死,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只要你能帮我,我以后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 梦瑶厌恶她,因为那时她总是跟自己抢世子,所以当时草草甩下一句:“别胡说八道了,别什么锅都让我们世子背。” 梦瑶回了乔家后,心里却很不安。 她今天去静雅院,就是找爹娘说这事的,却没想在那里遇到了周姨娘。 周姨娘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那女人定是哄骗你的,真要与世子有什么,能被打发出去?“ 梦瑶心里更乱了,周姨娘说得有道理,可是如果真是世子的孩子怎么办?就她所知,紫衣和世子也曾有过肌肤之亲。 她在屋里来回转了好几圈,正忧愁着不知如何是好时,院门传来了婢女的声音:“少夫人,你怎么来了?” 梦瑶吓了一跳,急急出去迎,她心里本就紧张,这会儿更是走路都不自然。 云禾打量着她:“你好像有心事?” “我……”梦瑶支支吾吾:“没、没什么……” 云禾决定跟她打直球:“我听嬷嬷说你去了静雅院?可是寻你爹娘?若是有什么事,你大可一说,我定会为你做主。” 云禾这温和的态度一下子戳到了梦瑶……想想之前少夫人处事也是公正的。上次小春香腹痛的事,她冤枉了自己,还派人送来了东西以示安抚。 所以,自己可以告诉她? 她咬了咬牙,大着胆子把紫衣的事说了一遍。 云禾一听,整个人愣了几秒:“两岁多的孩子?” “嗯,少夫人……可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世子的,我瞧着长得有、有点像。”梦瑶小心翼翼地看她脸色。 少夫人是什么态度,她其实也忐忑。按理说,男人在外有了私生子,当夫人的定是生气的。只怕和周姨娘说一样的话。 梦瑶忐忑不安地低下头,谁料却听见这么一番话。 “那可得带回来,这可是乔家的血脉。若是带回,你可是功臣,老夫人定会大大地赏你。” 梦瑶猛地抬起头来:“真、真的吗?” “嗯。”云禾询问:“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我爹娘,还有……还有周姨娘可能知道,她听见我们说话了,她还说紫衣是哄骗我的。” 云禾一个激灵:“不好,紫衣现在在哪里?” “就、就在北门那条街,她摆了个小摊卖饼子……” 云禾急急转身:“江嬷嬷,让门房备马车,还有,让周元梧骑马速去北门。” 江嬷嬷一路小跑着去办了,在院中等候的云禾,心脏怦怦直跳……周姨娘知道这事就很不妙,以她那心思,必定会马上派人去弄死那孩子。 好在这件事发现得早,应当来得及…… 她越想越觉得不安,带着白芍去了韶光院,将此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涉及乔家子嗣,非同小可,孙媳害怕出现纰漏,就马上来告诉老夫人了。” “安哥儿可知道这事?” 云禾摇了摇头:“还未曾,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呢。” 是啊,告诉他有啥用,他除了揣测犹豫抗拒还能做什么?云禾虽信任他了一丢丢,但也达不到全信任的程度。 上次一把火烧了竹林院,差点同归于尽就是反面例子。 乔老太太侧头对身旁嬷嬷说了几句,让去叫世子过来。这边看向云禾:“多亏你拎得清,要不然这事就更麻烦了。当年,确是我将那紫衣放出去的。” 紫衣不是家生子,她是自小被卖进乔家的。那会儿因为和孟瑶一起侍候世子,天天闹腾,闹得世子不好生念书,侯爷大发雷霆。所以乔老太太便将她放了出去,起个杀鸡儆猴的意思。 “当时安哥儿也没求情,我也不知道这紫衣与他竟然有了……”乔老太太说着说着,叹了口气:“那些年安哥儿确也不懂事。云禾,这事是乔家对不住你。” 云禾笑了笑:“无碍,我既然嫁进乔家,这些也应该承担。如果那孩子真是世子的,我也会认下来。” “真、真的?”乔老太太很激动。 云禾点了点头:“总不能让外人看我们乔家的笑话吧,而且这么小的孩子流落在外,也危险。” 两人正说着,院门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江嬷嬷的声音:“老夫人、少夫人,有消息了!” 第76章 渣男不认 江嬷嬷小跑进来:“那孩子救下了……” “救?”乔老太太皱眉:“发生何事了?” 江嬷嬷一五一十说来:“去的时候,几个歹人正抢了孩子就跑,好在我那侄儿赶到,将人救下了。” “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是抢人吗?”乔老太太骂道:“那歹人呢?可有送进官府?” 江嬷嬷摇了摇头:“好几个人,元梧因为顾着孩子,没办法再去追赶。” “无法无天了!”乔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催着云禾让去报官,然后焦急地往外张望,想看看那孩子带回没有。 孩子没盼到,但是等来了乔玉安。他走得很急,额头上都是汗,一进院子就问:“祖母,你跟我开玩笑的吗?我怎么可能有……咦,云、云禾,你也在啊。” 云禾只略略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过多的表情。 乔玉安心跳骤停了一秒,马上解释起来:“那事不可能的,定是哄骗我们的,我那时年纪也还、还小……怎么可能有孩子?” 按年龄推算的话,这孩子是三年前有的,那时乔玉安堪堪十六岁。 虽说离谱,可怎么不可能呢?毕竟他十四五岁就和贴身婢女有过肌肤之亲了。所以云禾提醒道:“世子,你是自己都记不清了吗?” 乔玉安急了:“云禾,你相信我好不好?” 云禾犹豫了一下,想着是不是梦瑶记错了冤枉他,所以再次确认:“你与那紫衣未曾发生过关系?” 乔玉安脸一红,吞吞吐吐起来:“那个……我那时……我还不懂什么……” 云禾皱眉:“你只需回答,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我……”乔玉安硬着头皮,低下了头:“有过那么一两次罢了。” “那还说什么。”云禾无语看向乔老太太:“等那孩子来了后,一查就知道了。” 三个人沉默地站在廊前,望着院门外等待着,表情各有各的精彩。 乔老太太紧锁着眉,也略有一些期待。乔玉安紧张异常,一副想逃的模样。 而云禾倒是沉着淡定,毕竟这种事,自己在前世就经历过了…… 那时范以安秋试完后,以优异的名次中了举人,只等着年后的春闱。备考的他本应静心念书,谁料却老家来的一位叫思秋的表妹让他乱了方寸。 思秋本就倾慕他,在范母的怂恿下,打着送茶磨墨的旗号屡次去他的书房里。 一来二去的,不知道是思秋主动还是范以安撩拨,两人就发生了一些不清不楚的事。 思秋自然是想借此上位当个贵妾的,可是范以安害怕得罪云禾,就死死地拖着,结果三个月后,思秋怀了孕,事情也瞒不下了。 当时自己的心情可比现在糟糕多了……毕竟对范以安用了真心,一门心思地替范家操持,所以听说这事真的是满心惊愕,感觉像被雷劈了一样。 范以安竭力哄着她,说是思秋主动勾引,还说要把她撵出去。 最后为了顾全大局,云禾松了口,让思秋进了范家的门,做了妾,最后还生下了那孩子。 …… 回想起从前的事,恍若隔世。似乎历史又重演了一遍,竟让自己再次经历。 云禾多少有些惆怅,她惆怅的是身为当家主母,竟不能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放在首位,还必须为了维持家族体面来操持这些。 不过她很快调节好了心情……接受且认命地等着孩子的到来。 大约一炷香后,周元梧就带着一对母子进了院子。 那女人皮肤白晳但削瘦憔悴,她怀里抱着个两岁左右已然熟睡的孩子,紧张地往这边张望。 在瞧见乔玉安与老夫人后,她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奴婢紫衣见过老夫人,见过世子。” “你就是紫衣?”乔老太太有些不确定:“怎么看着变了好些?我记得你只比安哥儿大两三岁?” 紫衣低下头:“是,奴婢今年22了。” 当初还是个清秀水灵的姑娘,经历了独自带孩子的几年后,已寻不出当年的模样了。乔玉安本来就厌烦,这会儿更是抗拒,下意识就离她更远了一些。 “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瞧瞧。”乔老太太缓声道。 紫衣心里一喜,知道乔家是有意相认了……今天她的心情经历了好几个起伏,被那几个歹人抢走孩子时,她以为是乔家人干的,谁料根本不是。 她喜滋滋地将熟睡的孩子抱过去,乔老太太瞥了一眼,问起云禾来:“你瞧瞧这孩子,与安哥儿可有相似之处?” 云禾瞧了瞧孩子,又看看乔玉安,谨慎地说:“鼻子和嘴唇好像有些像……” 紫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奴婢敢用性命担保,这是世子的孩子。奴婢不是挟着孩子来骗银子的人,只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再熬下去,孩子只会死在外面。” 乔老太太冷冷问她:“那也行,那先滴血验亲,若真是我们安哥儿的孩子,便留在乔家,至于你……也就可以离开了。” 紫衣低着头,无力垂在胸前,她紧紧抱着孩子,吐出一个字:“好。” 很快下人就端来了铜盆,乔玉安犹豫地看了一眼云禾,但云禾却压根没看他。 乔玉安伸出手,任人割了滴下了血,然后轮到那孩子时,孩子因那一刀的疼痛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乔老太太身旁的嬷嬷小声地嘀咕起来:“瞧着和安哥儿小时候真一模一样。” 大家紧紧盯着盆中的两滴血,直到它们缓缓接近,交融在了一起。 云禾其实不信滴血认亲这东西,觉得过于荒谬,但是,那孩子醒来了,那张小脸确实很像乔玉安。 云禾的身后传来了乔玉安的叹气声,然后她感觉自己的衣襟被拽了下。 回过头去,乔玉安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云禾……我……都是之前的糊涂事……你要是不喜,就不认了,把他们撵了好了。” 云禾皱眉瞪他一眼:“世子说什么蠢话,这可是你的骨肉!哪能撵了?你当是街上的小猫小狗吗?” 第77章 三个姨娘 “云禾……”乔玉安求救地低唤了一声:“你生气了吗?” 云禾扯开自己的衣摆,压低了声音:“世子,胡乱揣测什么?这不是谈感受的时候。” 乔老太太朗声开口:“既然如此,孩子就留下了。给你两百两银子,也算是乔家对你的补偿了。” 乔老太太示意老嬷嬷抱过那孩子,抱的过程中小娃儿飞扑着抱住紫衣,把头埋在她的胸前,稍微一扯就哇哇大哭。 “宝儿,乖,跟着去啊,那边是你父亲母亲……”紫衣满脸泪水,伸手摸了摸孩脑袋,强忍着推他出去。 嬷嬷抱,她推攘,一番拉扯,孩子哭得更凄惨:“我不要跟他们……娘……娘……” 孩子的力气能有多大,很快就被拉扯开来,被那老嬷嬷抱住了。 紫衣抹着眼泪要走,孩子又哭又咬拼命挣扎,俨然是生离死别的母子画面。 老夫人紧抿着嘴,百般厌恶的样子……她大场面见得多,哪会在意紫衣这等粗鄙的下人。 而乔玉安更是别过脸,眼不见为净。他压根就没接受多了一个孩子的现实,如今也感觉是假的。 只有云禾,看着院中那对凄惨分别的母子,发起呆来…… 她想到了前世的两个孩子,想到了他们两岁时的样子,想到了那触手可及的拥抱,奶声奶气的童音就忍不住胸口发堵。 这种思绪持续了一会儿,她很快将它们挥之脑后。 就此事而言,她不同情紫衣。她当初走出那一步,就得承受如今的后果。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只是云禾忽然想到了一点…… 若将紫衣打发出去,她得了银子也不见得离开临安城,极有可能为见孩子一面,屡次躲在暗处。 这样还真是后患无穷,若是有被心之人利用离间,麻烦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云禾转过身看向乔老太太:“老夫人,这两岁的孩童最是难带,一天哭哭闹闹的,要不就让紫衣留下吧,留在后院照顾孩子。” “啊,这……”乔老太太惊讶地看着她:“你真愿意?孩子若是不跟着你,就和你不亲,而且紫衣那种身份……” 云禾莞尔一笑:“小春香梦瑶我都容得,何况多一个紫衣?无论如何,我也是孩子的嫡母,就算不亲自带着,他也会认我的不是?” “这是自然。”乔老太太皱眉:“只是这样,也太委屈你了。安哥儿这逆子真是让我气死了!” 云禾伸手挽住她:“往好处去想,乔家的血脉没有流落在外,总是好事。” “既然如此,那就依你吧。”乔老太太叹了口气,转向院中那对母子:“行了,别在那里哭天喊地的惹人厌了,像是乔家要杀了你们似的。紫衣,要不是少夫人为你求情,我是压根留不得你的。” “我真的可以留吗?”紫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后抱着孩子跪下来用力向云禾磕头:“少夫人,你的大恩大德紫衣一辈子都不会忘。” 云禾摆了摆手:“行了,江嬷嬷,把他们带下去吧,寻个清静些的院子安顿着。” 几人走到院门时,云禾忽然想到了什么:“旁侧那个清泉舍不还空着吗?就那儿吧。” 清泉舍荒废了多年,面积也小。但位置不错,处于玉清院和韶光院的中间,周围也无池塘这种危险环境,云禾觉得会安全些。 其实像清泉舍这样荒废的院子乔家还有好几处,据说多年前也是住得满满当当,可见乔家如今的人口是何等稀薄。 紫衣他们离开后,云禾也认真地和乔老太太商量起了紫衣的身份问题:“既然她曾是世子的人,又生下了乔家子嗣,那就提个姨娘吧。连着小春香和梦瑶也一并提了吧……这次紫衣的事,梦瑶也算大功臣,总得有些奖励。” 乔老太太并无意见:“都听你的,这家是你来当,我哪有信不过的道理。” “嗯,那孙媳这就去办,将她们的住处也换一换,再置办些东西。”云禾行了个礼。 这边的乔玉安越听越无语:“祖母、云禾,你们竟不问我一下吗?” 乔老太太正在气头上,这会儿骂起他来:“问你做甚,问你何时不声不响有了孩子,还是问你招惹了多少个?” “祖母……”乔玉安一脸尴尬。 云禾面无表情:“世子,你对我的安排可有什么意见?” “我……”乔玉安嘟囔道:“原本就烦,这下竟提了三个姨娘,能不能拒了……” “世子莫开玩笑了,对她们而言,提为姨娘也是辛苦努力的结果,怎能一棒子全打消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安排了。” 云禾行了礼后,快步离开了韶光院,走到门口还听见乔老太太骂乔玉安的声音。 此时的梦瑶正在屋里生着闷气,她刚刚才被爹娘一阵说教。一个说她猪脑子,不想着自己怀,反而把外面的私生子往回带。另一个说她尽做傻事,早晚会被少夫人记恨,到时发卖出去就完蛋了。 梦瑶听得心里烦躁,不免也觉得心慌,她派了婢女去打听,人家说紫衣和那孩子都被留下了,还安排了新院子,提了当姨娘。 她心里憋着气,心想自己还真是给人做了嫁衣然后还惹了一身骚,四处不落好。人家飞黄腾达了,哪里还记得她? 紫衣当了姨娘,小春香早晚也是姨娘,自己又算什么?她可也陪了世子许多年啊!至今还是个侍妾,这是什么命! 她开始疯狂后悔,想着自己就不该心软,甚至想起了周姨娘的那些话…… 就在她思绪乱糟糟的时候,院外传来了白芍的声音:“将东西都放那边吧,是,这个也是,都放着吧……” 梦瑶一脸疑惑走出来,发现好些婢女小厮手里拿着大包小包,都一股脑往她的房里送。 白芍站在最前方,看见她出来后行了个礼:“梦瑶姑娘,这是少夫人送来的东西,她说这次的事多亏了你。” 梦瑶的心稍软了一点:“这……妾身谢过少夫人。” “还有,少夫人为你安排了新的住所,这里太挤了一些,等收拾好了,就可以搬过去了。” 梦瑶惊呆了:“什么?给我换院子?” 第78章 都很难杀 “是啊,还不止这个呢,过几天,少夫人还会给你和小春香姑娘、紫衣姑娘提姨娘呢。” 梦瑶声音提了八度:“什么,提姨娘?我、我也能吗?” “当然了。”白芍认认真真地说:“我们少夫人专门和老夫人说了这事,少夫人说你是乔家的功臣,理应得到奖励。” 梦瑶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少夫人竟对我这么好……我、我要去亲自感谢她去!” “改日吧。少夫人可忙着呢。若是真想感谢,就做好本分事,低调谨慎些。我们少夫人说了,身为女子,各有各的不易,彼此扶持总比互相拖累折腾来得好。” 这句话一说,梦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纵是白芍走了她还没有回过神来…… 彼此扶持?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自己说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可莫名觉得如若真那样,还挺好。 几日后,紫衣的孩子由老夫人赐了名字……乔文瑜,也正式上了族谱。 这孩子养在了云禾名下,只是仍由紫衣照顾着,每日送过来请安教养。老夫人说日后小春香生下的孩子,也是如此。 小春香、紫衣与梦瑶三人也正式提了姨娘,月例银子吃穿用度都提了,各自也安排了合适的住所。 姨娘是乔家正儿八经的妾室,算是正式的主子。比起侍妾通房这些不入流的卑贱,身份高了许多。 所以这三人都喜不自胜,对少夫人充满了感激。 当然,几家欢喜几家愁,仍是有人不高兴的,比如被关禁闭的周姨娘,听说了紫衣进门,那孩子上族谱的事后,气得胸口疼了几天。 自己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眼看着小春香身体孱弱,怕是保不住孩子,谁想这节骨眼里竟跳出一个健康的两岁男娃来! 她在得知消息后,马上派了人去抢那孩,打算弄得远远的杀了,谁知道竟会被赵云禾手下那个武功不错的小子救下来! 救下来带回乔家就算了,她还根本不生气,喜滋滋地又记在名下又是提姨娘。 她丝毫也不嫉妒的吗?竟然如此高调且尽职地做起了乔家的当家主母来。自己离间了半天梦瑶,可谁想,这会儿竟跟她成了同一条船上的了! 这乔玉安的子嗣还真的很难杀啊。 她如今感觉自己就是浸在水里要死不活的蚂蚱,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了。自打那赵云禾进了乔家,自己就诸事不顺,处处着她的道。 周姨娘悲愤中,又强行给自己打气……其实也不算全然绝望,自己手上可是还有底牌的。 侯爷如今只是半截身子入了黄土,听说那小春香也是病恹恹的要死不活,只要自己加点料,他们就会死了。 至于那小娃,两三岁的孩子罢了,想弄死可有的是机会。 想到这些,周姨娘心情又缓和了不少。她暗自给自己打气,为了兴哥儿,为了自己的计划,可千万不能倒下…… 同样不高兴的,还有云墨斋的乔玉安。 他生了好几天的闷气……虽说这事自己有些责任,可是云禾不顾他的想法就操办了这些,他很憋屈。 他闷在书房里,除了去照看父亲外闭门不出,想着云禾会不会来哄自己,如同之前那样。 可谁知人家忙得要死,压根就没搭理过他。有一次在韶光院外遇上了,云禾也就微微点了个头,就和旁边的嬷嬷说话去了。 自己在她心里算什么? 乔玉安陷入了疯狂的内耗中,整个人都阴郁了下来。 更可怕的是,往常对自己热情的小春香梦瑶等人,这阵子也陷入了提升姨娘的狂喜中,竟没有一个来找他的。 平时他对这些侍妾的确是不屑一顾甚至有点厌烦,可结合现在,却觉得透着诡异的气息,似乎这个家已经不需要自己了,自己被边缘化隔离了一样! 前些日子自己还和云禾并肩作战,为了父亲为了乔家同仇敌忾,如今这是怎么了? 乔玉安难过极了,这些委屈憋在心里,连个诉说的人都没有。 …… 而此时的云禾,根本没有注意到乔玉安的情绪,她正为了店铺、修缮院子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积累,云禾的那些铺子,到了一个厚积薄发的时刻。六月初,生意火爆的麦香阁连开了两家分店,上次订的南洋那批货也卖得很好,赚得个盆满钵满。 云禾想趁着势头好,让周主管再租几间铺面,将生意再翻上一番,可谁想竟是歪打正着,租到了赵云舒的店铺。 本来已经谈好了租约琐碎,可一签那契约,才发现情况不太对。 周主管马上来通报,云禾听了坦言:“租谁的都一样,只要我那大姐不介意,我倒无所谓。” 可是赵云舒就很愤怒了:“凭啥啊?她想利用我的铺子赚钱,门都没有!我就不租给她。” 赵云舒当下毁了契约,说不租了。可谁想后来她这间铺子被夹在了云禾的店铺中间,位置尴尬至极,因为人家生意太好,她这里做啥都做不起来,许久都无人问津。 赵云舒气得不轻,马上又回了娘家找赵氏哭诉,嚷着让赵氏再给她换个铺子。在赵云舒的想象中,一向宠她的赵氏最受不了她哭,只要一哭,都会尽力满足她。 可是这一次,她的臆想落了空。 缘于赵氏才被赵崇渊训了一顿……赵氏有盛哥儿和绍哥儿两个儿子。盛哥儿满了十二,之前一直是在私塾念书的,这会儿赵崇渊想将他送去国子监念书。 国子监的门槛很高并且学馆也多,寻常像他们这样的五品官子弟,只能去太学馆念书。 可赵崇渊觉得那里的夫子不太好,想借了安昌侯府的名额直接去三品子弟才能去的国子学馆。 所以他专门找了赵氏,让她与云禾拉近关系。 赵氏冷哼一声:“那个孽障女何时听过我的?她心里根本没有赵家。” 赵崇渊大发雷霆,斥责她当不好家,连子女感情都笼络不了。平时只宠着那不争气的赵云舒,宠成了废物一般,天天只知道回家要钱要物,全然无用。 赵氏急了…… 第79章 蠢货当宝 “我瞧舒姐儿可比安昌侯府那位好些,无论怎么说,她总是贴心的……” “贴个屁的心,只有你才把那蠢货当成宝。”赵崇渊骂了起来。 赵氏被骂了一通后情绪本来就不好,又遇到赵云舒回来闹铺子的事,一股无明火就涌了出来。 赵氏冷眼看着她:“你每日回来,除了要钱要物,还有别的?” “母亲……”赵云舒嘴一撇:“你这是怎么了?竟是不心疼女儿吗?” 赵氏打量着她,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从小到大,舒姐儿活泼开朗,明艳大方,比那闷不作声的赵云禾强了许多。 可是怎么人长大了,脑子却没长呢? 从执意暴露身世到换嫁,再到被婆家压榨、流产,傻乎乎的半分也没传到自己。 赵氏越想越无语,对她也没有好脾气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该给你的全给了,不要时常跑来,惹得临安城的人看笑话。” 赵云舒呆愣住了,自己巴巴地跑回来哭诉委屈,谁知道母亲又说这么伤人的话。她委屈地撇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赵氏瞥她一眼,不愿再看,挥了挥手:“行了,早些回去吧。过好自己的日子便罢。免得你父亲老说你不如你二妹。” 赵云舒咬着嘴唇,好半天才说:“母亲,以安秋试会考中举人的,以后还会中探花的,我会比那赵云禾强百倍的!” 赵氏不吱声,赵云舒又说:“她就是个蠢货,母亲你没听说吗?乔玉安在外面有个私生子,都带回去了。” 赵云舒嘟囔了几句,没得到回应,只有黯然离去。 她走后,赵氏细细琢磨了一番,心想自己还是得找个理由去趟安昌侯府……再厌恶二女儿,也得强忍着为盛哥儿求个出路。 可是,用什么理由呢? 她想到了赵云舒刚刚说的那番话。 其实乔家私生子的事她早知道了,民间巷坊里都在传,还说得沸沸扬扬的,都说侯府少夫人受了天大的委屈。 赵氏原本是不屑的,多少带着讽刺冷笑。可是这会儿,却觉得这是一个上门关心的好借口。 第二天,她收拾了一番,让管事嬷嬷准备了些礼物……礼物自然也用了心的,上好的茶叶布匹,还带了两株百年人参。 备好东西后,她与刚下朝的赵崇渊说了一声,赵崇渊听后,很是欣慰:“这就对了,我们应当与安昌侯府多走动走动,你这次去,把盛哥儿也带上吧,今日私塾放常假,他在家中也无事。” 赵氏想了想也好,马上让嬷嬷去院里叫来了大儿子赵宏盛。 盛哥儿来的时候一脸抱怨:“母亲,做啥呀,我正和他们斗蟋蟀呢,我不想去安昌侯府,烦都烦死了。” “你都十二了,怎能只想着玩,这次去可是要央着你二姐送你去国子学馆的!” 盛哥儿撇嘴,但也拗不过赵氏,只能不情不愿跟着出了门。 此时的云禾正在院中处理家中琐事,刚刚将差事安排下去,门房就送来了拜帖,一看名字,云禾的脸就沉了下来:“她怎么要来?” 江嬷嬷凑过来看了一眼,也皱起眉来:“赵夫人?这可真是稀客啊。” “是啊,而且这会儿人都在半道上了,想拒了都无法。”赵云禾越发不耐烦:“罢了,一会儿你出去迎一下,把人直接带进玉清院吧。” 对于自己这亲妈,云禾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的,谁敢招惹这么个吸血狂魔啊,前世她为了赵家拼命压榨自己,满腹的贪恋与自私。 她两次来乔家都没什么好事。一次是道德绑架,逼云禾去范家。另一次是应了乔老夫人的邀约,也是一副要压自己的势头。 这样的亲妈,要来何用? 还不如街上的乞丐、路旁的野狗。至少你施给他们吃食,他们会朝你弯腰、摇尾。而自己的母亲,却觉得理所当然。 云禾打发掉管事嬷嬷后,唤了白芍进屋:“你平时鬼主意多,有没有什么打发赵氏的法子?” “啊?”白芍绞尽脑汁想了起来:“少夫人,赵夫人的性子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打发她么……除非达成所愿。” “咦……”云禾恍然大悟:“你倒提醒我了,她这次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想来是有什么要求我的。” 白芍想了想:“会不会是店铺的事?之前大小姐不是为铺子的事在闹吗?” “不会。”云禾肯定道:“那才值几个银子,她又不傻。” 赵云舒的确没啥脑子,可是自己这亲娘可是满脑子弯弯绕绕,可精着呢。 过了没多久,赵氏就来了,身后的嬷嬷拿着大包小包,身旁还跟着盛哥儿。 云禾瞧见后,瞬间明白过来了,原来是那件事啊…… 前世估摸也是这时候,父亲想让盛哥儿去国子监,也是让赵氏去侯府求名额。赵氏巴巴地去了,赵云舒也巴巴地应了。 可是赵云舒在乔家不受待见,没有话语权,乔玉安更是不搭理她。她去求乔老太太,也被讽刺了一通。 所以赵家最终是无功而返。 所以此时的云禾,心里只有一句话:天道好轮回,上天饶过谁? 她浅笑招呼:“母亲,这边坐吧,白芍,去沏壶茶来。” 白芍瞬间了然,少夫人的意思是沏茶就行,好茶就免了,免得浪费。 赵氏坐下后,满脸堆笑夸赞起来:“你这院子倒是不错,雅致又清静,待在这里,都觉得心情愉悦了些……盛哥儿,你觉得二姐这里如何?” 赵宏盛耷拉着头,敷衍答了一句:“还行,只是没有蟋蟀。” “啧啧,你瞧你弟,这么大了还玩这些,幼稚死了。”赵氏嫌弃着掐了儿子一把。 赵宏盛吃痛了叫了一声,离赵氏远了一些。 云禾笑了声:“有人宠着才幼稚得起来,他和大姐倒是一模一样。” 赵氏尴尬不已,但马上堆起笑:“是啊,你父亲说还是得好好管束一番,我琢磨着将他送来侯府,受些教育呢。” 云禾吓了一跳,马上摆手:“我可管不了,人家都说长姐如母,还是送去范家吧!” 第80章 少管闲事 赵氏更生气了,心想这是你亲弟啊,怎么像躲瘟疫一样呢。 她叹口气:“她哪有你一半能干啊,她就是个闲散人,吃吃喝喝的没正形的。昨个儿你父亲还说了她,让她多学学你呢。” 云朵笑着端起茶碗,转着一圈圈水纹却不急着喝,一副等待下文的样子。 赵氏莫名觉得有点心慌……自己这个二女儿与记忆中的全然不同了,似乎很难再去掌纵她什么。 她瞥了一眼旁侧的盛哥儿,决定再努力一把:“禾姐儿,最近我总想起从前之事……那时我误信了别人的话,对你多有薄待。做母亲的给你道个歉。” 云禾看着面前的赵氏,有些迷惑……说是道歉,可她满脸施舍的表情与前世一模一样。云禾知道她就是纯粹为了铺垫才说的这些。 云禾沉默了两秒,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喝茶吧,这是今年的清明茶,说是江南送来的,你尝尝。” “禾姐儿,你……”赵氏尴尬地去接那茶碗:“你现在怎么也是当家主母了,还无端端地生那些气?” “你说些什么呢。”云禾面无表情站了起来:“有什么气不气的,早就过去了。天色也不早了,你要去和乔老夫人说说话吗?” 赵氏心里一咯噔,这明显是撵人的架势了啊!今天自己还来不及说明来意啊。 而且,去找那乔老太太做甚,那老太婆一心护着赵云禾,根本不待见赵家的,上次就当众打了她的脸,疯了才又凑上去。 这边的盛哥儿是个不懂事的主,坐得无聊的他一听说要走,马上站了起来去拉赵氏:“母亲,走吧。” 赵氏瞪他一眼,心里烦闷起来,要不是这臭小子,她又怎会凑上来受气? 云禾已经唤起了江嬷嬷:“快来,帮着送送赵夫人,她要去老夫人那里……” 赵氏蹭地站了起来,拂了拂衣袖,强撑着体面:“既是这样,那我就走了。” 她走的速度很慢,想着赵云禾能有点礼貌唤过她,谁知道走到院门了,身后都悄然无息。 赵氏心里骂起了白眼狼,语气不悦地对江嬷嬷说:“我头有些痛,就不去拜见老夫人了,你回去吧。” 江嬷嬷巴不得呢,马上行了礼就回了院子,一秒也没多耽搁。 赵氏在院门口气呼呼站了好一会儿,回头望见赵宏盛……不行,不能这样灰溜溜的走了,想办的事还没办到呢。 她拉住大儿子,往左侧走去,赵宏盛一脸茫然:“母亲,不是要回去了吗?” “回什么……走,既然你这大姐不帮忙,那就找个能帮忙的。” 这边的江嬷嬷快步进了院子,满脸的嫌弃:“少夫人,赵夫人来果然是想求你帮忙呢。” “你也瞧出来了?” “是呢,她那样三番五次的暗示,怎看不出呢,只怕是因为大少爷。” 云禾讽刺地笑了笑:“可不是吗?只是她想多了……我在赵家的时候,那赵宏盛就与我不亲近,我怎么可能帮他?” “少夫人,那赵夫人送来的那些东西如何处置?” 云禾嫌弃地看着桌上的那些:“打开来检查看看,若是无毒,就分给后院的侍妾和姨娘吧。”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后,云禾就进屋看起书来。她最近看的是一本叫大周国游记的画册,上面记载了许多大周国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很是有趣。 她连看了好些天,心里还生起了四处游历看看的念头……虽然这个念头有些疯狂。 进了高门大宅,只能受着职责的束缚,永远被捆绑在此地,哪能自由地四处游荡?她从前说羡慕苏月影,还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她正看得起劲,忽听见乔玉安在门外叫她。 自从上次紫衣的事后,他已经沉闷了许久,这些天都没来过玉清院,所以云禾有些奇怪。 乔玉安急急走进来:“你这事为什么不早说呢,你不用瞒着我的。” “什么事?”云禾抬头看他,发现他额头上全是汗。 乔玉安叹一口气:“你弟弟的事啊,我当然是能帮忙的,国子监的人我认识的,我们乔家也确有名额,反正也用不上……” 云禾听后脑子都懵了,她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赵氏来找你了?这事你千万别管,直接拒了就是!” “云禾,你这么激动做甚?她也是我岳母啊,来找我也是应该的事。而且我已经答应了。” “已经答应了?”云禾有些来火:“你凭什么答应啊,你竟问也不问我一声?” 乔玉安有些生气:“我好心好意的啊,我们是夫妻,你为何如此生疏?” 云禾头痛无比:“我不需要这种好心,你根本不知道,赵家那些人心里想些什么。” 乔玉安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不识好人心。算了,这趟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后,他愤怒地甩了衣袖而走,疾步走出了玉清院。 云禾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无力地坐了下来。赵氏不是好东西,赵宏盛更是…… 说起这位比自己小了四岁多的弟弟,云禾真的满心满脑都是憎恨。 前世,范以安中了探花,自己想尽办法把赵宏盛弄进了国子学馆。可他读书方面没什么天赋,很快就被夫子劝退了。 他却怀恨在心,觉得是赵云禾关系打点不到位,害自己丢了人。之后更是助纣为虐,变着花样来欺辱自己。 自己被范家弄去庄子时,他还故意戏弄调侃。典型的东郭先生与狼。 就这么一个人,乔玉安还眼巴巴地去帮? 赵云禾真是气极了,用力地将那本书合了起来。 江嬷嬷在一旁看得很是忧心,她知道自家少夫人并不喜欢世子,可是,他们再怎么也是名义上的夫妻,闹僵了百事无益。 想了想后,她决定去趟云墨斋,好好跟世子说说这事。 江嬷嬷去的时候,乔玉安也在房中生闷气,看见江嬷嬷来了,也没好气:“她还派你来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江嬷嬷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世子你有所不知,我们少夫人在赵家受了许多委屈,他们待她刻薄,她避都避不及,是怎么也不愿与赵家人扯上关系的。” “可是,那不都是从前的事了?” 江嬷嬷小心翼翼地提示:“如若让你对周姨娘放下仇恨,关系融洽,你愿意吗?” 第81章 赵氏受挫 “那自然是不……”乔玉安说到一半,沉默了。 江嬷嬷的话提醒了他,确实,他无法再去信任加害父亲的恶毒女人,想想又怎能去要求云禾呢。 他低下头:“是我思考不周,我太冲动了。” “少夫人感念你的热心肠,但是这事还劳烦世子,千万别管赵家的事,寻个借口拒了就是。” 乔玉安默默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那老奴就先退下了。”江嬷嬷如释重负。 乔玉安在屋里来回踱步,懊恼今天答应得太干脆,人家这会儿只怕在家里美滋滋地等消息。如此一来,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他想了想,也只能咬牙干,他对身旁的小厮说:“快去打听一下赵夫人今天去玉清院送了些什么,备一份差不多的,你送去还礼。” 他自己回到桌上铺开信纸,几行干巴巴冷冰冰的字,大体意思是已派人去询问,这次入学管得极严,抱歉了。 写完后,乔玉安懒得多看一眼,马上折了塞进信封,与那堆礼品一并送去。 他挥了挥手,立刻打发小厮走:“快送去,别耽搁。” 小厮带着东西走后,他望着空荡荡的桌子,才觉心里舒爽了一些,趁着天色尚早,他去花园里走了走,想平复一下郁闷的心情。 怎么不郁闷呢?紫衣的事云禾也没来哄过自己,好不容易她的娘家人来了,求自己办事。眼看着答应下有个赢面了,还被她训了一通。 这下还得灰溜溜的拒了,又丢脸又掉面。 乔玉安唉声叹气在花园里走来走去,却不料,花园角落里,带着小娃出来消食的紫衣一眼就瞧见了他。 紫衣犹豫了一下,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玩蚂蚁的了孩子……无论如何,世子也是孩子的父亲,总不能一直避着不让啊。 她拉起孩子,指了指前方:“宝儿,你看,那是你父亲……快,你过去喊他一声,他会给你糖吃的。” 乔文瑜茫然地盯着,嘴里嘟嘟囔囔的……毕竟只有两岁多,对父亲这个概念根本不清楚。但是一说到糖,他马上眼睛亮了起来,张开手往前扑腾了过去。 乔玉安正走着,忽然感觉双腿一热,被某个东西抱住了,然后是一个奶声奶气的童声:“父亲……糖……吃糖……” 乔玉安整个人像被针扎一样警觉起来,他飞快地转身,往后退了一步。 那小孩一个踉跄摔了下去,哇哇大哭起来。 紫衣一脸心疼,跑过来抱起孩子,朝乔玉安行了个礼。 乔玉安皱眉看着他们,那股子无名的抗拒又涌上了心头:“好好的来这做甚?” 紫衣迟疑了一下:“少夫人说我们可以来这里散步的。” “下次别来了,挺烦的。” 望着冷漠的乔玉安,紫衣心底渐凉,对他原本抱有的一丝幻想也破灭了,这样的世子,别说怜惜自己,就是善待孩子只怕也做不到。 她低垂着头抱着瑜哥儿,快速离开了花园。 乔玉安回过头,望了望玉清院的方向,仍是愁眉不展的样子,之前对人生还充满希望,这会儿又觉得寡淡无味了。 而此时,他派去的小厮已经到了赵家,说明来意后,门房马上将小厮迎了进来,一路送到了赵氏的院子里。 赵氏喜不自胜,以为那事成了,感叹着乔玉安的行动力强。小厮一样一样把礼物放了下来,随即递上了那封信。 “这……”赵氏惊讶着:“竟是如此正式,还有书面的信吗?” 她微笑接了过来,唤起身旁的嬷嬷:“快,快去通知大人和盛哥儿,告诉他们国子学馆的事妥了!” 小厮愣了几秒,也没敢说什么,垂着手站在一旁:“赵夫人,若是没什么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赵氏喜滋滋的,让身旁嬷嬷拿了银子给他,嘴里还念叨着:“你家世子也是,送消息就是,还送东西做啥,虽说我是他岳母,可也不必如此客气啊!” 小厮听得脑瓜子嗡嗡的,可也不敢回答。他收了银子忙不迭地跑了,生怕再晚一秒就跑不掉了。 这边的赵崇渊带着赵宏盛急急赶来,赵宏盛人还未到,声音就来了:“母亲,我真能去国子学馆吗?” “当然,快,快让你父亲拆开看看吧!”赵氏走上前递上信封:“赵云禾那逆女根本说不通,我连私生子的事都没来得及说……还是世子靠谱。以后咱们有事尽可以找他。” 赵崇渊胡须扬了起来:“那敢情好,不过这玩意你拆了就是,值得我也来一趟?” 他一边说一边拆,展开信纸扫了一遍后,咦了一声,再从头看下来,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说这是入学的书面信?” 赵氏点头:“是啊,世子刚刚派人送来的啊,人还没走远呢。” “哼!”赵崇渊啪地将那张纸拍在了她身上:“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赵氏心里一咯噔,接过来一看,整张脸灰败下来:“凭、他凭什么?他明明答应的……他亲口答应的啊。” 赵崇渊走到院门口,回头骂起来:“真是出尽洋相!” 赵氏面如土色,直到男人离开后,愤怒地撕了那张信纸,转过身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没多久,屋里就响起了摔东西的声音。 …… 安昌侯府玉清院中,江嬷嬷劝起了云禾:“少夫人,你莫跟世子生气,他也没什么坏心,只是被赵夫人利用了罢了。” “我知道。”云禾低头写着字:“就是觉得累,他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在闯祸永远在任性。” 江嬷嬷和白芍都沉默了,他们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 过了一会儿白芍寻了个话题:“少夫人,要不你出去散散心吧?前阵子苏姑娘不是让你去瞧瞧庄子吗?” 云禾摇起头来:“散心?” “是啊。”白芍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目前乔家也没什么事呢,侯爷有世子管着,周姨娘关着禁闭,后院还算安妥。店铺的生意也稳当。” 这一说,云禾也生起了兴致:“我倒也想去瞧瞧。白芍,你把地图拿来。” 第82章 舔狗一般 云禾的庄子加上乔家的庄子共有五六处,都在临安城外,相隔不算远。 云禾对照着地图一一查看位置,然后将它们连接起来:“喏,我们就这样走一趟,大约五六天便可来回了。” 江嬷嬷指着中间那处庄子说:“少夫人,这个叫云岭的庄子我从前听赵家的人提过,在山脚下,说是那山上还有狼,前些年跑下来伤过人。” 云禾若有所思:“我也听过这事,而且看过账本,这个庄子的收益很差,没什么农作物,白瞎了那么大块地。” “那这次还去这里吗?” “当然要去,找找荒废的原因,把那里好好利用起来才是。” 云禾放下地图……云岭吗? 为何一点前世的记忆也无。这些都是前世赵云舒的产业,临安城内的她有所耳闻,城外的估计连赵云舒自己都不太清楚吧。 第二天,云禾就找了乔老太太说了想去巡查庄子的事,起初老太太还不太乐意:“这些都在城外,位置还偏僻,你让管事去不就成了?” “自己家的生意,还是亲自照看着靠谱。更何况……孙媳也想出去散散心。”云禾垂下眼眸。 乔老太太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孙子,也有些愧疚:“也罢,要不我让安哥儿陪你?” “不用了,他得留着照看侯爷,若是后院有什么事,他也能顶上。” “也罢,左右最近无啥大事,那你就早去早回,注意安全吧。”乔老太太暗自叹气。 其实云禾说要离开的瞬间,她还真的慌了一下。 她意识到乔家不能没有云禾,里里外外都靠她撑着,说是顶梁柱也不为过。 确是安哥儿不争气啊,需得夫妻感情好些,有个一男半女,关系才能稳妥。她琢磨了一番,决定把乔玉安叫来,好好谈谈此事。 当天晚上,乔老太太就把乔玉安叫到了韶光院,询问起来:“你们夫妻二人的事我也忍了许久,现在我倒要问问你,究竟要如何?” 乔玉安懵了一下:“怎么了祖母?为何问这个?” 乔老太太很生气:“你们才成亲之时,我也说过……让你多去云禾房里,少跟后院那些女人鬼混。可是你呢?倔强执拗,总是充耳不闻。后来我瞧见云禾不在意,你又变乖了一些,我就懒得管了。可现在呢?” “现在也没怎么……” “还没怎么?出了紫衣这种事情,你当她心里不难受?这次你势必要拿出态度来。这日子若是想过,就好好搬回玉清院,好好维系夫妻感情!” 乔玉安愁眉苦脸,他很想说这事其实自己也想,可光他想没用……想想太丢脸了,所以只能含糊不清:“这要看看云禾的意思。” 乔老太太哼了一声:“女人都是巴不得被男人宠着的。你主动些吧!” 乔玉安沉默了……这是真的吗?可是为何他感觉不到,每次都像是自己巴巴地舔上去,跟狗似的。 他想了想:“那我试试吧,总得等到云禾回来。” 乔玉安从韶光院出来后,想着祖母那一句……女人都是巴不得男人宠着的,他心里又有了底。 到时大不了强硬一些,主动一些,她还能撵自己不成? …… 此时的云禾全然不知这对祖孙的谈话,她正坐在马车上享受着窗外的清风,只觉得惬意无比。 这是她这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出远门。 而且一去就是五六天,远离乔家,也远离临安,感觉卸下了千斤重担,心情实在愉悦得很。 一旁的白芍也是,不停地撩起帘子看窗外,叽叽喳喳像只麻雀似的:“少夫人,你看那个稻草人。” “河里有小孩在洗澡。” “少夫人,你看树上那个红红的果子是什么?是不是山楂?” 白芍每次往外瞧时,也悄悄瞥一眼窗外骑马而行的周元梧。 次数多了云禾也发现了:“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白芍迅速移回视线:“我看元梧哥傻乎乎的。” “傻?”云禾都听笑了,生起了调侃之意:“元梧人很聪明,而且武功好,样貌也端正,我听江嬷嬷说,要给他说亲的媒人可多了。” 白芍哦了一声:“那还挺好的。他年纪确实不小了。” “江嬷嬷说他爹娘都急死了,不知道元梧喜欢什么样的。白芍,你知道吗?” 白芍猛地被点到,吓了一跳:“我、我怎么会知道?” “我瞧着你们平时走得很近,他对你也亲近……”云禾低声说:“还以为你知道呢。” “没有的事,我们平日没说过这些。元梧哥应该是想选个好的吧……”白芍嘴上这么说,手里的手帕却攥得紧紧的。 她这瞬间忽然想到了元梧哥成亲的场景,莫名的心里难受了起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希望那样。 元梧哥一直对她很好,关怀备至,可就像哥哥一样,人家未必是喜欢她啊。 所以白芍只能竭力装作与己无关,尽管心里已是千军万马。这次去庄子,她听说元梧哥也会去,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 她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少夫人,我们今天是去哪里啊?” 云禾指着座位上的地图:“这两天先去左侧的两个庄子,月影也会来。后天就去云岭,那边是块硬骨头,还不知啃不啃得下来。” “苏姑娘啊,那太好了,”白芍眼睛一亮:“我还在想我们直接去,肯定会被庄子的管事糊弄呢。” 马车一路踢踏而行,中午时分,一行人随意吃了些带来的干粮,休息片刻又继续前进,想赶在傍晚前赶到第一个庄子。 这次云禾出来,带的人不多。江嬷嬷留在乔家看着家中众事,身边除了白芍、周元梧,就只一个小厮和车夫。 她不喜招摇,就想清清静静地出门转转罢了。 一路紧赶慢赶的,差不多太阳下山时,终于赶到了第一个庄子。 这庄子叫碧波田庄,是赵家最大的一处庄子,里面有若干鱼塘,农作物也丰富,每年的收益很稳定,当时赵氏被迫给云禾之后,还心疼得要死。 苏月影已经等在门外了,身后跟着农庄的管事。她一见云禾的马车来,就三步并两步走过来,非要亲手扶她下马车。 云禾笑着拒绝:“不必了,我可没娇弱成那样。” 第83章 巡查农庄 面前的苏月影变化很大,几个月前的她还是个娇媚动人的青楼女子,可是此时,却是一身简朴的布裙,发髻扎了一支简单的簪子,瞧着分外清爽。 她力气也变大了很多,轻而易举接过了马车上的大箱笼。 白芍惊讶地说:“这个很重的,都是小厮搬上来的,你竟然也提得动?” 苏月影莞尔一笑:“我时常去田庄帮忙,力气不大怎么行呢?” “咦,苏姑娘,那你现在还有时间弹琴吗?”白芍低声问:“你手指都变粗了些。” 苏月影笑了笑:“原本我就不太喜欢,从前是被人逼着学,以色侍人,如今早就不弹了。” 这边的庄子主管也迎了上来,谦卑地弯腰:“少夫人,小的带您去瞧瞧庄子。” “也好。” 碧波田庄的地势极为平坦,有着大片的农田。此时正值六月麦子成熟的季节,夏风吹来,金色的麦浪拂得人心情激荡,仿佛看见了银子涌入一般。 远处那块田里,一群农人正戴着草帽进行收割,他们手里的镰刀在阳光下闪烁。 主管介绍起来,说这些都是农忙时请的短工,工钱是按日算的。 云禾询问了一些工作量、吃饭的琐碎问题,之后又去瞧了瞧他们的干活状况。 之后又去看了鱼塘……鱼塘才捞了一批鱼,此时的鱼苗才下不久。每日都会现割一些鲜草蔬菜投喂,主管说还会喂一些绞碎的谷粒糠壳和根茎。鱼儿多,吃的量也大,这些每天也派了好些人去做。 这两样算是碧波农庄的主体,另外还有一些零碎地块,种了些时令蔬菜,果树之类,也养了好些家禽,但比起麦田和鱼塘,规模就小得多了。产出的量仅够送往乔家和农庄自用。 逛了一圈后,太阳也下山了,田间地头干活的农人都各自收拢了工具回家。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俨然是他们数年来的生活状态……这些失了田地的农人,只能依靠这种方式日复一日的生存下去。 在云禾看向他们时,苏月影小声地说:“我们庄子大,加上银钱给得还行,从不拖欠。周围大部分的村民农忙时都会来做活。” 云禾点头:“人家靠这些养家,再拖欠,极为可耻。” 苏月影小声地说:“少夫人,其实也只有这个农庄的管事比较良心,另外的几个,要么消极怠工,要么拖欠农户、长工短工的银钱,糟心的事可多了。” 苏月影说起她这几月的状况来,一开始的时候,她每个农庄探访,好些管事当着她的面迎合奉承,私下的账全是一团乱麻。 “他们不把我当回事,觉得我一个女儿家,有些不知道从哪儿得知我的出身。一个个全是鄙夷。”苏月影自嘲起来:“那段日子很难熬,好在我有少夫人给的牌子,他们不敢惹我。” 苏月影顶着各方压力查清了那些账,清退了好几个主管,又提拔了新人,将庄子的活一点一点拉扯起来。 说起来只是轻描淡写一句话,但是她却付出了许多。 “如今也不能算是毫无问题,只能说补了大漏洞,尽力完善了些。”她谨慎回答道:“不过,会越来越好的,我已经摸清了大部分的门道,不会让人轻易糊弄了去。” “我当初真没有看错你。你也变了许多,整个人有了精气神。” 苏月影弯起嘴角:“以前那是身不由己,如今我更愿意按自己喜欢的方式而活。” 晚膳是农庄自备的,都是庄子自产的东西……塘里新捞的鱼,地里新摘的菜,现杀的鸡鸭,还有一些农户采来的山货。 厨子的厨艺寻常,但因着食材新鲜,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苏月影还送来了农户自己酿的桂花米酒,乳黄色很浓郁,入口则是清甜的滋味。 吃饭时,苏月影询问起了最关心的事:“我那哥哥可有改邪归正?我总梦见他赌钱被跺了手脚,可又不敢写信去询……” “放心吧,我派人拿了他的画像与临安城大大小小的赌馆打过招呼,每次他一去就被撵出去了。” 苏月影摇头:“可他脸皮极厚,他还会去别人家里寻人。” “他那穷兮兮的破名声已传遍了,如今无人找他。”白芍噗呲一笑:“少夫人派了人盯着他呢,他现在除了在码头做脚夫,就是买些酒回家闷头喝。老实得很。” 苏月影嗯了一声:“我哥这种烂人,如此才能消停一些。” “你也当了他多年的血包,如今尽可为自己而活。”云禾想了想。 前世的苏月影工于心计,只怕一世都谨小慎微的活着。重来一世,云禾也希望她肆意活着,做尽想做之事。 白芍调侃起来:“少夫人的意思是不是让苏姑娘遇上个知心人,成个家?” 苏月影笑着摇头:“一个人最是自由自在。我这样的出身,正经人家没人会喜欢的,低俯做小我也不愿。” “是的,随你自个儿乐意。”云禾补充了一句。 农庄的房子就是普通的四合院,简陋但也干净,夜晚能听见虫鸣鸟叫的声音,云禾也睡得很沉,仿佛梦里都是麦田的草香味。 第二天又赶了马车去另一庄子,距离这里不远,也就十几里外。 那边的规模比起碧波农庄小了一些,却有两个不对盘的管事,两人呈相互对峙的竞争状态,苏月影说正观察着,从中选一个能力强人品正的留用。 云禾觉得这法子也行,苏月影不是无脑花瓶,她有心计做事也有章法,由得她去吧。 “少夫人,下午我陪你去云岭……那里荒得很,我也只去过一次,心里很是没底。” “无碍,先去看看再说吧。”云禾回忆起地图上那处地方,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这也是她这次执意要去的原因。 前往云岭的山路很是崎岖,沿途还有高耸入林的大树,宛如进入了原始森林。 下午时分,天色也阴暗下来,厚厚的云层压着天际,偶尔传来几声闷雷声,像是快要下雨了。 苏月影有些担忧:“少夫人,怪我思虑不周,若是下起暴雨,怕是麻烦了。” “出门在外凡事都有可能,没事,往前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遮躲的地方吧。” 又往前走了一阵后,马车忽然颠簸起来。随着一阵急促的马匹嘶吼声,车忽地停了下来。 第84章 梦中预警 白芍探出头去:“怎么了?” 车夫面露难色:“车轱辘好像出了点问题,我去看看……” 这一看,车夫也傻眼了,原本完好的车轱辘竟不知何时裂开了,磕破了一块所以前行颠簸,只怕多行几步,就得散架。 “怎会如此?出门前奴才才仔细检查过啊。”车夫一脸懊恼。 周元梧赶上前来看了看,询问:“有没有备用的?” 车夫摇了摇头:“这辆马车是新的极为牢固,所以压根没准备。” 云禾站在马车时,盯着那半裂的车轱辘看了好一会儿,从那断口来看,像是被什么利器割坏的。在这样的荒郊野岭里,会是什么? 她喊起了周元梧:“你查看一下我们驶过的地方,瞧瞧地上有没有什么利器。另外……瞧瞧附近有没有什么人家,好修理安顿一下。” 周元梧骑着马去了。 剩下的人惴惴不安地四处查看着,也心生忐忑起来,毕竟天色越来越阴沉,随时有可能下起暴雨,在这山林之间,是很危险的。 苏月影也有些担忧:“少夫人,这地方我从前来过两次,周围像是没什么农家。” “先看看再说吧,如果不行,我们也只有淋雨了。”云禾面色平淡。 她不是不担心,只不过,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既来之则安之。冷静才是正理。所以短短的一刻,她已经思索了许多备选办法。 马车里倒是有些吃喝的东西,熬过一宿问题不大。 但雷电暴雨天气,需要避着茂密的树林,所以得尽快选个安全的可躲避的地方,哪怕是山洞也行。这样才能避免马匹受惊。 所以云禾一直望着周元梧离去的方向,希望他快些回来。 好在一柱香之后,周元梧回来了。 他有些疑惑:“少夫人,我查看了一路,一里外确实有车轮裂的残渣,但是那附近并没有瞧见什么尖锐的东西。好奇怪……还有,左侧不远处有一处荒废的房子,我们可以先去那里安顿一下。” “那快去吧。”苏月影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马上就要下雨了。” 确实如此,暗沉的乌云层里,时不时划过一道闪电,远处轰隆隆的雷声渐近,狂风一次次地刮过来,吹得周遭的树叶哗哗作响。 他们快步往那荒院子赶去,周元梧将随身的行囊都搬在了自己骑的那匹马上,车夫也赶着马车缓缓跟上来…… 只能缓缓而行,因为这车轱辘只是勉强堪用的程度。只怕稍微用点力就会垮了。 好在荒院离这里不算太远,走左侧那边路很快就瞧见了。可惜此时天公不作美,还未到就哗哗地下起了雨来。 大家一阵疾行,赶到那荒院时,全都淋成了落汤鸡。 这院子感觉荒了很久,满地都是废弃物,房子都是破破烂烂,房顶也多处漏雨。 他们找到两间还算完整的屋里,简单打扫一番,再望一眼屋外的瓢泼大雨,心想今晚怕是只能在此过夜了。 周元梧拾了些柴,升起了火堆,云禾她们关了房门,将湿衣服脱下来烘烤了一翻。然后又就着火热了一些带来的干粮。 天已经渐渐黑了,有火堆有遮风避雨的房子,大家心情还算平静,加上还有从马车上拿来的毯子,勉强也能睡一觉。 云禾趴在膝盖上闭目养神,可不知为何,却有些惴惴不安。 前世的时候也会为了生意抛头露面,夜宿野外的经历也有。但完全不像这一次这么突然…… 忽然坏掉的马车,突如其来的暴雨,莫名出现的一处荒院,怎么想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不像偶然倒像是人为凑在一起的巧合……这个想法让云禾莫名紧张。 “少夫人,你快睡吧,元梧哥他们会轮流守夜,等到天亮了,他们就会去附近的镇子找修车的来。”白芍一边往火堆里加柴一边说。 云禾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应该是多想了。 很快,耳畔就传来了白芍和苏月影均匀的呼吸声……这两人一个大大咧咧心宽体胖,一个胆大心细勇敢无畏,根本没把今天的遭遇当回事。 兴许是受了她们的影响,云禾很快也昏昏欲睡,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迷迷糊糊间,她被什么东西惊醒了,是那种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什么被踩破了。 她茫茫然地抬起头来,却猛地发现火堆对面坐着一个约摸十一二岁的男孩,他清秀而惨白的一张脸正隔着火堆望向自己,沉默地像一尊瓷像。 云禾死死盯着他的脸,稍瞬之后,眼泪夺眶而出:“晖、晖哥儿,是你吗?你来看娘了吗?” 那个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云禾想站起来,想去拉他的手,可是身上像有千斤束缚住了她,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身。 男孩的脸在火堆后闪烁不定,嘴唇却是一开一合,像是说话却全然无声。 “晖哥儿,你想说什么?” 就在云禾瞪大眼睛盯着他时,火苗腾地窜了一下,再回过神来,男孩竟是不见了! “晖哥、晖哥儿!”云禾大声喊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猛地坐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面前燃起的火堆……没有男孩,什么也没有,刚刚……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白芍和苏月影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惊醒过来,都睁开眼睛四处查看:“少夫人,怎么了?” 云禾摇了摇头:“刚刚……做了个噩梦。” 她微微闭上眼睛,还在回忆梦里看见的晖哥儿……怎么会是噩梦呢,她不止一次祈求孩子进入自己的梦中,只可惜只持续了这么短的时间。 她回忆着晖哥儿的神情和说话的样子,好一会儿后,她心脏怦地一下紧张跳动起来!梦里晖哥儿嘴唇吐出的两个字像是在说:快跑。 不好,这里肯定有危险,他定是来梦里提醒自己的! 云禾猛地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快,别睡了,收拾收拾,准备离开。” 白芍与苏月影都愣住了,不过她们向来是听云禾的话,马上也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云禾走到门口,透着门缝往外瞧,这一瞧,整个人头皮发麻……门外守夜的人不见了。 第85章 竹马相遇 院子里只剩下了快要燃尽的火堆,原本轮流守夜的小厮与周元梧却不见了踪影。 偏偏房门像是被人从外锁住了,怎么也推不开。 强烈的恐慌感袭上云禾心头,她迅速转过身来:“可能出事了,快,看看窗户能不能出去。” 苏月影第一个反应过来,迅速跑到窗前查看:“不行,这些窗都用木条封住了。” “封住?”云禾瞥了一眼被钉得横七竖八的木条,心底渐凉:“看来这些人早有预谋……” “哪些人?”白芍紧张地问起。 云禾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应该很快就会现身了。” 窗外的风透过缝隙刮进来,让屋中那堆火摇晃不止,屋中的三人下意识寻找着趁手的防身工具,可除了一些树枝木棍外,别无所获。 苏月影默不作声,仔细检查着门窗,想找到出去的办法,而白芍害怕地靠近了云禾,身体轻微发抖起来。 云禾闭着眼睛,仔细回忆起这一路来的情景。 先是行驶途中,车轱辘坏掉,然后被迫停下后,不远处出现的荒院……想想暴雨应该只是凑巧,因为这是人所不能控制的。 自己的仇家倒也不少,周姨娘、赵氏、赵云舒等人。每一个都将自己恨得咬牙切齿,只不过,这些深宅妇人很难将手伸得如此之长的。 所以设下陷阱的人,只会是…… 那个念头刚刚闪过,门外就响起了马匹嘶吼与嘈杂的人声:“快,将人绑出来!” 没多久,房门被砰的一声踢开,门外,站了一个短打斜襟,背着长刀的强壮男人,他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而他身后,如此打扮的还有许多…… 这一瞬间,云禾刚刚的想法得到了验证,他们是横行山林的土匪,行路人最怕遇到的危险人物。 白芍吓得发颤,仍然死死站在云禾面前:“不许过来……” 苏月影默默地走上前,伸手想拦住他们:“你们想做什么?” 可惜,她们的反应,在这群土匪眼中如同不起眼的蚂蚁在挣扎,他们狂笑了两声就要来绑人。 云禾大声呵斥道:“住手,离远一些,我们自己会出去。” 门外那位高个子刀疤男明显是其中的头儿,他挥了挥手示意:“不过是些女流之辈,不屑用那些捆绑家伙,自己出来也行。” 云禾小声地叮嘱白芍,让她把值钱的全部带上……拢共凑在一起,就是几百两碎银子,加一些首饰。 出去之后才发现小厮和马车夫已经被五花八绑地绑在了一旁,嘴里还被破布堵着,压根说不出一个字来。 但令人不解的是,却没看见周元梧的身影,属实奇怪了些。 出去之后,云禾示意白芍将那些东西放在地上:“这是我们所有值钱的东西,请好汉拿了走人,我们对外不会透露一个字。” 刀疤男让人捡起那些,低头拎起来看了看:“呵呵,这位夫人倒是爽快,没得那些磨磨唧唧的哭闹。只不过这点东西,打发叫花子呢?” 云禾心里一凉,知道遇到贪婪的了,她马上说:“我们手头只有这些,不过我可以给你们写张字据,你拿着这个去钱庄,就能取到银子,可好?” “开什么玩笑,我前脚去,你后脚派人堵着,当我傻?”刀疤男挥了挥手:“上,把这些人带走,再让人带信去她们家里要银子。” 云禾往后退了一步,升起绝望之意。 大周国虽民风开放,可终究是男尊女卑之地,如果被贼人掳走,就算毫发无损,别人也定是把你想象成受辱之妇,到时别说自己,就是白芍苏月影也无法护住。 她攥住袖笼那截端头尖锐的木棍,心里与那些土匪的弯刀对比了一下,默默地松开了。 这玩意能有啥用?别说刺别人了,就是戳自己也戳不死。 眼看着这群人越来越逼近,就要用绳子捆了她们时,院外忽然传来了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而且听起来,明显是往这个方向而来。 院门外的一个土匪叫了起来:“不好了,头,来了一列官兵!” “什么?”刀疤男慌了一瞬:“怎么可能?” 他们慌了阵脚,起初想从院门逃出去,但马蹄声已经逼近了,刀疤男猛地拽过云禾,手里的弯刀哗地一下比划了上去:“要想活命,就别叫唤!” 冰冷的刀锋距离云禾的脖颈极近,近到稍微一动,就感觉到了切割的疼痛,甚至还能闻到隐约的血腥味。 云禾心底渐寒,正想着自己今天是不是要死在这里时。房顶忽地传来一声响。 刀疤男下意识往上看时,一道白色的人影飞驰而来,一脚踢飞了那柄弯刀!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云禾就被推至一旁,再一看,院中的官兵与土匪已经激战了起来! “少夫人,你没事吧,吓死我了。”白芍冲了上来,抓住云禾仔细检查起来。 云禾摇了摇头,盯着场上那白衣人……他动作实在太快,快到连脸都看不清晰,只觉得移动时,面上银光闪烁,像是戴了面具的缘故。 他的武功强到极致,几个来回,刀疤男节节败退。而其余土匪虽说勇猛,也被那么多官兵逼得全无反抗之力。 “是他……”云禾望着那人。 白芍揉着眼睛看了半天:“谁呀?” “顾少将军。”云禾压低了声音。 白芍惊讶了一声:“原来是少夫人的竹马啊……” 确实是顾连辞,云禾对他那张面具的印象极为深刻,那面具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整个大周国,也只有顾将军父子有着与之匹配的气势。 很快院中的混乱就消停下来,大部分土匪被生擒住了,地上还躺了十几个受了伤动弹不了的。 当然也有一些跑掉了,一些官兵已经追了出去。另外在院中善后,将那些人全都捆了扔在马匹上。 院中的白衣男停了下来,慵懒地提着手中仍在滴血的剑,侧目望着廊前的云禾。明明是剑眉星目的俊美模样,但那眼神却冷漠得很。 云禾也不怵他,上前两步行了个礼:“多谢顾少将军救命之恩。” 第86章 飞来横祸 “你认得我?”顾连辞勾起的嘴角似笑非笑,带着探究,眼神从她凌乱的头发扫到落了尘土的衣服上,再转回云禾清凌凌的眉眼。 “临安城曾遇过。总而言之,多谢了。” 顾连辞扯过一张手帕,擦拭起了剑上的血迹,几下后扔开来,翻身上了马:“不必谢,还望乔少夫人早日回去,深更半夜莫在这等荒郊野外逗留,这城外可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安全。” 说完后,他一挥马鞭,带着众人疾驰而去,那道影子像一柄劈开了黑暗的利刃。 刚刚还杀气腾腾的荒院中,此时只剩下了主仆五人。 苏月影和白芍快速冲到院角,解开了马车夫和小厮的捆绑,好在他们除了受些惊吓外,并无大碍。 很快周元梧也骑着马匆匆赶了回来。 他的手臂汩汩地涌着鲜血,只一只手拽着马匹缰绳,下马都有些踉跄。 他看见满院的血迹有些惊愕:“少夫人,你们没事吧?这里……发生了什么?” 云禾摇头:“你的胳膊怎么了?” “一点小伤。” 周元梧说自己守夜时,遇到一个歹人,他追出去时着了他们的道,被几个人围了起来,刚刚才险险脱身。 现在想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真是后怕得要死。 白芍一脸担忧:“元梧哥,我们马车上有药箱,我取下来给你包扎一下。” “不、不用……”周元梧不好意思地拒绝。 白芍瞪他一眼:“你这伤若是再不包,手可能就真的废了。” 白芍取药时,周元梧也跟上前去,两人小声说起话来。 这边的苏月影已经四处看了一圈,小声地说:“门外有两人守着,说是少将军的人,明日可护送我们去云岭。” 云禾挺意外:“我还以为他们全走了。” “那顾少将军看起来面冷心热。”苏月影有些疑惑:“可我从前在丽春院里听说的可不是这样……大家都说他十分冰冷,对女人更没有几分耐心。” “丽春院里还传这些?” 苏月影不好意思地说:“那种地方八卦传闻极多,乱七八糟的啥都能听一些。” 伤口处理好后,天也渐渐亮了起来,周元梧骑马赶去了附近镇上,将坏掉的车轱辘带去更换。 云禾望着门外两名官兵,心底生起了一个念头。她信步走了过去:“你们少将军此行,可是为了剿匪?”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吐出一句:“回乔少夫人,应该是吧,小的也不清楚……” 料想是了……顾连辞看起来不像是凑巧路过,应该有目的而来之。而且瞧着路线,他应该是追查土匪的窝点去了。 窝点距离此地不会太远,所以前行的每一处都有可能。这让云禾不免多想。 午时左右,马车夫更换好了车轱辘,一切准备妥当后,他们直奔云岭而去。那地方距离荒院不过两个时辰,算算时间,傍晚前就能赶到。 云岭地如其名,建于群山之下,农田开辟在树林之间,面积虽大可也分散。根据苏月影所说,想想巡完全场要足足一上午,脚都能走痛。 这里的土地呈黑色状,十分肥沃,随便撒把种子都收成极好。只可惜有一个致命点:山上野兽较多,时常下来破坏农田,甚至还伤过人。 所以云岭一直处于半荒的状态,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 云岭的主管姓吴,是个高大黑脸的中年男人,上一次苏月影去云岭时见过。可这一次他们赶到云岭时,却根本不见他的身影。不止他,其他人也没见着。 “这吴主管怎么回事?应该派人等在这里才是……”苏月影有些抱怨。 云禾看着农庄外的一地荒草:“兴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没事,我们自己进去好了。” 农庄里的路狭窄且泥泞,马匹一路踢踏而行,沿途可见绿油油的田地,瞧长势确实比其他农庄的更好一些。 隔了老远,终于看到了农庄的居住地……与之前的庄子不同,这里有多处房子,都集中在东南角平坦之处,远远望去,就像棋盘子上的若干棋子。 苏月影解释起来:“云岭一共十几户人家,都是将土地卖给了赵家,然后留下来干起了长工。住得这么集中也是因为后山有野兽,这样方便派人值守,出了事也好应对。” “那些野兽总是下山伤人?” “毁了农田庄稼是常有之事,伤人的情况并不算多,一年三四次罢了。” 白芍咂舌:“三四次还不多?那这些人还愿意在这里待啊?何不搬离此地?”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吴主管,他说这些人祖祖辈辈生活在此地,对云岭的感情很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搬。” 云禾补充道:“加上赵家对这里不闻不问潦草了事,从未安排过他们的去路,也就一直保持现状了。” “是的少夫人,正是这个道理。” 大家一路查看着农田和民居,并未瞧见人,直到走到最里侧一间时,才在院子里看见了一个正在踮脚晾衣的小姑娘。 她约摸七八岁的样子,小脸儿黑黑黄黄的,一见来人,害怕地将身子隐匿在了衣服后面。 苏月影走上前,温柔询问起来:“小姑娘,你家大人呢?现在何处?” 小姑娘伸出手,指了指山脚处:“救、救人去了。” 救人?大家瞬间警觉起来,再一询问,小姑娘小声地说昨夜狂风暴雨,山脚的大树折断了不少,砸伤了人。 大家迅速调了车头前去查看……大约一炷香时间后,赶至现场。 那地方到处都是折断的粗大树枝,中间还夹杂了许多滚落的山石,人都寸步难行,更别提马车了。 周元梧回道:“少夫人,这里不太安全,你们就别走了,我们进去看看。” “没关系,下了马车步行就好。” 云禾终是有些不放心,一来就遇到这么大的事,哪能袖手旁观? 大家一路艰难前行,绕过那些碎石断枝,同时提防着山顶可能会滚落的石头,走了大约一炷香后,终于看到了农庄的人。 第87章 紧急施救 十几个人……均是一些老弱病残,一个个衣衫破旧围在山脚。 他们拖的拖,拽的拽,正在奋力搬着一根巨大的断木。断木下,隐约可见半截与泥土交融的身体。 树下那人一动不动,看似没气了,可走近了些,听见了两声痛苦的呻吟。 偏偏断木掉落的位置实在离谱,被巨大的石头卡住了,要想搬动着实困难。所以这些人努力了半天,那断木仍是一动不动。 断木并不是死死压住地面,所以那人尚有一丝喘息的空间,只是不知道这种微妙的平衡会持续多久。 更何况,这人应当是卡了许久了,体力消耗极大,当真是非常危险。 不待云禾开口,周元梧他们已经冲上去帮忙了,就连力气小的白芍和苏月影也上前去一起搬,可就算是他们加入,那断木也只是轻微晃动,不见得好多少。 云禾站在断木后,脑子疯狂运转起来……这种状态想要强力搬开,就得撬动山石,到时山体一垮塌,只会更危险。 “有没有去寻木锯?”她急急询问。 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开口:“寻了,可这树太过粗壮,实在困难,根本不好施力。” 云禾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曾在画册上见过的施力救人的故事。 “那就去找绳子!寻许多木块与软布垫在下面,用绳子绑住断木,借了力往外拖。不要怕会伤到人,只要离了那石块,就容易搬起来了!”她吩咐起那个中年男人来。 中年男人听后停顿了一下,马上就朝外跑了,没一会儿,果然带来了一捆粗绳。 于是大家就按云禾的办法行动起来,垫东西的,绑绳子的,云禾还让白芍拿了衣服将那人的头保护起来,然后大家大喊着一同发力。 用这种办法,很快就将那断木搬出来了一些,脱离了那石块后,大家再一起用劲,很快搬起那树干,将人拉扯了出来。 那是一个六旬老者,人已近昏迷状态,不过试探却有轻微的呼吸,他们正要背起他来,云禾阻止:“千万别搬动,若是骨头内腑出了问题,一搬反而出大事。” “是,来两个人去拿床板或者门板来,再寻个大夫。” 很快,门板寻来了,大家将人小心翼翼抬上去往回运,到了院子里,大夫也来了……其实也称不上大夫,是他们其中一名稍懂些医术的老者。 老者能力有限,只能拿了草药简单处理一下外伤。 云禾见状,马上吩咐周元梧:“你去外面寻个大夫回来,让大夫把药备齐了,软布什么的也都备些。” “是的,少夫人。”周元梧领命而去了。 这边的中年男人转过身来:“多谢恩人救命之恩,还不知道恩人的名字……” 苏月影轻笑起来:“吴主管,这位便是安昌侯府的少夫人,是咱们云岭农庄的东家。” 吴主管带着众人跪了下去,千呼万谢起来,说不尽的感激话。 云禾让他们起身:“我身为东家理应过问,不必介怀,而且如今庄子隐患还多,还需一一治理,大家还得打起精神来。” 在云禾的要求下,他们这才站起。吴主管也介绍起了庄子上的情况。 这云岭农庄共有十几户人家,总共三十几人,但壮劳力去了距离这里三里外的麦田干活了,那边有简易的窝棚,他们吃住都在那边,要干完活才会回来。 所以昨晚那种突发状况,村子里剩下的人全上,也显得局促。 他讲述完,加上之前苏月影的话,云禾对云岭农庄也有了大致的了解。总体说来就是土地肥沃、农产品丰富,但地广人稀劳力不足,且灾害过多……这也包括了野兽横行祸害庄稼。 这些想要解决,必定得增加劳力。这里与乡镇距离太远,更寻不到村民,去哪里去找劳力? 此事便陷入了僵局,云禾只能对吴主管说,这次会让人采买一些防御的武器和找工匠做些防御措施,之后再慢慢解决。 只是,当天晚上宿在农庄后,云禾心中仍是不安……她感觉所做有限,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她很晚才入睡,快要天亮时,被马蹄声惊醒过来,白芍前去查看,说是周元梧连夜领回了大夫,已经替那伤者医治去了。 云禾这才放下心来:“你让元梧快去歇着,他可是连着折腾了两日,加上自己也受了伤。” 白芍眼里也满是心疼:“是啊,我看元梧哥眼里全是血丝……我问他,他还说不累。他就是嘴硬逞强。” “等回了临安城,我好好放他几日假,让他休息一下。” 云禾坐了起来披起衣服,想到农庄的事,心情仍有些烦乱:“天亮了吧,我出去走走。” 云禾带着白芍两人在农庄随意转了一圈,不知不觉走到了山脚边……说来也巧,正好遇到一个采药的药农,正背着竹篓上山。 云禾惊讶地唤住他:“山上有野兽呢?你不怕吗?” 药农压低了声音:“是有一些野猪啥的,可这时候不会出来,而何况山上还有人家,无大碍的。” “山上有人家?”云禾惊了:“哪来的人家?” 药农又摇头:“我也只远远瞧见过,搭的那种简易的竹棚,有些就住山洞里,人数瞧着不少。少说也有上百人。” 越听越奇怪了,就像画册所说的野人一般,云禾生起好奇:“老人家你可以带我去瞧瞧吗?” 白芍一听吓了一跳,马上拉手拽她,声音小小的:“少夫人,这可不能去啊……” 药农也摇头:“那些人家可不敢靠近啊。瞧着凶悍得很,这件事没几人知道的。” “我不靠近,远远地看着就好。”云禾生起了满腔的好奇,她不由得将山上这些野人和糟蹋农庄的野兽联系在了一起。 白芍没办法,只能跟着她一起上山。 根据药农所说,那处地方也不算远,处于一个平坦的山坳间,走上大半个时辰就能看见。 只是寻常会上山的人少,除了他这样的药农,都是偶尔会来的猎户了。 第88章 他的算计 清晨的后山十分安静,触目皆是盎然的绿意,耳畔也是鸟叫虫鸣,不由得让人愉悦。 药农很健谈,说自己家中一儿一女,生活谈不上富足,但是过得安好,儿子说他上了年纪,让他别上山,可他闲不住。 “能挣几个银子也不错。”药农感叹起来:“我儿跟着镖局做事,收入也微薄,贴补一些总是好的。” 他讲完家里的事后,又说起这些年采药的经历。 说是有一次遇到一株珍贵的人参,那玩意长在悬崖边上,为了挖出来差点把命搭里面。好在换来的银子给家里重修了房子,美得很。 然后又说自己在山里遇到过好些怪事,扎着红头绳的光屁股娃娃一类的,越说越悬乎,听得云禾他们暗中发笑,都觉得这药农太能瞎吹了。 不过有这些打发时间,觉得脚下的山路并不难走,很快就爬上了半山腰,轻松得很。 将近一个时辰后,云禾果然在某处山坳里见到了那些房子。 简陋的竹屋、破败不堪,很难想象会有人住在那里……但确是有人的,有男有女,在竹屋外的荒地上不知道忙碌什么…… “看,就是这些人……”药农小声说道:“你们看看热闹就下山吧,可别招惹这些人,看着可凶了。他们还有马呢!” 药农离开后,白芍小声地问:“少夫人,这些到底是不是野人啊?” 云禾摇头:“不是,他们的穿着挺正常的,而且你发现没有,有一个人瞧着还挺眼熟……” 她指着左侧竹屋前蹲着磨东西的矮个子男人:“你看,那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白芍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惊呼起来:“这不是那些土匪中的一个吗?一开始逃出去那个?” “没错。”云禾深吸一口气:“我猜我们找到那群土匪的老巢了。” “这也太离谱了,居然在我们农庄后山上。”白芍害怕得往后退了一步:“少夫人,我们快走吧,赶紧去报官。” “不急。”云禾盯着那些人看了好一会儿:“你不觉得这些人瞧着很像流民吗?” 白芍又仔细看了看:“确实……挺像的。” “我猜测是从哪里逃荒来的,迫于生计干起了土匪勾当。只不过么……农庄倒是没听说他们作乱的事,看来这些人尚有一丝良知。并未对贫苦百姓下手。” 云禾的话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声:“乔少夫人果然聪慧,不仅寻到了此地,还猜出了这群人的由头。” 云禾吓了一跳,忽地回头,发现顾连辞竟然出现在了身后。 “你……你走路没声吗?”云禾低声抱怨了句。 “什么?”顾连辞皱眉。 云禾微微屈膝,带着礼貌的笑意:“见过顾少将军。山下是我的庄子,我才上来看看罢了。” “是吗?”顾连辞意味深长地望着山坳里那群人:“我正愁没办法处置这些人……若是全拉回临安城,还真给圣上添了麻烦事。既然是你的庄子,那……” “圣上日理万机,再多一桩也无妨。”云禾打断他的话:“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不耽搁少将军处理正事了,白芍,走吧。” 云禾头也没回,带着白芍往山下走,走了老远,她们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嘈杂声。 刀剑碰撞声,尖叫痛呼,中间还夹杂着孩子的尖锐哭声。 白芍后怕地回头看了一眼:“少夫人,那些人是不是被抓起来了?会杀死他们吗?” “杀?也不至于杀了,但出于反抗,总是要受伤的。” 白芍迟疑了一下:“刚刚少将军的话,是不是想将那些流民安置在我们庄子上啊?” 云禾冷漠的望着前方:“他想得倒挺好。这些可不是普通的流民,他们做的可是土匪勾当,放在哪里都是危险。” 所以她才急急撇开此事,摆明了你爱咋咋地,我不想参与。 虽说顾少将军是救命恩人,可也不能为了报恩,将自己置于水火之上吧?两人还谈不上这种交情。 “白芍,等回了临安城,备份大礼给顾家送去,总要还了人情。” 云禾她们回到庄子时,已快午时了。庄子上的人急疯了,四处寻他们,这会儿瞧见人才算安了心。 苏月影担心地问:“少夫人,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去后山逛了逛。” “后山?”苏月影吓了一跳:“那地方你们也敢去啊,我听吴主管说,那上面不但有野兽,还闹鬼呢。” 云禾咦了一声:“闹鬼?” “是呢,说是庄子上有人曾偷偷跑上去,瞧见有火光,还有人影,可吓人了。” 云禾哑然失笑,心想大家果然还是单纯了些,哪有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至少她就是从来不信的。 不过此时,也不便和大家详说,所以她就淡淡说了句:“那大家日后小心些就是。” 云禾询问起了那名伤者的情况,吴主管一脸感激:“大夫诊治过了,说是骨头断了,内腑也有一些出血状况,只能养着,运气好的话,能养回来。” “嗯,该做的也做了,恢复得如何就看他的造化了。” 用完午饭后,云禾在苏月影和吴主管的陪同下坐了马车去了三里外的麦田。那边正值收割之季,大家干得风风火火很是卖力。 看进度也干了一大半了,据吴主管说,再过几日就能全部收割完了。然后趁着太阳好统一晾晒,碾压。 云禾他们只待了一会儿,放下吃食物品就离开了。 这两天看来,农庄这些长工短工做活都很卖力,少有偷懒耍滑的。都是靠着苦力养家糊口的人,没得那么多小心眼。 大家都很珍惜这活计,自然是用心干好的。毕竟这世道,缺银子缺门道,但从来不缺的便是劳力。 等他们坐了马车回农庄,已近黄昏了。刚去居住地,云禾整个人目瞪口呆…… 空空荡荡的院落处,竟然席地而坐了无数山上那些流民,少说也有几十人! 吴主管迎了上来:“少夫人,这是一位姓顾的少将军带来的,说是暂时安置在此。他送来这些人便走了。” 云禾无语:“这人还真是,算盘珠子都崩人脸上了!” 第89章 被迫接纳 那妇人手足无措:“那……那现在怎么办?” “都撵了出去吧。”云禾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只恨顾连辞没在面前,若是在的话,定要与他对峙一番。 自己可没答应要收留这些人,这一个个的可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都够呛,还几十个?真够折腾的。 妇人一脸忐忑,仍也不敢违了她的意思,走上前去撵起人来:“你们莫在这待了,都走吧。” 地上那些流民呆呆地抬起头来,瞧着十分狼狈,有几个女人已经呜呜哭出声来:“往哪儿走,孩子他爹都被抓了去,我们也不想活了。” “还说什么不伤无辜,全都是骗人的假话。” “就是想把我们活生生地逼死!” 白芍忍不住教训他们:“你们有啥理由哭哭闹闹,若是家里人遵守律令,能落得如今的田地?” 这些人听后,更气了:“要是有活路,孩子他爹能干那见不得光的事吗?” “我们逃难过来,没有地,更寻不到活路,还被人鄙视,那怎么办?一家几口活活饿死吗!” “姓顾的那将军说好的农庄会收留我们,全是骗人的鬼话!” 终了,末尾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拄着树枝做的拐杖颤颤巍巍站起:“别说了,不要求这些人,不要把眼泪流在没用的地方。走,我们走…… 这群流民似乎很听她的话,一个个都抹干眼泪站了起来,互相搀扶着,拎起本就不多的包袱,踉跄往外而去。 他们好多受了伤,走过的时候地上可见淋漓的血迹,看上去十分可怜。 没人去拦他们,反而在靠近时,下意识地躲开。气氛出奇的沉默且诡异,甚至能听见人的呼吸喘气声。 白芍下意识去看身旁的少夫人,只见她一声不吭,紧抿着嘴唇,似乎在想着什么,也似乎在隐忍什么。 她心底生起一股冲动,想要劝少夫人留下这些人,他们确都是些无辜的老弱病残,不会成为祸害。 可最终,白芍也没敢说出口。 直到这些人走远了,只剩下小黑点时,云禾发问起来:“吴主管,你可知这些流民的具体身份,他们来自何处?” 吴主管点头:“刚刚回来的时候,就听家中女人说了,她说这些人是前赵国的人……前两年赵国打输了仗,割地赔给咱们大周,这些人就成了大周国的人。但好景不长,他们那里去年遭遇了瘟疫,死了许多人。这些人都是逃难逃出来的。” “逃出来?为何无官府收编安顿他们,任由他们流浪作乱?” “这个……一开始应当是瘟疫大家避着,他们寻不到活干。估计后来就上山当土匪图个生计吧。”吴主管自己也茫然:“想来官府定是没管。具体也不清楚。” 云禾转过身,望着那群越走越远的流民,忽然想到了什么。 关于云岭农庄,前世并不是一点消息没传出过,只是太久远又无关紧要,她忘了而已。 有一年是听赵家人说过,说农庄闯进了一群流民土匪,后来报了官,闹得很大,伤了好些人才将这群人制服了,后来据说这群流民被送去边关修筑军事防御墙了。 回想起来,应该就是眼前这些人。 云禾微微皱眉,若是让这些人流落在外,病了或死了,只怕会引来更大的麻烦。更何况……她的眼睛扫过那些病恹恹的人。 好吧,她确实有些心软,她前世受过不少苦难,对如此之人避免不了的感同身受。 更何况,她确实还了解到了一个信息,这些土匪只劫富户,没要过人命,也不曾对穷人下手。 她无力地招了招手,将吴主管唤了过来:“你把这些人带回来吧,一会儿我写了契书,让他们都签了。” 吴主管愣了一下:“是身契吗?” “不,不是……”云禾摇头:“只是一张保证的单子罢了,就是在我庄子上干活赚取工钱。但人身自负,在外做了什么也自行负责。” “好好,小的马上就去。”吴主管如释重负。 云禾带了白芍回去,苏月影小跑追了上来:“少夫人,其实我猜你也会留下他们。” “为何?” 苏月影低声说:“因为直觉而言,顾少将军不是坏人,他定不会将祸事生生抛下。“ 云禾愣了一下:“这一点,我倒是没觉得……他这简直就是先斩后奏,等我回了临安,定要出了这口气。” 他也真是……应当尊重农庄东家的意见,怎么能扔了人就走呢。云禾心里仍觉得不快。 …… 原本计划着明天就出发,去另外两个庄子看一看,可因为这突发事件,生生改了日程。 云禾提了一笔银钱给吴主管,让他寻了工匠来,修房子,置办家具物品,为他们治病。 身体好的,送去麦田那里做活,身体差些的,留在庄子里养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工钱比照着庄子其他人的水平,相差不大。 吴主管老实憨厚,行动力也挺强,很快就按她吩咐的做了起来。 几天后,云禾看见一切进展顺利,这才放下心来。算算时日,离开临安也有五六天了,确实不能再耽搁了。 之前给乔老夫人说好的五日,若是拖久了,只怕她老人家心里会不痛快。而且,她也确实担忧着侯府的一众事宜。 于是她让苏月影继续照看着这些庄子,她先打道回府。 临走之前,那些流民前来送她,那名老妪站了起来,朝她行礼:“前些天错怪了少夫人,还请少夫人原谅我们。” 云禾坦言:“留下你们是冒险的行径,只希望你们别让我失望。” “定然不会。”老妪肯定道:“老朽我在此保证,若是他们有一丝一毫的冒犯……我定是打断他们的腿。” 身后那些流民也连连保证起来。 云禾见状,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此就好。” 她转过身要走,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冲上前来:“少、少夫人,我斗胆问上一句,他们若是改好了,还能回来吗?” 第90章 侯府八卦 他们是生存所迫,可也终究做了错事,结果如何只能由官府定夺了。如果同情有用,还要官府干嘛? 所以云禾看看她,又看着她后面那些殷切期盼的眼神,回答道:“这要看上面如何处置,若是犯事太多被追查出来,后果必然不好。若是轻微,倒有一线生机。” 老妪叹了一口气,唤回了那妇人:“少夫人,我们知道了。” 他们一行人上了马车后,还看见这些人站在门口张望着,白芍疑惑起来:“少夫人,你说那些被抓起来的人会不会忽然跑回来闹事?” “这个……”云禾迟疑了一下:“顾少将军不会留出这种漏洞,而且那些人定然知道家中情况,少了必须逃出来的理由。” 马车一路疾驰,速度比来时更快一些。路过荒院的时候,云禾撩开帘子,盯着那里看了好一会儿。 她想到了那天晚上的情形,自己竟然在危险来临时梦见了晖哥儿来提醒。 或许就是巧合吧……毕竟重生一趟,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晖哥儿了。想到这些,云禾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这种心情持续到回到乔家,才平复下来。此时天也黑了。 乔家的门房见她回来了,激动地说:“太好了,奴才马上告诉老夫人和世子去。” “别去。”云禾马上说:“老夫人这会儿已经休息了,明个儿我再去。” 云禾回了玉清院后,江嬷嬷快速跑来,又是帮着拆头发又是让下人准备热水:“出去这一趟,可累了吧,老奴担心得很,每次都挂念着呢。” 云禾舒舒服服地把身体浸入热水中,任凭江嬷嬷替她揉洗头发:“路上遇到了好多事,暴雨啊土匪啊还巧合地救了一些人。” “啊?”江嬷嬷听得目瞪口呆。 “明个儿让白芍讲给你听。”云禾关心地问起:“乔家这几天如何?可有发生什么事。” “确有两件。”江嬷嬷压低了声音:“前天周姨娘和郑氏吵起来了,听说闹得还挺厉害。好像是因为二少爷的事……具体的我也没打听出来。另外,侯爷的病情稍好一些了,我听朱大夫说脉象稍微平缓了些,不过这事也是瞒着周姨娘的。” “哦,那小春香情况如何?” 江嬷嬷一脸开朗:“能吃能喝的,情绪也不错。只是也瞒着周姨娘的。” 云禾哑然,这乔家瞒着周姨娘的事可太多了…… 谁让她是个挑事的货色?不过没事,她这颗毒瘤早晚得铲了。 云禾泡完澡后,披了一身寝衣,擦干了湿漉漉的头发,正坐在书桌前整理账目时,白芍忽然来报:“少夫人,世子来了,让他进来吗?” 云禾愣了一下,实在懒得更衣,于是她头也没抬:“这么晚了?你告诉他明日吧,我困乏得很。” 白芍跑出去回话后,门外却传来了乔玉安的声音:“云禾,我不进来,我只是有句话想说。” 云禾站了起来,以为是什么要紧事:“你说吧。” “那、那天的事,是我思虑不周。”乔玉安声音带着颤音,可怜巴巴的。 云禾咦了一声:“什么事?” “就是你弟弟进国子学馆那事……” 云禾回忆起来:“哦,那件事啊……我听江嬷嬷说了,那天我态度不太好,也不全然是你的错。” 乔玉安如释重负:“那你不生气了?” 云禾解释道:“我当时有些气,但很快就好了。天太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乔玉安如释重负,刚刚还被蒙上了一层阴霾的脸上瞬间浮起笑意,他脚步轻快地离开了玉清院。 屋里的江嬷嬷听得目瞪口呆:“敢情世子巴巴地跑来,就为这事?他可真能耗,这么久了,还没忘?” “他性子确实敏感。”云禾反省起来:“下次我语气温和些,说得更清楚一些吧。” “是,听说世子的母亲去世得早,他从小就孤零零的。” 白芍不满地说:“那我们少夫人还不是一样,虽然亲娘在,可有跟没有有啥区别?反而更苛刻更虐,时常连饭都吃不饱的。” 江嬷嬷听后连连点头:“也是,世子好歹有老夫人和侯爷照看,而我们少夫人在赵家过得那叫啥日子啊。” 白芍斩钉截铁:“所以说,咱们别为世子找任何理由了,他就是纯纯的不懂事。” 江嬷嬷和白芍对视了一眼,想法达成了一致。 当事人云禾听着她俩争论,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她记完了手里的账,就躺回榻上睡觉了。 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还是自己的床睡着舒服.绵绵软软的,被褥也有阳光晒过的味道,江嬷嬷和白芍都在,也是安全感满满。 临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明天得去韶光院,还得试探一下郑氏,还得去看看侯爷…… 第二天乔老太太刚起床,老嬷嬷正伺候着洗漱呢,就听见婢女来报,说少夫人来了。收拾好出来一看,云禾带了许多婢女,手里拿着大包小包,正陆续往厨房送。 云禾盈盈行礼:“老夫人,这些都是庄子上带来的山货、农产品啥的,你尝尝新鲜。” “你也不嫌难得带呢,我这也啥都不缺。”乔老太太唤她过来:“此去如何?可有遇到难事?” 云禾不敢瞒她,马上将路上的事说了一遍,听得乔老太太惊愕得很:“竟是遇到这么危险的事?” 说到顾少将军将流民送去庄子的事后,乔老太太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她拍了拍云禾的手:“你做得对,若是真撵了出去,后患无穷。如今这样就算真有什么,把锅甩给顾家便是。” 云禾连连点头,心想乔老太太不愧是尚书府嫡女出身,想事情更深一层。 真不愧是老狐狸一枚,不过挺好的,只要两人在同一条船上,那就是好狐狸。 她陪着乔老太太用早膳,顺便试探问起郑氏的事:“老夫人,我怎么听院里的嬷嬷说,周姨娘跟郑氏吵起来了?” 乔老太太冷哼一声:“看你是自己人,也不瞒你,那郑氏是她费劲心思骗娶进来的,她们两人本就不睦……争吵也是明里暗里的,有许多次了。” 第91章 抓住软肋 “为何费劲心思,咱们乔家还委屈那郑氏不成?” 乔老太太挟菜的筷子停顿住了:“你嫁来乔家日子还短,想来是不知。郑氏成亲前原本有一门亲事,乔玉兴偏偏看中了她,说什么非此女不娶。” “这么痴情?” 乔老太太讽刺地笑了笑:“谁说不是呢,急得那周姨娘用尽了手段,先是搅黄了郑氏的亲事,又是拿了好处去利诱。郑家那小门小户的哪里抵抗得住,最后只能乖乖把女儿嫁过来。” “可是不太对呀。”云禾回忆起这两口子来,实在不理解:“大少爷对郑氏瞧着实在有些冷漠,不太像情意深厚的样子。” 乔老太太鄙夷道:“可不是吗?把人娶进家门,生了孩子就撂在了一边,算个什么东西。还有那周姨娘,表面瞧着对她和和气气,其实啊,满腹利用罢了。” “利用郑氏什么呢?” “郑氏有几分掌家之才,有些实干才能,而她么,满脑子算计,关键时候上不得台面的。”乔老太太摇了摇头,喊起老嬷嬷来:“得了,把菜撤下去吧。” 云禾能看出来,乔老太太对郑氏还是认可并同情的。 她迟疑了一下:“孙媳之前想要让郑氏来帮帮我……可她干脆果断地拒了。” 乔老太太笑了笑:“那就是你没戳中她的痛处。” 这句话让云禾陷入了沉思……乔老太太说得很对。 之前以为她的痛处是娘家和孩子,听老夫人一说那些陈年旧事,感觉可以从孩子下下手。 云禾在韶光院待了好一阵,又去瞧了侯爷……看起来气色的确是好了一些些。 原本他脸上笼罩着一层将死之人的灰败青气,可如今瞧着虽然苍白,那层青色却是淡了许多。 他吃不下东西,每日只能喂着汤水流食,也还总是昏迷着,云禾心想,就算暂时从鬼门关抢回来了,只怕也只剩半条命了。 看着这样的病人,会有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刚刚出了院子,江嬷嬷就疾步走了过来:“少夫人,郑氏刚刚派人来问,说是听说你回来了,想邀你去她院里喝茶。” “咦?”云禾惊了:“她约我?” 江嬷嬷点头:“是啊,可真奇了。” 这算不算是想什么来什么,正要瞌睡的时候遇上了枕头呢……云禾都有点想笑了。 她去的时候,郑氏已经泡好了茶在院子里候着着,比起上次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她甚至还叫来两个孩子,让他们过来请安。 两个孩子奶声奶气地喊了起来:“二婶婶……” 云禾伸出手摸摸这俩孩子,让江嬷嬷把带来的糖果小玩意拿给他们玩,不由得赞了两句:“你这一儿一女教育得极好。” 郑氏抿紧嘴唇,好一会儿才说:“我也是希望他们以后活出个人样来。” 她亲自给云禾倒了茶:“云禾,你能来我其实挺意外的。” “为什么?” “因为上次我那样拒了,正常人都会心生不悦。”郑氏坦言:“是我不识抬举。” 云禾笑着说:“你有你的苦衷。当初我也是明知你会拒,却还是说了……因为我想让你知道,路不止一条,甚至更为光明一些。” 郑氏抬起头来:“愿闻其祥。” 云禾的视线看向院里石桌上抢东西的两个孩子:“我说的光明不止指你,更是两个孩子……我先问问你,你希望他们的前途是什么?” 郑氏丝毫也没犹豫:“希望渊儿长大后好生念书,考上功名。希望月儿一生顺遂,嫁个好人家。” 云禾听后,心里自然明白了……刚刚她那番话是试探,想看看郑氏有没有夺爵之心。 郑氏这样坚决地说了,自然也是摆明了态度。 于是她端起杯中的茶,虚空往郑氏敬了敬:“既然如此,云禾定会让你得偿所愿。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尽力护住你,护住你的两个孩子。” 这番保证让郑氏颇为动容,端着茶碗的手一直在抖,许久后,她将碗中的茶一饮而尽:“好、好。” 云禾笑着看她:“既然说定了,从明日开始,你早晨就来玉清院吧。我手头那些事确实也头疼。” 郑氏点了点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很感激赵云禾没有刨根问底……她的自尊心也不允许将那些不堪全然暴露。除非时间久了,除非她真心值得相交。 她送走赵云禾后,坐回茶桌前,望着茶碗已然凉掉的茶,揣测着婆婆知道会的反应,定然是勃然大怒的。 不过真到那样又如何?大不了撕破脸皮吧。 看看谁又能替乔玉兴背一辈子黑锅? 第二天,郑氏如约而至,过来的时候高宋两位嬷嬷对她也没啥好脸色……因为原先郑氏跟着周姨娘掌家时,与她们的关系十分冷淡。 云禾当着众人的面,把采买发放的活交予她:“那就辛苦你了,我们同为妯娌,日后有啥事商量着办就好。” 郑氏感激地点了点头。 她离开后,高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后来还是说出口来:“少夫人,奴才斗胆了……你就不担心大少夫人她与你有什么嫌隙?” 宋嬷嬷也附和:“是啊,她可是那位的人。” 云禾柔声细语:“多谢两位嬷嬷的提醒,其实也有些担忧的。只不过,她和那位不太一样,而且,这不是有两位嬷嬷帮忙盯着吗?我可放心了。” 这句话把高宋两位嬷嬷夸得喜笑颜开,马上拍着胸口保证会更加仔细些。 此后的几天,郑氏快速上手接过了之前麻烦的活计,每天干得认真又仔细,看账目也很快,记性又很好。 云禾不由得有些感叹,觉得她这些年在周姨娘的压制下,也确实委屈了。 这件事乔老太太倒是乐见其成,拉拢郑氏等于削弱周姨娘,这件事她心里是门清的。 云禾这边顺顺当当,可是静雅院的周姨娘却是愤怒异常了,她没想到自己那儿媳竟然背叛着她,上赶着给赵云禾帮起忙来。 她想去质问,可还是禁闭中根本出不了门。几次让婢女喊郑氏过来,她也各种推脱,跟脱缰的马似的。 周姨娘越想越怄,于是想了个阴损的主意。 第92章 拿你当狗 第二天,郑氏在玉清院处理完家事后,回了自己院子,她惊愕地发现小女儿不见了。 寻了半天没见人影,又寻来奶娘一问,奶娘才说:“如夫人刚刚让人抱小小姐过去玩,说是想她了。” 郑氏脸色瞬间变了:“你怎么不来知会我一声?” “可、可是如夫人是小小姐的祖母,我……”奶娘急急说道:“那嬷嬷也说晚些就抱回来。” “抱走多久了?” “两、两个时辰……” 郑氏心一沉……自己那婆婆从来不喜带孩子,从小到大,对两个孙儿最多逗弄一下,连抱都极少的。怎么可能巴巴地带过去? 更何况还是这段敏感时期,更显得可疑。 她抱着一丝侥幸,对奶娘说:“你这会儿过去,把小小姐接过来,就说她这几日在喝药呢,得回来了。” 奶娘领命而去,可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失望而归:“如夫人说有什么药就送过去,说小小姐得多待一阵子。” “什么?”郑氏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她真这么说?” “是的,对了,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奶娘犹犹豫豫的。 “有啥就快说。” 奶娘小小声地说:“我去院里的时候,好像听见小小姐的哭声了,隔得有些远,听不太真切。” 郑氏呼吸急促起来,心底的不满越发强烈,她可以不在意之前那些腌臜事,可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可是,孩子是她的逆鳞,想要拿孩子威胁她,她真是要疯的! “二少爷在家吗?”郑氏嫌弃地看了一眼主屋,问起身旁的婢女。 婢女摇头:“没呢,今日并未回来。” 郑氏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指:“行,既然如此,那我只有亲自去一趟了!” 她步伐飞快,走到门口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婢女说:“对了,你去趟玉清院,把这事告知给少夫人,你就说,如果半个时辰后我没派人来回,就请她帮忙来一趟。” 婢女表情惊慌地点了点头,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二少夫人……不会真、真有啥危险吧?” 郑氏讽刺地笑了笑:“谁知道呢?” 此时的她,是真的抱着一种决绝的只身赴鸿门宴的心境。 她嫁进乔家好几年,早就看清了这个婆婆。她做事不计手段,阴毒又可耻。 她恨着乔家,满心满脑都是夺爵、报仇,自己这一次的站队,只怕她早就怒火中烧,想要杀鸡儆猴拿月儿开刀。 想到这个,郑氏心里说不出的痛苦与绝望,她一路上疾步行走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走到郑氏院里,就听见了月儿的哭声,呜呜呜像小猫似的,中间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声。 郑氏更急了……月儿从小身体不好,总是咳嗽风寒不断,这些天也在吃药。 她胆子也小,天天跟着自己或者哥哥,忽然被婆婆这么强行关住,肯定是害怕得不得了。 郑氏循着孩子的哭声去找,惊愕地发现她竟然被关在了偏厢的屋子里,门口还挂了把大铁锁! “月儿、月儿!” 她拼命去踢门,去摇,那门纹丝不动。 里屋月儿的哭声越来越大:“娘、娘亲,我不要待这……娘,我要出去……” “快把钥匙拿来!快开门啊!”郑氏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身后传来周姨娘讽刺的笑声:“我那般好生叫你,你都不来,呵呵,这下你终于肯来了啊。” 郑氏愤怒转过身去:“你可是月儿的亲祖母,你怎么能这么做?孩子还小,还生着病,你关她做甚?” “孩子不听话,我管教一下怎么了?”周姨娘撇嘴:“就是你带得太娇惯,才会如此的。” “人家说虎毒不食子,你也太……” 周姨娘呵斥道:“你若是再胡说八道,我让玉兴休了你!让你背着污烂的名声回郑家,再也见不到孩子。” 郑氏心口一沉,这的确是他们干得出来的事。 乔玉兴压根不在意自己,如果他们真的休了自己,真的就再也见不着孩子了…… 想到这个,她咬着牙问周姨娘:“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当了叛逆跑去跟那赵云禾搅和,我还没问你想做什么呢。”周姨娘有一下没一下地揉起了手指。 郑氏努力平心静气:“我只是去帮忙做事,只是希望她不为难两个孩子,如此而已。” “呵呵,笑死了。”周姨娘咧着嘴唇,眼睛却极尽恶毒:“我可是一门心思想让玉兴承爵啊,我费心费力,你还当驴肝肺?” 郑氏苦口婆心:“你打消那个念头吧,我们本就是庶支啊,承什么爵?” “他乔玉安都行,我们凭什么不行?”周姨娘暴吼起来:“你这女人,还真是小门户出身,半点眼界都没有。” 屋里的月儿还在嚎啕大哭:“娘,娘亲,救我……” 郑氏听得眼眶通红:“先不说那些行不行,求求你,放孩子出来好不好,先让她吃口东西。” “行啊,当然可以。”郑氏面无表情扫了房门一眼:“只要你按我教的去做,我就让你们母女团聚,否则,我不介意少个孙女。” 郑氏大惊,心脏怦怦跳快了许多,她正想着怎么办时,院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大家的视线都朝院门处望去,特别是郑氏,她知道是赵云禾如约而至来救命了,心里充满了期待。 可谁知道院门打开后,进来的却是赵云禾身边的江嬷嬷。 她进了院里,朝众人行了礼后,转向周姨娘:“庄子上新送了东西过来,少夫人让挑着新鲜的好货给如夫人送些过来,还请清点一下。” 她说完后挥了挥手,一众下人便把东西拿了进来。 看着东西摆好后,江嬷嬷二话没说,更没看郑氏一眼,转身就走。 这一幕看得郑氏心凉了半截,周姨娘却是开心得很:“瞧瞧,你拿人家当主子,人家拿你拿狗呢。” 郑氏沉默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底,好半天不说话。 周姨娘走近一步:“那现在如何,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第93章 单独说话 许久之后,郑氏抬起头来,看向周姨娘的眼神平静无波,她嘴唇一开一合,吐出了一个字:“好。” 半个时辰后,郑氏抱着哭睡着的月儿一步一顿地走回了院子里,将孩子递给奶娘后,她一下子失了力气,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嬷嬷冲上前来要拉她:“二少夫人,二少夫人你怎么了?” “没事。”郑氏摆了摆手,却没力气再说下去。 而此时的周姨娘,在屋里一脸得意地喝着茶,对身旁的嬷嬷说:“看吧,我怎么说来着?她想躲是躲不掉的,这会儿还不是乖乖听话。” 嬷嬷一脸佩服:“就是,她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当初要不是我们如夫人,她能嫁来乔家享福?现在想巴结那边的人,纯粹是放屁。” 周姨娘叹气:“唉,只可惜兴哥儿不争气,要是再娶个女人生几个孩子,我也不需要指望这郑氏。” 嬷嬷压低了声音:“二少爷好几日没回来了,莫不是还在那南风楼?” “说起这个孽子就来气。天天和那些货色打得火热,家里这些银子竟被尽数骗去!我也是命苦,生了这么个玩意。” “这也怪郑氏把二少爷骂得太狠了……她也是,连自己男人都骂,这算什么东西,这都犯了七出!” 周姨娘叹气:“可不是吗,原本兴哥儿每日还回来,现在竟是样子都不装了。” “不用担心如夫人,等到那计划成了,一切都可解决了。” 周姨娘点了点头,想到刚刚交给郑氏那东西,不由得弯起嘴角:“这也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 两天后,是侯爷的生辰。 侯爷病前每一年生辰都会大办,可这两年,谁也没有心情,只家里人看望一番,草草吃顿饭就算完了。 今年也同样如此,老夫人安排着就在侯爷住的院里摆一桌就是:“希望能带点生气,让海镇早些好起来。” 云禾望了一眼角落里对单子的郑氏,主动跟乔老太太提起:“要不让周姨娘也来吧。” 乔老太太瞪她一眼:“她?” “终究是一家人,侯爷也最在意她,兴许见了面,病情能好些。”云禾温声说道。 “那就随着你们吧,反正这事也是你和郑氏在操办,我这老婆子也懒得管。”乔老太太摆了摆手。 云禾望了角落里的郑氏一眼,可是她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似乎与己无关似的。 侯爷过生那天,天气阴沉沉的。这天气让云禾的心里漾起了不安,她想到了那天之后与郑氏的谈话,心情很是复杂。 她其实很在意自己未去一事,可是当时的情形,强行救人并不是最优选项。 唉,罢了吧,遵从本心就好,人总是无法面面俱到的。 云禾洗漱后,换上了一件白色云丝裙,罩了件翠色烟纱的外裳,头发挽了起来,插了一支翠色的簪子。 她对着铜镜照了照,嫌唇色有些淡,又让白芍拿了唇脂再涂了一遍。 “少夫人,世子来了。”江嬷嬷站在门口说。 云禾转过身来,发现今日的乔玉安也与寻常不太一样,眉眼之间似乎多了些凝重。 “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就是忽然想到了朱大夫的话,害怕今天是父亲最后一个生……” “呸呸,别胡思乱说了。这不是自己吓自己吗?”云禾赶紧打断。 乔玉安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先去吧,我得去门口迎客。” “哪来的客?” “刚刚门房来报,说顾少将军今日要过来。”乔玉安自己也挺迷惑的:“我也觉着奇怪,我们乔家与他们顾家一向没什么交情。” 云禾一头黑线,自己回到临安城后,本想去寻顾连辞说个清楚的,谁知道派去的人说他离开了。没想今天却突然来了。 “顾少将军将一些流民安置在了云岭的庄子里,他今日来兴许是为了这事。”云禾把土匪的事简单说了一遍:“那你去迎吧,我先去院里。” 大周国虽民风开放,可年轻妇人一般不接持外男,所以云禾也没打算去。 她原本以为顾连辞过来说几句话就走,谁知道没过一会儿,乔玉安竟是带着他进了侯爷住的院子。 大家看见两人一同进来,都有些惊讶。 乔玉安在男人也算高的,只是清瘦白晳了些,但在顾连辞身边一对比,显得柔弱了太多。生生显出了一副书生相。 顾连辞则是一身青色骑装,一副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偏偏模样生得极好,比乔玉安还好看几分。 所以一进场,场中的女眷不由自主都将眼神看向了顾少将军,除了赵云禾。 她一直在打量着桌侧貌似淡然的周姨娘,心里升腾起了好些不安。 直到耳畔响起了乔玉安的声音:“我带顾少将军来看看父亲,你们随意些就好。” 大家起身行礼,云禾微微侧身时,与顾连辞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短短一瞬,她感知到了顾连辞的情绪……调侃、肆意甚至还有些得意。 她不动声色瞪他一眼,只觉得幼稚到了极点。 他们在侯爷的寝屋里待了极短的时间就出来了,云禾原本以为他马上就走了,谁知道他竟大大咧咧地说了一句:“玉安兄,能否与你家少夫人说几句话,我安置在她庄子的那些流民,最近出了些问题。” 乔玉安心里有些不快,心想有什么话不能当着说吗?但他也不太敢表现出来。 对方可是圣眷念正浓的顾家人,他们一个落败的侯府哪里敢得罪? 所以他只有小声说了句:“请便。” 云禾走到院子边上,朝他快速行了个礼:“少将军有话快说,那些流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顾连辞轻轻一笑:“无事,他们好得很。” “那你……”云禾深吸一口气,语气多少有些不耐烦:“那你想说什么?” “上次的事,多谢了。”顾连辞手指挑起身侧的剑穗,随意地绕了两圈:“作为感激,顾某给少夫人备了件礼物,就放在茶楼二楼的包厢里,你明日去取即可。” 第94章 灌碗猛药 云禾没好气地说:“哪家茶楼?” “那日我父亲回城时,少夫人待过的那间。”他说完转身就走,只随意地朝后挥了挥手。 云禾却是站在原地愣住了…… 当时顾大将军回城,大家都去街上迎接,她当日也去了。却没想顾连辞竟然看见了?他当时明明是处于消息不明的隐匿时期。 她心底升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这顾连辞该不会也重生了吧? 原本压根不想要所谓什么谢礼,这下,倒必须去看看了。 没一会儿,乔老太太来了,云禾马上迎上去,扶着她坐在首座,她落座了,大家才依次坐下。 这次家宴能来的都来了,包括才提了姨娘的小春香、梦瑶、紫衣三人。还有乔家目前的三个孩子……郑氏的一儿一女以及紫衣的孩子。 平时这些人散在偌大的乔家,跟吹散的蒲公英似的,时常瞧不见。这会儿聚在一起,倒是满满一大桌子。 气氛却是略微的诡异,这一桌人几乎都是面和心不和,就算表面应付着说上两句,也都言不由衷。 只有梦瑶亲热地抓起瑜儿的手,强行塞了一个果子给他……她因着这对母子提了姨娘,心情自是好得很,对他们也多了点亲近的意思。 小春香低着头不说话,宽大的裙摆遮住了鼓胀的肚子。她虽然还是清瘦,可比之前也好了太多。 桌对面的周姨娘眼神瞥过去,只觉得碍眼得很。只恨不得眼里生出刀子,将那孕肚戳穿捣碎…… 这女人不是明明病重了吗?怎么会看起来好好的啊?周姨娘越看越觉得诡异。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不是小春香……她又看向前后忙碌的郑氏,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个冷笑来,今日的大事就看她的了。 周姨娘一向是擅长交际的,这会儿热络地寻了话题聊起来,一会儿问问紫衣,一会儿又关心一下小春香,十足的好长辈模样。 没一会儿,开始陆续布菜了,乔玉安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乔老太太说:“刚刚顾少将军来看过父亲,还带了许多贵重的药材,应当都用得上。” 乔老太太哦了一声,看向云禾:“少将军倒是有心了,想必是为了庄子的事来的。” 云禾嗯了一声:“他交代了流民的事。” “也算是有来有往,安哥儿,日后与顾家多往来,对咱们有的是好处。”乔老太太叮嘱道。 乔玉安不情不愿地应了,心里却压根没当回事…… 他最是厌恶各种交际应酬,不愿意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更何况,那顾家圣眷正浓,顾连辞在临安城又是一副好名声,他上赶着去巴结,岂不是像舔狗一般? 这种人们眼中的优秀年轻人,长辈口中的别家孩子,他向来是厌恶的。 说话间已经开席了,老夫人招呼大家动筷,大家才陆陆续续吃了起来…… 今个儿的家宴由乔老太太身边的厨子一手操办,满桌菜色香味俱佳,可是一桌人各揣着心事,没一个吃得畅快的。 特别是旁侧的周姨娘,她的眼神一直关注着郑氏,直到看到她亲自端了粥递给院里下人:“这是厨房专门为侯爷熬的,你送进去吧。” 下人应声端进去了,过了一阵子端了空碗出来报:“侯爷今日胃口不错,粥都喂进去了。” 周姨娘嘴角微弯,知道事情成了。 她给儿媳郑氏的是提前找人做好的高浓度夏枝莲药丸。 做药丸那人说了,那东西用了足足十几斤的夏枝莲熬制成的,常人服进去倒没什么,若是长期吃药的人一服,要不了多久就必死无疑。 而且就是死,都查不出原因来。 她让郑氏将这药丸放入侯爷的粥碗中,趁机灌进去就能要了他的命。 既然乔家对她如此,她也不想再拖延下去,只能化身为厉鬼,谁要阻碍她,就一个个全杀了! 杀了他,再是紫衣那孽子,还有小春香肚里那个……至于乔玉安,她压根没放在眼里,到时找个机会废了就是。 还有那乔老太太和赵云禾……到时这两个再刁钻心计再多又如何?没有子嗣没有男丁,她们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周姨娘心里更欢快了些,她舀了一碗汤恭敬地递给乔老太太:“老夫人,前些日子我反省了许多,生起了许多感悟,想与老夫人一一细说。” 乔老太太唔了一声:“放那儿吧,这会儿也喝不下了。” 周姨娘讽刺地笑了笑,这死老太婆连好好回话都不愿呢,不过她也得意不到几时了。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一声脆响,一个小厮惊慌飞快跑了出来:“不好了不好了!” 周姨娘猛地站了起来,声音都在兴奋的发颤:“怎么了?是侯爷怎么了吗?” 一桌的人,都如同化石一般定住了,都死死盯住小厮。 小厮愣了一下,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是,奴才刚刚不小心打碎了侯爷最喜欢的青花瓷瓶,求老夫人、世子责罚!” 乔老太太崩着的神经忽地放松:“我还当什么事呢,别没由头的一点事跑出来叫唤!扰人清静。” 云禾瞥他一眼:“今日侯爷生辰,懒得跟你计较,下去吧,罚三月月例就是。” 小厮感激地连连磕头……那青花瓷瓶值老多银子了,少夫人只罚了三月月例,当真是天大的恩情了。 大家笑着继续吃饭,除了脸色灰败的周姨娘,她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菜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应当是药效还没发挥也来,兴许再过一会儿,就能有好消息了。 她等啊等,等到最后的甜点果盘也上了,也没等到院里的动静。 她瞥向郑氏,可郑氏的眼神无波无澜,像是什么也不知道,又像是一切了然于心。这让周姨娘莫名不痛快。 郑氏自成亲来就是这副死样子,表面瞧着老实,内里却倔得跟个石头似的。自己这次要不是绑了月儿来威胁,她怕是还要跟自己犟到底。 眼瞅着快要下席了,云禾示意婢女给每个人的杯中倒满酒,端起来敬向乔老太太:“今个儿虽是侯爷生辰,但这最后一杯酒孙媳也借花献佛,恭祝老夫人身子康健!” 她这一说,大家也都迅速端起杯子,周姨娘也不例外。 老夫人笑着喝了,大家也跟着一饮而尽。 而周姨娘喝下的一瞬间,眼神一变,她猛地盯向全然已空的酒杯…… 第95章 决绝之战 酒杯底残余着一点酒液,红红黑黑的,颜色格外诡异,而那气味跟记忆中某个东西实在太像了…… 她忽地抬起头来,问起旁侧婢女:“这是什么酒?” 远处的云禾似乎听见了,她笑着解释起来:“这是我让嬷嬷泡的桑葚酒,可以清热明目,补肾清血,这个季节服用很好的。” 乔老太太夸赞起来:“还是云禾细心,知道我喝不来那辛烈的玩意。还有小春香怀了身子,喝这果酒也是极好的。” 小春香听后受宠若惊:“多谢老夫人、少夫人关心。” 饭桌上其乐融融,除了周姨娘。 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在他们说话时悄悄让婢女再倒了一杯,那味道可和刚刚那杯完全不一样。 刚刚喝的,那是什么? 她的视线转向角落不作声的郑氏,心底的愤怒升腾起来,难道……难道她把那夏枝莲的药丸灌给了自己? 宴席结束,老夫人站了起来,由老嬷嬷扶着先离开了,剩下的人也陆续散去。 而周姨娘,趁着四下无人冷冷喊住了郑氏,指着旁侧:“你,跟我进去。” 郑氏紧抿着唇,一句话没说,就跟着她走了。 她们去的是这院子里一间闲置的厢房,许久未用也未打扫,里面有股呛鼻的灰尘气味。 郑氏刚一进屋,周姨娘就让嬷嬷关紧了房门:“在门外守着,谁也不准放进来。” 郑氏神色复杂,往里退了两步:“婆婆,你想说什么? “呵呵,你还知道我是你婆婆?”周姨娘步步逼近:“还问我想说什么,我倒要问问你,那药呢?你下到哪儿了?” 郑氏皱起眉来:“我已按你吩咐的办了,你亲眼看着那碗粥送进去了。” “送进去了?那为何一点效果也没有?那死老头子还活得好好的!” “兴许再过一阵子就有消息了……”郑氏有些不耐烦:“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反倒是步步紧逼?从逼我嫁进乔家,再一步步逼我走上这不归路。” “笑死了!嫁进乔家还委屈你不成?就凭你那家世,能嫁个什么的?兴哥儿青睐你,那是你的福气。” “青睐……”郑氏苦笑起来:“他真的是青睐吗?他根本就不喜我,他纯粹拿我当个借口罢了。他不想成亲,所以随意一指说非我不娶,你为了这个拆散我的亲事,强行设计让我嫁进乔家。” 周姨娘一脸不耐烦:“你是想得太多了!” “我想多?他明明只喜欢男……” 周姨娘愤怒打断:“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他只是喜欢听戏,喜欢和他们玩罢了。” 郑氏眼眶发红:“玩?在床上玩吗?衣服脱光了玩吗?我亲眼瞧见过几次了,你竟还要哄骗?他上次还把小倌带到了家里,还被月儿撞见了!他竟是连孩子也不顾及了!” 周姨娘愤怒得脸通红,冲上去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你再造兴哥儿的谣,我要你的命!” 郑氏被打得一个踉跄,身子撞到了一旁的桌子,她脸色惨白,捂着脸站了起来:“非要撕破脸皮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的腌臜事。” “呵呵,我做什么了?” 郑氏脸色决然,一字一句说道:“你往胭脂铺香粉里加了滑石粉,想害得她身败名裂,想让她被乔老夫人厌弃。” “你得知小春香怀孕后,用银子收买了春桃给她下了丝虫,眼瞅着她越来越瘦,被那日渐长大的丝虫折磨得要死不活。” “更令人不齿的是,你还对侯爷下手,两年前就在他的补生汤里加入了夏枝莲,直到他慢慢中了毒,瘫在床上。为了把他彻底弄死,又用月儿的命逼我加那夏枝莲的药丸。呵呵!你当时说什么来着……你说如果我不干,月儿在乔家一天,你就有一百种办法弄死她。” 郑氏双眼通红,一步一步朝她走近:“你这女人满腹蛇蝎心肠,用孩子逼得我为虎作伥,你好狠毒的心啊!” 周姨娘哈哈大笑起来:“那又怎么样?你知道了又如何?你敢去告状吗?你有证据吗?丝虫早就被销毁了,滑石粉那桩事早就没人在意了,至于夏枝莲,除了你谁知道?查出来又如何?这玩意就是一味补药罢了。” “是吗?”郑氏嘴角浮起一丝笑来:“所以就算我把那药丸全灌给你了,你也不怕是吗?” “当然!”周姨娘噗嗤一笑:“这玩意单着服用,反而强身健体,你这脑子想害我,只怕是想多了。” “真的吗?”郑氏笑了起来:“你是真的一点也不怕啊,你以为真的没人知道吗?” 周姨娘盯着郑氏的笑,忽然觉得毛骨悚然:“什么意思?” 她的话音刚落,房门就被砰的一声推开了,周姨娘猛地回头看去,脸色大变…… 门口竟然站着乔老太太、赵云禾、乔玉安三人。 他们怎会在这里?他们是忽然出现的吗?不,不对,自己明明叫嬷嬷守着的啊。 她惊恐失色,又迅速看了一眼郑氏……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设的计。 可是她哪有这胆子?这乔家除了赵云禾,谁有这胆子?难道她和赵云禾联合了?可是那日,赵云禾明明放弃她了啊。 她看看郑氏,又看了看门外的三人,脑子疯狂运转起来。 有什么办法可以逆风翻盘?让那三人信了自己……甩锅、必须甩锅…… 她一把抓住了郑氏:“好你个郑氏,为了撇开罪证竟是胡言乱语,我今日来,就是为了逮出你来。让老夫人好好看看,撕烂你那张胡乱造谣的嘴!”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狠狠地往下打去。 可是那巴掌根本没能打下去,在半空中就被人架住了。 她惊愕地看着阻挡自己的乔玉安,再回头看向乔老太太,跪着爬过去:“老夫人,郑氏犯了这等恶事,我为了套她进来煞费苦心……” “煞费苦心?”乔老太太低头看着她。 她一把抱住乔老太太的腿:“你听我细说好不好?我有郑氏作恶的证据……” 第96章 孬种玩意 “滚!”乔老太太一脚踢开她:“你这肮脏的东西,还有脸在这里胡说八道!” “老夫人,你不要听信她们……老夫人!”周姨娘尖叫起来。 只是她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被冲上来的小厮用破布堵住,人也被绑了起来。 乔老太太嫌弃地拍拍了衣摆:“把人关进柴房,涉及乔家子嗣、涉及侯爷,休怪我手下无情,须得狠狠发落!” 乔玉安在一旁小声地问:“祖母,那是要她……” “是,她这种毒妇,必须死!”乔老太太眼里闪着凌厉的光。 “唔……唔……”周姨娘奋力挣扎着,身体扭得像蛆虫一般。 只是她一个妇人能有多大的力气,很快就被小厮带出去了。 刚刚还闹腾的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一直默不作声的云禾走上前去,将手帕递给郑氏:“今日你受委屈了。” 乔老太太也有些动容:“孩子,这事是我们乔家对不住你。等处理了周姨娘的事,我们再慢慢细说。” 一直绷得很紧的郑氏这会儿松懈下来,眼眶里泛起泪光。 她一句话没说,只是弯腰朝乔老太太鞠了一躬。 郑氏数年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倾泻了出来,她控制不住的心里酸楚,为自己早已逝去的年华,也为了这些年的苦楚。 当时她被生生破坏了婚事,被爹娘用性命逼着嫁进了乔家时,也曾抱过一丝幻想,认为乔玉兴能好好待自己。 可是成亲后才发现,乔玉兴不喜女人。每每接触到她,总是显而易见的厌恶,总是咬牙与她行着夫妻之实,痛苦得要死。 后来日子久了,她终于发现了乔玉兴的秘密…… 他总是打着钓鱼的旗号,游走于戏坊、南风倌之间,与其中的男戏子、小倌勾勾搭搭,为此花了家中不少银钱。 若不是为了孩子,她或许会一直忍下去。 那日,月儿被绑走时,她也很失望,失望赵云禾违背她们的约定,失望她不来救自己。 可是婆婆逼自己的那一瞬,她忽然反应了过来,她不是不来,而是来了也无用。 救了自己,反倒把两人的关系抛了出去,更为被动,更会让周姨娘警惕。 所以她就势答应了下来。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云禾就来寻自己,与她促膝长谈了许久。 云禾当时说:“这件事我们要千万小心,不能打草惊蛇,也不要过早惊动老夫人,必须找到切实的、她亲口证实的证据。” “那我们怎么才能让她亲口说呢?” 云禾沉默了好一会儿:“要想逼她亲口承认,只能让她惊恐、害怕,人在这两种情绪下,是很容易失去理智的。” 于是两人定下了这个计划。 如此,总算是成功了……郑氏攥紧手帕,悄然拭去了眼角的泪。 她知道还没有真正的安全,毕竟周姨娘还活着,毕竟乔玉兴还活着,还有他们身后的四皇子,一切俱是危险。 不过……她瞥了一眼身旁的云禾,莫名又不担忧了。 她相信赵云禾,这个女人就是有一种该死的能耐……置死地于后生的,遇事百变不惊的,一切尽在掌控中的能耐。 她此时也好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成为赵云禾的敌人。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根本没有一丝可能逃出生天,只怕要走上那条最最可怕血腥的路了。 她慢慢走回院子时,乔玉兴冲了出来:“母亲呢?她为何还没回来?为何小厮说院子里出事了?” 郑氏看了一眼这个令她反胃的男人,也懒得再装下去:“你母亲被关进柴房了。” “柴房?!”乔玉兴声音高了八度:“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郑氏都听笑了:“这话你应当亲口去问问她,问她对侯爷、对乔家做了什么。她犯了天大的错,你知道有多严重吗?” “不、不可能。”乔玉兴疯狂摇头:“母亲不是这种人,她最是温婉善良,你这女人不要胡说八道。” “哈哈?温婉善良?”郑氏怒而反笑:“你终究是个躲在她羽翼下的雏鸟,只知道贪图莫名的享乐,竟是半点不知底细啊……” 乔玉兴一巴掌朝她甩了过去:“我警告你,你这疯女人少胡说!” 这一巴掌很狠,鲜红的巴掌印很快浮了出来,几乎要渗出血来。 郑氏没有伸手捂,也没有退后,她死死盯着面前的孬种男人:“我发誓,今天你母亲那一巴掌和你这一巴掌,都是最后一次。” 她的眼神太过瘆人,乔玉兴从来没见过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吓得后退了一步……一瞬后,他转过身,逃也似的离开了院子。 他终究是怕了。 郑氏讽刺地看着他的背影,嘴唇一开一合,吐出两个字来:“怂货。” 周姨娘被关进柴房后,乔老太太半点没给她留生机,当下就让人将她的罪证一桩桩一件件写下,让人拿去强行让那贱人按了手印。 然后拿了那东西,直接送去了周姨娘的娘家。 乔老太太倒是要问问这些人……这种谋害子嗣、谋杀亲夫的恶毒女人,究竟要怎么处置? 她看他们还有什么脸面来求情,能求哪门子的情! 很快,周家便传回信来,说人早已嫁进了乔家,就是乔家的人。犯了事任由乔家处置,是死是活与周家没有关系。 乔老太太看着那封信,讽刺地笑出了声,她对身边嬷嬷说:“把这信拿去给那周氏看看。” 杀人须得诛心,更何况是这等歹毒之辈? 乔老太太可以忍她贪恋自私,可以忍她尖酸刻薄,但子嗣和侯爷是自己的逆鳞,触即死。 云禾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末了对乔老太太说:“老夫人,我去吧,我正好有桩事,想与那周氏说一说。” “你是说……那件事?”乔老太太想了起来。 云禾点头:“正是。” 她拿了那张信纸,带着江嬷嬷白芍缓步去了柴房。 前些天还一脸雍容端庄的周姨娘,此时如同一只死狗一般瘫在柴房,头发凌乱披散在脸上,发缝间斜斜露出一只恶毒的眼来。 “呵呵,你终于来了,我等你许久了。”周姨娘的声音嘶哑难听:“是想棒打落水狗?还是想落井下石?” 第97章 留她狗命 云禾摇了摇头:“你说些什么,这不一个意思吗?” 云禾示意了一下,江嬷嬷马上将那封信摊开来,扔在她面前:“周氏,老夫人已派人去询过,这是你家里人的意思。” 周姨娘低下头,一行一行地看过那些字后,哈哈大笑:“是死是活与他们没关系?没错,自打让我嫁入乔家,我的命早就与他们无关了!他们哪里还会管我,只怕我会连累了他们,哈哈!” 她猛地抬起头来,露出肮脏的一张脸:“要杀就杀吧,死了我变成一只厉鬼,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是吗?”云禾笑笑:“是让我们不好过,还是让你那情郎不好过?” “你胡乱说些什么!” “屡次来乔家为侯爷看病的御医黄显德,是你成亲前原本要嫁的人吧。”云禾低声问她:“他至今未娶,为你做尽恶事,就因为你一直哄着他,说只要夺了爵,无论是乔家,还是你,全是他的……” 周姨娘瞳孔中闪过一抹惊慌……真正的惊慌。 “你如何知道这些?你如何会知道?” “这很难猜吗?”云禾表情淡淡的:“你从小长在深闺,竟是知道这么多药物害人的手段,还能不动声色将自己摘出来,身后必须有个懂医之人的帮助,而且,这人能力定是不差。” “而且,一个御医,寻常根本不可能来侯府治病,却因为你的邀请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这不诡异吗?” “你想怎么样?想怎么样啊!”周姨娘彻底破防。 云禾缓声说道:“不怎么样,把你们的恶行公布出来,正常的惩治罢了。” 周姨娘凄厉嘶吼:“赵云禾,我根本就没有真正地伤到你,你为何要把我往死里逼?” 云禾往前一步,低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说你娘家人可恶。自己被家里人毁了姻缘,就施刀向无辜者,用同样的方法对待郑氏,你比他们更可恶。” “你是不想伤害我吗?你只是没有能力伤害到我罢了,难道因为我没有死、我没有倒霉,就认定你是无错的?” “而且你伤害了整个乔家,还用了最卑鄙最恶毒的手段。身为乔家当家主母,不惩治你,留着一直当祸害吗?” 周姨娘咧开开裂的嘴,笑着鲜血顺着嘴角一直淌:“你杀不了我的,你们都杀不了我,你不要忘了,我还有儿女啊!我儿会救我,我女儿受尽四皇子的宠爱,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 “乔玉兴?”云禾摇头:“就他那怂货,还救你?实话告诉你吧,事情发生后,他就跑去南风馆了。至于你女儿……” 云禾坦言:“她可能会救,这一点确有可能。只不过嘛,她如果真的不管才是一种成全。因为管下来的后果只有一种……” “什么?”周姨娘惊愕地看着她,因为她竟从赵云禾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怜悯。 云禾认真回答:“你做了这么多恶事,就算活着,你以为老夫人能放过你吗?只怕这种活着,比死还难熬罢了。” “休得胡说!”周姨娘暴吼起来:“四皇子会救我出去,我会好好活,我会要你们好看!” 云禾叹了一口气:“随便吧,一腔怨愤能让你撑得久一些。我该说的话都说了,以后应该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赵云禾他们离开后,柴房的门重新被关了起来,又是漆黑一片了。 黑暗中,周姨娘凄厉地吼起来,像野兽一样。 走出来的白芍听着那声音,默默地说:“少夫人,那周氏竟如此疯癫了,按理说侯爷也待她不薄啊,这些年没有花花肠子,还提了如夫人。” 云禾摇了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周氏嫁来乔家后,一直心有怨愤,因为侯爷心里只有逝去的夫人,对她实在冷漠。后来夫人死后,她靠着苦心经营讨好想上位,可是侯爷与老夫人坚决没同意,只给她提了个如夫人。” “所以她心里的怨愤才如此之重。”江嬷嬷撇嘴:“实在太偏激狂妄了些。” “而且我听郑氏说,周氏之前还害过不少侯爷的妾室,只是年代过于久远,无从考证罢了。”云禾呼了一口气。 白芍想了想:“奴婢有些好奇,那四皇子会救她吗?” “不知道。”云禾望向旁侧开得正盛的花儿:“如果周姨娘的女儿够努力,应该会?” …… 云禾猜的全然没错,第二天,四皇子府就派了管家来,面见了乔老太太。 管家带来了四皇子的口信,希望乔家能看在四皇子府的面上,对周姨娘从轻发落。 管家态度谦和:“周姨娘终归是皇子府丹姨娘的生母,若是打杀了这样传出去,名声不太好听。” 乔老太太对此早有预料,所以也没多说什么:“既然四皇子说了,我们定会考虑。” 于是,周姨娘就这样侥幸留下一条命来。 只不过她此后的日子,可谓是很不好过……她虽没被休,但废掉了如夫人的名头,被关进了后院一处偏僻破旧的屋里。 身边的嬷嬷婢女全都被处置了,根据犯下的罪行有的打杀,有的发卖了出去。 周姨娘也被杖责了整整四十棍,当然,留了些力道没让她死在当场,堪堪留了一条命。 乔老太太没让她死,可也没打算让她好好活着,派了个凶狠的嬷嬷可劲地折腾她。 那位嬷嬷听闻她那日宴席喝了许多夏枝莲后,每顿都熬些补药,既养了伤口让她死不了,又能让那东西更快地发挥作用。 没忘记喂丝虫,更没忘记往她的水中掺入滑石粉。 总而言之,将她用过的那些腌臜手段,全都对着她施行了一遍,每日的辱骂更是少不了的。 所以周氏以最快的速度消瘦憔悴了下去,整个人像个厉鬼一样。 这些事传了出来,听得白芍一时间瞠目结舌:“老夫人竟然这么狠,这磨人的功夫是一套一套的啊!” “当然了,这大宅中的主母,若是没点手段,谁能生存得下去?”江嬷嬷低声说。 云禾坦言:“老夫人确是狠厉,只是,她有分寸有气度,不像赵氏,周氏这些不入流之辈。” 白芍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老夫人刚刚派了嬷嬷来,让少夫人你明日早些过去,她要和你商量郑氏的事。” 第98章 如此戏弄 “好。”说起这件事,云禾心里百感交集。 虽说她们的婚事都由不得自己操控,可郑氏的情况与自己不一样。她是被毁了婚事被迫嫁进来的,男人又是那么一副德行,留在乔家,她可能会非常痛苦。 毕竟她得天天和乔玉兴那种男人相处。 云禾从前也听闻过一些取向不明的男子,她觉得这是很私人的事,没人规定男子就必须喜欢女子,云禾对此选择尊重。 只不过,乔玉兴那可是骗婚。骗了郑氏,再生了两孩子,觉得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就开始疯狂暴露本性。 这真的太变态了。 乔玉安这么不着调的人听见了都咂舌,他都没想到他哥是这么个奇葩玩意。 “他在外面玩得疯我听闻过,可没想到他会把小倌带进家里来寻欢。” 乔玉安说到一半不吱声了,他忽然想到自己招惹来的那些女人,有些也是从外面带来的。 云禾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她低着头正沉思着。 第二天,云禾早早去了韶光院。乔老太太招呼她坐下:“郑氏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其实这几天,云禾一直在想这件事。 她想如果她是郑氏,会如何选择?是为了孩子留下,还是为了自己和离。 当然,不会有她带孩子双双离开的可能。以乔老太太的个性,不可能让乔家子嗣流落在外。 所以她谨慎地回答:“老夫人,我猜测你会劝她留下来。” “没错。”乔老太太也不隐瞒:“那两孩子还小,离不得母亲。而且有郑氏在,那孽子好歹也有个约束,能安分些。” 云禾坦言:“孙媳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办。身为女人,又身为乔家的媳妇,怎么选都为难。” “要不就让郑氏过来,让她自己说说吧。” 乔老太太对身旁的老嬷嬷说了句,嬷嬷马上领命去了。 没一会儿郑氏就来了,瞧着人憔悴了不少,眼睛也满是红血丝,似乎这些日子过得也不安稳。 她一开口声音都是嘶哑的:“老夫人、云禾,你们是要说和离的事是不是?” “咦?”乔老太太奇了:“你这念头是怎么来的?” “我能感觉到,你们可怜我……”郑氏低下头:“不过我想清楚了,我不和离,我得守着渊儿和月儿。要是来了新的继母,他们可就吃苦了。” 这也正中了乔老太太的心意:“那就留着吧,正好帮帮云禾。她一个人又帮生意又忙家中琐事,也属实辛苦。” 于是这事就这么说定了……郑氏如释重负,乔老太太喜笑颜开。 只有云禾感觉有点替她堵得慌,走出韶光院后,她问道:“你真能忍乔玉兴?” “闭着眼不看就是,实在要看,当他是条狗好了。或者是死了,还没埋。” “可是他日后为了周氏,肯定要与你闹的。” 郑氏默默转过身,定定地看向云禾:“那我能把他杀了吗?” “这个……”这下轮到云禾哑然了。 那垃圾玩意,杀又不能杀,留着也辣眼睛,能怎么办呢? 郑氏转身离开了,一步一步走得很缓慢。背影看起来削瘦而寂寥,这让云禾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前世嫁给范以安后,逐渐了解了他的人品后,也是满心的厌恶,当时的她也和郑氏一样选择了隐忍、大局为重。 可如此一来,受尽苦楚的仍是女人。这些男的一点损失也不会有,他们只会乐得开心。 所以有没有可以对付他们的法子呢? 云禾坐了马车去巡店,一路上若有所思,可刚行到半路,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夫回过身说道:“少夫人,前面好像是顾少将军,他往这边来了。” 云禾心里咯噔一下…… 原本上次答应他第二日去茶楼的,可因为前些天乔家出了大事,十分混乱,自己无暇分身,第二日很晚她才想起来,马上派去婢女去知会一声,可婢女说人已经走了。 云禾想着寻个机会道歉呢,谁知道,这会儿在街上正巧遇上了。 听见马蹄声在马车旁停住时,云禾深吸一口气,撩开了帘子。 看见顾连辞的一瞬,她马上麻溜地道歉:“上次是我失约,确实家中有急事,请少将军勿怪。” “呵,我可等了大半天,耽误了许多事情。” “实在是对不起……可是不对啊,快午时时我派了婢女过去,她说包间已经没人了。”云禾小声地说。 “你……你这女人好奇怪。”顾连辞微微皱眉:“还真想要我从早等到晚?我顾家人不是你可以如此戏弄的。” 云禾尴尬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你说得有误。算了,反正是我错就对了。” 气氛陷入了僵局,沉默得连一旁的白芍都不敢吱声了。 顾连辞皱眉似在想着什么,末了他不耐烦地甩了甩马鞭:“算了,看在你家中有事的份上,我懒得与你计较。” “很抱歉。”云禾再次表达歉意。 顾连辞挺直脊背,眼神望着前方:“可惜我今日没带东西。” “没事没事。你救过我,我也帮过你的忙,我们扯平了。”云禾并不在意什么礼物,毕竟这位少将军行事乖张,惊吓的可能性比惊喜更大。 只不过,她确是有些好奇,想知道顾连辞那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她微微抬头,询问起来:“那日将军回城,少将军也在?” “自然。”他倒也没隐瞒:“正巧看见你了。” 云禾直直看向他:“只是这个原因?这些是不是你经历过的事,或者说,像是上辈子经历过的?” “你在说什么……”顾连辞侧过身来正要说什么,前方驶过来一匹马,马上的人对他低声说了几句话。 顾连辞侧头,快速看她一眼:“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他说完就骑着马疾驶而去。 旁侧一脸懵逼的白芍还没反应过来:“少夫人,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上辈子?” “没事,我可能是猜错了。”云禾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那两枚玉坠子。 哪有那么多重生的啊,就她和赵云舒两人就已经够乱了。而且,前世的顾连辞命运也是曲折得很。 第99章 老鼠见猫 前世的顾连辞遗传了顾大将军的痴情,当说亲的女子因故去世后,他便一直未娶。自己去世时,他也年近三十了,仍是孑然一身。 只是云禾忘了前世与他说亲的女子是谁……毕竟那时她疲于奔命,加上没关注顾连辞,好多记忆有些模糊了。 但是值得一提的是,顾连辞的父亲,也就是神勇无敌,在大周国人心中如同天神一般的顾大将军,结局更是凄惨。 他死于皇子夺嫡,云禾依稀记得他死时的场景,他被板车拉了回来,草席裹身,赤裸着双脚,凄惨至极。 他是被奸人陷害,偏偏当时皇上自身难保,根本无暇顾及,连死后基本的尊严都不曾得到,更别说风光下葬。 顾家也是从顾大将军去世后衰败,之后再见顾连辞,他整个人冰冷得就像地狱归来的厉鬼似的,让人不敢靠近。 所以他在范宅榆树下说的那些关切话,在云禾的记忆里很反差。 可能当时的自己也快死了,这让他想到了逝去的父亲和未婚妻,所以多了几分温情吧。 后面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或许某个皇子夺嫡成功,或许皇上仍然在位,谁又清楚呢?赵云禾前世也只经历了三十几年而已。 这一世自己和赵云舒换了嫁后,好多事情都改变了。因为巡庄子,与顾连辞认识得早了许多…… 此时的他,还是个风光霁月、英姿不凡的少年。 想到这里,云禾多了一点迷茫。 马车里,云禾想着从前的事陷入了沉思,直到白芍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唤醒:“少夫人,大小姐在那边。” 云禾撩开帘子,一眼就看到了赵云舒。 她侧着身子站在廊前与另一位女子说话,时不时还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满是喜笑颜开的兴奋。 白芍咦了一声:“感觉大小姐又怀孕了。” 云禾瞥了一眼:“瞧着已经显怀了,像是三月以上了。” “会不会是吃得太多,长胖了?”白芍说完后,又压低了声音:“少夫人,你看那柱子后面的是不是初菊?她在朝我们马车看。” “先去店铺吧,初菊若是有话要说,自己会找借口来的。” 云禾猜得没错,两人刚进麦香阁没一会儿,初菊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径直上二楼来找她们了。 初菊一见面就跪了下来:“少夫人,奴婢实在受不了了。你能不能救救我,我实在不想在范家待了。” “怎么了?”云禾惊讶地看着她。 初菊眼眶发红,伸手撩起了自己的衣袖、裤管,只见身体上大片大片的淤青和疤痕,有些看起来伤了许久了。 “这些是……赵云舒打的吗?” 初菊眼泪掉了下来:“是,大小姐性子实在暴戾,她前些日子店铺一直租不出去,自己做生意也亏了不少,她手头没了银子就变卖首饰,然后就天天对我们发脾气,轻则骂,重则打。而且许久不让我们出门了。” 云禾若有所思,难道初菊有许久没曾报过信了,竟是这个原因? “今日她收到了姑爷的信,心情好,这才带了我出来,我刚刚瞧见了少夫人的马车,我就寻了个上茅厕的借口溜了过来。” “你想离开范家?” 初菊用力磕起头来:“少夫人,求你救命,再留在那里,奴婢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先起来。”云禾让白芍去扶她:“如果没有契机,我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要人。如果你执意要走,那就寻个契机好了。” “什么契机?”初菊愣住了。 云禾犹豫了一会儿,正要说话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矫揉造作的女声:“哎呀,这不是我那二妹的马车吗?今个儿运气好,走,我们去会会她去。” “不好,大小姐来了,这如何是好?”初菊吓得团团转,有一种老鼠见了猫的恐惧。 “别一惊一乍的。”云禾指着内室:“进去躲躲吧,别吱声就是。” 初菊忙不迭地跑了进去,刚刚关上门,赵云舒就带了那女子上了楼。 其实云禾一早就认出了那人,她叫刘世雨,是赵云舒的闺中密友,一个六品家的嫡女,从小就像舔狗一样巴结讨好赵云舒。成了亲也不例外。 赵云舒上楼一看见赵云禾,瞬间笑开了花:“好久不见呀二妹,最近你可好?” 云禾看看她:“你们是要买萝卜糕吗?楼下排队,这二楼是用来接待宫中贵人的地方,虽说我们是亲戚,可也不好违了规矩。” “二妹,你说啥呢。你那萝卜糕也没啥好吃的呀,那些傻子才去巴巴地排队呢。” 刘世雨也附和:“是啊,确实不太行。” 云禾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小声些,你们不怕被人听见吗?” “听见什么?” “萝卜糕可是皇上亲口夸赞过的,你是说当今圣上的口味有问题吗?若是被人知道你们如此非议,可能会遇到麻烦……” 这两人压根没想到这一点,这一听马上沉默了。 两人对视一眼后,赵云舒咧开嘴:“咱们姐妹俩开个玩笑,谁会四处乱传?二妹呀,听说你们乔家又传出丑闻了?那位姓周的姨娘被关起来了?” 刘世雨一脸同情:“是啊,上次那私生子的事才过了没多久呢。你家怎么那么多腌臜事啊。” “唉,想来是风水不好,才会如此呢。”赵云舒撇嘴,抚了抚自己的孕肚:“算了别说这个了,若是我肚子的孩子听见了,怕要污了耳朵。” 刘世雨用力点头:“对了,云禾你肚子怎么还没消息啊?是不是你们世子还在外面瞎玩啊?” 云禾讽刺地笑笑,这种无知蠢妇她前世可见识太多了,她有一大堆怼在她们痛处,让她们无法翻身抬头的法子。 她往前走了一步,正打算开口,身后传来了一个呵斥的男声:“神经病吧,跑到别人家铺子来嘴臭。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就滚!” 这声音……顾连辞? 云禾回头一看,发现真是去而复返的顾连辞。 他拎着马鞭,大步大步上了楼。 他身量极高,站在二楼屋子里压迫感极强,又是一身深色的衣服,手里还拎着那骇人的马鞭。 第100章 偷感十足 赵云舒虽害怕,可也受不了那个气:“你……你谁呀。” 一旁的刘世雨拼命拽她的衣角,在她耳边小声嘀咕起来:“可不敢惹,那可是人称玉面罗刹的顾少将军,听说他只身一人冲入敌营,杀光了一个营的人呢!” 平时极为嚣张的赵云舒,瞬间吓得不敢吱声了。 顾连辞看着她们,一脸厌恶:“早就听闻临安城某些恶妇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乔少夫人,以后这样的客人还是不要接待吧。” 云禾低声说:“我念着那位是我家庶姐,想着忍忍就算了,谁知道她越说越离谱了……” 顾连辞越发不耐烦,骂起两人来:“怎么?还不滚?是要让我亲自请你们是吗?” 两人吓得不轻,争先恐后地往楼下走,刘世雨写得快,还险些摔了一跤。 见人都走了,顾连辞皱眉看她一眼:“没出息,竟让这些人欺负了去,要不是我有事回来,你今天就傻了吧。” 云禾哭笑不得,马上行礼道谢:“是啊,多亏顾少将军了。” 其实,她心里压根不在意赵云舒那号蠢人呢,只不过……有人护着的感觉还不错。 此时此刻,她对顾连辞的印象也好了更多一点……她甚至还在想,关于顾家的事,自己也可以在恰当的时机提醒他一下。 顾连辞咳了一声:“我是拿了东西过来,顺便路见不平罢了。” “嗯。” 顾连辞示意身后的随从将东西搬上来:“都是庄子上用得上的东西。” 没错,搬上来……因为那是一只巨大的木箱子,少说也有上百斤。 随从打开来,云禾才看见里面有若干书籍、数样奇特的农用工具、还有一些油纸包。 “咦?”云禾被这箱东西吸引了视线,她走上前,东翻翻西看看。发现那些农书内容都很新奇,农用工具更是新颖,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她最后拿起油纸包:“这是什么?” “是一些关外的种子,你那庄子土地肥沃,料是能长得很好……咳咳,我之前在关外寻来的,想着你或许有用,比放在库里生灰强……嗯,就全拿来了。” 云禾带了些欣喜:“谢谢,这礼物我很喜欢。” “别多想啊,因为你收留了那些流民,权当谢意罢了。” 云禾嗯了一声:“好。” 气氛再度陷入沉默,一瞬后,顾连辞看了一眼窗外:“那我先走了。” 此时云禾的视线却被箱里一个灰扑扑的东西吸引住了,她两三步走过去,拾起它来:“这是什么?” 这是一只用细绒布缝制的娃娃,模样有些丑,而且灰扑扑的,边缘的线头都出来了…… “哦,那个可能是库房里扔着的东西,顺便就装进来了,你带回去玩吧。”顾连辞摆了摆手,快步转身下了楼。 云禾惊讶地看了那娃娃好几下,把它重新放进了箱里。 等到身边没人了,她让白芍把初菊带了出来。 初菊出来时,小脸惨白惨白的,警惕地往楼梯口看了好几眼:“大小姐她走了吗?” “嗯,早走了。”白芍哼了一声:“跑得比那兔子还快呢。” 云禾让白芍拿了些银子给她:“你早些回去吧。“ 初菊不接,她低下头来:“少夫人,我不敢回,她定会质问我为啥离开这么久,肯定又会打我……” “哦,如果说正好有了个契机,你也不回吗?” 初菊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少夫人请明示。” “还记得春杏吗?人家可巴巴地在姑子庙等着范家去接她呢。”云禾望向窗外:“那就寻个法子让范以安去接,让她风风光光回范家吧。” “咦?”初菊愣了一瞬马上反应了过来,春杏恨透了赵云舒,这次如果真能风光回来,势必要复仇的。 可是,这好像很难办……不过初菊一想,少夫人这么聪慧的人,定然是早已有了打算。 她用力点了点头,有一种上断头台的坚决:“那奴婢就回去了。” 云禾示意道:“你把银子拿上吧,在范家也不易,手头有些总是方便的。” “是啊,别推辞了,若是你被拘了出不来,也有银子让外面的人传个话不是?”白芍一边说一边强行把那些银子塞到了她手里。 初菊眼眶红红的接过,刚要走,云禾喊住了她:“你晚一些走回去吧。” “为何?”初菊不解其意。 “你就说上完茅厕后遇到了乔家的人,为难了你一通,还打了你几巴掌。”云禾缓声道:“这样你这些天能稍微好过些。” 初菊咬着下唇:“那岂不是污蔑少夫人你……” “真正的污蔑是暗中插刀,这些算不得什么,我不在意。去吧,按我说的去做。” 初菊低垂着头,感激地行了礼,从麦香阁的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云禾在麦香阁待了一会儿,理了理账本后就示意小厮把那箱东西搬上了马车。 回了乔家后,她忽然想起箱子里那几本农书来:“江嬷嬷,你把箱子打开,把那些书拿出来,我想看看……” 江嬷嬷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除了那几本书,还有那只丑兮兮的布娃娃:“咦,少夫人,这娃娃怎么在里面?” 云禾抬头看了一眼:“是顾少将军府上的人不小心装进去的,扔了吧。” “不是啊!”江嬷嬷急急走了过来:“你认不得了吗?这是你小时候的东西啊,这还是逝去的宋姨娘做给你的。” 云禾脸色一变:“宋姨娘?” “是啊,宋姨娘从前可疼你了,可惜命不好,你两岁时她就走了。她临走前做了娃娃给你,可惜最后不见了。”江嬷嬷叹口气:“当时我找了许久呢。” 云禾惊讶地接过来左看右看:“我压根记不得了。” “娃娃掉的时候,少夫人你只有四岁吧。” 白芍在旁听得一头雾水:“可这娃娃为啥在顾家?哦……对了!顾少将军不是我们少夫人的青梅竹马吗?是不是那时来赵家偷了娃娃?” 江嬷嬷责备起来:“噗,说什么傻话,人家将军府家教甚严,怎么可能偷……” 白芍脱口而出:“那就是我们少夫人送给他的!” 这话一说,三个人都沉默了。 第101章 染上花柳 江嬷嬷小心翼翼地问:“少夫人,当真是你送的?” 云禾一脸茫然:“不知道,四岁的事我怎么可能记得起来呢。” “没想到顾少将军来保留了这么久呢。”白芍低头笑。 云禾认真说道:“我已嫁了人,这种玩笑不太合适,容易招人非议。更何况,如果真心保留,不会那样随意地扔在库房。所以就是巧合罢了。” “奴婢错了。”白芍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在瞎讲什么八卦呢,说别人也罢,若是说自家少夫人,传出去可就麻烦了。 只不过……顾少将军可比世子强上太多。 唉,少夫人若是出阁前的说亲对象是他可就太好了。白芍有些失望。 可是当她事后把这种念头告诉江嬷嬷后,江嬷嬷却笑了:“你这纯粹是瞎想,少夫人出嫁前是五品家的庶女,爹不亲娘不爱的,能说得上一品将军库的独子?这纯粹是无稽之谈。” “可是少夫人不也嫁进了侯府?” “那是捡了大小姐不要的亲事,而且……”江嬷嬷压根声音:“安昌侯府落败得很,世子爷又不太靠谱。名声很不好。可人家顾家就不一样了……” 白芍抿紧嘴唇不吱声。 江嬷嬷接着说:“顾老将军是两朝元老,深受皇上器重,而且还手握兵权。所以顾少将军的亲事,不是公主就是郡主,再不济也是一品官员中的嫡女。” 白芍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江嬷嬷提醒她:“这话在外面可千万别再说了,若是被有心之人听见,我们都别想活了。” “嗯,我知道分寸的。”白芍幽幽叹口气。 今天顾少将军替少夫人解围那一刻,如同天神降临。看着白芍一脸崇拜,此后越看顾少将军越有男儿气概,越觉得与自家少夫人般配。 只可惜,两人确实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白芍有些幽幽的感伤。 白芍正站在门口发呆,云禾在屋里唤她进来,吓得她一进屋就吞吞吐吐:“少、少夫人,我下次不八卦了。” 云禾疑惑地问她:“八卦什么?” “就是顾少将军的事……” 云禾瞪她一眼:“还在嘀咕这事不成?我叫你来,是想让你去趟姑子庙,找到春杏,跟她说几句话。” “说什么啊?”白芍有些疑惑。 “问她想不想离开,若是想,就写信给范以安。” 白芍更觉得奇怪了:“范姑爷?可不就是他把春杏送去姑子庙的吗?他才不会那么好心。” 云禾嘴角轻撇:“春杏定是有治他的法子,放心吧。” 范以安卖妻求荣,又利用春杏设计赵云舒流产。这件事云禾心里清楚得很,但并未与白芍细说。 这丫头虽然聪明,但到底年轻单纯。 白芍嗯了一声:“我明日就去。” “嗯,把周元梧叫上吧,那姑子庙有些远,你一个人不安全。”云禾叮嘱道。 白芍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最终又一声不吭。 和周元梧单独出门总感觉不太好意思。可是既然少夫人安排的,她就应了吧。 第二天,周元梧一大早就赶了车在门口等她了,看见白芍过来,想伸手拽她一把,但白芍视而不见,自己用力一踩就上去了。 这一幕看得江嬷嬷发笑,回来之后就说给云禾听:“元梧定然是喜欢白芍姑娘的。” 云禾点头:“嗯,而且啊,元梧前几日还来求我了,央着我将白芍许给他,说若是我同意,他就让父母来提亲。被我给拒了。” “啊,少夫人,怎么拒了呢?元梧这孩子很不错的,要不给他个机会?”江嬷嬷着急地说。 云禾笑了笑:“你别急,这事我同意、周家父母提亲都是后面的事,首先得白芍自己乐意对不对?” “所以今天就是给元梧一个机会,让他当面说?”江嬷嬷反应了过来。 “没错,如果两人心意相通,那我就应了这门亲事。”云禾坦言:“我把白芍当妹妹,自然要尊重她自己意见。” “就怕白芍姑娘自己不好意思。” “不会。”云禾肯定道:“她是个直率勇敢的姑娘,认清自己心意的话,不会隐瞒的。” 云禾与江嬷嬷说了一会儿后,又去了韶光院,与老夫人商量小春香的事。 小春香还有大半月就要生产了,云禾让人提前找好了奶娘,想明日带来让老夫人亲自挑挑。 乔老太太一听:“这事你定就行了,让郑氏也看一眼。有你们两个能干的孙媳在,我乐得轻松呢。” 云禾马上说:“我们阅历不足,重要事情还得老夫人掌掌眼才行呢。” 两人说着话,一旁的郑氏却是一声不吭,好半天后才后知后觉应了一声。这让云禾觉得很奇怪。 从韶光院出来后,云禾询问她:“你今日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郑氏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开口:“云禾,我感觉乔玉兴最近不太对劲。” “又出去搞事了?还是去寻他亲娘去了?” “都不是。”郑氏欲言又止:“他前些日子头痛发热,还寻了大夫来看,后来好了后,却一直恹恹无力的,直到今天早上……我看见他脖子上出现了两块红斑。” 云禾猛地站住脚步:“等等,你说什么?红斑?” “嗯。”郑氏飞快地看她一眼:“我有点担心,该不会是得了那花柳病吧?他虽然不常回来,可每次也会逗弄孩子,如果真有什么,那会不会……” 云禾脑瓜子嗡嗡的。这题她确实会啊…… 前世的时候,就听闻过南风馆有一个小馆有这种毛病,他恩客又众多,一来二去了传给了许多人,且都是当朝的官员。 那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好一阵子成了人们的谈资。 因为闹得太严重,南风馆也被圣上下令查封了,将那些染了病的全都送去了郊区的疠人坊。 当初听闻乔玉兴时常去南风馆时,自己咋没想到这一出呢? 她马上警惕起来:“快,别耽搁,马上请了大夫来诊治,若是有问题,马上送走,再好好地清洗清洗院子!” 第102章 往死里医 下午的时候,坏消息传来了,乔玉兴果然染上了花柳病!而且已经有些天了。 郑氏吓坏了,马上让大夫把院里的人都查一遍,因为乔玉兴在后院是有一些小妾的,虽说他不喜女人,可偶尔出于孤独作祟,还是会去她们房里待一阵子。 这一查,发现后院有个叫朱砂的小妾竟也有这些症状,只是情况比乔玉兴轻微一些。 郑氏惊恐之余马上来告诉云禾,云禾当机立断,马上让人寻了个荒废的小院,要把这两人送过去锁里面。除了大夫、送餐食送药的可以进去外,其它人通通不能靠近。 这花柳病可不比其它,除了那方面,就是接触到生活日常物品,都有可能染上的。 郑氏住的院子也大规模地清洗,这两人的物件衣服更是扔至一块儿,一把火全烧了。 郑氏本来就嫌弃乔玉兴,这会儿更觉得恶心了,甚至到了提及名字就反胃的程度。 也庆幸这次院子被连累的只有那名叫朱砂的小妾一人…… 说起来,也算她自己自找的。 自打周姨娘出事后,乔玉兴跟个野狗似的不怎么回家,偶尔回来几日也是为了要银子。 郑氏、后院其他的人都不怎么搭理他,只有这个朱砂,不知道是抱着怀孕还是上位的心思,每次都热情地邀请。 乔玉兴本就没地方去,有人邀马上就去了。一时间不知道他们处成了床伴还是什么好闺蜜。 好家伙,结果这下一出问题,两人牢牢锁死。 朱砂被扭送进去的时候,还一脸不可置信,盯着乔玉兴看了许久。 乔玉兴压根没心思搭理她,他整个人崩溃到了极点,他放声大喊:“我看谁敢关我!我可是乔家长子!” “你们请的破大夫肯定是假的,你们就是想把我害死。” “快来人啊,快去通知我大姐,她要是知道了,会要了你们的狗命!” 他喊了半天,无人搭理。都捏着鼻子站得远远地看,生怕唾沫飞过来,呼吸的空气逸过来,病也染到自己身上了。 郑氏也看得远远的,但想着毕竟也是几年夫妻,好心提醒起来:“早就通知四皇子府了,人家嫌弃得很,根本没回。” “怎么可能?绝不可能!” 郑氏同情地看着他:“怎么不可能,他们管家还让赶紧把人送去疠人坊呢,也就是老夫人好心,说终归是乔家人,再丢人也闷在家里丢人算了,所以你才能留下来呢。” 乔玉兴听得肝胆俱裂,自己是病了又不是死了,总能好起来啊……而且,可能就是凑巧。 郑氏像是看出他所想的,马上说:“对了,乔家已将这事报到疫病院了,南风楼也在大查,刚刚传来的消息是,查出了四五个……” 乔玉兴面色惨白,踉跄后退了几步:“四、四五个……竟是真的……” “别废话了,这玩意可是要人命的。”郑氏又往后退了两步,手帕死死捂着鼻子:“快把人弄进去。” 很快,鬼哭狼嚎的两人就被关了起来,除了围墙加高,固定有人守门外,不许其他人经过此地。 这里成了戒备森严,连苍蝇也飞不进去的地方。 但郑氏仍然有些担忧:“少夫人,大夫的命也是命,进去医治也太危险了。” 云禾点了点头:“是啊,愿意来的大夫极少,而且都是漫天要价,每次都给高价的话,咱乔家的支出也不少。” 郑氏想了想:“要不这样吧,大夫就隔着院子问问病情就好了。开了什么药扔进去,让他们自己熬好了,反正他们闲着也无聊。” “嗯,这也行。”云禾点头:“就把活马当成死马医吧。咱们也尽力了。” 忙完这些后,天色已近黄昏。 云禾刚刚回到玉清院,白芍就回来了。 她一下马车就急急跑过来:“少夫人,发生什么事了,我听门房说二少爷得了花柳病被关起来了?” “这些八卦你倒是听得挺快。”云禾调侃她:“今日与周元梧谈得怎么样?” “这个啊……”白芍脸一红,别过头去:“少夫人,你今日是不是故意的?” 云禾嗯了一声:“是啊,周元梧来求娶你呢,我让他自个儿问问你。” 白芍小小声道:“人家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夫人对我有什么安排直接做就是,问我做什么……” “这样啊。”云禾哦了一声:“知道了,那我明天直接拒了。就说你不喜欢他周元梧。到时我给你寻个更好的人家。” 白芍一听急了:“少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 “其实什么?” “我挺喜欢元梧哥的。”白芍声音压得小小的:“我答应他了……可是我担心,担心我嫁人了,没人帮你,你身边只有我和江嬷嬷,所以我给他说了,我再在乔家待几年。” 云禾伸手去揉她的头发:“傻丫头,你翻年就十七了,再待几年就成老姑娘了。而且你就算是嫁人也不会离开,我打算再开几家铺子让你管,就像苏月影那样。你觉得如何?” “真的啊?”白芍眼睛一亮:“那我到时能经常回来吗?” “当然了。”云禾认真地说。 白芍终于开心了起来:“那样的话,那样也还行……” 云禾笑了笑:“那我明天就找周元梧说说,让他寻个时间,让他爹娘来找我提亲。” 白芍脸又红了:“哎呀,对了少夫人,我还有正事没说……今天我去见了春杏。她瞧着气色还不错。我把那番话说了后,她愣愣地看了我好一会儿。” “她没有说什么吗?” “她只说知道了,然后把我送出了门,还对我说了声谢谢。”白芍有些担忧:“她该不会猜出什么了吧?” 云禾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她脑子不笨,又受了些磨难,自然是猜得出来的。咱们就等着后续好了。” “范姑爷真的会去救她吗?” “会,而且会正式接她回范家。“云禾轻笑一声:“到时我们也搭把手,让她风风光光当上姨娘好了。” 第103章 春杏回家 此时的春杏,在姑子庙的厢房里发呆。 自从遭遇上次暗处那黑衣人后,静缘师太……那位高高壮壮的女尼姑就让她搬到了这里。 这是静缘师太自己的厢房,虽然只让她在旁侧搭了个简易的床板,但比起之前的大通铺来,已不知好了多少。 而且静缘师太对她诸多照料,给她安排的都是轻松的活计,平时也有意护着她,更是送了不少药品和保养的物品。 春杏好奇地问她:“之前那些药也是师太你拿来的吗?” 静缘师太不置可否:“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好。有人让你死,但也有人让你活。” “谁会想让我活?”春杏苦笑起来,赵云舒就不说了,一直哄着她的范以安也怕也觉得死了才会保守秘密。 “你不必知道,你只要记得,你还年轻,别白瞎了这张脸就行。”静缘师太一脸严肃。 春杏渐渐也想明白了,无论背后让自己活的人是谁,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于是春杏本已凉透的心又一点一点热了起来,她好好吃药,每日都用香脂抹着这些日子变得粗糙的皮肤。 她知道自己总会等来机会。 她要重新杀回去,弄死那个恶毒的女人。 她心里是有怀疑对象的,直到白芍来的时候,她终于确定了,背后帮自己的人是少夫人。 想来也是,她们两姐妹之间一直是不对盘的。赵云舒屡次设计少夫人。 而少夫人之所以对她出手相助,只怕是需要她这柄尖锐的刀…… 没事,那她就当一柄尖锐的刀好了。只要目的一样,被人利用又算得了什么? 当天晚上,春杏找静缘师太要来了纸笔…… 她和春桃自小就是当成陪嫁婢女来培养的,除了容貌过得去,习字才艺也会上一点。写封信是不在话下的。 她展开纸,想了想,写下了几行字。内容是:三月已过许久,盼范公子来接,即将秋试,恐生波折,望一路小心。 意思很明确了,就是明摆着威胁范以安……你如果不来接我回去,我就拿了证据,把你陷害结发妻子的事捅上府衙去,让你没有资格参加秋试。 写完信后,春杏将它小心地吹干,塞进信封,第二次拿了些银钱托人将信送至驿站。 接下来的日子,她度日如年,每天都往通往山下的小路张望,盼着范以安前来。 十日之后,她果然盼到了来人。 那人不是范以安,却是一个年纪极轻的少年,估摸十五六岁。看到春杏的第一句就是:“范公子让我问你,你想回去?” 春杏点了点头。 少年伸出手:“你把证据拿了来,我就带你下山。” 春杏抿紧嘴唇,好半天才说:“我只有回了范家,才可能把东西交出来。” 少年似乎预料到了,马上寻了住持,递上了范以安亲自写的书信,把春杏领了出来。 下山的路上,春杏才知道这少年叫清风,是范以安新收的书童。他面色沉静:“范公子在山下的马车里等你。” 春杏有些惧怕他,警惕地望了好几眼。这种年纪,处事又荣辱不惊,瞧着不是普通人物。 清风也不喜欢说话,把她领到山下后,就让她上车。 范以安果然等在车里,他一脸冷漠:“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的姑娘。” “对不起范公子,我也是为了活着。而且……奴婢也想跟着你。”春杏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媚一些,毕竟自己什么都没有,唯一的本钱就是这张脸了。 范以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你倒像是一点苦头没吃过。” 春杏眼里泛起泪花:“怎么会不苦呢。不过想着范公子会来接奴婢,又觉得有盼头。” “呵呵……”范以安没说话,一路上却打量了她好几眼。 他不是好色的人,色对于他而言,如同名利路上的小诱惑,鸡肋一般。但面前这个在姑子庙苦熬了数月的婢女,非但不憔悴不怨愤,容貌反而长了几分,说话也极为贴心。 这明显是个狠人。 既然是狠人,想必是有后手才会用这一招,所以范以安暂时不打算对她下手了。 留着她,或许有用……想到这里,范以安侧头看向她:“你想以什么身份留下来?” 春杏低声说:“我都听公子的。反正我也是公子的人。” 这番话让范以安心里很受用……说实话,他自成亲以来,就一直忍受着赵云舒的刁蛮与无限制的索取,他烦够了。 这么个小情小意的女人,身份又卑贱,留着也不错。 两人各自揣着心事,一路晃晃悠悠,直到回了范家。 范以安有许久没回了,刚一下马车,门口的婆子就看见了,兴奋地冲进去告诉赵云舒。 可当赵云舒挺着孕妇小跑出来时,一眼就看见了范以安身旁的春杏,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片刻后,她像泼妇一样炸了起来:“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她怎么还没死啊!” 赵云舒是真的炸了,她一直以为春杏死在了姑子庙,怎么会好端端地在眼前,而且还是那样一副狐媚子模样? 那身青色的素衣穿在她身上,配着那双水光四溢的眼睛,像是会勾魂似的,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春杏委屈地瞥一眼范以安,再看向赵云舒:“对不起,大小姐,姑爷,以前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们原谅我。只要把我留下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原本的春杏早已经被打入了泥潭,在姑子庙的几个月里,她想明白了许多事,如今只想撕破脸皮跟她干一场。 赵云舒冲上来要打人,范以安拦住了她:“夫人,你可是大家闺秀,怎么能像市井女子一般?” “夫君!这个坏蹄子设计杀了我们的孩子,留不得!” 范以安按住她:“那件事已经查明了,春杏她是无意的,她去姑子庙本来就只罚三个月,这都超过许久了,也算受了教训了。” “不行!这贱蹄子必须发卖出去,要不就打杀了!” “夫人!”范以安呵斥起来:“你若是还无理取闹,我就把人带到书院去,让你眼不见为净。” 赵云舒吓到了:“那怎么行?” “大小姐,姑爷,奴婢只想留下来好好侍候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撵我走……”春杏哭了起来。 场面一片混乱时,院外传来了云禾的声音:“咦,今天大姐家好热闹啊。我倒是来得巧了。” 第104章 当个妾室 赵云舒迅速转过身后,不可思议地看着门外款款而来的赵云禾:“你怎么会来?” 她可是自己的死对头,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跑来?赵云舒心里警惕起来,颇有一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感觉。 云禾一脸微笑:“怎么,大姐是不欢迎我么?” “当然……” 赵云舒话没说完,范以安就打断了她的话:“少夫人说哪里的话,你能来范家,我们欢迎都来不及,快请进!” 云禾瞥他一眼,前世藏在心里十几年的悲愤与绝望瞬间涌了出来……就是面前这么个看似温柔体贴、面面俱到的男人,才华横溢中了探花的男人,却是说不尽的薄情与残忍。 再一看这座局促狭小的一进小院子,逝去的记忆又回来了。 想当年,自己也在这样的院子里生活了好几年。在这里生儿育女,操持家事,替他撑起了一个家。 最终的结果却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赵云禾,你究竟来做什么?今天我家里有事,你自便吧!”赵云舒实在忍不住了,疾走过来要撵人。 谁知刚说完就被范以安强行按住:“夫人,你胡说些什么!若再如此,就只有请你进屋了!” “哦?家中有事?”云禾视线转向院门处哭得泣不成声的春杏:“这不是我那陪嫁婢女吗?这是怎么了?” 春杏跪下来:“求求少夫人帮奴婢说句好话吧,希望大小姐不要撵我走……” “为何撵你?”云禾皱眉:“你是我的陪嫁婢女,但已经跟了范以安,就是他的人了。无论是他还是你们大小姐,断然没有理由赶你走的。” 赵云舒骂了起来:“你这狐媚子陪嫁婢女做了啥事你不知道吗?我之前肚里的孩子就拜她所赐。” “夫人,我说了那就是一桩意外!你怎么一直纠缠不清?”范以安声音高了八度。 “是啊,大小姐,那真是我无心之失。”春杏可怜巴巴地说:“我进姑子庙这几月,每日都在忏悔,为大小姐祈福,请示你原谅奴婢。” 云禾啧啧出声:“听着都可怜……” “我家的事你少管。”赵云舒吼了起来。 云禾站直了身体,一脸严肃道:“你说什么?你家的事?你确定?” 赵云舒愣住了,一时之间忘了说话。 云禾提高了音量:“原本这事我懒得过问,可你既然话说到这儿了,那就一次说个明白!什么叫你家的事?这春杏是我的陪嫁婢女,也是在我家被你夫君轻薄了的,你们不赔礼道歉就算了,还如此欺她虐她,什么样的污名都往她身上安,是觉得我乔家好欺负吗?” “那也不是我们以安想轻薄她呀,那是……”赵云舒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那事说出来可没个理,她马上闭紧了嘴。 “那是什么?是有人原本想对世子下药,结果下错了是吧?”云禾冷笑着看她。 赵云舒吓了一跳:“你少胡说八道!” “我可没说你呢,大姐……”云禾似笑非笑:“你怎么激动成了这样?算了,说回正题吧。春杏的事呢,我多少也听说了些,我这次来,就是替她做主的。” 这一说,赵云舒范以安包括角落的春杏,都用惊愕的眼神看向了她。 云禾揉了揉手指,示意江嬷嬷把东西拿上来……那是一只方方正正的盒子。展开来,却是百两银子和一些首饰。 “春杏也跟了我些日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姐怀了身子,春杏的祈福也功不可没。所以我今日就替她做主,让她正式嫁给范以安为妾,这些银子便是我们乔家给的陪嫁。” “少夫人,你……”春杏惊愕了,她没想到少夫人竟会帮她到这种地步。 “嫁与我为妾?”范以安沉默了,他只想留着春杏,可也没想要收为妾室。 “我不同意!”赵云舒愤怒了:“这事你说了不算!” 云禾看向她:“是吗?如果这样的话,那春杏我就带回乔家了,我乔家虽说不是多富贵的人家,多个人是养得起的。” 云禾冷冷看着他们:“行了,江嬷嬷,带春杏走吧。” 江嬷嬷也没有半点迟疑,拽住春杏的手就要走,这边的范以安大惊……怎么能带回乔家?若是真带回去,赵云舒的事就全曝光了,他可是要脸的! 所以他瞬间喊住:“少夫人言重了!这样岂不是让临安城的人看笑话了?那就依你所说,我会收春杏为妾,提她当姨娘。” 春杏感激地跪了下去,给云禾磕头。 “夫君!”赵云舒脸色惨白。 可是她的话无人在意,全当成不存在似的。 “既然说定了,那就如此办吧。”云禾看一眼院里:“不过嘛,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范以安硬着头发:“少夫人请讲。” “我的陪嫁婢女本来就少,既然送给范家一个,那范家是不是也还我一个?”云禾瞄了一眼周围的人,随手一指:“我瞧着那初菊不错,就要她吧。” 赵云舒气疯了:“你塞了个狐媚子来我家,你还想带走我的婢女,不行,绝对不行!” 云禾咦了一声,问起范以安:“这也不行吗?” 范以安生怕她又说出带春杏走的话,马上一口答应下来:“当然可以,一个婢女而已。” 转过身,他就警告起赵云舒来:“你们可是亲姐妹,无需计较这些。” 赵云舒死死拽住初菊:“不行,初菊从小就跟着我,我也用惯了,而且,她根本不想离开,是吧初菊?” 初菊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句道:“奴婢愿意跟少夫人走。” “什么?”赵云舒一耳光朝她扇了过去:“你再说一次?” 初菊捂着脸,仍然很坚决:“奴婢愿意……” 赵云舒再想打,已被江嬷嬷拦住了:“大小姐,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如此乖张任性是行不通的。” 赵云舒还想跳脚,范以安已经呵斥起她来,顺便让刘嬷嬷拿来了初菊的身契,认认真真地递给了云禾。 云禾看了一眼后让江嬷嬷收了起来,示意初菊跟她走:“今日范家事多,我就不多留了。改日再请大姐姐夫来家里喝茶。” 走了两步后,她回过头来:“对了,既然我乔家出了嫁妆,那春杏就是半个乔家人了,以后还望你们好生相待,可别出了岔子。” 第105章 身烫心冷 云禾带着人出了院子,身后赵云舒的哭声传出来,听得人脑袋瓜子疼。 前世也是这样,赵云舒嫁进乔家那几年,动不动就哭闹吼叫,一会儿找这个告状,一会儿找那个评理。 一开始乔老太太想着自个儿孙子不争气,还忍了一阵子,后来瞧她就是个泼皮德性,也没再给她好脸,有几次直接让她滚回娘家去。 重来一次,她还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子,一点也没有吸引从前的教训。 别人的脑子里装的是心机是道理是学识,可她的脑子里装的,连豆腐渣都算不上,全是屎。 上了马车后,初菊还在大口大口地喘息,她撩开帘子紧张地朝范家看:“奴婢真的能走了吗?他们会不会追出来?” 江嬷嬷又好气又好笑:“初菊姑娘,你的身契都在我们这儿,怕什么呢?” 初菊缓过气来,在马车里给云禾跪下了:“少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以后少夫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云禾逗起她来:“做什么都可以?那我若让你杀人放火呢?” 初菊咬了咬牙,心一横:“少夫人不是这种人。不过如果真需要,我也干,反正我的命都是少夫人的。” “哈哈,逗你玩呢。”云禾笑了笑:“谁愿意去干那等子龌龊事,还嫌不够糟心的吗?不瞒你说,我身边确实缺人,白芍已经许了人家,明年就会放出去,我瞧你聪明伶俐有主意,品行也正,想留在你身边,你可愿意?” 初菊又惊又喜,又接着给云禾磕了几个头。 她当然愿意了,跟着少夫人可比跟着大小姐有前途多了,只是她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爹娘,他们还在赵家。 她把这个想法一说,云禾就安慰起来:“你爹娘都是有体面的管事,赵家离不得他们。更何况,赵云舒的手还伸不了这么长。” 云禾如今唯一担心的只有一件事……以春杏的能耐,能压制得了赵云舒吗? 这倒是个问题。 不过无所谓了,赵云舒本就是个跳梁小丑,无论怎么蹦跶都是个笑话,就算没有春杏,秋试后还有范以安那表妹呢,总能折腾死她。 原本自己得知重生后,也是抱着与她各自安好的念头。谁知道赵云舒这么恶毒,屡屡陷害她、各种挑事。 所以如今的一切,也是她应得的。无论是欺辱还是报应,都自个儿受着吧! 马车行进了一阵后,江嬷嬷忽然咦了一声:“少夫人,前面巷子口的,像是范以安的母亲和嫂嫂……” 云禾撩开帘子一看,一眼就看到了那对婆媳,她们正在廊桥说着什么,还是记忆中那两张难看的刻薄的脸。穿着打扮倒是光鲜了不少。 而且身上那面料云禾也瞧着眼熟,像是赵家给的嫁妆料子。 “赵云舒这蠢货,对外咆哮,对内忍气吞声,总有一天要被她们吃个干净。”云禾放下帘子,懒得再看。 初菊小声地说:“少夫人,其实大小姐已经被吃干净了,她现在铺子和庄子的租金一到手就被姑爷拿走了。首饰也变卖得差不多了。她有时实在缺银子了,就回娘家找赵夫人……” 云禾哑然:“还真是窝囊废。” 知道她蠢,但没想到蠢成这样,而且这窝囊废还天天把自己视为假想敌,各种阴谋诡计都轮番使来。 云禾带着初菊回了乔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请了大夫来为她医治。 初菊身上新的旧的多处伤痕,人也是瘦骨嶙峋没有几两肉,白芍为她擦药时都唏嘘不止:“大小姐真是下了狠手。” 初菊低着头,忍着一阵阵疼痛:“兰芝更惨一些,她不懂得避让,被打得更多,有好几处还肿起来了,一直没见好。” 白芍撇嘴:“我跟着少夫人这么久,她连骂我都没有过呢……你也别在太难过了,苦的都熬过去了,以后的日子都会是甜的。” 初菊噙着泪,用力点了点头。 此时的乔家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而远在城郊的范家,仍在一片声嘶力竭中。 赵云舒受了一肚子气,这会儿拽住范以安不依不饶:“赵云禾究竟为啥这个时候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就算她是故意的,能如何?”范以安皱眉:“胳膊扭不过大腿,如果要怪,只能怪咱们范家势微力薄。” “夫君……” “此事不必再议。”范以安摆了摆手:“我就是那句话,如若你看不惯春杏,我就将她带去书院。” 赵云舒咬碎了一嘴银牙:“不行,她不能去,这事我认、我认了还不行吗?” “既是这样,这事就如此了。”范以安冷笑一声,看赵云舒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娶她之前,原本还指望能有几分助力,如今看来,除了那点子微薄的嫁妆,当真是一无是处。 他何尝不知赵云禾此行有蹊跷,可是那又怎样? 这两姐妹素来不睦,就算云禾就是针对她,看不惯她,故意来下跘子,他们范家,也只有认。 更何况,本也打算留下了春杏,现在正好歪打正着。如今她是自己的人,只怕不会再去那事来威胁什么了。 所以范以安根本不在意这个。 当天晚上,他就直接去了春杏房里,赵云舒气得牙痒痒,但一声也不敢吭。 春杏本就学过一些媚男的功夫,这会儿更是在他身上用足了劲,把好长一阵子郁郁寡欢的范以安侍候得全身舒爽。 柔情蜜意后,范以安抚着她光滑的腰肢,有意无意提了起来:“如今你也回了范家,正儿八经是我的人了,那些证据可拿出来了吧。” 春杏蜷在他怀里,心里却是一咯噔……这男人身体是滚烫的,心却冷得可怕。自己若是不小心,只怕都是死路一条。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揽住了他:“不瞒公子,就是那副院长留下的一根腰带,还有一些药渣,我明日就交给你。” 范以安悬在半空中的手,才落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她:“这才听话。” 春杏的心才算慢慢落下来,她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她庆幸今日少夫人来了,有了乔家当保命符,才能一步步实施计划。 她不在乎面前这个范以安,她的计划只有一个…… 她要亲眼看着赵云舒倒霉,看着她一点一点受尽折磨,死在面前。 第106 章惨被净身 第二天,范以安收拾行囊前去书院,他的随行小厮清风一路跟着。 清风是范以安上月在路上捡到的乞丐……说是乞丐,他与别人却不太一样,他不偷不抢,沉着冷静。一副你要给就给,不给也罢的态度。 当时范以安望见他漆黑面庞上那双眼睛时,就知道此人不简单。 于是用了几两银钱把他带了出来,一直跟在身边。 还真别说,自从有了他之后,琐事都被处理得妥妥的,这人是相当的聪明。 范以安也细细问过他的身世,他摇头不知,说自己自记事来就在街上流浪,无爹无娘。唯一要说特别的,就是跟着庙里的老乞丐学过一些东西,字也认得一些。 范以安临上马车前,再三叮嘱前来送行的范母和嫂嫂:“这些日子千万小心,莫让赵云舒回娘家吵闹,护着春杏对我们范家有好处。” 范母冷哼一声:“放心吧。” 等到马车走了,范母才说出真话来:“我瞧那春杏能干又能吃苦,性子还温顺,不比那赵云舒强百倍?” “是的呢。”田氏也嘀咕起来:“我也是半分看不上赵云舒。” “算了,且忍着呢,每月的家中嚼用还得靠她,等到以安秋试中了举人,谁还搭理她呀。”范母低声说了起来。 婆媳两人低声嘀咕,声音却传入了门口的春杏耳中。 她弯弯嘴角,抬步朝她们走去:“婆婆、嫂嫂,有什么活要我干吗?我这会儿闲着也闲着……” 没一会儿,三人就围坐在院里,一边聊天一边干活了。范母纳着鞋垫,田氏给孩子做衣服,春杏剥着豆子。 三人聊得挺投机,笑声时不时飘荡出来,飘到屋里的赵云舒耳中,她只觉得分外刺耳,恨不得冲出去打杀了春杏。 可最终想到了范以安的警告,只有咬牙忍了下来。 她抚着自己的肚子,絮絮念叨:“孩儿你可得争气啊,一定得是个带把的,这些人通通靠不上,娘以后只有指望你了……” 此后的一些天,事情的发展越发离谱,春杏用最快的速度赢得了范母和田氏的喜爱,她们三人俨然像真正的家人那样,把赵云舒排斥在外。 赵云舒恨春杏恨得要死,可也只敢骂上几句,不敢动手……毕竟她身后莫名其妙多了乔家撑腰,多少得忌惮一些了。 而且身边少了初菊后,只有兰芝和刘嬷嬷两人了。 兰芝向来是老实的,但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做事也没有初菊麻利。 至于刘嬷嬷,这老妇自打来了范家后,心思也越发多了……有些事情是喊不动的,她总说人老不中用了,赵云舒感觉就是月银拿少了,所以懈怠。 可她有啥办法?范家这么一大家子,吃喝拉撒哪样不用银子?她手头就那点,总不能去偷去抢吧? 心思越发烦闷,再看看家里那一团和气的三个女人,更觉得心里添堵。她抚着肚子,心想等孩子出生就好了……等范以安秋试考上举人就好了…… 这一盼二想的,总有个念想。 临安的夏过了六月后,天气一日赛一赛的炎热。城里有钱人家早就用上冰了,但范家这点紧巴巴的身用,自然是没有的。 赵云舒自己热得难受,于是让兰芝上门央赵氏要了些银子,去买了一些冰,可刚拿回来,就被田氏瞧见了。 田氏怒不可遏:“好啊,这算什么当家主母,自己偷偷摸摸用冰,由得母亲苦熬酷暑,还是人吗?还说自己没银子,纯粹是放屁!” 兰芝可怜巴巴解释起来:“我们大小姐是怀了身子……银子还是找娘家要……” “少说那些,全是借口!母亲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他赵云舒可有一点体恤之心?”田氏伸手抢过那些冰,大步大步走了。 兰芝懵了,冲上去想抢,却被牛高马大身强力壮的田氏一脚踢开,一下子撞到了台阶上,额头上血流如注。 田氏扬长而去,兰芝哭着顶着一脑门的血冲进里屋找赵云舒:“大小姐,田氏太欺负人了……她抢了冰,还打人……” 侧卧在床上昏昏欲睡的赵云舒不耐烦地说:“你这么没出息吗?不知道抢回来吗?” 兰芝哭了起来:“我抢了,可是她力气太大了,大小姐,救命啊大小姐。” 她哭的声音太大,赵云舒被吵得心烦,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却见她满头满脑都是血,淌得到处都是。 她吓了一跳,马上尖叫了起来:“来人啊,刘嬷嬷,快来人!” 没人应声,她才想起刘嬷嬷日常这个时间总是不在……她总说自己去街上、驿站打探消息了,想来应该是摸鱼躲清闲去了。 兰芝额头上的血淌到了眼睛里,刺得睁不开眼,她闭着眼睛伸出手往前走了两步。吓得赵云舒从床上跳了下来:“你快出去,自己找个布包一下,可别碰到我!” 兰芝被推攘着推出门后,她哭了一阵后,擦了擦眼睛寻了一张软布,胡乱抹了把灶灰将额头包了起来。 大小姐不管她,刘嬷嬷是长期不在的。她也没银子请大夫,只能把血止住了事。平时身上受了伤,她和初菊也是如此处理的。 只不过以前初菊在,两人还能有个照应,如今只剩下自己了。 兰芝不由得悲从中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更觉得初菊是个叛徒了。 此时的田氏,嗑着瓜子倚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好笑。返身后就把这事当成笑话说给婆婆范氏和春杏听。 范氏冷笑一声:“我以前还当官家小姐都是温柔识大体的,如此一看,赵家也只有嫁进侯府那个像回事。” 春杏瞥一眼窗外:“初菊被少夫人带走,倒是桩好事了。” 初菊一定是少夫人的人……当日少夫人执意要初菊时,春杏就感觉到了。 她乐见其成,想当初自己在范家被赵云舒折磨时,范家这对婆媳保持漠视,唯一伸出过援手的就是初菊了。 春杏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善人,但帮过自己的,她也会记得这恩情。 少夫人如此,初菊也如此。 她正想着,田氏忽然噗呲一声笑了起来:“说起安昌侯府,可真的笑死我了!我早上去街市,听说了一个大丑闻,他们家那个二少爷,昨晚被净身了!” 第107章 夜半惨案 春杏听得惊愕不已:“什么?净身?是我想的那样吗?” “可不是吗?咯咯咯……”田氏像鹅一样狂笑了好一阵,好不容易止住:“听说是后院一个小妾干的,直接提了把菜刀把他那地方跺了,痛得那大少爷像杀猪似的叫唤,把侯府的人都吵醒了。” “这什么仇什么怨啊,竟下这种狠手?”范氏听得咂舌:“那玩意跺了,那岂不是跟宫里的太监一样了?” “对呀!”田氏乐不可支:“乔家本来想瞒着,还想找出那物事来,可那玩意扔了就被野狗吃了,乔府的下人追出来找狗,这事才曝了出来。” 春杏皱着眉,回忆起来……她在乔家待的时间不长,只见过乔大少爷两次。 他看起来矮矮胖胖的,皮肤挺白……如果说乔玉安是白净俊秀,那乔玉兴就是阴柔媚气,瞧着就不像个男子。 如今那玩意也没了,只怕更阴柔了吧。 此时的安昌侯府乔家,乔老太太正一脸厉色,审问着跪了一院的下人:“怎么会寻不到?你们这么多人追一条狗都追不到,你们是废物吗?” 院里的下人疯狂磕头,一个个七嘴八舌:“那狗跑得太快了,一溜烟就不见了,奴才都追摔了。” “是啊,狗有四条腿,奴才只有两条……” “而且奴才远远地瞧见,那狗一直在嚼,只怕是吃下了……” “还敢胡说!”乔老太太手里的拐杖重重地砸了下去:“都给我继续找!活要见狗,死要见尸,必须把那畜生带回乔家!” 一旁的郑氏皱起眉来:“老夫人,莫要动怒,孙媳猜测那东西是寻不回来了,纵是寻回,纵是大周最好的大夫来,只怕也续不回来了。” 乔老太太叹气:“其实我知道无用了。可是……毕竟是乔家子孙,若是日后到了地下,还不是个全须人,那我怎么对得起乔家的列祖列宗啊!” 云禾应声:“老夫人不必担心,我再派些人出去,咱们就是把临安城翻遍,也会把它寻回来。” 乔老太太心里这才稍微好受一些:“云禾啊,这事你多操办一些,这一早上我这心脏突突的,一刻也不安稳……” 云禾马上扶着她:“老夫人,你快进屋休息一下吧,这事我会处理好的。” 郑氏一脸沉静地站在院子里,默默望着院外,不悲不喜面无表情,仿佛与已无关似的。 等到云禾出来,从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时,她指着院外缓缓说起:“云禾你看,那树顶的鸟,停了好一会儿了。” “嗯,应该这棵树是它的家吧。” “可也不能一直停着,它总是要飞的……”郑氏苦笑起来:“是不是因为窝里有孩子呢,它们等着它衔来虫子呢。” 云禾默默陪着她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声说:“没事了,都快过去了。那个人……不,准确地说来那个废人,已经折腾不起来了,” “嗯。”郑氏对她笑笑。 云禾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是应该安慰她还是恭喜她。反正这件事发生得就挺离奇的。 前些日子乔玉兴查出花柳病后,就和那名叫朱砂的小妾一起被打包关进了乔家一处偏僻的院落里。 每日的吃食物品、药品都是隔着院门递进去,不等对方接触就赶紧又关上门。所以乔家上上下下的人有许久没看见他们了。 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猜想他们应当互相照顾,毕竟也是病友嘛。而且那朱砂平时就对乔玉兴格外体贴,如今他病得更重一些,更应该伺候好才是。 谁知道她能疯成这样,挥上菜刀砍上了? 当时是天将亮未亮之时,睡梦中的云禾被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惊醒,江嬷嬷连忙出去查看,才发现了乔玉兴那院子出了事。 大家虽然很紧张,但也不敢贸然进去。这两人可得了花柳病在隔离呢,若是进去染上就麻烦了。 乔老太太也听见了,她让下人去看,没人敢应……于是让老嬷嬷拿了赏银出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有个胆大的马车夫站了出来,说自己愿意去。于是他全副武装,把自己封得严严实实进了院子。 他没多久就连滚带爬地出来,说乔大少爷一身是血在地上打滚,一旁的朱砂已经疯了,拿了菜刀一直傻笑。 他说两人病得严重,身上好多花柳症的疤痕,那屋里也跟猪圈一样,又臭又脏。 正说着,一条黑色的野狗忽地窜出,眼尖的人瞥到了野狗嘴里叨着的东西,正是乔玉兴那玩意。 于是乔老太太大喝一声,忙让人去追,才有了这一出。 那马车夫说啥也不愿意进去处理伤口,云禾没办法,又让人出去请人,好不容易才寻到一个患过花柳病已经痊愈的男人进来帮忙。 那男人说把药粉都倒上去了,也给灌了两碗药,应该是没事了…… 他说的没事,大概就是死不了的意思。 乔老太太暴怒不已,让那男人在院里就地把朱砂打死了,尸体拖了出来连草席都不裹一个,直接扔到了乱葬岗。 乔老太太还想让那男人多侍候乔玉兴一阵,可是他打死也不愿意,说那里面血糊糊阴嗖嗖的,他也不乐意多待。 一时间,照料乔玉兴成了难事,云禾与郑氏商量一阵后,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春桃。 春桃和春杏一样,也是云禾的陪嫁婢女,春桃的模样不如春杏,但是心眼却是很多,一开始当了赵云舒的眼线,后来又被周姨娘收买,干了不少恶心的勾当。 周姨娘出事之后,春桃也被打了几十棍,还没来得及发卖出去。 这阵子伤应该好些了,让她去照顾乔玉兴倒也正合适。 云禾这样一说,郑氏马上应声:“这倒是好,无论如何夫妻一场,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他死。” 于是云禾让江嬷嬷把春桃叫了上来。 春桃被打了三十棍后伤到了腿,走路有些跛,这会儿一进院子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少夫人,你可愿意原谅我了?我都是被逼的,我也不想的啊!” 第108章 懂事不少 云禾低头看她:“如今你倒是有个改过的机会,看你能不能抓住了。乔大少爷病了,你去院里照顾吧。” 春桃一听人都傻了:“我不去,他有花柳病,里面还死了人!” “这可由不得你。”云禾对她笑笑:“你自从来了乔家,吃喝可没差你的,月例银子更是一分不少,乔家总不能白白养了你吧。” “可是少夫人,我腿上有伤,我干不了这活的!” “有伤不正好吗?乔大少爷也有伤呢,你们就一起养伤好了,到时养好了,再开了院子接你们出来。”云禾摆了摆手:“江嬷嬷,让下人把她送去吧。” 春桃鬼哭狼嚎,但根本无用,很快就被几个壮汉拎溜着扔进了乔玉兴的院子里,然后再一把锁锁住。 里面传出了春桃的哭闹声,拍门声。 但问题不大,这地方很偏。除非那天晚上那种高频率高音量的凄厉惨叫,寻常的声音是很难传到其他院子里的。 关于这个决定,乔老太太颇有微词:“兴哥儿毕竟是乔家子嗣,加上他还有个嫁入了四皇子府的姐姐,若是追究起来,如何是好?” 云禾正色道:“为何要追究呢?我们也寻了大夫,也派了婢女进去照顾。总比送入那吃人的痨人坊强。” “也是。”郑氏叹气:“按咱们大周国的律令来说,这等病是必须送进痨人坊的,如果他们真的闹大了,结果只会更不好。” “嗯,他们不至于……傻成这样。”云禾咳了一声:“而且上次周姨娘的事,也是她那女儿各种哀求,总不能日日都求吧。” 乔老太太冷笑一声:“你们这一说……倒也是,哪有那么好求的,那四皇子若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临安城的女子都上赶着嫁了,哪里轮得到她?” 四皇子的名声在临安城也算响亮……可惜不是啥好名声,暴虐成性肆意妄为,心思也深沉得很,据说后院这些年陆陆续续死了不少女人。 周姨娘的女儿可能遗传了她的心机。在后院还算运气好的,这些年一直好好的活着,也稍能说上一些话。 可也仅限于此,她前两年回过娘家,瞧着手腕处、脖颈处隐约也有伤痕,只是大家不愿深究罢了。 所以云禾猜测,她不会再去求情。反正乔玉兴本来也是半个废人,这下只不过全废了而已,总能活着的。 此后的几天,四皇子府那边悄然无息……云禾也知道自己猜对了。 从那废弃院子传出的消息是,乔玉兴和春桃两人没啥事,好好的活着,每日送入的药品吃食都消耗光了,春桃也从一天从早哭到晚变成了一日三次。 日子终归是越来越好了。 只是乔玉兴与周姨娘这对母子不能团聚仍是有些遗憾,没办法,两人一个在乔家最东边,一个在乔家最西边,就是声音嘶吼到最大,也未必能听见。 不过没关系,乔老太太已经让看管周姨娘的嬷嬷把乔玉兴的事告诉给她了。 毕竟是亲娘啊,怎能不知道儿子的病情呢,如果不说也太残忍了不是?虽然不能贴身照顾,也能替着掬把热泪。 他们乔家也不是那么心硬的。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家里最近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无聊。 以前周姨娘和乔玉兴祸害惹事的时候,总是有些热闹看,有些风波要处理的,现在每天只能安安静静地处理家事,做生意。 这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们疯的程度不太够,早早地就下线了。 乔玉安也在无聊之中,生起了别的心思……这日他照顾完父亲后,来了玉清院。 此时正是处理中馈的时间,云禾和郑氏正在对账本,乔玉安在旁侧等了好一会儿,等得快睡着时,江嬷嬷瞧见了。 “咦,世子来了?怎么坐在角落不出声呢?” 乔玉安有些不好意思:“我看她们在忙,也不太方便打扰。” “世子说哪里话,你快进去坐吧,一会儿少夫人忙完了就好了。”江嬷嬷热情地引他进屋。 江嬷嬷和白芍对他印象也不错,虽然世子作为夫君不太合适,但胜在老实乖巧,比乔玉兴可强太多了。 她们现在总算信了少夫人的话……嫁什么样的男人虽由不得自己,可过什么样的日子却是能争取的。虽说世子担不起事撑不起家,可只要乖乖不惹事,总还是有用的。 江嬷嬷热情地泡了茶,又拿了盘果子上来,乔玉安就坐在书桌前一边翻看着云禾的书,一边等她了。 云禾忙了好一会儿后才进屋,瞧见他后咦了一声:“你来寻我啊,有事吗?” “云禾,”乔玉安急急站了起来,“那次你说的话,我想了许久……” “哪次?”云禾微皱着眉,她说过很多话,而且乔玉安的脑回路极其漫长,谁知道是哪句呢。 乔玉安急了:“就是上次你说如若能借东风起,何必苦熬百年秋,这句话我想明白了。” “哦……”云禾一头黑线,这可是真的说了很久了。 乔玉安缓声道:“云禾你说得对,我只爱看杂书,不专注于某样,的确不适合科考,学武更是不可能。所以我打算去求祖母,想承了乔家的荫庇,去寻个事做。你看如何?” 云禾笑着说:“这当然好了,你若是肯上进,老夫人不知道多开心呢。” 乔玉安迟疑了一下:“那你呢云禾,你开心吗?” “我当然也开心了。” “那就太好了。”乔玉安幽幽叹气:“近日大哥的事,我心中震撼极大,我若是再懒散下去,我们乔家可真完了。” 云禾正向肯定道:“你能这么想,表示你懂事了,也长大了……” 乔玉安听得怪怪的:“我本来就比你大两岁,你这番说得我像小娃似的。” 云禾笑了笑没说话,她可是有着前世的记忆,所以说起来,也是个三四十的妇人了,跟原本就幼稚的乔玉安相比,确实大了许多。 得到了云禾的肯定后,乔玉安急急地去了韶光院。 云禾本来也打算去的,可这节骨眼上,却收到了门房送来的一封信。 字迹很陌生,但瞧着苍劲有力颇有风骨,上面就简单的一句,约她午后茶馆会面。 第109章 只八卦你 云禾一眼就认出,这信是顾连辞写来的。 这人真的很大胆,竟三番两次地邀约自己,自己可是人妻,他竟丝毫也不避讳的吗? 云禾有些无语,本不想去,可又怕他真的有事。所以犹豫再三,还是让门房准备马车。 去的时候,顾连辞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像是才从远处归来的模样,风尘仆仆的衣服上还沾染了些许泥土。 云禾看过去时,他马上伸手掸了掸:“你今日倒是准时了。” “顾少将军,你这么着急约我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顾连辞唔了一声:“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不重要?”云禾缓声提醒:“顾少将军,男女有别,我是侯府的少夫人,不便与你私下常见面的。” 顾连辞咳了一声:“并没有常见面,这不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了吗?另外就是说一下山匪的情况,有些个查明了情况,犯的事比较小,关押一阵后就会放回去。到时你让你的管事接收一下。” 云禾带着一丝苦笑:“我那庄子成了什么犯事人的养济院了吗?” “主要是那些山匪的亲人就在云岭,你那里也缺人手。” 一时间,云禾无言以对。她有些无奈但又不太可能拒绝,因为自打农庄开启了开河,似乎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了。 她行了个礼:“知道了,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顾连辞叫住她:“对了,我几日没回临安,今日一听,听说你家许多乱七八糟的传闻。” 云禾实话实说:“还好吧,乱是乱了些,但乱中有序。” “你心态竟是如此开朗?”顾连辞微微皱眉:“这乔家可真不是什么正经的门户,赵家当初是瞎了眼吗?竟让你随便嫁了这种人。” 云禾沉默了一会儿:“顾少将军,不开朗又如何?我哪有那么好的命挑挑捡捡?终归是别人给什么,我就只能拿什么。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为什么没有……” “顾少将军,你身为男子,非议别家夫人这行径实在有些不妥。想来你也没有别的话,那我就先走了。”云禾说完后,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顾连辞有些着急,想喊住她,可是人已经走远了。 他对身旁的随从说:“这女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 随从小心翼翼:“少将军,你刚刚那话听起来……确实有点像是在八卦人家乔少夫人。” “真的么?我其实是在担忧。” “嗯。”随从想了想,建议道:“那少将军你多注意语气,女人总是比较敏感的。” “我瞧着一点也不敏感,当年她亲口说的那些话,她现在全都忘了。” 随从想了想:“那下次你就直接一点开口问好了。” 顾连辞沉默了一会儿:“会不会太冒进?” 随从小声说:“可你刚刚这样,也挺冒进的。” 随从其实清楚,平时胆识过人、筹谋细致的少将军,一旦遇到与乔少夫人相关的事,反而冲动了,这大概就是关心则乱。 可是他也不太能理解,乔少夫人已经嫁人了,少将军如今再接触,又有何用?还能抢了人家的夫人不成? 终究是笔糊涂的感情旧账。 这边的顾连辞陷入沉思,那边马车上的云禾也情绪不太好,她撩开帘子朝茶馆的方向看了一眼,对身旁的白芍说:“下次顾少将军再约,就帮我直接拒了。” 白芍小心翼翼地说:“少夫人,可不能拒,若真是什么正事,就耽误事了。” “你看他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吗?”云禾无奈地说:“我一直以为他光明磊落又颇具风骨,谁料他居然这样打探戏弄人。” “不是的少夫人,”白芍摇头:“我瞅着顾少将军也没有打探别人,只关心你一个啊。” 云禾有些无奈,马上换了话题:“谁知道呢。对了,你明日派人去打听打听,看春杏最近如何?可有被那范家人欺负?” “嗯,我明日就去。” 第二日,白芍打听回来后,笑得乐不可支:“少夫人,那春杏果然是个人才,很快就笼络了范母和田氏,生生排挤了大小姐。” “何来排挤?赵云舒不是还有兰芝和刘嬷嬷吗?” “她们啊……”白芍撇嘴:“一个窝囊废一个势利眼,我听初菊说刘嬷嬷早就在托人找赵氏,说身子不好想告老还乡。” 这种宅院里的嬷嬷结局不外乎两个,一是年纪大了没甚亲人,就留在主人家养老了。二是老了拿了身契离开宅院,投奔亲戚。 刘嬷嬷怕是只愿意后者。 谁能忍受赵云舒那个又穷又疯的泼妇呢?除非是兰芝这种头特别铁的。 “但刘嬷嬷怕是难如愿了,赵氏只怕不会放她走。”云禾分析起来:“除非是真的身子不好……赵氏又不傻。” “嗯,奴婢也觉得是。”白芍吐吐舌头:“而且这事要是被大小姐知道了,只怕又要发飙,她那个脾气,啧啧。” 从前在赵家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嚣张跋扈。但当时她院里吃喝嚼用均是好的,下人的月例银子也不少,所以下人并没有多大意见。 可现在她抢嫁了贫穷的范家,自己又不擅操持,把日子过得跟乞丐似的,自然是留不住人了。 从这方面讲,白芍还挺同情刘嬷嬷的,希望她也早点逃出生天。 两人回了乔家后,正好遇见为侯爷看完病出来的朱大夫。 云禾询问了一下侯爷的状况,朱大夫面色凝重:“如果早上半年,说不定能恢复,可那东西服得太久了,身子早就亏了个七七八八,只怕熬不过今年秋天……” 云禾微微叹气:“老夫人和世子知道吗?” “我隐晦地说了一下,只是这种事……不太好说明,毕竟乔老夫人年纪大了。”朱大夫低声解释。 云禾点头:“我知道了。下次你再来诊治的时候,如若还是如此,就明说吧……老夫人并没有那么脆弱,说了大家也能有个心理准备。” 朱大夫点了点头:“那在下就去给春香姨娘把个平安脉,她瞧着日子也近了。” 第110章 世子脏了 “嗯,麻烦朱大夫了。” 小春香的脉象结果倒是不错,稳健有力,应当是能顺利生产的,朱大夫说瞧着大概率是位千金。 云禾倒不在意,只要是乔玉安的血脉就行。 反正也有紫衣的儿子托底了,再来个女儿凑成一个好字也不错。 说起紫衣的孩子乔文瑜,云禾还是挺喜欢的,那孩子从小跟着紫衣颠沛流离,吃了不少苦头,性子也有些谨慎胆怯。 来到乔家后,云禾并没有亏待这对母子,吃食用品样样都是好的。这小家伙眼见着身子长好了,脸颊也圆润了不少。 小孩就是如此,他感觉到谁对你好,谁有善意,他也会投桃报李,所以每次见了云禾和老夫人,都会主动问好,很有乖巧。 唯独遇到乔玉安时,他却害怕得很,怎么都不敢吱声,云禾一问才知道,乔玉安竟吼过这孩子几次。 云禾有些无语,这瑜哥儿不过两岁,能犯什么事让他吼来吼去的? 她琢磨着找乔玉安谈谈,谁料乔玉安却冒出一番语出惊人的话来:“这孩子我是不好拂了你们意,才勉强认了,你总不能指望我对他多亲近吧。” “意思是以后都不会亲近?”云禾皱眉:“要一直冷着?” 乔玉安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什么:“云禾,你不会真希望我与他亲近吧,他又不是你的血脉。” “我不在意。” 乔玉安犹豫了一下,决定主动说起来:“那日祖母找我谈了许久……就是你去巡庄子的时候,她说我的确没有身为男人的态度。” “哦?”云禾心里警惕起来:“为何这样说?” “紫衣那事,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而且我们成亲以来一直分开住,也不合礼仪。祖母说了,女人都是巴不得男人宠着的,所以我想……” 云禾越听越害怕,索性打断:“你不用想啊,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怎么会好呢?我们这样根本不像寻常夫妻。” 云禾笑了:“侯府本来也不会有寻常夫妻。比如说你当初娶我,我当初嫁你,我们都是迫于无奈,你说是吧?” “这没错,可是现在我……我有些后悔了。”乔玉安鼓足勇气:“那我们现在能不能换种方式……” 尴尬……极度的尴尬…… 云禾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根据自己的生存理念,自己应该答应他,夫妻感情亲密,再有个孩子,确实是彻底站稳脚跟的办法。 但从感情的角度,她其实更多地把乔玉安当成同伴,甚至当成弟弟。 她产生不了崇拜,产生不了超出理解、怜惜更多的东西。所以遵从本心的话,她又不想将就。 乔玉安过往的花历史太多,后院那些个都够吃一壶,还别说之前短暂勾搭过,但没带回家的女人。 这样的夫君,她能理解,但爱不起来。 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谨慎回答道:“我觉得如今的状况很好,既自由又惬意。何必陷入一段混沌的情绪里?人唯有清醒理智时,才会是强大的。” “云禾你说的有道理,可我还是想……” “你什么都不用想。”云禾快速打断:“我们是为自己而活而非别人。” 乔玉安也不是傻子,听得云禾这么说了一堆糊弄话,他心也凉了半截。 他都这么主动这么直接了,云禾却根本不接招,明显就是想保持现状。她是真的……真的一点也不在意自己。 想到这个,他心情低落了起来。只低声回应了句,就垂头丧气地出了院子。 站得远远的白芍瞧见了,马上跑过来问:“少夫人,你把世子怎么了,他看起来像是很难过的样子。” 云禾不知道怎么说。 白芍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哪里懂得她的这些心思? 她这个念头刚闪过,白芍就冷不丁冒出一句:“哼,世子只怕是想要巴结少夫人,结果被拒了。” “你觉得我拒他是对是错?”云禾好奇地问。 “当然是对的了。”白芍小小声地说:“我最懂少夫人了,你有爱干净的毛病,你是觉得世子女人太多,他脏了。” “噗呲……”云禾听笑了:“你这脑子里的词还挺多,偶尔蹦出一句清奇的,听得人皮发麻。” “本来就是嘛。”白芍哼了一声:“而且世子还不懂事,跟孩子似的。你更是爱不起来……” 云禾哑然失笑……谈爱实在是艰难。 前世的时候,自己对范以安确是真心实意,沉迷于他的学识,沉迷他那温文尔雅的气度、谈吐。 所以才为了所谓的真心付出全部。 可现在,她思索得更多的是……自己需要什么样的?自己的本心是什么? 她清楚地知道,她要在乔家站稳脚跟,要拥有很多很多钱,要在临安城有一定的地位。 至于男人,却并不在她的思考范围内。他们可能稍有些用处,但不大。 所以,她不想勉强自己…… 乔玉安能想通呢,是好事。想不通她也没办法。 此后的一些天,乔玉安沉寂了很多,一直有意无意躲着她。直到十日后,小春香院里忽然传来了消息,她可能要生了。 她早晨起床的时候,忽然流血了。 她吓了一跳,马上去寻嬷嬷问……这嬷嬷是云禾专门为她找来的,极懂生产、养育一类的活,另外奶娘、专门的厨子也找了临安城最好的。 总之就是配套齐全。 嬷嬷听后大喜:“见红是好事,这就表示姨娘你呀快要生产了。” “啊?”小春香有些紧张:“那我现在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有些隐约的腹痛。摸起来肚皮又紧又涨,像球一样。” “老奴算了一下,你大概今晚就得痛……我去让人烧锅水,你趁着人还舒服,先洗洗澡……” 这边嬷嬷马上让人给云禾报信,这边迅速检查了一下所需的软布、参片等东西。 云禾听了后,来院里看了她一回,安慰她平心静气,到时听产婆的话。 可小春香还是紧张得要死。 怎么能不担心呢,自打上次染上丝虫病后,她总是做噩梦,梦见肚子的孩子被吸了个干净,只生下一张皮。 第111章 见血就晕 她就怕那噩梦变成了现实,毕竟她曾经患过丝虫症,听闻那东西会藏在身体里,吸食人的精血,说不定也把孩子也吸了…… 她越想越害怕,所以尽管少夫人来瞧过自己,还派了江嬷嬷来看过两次,她仍是心惊胆战。 后来她腹痛越来越厉害,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最后痛得在床上呻吟,连腰都直不起来。 这个过程持续了好几个时辰,眼见着天黑了。产婆一查,宫口可算是开全了,于是又是让人送热水又是让人切参片。 可里面声音叫得挺凄惨,都丝毫不见有生出的迹象。 云禾隔上一阵让江嬷嬷去瞅上一眼,得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妙。 “春香姨娘痛得打滚,像是要昏厥了似的。” “产婆一直让她深呼吸用劲,可是春香姨娘怎么也使不上劲。” “血水倒是端了好几盆出来,参汤也给灌了几碗。唉,不知道何时能生下来……” 江嬷嬷自己虽没生产过,可在赵家这么多年,也目睹了不少生孩子的场景,早就看出经验来了。 她越瞅这小春香越是害怕,总觉得她拖得太久了。 云禾听后也有些担忧……她前世生过两胎。深知女子生产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是最最危险的事。 所以她当下披起了外衫:“走,我们瞧瞧去。”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了产婆着急的呼唤声:“你吸气,深吸一口气,然后再用力……别睡啊,这个节骨眼上,打起精神来啊……” 这声音中夹杂着小春香痛苦的呻吟声,听起来有气无力的气若游丝一般。 云禾走到门口询问起来,产婆隔着门板回答道:“少夫人,春香姨娘的身子一点问题也没有,宫口也开得好好的,她就是精神太紧张了,一直不能正确发力。” “那如何是好?” “是啊,拖的时间越长越是危险。”产婆也有些着急:“倒也还有个法子,刚刚春香姨娘唤世子呢,要不请世子过来说上两句话?缓缓心神说不定能好些。” “好。”云禾侧身对初菊说:“快去云墨斋请世子过来,就说小春香快生了,要急着见他。” 初菊得了令,马上跑去了。 初菊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可是却是一脸失望之色,并未带回乔玉安。 “人呢?”云禾往院外张望:“世子是不在云墨斋还是晚些再来?” 初菊摇了摇头,欲言又止:“世子在,可是他说……他……” “说什么?” “他说他害怕血,见了就会晕,就不来了。”初菊小心翼翼地说。 云禾一听,整个脑瓜子嗡嗡的:“他说不来了?” “嗯,世子是这么说的。奴婢还想再劝说一下,他就不耐烦地关了门。” 云禾无语地转过身了,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乔玉安总是在关键的时候靠不住。每次觉得他稍微懂些事时,他就发疯了。 准确地说来,他对处事接物是缺乏基本的认知和稳定性,时常任性而来、肆意而去。 她能理解他目前对小春香等人的厌烦,可她们是人,不是可随时扔弃的东西。更何况,她们可是在为他乔玉安生孩子! 他这样做,当真是一点点情意也无了。 此时,房间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产婆探出头来:“少夫人,世子可是请来了?春香姨娘又唤了两声。” “没有。”云禾叮嘱起来:“你让她什么也别想,为了自己也得努力把孩子生下来。” 产婆又进去了好一会儿,但里面小春香的声音几近无声,别说用力了,只怕呼吸都困难的程度。 这时,梦瑶也听到消息后赶了过来。 她关切询问一阵后,面色也有些凝重:“少夫人,小春香她不会真的有危险吧?” 云禾还没来得及回答时,产婆再次打开门。 这一次产婆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春香姨娘情况越发不好……怕是难产……无论我怎么唤,她都不睁眼睛。” 梦瑶吓了一跳,急急地走到房门口,想往里瞧,可也没瞧见啥。 屋里的嬷嬷喊了起来:“春香姨娘说话了,她说想见少夫人。” 江嬷嬷皱起眉来:“那怎么行?这血腥之气过于冲撞,少夫人自然是不能进的。” 是啊,云禾虽然已经成亲了,可实际上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哪能去见那么血腥的场面。江嬷嬷只觉得荒唐。 产婆失望地转过身,正要进屋时,云禾唤住了她:“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少夫人,里面是生孩子的地方!” “是啊,少夫人,你还是别去……” 江嬷嬷和初菊一起劝阻,可是云禾却根本不在意。 有何可在意的?她前世生过两胎,更是见惯了世间的生死往复,还会害怕这些吗? 她只知道,同为女子的小春香正处于生死边缘,而她与自己,有那么些细节末节的关系。 于情于理,再作为乔家的当家主母,也得进去。 屋里确是充斥着浓重的血腥之气,而且因为一直送热水的缘故,里面闷热得跟蒸笼似的,进去之后就觉得空气憋闷,实在难受。 再往里走,云禾一眼就瞥到了木盆里的血水……再一看床铺上的小春香,身上搭着薄被,头发汗澿澿地搭在脑后,整个人紧闭着眼睛一动一动。 一开始她以为小春香昏迷了,直到她听见动静后,微微睁开了眼睛。 她咧开干枯的嘴唇,无声地唤了句:“少夫人……” 云禾两步走到床边,低头看她:“你叫我进来,是想说什么?” 她嘶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云禾见状让旁侧的嬷嬷给她喂了一点水,这才好了些。 小春香一字一句艰难地说:“我可能生不下来了……少夫人,求你……保孩子吧,孩子生下来,就拜托你了……” “你在说什么啊?”云禾无语:“什么保孩子之类的蠢话,你没到这种地步!” “我自己知道……”小春香带着哭腔,伸出手去拉她:“求你了,少夫人你是好人……我下辈子再给少夫人当牛做马。” 第112章 狠狠骂醒 小春香就哭就是许久,嘴里一再念叨着自己活不成了。 云禾深知,如果不放点狠话,她还会一直沉浸这种情绪中,无法自拔。 所以当下甩开她的话,教训起来:“你当初和梦瑶不是很能争吗?抢男人不是抢得很厉害吗?现在出息去哪里了?” “你身体好得很,能吃能喝体格子比我都结实,你纯粹是因为害怕不肯好好配合,你真是个怂货!” “还把孩子拜托给我?你死了倒无所谓,可白白给乔家添个孩子,以后孩子长大了,连你这个生母都记不得。” “我不会管你的破事,你要是争点气,就自己努努力,一鼓作气把孩子生下来,到时自己带吧。” 云禾的声音很大,大到门口的梦瑶也听见了。 她愣了一下,问起一旁的江嬷嬷:“少夫人怎么骂她了?” 江嬷嬷冷哼一声:“有时候人一根筯的时候,骂才能清醒。” 梦瑶马上反应过来了,也大声骂了起来:“小春香,你就是个蠢货!现在又不用抢世子了,你死了有啥用?死了世子也不会瞧你一眼。” “听见了吗?”屋里的云禾嫌弃地看小春香一眼:“别整得大家都瞧不起你。” 她说完后,瞪了小春香一眼,转身出了产房。 梦瑶说的也一点没错,老把希望放在男人身上做什么?更何况还是个懦弱脆弱担不起事的男人。 人家都那样拒绝你了,还上赶着舔,那不是有毛病么? 这女人啊,就得为自己而活。 云禾走出来时看见梦瑶眼睛红红的,紧咬着下唇看着大门。 这两女人一直是死对头,她们厌恶过对方,大概也曾无数次生起恨意,但归根结底,她们都不是周姨娘那种恶毒之人,内里都不算坏。 所以闹归闹,吵归闹,她们并不是真想要了对方的命。当乔玉安不再宠幸她们任何一人时,两人反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友谊。 这番教训起了作用,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了小春香声嘶力竭的叫唤声,随着产婆几声急促的大喊后,隐约传来了婴孩的哭声。 “生了?”梦瑶眼睛一亮,扒在窗口往里瞧:“真的生了?” 没一会儿,产婆就喜滋滋抱了襁褓出来:“少夫人,春香姨娘生了,是位千金。” 襁褓里是个皱巴巴的小娃,瞧着格外瘦小,哭声都像小猫似的……云禾瞥了一眼,马上让奶娘和管事嬷嬷过来。 “乔家添了千金,都有赏!”云禾看了一圈众人,脸上也有了笑意。 小春香产下一女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各个院里。 第二天,乔老太太和郑氏很快送来了恭敬的礼物,两人还一起来看了才出生的孩子。乔老太太稍微有些遗憾:“可惜是个女娃,瞧着身子也孱弱了些。” “没关系的,慢慢养着就是。”郑氏小声地说:“月儿从前也瘦小得很呢。” 云禾也说:“是啊,女娃倒也好,这下正好组成了个好字。”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之前乔老太太说过,小春香这一胎生下来就由她养着。 可她刚刚瞧见那小娃,真是瘦弱得很,加上小春香为了这孩子吃了不少苦。 所以,她决定让小春香自己养着,自己就当个名义上的母亲就好了。 她把这个想法一说,乔老太太倒也无所谓:“云禾啊,我倒是盼着你早些有好消息……” 云禾笑了笑,没说一句话……她能有什么好消息,她早就拒了乔玉安,丝毫也不想与他有任何亲密的联系。 “对了,安哥儿可有来瞧瞧孩子?” “没有,早上让江嬷嬷去了云墨斋,他只说知道了。” “这孩子还真是……”乔老太太有些无语:“他从小任性惯了,一点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 云禾笑了笑没说话,她还没有蠢到和乔老太太吐槽人家亲孙的地步。 自己再懂事再能干也只是孙媳妇,她和郑氏一样,更像是乔家的工具人而非至亲,这点觉悟她是有的。 过了两天后,乔玉安还是不情不愿地来了。 他来的时候小春香正在喝粥,那孩子正躺在一侧的塌上睡觉。 乔玉安不远不近地瞥了一眼:“你们还好吧?” 小春香经历了这么一番事后,对乔玉安已经没有奢想了:“回世子的话,一切都很顺利。” “我就知道没什么事。”乔玉安皱眉:“云禾还一遍遍地催我来,这女子生产一事,我来了又能做什么?” 小春香心里又凉了半截:“世子说得没错。” “既然没什么事了,那就好好将养着吧,乔家不缺短缺你们吃喝的,若是有啥事,就去找少夫人。”乔玉安说完后转身就要走。 走到门口时,小春香唤住他:“世子,你还没为孩子取名字。” 乔玉安侧过头来:“这事我没琢磨过,要不你问问少夫人吧。” 小春香的心彻底凉了:“好。” 后来,云禾和老夫人商量了一番,定了慧字。 当云禾写了乔湘慧这三个字给小春香看时,她也很开心:“这名字很好,我也希望她以后聪慧伶俐,别像我这个生母一样傻。” 小春香说完后,伸手摸了一下旁侧睡着的小娃:“不过慧儿有少夫人的教导,定是比跟我强许多的。” 云禾感觉到了她那酸涩难过的情绪,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是舍不得把孩子送过来吗?” “没有没有,养在少夫人身边我高兴得不得了。”小春香急急说道。 云禾哦了一声:“是吗?可我明明承诺过你,这孩子生下来你自己带呢。” 小春香眼睛一亮:“真的?真的吗?” “嗯……”云禾坦言:“你们也知道,我每天诸事繁忙,对孩子也最是没耐心。所以这慧儿,就像文瑜一样,只记在我名下,你就自个儿养着吧。” 小春香听后,激动得要爬起来给她磕头,被江嬷嬷按住了:“春香姨娘若是真想谢,日后就好生过活,别像之前一样给我们少夫人添堵就是。” “妾身不敢,妾身以后都会听少夫人的话。” 院里的人正一团和气地说着话,白芍急急跑进来,走到云禾身边小声说:“少夫人,荒院那边出事了……” 第113章 周氏发丧 “何事?”云禾问的一瞬,周姨娘和乔玉兴这两个人的影子在脑海中晃了一圈,却没办法定格。 白芍深吸了一口气:“周姨娘殁了。” “刚刚的事吗?” “嗯,嬷嬷早上过去的时候,人已经凉了……” 云禾瞥了一眼正弯着腰看孩子的小春香,招呼起白芍来:“走吧,我们去看看。” 其实这段时日,云禾并没有关注周姨娘,但那院子的事仍是时不时传入耳中。 周姨娘在后院被嬷嬷折腾了好几月,没打没骂,但各种她使过的手段轮番往她身上招呼。 她一开始嘶吼怒骂,各种诅咒乔家人,说自己的女儿一定会来救她,还威胁说如果被害死了,也会变成厉鬼报复乔家人。 那嬷嬷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么多年,乔家后院那些事早就了然于心,岂会怕她那些威胁? “笑死了,你女儿来救你?不是早就救过了吗?如今你不是留着一条命吗?” “你死了变成厉鬼?更搞笑了,谁不会死啊,到时大家一起变,你一个人干得过谁?” “而且,我们怎么欺辱你了?我好心给你熬药,给你弄香粉来护肤,你居然不领情?” 嬷嬷言语严厉语气冰冷,对周姨娘的“优待”一点也不见少。 后来周姨娘估计是熬不住了,开始绝食,嬷嬷怎么可能让她死呢,端了滚烫的粥撬开她的嘴就往里灌,烫不烫不重要,不饿死就行。 周姨娘也拿了东西自杀,但那里的利器早被嬷嬷收了起来,她想咬舌、撞墙又怕痛,始终没那个勇气。 然后今天早上嬷嬷去看,发现周姨娘不在床上,后来去寻,才看到她在后院的墙下,已经摔死了,墙上还挂着半截断掉的绳子。 “应该是想逃出去,可惜中途绳子掉了。”白芍小声地说:“已经派人知会老夫人和郑氏了,看看这事怎么处理为好。” 云禾去的时候,看见郑氏也远远走来了。 她表情淡然中带了一点解脱:“云禾,我刚刚从韶光院过来。老夫人说不用在意,简单发丧即可,另外,派人正常地通知四皇子府就行了。” 这一点倒和云禾想的一致。 周姨娘意外身故的事瞒不了,与其藏藏掖掖不如直接告知,该面对总是要面对的。 云禾当下让人去通知四皇子府,然后与郑氏一起去看了周姨娘的尸体……怎么说呢,她整个人除了瘦和憔悴,几乎没有外伤。 那嬷嬷在后宅待了几十年,自然是有分寸的,不会落下把柄在人手上。 云禾又查看了一下这荒院的状况,又让人准备发丧的事了。 下面的人去办事了,她也安心回了玉清院等消息……不出所料的话,周姨娘的女儿定会很快回来。 她从未见过此女,但听郑氏说过,这人相当难缠,心机深沉与周姨娘有得一拼。 想来也是,若非硬茬,怎么可能在四皇子府活到现在?四皇子何等人也……出了名的暴虐偏激,后院的女人前前后后不知道死了多少。 所以云禾也做好了打硬仗的心理准备。 她猜得很准确,周姨娘的女儿午后就匆匆赶来了,她坐着四皇子府的马车,一身素衣,装扮整齐,一下马车就嚎啕大哭。 郑氏上前去搀扶她,却被她狠狠甩开手,两人起了争执,但隔得有些远,云禾也听不太清。 云禾站在门口打量着乔家的小姑子,感觉和郑氏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郑氏说她叫乔玫鸢,与世子同岁,嫁入四皇子府为妾已有三年,还育了一女。 乔玫鸢从前在乔家时,很受侯爷宠爱……毕竟是他唯一的女儿,生得又妩媚动人,很能讨人欢心。 侯爷也用了心思,想为她寻一门靠谱踏实的亲事,后来相中了四品同知家的嫡次子。可乔玫鸢死活不愿意。 后来才知道周姨娘带了她去寺庙祈福时,无意间遇到了四皇子,机缘巧合下,勾起了她的心思,一门心思想嫁四皇子。 可四皇子是何等身份,哪是她一个侯府庶女能肖想的?而且四皇子的名声也不太好,侯爷自然是不愿了。 可是周姨娘却很能抓住机会,又给他们制造了一次偶遇的机会。 具体发生了什么郑氏也不知道,但是没过多久,四皇子府莫名其妙来提亲了,但却是让她做妾。 侯爷不同意,但是周姨娘和乔玫鸢都死死跪着,说这门亲事再好不过。侯爷也只好让她嫁了。 郑氏说她嫁人后就回过一次娘家,只待了小半天就走了。 回来就是一味地炫耀四皇子对她的好,展示身上的衣服和首饰,但乔家好些人都瞥见了她手臂、脖颈处的伤痕。只是没人敢问罢了。 郑氏对她一向敬而远之,如今被迫去接待,自然也是头疼的。 她们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云禾也听清了些,像是乔玫鸢在指责郑氏没尽到儿媳职责,任由婆婆被乔家如此欺辱。 郑氏并不是能言善辩的人,这会儿处于下风。 云禾见状,缓步走上前去,招呼起乔玫鸢来:“你就是乔家二姐吧,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在大门口闹让人看笑话,到时传遍临安城就不合适了。” 乔玫鸢看她一眼,冷哼一声:“你就是嫁进乔家那个学士府的庶女?” 郑氏皱眉提醒:“玫鸢,她是我们侯府的少夫人,也是乔家的当家主母。” 云禾微微一笑:“算了,大嫂,不用解释了。想来二姐在四皇子府是很少出门。才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 乔玫鸢皱起眉来,面前这位看似温润和气的女子是在讽刺自己……她明知自己是四皇子府的妾室,哪有什么机会出门? 她有心扳回一局,但此时,生母的事才是最最重要的,她不能把力气用在这些女人身上…… 所以乔玫鸢冷漠地收回视线:“我要去看看我母亲。” 云禾客气提醒:“二姐你低声些,侯府夫人早已去世,你应当说周姨娘或者如夫人。” “是的,玫鸢,这话若是被老夫人听见了,可就不好了。”郑氏也在一旁帮腔。 第114章 仵作验伤 两人一唱一和,让乔玫鸢更是心生警惕……她明明记得郑氏是个极老实的人,如今变成这样,想必也是受这赵云禾的唆使。 生母周氏一向圆滑机敏,这么多年来在乔家也算如鱼得水,无论是家宅还是生意,都抓得很牢,每年悄悄给自己送来的银两也不少。 为什么会在赵云禾进门后屡屡受挫? 不仅被夺了生意,连掌家权也没了,最后还被关进后院,死于非命!就连自己的弟弟乔玉兴也落得凄惨的下场。 这女人好毒……乔玫鸢望着前方的身影,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她这次回来,一定要查清楚母亲的死因,更要为弟弟讨个公道! 没多久,她就在荒院见到了生母的尸体。 尸体明显被收拾打理了一番,瞧着衣着整齐面容洁净,如同睡着了一样。 乔玫鸢围着她仔细看了两圈后,伸手要去撩她的衣物…… “你做什么?”郑氏急急阻止:“你这是对死人不敬!” “我倒是要看看,我生母是如何死的!”乔玫鸢悲从中来:“她好端端的一个人,连风寒都极少有,怎么会莫名其妙死了?” “刚刚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婆婆被关进后院后,情绪低落,昨夜想攀爬院墙出去,才意外身故的。” “攀爬院墙?”乔玫鸢凄厉大喊:“我生母又不是傻子,若非你们施以虐待,怎么会有此念头?” “玫鸢,你说话得注意一些,我们为啥要虐待她?”郑氏挺直了脊背。 “这就得问问你们了,只怕是她挡了你们的道吧!” 郑氏还没说话,身后就传来了一个严厉的声音:“闭嘴!胡说什么!” 乔玫鸢身后,缓缓走来的正是乔老太太,她看见这许久未回的孙女,明显没啥好脸。紧紧抿起的嘴角和冷洌的眼神都写着不耐烦三个字。 乔玫鸢再是狂妄,在老夫人面前也收敛了神色,上前行了礼,喊了声:“祖母……” “你还知道我是你祖母?你母亲的事你料想是不清楚,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乔家。冯嬷嬷,你就当着大家的面,当着周姨娘的尸身,再把她做过的事说上一说。” 老嬷嬷咳了一声,把周姨娘给侯爷、后院怀孕的侍妾下毒,以及多年前迫害府中姨娘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听得云禾和郑氏都有些咂舌,因为多年前的事她们并不清楚,没想到老夫人却在这段时日追查了许多当事人,把那些事也都理了出来。 这般手腕和行事作风,跟府衙的大人都有得一拼了……云禾心中感叹老夫人手段真是了得。 “听得如何?若是需要证据,咱们乔家可都齐备着呢。”乔老太太冷哼一声:“这等罪妇若是到了你们四皇子府,够死上几回?我承了四皇子的情,只关押她,你倒还有理了?” 乔玫鸢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更觉胆寒…… 她想到亲娘胆大,却没想到胆大到如此地步,做起事来不留一丝退路,这如何辩?根本说不清楚的啊! 她深吸一口气:“你们关她便罢,为何要逼她走上绝路!你们答应过四皇子,会留我生母一命的!” “玫鸢,你要我说上几次?她是意外出事,与乔家何干?”郑氏皱眉相劝道。 “要不是你们虐待,她会逃吗!”乔玫鸢尖叫起来:“你们还不让我查看尸体,意欲何在?” 云禾被这忽然而起的炸裂声震得头皮发麻,她感觉有视线正看向自己,侧头一看,却是老夫人,云禾对着她略微点了点头。 老夫人看向乔玫鸢:“早料到如此,行,要查就坦坦荡荡查吧,云禾,让下人把门打开,让候在外面的仵作都放进来吧。” “仵作?”乔玫鸢惊愕回过头来,发现院门外站了四五个提着木箱的男子,瞧着装扮模样确是仵作。 呆愣间这些人已经进了院子,乔玫鸢伸出手意欲阻止:“不行,这些可是男子,怎能让他们近我生母的身?” “那你究竟想如何?”乔老太太无语:“仵作自然都是男子!” 是啊,你要查便查吧,仵作也给你找好了,统共四五个,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下除了老太太,云禾、郑氏,甚至是侯府的下人都一脸看热闹地看向她了。 不过乔玫鸢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抿紧嘴唇,眼波微动:“让他们走,我这次,自是带了人来。” 她挥了挥手,从院门口走来一位同样拉着箱子的中年女子,那女子自我介绍起来,说她是岭南人,自幼跟着父亲学习验尸,精通一二。 “查,给我仔细查!”乔玫鸢提高了音量:“查出有问题,我重重有赏!” 那女子走上前,拢起了围布后,开始操作起来……因为有那围布在,众人只能看见人影动作,却无法看清台板上的尸体。 郑氏明显有些紧张。 周姨娘的确被老太太派去的嬷嬷折磨过,万一真查出什么,乔玫鸢肯定会大闹一通,到时会很麻烦。 她紧张地看向云禾与老夫人,可她们两人面无表情,眼睛直直望着围布处,仍是那副处事不变的样子。 她们的淡然让郑氏心中稍定了一些。 无论如何,她相信云禾和老夫人,她们见惯了大风大浪,万事了然于心,定然是没事的。 女仵作这番操作持续了一个时辰……因为等待的时间太漫长,云禾让下人搬来了椅子,倒上了茶水,让大家坐着等。 气氛格外凝重,无人说话,空气中只有低声啜茶声与不远之处的刀器碰撞声。 终于,那女仵作收拾了东西,将围布重新打开来……台面上的周姨娘尸体已经重新穿戴整齐。 女仵作走过来,将手里的单子呈上:“这是尸检的结果。” 老嬷嬷接过来,递给老夫人,老夫人又让云禾看……这个过程中,乔玫鸢几步走了上来,一把抢过了单子。 “不、不可能……”乔玫鸢反复查看了几遍:“怎么可能是这种结果?不可能!” 第115章 少了祸害 尸检单清楚地写明,身体有几处外伤,左脚骨折,看位置和程度与高处跌落有关。尸体内未见中毒迹象,只是消瘦单薄而已。 “你给我查仔细了,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乔玫鸢抓住女仵作,呵斥道:“怎么可能没有问题?我生母可是死于非命!” “验查结果表示,死者的确是高落跌落后内腑出血导致,并不是人为的。”女仵作有些紧张,但仍是解释起来。 一旁的郑氏松了一口气,云禾倒是毫无反应。 她早就料到了乔老太太的手段,要折磨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留下显而易见的把柄呢?所以她不怕查,也巴不得去查。 这样一来,乔家更显光明磊落,而周姨娘等人的龌龊才会暴露得更彻底。 果不其然,乔玫鸢还想闹时,乔老太太不耐烦了:“你怎么如此难缠?非要把这么大口黑锅甩在我们身上才罢休?若是再不信,就让其他仵作再查验一番就是,我们乔家经得住查!” 乔玫鸢猛地转身:“这荒院的下人是谁?我要亲自审她!” 乔老太太皱眉:“你找她做甚,那嬷嬷因为看管不力已被责罚,如今都发卖出去了。” 的确是发卖出去了,只不过是去了乔老太太的远亲家里,是处妥当的人家,如今也算是安享晚年了。 帮乔老太太办过事的人,她都会护着,断然不可能交给这种人。 乔玫鸢不依不饶,郑氏上前相劝,让她别再闹下去,免得误了周姨娘入土为安的吉时。一时之间,这平时渺无人烟的荒院今日格外热闹,就像炸开了锅似的。 乔老太太年纪大了,属实熬不住,她看着头痛不已:“你爱怎么闹怎么闹吧,被验尸剖开、入不了土、被吵闹不休的都是你的生母,你这做女儿的爱折腾就折腾吧,就算是报官,告到圣上那里,我们乔家都是无所谓的!” 乔老太太唤起云禾她们:“走,懒得和她再掰扯下去。此女嫁入四皇子府后,竟如同疯魔了一般了。” 大家齐刷刷地走了,连那些仵作们都提着工具离开了。院中只剩下乔玫鸢和乔家的部分下人。 她望着死去的周姨娘,又望着四处杂草破败不堪的院落,忍不住呜呜大哭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抓住一个下人:“去,把大少爷叫来,我要与他说话。” 下人迟疑起来:“这个……这个怕是不能……大少爷得了花柳病,被关了起来,不能出来的。” 另一下人说:“二小姐若是想去,奴才就引你过去,你自己进去吧。” 最后乔玫鸢还是怕了……她来之前四皇子妃就警告过她,让她不要接触乔玉兴,免得带些不干净的病回来。 她去了那院外,想隔着院门与弟弟说上几句。 可此时的乔玉兴已经处于半疯半傻的状态了,无论说什么,他都是一些胡言乱语,中间还混合着痴痴的傻笑,根本没办法交流。 乔玫鸢想交代照料他的婢女几句,可那名叫春桃的丫头比他疯得更厉害,一直尖叫哭喊着求着放她出来,跟神经病似的。 乔玫鸢满心绝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这庶支是真的完了,全完了! 之前母亲还妄想着夺爵,妄想着取而代之,可现在……死的死废的废,剩下的郑氏也被乔老太太、赵云禾收买了。 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自己如今也没办法得到乔家的任何助力。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四皇子府里,只能靠自己了…… 她低下头,目光又瞥到了手腕上那道暗红的伤口,嘴角轻撇,这笔仇恨她乔玫鸢记下了,她会用尽所有办法,让乔家人死,她定是有办法的。 乔玫鸢在乔家待了两天,一天验尸、一天发丧……时间这么紧急是因为天气太热,加上被仵作处理过,必须提早下葬。 葬礼十分简单,几乎没有人来吊唁,就连周姨娘的娘家也并未来人。 一切规格也从简,甚至是墓地也是如此,乔家祖坟里最偏的一块……乔玫鸢心生无数怨气,可因为生母的把柄在他们手上,根本没办法要求什么。 发丧之后,乔玫鸢离开了乔家,上马车之前甩下一句话:“你们对我生母所做的一切,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 听见这话的郑氏哑然,回来就把话告之给了乔老太太和云禾。 两人都有些无语。乔老太太骂了起来:“真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周氏生出来的子女竟是些什么玩意。” 云禾也坦言:“确实离谱了些,如今的人都坏得这么理直气壮吗?” 其实这事也算是乔老太太给了乔玉兴一点面子,才没有让周姨娘曝尸荒野,好歹是正常的下葬了。 可乔玫鸢丝毫不懂得感恩,还满肚子怨愤,真真可恶。 不过这事也算是过去了,少了这么一个祸害,乔家也是清静了许多。 乔老太太也抓紧时间,托人寻关系,想给乔玉安寻个好差事……自家孙儿想要进步,那可是千万要支持的。 没过几天,她就得到了好消息,专门把乔玉安叫到韶光院,拿了两张单子让他选:“一个是巡查城墙的领队,一个是府衙的协理……你看看想去哪里?” 乔玉安纠结起来,这两个职位,都是不入流的小官。 前者清闲,每天巡查两个时辰即可,五日便可休沐一次,是专门照顾他们这种官家子弟的活计,他有好几个酒友就在做这个。 后者是正儿八经的做事的职位,辛苦自是不用说,月例银子还更少,休沐时间也少,十天只得一次。只是干这个显得不那么废物…… 他纠结了好一会儿,询问起乔老太太的意见,乔老太太乐呵呵的:“随便哪样都行,只要我孙儿想做事,我都是支持的。”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了,他拿了单子说自己回去考虑一番。 然后他径直去了玉清院。 虽然上次的事他心里还别扭着,总感觉和云禾隔了山那么远的距离。可是遇到这种大事,仍然忍不住找她商量。 乔玉安别别扭扭、吞吞吐吐地说明了来意,害怕被拒绝,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是祖母让我来问问你的意见的。” 第116章 贪婪聘礼 云禾嗯了一声,接过那两张写了职位的单子仔细研究起来。 片刻后给出了建议:“去府衙吧,这个很锻炼人。而且你平日读了那么多书,也都能派上用场。” “我那些……能派上用场?那些人都极有能耐,会不会显得我搬门弄斧?”乔玉安忐忑不安。 云禾摇头:“怎么会?你只是缺一点实际的经验罢了,多练练就会好的。” 还有句话云禾没说……人家府衙的人知道他是官家子弟,势必会有所照顾的,所以他就算表现得出格一些也不紧要的。 乔玉安被鼓励后,越发有了信心:“好,我听你的。明日我就和祖母说。” “好。” 乔玉安正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云禾,上次的事,你没生我气了吧?” 云禾看向他:“小春香的事吗?那事我已经无所谓了。在这方面对你也没抱着奢想。你愿意怎样都行。” “不是,我是说别的。”乔玉安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唉算了,其实也没什么,我先去回祖母话了。” 云禾忽然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上次他想搬回玉清院,但被自己拒了的事。 她喊住乔玉安:“那件事我没有生气,也希望世子不要生气。这些事说清楚反而坦荡,你说是不是?” 乔玉安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那、那你不会离开我吧?” “什么?” “我是说你这样,总感觉你随时会走。”乔玉安一脸的不安:“总感觉我们之间隔了什么一样。” 云禾笑了笑:“我往哪里走呢?我还能回赵家吗?如今乔家就是我家。” 乔玉安心里一喜,笃定了不少:“那就太好了。” 离开玉清院后,他心情轻快了许多……以往那些日子虽然自由散漫,可是浑浑噩噩,感觉自己像滩烂泥一样,云禾来了后,生活才大有起色。 有她在,好像什么事情也不怕,天塌了都有人顶着。人际交往、大事小事她全都会。乔家也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了。 回想从前,那种日子他不想再过了。所以他最害怕的就是云禾离开。 只要她不离开,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一辈子住在云墨斋,被迫再去当种猪一样被哄抢,都无所谓。只要她不走就行…… 云禾并不知道他心里的这些小九九,她正忙着收拾了出门,今日是李瑶兰出阁的日子,她得赶过去送添妆呢。 李瑶兰前些天送了信来,末尾补充了一句:如果侯府事务太多,就先忙侯府的事,有空的话再来吧。 这番小心翼翼的语气看得云禾哑然失笑,她对江嬷嬷说:“你看她是怎么想的?她成亲我怎么可能不去呢?” 江嬷嬷低声说:“她是怕麻烦少夫人你呢,乔家的事临安城传遍了,李二姑娘定是知道你有多忙了。” “这种忙碌也不算什么,不破不立,总比闷在锅里全糊了来得好。” 她换了一身新做的秋衫,让白芍初菊把要送的添妆都带上,然后坐了马车去李家。 李瑶兰的父亲是六品主事,又是个花花肠子娶了好几个姨娘,又生了许多,都挤在城西那处院落里,局促不堪。 李瑶兰的生母死得早,她人又老实,在李家过得很苦,处境不比之前的云禾强多少。 她的这门亲事是城南做茶叶生意的陆家次子,是商户,虽说家境殷实但说起来不太体面。 所以李家压根没在意这门亲事,只在宅前院里草草挂了几只红灯笼,给了她几抬嫁妆,就算了事了。 云禾去的时候只见她家门庭冷落,压根没几个客人,哪里像是办婚事的样子。 江嬷嬷让门房去通传时,门房吓了一跳:“安昌侯府少夫人?好的,奴才马上去通传!” 没一会儿,李大人带着夫人就来迎了,满脸堆着笑十足讨好的模样。云禾实在懒理这些人,敷衍了两句就去了李瑶兰院里。 其实这狭小的院子里可不止住着李瑶兰,还有她的两个庶妹,住得挤挤巴巴的。 院里就是李瑶兰那可怜巴巴的几抬嫁妆了。江嬷嬷看了一眼,莫名心疼:“这李二姑娘的亲事简直是太寒酸了……” 云禾瞥了一眼,觉得挺奇怪的,因为压根没见陆家的聘礼。 此时李瑶兰迎了出来,看见她后急急过来:“云禾,你来了?你家的事怎么样了?我想去寻你,可母亲不让我出门。” “没事,死了个姨娘而已,不碍事。”云禾上下打量她:“你这一身实在有些素净。” 李瑶兰身上的嫁衣明显是自己绣着,瞧着十分雅致,可是全身上下竟只有两样首饰,手上一只成色不太好的玉镯,还有一对玉坠子耳环,如此而已。 李瑶兰有些尴尬:“我另外还有几样首饰,可瞧着也不是太好。” 云禾皱起眉来,询问她:“陆家的聘礼呢?院里怎么没见着?” 李瑶兰欲言又止,一旁的嬷嬷压低了声音:“回乔少夫人,陆家送了三十抬,都在夫人那里……她说由她先保管着,今日还不知道还不还给我们二小姐……” 云禾听得脑瓜子嗡嗡的,这李家也太变态了吧,不好好筹备女儿的嫁妆就罢了,竟连男方送来的聘礼也敢吞了? “你家这位李夫人真是不要脸啊,”云禾冷笑起来,“我刚刚瞧着她一副谄媚讨好样,还当她是个人呢。白芍,去把这位李夫人请过来,就说我要与她聊上几句。” 白芍领命而去,李瑶兰在一旁有些紧张:“云禾,你要做甚?” “你从今天开始也不必怕这李氏了。”云禾看向她:“该是你的,就必须拿到手,明白吗?你若是怯懦,这些人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你。” 李瑶兰点了点头,可眼神明显是有些怕的:“我那母亲,极为厉害。” “那就更好了,好久都没寻到对手了。”云禾揉揉手指:“瑶兰,你还没请我喝茶呢,我渴了。” 茶刚刚端上来,李夫人就来了,人未到,语先至:“乔少夫人,你说巧不巧?我也正好要来瞧瞧瑶兰呢。” 云禾微微一笑,手里的茶碗并未放下:“李夫人倒是应该来瞧瞧,瑶兰今日成亲,院里也没几个帮忙的人,瞧着实在心疼。” 第117章 夺回嫁妆 “怎么会呢,早上我才安排了几个下人过来,这些懒蹄子去哪里了?”李夫人四处看了看,对身边的嬷嬷说:“还不快去找。” 那嬷嬷忙不迭地去了,李夫人上前牵了李瑶兰的手,一脸慈爱的笑:“我家二姑娘就是好看,这一打扮,竟是认不出了。” 李瑶兰被她这亲密的举动尴尬得手足无措,任她握着别扭,松开也不是,眼神求救地看向了云禾。 云禾倒没在意这个,她笑意盈盈:“正好李夫人来了,江嬷嬷,把我送给瑶兰的添妆拿上来吧。” 江嬷嬷手一挥,七八个下人一列儿上来,每个人手里都端了一只匣子,然后一一打开来。 江嬷嬷扬声报了起来:“羊脂玉如意一对、金镶玉芙蓉金步摇一支、海水玉缀珠明凰一支、景泰蓝红珊瑚耳环一对、金累丝红宝石布摇一支、赤金凤尾玛瑙流苏一件……” 这一报就是一长串,再看那些匣子里,均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样样均是精品,加起来最少数千两。 这一幕看得李氏心惊胆战,她想到乔少夫人会送些贵东西,却没想到贵到了这种地步。 云禾让人把匣子送进去,然后随手又拿了一张银票出来递给李瑶兰:“这是吴家三少夫人让我带来的……她怀了身子,这几日孕吐严重,所以不能亲自来。” 李瑶兰接过一看,吓了一跳:“这……这么多银子……这如何能收得。” “不过千两银子罢了。“云禾笑起来:“这些算是我和云烟给你的添妆,比起李夫人对你的心意,也不算什么。” 李氏原本正震惊着,这会儿忽然被点到,吓了一跳:“什么?” “我听瑶兰说过,说李夫人对她如同亲生母亲一般,嫡女有的,她也有,我还在乔老夫人和贤妃娘娘面前夸呢,说她有一位好嫡母。”云禾感叹起来。 江嬷嬷适时补刀:“是啊,我们少夫人还说,有这么好的嫡母在前,还怕她送的添妆太寒酸呢。” “是嘛,我和云烟的加起来也不过两三千两,算得了什么啊……”云禾叹气:“李夫人可别见笑啊!” 李氏脑门上的汗无声地淌了下来,汇入衣襟里,冰冰凉凉的。 她拢共也才给了李瑶兰三抬嫁妆,还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充数,加起来不足百两,这……这下岂不是被啪啪打脸? 可她敢说什么啊,这会儿只能笑,硬着头发强撑着笑。她可一句话也不敢说啊! 可云禾压根没给她装死的机会,她咦了一声望向院子:“瑶兰,你的嫁妆不在这里吗?怎么只有这一点?” 老实巴交的李瑶兰支支吾吾:“我,我也……” 江嬷嬷马上打断:“哎呀,少夫人说什么呢,李夫人定是备了不少,肯定是放不下嘛,这院子这么小,也只摆得下几抬而已。” “原来如此。”云禾一脸诚恳地看向李氏:“李夫人,刚刚我是误会了,你别多想啊。” 李氏尴尬得脚趾抠地:“是、是呢,还有些放在我院里呢。” “应当不少吧,我听闻陆家就送了三十抬,全都是好货呢,再加上李夫人的,啧啧,瑶兰的婚事也很风光了。”云禾火上浇油。 “是是……我们是好生准备了的……” “这我可要好生回去跟我们老夫人说说,让她邀了李夫人去家里做客,她最喜欢这样良善的主母了。” 她们一句一句,如同一柄柄尖刀刺向李氏的心脏,她已经快爆炸了,可面上还不得不保持着笑,她都笑得快抽筯了! 她除了那三抬,可啥也没准备。现在咋办?她已经被那赵云禾架在刀下了,那刀马上就要砍下来了啊! 她嘴角抽搐着应付了两句,寻了个借口说自己要去前厅看看,逃也似的离开了。 云禾在她身后喊了一声:“李夫人,一会儿我再去寻你啊,我总得帮着你点。” 李氏跑得更快了……还来啊?她吓都吓死了。 没一会儿,李瑶兰的嬷嬷就小跑了过来,一脸惊讶地说李氏在前院忙疯了,把陆家那些聘礼都重新抬了出来,另外还备了一些东西。 李瑶兰马上看着云禾,也很不可置信:“云禾,我那嫡母寻常可是一毛不拔的。” 云禾讽刺地笑了笑:“这些都是她该尽的本分,早干嘛去了,这会儿忙得跟疯狗似的。生生惹人看笑话。” 李家忙得乱七八糟,最后也算风光送李瑶兰出嫁了。嫁妆加聘礼拢共凑了四十抬,李氏还肉疼地给了她两块田契,递过来的时候她手都在颤抖。 原本李氏想着把聘礼都吞了,自己亲女儿、儿子的婚事还用得着,谁料被赵云禾摆了一道。 她这会儿肉疼不已,但也毫无办法,内腑早已是挖心挖肝的疼! 云禾看她那副样子,越发觉得好笑,明明就是该给的,她至于吗? 云禾将瑶兰送出门,叮嘱她出嫁后常来侯府玩,然后才坐了马车离开。 她是懒得留在李家吃饭的,看着他们那副抠搜样都嫌烦。 看看已快午时了,她对江嬷嬷她们说:“我们去一品香用午膳吧,许久没吃莼菜羹了。” 云禾最喜欢吃一品香的莼菜羹了,隔上些时日总会去一回。奈何最近乔家事情属实太多,每次出门都是急匆匆的,所以这会儿想念得紧。 她到了一品香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一个包厢了,刚刚点上菜,白芍就急急从楼下跑上来:“少夫人,刚刚我听楼下的客人聊天,听闻了一件吓人的事。” “何事?” “临安城最近出了一个杀人犯,专杀年轻女子,已经杀了三个了!” 江嬷嬷听得头皮发麻:“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楼下有个客人说昨晚才杀了一个,还是他家的邻居,那姑娘才十六岁,刚刚定了亲,早上被家人发现不着寸缕地扔在井里,全身都是伤!” 江嬷嬷听得脸色惨白:“这么变态?少夫人,那我们一会儿早些回去吧,这听起来就不安全啊……” 她喊了半天也没人应,侧头一看,云禾正望着窗外发呆。 第118章 凑近一些 “少夫人、少夫人怎么了?”白芍唤了起来。 云禾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有些饿了……” “那奴婢去看看厨房好了没有。”白芍马上走了出去, 云禾呼了一口气,再向看向窗外,她依稀记得那个杀人犯可不止杀了三个人。 前世的时候临安城在短短几月间发起了六起命案,均是年轻女子,都是先虐后杀……临安城里笼罩着令人不安的气氛,官府严阵以待,都在抓捕这名凶手。 可已知线索太少,只知他身量中等,微胖,其余啥也不知道。 大概是临近秋试时,官府终于抓到了这名逃犯,那人极其狂妄,竟说自己就是要杀光这些不要脸的女人,若是没被抓,还要继续杀。 当时斩首示众的时候好多人都去了,说那凶手瘆人得很,那颗头砍下来好半天了,身子还在蠕动,十分骇人。 也因为这些,云禾印象十分深刻,这会儿白芍说起,她也瞬间想了起来……只是好多细节并不清楚,若是能想起那逃犯是在哪里被抓的就好了。 没过一会儿菜也上齐了,云禾也吃起饭来……原本江嬷嬷坚持守着规矩,不与她一起用膳,可云禾不讲究这个,每次都拉了她们一块儿吃。 又没外人在,在意那些做什么,而且自己一个人吃着也不香。 吃完饭后,云禾又去巡了一番店铺,查了查账本,顺便与周主管聊了一会儿关于周元梧与白芍的婚事。 为避着当事人,聊这些的时候,白芍被云禾打发去了麦香阁。 周主管拿了聘礼单子给云禾看:“少夫人,这是我们粗拟的一些,你瞧瞧合适不?我就是怕委屈了白芍姑娘……” 云禾接过来一瞧,不由得想笑:“你这已经是顶顶丰厚了,连院子都是另置的,哪里谈得上委屈。” “我家元梧那小子可喜欢白芍姑娘了。”周主管不好意思地笑了:“整得我和他娘也紧张得不行,恨不得把家底都掏给他。” 面前这一家子当真是憨厚又可爱,云禾心里也暖暖的,又想着再过不久白芍就要出嫁,又略微有些惆怅。 重来一世,她对人对物更为坦荡淡然,唯有江嬷嬷和白芍如同亲人一般,自己是舍不得她们受苦的。 其实她也早早地为白芍准备好了嫁妆,银子、宅子、地均有,与寻常富户小姐差不多。 可她的心思也和周主管一样,常觉亏欠,总觉得还缺些什么,还要补些什么。 临近黄昏时,云禾一行人打道回府,从马车车窗缝隙看去,只觉得窗外一片璀璨的金色,格外耀眼。 云禾撩开帘子,伸出手在虚空晃了晃,只觉得手指也仿佛变成了透明的。 这一刻她脑海中一派虚无,可又似乎充斥了许多情绪,过去的如今的都攒在了一起,也像这夕阳一样亮晃晃的。 她沉浸在莫名的思绪里,直到耳畔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声:“乔少夫人,好久不见。” 云禾忽地清醒过来,把车窗撩得更开一些,看见了马车后骑着马的顾连辞,他身后还有好些随从。 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脸,可却能感觉到他的注视。 他在打量自己。 她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因为上次自己对他还挺凶,不过瞧上去……他似乎一点也没有生气。所以云禾也柔声回了句:“是啊,好巧遇到顾少将军。” 顾连辞望向她:“临安城近日不太平,乔少夫人还是少出些门,万一遇到那歹人,只怕麻烦。” “你是说的那杀人犯吗?”云禾低声说:“我瞧见城中四处张贴了通缉令,可也没什么线索。” “也不算没有……”顾连辞轻皱着好看的眉:“他应当在码头一带活动,我正要带了人去搜查一番。” 他这一说,云禾忽然坐直了身子:“你说码头?” “是,因为昨晚的命案现场,发现了一些沙粒类的东西。”顾连辞也没瞒她。 云禾唤起车夫:“快停车。” 她下了马车,示意顾连辞下马:“有桩事情……我只是猜测,不过你大可以查查看。” “哦?”顾连辞翻身下马,脸上带了一丝玩味的笑:“乔少夫人有何指教?” 云禾警惕瞥了一眼顾连辞身后的随从:“你凑近一些……” “哦?”顾连辞往她走近一步,低下头来。 云禾附耳低声道:“你派人去蹲一下码头的大杂院,下一位死者极有可能在那里居住,大概就这两天。你别问我为什么……非要问,那就是直觉。” 说完后,云禾迅速转身回了马车,唤车夫继续走。 刚刚顾连辞的话提醒了她……没错,她确实不知道前世抓捕到凶手的地点和具体信息。 可是她却清楚地记得第四名死者就死在码头旁的大杂院里,而且死亡的时间就是这两天。 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希望顾连辞只能听进去一字半语。希望他不会认为自己是胡说八道吧。 云禾走很远了,这边的顾连辞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心脏像被什么羽毛状的东西拂了一番似的。 空气中还飘散着兰花般清幽的香气,这是她身上的气味。 刚刚那一刻,两人凑得极近,似乎微微一侧,就能挨到她的脸一样。 想到这个,他感觉面颊微微发烫,为恐别人看出,他马上翻身上了马,调转了方向:“走,去码头。” 两天后,外面传来了好消息。 那名凶手在第四次作案时被顾少将军的人当场抓住,他转身欲逃,顾少将军手起剑落,直接砍断了他一条臂膀,将人生生擒了回去。 现场瞧见的人无不钦佩,说顾少将军如同天神一般,那剑挥得极快,还没看清呢,那人就惨叫着捂住了肩膀。 后来一被审讯,前几桩命案都是他犯下的,因为他家境贫寒且长得丑陋说不上亲,所以虐杀报复年轻女子。 这人狂得很,说自己出去之后还要杀。 只可惜,他没有出去的机会了,当场就被下令十日之后,午门斩首示众了。 听到消息后的云禾,也长舒了一口气。其实那番举动实在冒险,很容易让人怀疑她的动机和由头,好在顾连辞愣是半分没怀疑过。 也不知道是他傻还是自己演得太真了。云禾自己也不清楚。 几天之后,她又收到了顾连辞送来的礼物,这礼物看得她好一阵发愣。 第119章 受了委屈 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令牌,上面还雕刻了一些奇怪的图纹,瞧着古朴又神秘。 送东西来的随从说:“少将军说若是乔少夫人日后又有什么直觉,可让人拿了这令牌去顾家。” 云禾原本觉得这令牌意味不明,可听了这话,又感觉这是一种双向帮助。指不定日后真的有需要的时候呢。 所以她就让江嬷嬷收下了。 云禾让江初菊拿了赏钱给那随从,又把人送了出去。 初菊回来后,脸色有些忐忑:“少夫人,我刚刚在院门口遇到了世子。他问了几句后,一脸不高兴地走了。” “他问啥了?”云禾咦了一声。 初菊一五一十答道:“他问那人是谁,来院里做什么,我回了后,他就表情怪怪的,还呵呵冷笑了两声。” 云禾皱眉:“这么阴阳怪气?活像顾家得罪他了似的,他就不能好好说话?” 一旁的白芍也坦言:“嗯,世子这样真的有些小气了。顾少将军还给侯爷送过不少药材呢。” “跟小孩子脾气似的。”云禾感叹。 江嬷嬷噗呲一笑:“你们瞧不出来世子这是吃醋吗?” “吃醋?”白芍惊讶起来:“世子怎么可能吃醋啊……” 白芍其实心里想说,世子后院一大群呢,少夫人也不喜欢他,他吃哪门子醋呢……可她又觉得这样说有点不太好,生生忍住了。 云禾也明显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没有的事,这几日世子去了府衙当值,兴许是累了。你们别瞎猜了。” 江嬷嬷马上也换了口风:“嗯,世子定是累了。” 第二日一大早,云禾去了韶光院找老太太说家中铺子租约涨价的事,刚一到院里,就遇到了乔玉安。 他看见云禾,竟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气鼓鼓地走了。 云禾问起乔老太太:“世子这是怎么了?遇到不高兴的事了?” 乔老太太摇头:“我也不甚清楚,刚刚安哥儿来找我,说顾家在朝堂身份敏感,不适宜与我们乔家来往……可这能避得开吗?不说你那庄子,就是上次他给侯爷送药,我也断然说不出不接触的话来。” 云禾听得心里咯噔起来……听起来这反应,难道还真如江嬷嬷所说? 可确实有些莫名其妙,无论是对顾少将军,还是对世子,她都没有异样的感觉,这醋就是要吃,也没有由头。 好在乔老太太并未怀疑什么,否则她就是全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这边的乔老太太叹了口气:“更何况,顾家愿意和我们来往是好事,别人巴都巴结不上呢。这安哥儿啊就是性子太倔,一点也不会经营筹谋。” “老夫人,就随缘吧,世子如今在府衙做事,也是正儿八经的差使,日后会出息的。”云禾安慰起来。 乔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若是如此便好。我也得派了人盯着些,安哥儿生性执拗倔强,我实在不放心。” 云禾点了点头。 别人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乔玉安虽说娘不在了,爹也没办法管,可是乔老太太这个当祖母的却一点没少操心。 从她的角度来想,她也是乐见其成的,如果乔玉安有个正经事做,逐渐成长起来,他们才会更好。 从韶光院里回来,云禾又瞧了瞧小春香,她生产后虚弱了好一阵,这会儿瞧着气色好了些,只是怕冷吹不得风,总是说头疼。 云禾叮嘱厨房多做一些补气血的药膳,顺便叮嘱了她的婢女,让她们照顾得更仔细些。 回了玉清院后,紫衣把瑜儿带了过来,那孩子之前在外面吃了些苦头,性子有些谨慎怯懦,但来云禾这里次数多了,胆子大了一些, 这会儿瑜儿奶声奶气地回话:“回母亲的话,吃了包子还有米粥,然后去玩了小鱼。” “哪来的小鱼啊?”云禾伸手去掐他那已变得肉嘟哮的小脸。 “就是池塘里,用网子捞的。” “那瑜儿可要小心一些,那水可深了,只能在嬷嬷在时,才能去捞,记住了吗?”云禾叮嘱起来。 瑜儿用力点了点头。 紫衣小声地说:“这孩子实在胆小,只有到少夫人这里,他才敢说上两句。见了世子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 “慢慢来吧。”云禾按按太阳穴:“毕竟是孩子嘛。” 云禾说的时候,有片刻的恍惚,感觉说的不是瑜哥儿而是乔玉安了,他还不如个孩子呢。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江嬷嬷就急急走了进来:“不好了,少夫人,你快去趟韶光院!” 云禾吓了一跳:“怎么了,是老夫人怎么了?还是侯爷怎么了?” “不是不是……”江嬷嬷一脸无奈地解释起来:“是世子,他刚刚忽然跑了回来,气势汹汹地去韶光院找老夫人闹腾,老夫人让你马上过去呢。” “什么?”云禾有些惊讶:“走吧,我们去看看。” 乔玉安日常不靠谱,但少有跑去乔老太太那里发疯的先例,所以这一次应该是什么比较重大的事。 云禾一点没敢耽搁,带着江嬷嬷她们就往韶光院赶。 一路上,她思索着乔玉安来闹些什么……后院的事?不太可能,他向来不关注,就是后院的房子塌了姨娘通房们全埋了,他可能都不会多看一眼。 顾连辞的事?应该也不可能,早上他才去过,总不至于一天反复闹几次。 所以唯一的可能是在府衙当差时遇到了别扭事……这个要细究,可就多了。 云禾侧过身对了白芍说:“你去找周元梧,让他去府衙打听打听,看看世子今天是不是遇到状况了。” 白芍应声而去了。 等云禾她们到了韶光院门口时,正好听见乔玉安愤怒的声音:“祖母,你根本不懂那种被人嘲笑瞧不起的滋味,我就像是个大笑话一样!” 乔老太太带点无奈:“怎么又成笑话了?谁敢瞧不起我安昌侯府的世子,老身教训他去。” “教训什么?又不止那一个两个,他们一个个看我的眼神全都透着鄙夷……” 乔玉安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瞥见了进院门的云禾,脸上浮现出一些难堪:“你怎么来了?” 第120章 又得去哄 乔老太太扬声道:“是我叫她来的,左右都是一家人,还避讳什么?云禾,过来吧。” 云禾瞥了一脸涨红的乔玉安,快步走到乔老太太身边:“怎么了?是世子受委屈了吗?” 乔玉安抿紧嘴一声不吭,脸上有些羞臊:“一点小事罢了,和你没关系,算了,不说了,我回云墨斋了。” 他转身就走,步伐极快,云禾喊了两声,也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云禾无奈地看看他的背影,看看看乔老太太:“他这是怎么了?” “安哥儿啊从小没受过委屈,今日在那府衙被人挤兑一通,那些人说他是仗着侯府塞了银子才得了差事。他就回来冲我发火。”乔老太太无奈道。 云禾愣住了:“他竟然以为不用银子能办得了事?” “唉,他从小晃荡惯了,哪里知道这些。”乔老太太也头疼:“我怎么跟他解释,好说歹说都没用,他还说明日就不去了,这差事不干了。” “不干了?”云禾听了也无语:“费了这么半天劲,他说不干就不干?” 乔老太太束手无策:“云禾,你去帮我劝劝,安哥儿寻常会听你的话,他惯是在意你的。” 云禾点点头,也没推卸:“好。” 她出了韶光院后没走多远,白芍就急匆匆跑来了:“少夫人,刚刚元梧哥回话了,他说打听过了,世子上午确实在府衙与人起了冲突。” “打起来了?” “没有,好像就吵了几句吧。”白芍深吸一口气:“元梧哥说问题不大。” 云禾沉默了好一会儿:“可在世子看来,问题可大了……毕竟他是个拧巴敏感又脆弱的性子。” 此时的云墨斋里,乔玉安将小厮赶了出去,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正生闷气。 想到今天那些人背后的议论,他就如鲠在喉。 “安昌侯府那世子……就是来我们府衙当值的那个,哪里是做事的人呀,人家家里塞了银子来的,就是混日子的。” “这地方有啥可混的,又没几个银子还累得要死。” “这种世家公子嘛,没啥本事只会花天酒地,定是他那夫人让他来磨炼的……你们听说没,他那夫人能耐得很,生意做得风风火火的。” “难怪他可以如此安然了……不过话说这位世子长得还挺俊俏,那张脸白白嫩嫩的,只怕在家以色侍……” 当时乔玉安一听就炸了,阴沉着脸走了过去,质问起那几人:“你们说什么?你们再说一遍……” 那几人吓了一跳,瞬间呈鸟兽散状,全跑光了。 站在原地的乔玉安,心里堵得荒,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想做之事,想要做番成就,可谁知道,外人竟是如此想他的。 还说得这么难听,把他说得跟那南风倌的小倌一样了,居然说他以色侍人! 而且,这差事竟然还是塞了银子才得到的! 于是他才怒而离开,找到祖母抱怨起来,谁料云禾竟忽然来了……他瞬间有一种被当众戳穿的耻辱感。 逃也似地跑回来,这会儿把房门关紧,把人全都撵了,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可这种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没一会儿就有小厮前来敲门:“世子,少夫人来了……” 乔玉安慌了一下,迅速回答道:“不见,让她走。” “可是少夫人说她就在院里等你,等到你出来为止。”小厮说完后就离开了。 乔玉安焦头烂额,在屋里来回踱步…… 她为何要逼自己?自己只想躲在一个安全的角落里,谁也不想见,为什么要逼他出来? 他凑近窗口往外看了一眼,果然瞧见了云禾,她就安安静静坐在院外的椅子上。 乔玉安心更慌了……她是真的不走吗?非得等到自己出去? 她一直坐着也不是事啊,更显得自己心虚似的。 他纠结烦闷了一炷香后,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去开门,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想装得平缓一些:“你怎么来了?” “听说世子今日受委屈了?”云禾见门见山:“我正好想与你谈谈。” 乔玉安别过脸去:“没什么好谈的,没啥,就是府衙这差事没啥意思,不想干罢了。” “你是因为他们私下议论你,说你靠家里塞了银子才去的,所以心里不满对吧?可他们说的是事实,为何要生气?” 乔玉安皱起眉来:“靠着侯府我没说不愿,可还需塞银子,这真的是奇耻大辱!” 云禾听得一愣,质问他:“乔家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又没有浩荡过人的功勋,产业更是寥寥,自然不会有人来巴结,不塞银子,能要得到什么职位?” “那我可以不去啊!”乔玉安生气地说。 “不去……那一直待在家里吗?”云禾摇了摇头:“如若那样,说闲话的人只会更多。” “这些人是有病吧,天天巴巴巴的造谣生事,为啥老去说人?”乔玉安无言极了。 云禾坦言:“人活在世无非如此。谁人背后不说人,谁又不被人说也?我们管天管地管不住别人的嘴。所以你又何必在意。” 乔玉安阴沉着脸:“那样一来,一点尊严也没有了,大家都道我是吃软饭的小白脸,如何忍得?” “世子,“云禾走近一些:“尊严得靠自己建,而不是靠别人给。想让大家都尊重自己,就得拿出本事来让他们瞧瞧。你博学多才,是有本事的,你怕什么呢?” 云禾打了他无数棒,但又给了他一颗枣,虽然这枣很小,但乔玉安却觉得挺甜。 他心里暗喜,反反复复咀嚼着她的话,不由得再问一句:“我真有本事吗?” “嗯,当然了。”云禾肯定道:“你从前只是没有发挥的机会,府衙案子多事多,你定能好好发挥所长。” “嗯,那里杂事确实很多,有些案子我也挺感兴趣……”乔玉安小声地说。 云禾温柔笑着看向他:“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呢。我和老夫人自是相信你的,你也希望做出一番成绩来,让侯爷瞧瞧的吧?” 第121章 背水一战 “嗯。”乔玉安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表情平静了许多。 也只是平静了罢了,但并没有说自己要回去。但云禾也没打算问……对于他这样的纠结人,就别给他选择的机会,就直接暗示加默认就好了。 云禾给他倒了一杯茶:“明日去你什么都不要提,该做什么做什么,把他们当个屁放了吧。” “可是他们万一背后又嘀咕……” “那狗咬你一口,你也要冲上去还一口不成?”云禾笑着说:“他们实在过分,就留着慢慢收拾。” 乔玉安用力点了点头:“嗯,我都听你的。只不过……还有件事。” “什么?” 他一脸厌恶:“他们说我小白脸,这让我觉得恶心。” 云禾认真地说:“他们那是嫉妒,说你的那些人只怕都是丑陋不堪的,所以瞧见好看一些的,就会各种嘀咕。” “真的?”乔玉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云禾点了点头:“自然是,越是没什么,越怕别人有什么。” 乔玉安弯起嘴角:“那些人确实挺丑的,有一个还矮胖得跟倭瓜似的。” “对啊,所以别在意他们。” 云禾与他说了一阵子话,瞧他被哄好了没事了,才告辞回了玉清院。 回去之后,她就累得躺在榻上不想动弹了:“江嬷嬷,我中午不想吃饭了,我得睡会儿了。” 哄人劝人这活可真累啊…… 但又不能不干,终归是自己名义上的男人。如果把乔家当成事业来经营的话,乔玉安怎么着也算是个霸着位置不干活的柔弱少东家。 云禾迷迷糊糊地想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又梦见了两个孩子,他们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奔跑,有时候近在咫尺,有时候又隐入草丛中,再怎么紧跟都抓不到。 有几次她已经触到他们的衣角了,可是再一眨眼,人又跑到了数米之外。 她心脏突突地跳,一个急促的声音在催促她:“抓住他们,前面有危险……” 她越发急促,脚步也更快了一些。 可就在她努力靠近的时候,孩子不见了。 慌乱之时,一个熟悉的男声响了起来:“赵云禾,你别痴心妄想了,这两个孩子日后不会记着你,因为我会告诉他们,你犯了大错,被送走了。” 她猛地抬头,看见了范以安,他玉立长身站在那里,一身儒雅之气,通体透着文人的清冷。 他看过来的眼神也极其的冷漠,如同冰冻数年的寒冰。 云禾摇了摇头,一脸苦涩:“你为何要这样对我?若不是我,你能到如今的地位吗?” 他嘴角浮起一丝轻笑:“你能给的也不过如此,而这些在我眼中不算什么,你死了,范家才会迎来更大的荣光。别废话了,快走吧。” “求你,让我见见两个孩子,让我和他们告个别好吗?” “呵呵,没有这个必要了,快走,别污了我范家的地。”范以安冷冷看她一眼,拂袖而走。 云禾想去追,而身后有无数双手拽着她,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无数个声音在脑后回荡:“你快滚吧,快滚!” 愤恨、不甘、悔恨……各种各样的情绪积压上来。 自己嫁入寒门,努力操持经营,让他进了书院,让他考上举人,再积攒银子打点关系,为他寻助力、找机会。 可是换来的,却是功成名就后的厌弃,他有了权势高位的新欢,便要用这种最残忍的方式撵她走。 她被他们拖拽着,眼泪汹涌而出,只恨不得范以安死在面前,只恨不得回到十几年前! …… “少夫人,你醒醒……” “少夫人,怎么了?” 耳畔响起了好多声音,有人在轻推自己,这种感觉好清晰。云禾感觉眼皮好沉重,她用了全身的力气睁开,看见了面前晃动的人影。 “这……”她迷迷糊糊地想看清:“这是庄子吗?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少夫人,你说什么胡话!什么死不死的,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这个声音好熟啊……云禾终于清醒了一些,眼前也清明起来,她才认出那是白芍。 她有些恍惚:“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孩子不见了,我也被送进了庄子。” 白芍噗呲一声笑起来:“两孩子都在姨娘那里呢,庄子咱们不是才去过吗?” 云禾坐了起来,只感觉面颊上湿湿的,她伸手擦了擦:“几时了?怎么天都快黑了。” “拉了帘子呢,快到晚膳时间了,少夫人我去给你打些水,你先洗洗。”白芍说完后拉开了帘子,然后快步出去了。 云禾倚在床上,那些愤慨与绝望仍在心口回荡,让人难受至极。 前世的时候,范以安考上了探花,平步青云,颇受器重,她也因为凑巧救了皇上得了诰命,可莫名的,范以安就变了……他时常神色慌乱,似乎有许多要隐瞒她的事。 若是追问,他就大发雷霆,说朝堂事务繁忙,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他回家的时辰也越来越晚,而她的身体也越发虚弱,染上了肺症,每日咳嗽,十分虚弱。最后别说他的面,连孩子的面也见不上了。 现在想来,诸多疑点……自己为何忽然生病,会不会像侯爷那样,被陷害了? 还有,他的新欢究竟是谁?定是位高权重,给了他极大的诱惑……因为他那样的男人,不会因为美色而困惑,女人对他而言,只是往上攀爬的工具罢了。 云禾脑子里乱乱的,直到白芍再次推开了房间门,端来了木盆。 云禾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外间的饭菜已经摆好了。 云禾晚上吃得清淡,只有四五样小菜,加一碗她最喜欢的银丝面。 但她今日却不像寻常那样有胃口,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白芍,你去打听一下,秋试是不是快了?今年的试题是哪里出?” “嗯,奴婢明个儿就去问问。少夫人,你怎的对秋试有了兴趣?世子要参加吗?” 云禾摇了摇头,浮起一丝浅笑:“他不参加,但总有人要参加。我就是想看看,这一次是个怎样的结果……” 第122章 赵氏生辰 第二日,白芍就打听来了消息:“这次与往年一样,都是各地方出题,临安城的题是国子监出的,现在是报名和提交推荐信的时间,秋试时间是半月后。” “这样啊……”云禾笑了笑:“我记得过两日就是赵氏的生辰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回去给她祝贺一番?” 白芍愣了一下:“少夫人,她平时对你又不好,你也不喜她,为何要去?” “终归是我母亲,面子功夫还是要给的。更何况,我也挺想瞧瞧赵家的热闹呢。” “赵家有啥热闹啊?” 云禾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到时你就知道了。” 前世,范以安在秋试前求着她回家找父亲写推荐信…… 云禾清晰地记得那一日正好是赵氏生辰,她倾其所有,买了贵重的礼物上门。可换来的却是冷冷的一句:“你父亲已将推荐名额给了另一位门生,你让以安找别人吧。” 云禾苦苦哀求,可赵氏都是一脸冷漠。转过头却对赵云舒喜笑颜开。 后来云禾无望,也不忍心让日夜苦读的范以安失望,主动上门去求豫清书院的老先生。那天下着大雨,她在院外等了整整两个时辰,等到全身湿透,才盼到老先生回来。 当时老先生听说来意后,爽快地写下了推荐信,然后叹了一句:“范以安有你这妻子,夫复何求?” 当时的自己满心满脑都是要为范以安谋个前程,要让他得偿所愿。如今想来,全然成了笑话。 重来一世,这一场秋试她倒是好奇得很,想看看他们又将以怎样的方式拿到这推荐信? 总不至于又让赵云舒出卖身体吧……想到这里,云禾心里涌上一股恶寒。 两天后,一大早云禾就要带着江嬷嬷她们回赵家。 乔玉安不知从哪里听闻了这件事,马上来了玉清院:“我是赵家女婿,岂有不去之理?岳母过生也算大事。” 云禾一头黑线,自己可是去看热闹的,哪是专门去拜寿的呢。 于是她绞尽脑汁找了个借口:“我母亲今年是小生辰,并不重视。而且你在府衙也才去,总是请假不合适,今日就算了吧。下次再一起回去。” 好说歹说,总算把他哄走了。 云禾上了马车后,才算松了一口气,一旁的白芍打趣起来:“少夫人,其实世子还挺黏人的。” 云禾笑了笑,转而看向坐在角落里神色异常的初菊:“今日回赵家,你倒是可以去见见你爹娘了。” 初菊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奴婢有些害怕……赵夫人和大小姐今日都在,她们实在是厉害,我怕她们为难我家里人。” “放心吧,她们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云禾安抚起来:“你爹娘都是有头有脸的管事,而且都是在前院做事,你不必担忧。” 江嬷嬷也说:“是啊,而且我们一直也派了人盯着赵家呢,你爹娘好着呢。” “嗯。”初菊绞着双手,仍是有些沉默。 怎能不怕呢?只要想到大小姐,整个人就是毛骨悚然的,连半夜都会做噩梦的程度。这段时间来了乔家,才算真正过上了好日子,初菊是一点也不想再见到她的。 马车一路踢踏而行,到了赵家的时候,临近午时。 赵氏擅长结交,且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亲戚,所以此时的客人正是最多的时候。 江嬷嬷往外看去:“哟,前面的车道上不是大小姐的马车吗?她今日倒是来得早呢。” 云禾冷笑起来:“可不是吗?她今日可是有重要事情的,怎能不早些来?” …… 此时院里的赵云舒正挺着大肚子替赵氏捏肩,一下又一下地分外殷勤,惹得周围的客人亲戚连连夸赞:“还是你这女儿贴心,嫁人了都时常回来。” “是啊,终归离得不算远。”赵氏说后,又感觉有些尴尬。 因为她这大女儿嫁得实在不太好,仅在城郊有处小院子,对方连个功名也无,实在寒酸,回来的也是为了要钱要物。 加上上次赏花宴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多少不太想提。 所以她马上岔开了话题,问起了赵云舒的状况……最近身子可有反应,腹中胎儿可有动静一类的。 在场的也多是些已婚妇人,都一一说起了自己怀孕那些事,一时之间气氛也算热闹。 聊着聊着,有一位远方亲戚忽然问起:“咦,婶娘,你那嫁入安昌侯府的二女儿怎么没回来?” “是啊,听闻她风华绝代,在安昌侯府已是当家主母了,而且还颇得贤妃娘娘的喜欢。” “是啊,连当今圣上都为她的店铺题了字呢,当真是大大的荣光,你有这么个女儿,当真是享不尽的福呢。” 这些话听得赵云舒脸色阴沉起来,原本敲着肩膀的手也停了, 她最讨厌听到赵云禾这三个字,前世的时候别人就总拿她们对比,如今又是。实在是厌恶极了! 赵氏尴尬不已:“她呀……她今日有事,她们侯府事务繁忙,哪是想回就回的……” “是啊,我那二妹啊,家里的事可多了……”赵云舒朗声笑起来:“她家那世子时常去勾栏院不着家的。后院又有姨娘快生了,还从外面带了私生子回来,一堆子烂事呢,哪有空回娘家?” “啊,不会吧,怎么会有这些事呢?” “是啊,那她自己呢,可有孩子?” 赵云舒笑得更欢了:“她哪有什么孩子,人家连她的房都不去的呢。” 众人一阵唏嘘,赵氏却是有点拉不下脸来…… 虽说那赵云禾不上道,可怎么着也是赵家的脸面,平日里,她就总靠这层关系吹嘘。自己这大女儿怎么什么都乱说? 所以她咳了一声:“你们别说云舒的,她瞎说呢,她知道个啥……人家乔家可是正经的好人家。” 赵云舒急了:“好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之前……”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口传来了小厮的声音:“夫人,乔家少夫人来了!” 赵氏愣了好半天,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可她怎么会来?自己可是连帖子也没敢给,连口信也没敢带啊。 第123章 奇葩贺礼 赵氏发自内心地抗拒……这个从小就不待见的女儿,本以为是个任人揉搓的面团,谁料内里却坚硬如铁,拿捏不到一点还屡次被她戏弄。 可真是要了老命! 但此时来,她又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是安昌侯府的当家主母,毕竟是来给自己庆生,多少是添脸面的事。 所以赵氏硬着头皮,脸上堆满了笑去迎:“呀,禾姐儿来了?我还道你家中事多,来不了呢。” “怎会呢,今日可是母亲的生辰,我就是再忙也不会忘了啊。我还专门为你准备了贺礼……白芍,把东西拿上来。” 赵氏看着面前那张笑意盈盈的脸,瞬间感觉大事不妙。 她能送什么正常东西? 回门的时候,送了几本账本,害自己瞬间损失万两。赵云舒出嫁时,送了女诫,害她当众丢脸。赵崇渊生辰时,她又送上了丑到极致的字画。 这些破玩意现在还扔在库房里生灰,扔又不敢扔,留着又碍事,想起都一肚子气。 这会儿她竟然又要送礼……赵氏只觉得后背发凉。 其他人也都很好奇,都看到门口,想知道赵家嫁得最好的女儿会送什么贺礼来。 终于,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然后在大家的目瞪口呆下,乔家的小厮抬进来了一只巨大的箩筐。 那箩筐有井口那么大,里面也不知道装了啥,重到两个小厮抱着都吃力,放下来时,更是重重的一声,荡起了不少灰尘。 大家都支棱着头去看,可那箩筐上搭了块布,挡得严严实实啥也看不清。 赵氏越发觉得心里毛毛的,一只手握着茶碗,纯粹在强撑罢了:“禾姐儿,这是啥呀?” 云禾笑眯眯地走上前,也没卖关子。她伸出手撩开那层布,大家倒吸一口凉气。 那里面竟是……整整一篓红薯,甚至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大家目瞪口呆,一旁做好心理准备的赵氏也不例外,她张着嘴吞吞吐吐:“这、这个……” 云禾走上前,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母亲,你还记得我十岁那年吗?那一次临安城周边遭了蝗灾,粮食短缺。咱家也不例外。” “整整十日,我和江嬷嬷、白芍三人就靠着一小篓红薯活了下来。而这篓红薯,还是你从牙缝中省下来的。你说你都没舍得吃。后来每每想到这件事,我都难过得想哭……” “那时大家都吃不饱,却把仅有的东西给了我。”云禾感动地说:“母亲,这是我庄子才产的新鲜红薯,我马上让人送了过来,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云禾说得声俱泪下,周围的人却目瞪口呆,有几个甚至窃窃私语起来。 “那蝗灾哪有那么严重,不是很快就制住了吗?根本不缺粮食。” “怎么可能没吃的?我家这种普通人家都没饿过肚子……” “一篓红薯还要从牙缝里省?而且三个人靠一篓红薯熬了十日?” 这些人的声音虽小,但在这安静的室内仍然是清晰的,赵氏自然也听见了,她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那一年其实根本没闹什么严重的蝗灾,那年是赵云禾做错了事,一时之间找不到由头发落,她才借机惩罚罢了。 可那是七年前的事了,敢情这死丫头一刻也没忘? 云禾身后的江嬷嬷白芍等人也愣住了……那一年的事她们怎会不记得? 那年大小姐带着弟弟盛哥儿在小花园玩,不慎将弟弟推到了池塘里,险些毙命。她为了逃脱责罚,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少夫人。 当时赵夫人不分青红皂白,也不听少夫人解释,下令把她关进了院里,整整十日,就给了一篓红薯!理由就是外面遭了蝗灾,大家都没吃的。 那十日,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江嬷嬷又是拍门求情又是对天祈祷。但赵夫人冷漠不已,完全不搭理。 那时年仅十岁的少夫人却很冷静,她定定地看向大门:“不要求她,不要求这种人。眼泪要用在有用的地方。” 江嬷嬷只道这事过了六七年,少夫人应当是忘了。谁料,她一刻也没忘记过。 江嬷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眼眶也湿了,对少夫人的怜惜更重了几分。 这边的赵云禾朝她走了一步,一字一句说道:“母亲对我的一分一毫我都感怀于心,无论是什么,女儿都将数倍孝敬母亲,你放心吧!” 赵氏脸色惨白,盯着她,竟是半句话也不敢回。 而这边迷惑不已又似乎明白了些许的亲戚、朋友都察觉到了这尴尬的气氛,也一个个的不敢说话。 云禾弯弯嘴角笑了起来:“都愣着做啥?我送的礼物有问题吗?” “当然没有,乔少夫人这拳拳的孝敬之心令人感动啊!” “是啊,我都听得抹眼泪了,刚刚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瞧我这出息。 “我家那俩女儿若是有乔少夫人一半孝顺,我都不知道高兴成啥样!” 大家叽叽喳喳都昧着良心说起了恭维话来,听得云禾很受用:“母亲,你高兴吗?” 赵氏冷不丁被问到,嘴角抽搐了两下,强迫自己笑起来:“当然了,只是要我家禾姐儿送的,我都喜欢。” 云禾笑了笑,转身看向大家:“我都抛砖引玉了,大家还是把自己的贺礼拿出来吧,这可是母亲最喜欢的环节呢。” 此时她也是摆明了讽刺了,可大家哪敢说什么,一个个马上奉承起来:“当然,我也给赵夫人准备了贺礼呢。” “快,把我们准备的贺礼也拿出来吧。” 一个个都把礼盒拿了出来,都是些常规玩意……小摆件、首饰、字画啥的。轮到赵云舒时,她停滞了一下。 之前还狂妄不已的她这会儿局促不安,使劲给角落里的兰芝使眼色,可兰芝像是焉了的鸡崽似的,耷拉着头站在角落不吱声。 气得赵云舒将手中的手帕都攥成了团……她哪有什么贺礼,她穷得要死,兜比脸还干净。 这次来,就是想趁着人多浑水摸鱼,悄悄从贺礼堆里拿个东西充数。谁料赵云禾这死女人竟当众让大家送礼,兰芝又跟个死人似的完全没反应! 偏偏这时,云禾催促起来:“大姐,大家都送了,快把你的东西拿出来吧,我们可好奇了。” 第124章 戳你脊骨 赵云舒吞吞吐吐:“急什么?我的放在屋里呢,准备等下私下给母亲。” “嗯嗯,也行,大姐送的,必定和旁人不一样。”云禾一脸认真:“虽然大姐是庶女,可却是母亲最疼爱的女儿。” 赵云舒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她当了十几年的嫡女,结果赏花宴上被狠狠戳穿,这会儿还被赵云禾当众再戳一刀。 她的心脏都快被扎成筛子了。 而且,大家都拆看了贺礼,自己还要怎么偷拿?肯定会被发现的啊,此女完完全全断了她的后路! 不管了,先拖着再说。目前最重要的是打那赵云禾的脸,让她颜面扫地才对!谁能看得惯她那嚣张的样? 想到这里,赵云舒嘻嘻笑了起来:“大姐,今日世子怎么没来?身为赵家女婿,竟也不给母亲贺生吗?” “他忙着府衙的差事,得赚银子养家……”云禾瞥她一眼:“可不像大姐的夫婿那样家事啥都不管,一门心思只读书来得清闲。” 赵云舒眉头一皱,马上说:“那是,毕竟大姐后院还有好些姨娘通房和私子生庶子要养嘛。而我家夫婿只我一人,自然是轻松些。” “哦?”云禾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大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赵云舒愣了一下。 赵云禾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你怕是忘了女德了。身为当家主母,岂能像小门小户那样自私妒忌?” “我巴不得后院的姨娘为乔家开枝扇叶,那些孩子也都是我的子女。这有何可说的?” “亏得我在你出嫁时送上一本女诫,你只怕是一页未读。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这种胡话,你是不怕临安城的人戳我们赵家的脊梁骨吗?” “他们会说我们赵家教不好女儿,会说我们给大周国的妇人抹黑,这点分寸你心里没有吗?” 云禾一字一句,全是控诉与指责,说完后还看向赵氏:“母亲,女儿说得对吗?” 赵氏脸色由白转青,早已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敷衍地点了点头。 气得一旁被骂得说不出话的赵云舒脸色更难看了许多……她明明要去挤兑赵云禾的,怎么被反过来羞辱了一通? 想想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也数次这样。自己跟她绝对是八字不合! 可也必须得忍,今天自己来,可是有大事要办的,怎么可以在这节骨眼上,和她瞎扯耽误了时间? 她气血上涌,只有不停地抚着自己的肚子,竭力为自己找补:“二妹,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倒是一本正经起来了。” “下次这种玩笑就别开了。”云禾似笑非笑:“你也是马上要当娘的人了。” 赵氏见惯,马上岔开了话题:“哎呀,大家别聊了,这都到饭点了不是,走,去厅里用膳去。” 大家陆续离开,走到最后的赵云舒走到墙角,狠狠拧了一把兰芝的胳膊:“你这贱货竟然给我装死,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兰芝痛得眼泪都出来了,求饶地看向她:“对不起大小姐,奴婢刚刚困乏得很,我没有注意到……” 确是困啊,昨晚她被大小姐责罚,一晚上都在洗衣服擦地,这会儿昏昏乎乎的,完全提不起精神来。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里,却不料云禾却站在门外等着她们。 云禾瞄了一眼恹恹无力的兰芝,笑着看向赵云舒:“你这是没给下人吃饭么,竟是瘦成了这副模样。” “我家的婢女要你瞎管,呵呵,你把自己管好再说吧。”赵云舒不满地回怼起来。 此时只剩她们几人,下人们站在一起对比确实很强烈,初菊和白芍白白净净,面颊丰润,穿着打扮也很精致,跟寻常富户的小姐差不多。 而兰芝则是一身粗布衣衫,头发也乱糟糟的,目光呆滞绵软无力,像是魂被摄走了一样。 云禾笑了笑:“婢女也是人,你若不好好待之,要是闹出点人命,只怕赵家都要受牵连呢。” “都是一些个贱命罢了。”赵云舒狠瞪了兰芝一眼。 兰芝把头压得很低,根本不敢抬起来,她原本就懦弱,现在被欺压得完全不敢吱声,早就自认自己就是条贱命了。 初菊原本很害怕大小姐,可见她在少夫人面前毫无胜算,心里的底气又添了一分,她悄悄打量着兰芝,只觉得唏嘘,如若自己当初不走,只怕也是这副德行。 她也说不上同情,因为兰芝原本就没骨头,所以这样也是活该了。 她抬起头来,没想正好对上大小姐那憎恨的目光,初菊心底的恐惧再度升起,她下意识想躲到少夫人身后。 一旁的白芍似乎感觉到了,伸手用力握住她的手,以示鼓励。 初菊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害怕抬起头来,强装镇定地朝赵云舒行了个礼。 她原本以为大小姐会骂上几句,谁知道她只是瞪了一眼,就带着兰芝快步离开了。 一旁的白芍小声地说:“你瞧,她现在哪敢说你?她自个儿都自顾不暇呢。她根本不敢招惹我们少夫人。” “嗯,少夫人说得对,只有自己强大了,别人才会高看你一眼。”初菊低声回应。 走在前头的江嬷嬷回过头来:“你们这两丫头嘀咕啥呢,快些跟上吧。” 赵氏的生日宴席中规中矩,都是后厨的一些菜色,只是足足好几桌,送上来的时候,好些已经凉了。 云禾原来就只是来看热闹的,这会儿更没啥胃口,就没动几筷子。 赵云舒却是殷勤得很,帮着一直招呼客人,活像自己是当家主子一样,把赵氏哄得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好不容易吃完饭,把客人送走了,赵云舒搀扶着赵氏:“母亲,我送你回院里休息一下吧,你今日也累了。” 赵氏瞥她一眼,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刚刚在那厅里,你发什么神经要去惹赵云禾?” “母亲,”赵云舒惊呆了,“她那样子实在讨厌啊。” “呵呵,你分明说不过她,你偏要冲上去送死,你这算什么?自己上赶着找屎吃吗?”赵氏骂了起来:“害得我也跟着丢尽了脸面。” 第125章 又流产了 赵云舒又气又急,想反驳想解释,可又怕惹怒了赵氏,马上低俯做小:“母亲,女儿委屈嘛,你莫怪女儿了,我怎么知道她如此有心计啊。” “你啊,终究是太单纯了。” 赵云舒呜呜撇嘴:“是啊母亲,不过没关系,她马上就要吃大亏了。因为安昌府那侯爷就快死了,他家没男人撑着,不过是风雨飘摇罢了,我们等着看好戏就行。” 赵氏一听急了,一把捂住她的嘴:“你这死丫头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真的,母亲你信我的好了。”赵云舒信誓旦旦:“有些事是定好了的,她改变不了的。” “行了行了,”赵氏有些不耐烦,“这些话我都听腻了,你总说她会倒霉总说我们能看好戏,结果呢,我们自己倒是被人看了好戏!算了,不提这个了,你刚刚说要找我说些什么?” 赵云舒抿了抿嘴角:“母亲,以安不是快要秋试了吗?除了报名之外,还得有推荐信才行,你能帮我去求求父亲,让他帮着写一封吗?” “这事啊……”赵氏皱起眉来:“这事你不用去求你父亲了,他昨日就告诉我了,他已将推荐名额给了手下另一位门生,你让以安找别人吧。” “啊,给别人?给了谁?”赵云舒大惊:“以安可是他亲女婿,他怎么能给别人呢?” “你有所不知,那门生的家人有权有势,早早就来说好了的。”赵氏瞥她一眼:“以安不是结识了书院许多人吗?让他重新寻一个便是。” 赵云舒焦头烂额,重新寻一个……事情哪像母亲说得那么容易。推荐信必须五品以上官员才能写。 这次推荐信的事以安很重视,专门写了信叮嘱她办好此事。她巴巴地上门,谁知道竟会是这种结果? 赵云舒气急了,不依不饶起来:“哪里寻得到人,母亲,这事你必须管,要不然,我就……我就死在你面前!” 赵氏无语地说:“抽什么疯呢,朝堂的事瞬息万变,你父亲会答应人家也是因为欠了人情,你啥也不懂,就知道回家来闹,你就这点出息?” “母亲,”赵云舒眼泪都出来了,“我若是不办好这事,以安他定会责骂我,你不知道,这次秋试真的很重要,他定是能考上举人的啊!” “这句你说得太多,我都听腻了,举人哪是那么好考的,我瞧他也没几分本事。行了,别嚎了,这事不要再提了。” 赵云舒哭哭啼啼,可是赵氏头也不回,甩开她的手就回自己院里了。 赵云舒在原地哭了许久,一旁的兰芝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也不敢去劝。侧面回廊看热闹的几人都有些无语了。 云禾看这热闹也看得没劲:“行了,懒得搭理了,她哭也哭不出啥花样来。走吧,回乔家去。” 回了乔家后,云禾把周元梧叫了过来:“这些天你盯着豫清书院和范家,可能会有些动静。有什么消息就来报我。” “是。” 周元梧说完后转身要走,云禾叫住他:“对了,我还忘了问,你和白芍的婚期商定了吗?” 周元梧脸一红,迅速瞥了一眼白芍:“她说她要在乔家多留一阵子,说不放心少夫人。” 白芍一听就急了,上前去打了他一下:“不是说好了,不要告诉少夫人,你怎么这么老实,问啥说啥……” 云禾哑然失笑:“你们两人还真是……白芍,谁要让你多留一阵了,我这儿有初菊呢,你安心出嫁就是,再留成老姑娘了。” 白芍嘀咕起来:“初菊也才来没多久,我怕她不熟悉,你用着不惯嘛。” 周元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少夫人,我当然是巴不得再早些的……哎呀,我先去办事去了。” 白芍在他走后气呼呼的,嘀咕了好几句,听得一旁的江嬷嬷和初菊都忍不住的笑。 云禾瞥了一眼初菊:“你年纪比白芍小上一岁,日后若是有了心上人也大可跟我说,我自是也会放你出去。” 初菊一听,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少夫人,奴婢不嫁人。奴婢就侍候一辈子少夫人。” “说什么呢,我哪有捆绑你们一辈子的道理?”云禾笑了笑:“嫁人也是正常事,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不是……”初菊低下头,十分难堪地说:“奴婢身子有缺陷,无论是嫁了谁,都落不得好。” 云禾和江嬷嬷对视了一眼,都走上前来:“你说什么?” 初菊低下头:“去年冬日最冷的时候,范姑爷和人喝酒去了一夜没回来,大小姐让我去院外看着,我守了一夜……当时正来月事,腹痛难忍。之后我……我便再没来过。” “咦,你为何不早说?” “反正也无关紧要,我早就发誓这辈子不嫁人,所以也不在意这事。” 云禾皱眉:“嫁不嫁人倒是不打紧,可身子的事还是得调理好。江嬷嬷……你晚些去城里请个治女子病的大夫来,好生给初菊瞧瞧,别落下了大病。” “嗯,老奴这就去。” 初菊一脸感激:“少夫人,我以后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 “一点小事罢了,用不着说得这么严重。”云禾笑着摆摆手。 前世初菊也帮过自己,这种有善念又聪明的姑娘,自己自然也会对她好的。 下午的时候,大夫来了,替她把过脉后神色凝重,说她是大寒之后伤了身子,要长期吃药调着,以后的事也不好说。 初菊听后立刻说算了,可江嬷嬷马上把药钱结了,叮嘱大夫一月再来看一次。 “你这丫头怕什么?少夫人不差你这点银子,安心看病就是。”江嬷嬷教训起她来:“平日里脑子灵活些,多帮少夫人分忧就是。” 两人正说着话,周元梧急急来了,说打听来新消息了。江嬷嬷马上让他进屋。 周元梧进去后,满头的汗都顾不上擦:“少夫人,范家真出事了,昨晚范姑爷带了人来家中喝酒,后半夜的时候屋里忽然传来了尖叫声,听说是大小姐好像流产了。” 第126章 药效不够 “什么,流产……”云禾皱起眉来:“你可有听错?” “断然不会错,因为没过多久,大夫就被请了进去,许久之后才出来。” 云禾询问起来:“范以安带人回去喝酒……带了何人?可有那位副院长?” “嗯,有他,在范家半夜出事后,他们急急出了范家,坐了马车离开了。” 云禾若有所思:“我明白了。元梧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周元梧下去之后,初菊很是惊讶:“少夫人,大小姐怎么会流产?她这胎坐得很稳,大夫都说她脉象极好,估计是男胎呢。” “只怕是受到了惊吓或者其他原因。”云禾浅浅说了一句,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白芍和初菊都是黄花大闺女。 云禾内心对范以安的鄙夷越发深重,她心想前世若不是自己有用,只怕也落得如此的下场。 对于赵云舒,她却没有多少同情。她是很惨,可这些悲惨缘于她的愚蠢与恶毒,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其实在得知父亲拒了推荐信后,云禾心里就怀疑过,怀疑范以安为了达到目的,会再使出那一招……毕竟,他结识的人有限,也没有更好的棋。 但也稍加疑惑过,因为赵云舒腹中的毕竟是范以安的亲生孩子,他真的不管不顾?谁料结果还真是如此…… 真是可悲可叹了。 而此时的范家,气氛异常凝重,陷入了一片阴霾中。 昨晚那件事,每个人都很震惊……怎么好端端的,那人会喝醉进错屋子,会惊扰到赵云舒,导致她见红? 大夫昨晚就来过了,说胎心不稳,出血也严重,让静养别动,看看这胎能不能保住。 范氏和儿媳田氏小声嘀咕起来:“今天你莫去招惹她,万一惹到了有个好歹,她这气不得往你身上撒?” 田氏撇嘴:“关我屁事,她自个儿不锁好门。啧啧,这事要是传出去,全临安城都得看笑话了。” “嘘!”范氏迅速警告她:“这事你嘴可得把门……春杏你也是,以安秋试在即,可不得有一点岔子。” 田氏和春杏马上应声,保证自己一个字也不会往外传。 春杏面无表情,但倚在房门往主屋瞧时,脸上不由得浮出一丝轻蔑的笑来,昨晚的事,她可是看得真切呢。 赵云舒没拿到推荐信的事是下午带到书院的,副院长是范以安天黑后带回来的。他只说秋试在即,回家来看看。 那赵云舒也是蠢货,当下兴兴头头给置办了一桌酒菜,还陪着坐了一会儿。 原本范以安让春杏也去,可春杏早感觉不太对劲,马上推说自己来月事腹痛,才躲了过去。 春杏心里门清,范以安这是被逼无奈没办法了! 推荐信要得急,赵家要不到,只有再去求这个色迷心窍的副院长。他其实顾忌赵云舒腹中的孩子,才会想让自己前去试试。 还好自己运气好,当真来了月事,要不然只怕会落得和那蠢女人一个下场了…… 昨晚,春杏一直没睡,留意着主屋的动静,果不其然,那副院长喝到半夜,就醉醺醺的进去了…… 之后的事也就那样了,尖叫声呼喊声很快传了出来,那蠢女人见红了。 副院长得没得手倒是不知道了……毕竟主屋一直紧闭着门,除了偶尔传来的呜呜咽咽哭声,啥声也听不见。 春杏看了一会儿,看见兰芝低着头,端了一盆水出来。她便走上前去:“大小姐情况如何了?” 兰芝紧抿着唇不吱声,跟个闷葫芦似的啥也不肯说。 不过春杏这一靠近,瞥到了那盆水……红红的,像是浸了血在其中,浓重的血腥味飘荡在空气里,令人作呕。 兰芝越过她,端着木盆快速离开了。 春杏嘴角微弯,忍不住笑出了声……还真是天道好轮回,上天饶过谁,这女人之前怎么虐自己的,现在都会尝到更惨痛的报应。 此时的主屋里,赵云舒的哭声呜呜咽咽一直没有断过,她哭,却不敢哭得太激烈,因为大夫说,让她不能情绪激动,不能下地,这样才有可能保住孩子。 一旁坐在床边的范以安已经劝了许久了,言语间有些不耐烦:“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再闹又如何?” “夫君,这事必须报官,得告去府衙,他一个外男,怎么能贸然闯入妇人的房间呢!”赵云舒瞪着通红的眼睛。 “我说了许多次了,副院长他走错了屋子,他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他为何压在我身上,对我上下其手?我都大声喊了,他还越发来劲!”赵云舒气不打一处来:“而且我喊了许久,你才前来,你为何这么晚!” “这就是一场误会,他应当是以为是范家的婢女……你也知道,男人喝了酒,难免会有些心猿意马。我昨个儿也喝得多了些,才没能及时听见。”范以安解释起来。 赵云舒痛哭失声:“我反正已经没脸见人了,若是这孩子再保不了,我就去那书院,死在他面前!” “说什么胡话!定是保得住的。”范以安揉着太阳穴:“话说,你昨晚不是早早睡下了,怎会发现不对劲?” “夫君,那副院长身上多臭啊!令人作呕,你就闻不见吗?”赵云舒肝胆俱裂。 她已经不想再回忆细节了,那个肥胖臃肿的恶臭男人俯压着自己,又亲又啃又摸的场景每一瞬都是噩梦! 她现在连活的心都没有了,她只想杀了那恶臭的玩意!只是……自己腹中的孩子,他怎么办啊? 想到这个,她心如刀绞一般。 “夫人,这事我会去寻他,定会给你一个公道。”范以安站了起来:“你先好生歇着,我得回书院了,你等着我的消息吧。” 赵云舒无奈,也只有点了点头。 谁料范以安走出门后,脸上那关切的表情瞬间消失,他皱着眉拿出袖笼里的纸包瞥了一眼:“早知道该全部下进去……” 那纸包是提前配好的蒙汗药,范以安也有些担心,毕竟赵云舒怀了身孕,所以只下了一半的分量。 此时他懊恼得很,但想着还未解决的推荐信,马上坐上了回书院的马车。 第127章 卖妻求荣 到了书院之后,他径直去了副院长的居所。门口的小厮见他来了,马上阻拦,说主子在睡觉,让他晚些再来。 范以安哪管得了这些,推开他径直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副院长正瘫在床上打呼,浓重的酒气、汗臭、腋臭让这里的空气难闻到了极点。 范以安皱眉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个帮过自己,但也给过深深侮辱的人。 片刻后,他端起桌上的隔夜茶就朝副院长脸上泼了去。 睡梦中的副院长猛地惊醒过来:“谁?怎么了?” 范以安面无表情看着他:“别睡了,已经午时了。” 副院长轻蔑地看他一眼:“我当是谁呢,谁允许你进我屋的?你哪来的狗胆往我脸上泼水?” 范以安像傻了一样,定定看向他:“推荐信呢?” “呵呵,你还想要推荐信……你家那婆娘那副德性太过扫兴。信没有,我不把你赶出豫清书院就是最大的仁慈了。”副院长骂了起来,露出了牙缝中残余的菜渣。 “是吗?”范以安默默地看着他:“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拦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 这倒是激起了副院长的好奇心,他微眯着眼睛喊他:“等等,拦什么?” 范以安站住了,但头也没回:“我夫人要去报官,她可是有你犯事的证据。” “报官?”副院长像听了什么大笑话一样:“那就去啊,正好让府衙的人看看有些人是怎么卖妻求荣的,你都不怕戴绿帽,我又怕什么?” 范以安侧过身来,带着一丝轻笑:“既然如此,那就同归于尽轻。反正我就是个不值一提的穷书生,从未得到过,又怕什么失去?” 这句话好似一柄重锤,重重敲在了副院长的心头。 是啊,范以安的确是个不上道的小人物,本就一无所有。可他不一样,他好不容易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月银丰厚、受人追捧,若是真报了官,定是会被扫地出门啊! 而且儿子正到了考秀才的年龄,到时事情闹大了,还会影响他的前程。 想到这里,副院长咳了起来:“也不至于闹成那样,你家夫人不是没事吗?哎呀,我的纸笔呢?不就是一封推荐信罢了,我马上给你写。” 范以安默不作声,看着那猥琐的男人只着里衣,腼着肚子坐在桌前,用最快的速度写了起来。 然后他将那东西拍在范以安身上:“行了以安,快些拿去报名吧,莫误了今年的秋试啊。” 范以安默默地攥起那张纸,一声不吭出了屋子,他走得很快,手里的那张纸也越攥越紧,直到走到书院的竹林处,他才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来,盯着副院长的住所,眼里只见刺骨的凉意……片刻后,他仔细地叠起了推荐信,将它揣进了袖笼里。 他又恢复了如常的面色,抬步进了书院里。 两天后,赵云舒接到了范以安从书院寄来的信,她激动地拆开来,想着夫君定是为她讨了说法。 谁料上面只有几句:我已处理妥当,此事就此作罢。如若报官,失洁之事定会大肆宣传,到时丢脸了除了范家还有赵家,范家也会逼我休你,你想来不愿看到如此结果吧? 赵云舒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又看,文字都认识,为何合在一起竟像不认识了? 这么大的事啊……自己受辱,动了胎气,换作别的男人定是要杀那副院长全家,可夫君竟然如此轻描淡写? 赵云舒不可置信地再看一遍,又把兰芝叫了过来:“这是以安送来的信么?你确定吗?” 兰芝战战兢兢地说:“是的大小姐,奴婢刚刚才从驿站送信的人手中拿到的。是、是姑爷送来的……” “放屁!”赵云舒将信纸揉成团狠狠砸过去:“以安绝对不可能说这种话,你定是拿错了!” 兰芝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怎、怎敢拿错……” 话还没说完,一只茶碗就朝她披头盖脸地砸去,接着又是茶盒、砚台。 兰芝迅速捂住头,可砚台已经砸在了脑袋上,汩汩的鲜血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她哭着说:“大小姐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不打你?那天晚上,你为啥不看好门?你这个贱蹄子!” 兰芝跪着一个劲求饶:“救命啊……是姑、姑爷,姑爷让我出去,说不用守的,是姑爷……” “放屁!你还敢胡说,夫君怎么会管这种小事?”赵云舒勃然大怒:“明明是你偷懒,竟还找这种借口。” 兰芝瑟缩在角落里,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赵云舒看她那副窝囊样,还想骂上几句,忽然觉得下身一阵热流涌出,她撩开被子一看,大惊失色。 自己的下半身像是被浸泡在了血水中一样,下腹涨涨的,似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救命啊!快叫大夫来、快……”她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等到兰芝大着胆子去看,才发现她整个人晕了过去。 她尖叫着跑了出去:“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流了好多血。” 范家人是一炷香后来的,大夫是一个时辰后赶到的。一番查看后,赵云舒的孩子终是没保住…… 大夫说原本是可以保住的,可是她情绪过于激动、动作又剧烈了些,拖的时间又长了,才会如此。 大夫摇了摇头叹口气:“可惜了,孩子都成形了,是个男胎。而且这次流产伤了身子,范夫人只怕以后都要不了孩子了。” 范母一听瞪大了眼睛:“什么?以后要不了了?那跟不下蛋的鸡有啥区别?” “啧啧,自己折腾的,作成了这样,等以安秋试回来,定会休了她。”田氏也嘀咕起来。 而站在门口的春杏,笑着看向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赵云舒,心里只觉得痛快极了……真是报应啊,这一切是她这恶毒的女人应得的。 春杏正想着,范母已经送完了大夫走了回来,她马上堆起一脸关切:“我去熬个汤给大小姐送去吧。” 范母看向她,意味深长地说:“我们范家可不能指望她了,春杏啊,你努努力,争取早日怀上孩子,咱们以安可不能断了后啊。” 第128章 滚烫的药 “嗯,我会努力的。”春杏作出娇羞样子低下了头。 但在范母离开后,春杏表情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自己怀上孩子?想想倒是不错……虽说范以安不是什么良人,可如果有了孩子,岂不是可以啪啪地打赵云舒的脸了? 想想这个,春杏又觉得痛快。想到赵云舒过得凄惨,像狗一样,她就开心得很呢。 原本孩子没保住的消息是要立刻送往书院的,但范母劝阻了:“以安马上要秋试了,何必让他分心来烦忧?别说了。” 经过这事,范母对这个儿媳越发厌烦了。 从前想着毕竟是大家小姐,又有些嫁妆傍身,可如今,她越发小气寒酸,脾气又古怪,又是变成了只不下蛋的母鸡,娘家更是靠不上。 想想真是全然无用了,每日还得管着她吃饭的事,实在厌烦。 这不,今日她那个死气恹恹的婢女兰芝又来了厨房,说大小姐想喝鸡汤,让厨房做。 厨子一脸懵,马上去找范母,说大小姐给的银子不够,连菜钱都紧紧巴巴,根本不够买鸡的钱。 范母无语:“这事你找我说什么?找你主子去要啊!” 厨子一脸苦楚:“我根本靠不近那屋子,凑近了就被骂一通……” “哼,她能骂表示身子还有力气,有力气还吃什么鸡?”范母讽刺起来:“省着些吧,甭搭理了。” 厨子无奈地点了点头,又问起来:“还有一件事,大小姐两月没给小的月银,我也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 厨子原本的意思是想请范母给他垫补上,谁料范母咦了一声:“不至于啊,那这样吧,你去找赵家要吧。毕竟你家大小姐平日没银子了,也是回娘家要的。” 厨子艰难地点了点头。 当日下午,厨子就回了老家,见了赵氏后将这事一说,赵氏勃然大怒:“这叫什么话?那范氏让你来赵家要银子?” “嗯,小的也没办法。”厨子低下头去:“范家的嚼用原本也靠大小姐给,大小姐这一病,就没人管了,大小姐今日说想喝鸡汤,小的也买不起……“ “什么?你把话说清楚,怎么病了?”赵氏瞪大了眼睛。 厨子吓了一跳,心道赵夫人竟然还不知道这事……他马上将大小姐流产的事说了一遍。 厨子并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事,因为他不是家生子,只是在范家做活而已,每晚都会回自己家的。他只知道大小姐受了惊吓,流产了。 “流产?”赵氏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为何不早说?好好的怎会流产?不行,我得去范家看看去!” 赵氏怒不可遏,马上坐了马车直奔范家。 她满揣怒气,原本是想好好问问女儿,再找范家人算账的。谁料一去,赵云舒昏睡着压根没醒过来,而范家人一副悲戚戚的样子全都涌了上来。 范母:“这事我也心痛得要死,我和以安都盼着这个孩子,我这几夜都睡不好觉。” “是啊,赵夫人,我也给那小娃做了好些小衣服,谁知道会这样……”田氏展示着那些小衣。 赵氏骂了起来:“可是怎会流产的?是什么惊吓了她?” 范母懵懵懂懂:“不知道啊,兴许是做了噩梦,半夜就听见云舒在大叫,然后就见红了。” 田氏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响屁来:“弟妹之前就有些敏感,也时常做噩梦的。她也不让我们去她屋,想关心也无法……” 赵氏越看这两人越觉得反常,于是唤了起来:“她身边的人呢,把刘嬷嬷和兰芝给我叫来。” “刘嬷嬷去集市了,许是下午才会回来。”田氏马上回答:“我这就去叫兰芝去。” 这边的兰芝很快被带来了,但却是一副恹恹无力的样子,面色也有些不自然的潮红:“夫、夫人……” 赵氏看她这样子就来火:“瞧你这副样子,跟个瘟鸡似的,熬了几宿不成?大小姐究竟怎么回事?那天晚上受了什么惊吓?” 兰芝强睁着眼皮:“大、大小姐她睡、睡得早,半夜时突……”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愣在了原地,像是被人夺了舍一样,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赵氏吓了一跳,马上退了两步:“这是怎么了?她这是怎么了?” 田氏走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好烫,这兰芝只怕是发了高烧。前两日就不太对劲了。” “晦气!”赵氏摆了摆手:“带下去吧,烦都烦死了,都是些什么人啊。” 田氏力气大,扛了兰芝就带了下去,这边的赵氏皱起眉,问起范母:“这兰芝这副样子,定是没法照料云舒,你看看……” 范母马上说:“没事,还有刘嬷嬷在呢,我和春杏、她嫂子也会照顾的,亲家母你放心吧。” 赵氏抱怨了几句,转身要走,范母跟上前来:“亲家母,还有一件事……就是云舒病了,需要好好地补充营养,可是家里这月银……实在是……” 赵氏皱着眉,嫌弃地瞥她一眼,然后对身旁的嬷嬷说:“拿五十两给她吧。等云舒醒过来,我再好好跟你们算账!” 赵氏拂袖而走,拿了银子的范母冷笑出了声……呵呵,算账,算哪门子账?赵云舒不争气,怪得了谁? 这边的赵云舒浑然不知赵氏来了一趟。她这几日浑浑噩噩,一直半梦半醒。梦中仿佛孩子还在,醒来时又脑袋沉重,腹中闷痛,根本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 恍惚间,她只感觉有苦苦的药物汤水灌向自己。 再后来,灌药的人变得粗鲁起来,几乎是掰着她的嘴就往里倒,滚烫的苦药一下子就淌到了喉咙里。 她被呛醒了过来,猛烈地咳嗽起来,微睁开眼睛,却一眼看到了春杏! “怎么是你?”赵云舒有气无力的:“兰芝呢,刘嬷嬷呢,叫她们过来。” “兰芝被你虐病了,至于刘嬷嬷?呵呵,她躲都躲不赢了,怎么会管你。”春杏笑眯眯看着她,冒着白烟的碗再度凑上前:“大小姐,你得吃药呢,来,妾身喂给你。” 第129章 狠狠虐她 赵云舒虚弱得很,伸出手要去挡,但对方力气很大,一巴掌就把她推攘开来。 “你……你好大、好大的胆……” “呵呵,大小姐,我在给你喂药呢。”春杏嘻嘻一笑:“你别任性啊,不吃药怎会好呢?” “滚、滚啊……” 赵云舒竭力把身体往后缩,可是春杏一步逼近,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端着碗一股脑就灌了进去。 那汤药才熬出来的,烫得赵云舒尖叫失声,喉咙都烫红烫肿了。 春杏麻利得很,灌完了端着托盘就走了,而且不忘补上一句:“大小姐,晚些我再来端饭给你。你好生休息吧。” 赵云舒喉咙都要冒烟了,刺痛地呕了好一阵子,她愤怒地爬了起来,抓起一旁的杯子想砸人,可是春杏早已出了门,并且顺手把门关了。 赵云舒哑着嗓子喊了好一会儿兰芝和刘嬷嬷的名字,可是根本没人回应。她挣扎地下了床,跌跌撞撞想出去,可门竟然被春杏从外反锁了! 赵云舒猛拍了好一阵,但门外的人像是全死了一样,没一个过来的。 她后来没了力气,只能又喘着气回了床铺,躺了下来,就这样,一直等到中午的时候,终于有人来了。 来的人还是春杏,这次她面带微笑端来了饭菜:“大小姐,是我喂你呢,还是你自己吃?” “春杏,你好大的胆啊!”赵云舒眼里冒着怒火:“你知道惹到我的下场吗?” “怎么?你要回赵家告状吗?”春杏叹了口气:“那也得等你能出范家才行啊……而且我忘了告诉你,赵夫人已经来过了,叮嘱我好生照顾你呢。” “什、什么……”赵云舒拿起床上的枕头朝她砸去:“你把刘嬷嬷和兰芝叫来,我要撕碎你的嘴!” 春杏无语了:“我说过了,你不信我么?行,我给你去叫……” 春杏当着她的面打开门,大声唤起了两人的名字来,等了好久,回过头来:“看吧,真没人。我骗你做什么?” 赵云舒盯着她那张娇媚的笑脸,后背发凉。她是真的怕了……她知道自己是真正的孤立无援了。 范以安负了她,孩子没了,母亲联系不上,兰芝失踪了,刘嬷嬷是早就靠不上的。至于范母和田氏……她们就是两白眼狼,更是指望不了。 很快,赵云舒反应过来,她不能再横下去,她只有忍,忍到自己掌握主动权时,再弄死这死贱人。 所以她收敛了神色,低下头来:“知道了,你把饭放那吧,我自己会吃。” “好。”春杏冲她笑了笑,放了托盘就走了。 赵云舒瞥了一眼托盘上的饭菜……一碗灰色状的面糊糊,简直不是人吃的东西,她只觉得倒尽胃口。 她试探地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瞬间全吐了出来。 这都是些什么啊,又腥又苦,全是粗洌的颗粒实在是辣嗓子,赵云舒厌恶地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勺子。 她就是饿死,也不会吃这东西的。 赵云舒的心里已把春杏骂了个千遍万遍。这个贱人前世的时候就屡次给自己添堵,如今更甚。 她咋命这么硬呢,虐不死杀不死,竟让她全须全尾回了范家,还当了姨娘! 然后赵云舒又恨起了赵云禾,自己跟她八字犯冲,只要她在,自己都会背刺,都会活得这副惨状。 她越想越难受,蜷缩在床上,又感觉腹中一阵一阵闷痛了。 就这样,她昏天黑地地熬到了傍晚,房门再度打开,春杏又端了托盘进来,一进屋就抱怨起来:“你这屋什么味啊,臭哄哄的……” 能不臭吗?门窗紧闭,吃喝拉撒都在屋里,加上赵云舒有好些日子没洗澡了,混合着那些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好闻才怪了。 春杏端着托盘走到桌前,端起那碗滚烫的药来:“大小姐,我喂你喝呢,还是你自己喝。” 中午喂就要了半条命,再来,定会死人。 赵云舒惊愕起身,顾不得烫伸手去端那药碗,强忍着小口小口吞咽……心里一直默念着忍下去、忍下去。 药吃完后,春杏收了碗,再看一眼桌上:“咦,你中午的饭还没吃呢?既是这样,那这晚饭就不必送了。” 赵云舒勃然大怒:“你看中午送的是什么?能吃吗?这连猪食都不如。” “是吗?那就不用吃了。”春杏二话没说,就将中午那碗也端了出去。然后从傍晚到晚上,愣是滴米滴水都没再送过。 第二天,赵云舒再也不敢再嚣张下去,她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无人可用。 无论是春杏送进来什么,她都狼吞虎咽。 她心底的憎恨也越来越深,恨不得将春杏抽筯扒皮,可自己这副身体实在无用,虚弱得连只蚂蚁都捏不死,每天强撑着下地都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日夜盼着赵氏再来,也盼着兰芝回来,她此时才意识到,身边真心对待自己的,只有她们两人。 只是……她们为何迟迟不来?赵云舒捶胸顿足,感觉分外煎熬。 她数次问过春杏,她都说兰芝被虐病了……真是可笑,就打骂几句,就能病?哪有那么娇气?反正她赵云舒是不信的。 所以她一心认定,兰芝定是被范家人弄走了,毕竟这家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而母亲……她定是被哄骗了,认为自己好好的,所以才没来,她向来最疼自己了。 这日午时,春杏端着药再次进屋时,赵云舒再次询问兰芝的事,这一次,春杏应了:“哦,她病已大好,从医馆回来了,下午就能来伺候你了。” “真的?”赵云舒又惊又喜。 “嗯。”春杏说完后,用复杂的眼神瞥了她一眼,笑了起来:“你就等着吧。” 赵云舒感觉怪怪的。 一直到了下午,她终于明白哪里怪了…… 兰芝是回来了,可是整个人木木呆呆的,答非所问总是啃着手指笑,像是傻了一样! 她像是认得赵云舒,又转眼又不认识了,让她做事更是毫无反应,比那痴呆孩童还不如。 赵云舒冲到门口,喊了起来:“她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130章 赵家出事 门外还没走远的春杏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她被你砸伤头后发起了高烧,烧了几天才送去医治,大夫说伤到了脑子,清醒不过来了。” “成傻子了?”赵云舒叫了起来:“不行,你重新找个人来,不行就让我母亲找个人来,她傻了怎么侍候?” 春杏似笑非笑:“大小姐,她从来也没嫌你疯,你为什么要嫌她傻呢?” 春杏说完就走了,剩下赵云舒在屋里崩溃……她看见这个痴痴傻傻的兰芝就来气,要来有啥用啊?当摆设吗? 如今她的希望,可全在赵氏身上了…… 她望着窗外的方向,小声嘀咕起来:“母亲,你可要早些来啊,你再不来,女儿就真活不下去了。” 而此时的赵家,赵氏猛地打了个喷嚏,将旁侧闭目沉思的赵崇渊吓了一跳。 赵氏尴尬地笑了笑:“这两日不知咋了,总是魂不守舍的,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胡说什么……”赵崇渊瞥她一眼:“大白日的,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了小厮的声音:“大人,胡大人来了,说有急事商议。” 赵崇渊站了起来,语气急促了些:“快请他去书房,我马上过去。” 胡大人是赵崇渊的同僚,两人共事许久,一起编纂书史,记载讲解。他性格向来沉稳,极少这样匆匆前来。 赵崇渊心里闪过一丝不安,脚步也更快了些。 赵氏将他送出门外,幽幽叹了一口气,唤过嬷嬷来:“这两日可有去范家问过,看大小姐恢复得如何?” “去过了,范家说一切都挺好的,让我们放心,说是大小姐那婢女兰芝病好也回去了。” “那就好。”赵氏皱着眉:“云舒身边也没什么人,刘嬷嬷一直嚷着要走,留也留不住,我寻思着慢慢给她再寻个合适的。” 两人聊起了府上这些丫头,赵氏越听越觉得不合适……云舒性子急脾气也不好,想当初,她也是费劲心思才找了初菊和兰芝两人。 她们一个聪明沉稳一个脾气好老实。谁知道现在一个也靠不上。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赵氏一抬头,就见赵崇渊匆匆进了屋,一脸的阴郁之色。 “大人,怎么了?”赵氏问了起来,顺便让嬷嬷先出去。 赵崇渊瞥她一眼:“最近有些不太平,底下人编注的一本经史出了问题……” 当今圣上上位经历十分曲折。先皇本有三位皇子,太子英年早逝,二皇子又在一次征战中身负重伤,所以最后这太子之位便落到了三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身上。 后来民间就有些舆论谣言,说圣上得位不清白。偶尔会有一些传到圣上耳中,令他勃然大怒。 这些年里,也因此重罚过许多人。抄家、流放、斩首、诛九族均有,当朝官员都深知这些,平时会很留心避讳。 可谁知,这本呈上来的经史却隐晦地讲了一个越俎代庖的故事,隐晦到了所有人都没发现但偏偏皇上发现了的地步! 昨个儿皇上在御书房脸色大变,将那经史重重地拍在了桌上。这事由宫里的太监传出来,传到了胡大人耳中,赵崇渊才算知晓。 这件事早晚追查下来,一旦追查,他们翰林学士这些人首当其冲。 “这段时日不要出门,谨慎低调,什么事也别招惹。”赵崇渊叮嘱起来:“外客也别见,就说病了。” 赵氏一听也慌了:“嗯,我知道,知道了。大人,咱赵家不会有事吧?” “这事可大可小。小则批评责罚,大的话……”赵崇渊看向她:“只怕赵家难保。” 赵氏一听这话,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大人,你别说这话,说得我害怕……” “行了,把嘴封严,按我说的话去做吧。” 果不其然,当日下午,皇上便下令彻查经史一事。这事涉及极多,所以一时间闹得临安城舆论纷纷,各种传闻也涌了出来。 云禾自然也听说了,但她压根没往心里去。毕竟这事前世就发生过。当时闹得很大,父亲也被贬了一级。 不过这有什么紧要?赵家好的时候,也未带来助力,不好又能如何?而且只是贬级罢了。 傍晚从府衙回来的乔玉安急急来了玉清院:“你父亲好像遇到麻烦了。” 正在习字的云禾头也不抬:“是经史那事吧,我也听管事说了,但我父亲入朝为官已有数年,定是有法子解决。” “可这事可大可小。”乔玉安很是担忧:“一个不好,赵家就会受到牵连,要不然我找祖母商议一番,问问贤妃……” 云禾不知道怎么说……她对赵家根本就不上心,不值得再叨扰贤妃。所以她琢磨着拒绝的借口。 最后,她放下笔:“千万别去。本来就在敏感的节骨眼,妄动不得。到时本来没事也变有事了。” “也、也是。”乔玉安回过神来:“的确有些敏感。” 云禾站起来,认认真真地说:“更何况,就算有事,我也不想拖累乔家。所以请世子以乔家为重,不必再管他们了。” 乔玉安嗯了一声:“其实我心里懂,你对他们,多少还有些埋怨。” 云禾沉默了,她心里补充了一句,何止是有些呢,那是极大的愤慨。前世赵崇渊和赵氏一直视她为工具,各种压榨,遭过的那些罪至今都历历在目。 所以这一世,他们就是再倒霉,自己也不会多看一眼。 好不容易把乔玉安打发了,云禾想了想,又专门去了一趟韶光院,把此事和自己的想法给乔老太太说了一下。 她对此表示赞同,并且安慰起她来:“此事你不必担忧,影响不到咱们乔家,也影响不到你。如果真闹大了,我自会保下你。” 云禾听后,感激地行礼:“孙媳谢过老夫人。” 她是真的发自内腑的感激,她能感觉得出,经历了一桩桩的事后,乔老太太对她多了真心。 乔老太太扶起她来:“而且,皇上就是查,也会拖到秋试后,秋试只有三天便要开始了。” 云禾看向院外……是啊,秋试快开始了。范以安的好消息应当很快传来了。 第131章 娘家抛弃 云禾心里清楚,只要有心,可以改了范以安的命,让他根本没机会进书院、没法参加秋试。 可是,那样的他仍会和之前一样,像底层的一根顽强的杂草,保持着强劲的生命力。他的精气神还会在。 而云禾想看到的,是他爬到高处再狠狠跌落的惨状,想看到他坠入烂泥里,与臭鱼烂虾一起腐烂。 如果得到过,再失去,那痛苦更胜以往,他的意志才会全部瓦解,才会变成真正的废物。 更何况,当初那个幕后的女人并没有出现,云禾想要揪出这双黑手,想亲眼看着他们一起死掉。 区区秋试罢了,他既然费了这么大的劲,那就参加好了。 此时的赵云舒,也在那间阴暗腐臭的屋子扳着手指算着秋试的日子…… 自然,她知道范以安不会搭理她,但是秋试完那天,范母会带着田氏和春杏去城外迎范以安,到时正好能找到机会逃回赵家。 日子一天一天地临近了,为避免露出端倪,她每日都把那些药和糊糊吃个精光。而且尽量不与春杏争执,哪怕她讽刺几次,赵云舒也强忍着怒意装作没听见。 有时候她也产生了强烈的错觉,感觉时光倒了回来,从前她虐春杏,如今春杏虐她。 终于,盼到了秋试结束的日子,一大早就听见院里传来了范母她们几人的笑声…… 可真是讽刺啊,自己要求救的时候,她们一个个装死装沉默。自己逆来顺受了,她们又跳出来笑了。 赵云舒扒在窗前,透过窗缝往外看,看见她们一身新衣,吆喝着车夫备马。 她气得手指都抠进了窗框里,那是她的陪嫁布料,那也是她的陪嫁马车,凭啥让范家这些肮脏的货色用? 但她无法,她如今无人可用,更是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任何底气去反抗。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范家的女人出了门。 她观察了半响,院里一个人也没有了……她摸出早就提前藏好的勺子,去拔弄那窗栓。 前几日她就观察过,那东西虽也从外别紧了,可顺着方向拔是可以打开的。她努力弄了好一会儿,窗户终于打开了。 赵云舒手忙脚乱踩着椅子爬了出去。 此时的她狼狈极了,头发衣着凌乱不堪,整个人像根软面条一样,没有多少力气。 鬼知道春杏送来的药和糊糊是什么,吃了死不了,可也活不好……她一边抱怨着,一边挣扎着爬了出去。 窗框还挺高,她脚下没力,重重地摔了下去。 第一个反应不是检查受伤了没,而是马上抬头观望,看有没有人发现自己……瞧见无人,她才挣扎地爬起来,扶着墙一点一点往外挪动。 赵云舒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走出院门……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头顶的天空了,这会儿阳光照射下来,她竟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没有银子,也没有马车,只能顺着巷子一直走。 范家到赵家实在远得很,单是坐马车都得一个时辰,更别提靠脚走了。加上她身体虚得要命,没走一会儿就全身瘫软了。 后来无法,她摘下了一只耳坠,央着过路的牛车送自己,赶车老汉才让她上了车。 等她到了赵家时,已经午时了,她看见家门热泪盈眶,连滚带爬下来,啪啪地拍着大门。 门房连门也没开,隔着门问起话来,气得赵云舒骂了起来:“是我,快开门,再慢扒了你的皮!” “大小姐啊,请你稍微,小的去通传。” “通传个屁,我回娘家何时需要通传了?”赵云舒骂骂咧咧,但无人搭理,门房早跑远了。 她气愤不平,心想等自己进去后,要好好罚这不长眼的门房,不打他十棒就出不了这口恶气。 房门前时不时有人经过,这让赵云舒觉得十分尴尬,她此时的样子太难看了,只有尽力躲在廊柱后。 就这样,等了一会儿,门房的声音传了出来:“大小姐,夫人说了,这几日不太方便见你,请你回去吧。” “为何?母亲怎可能不见我?定是你这卑贱的下人在胡说,快开门!” 无论怎么拍门,那门房都强硬得很,门是一点也不开的。赵云舒气得骂了起来。 门房语气冷漠:“大小姐请回吧。这是夫人和大人的意思。” 接下来,里面一点声也没有,赵云舒哭骂了好一阵,满心灰暗……这赵家也抛弃她了,她如今是哪哪都没处去了。 她在门口哭坐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失望地站了起来,缓缓朝巷子外走去了。 在她身后,却有一辆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而且很明显已经跟了许久了。 当天晚上,云禾正在用晚膳,周元梧就来报了:“少夫人,今日大小姐逃了出来,去了赵家。” “哦?”云禾放下筷子:“赵氏让她进了吗?” “没有,大小姐在门外哭闹了好一阵,可赵家的门都没开过。” 云禾无语地笑了笑:“可想而知了。我那父亲向来的胆小谨慎,此时正是被查的节骨眼,他怕得要死,怎么可能开门。更何况……他们压根不知道赵云舒的惨状呢。” 云禾想了想:“就算知道,他也未必在意。女儿嘛,在他眼里向来不值一提。那赵云舒最后是不是又回了范家?” “嗯,少夫人料事如神,她在街上徘徊了好一会儿后,还是回了范家。” 云禾坦言:“像她这样没吃过苦的大小姐,流落在外只会更惨。范家的确虐她,可至少有吃有喝有睡觉的地方,她又能如何?” “是,她回去之后,好像在院子里闹了一通,最后又没声音了。” “这范家倒是挺热闹的。我这大姐,无论到哪里都是热闹的……”云禾笑了笑。 可不是吗?前世她嫁进安昌侯府的时候,也是一团乌烟瘴气,随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如今,侯府安静了,范家又开始了。 “那我明日还跟吗?” “不用了……过几日就要放榜了,到时我们直接去恭贺范以安就是。” 第132章 光耀门楣 范以安是定然会中举的,他确实有几分才学。前世的时候,他中了一等解元,范母喜极而泣,还让自己雇了戏班子在巷子口唱了三天,还请了街坊来家中吃酒。 对于范家这样的寒门来说,这是光耀门楣的事,值得庆贺。 但对于范以安来说,他也是从这一刻领悟到了新的天地,原本他是个卑微渺小的穷秀才,倚仗着他人的鼻息而活。 而此时,他才意识到权势地位的重要性,开始更加卖力地往上攀爬。 当然,他折腾得更猛,才会死得更狠……所以中举这种人生大事,定然要去恭贺一番才是。 放榜的时日是在午时,可是太阳初起,就有许多学子与围观群众守在了那里。他们兴致勃勃议论着今年秋试的名次,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春杏也踮着脚往远处张望,盼着那贴榜的人快些来,她也盼着范以安能榜上有名。 最近几日,她过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并且看尽了笑话。 秋试完接范以安回来后,他们就发现赵云舒的窗户敞开着,人不见了踪影。四下去寻,才听说她坐了一辆牛车走了。 当时范母挺着急,说得赶紧去寻,要不然等她回了娘家告状,可就麻烦了。 可范以安却说:“无碍,赵家人不会见她,到时自己就回来了。” 春杏听后很惊讶:“为啥?赵夫人很疼她,每次去,定会给钱给物。” 范以安轻描淡写说了一句:“那是平时,此时赵家自身难保,指不定大难临头,怎会管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 春杏懵懵懂懂地听了,结果还真是……傍晚时分,赵云舒果然回来了,她当时差点没笑死。 逃的时候有多勇猛,回来的时候就有多狼狈,面对范母和田氏的责骂,她连个屁都不敢放,一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范以安,还想把范以安拉进自己屋里。 可是范以安哪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啊,责备了几句后就直接进了春杏的屋子,而且这几天都宿在她屋里。 后来这两天,赵云舒一直找机会找范以安告状,说范家人都欺负她,可是全家振振有词,每一个都能拿出善待她的证据来。 这让范以安更加厌恶她了,甚至抛下一句:“我家里人……包括春杏,都是老实人,欺负人的一直都是你,你跋扈惯了,这下刘嬷嬷和初菊跑了,兰芝也废了,你还要怎么作?” 想到那场面,等着放榜的春杏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啊,赵云舒凭啥说自己虐她?自己每天定时送药送饭,全家可都看到的。就算灌过药,那可是救人心切嘛。 而她那屋里臭烘烘乱糟糟的也没办法呀,她自己不爱收拾,把下人又作没了,谁愿意给她当老妈子啊。 所以此时的赵云舒,连求救都无法,哪里还敢提书院副院长那事。 春杏觉得可笑且痛快,毕竟这恶毒的女人纯纯活该,死了都得下地狱。 她等啊等,约莫等了一个时辰,脚都快站软时,终于看到了远处奔驰而来的马匹,那正是放榜的人! 人群躁动起来,挤挤攘攘地围拢了过去,春杏也被挤到了最后面。 等到她拼劲全力挤进去,那榜单已经贴好了,人群中笑声哭声叫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她瞪大眼睛从下往上找起,一行一行地搜索着范以安的名字。 可是全然无收获…… 怎么会呢,范以安不至于差成如此,怎么可能连个举人都中不了呢?春杏皱着眉,目光转移向上。 随后,她愣住了……顶上那一排那个名字,好像就是范以安的…… 她呆愣了片刻后叫出声来:“中榜了,而且还是解元!” 春杏激动起来,范以安还真的中了解元,那他就有资格明年参加会试了!等到会试了,朝堂就会封赏,无论如何就能做官了。 那她春杏就成了官家的姨娘了,如果再有了孩子,再把那生不出孩子的赵云舒弄死……以后自己的日子越想越是美滋滋。 她哼着小曲往回走,路上就遇到了来打探消息的清风。 清风是范以安的小厮,寻常沉默寡言,极少说话,但看起来颇有城府。春杏有些怕他,虽然她已是范家姨娘了。 “放榜情况如何?”清风询问。 春杏小声地说了结果后,清风哦了一声转身就走,脸上丝毫不见任何情绪,就像与已无关似的, 等到他们一前一后回了范家,把这喜讯一报,范母激动得瞪大了眼睛,连问了好几声后,竟是眼泪都涌出来了。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她唤起田氏:“快,准备纸钱香烛,我们快告诉以安他爹这个喜讯。” 走了两步她又回头吩咐春杏:“快,张罗酒席,我们要请街坊邻居吃酒。” 大家都喜滋滋的,除了屋里默不作声的赵云舒。 她从前有多盼着范以安中举,此时就有多绝望……欢乐是范家的,悲伤却是自己的。无人在意自己,自己如同过街老鼠一样受尽鄙夷。 下午时分,来范家庆贺的客人挤挤攘攘堵了整个院子。正闹哄哄的,忽然听见远处来了一列车马。 田氏踮着脚看了半天,惊愕起来:“咦,那不是乔家的马车吗?” “乔少夫人?”范母愣了片刻:“她怎么会来?” “莫不是帮她大姐来的?”田氏嘀咕起来, “不可能,她们两人素来不睦,怎会相帮,应该就是来看热闹的吧。”范母笑了笑:“来者是客嘛,让以安去迎客去。” 云禾这次可没空手,她可是带了临安城最好的戏班子来的,既然要恭贺,那牌面定是要给足的。 范以安见状,又是拱手又是感激,虽然心里也有些打鼓,总觉得这小姨子来得有些蹊跷。 果不其然,云禾说了两句场面话后,直奔主题:“我那大姐呢,我有许久未见她了,我想见见她。” 范以安心里忐忑,但也不敢拒绝,只能将她引到屋外:“她前阵子流产伤了身子,情绪有些不好,还望乔少夫人见谅。” 屋里浊气仍是难闻,云禾屏着呼吸走进去,瞥了一眼床上恹恹无力的赵云舒:“重来一世,你怎么还是活得跟狗一样?” 第133章 挑明重生 赵云舒心口一震,猛地睁开了眼睛:“你说什么?” 云禾走近她,俯下身一字一句地说:“你难道以为重生的只有你吗?你的那些恶毒心思其实暴露得很彻底呢。” “你……”赵云舒瞳孔地震:“你、你也重生了?” 云禾似笑非笑看着她,这让赵云舒心里发毛,她战战兢兢:“什么时候的事?” “时间嘛……”云禾回忆起来:“从你自爆身世,抢着要嫁进范家的时候吧。你把那吃人的侯府婚事推给我,却全然不知范家是个吃人的魔窟。” “你说什么?魔窟……不、不对,前世的时候,范以安不是那样的……”赵云舒慌乱不已,整个人乱七八糟的。 云禾讽刺的笑笑:“你呀,前世也是死得太早了。好多事情你根本不知道呢。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他若是好人,世上就没坏人了。真真可笑。” 赵云舒吓得张着嘴忘了合上,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她太震撼了。 原本以为掌握了先机,谁知道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自己居然是抢着送死? 不,绝不可能,这女人绝对在诈自己。她疯狂摇头:“少胡说,以安不是那种人,他比乔玉安强百倍、千倍、万倍!” “你是屎吃多了反应不过来是吗?”云禾嫌恶地看她:“要不你想一下,你那第一胎是怎么来的,这两胎又是如何流产的吧。” “你瞎说什么!” “呵呵,”云禾似笑非笑,“不然你以为凭他的能耐,能进得了书院、能拿得到推荐信么?行了,话已至此,你自个儿想想吧。” 云禾说完就走,一点缓冲的机会也不给她,走到门口了,回头看她:“另外提醒你一句,你那点前世的经历无非这短短两三年,你想用这个来对付我,只怕是个笑话。” 房门砰的一声甩上了,床上的赵云舒双手撑着床铺,指甲死死地掐住了被褥,几乎要陷进去了。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一直惨败,败得一塌糊涂,丝毫不占任何优势,原来竟是如此! 大家都是重生的,赵云禾还比自己多活了许多年,只怕自己的扑腾,在她眼里全是笑话了。 赵云舒越想越气,又想到了刚刚她的那番话:“你那第一胎是怎么来的,这两胎又是如何流产的吧。” 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浮过,副院长来过范家两次,每次的时机都很敏感,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那些不明觉厉的感受,那种浓重且挥之不去的腋臭味…… 赵云舒悬了很死的心终于死了,她崩溃地倒了下去,眼睛直直地望着头顶泛黄的闱布,全身瘫软无力了。 …… 云禾出了屋子里,望着院子里喧闹的人群,恍若隔世。 满脸红光的范家人、带着艳羡与崇拜的众街邻、满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这一幕仿佛跟前世重合了起来……让她不由得有些失神。正发呆时,不远处一直候着的范以安走了过来,朝她拱手道:“乔少夫人你今日能来,令范家蓬荜生辉,还请上座。” 云禾盯着他上下打量一阵,没由头又是一阵恶心涌上心头,她摇了摇头:“我不喜欢热闹,贺礼送到了,大姐也看过了,也就罢了。” 范以安沉默了一下:“那乔少夫人日后若有什么事,尽可吩咐,我们终归是一家人。” 一家人?云禾听到这个词,更觉得好笑了,她缓声道:“的确是一家人呢,但如若你有二心,那就不是一家人了。” 范以安愣住了,定定地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虽说我与我那大姐不太和睦,可我们也都是赵家的女儿,这血脉亲情也难断。你平日对她如何我管不了,但如果有那休弃之心,我们安昌侯府也是很难放过你的。”云禾冲他笑了笑。 范以安很快反应过来:“还请乔少夫人放心,以安并无休弃的心思。” “那便好。”云禾转过头吩咐起江嬷嬷来:“让车夫备车吧,回侯府。” 上了马车后,还能从帘缝间看见范以安的身影,云禾嫌弃地催促起车夫来:“快些走吧。” 这种人,见一次烦一次,总是能引人想到那悲愤不平的前世,若非不得已,她也不愿意来这一趟。 马车走了一会儿,白芍小声问了起来:“少夫人,你为啥要帮大小姐啊?她自作孽不可活,被休了也活该。” 云禾沉默了……这该如何说呢?有些话自己心知肚明,但不能告诉江嬷嬷白芍她们。 所以望着面前疑惑的白芍,云禾只能告诉她:“由得她在范家不好吗?回了赵家,更是祸害。” 她自有她的想法。 为了揪出前世那双幕后黑手,她不干涉范以安的事,他也会顺利考上举人,甚至会中探花。 她由得路线往前,但也不能无条件任他变强,所以布下棋子是当前最紧要的事。 云禾需要有一个有力的拖他下地狱的辅助,赵云舒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她被范以安害成了这副惨样,心里的仇恨积压多了,必定会疯狂报复。 这才是她今日专门过来,与赵云舒挑明重生、说清真相的原因。 挑起她的仇恨,再施加助力,让她继续留在范家,这才是云禾的真正目的。 当然,赵云舒未必就有用,包括那春杏,也同样难说,世间没有必胜之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会儿白芍忽然想起了什么:“也是,对了少夫人,赵夫人给你送过两回信了,一直让你回趟赵家呢,应该是想请你帮忙。” 云禾冷笑起来:“我回有啥用?安昌侯府可不是帮他们收拾烂摊子的地方,更何况,这可是圣上怪罪下来,别说安昌侯府了,就是王爷、皇后也未必顶得住。” 赵氏还是想得太天真了,想用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法子来说服自己帮忙,当真是可笑。 这破事真要搅和进去,这才是真正的送死呢。 回了乔家后,云禾就让小厮去回话了,说乔家事务繁忙,没空回去。 半个时辰后,收到回信的赵氏咬牙切齿,又狠狠砸碎了一副茶碗。 第134章 抹黑云禾 自己这亲妈每次都是这一套,各种道德绑架、各种刁钻刻薄,动不动就摔盘砸碗的,可砸的还不是自家的碗? 这不纯纯有病吗?砸了还不得花钱买。赵家也不是多富裕。 云禾摇了摇头,让江嬷嬷摆上了晚膳,刚吃起来,乔玉安就来了,他一脸凝重,进了屋迟疑了一下:“云禾你还在吃饭呀,那我晚些再说吧……” “没事呀,”云禾问起他来,“你用晚膳了么?” “没有……府衙遇到一些事,我百思不得其解,想找你说说看……” 云禾听后,让江嬷嬷再摆了一副碗筷:“边吃边说吧,但我也不懂办案的事,未必懂。” 乔玉安坐了下来:“不一定……我说给你听听,我们府衙今天接到一桩案子,是城西的一位妇人,状告她的屠夫男人,说这男人杀了自己亲妈,埋在了后院里。” “哦。”云禾询问起来:“那府衙有去确认吗?” “有,后院确实有具女尸,仵作验过了,与那妇人说的一致,的确是死于三日前,致命伤是插入心脏处的一柄杀猪刀。她那男人支支吾吾,也承认了这点。说自己一时手误。” “既然承认了,那你质疑的点是什么?”云禾也生起了好奇。 乔玉安微微皱眉:“我感觉那妇人很奇怪,一直在咄咄逼人,那男人瞧着又格外老实、木讷,不像是那杀人凶手的样子。” 云禾坦言:“杀人犯若是一眼就能看出,就不需要办案的了。面相老实,未必内里也一致,看似凶悍的,也未必是真的穷凶极恶之徒。我倒觉得你可以抛开这些印象,仔细排查一下他家里……” “他们都查过了,的确有残存的血渍和挣扎打斗过的痕迹,与作案方式倒也对得上。” “那动机呢?”云禾问:“有没有审讯结果?” 乔玉安点头:“那男人就说他妈一直絮叨,他实在受不了了。这夫妻两人还有个八岁的儿子,听说是出事后被送到老家了。这案子后日就要结了,但我心里一直犯嘀咕呢。” 云禾沉默着,她在绞尽脑汁地想前世是不是也有这桩案子,最终啥也没回忆起来……毕竟是桩与己无关的小桩,哪里会有印象。 但是她忽然想到了一点:“对了,那屠夫和那妇人身高相差如何?” “相差极大,妇人矮胖,而那屠夫身量比我还高两头。” “既然是插入心脏,那可以从角度、身高加以分析,毕竟他们身高差很多,杀人的角度不可能一样。另外……”云禾琢磨起来:“一定要找到他们的儿子,说不定那就是案情的突破点。” 乔玉安嗯了一声,眼睛一亮:“其实我已经派人去找那孩子了,至于身高这一点,我确实没太留心,我这就回去看看……” 说完后,他立刻起身就出了玉清院。 门口的初菊疑惑起来:“世子不在院里用膳吗?” 云禾嗯了一声:“难得他有想做的事,不过看起来,他倒是在府衙站稳脚跟了,至少能接触到案子,能做些实事。” 第二日,消息就传了回来,那柄刀的位置确实更像妇人身量所为。 同时,乔玉安派的人也连夜找到了那孩子,那娃虽然只有八岁,虽然也被大人叮嘱过,但一番盘问后,也无意中说了一个新的线索,晚上那妇人和阿婆吵过架。 乔玉安心里更加笃定,这一次他不再审讯那屠夫,倒是把妇人绑了起来。 妇人才开始咬死不认,乔玉安也用了些心眼,说屠夫都已经改了口供,说杀人的是她。 妇人肉眼可见的慌了,后来终于承认是自己争吵后失手杀了婆婆。然后嫁祸给喝醉归来的屠夫。 所以屠夫自己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给自家婆娘当了替罪羊。 云禾听了之后,也觉得可怕:“这女人真是好毒,她如果现场掩埋尸体,装作没事倒罢,怎么会想着栽赃陷害的?” “我们也查问了一番,这妇人在外面与一个铁匠不清不楚,应当是有了奸情,早就看这屠夫不顺眼了。” 云禾听得直摇头:“所谓人性最是可怕。若与别人真的有情,和离便是,为啥要搭上人命?” 乔玉安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看向云禾:“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哪天看上了别人,会不会也……” “胡说什么。”云禾瞬间无语:“你在瞎想什么?我是会做出杀人栽脏事的人吗?” 她不屑于此,她平生最是厌恶背后鬼鬼祟祟做尽坏事的小人,又怎么可能沦为此流,乔玉安如此说她,实在是令人生气。 乔玉安马上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说什么也不行。”云禾正色道:“你这样说就是抹黑我。” “好好好。”乔玉安马上认输:“我不说了行不行……我先回去了,我还要写案卷呢。” 他出了玉清院后长叹了一口气,走了几步后仍是不服气,把小厮唤了过来:“我刚刚那番话很过分吗?” 小厮紧张地看了他一眼:“世子,哪句话?” “我说她如果看上别人,会不会也动了杀机的话。” 小厮认真点了点头:“挺过分的,的确有抹黑少夫人的意思,她是光明磊落的人,怎会如此?” 乔玉安叹口气皱着眉:“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是想说……唉,算了。” 他其实是想暗戳戳的试探,看云禾会不会喜欢上别人的意思……可那话怎么好说出口呢,说出来真成了笑话了。 乔玉安竭力把这事抛之脑后,仔细思索起了这案卷应当如何写…… 原本府衙的大人并没有将他当回事,经过这案子后,对他也有了几分重视,他得好好表现才是。 想到这些,他脚步更加轻快起来。 几日之后,云禾收到了一封不速之客的信……信是赵云舒写来的,约她在麦香阁楼上见面,说有些事想当面问她。 信里还赤裸裸地威胁,说云禾若是不去,她就来乔家闹,闹到同归于尽为止。 第135章 表妹来了 “这女人是真有病,竟拿这个来威胁?”云禾嫌弃地把那信扔开:“她以为我会害怕么?她要闹尽管来闹吧。” 赵云舒从小跋扈惯了,素来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偏偏爱哭的孩子有糖吃,赵氏最吃她这一套,对她极尽宠溺。 赵氏总说:“舒姐儿性子磊落,心眼儿直,不像那总是默不作声的。” 她所说的默不作声的就是云禾。 云禾在赵家一直战战兢兢地活着……宋姨娘死得早,根本无人护着。不小心难道还上赶着送死么? 因为这一层,赵云舒欺负她的时候,从来不带含糊的,讽刺栽脏笑话,无所不用其极。 可如今,她都混到这个地步了,还想用同样的方式来行事?云禾觉得她简直是太蠢了。 所以,云禾压根就没去,到了约定的时间,赵云舒找了个小乞丐又来乔家拍门,也被门房打发走了。 后来又过了几天,她又来了封信,这一次,信里的态度谦和了不少,多少带了些恳求的意思,还保证说并不是要为难赵云禾。 云禾皱眉看着这封信,好一会儿后才说:“她这副鬼样子能为难得了谁?算了,那就去看看她要搞什么鬼吧。” 她从骨子里排斥赵云舒,但是大局为重,也得去见上一见。 当日午后,云禾在麦香阁楼上见到了赵云舒,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相对低调的灰色衫子,头上还戴了帷帽,刻意伪装了一番。 这让云禾想到当初她去丽春院蛊惑苏月影的场景,不免地对她又添了几分厌恶。 赵云舒看见她来了,激动地站起来质问:“你还知道来?我差一点就去了你乔家找人!” “瞧你精神大好,想来是无事了?”云禾打量她一番。 上次见她时,她病病弱弱要死不活,整个人废得只剩了半条命一般。而这会儿,眼里闪着仇视的光,人也站得笔直,料想是仇恨让她恢复了斗志。 赵云舒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你用不着讽刺我,我有几句话想问你,那天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是的。” “你怎么会知道那副院长……的事?你怎么知道范以安会如此做?”赵云舒眼里闪过一抹痛苦。 云禾笑了笑:“想知道是很难的事吗?至于范以安……不瞒你说,我之前那十几年的经历,可比你了解他太多了,为了前程,他是什么都肯献出的,你算什么,你腹中的孩子又算什么?甚至整个范家,他都不在意的。” “就算是这样,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赵云舒质问起来:“你不怕我拿回失去的一切吗?” “失去的?”云禾反问她:“你到底失去了啥?你那嫡女身份都是偷的,你还有什么?” 赵云舒恶狠狠地看着她,眼神像刀子一样,可片刻后就变成无力起来……因为面前的云禾压根就不在意,非但半点惧意也无,反而用玩味的眼神看着她。 赵云舒其实想了几日,想知道赵云禾究竟想做什么……单是报复自己的话,她根本不必说那些话。 唯一的结论也只有一个,她也憎恨着范家,像自己这样刺骨的恨意。 没错,自己想报仇,为自己,也为死去的孩子。 只是凭什么要让赵云禾如愿呢?自己要给她当枪使吗?赵云舒十分不满。 这边的云禾不紧不慢:“你不必怀疑什么,我之所以告诉你,只是因为厌烦了你这样的跳梁小丑,想让你清醒一些罢了。” 这一瞬间,赵云舒气焰全无,她的人生有无数敌人,最眼前要人命的,却不是这个赵云禾。 她还有选择吗?她除了抓住这个机会,别无选择了。 赵云舒无力极了,她转身要走,云禾叫住她:“对了,再奉送你一个消息吧,再过几日,范以安的表妹会来投奔,据说那表妹与他有着青梅竹马的情意。” 赵云舒停了一下:“是吗?那我倒是要看看,这事是真是假。” 出了麦香阁的时候,赵云舒一瞬间想通了,管她赵云禾啥目的呢,自己先对付范家,再对付她就是,她必须将该得的全拿回来。 她下楼后坐上马车,车厢里的兰芝呵呵地冲她傻乐,看得她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要你有什么用啊,废物。” 兰芝是真的脑子烧傻了,这会儿被打了,还在咯咯笑:“不痛、不痛……” “傻子!蠢货!”赵云禾嫌弃得别过头去,心里别提有多苦了。 她现在孤立无援,全靠着当首饰才换了点银子,这一点杯水车薪,根本做不了什么。 好在范以安回来后,范家那群女人把精力全放在了他身上,对她极为忽视,她才有机会来集市。 赵云禾恹恹无力地靠着车厢里,听着兰芝傻里傻气的嘟囔,心灰暗到了极点。 这两日她都去过赵家,同样,连门都没能进去……门房只让她快走,别的啥话也不说,赵家是真的抛弃她了。 她一路摇摇晃晃回了范家,刚下马车,就看见院外停了一辆灰扑扑的陌生马车。 正觉得奇怪时,院里传来了田氏爽朗的笑声…… 赵云舒下意识地皱眉,心想笑成这样,准没什么好事。她站在院门口往里瞧,竟然发现堂屋时竟坐了两个陌生的女人。 走近一些,看清了她们,一位白发老妪,瞧着六七十岁,皱皱巴巴地笑得跟个核桃似的。 另一位则是个年轻姑娘,白白净净的,瞧着身姿柔软纤细,如同杨柳拂风一般,弯眉下有双悬悬欲泣的眼,瞧着惹人怜惜。 赵云舒见她的第一面,就打心里厌恶不已,这也是典型的狐媚子长相,跟那春杏似的。 在她观望的时候,那老妪明显也瞧见了她,扬声问了起来:“这位可就是以安那夫人,赵家那位大小姐了?” 范氏尴尬地点了点头,迫不得已介绍起来:“是呢。云舒,这位是老家来的三婆母,这旁边的姑娘叫思秋,是以安的远房表妹。” 赵云舒呆若木鸡……好家伙,她原本抱着侥幸,揣测赵云禾是不是空口白牙乱说的,结果真有这么个远房表妹。 第136章 小鹿乱撞 赵云舒震惊之余还没说话,那位叫思秋的就马上站了起来,谦卑地朝她行礼:“表嫂好……” 赵云舒没由头的一阵厌恶涌来,强忍着嗯了一声。 这边的范氏介绍起来:“思秋家里出了些事,所以三婆母带着来我们家住上一阵子。你俩看看屋子收拾好了没有……” 范氏是寻了个由头打发赵云舒走,生怕她待在这里会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田氏瞬间反应过来,拽起赵云舒的手:“走吧,我们去看看。” 田氏牛高马大,力气更是比一般的女人大,赵云舒根本挣脱不了。 田氏把她拉到一旁,严肃地警告起来:“这可是婆婆娘家的亲戚,人家来做客,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不管怎么样,你总是范家的当家主母。” “知道了。”赵云舒心里冷笑起来,范家这些人目前还指望着自己那点铺子租金呢,至少在范以安做官之前,她们还得靠着自己。 范家的院子只有一进,原本没有思秋她们住的地方,但是范以安一听说这事,马上说:“让她们住我书房吧,不远处有个废弃的小房子,我暂时搬过去。” 思秋一听,感动不已:“表哥,这如何是好?” “无碍,正好静下心来准备明年的春闱。”范以安冲她笑笑:“表妹不必在意。” 思秋咬着下唇点了点头,瞥一眼角落的赵云舒:“那表嫂不会生气吗?” 范以安淡淡地说:“这有何生气的,表妹你们安心住下就是。把这当成自己家就行。” “嗯。”思秋低下头,脸庞有些微红:“谢谢表哥。” 范以安笑着打量起她来:“表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胆子小得很。” “哪有啊……”思秋脸更红了些。 下午时分,范以安拿了少量的行李走了,春杏跟了过去,说帮着收拾。 春杏如今殷勤得像个真正的女主人一样,满脸笑容忙前忙后……她是真的开心,因为这段时日,葵水一直未来,她猜测自己是不是有了,可时日还早,想再等些日子再请大夫瞧瞧。 他们离开时,思秋站在院门口,巴巴地望着,带着憧憬又有些酸涩。 这么多年未见,表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儒雅,清俊,如同记忆中的那样。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也温柔得很。 只可惜,他却不是自己的。 她回过头来,正好撞见了三婆母的目光,思秋低下头来:“我只是想送送表哥。” “傻丫头,你莫不是害怕了?那个叫春杏的就是你表哥的一个姨娘罢了,听说就是婢女提上去的,不碍事,上不得台面。” 思秋愣了一下:“三婆母你说什么呢?我可没有……” “你瞒谁也瞒不过我,你与你表哥从小青梅竹马,感情可深厚着呢,所以别人来家里提亲,你都不愿,就是想着他是不是?这次找着借口和我来,也是因为他吧?” “三婆母……”思秋求饶起来:“可别这么说,表哥有表嫂还有妾室,我又算得了什么。” 三婆母神秘地笑了笑,将她拉近了一些:“我和你姨妈聊了半下午,人家可说了,那位赵家大小姐就是个空壳子,身子也毁了连孩子都怀不上,早晚要休掉的。至于那春杏,更是不足为奇。你只要得了你表哥的心,以后这夫人的位置还不就是你的。” “我……我哪有那个本事。”思秋小声说:“而且爹娘怎会同意……” 三婆母呵呵乐了:“换作以往自然不会同意,可是如今你表哥可是才中了解元,等到明年春闱之后,那就会有正儿八经的官位,你爹娘定然是愿意的。” “是、是吗?”思秋攥着手帕,心中小鹿乱撞,都快要扑腾出来了。 晚饭之时,范母提前让厨子装了些饭菜,想让春杏送过去,偏偏春杏捂着嘴说胃不太舒服,要过一会儿才行。 三婆母见状,马上说:“哎呀,让思秋去吧,她反正这会儿也无事,正好让她去帮着以安收拾收拾。” “那多不好,多麻烦思秋。” 思秋站起身接过食盒:“没事的,姨妈,我们在这里多加叨扰,我帮着做些事也是应该的……” 思秋拎了食盒,脚步轻快地出了门,走到院门口,还悄悄理了理头发。 这一幕被后面的赵云舒看在了眼里。 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碎了这小蹄子。先来一个春杏,又来一个思秋,这些狐媚子货色专门跟她过不去了是吧。 但她有什么办法,那范以安之前还对她敷衍敷衍,可这次副院长的事加上流产后,他的本性全然暴露,冷漠到了极点。 他会如此,定是因为赵家不搭理自己,只当自己全然没了利用价值,可真真是气死人了! 赵云舒颓然转身,想进屋躺躺,再寻个对策。可刚走两步,田氏就匆匆跑了进来,声音极大:“婆婆,你听说没有,赵家出事了!” 赵云舒猛地转身,拦住了她:“什么事?我家出什么事了?” 田氏冷不丁看见她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在这里?还能有啥事,我听街坊说经史出了问题,皇上追查下来,责罚了好多官员。也包括你们赵家。” “什么?真的假的?”赵云舒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田氏鄙夷看她一眼:“这能有假?希望这事可别连累咱们以安。” 她说完后就径直去了主屋找范母了,剩下赵云舒一个人在门口风中凌乱。 她心里又急又有点庆幸,急的是赵家可怎么办,庆幸的是赵家不是不理她,而且因为这件事。 她在门口来回踱步,寻思着还是派人回去看看情况,于是摸了摸袖笼里,将剩下的碎银子给了马车夫:“你马上回趟赵家看看情况,如果能见着我母亲,让她一定来范家看我……” 马车夫拿了银子,喜滋滋地办事去了。 她望着院外,焦虑不安,心想这一次如果赵家再不来人,她真要死在这里了。 赵云舒等啊等,从傍晚等到天黑,终于盼回了车夫。 第137章 母女同心 他说自己也没见着赵夫人,只是把话带了进去。 赵云舒悬着的心终于又死了。她无力地摆了摆手,进了屋里就痛哭了一场。如今她也找不到任何翻盘的契机,娘家可能就是唯一的机会。 如今,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她失望极了。 第二天,她在榻上躺到了日上三竿,但无一人喊她用早膳,范家人是丝毫不在意她死活的。 刘嬷嬷早就跑了,唯一的婢女兰芝又是个傻的,一直蜷缩在屋角傻笑,除了吃闲饭啥也干不了。 她感觉自己与世隔绝了,再无一丝生路。恹恹无力之时,忽然听见了院里的嘈杂声,细细碎碎的,像是又有人来了。 她没往心里去,偏偏有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了起来:“舒姐儿、舒姐儿!” 赵云舒猛地坐了起来,一脸惊喜:“母亲、是母亲的声音!” 她连外衫也没披,赤着脚冲过去打开了门……门外可不就是一脸关切的赵氏么? 赵云舒哇的一声就哭了:“母亲,我以为你再也不要女儿了!” 赵氏看她这副憔悴的样子,也心疼地拍了拍她:“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母亲,我被范家欺负得好惨啊!”赵云舒嚎啕大哭,拉着赵氏的手把这些日子的遭遇一五一十全倾诉了出来。 赵氏听得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一拳头砸向了桌子:“这范家竟是干出这么些不要脸的事!和离,必须跟他和离!” “母亲,不能和离!”赵云舒慌忙阻止:“就这么算了,岂不是便宜他了吗?女儿遭的罪,难道就这么算了?” “也是。”赵氏皱起眉来:“那你要如何?难道要去府衙告他?他如何倒是不打紧,可真要闹大了,你的名声、赵家的名声可全毁了。” 赵氏叹了口气,说这些经史的事,赵家已经谨小慎微提心吊胆了,也想了许多补救的法子,但仍是被贬了一级。 从前五品的赵家,如今只是从五品,并且一点儿实权也没有。如果再被牵连,全临安城的人可全看笑话了。 赵云舒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此时心里也乱乱的:“那我如何是好……我心里也没数……我想要报仇,可却不知道怎么办。” “你让我想想……”赵氏皱着眉,在屋里来回踱步:“等等,你说这事与那副院长有关,是谁告诉你的?” 赵云舒犹豫起来……重生的事她没敢说出来,若是说了,赵氏定要追究自己自爆庶女身份的事。 到时自己蠢到极致的行径就会暴露在母亲眼皮底下,她肯定会被骂上一通的。 所以她吞吞吐吐:“我自己瞧出来的……母亲,能不能不说这事了。” “不愿说就不说吧。”赵氏摆了摆手:“这事你不必多想,你且安生留在范家,我明日会派新的婢女和嬷嬷过来,再送些银钱,报仇的事,我们从长计议。” 赵云舒得了赵氏的支持,心里美滋滋的:“母亲,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不过你事千万别让你父亲知道。”赵氏警告起来:“他对你很是不满,你心里应该有数。” “女儿知道呢。”赵云舒乖巧得很。 赵氏从云舒屋里出来,已是积了一肚子的怨愤之气。她径直寻了范母与范以安,一通发难:“你们是当我赵家没人了吗?竟对我女儿这样欺之辱之?” 范母眉头一皱就想反驳,范以安按住了她的手,上前行礼:“岳母你误会了,我敬重云舒,怎会欺辱她?她这次流产不幸伤了身子,我心也痛之又痛啊。” “痛?”赵氏讽刺地笑了起来:“你会痛?” “岳母……”范以安面色凝重:“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询过春杏,她之所以会灌药,会狠一些,也是因为云舒不喝药、不吃饭而致。并无坏心。” “哈哈哈!”赵氏愤极反笑:“并无坏心……你做过什么事心里不清楚吗?” 范以安往前一步,郑重其事:“请岳母明示,在下不知。” 他这副样子让赵氏沉默了……能说什么?说那副院长的事?可那只是感觉、猜测、哪来的证据? 自己那蠢货女儿非但没证据,连被范家人虐的证据也全无,如何指责? 更何况,她还不愿意和离,无法撕破脸皮,只能如此苛着。真真可气! 赵氏狠厉的眼神看向他:“若是真的撕破脸皮,我们赵家定会让你好好吃上一壶,若不是我这傻女儿还想留这里,我真是……范以安,我就当着你们母子的面明说了,日后我家云舒再受到什么委屈,咱们就走着瞧吧!” 放完狠话后,她拂袖而去,用最快的速度上了自家的马车,离开了范家。 她心里堵得慌,赵云舒是她一手养大的女儿,被欺辱丢的也是她的脸面。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赵氏也生气那个无情无义的赵云禾……前些天给她写了那么帖子,她竟然动也不动,压根就不管赵家的事! 她对身旁的嬷嬷说:“你派个人去打听打听,看看赵云禾最近是什么个情况。” 嬷嬷听得后背一凉,因为自家夫人每次这样一说,定是要有所行动的意思。可那是自己亲生女儿啊…… 这边的范以安站在院门外,看着赵家的马车走远了,才慢慢走回去。 范母一脸担忧:“以安,赵家会不会真的为难你?” “能为难什么,赵家才遭了难,若是再为难新晋举人,只怕要被罢官了。”范以安安慰起来:“母亲不必担忧。” “那就好那就好。” “这段时日对她如平常就行,在我春闱之前,一定不能出岔子。”范以安叮嘱起来。 范母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分寸,我也和你嫂嫂、春杏说说。对了,春杏近日好像不太对劲,总说胃里难受,我寻思着还是找个大夫看看。” 范以安并不在意:“随便吧。” 一个姨娘而已,消遣打发一下罢了,他向来没当回事的。 结果下午时分,大夫一来把了脉后,竟是连声恭喜了起来:“恭喜范公子,这位娘子有喜了。” 第138章 毫无破绽 春杏心里其实早就怀疑了,这会儿落实了,喜不自胜:“真的吗?我真的有了吗?” “自然是真的,已有一个多月了,一会儿我给你开些安胎药,你平日多注重些,勿拿重物小心谨慎些。” 这边的范以安却脸色沉重:“大夫,你确定?你再把脉看看……” 大夫抚着胡须:“我从医几十余年,向来没有看错的。” 范以安将人送了出去后,回头对范母说了这事:“让她平常注意些,别去刺激赵云舒,节骨眼上,别再生事。” 范母点头应了,满脸喜滋滋:“我们范家还真是双喜临门。” 范以安面无表情。 他倒不觉得有个庶子算啥喜事。赵云舒早晚要被休,他总会另娶夫人,这样一来,孩子反而成了阻碍……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春杏怀孕的事很快传遍了范家,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与春杏关系不错的范母、田氏笑意盈盈的,但赵云舒和那位叫思秋的表妹就面色复杂了。 赵云舒没由头的厌恶与恶心,只想把这贱人生生捅死,省得看她在眼前得意。 而思秋却惆怅又难过,觉得有这一层,表哥与自己的关系更远了一些…… 不过她很快打起了精神来,因为春杏这一怀孕,每日给表哥送饭、送东西就只能自己去了,正是机会呢。 范家的事也由人传到了云禾这里,她听后觉得玩味:“倒是更有趣了。范家最近只怕热闹非凡,我倒是想看看这三个女人谁斗得过谁。” “可不是吗?”江嬷嬷也哑然失笑:“老奴在赵家待了几十年,也没见过那样的场面。说起来大小姐比起赵夫人的手段,可差远了。” “从小宠溺着长大,除了刁蛮霸道,她还会些什么?”云禾说着也头疼,心想但愿她以后能派上点用场吧。 她若是能有点用,就暗中给她提点一番。若是无用,只能当成弃子了。 “对了,少夫人,最近元梧发现赵家的人鬼鬼祟祟,总在我们店铺外转悠,还寻了乔家的下人说话,不知道想做什么……”江嬷嬷忽然想了起来。 云禾咦了一声:“赵氏又想打什么主意了?估计是记恨我不帮忙,想使个阴损的招控制我吧。” “这么变态?”江嬷嬷听了就火大:“那我明日就让人给她些警告,那些人只要一来,就骂走。” “不用,”云禾阻止,“我倒是想趁着这事,看看乔家还有没有破绽。” 乔家目前瞧着还算安稳,除了得了花柳病的乔玉兴和春桃在偏僻的荒院里相爱相杀外,一切平顺得很。 但这些是因为无波无澜,一旦有了诱惑和欲望,这种平静就会被打破。 通过这事,正好检验一番……若真有二心之人,那就早点铲掉。 此后,赵氏陆陆续续又有了些小动作,据说找了后院一些姨娘的下人,甚至见了梦瑶和紫衣。还去店铺窥探过。 周元梧早已吩付了下去,让大家不用管他们,甚至给他们制造点些机会。 当天晚上,这些人便回了赵家,对赵氏回话。 “小的询过乔家采买的下人,说乔家中馈都是郑氏和几个嬷嬷管,乔少夫人就只看看账本。” “乔少夫人的店铺生意都极好,有几间日进斗金。” “乔少夫人的几个庄子时常送些新鲜的蔬菜瓜果和肉食来,那些人说起她来,满口称赞。” “乔家下人都说乔老夫人很宠少夫人,什么事都听她的。” “他们说世子最近进了府衙做事,懂事了许多,与少夫人相处得也不错,很听她的话。” “小的见到了乔家后院的紫衣姨娘,和她套了话,她说乔家对她极好,她只愿孩子平安长大,没有其他奢想。” “小的与那梦瑶姨娘攀谈了一阵,说到世子她面无表情,说到乔少夫人她倒是笑了起来,说她是个有能耐的主母。” “小的压根没见到小春香姨娘,她的下人一听说赵家想与她聊聊,马上说主子吩咐过了,不见外客。” 赵氏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这一桩一桩的竟没一句她爱听的,安昌侯府那么复杂的地方,竟然毫无破绽? 夫妻感情和睦、后院姨娘安分、生意红红火火、就连天高地远的庄子都经营得风生水起!就连一向高傲的乔老太太都宠着她。 这是什么世道?她赵云禾就是她赵家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啊! 八字也不好,与赵家犯冲,而且还是捡的赵云舒不要的亲事,怎么一去乔家,竟是过得如此顺遂了?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赵氏把人打发走,在屋里来回踱步,反复想着这前前后后的事,一炷香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将嬷嬷叫了进来:“对了,我们之前寻了人去问,说世子总是去后院,与赵云禾并未同房?”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可刚刚那下人怎么会说世子很听话很懂事呢?”赵氏皱眉:“这不应该啊,” 嬷嬷想了想:“可能是近来变得懂事了?这也难说。” 赵氏忽然想,想到了某种可能:“世子安分了,所以乔家和睦,可若是赵云禾不安分,乔家还能和睦吗?乔老太太和世子能容得了她?” 嬷嬷愣了一下:“夫人你想做什么?” 赵氏神秘地笑了笑:“我好像想到法子对付那贱丫头了。再过十日是赵家祭祖的日子,她就是再强硬也得回来。到时,就送她一份礼物吧。” 嬷嬷听得云里雾里的,隐约又猜到了什么,但一句也不敢说。 几日后,赵氏就派人给赵云舒送去了帖子,里面说起了祭祖的事:“你平时不来也就罢了,可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纵容你。如若不来,你可知道临安城人会如何评你?” 诸如此类的话,她写了许多,反反复复的警告与威胁。 赵云舒接了帖子后,越看越觉得好笑:“我这母亲也真是,她是觉得她威胁的功力不够,所以这一次要多写些字,才能增加震慑度吗?” 江嬷嬷呸了一口:“少夫人别搭理她,她要作妖就作吧,咱们就不去。” 云禾摇了摇头:“不,这次祭祖,我会回去。你回了帖子吧,说我准时到。” “为什么呀?”江嬷嬷很不理解。 云禾似笑非笑:“你没看出来吗?我这母亲布下了局,等着我进去呢。” 经139章 被你看光 大周国的人对祭祖一事看得很重,每年一次,别说嫁出去的女儿了,就是去了远处的子孙,都会尽力赶回。 去年这个时候,云禾也回家应付了半日,今年应着赵氏相邀,也得去走上一遭。 但是今年,赵家的气氛十分低沉,赵崇渊被降了官、赵云舒流产加失宠,加上赵宏盛未能去成国子学府,全府上下,均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下人倒是无所谓,可他们不敢肆意张扬,毕竟赵氏的铁血手段不是吹的,没人敢去触霉头。 云禾去的时候,瞧见的也是这番景象,她瞥了一眼院里,发现这一次范以安今天没来。 想来范以安也觉得赵家靠不上,所以不愿意再假情假意地笼络了吧。 赵氏心思藏得重,明明心里恨得牙痒痒,见了云禾还热情地迎上来:“禾姐儿,你今日来得真早,与舒姐儿前后脚。你们姐妹俩先聊聊,我还得去安排祭祖的马车了。” 也没啥可聊的,云禾与赵云舒坐在厅里的两侧,几乎不交谈,偶尔对视一眼也是彼此揣测。 毕竟经历了太多的事,乱七八糟的恨意加起来,没头没绪的,想说都寻不到由头。 待的时间久了,赵云舒主动说了起来:“你说的那思秋,当真是来了。” “现在你信了吧……”云禾瞥她一眼。 “是啊,”赵云舒咽了一下口水,“那范家……还会有些什么?” 云禾轻笑起来:“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许愿就会实现的菩萨了?” 赵云舒咬了咬牙:“你想要什么?” 云禾沉默了,想要什么……想要范家人的命,想要赵家人的命,甚至是面前赵云舒的命。 要的都能给?既然给不了,还说什么?还不如省点力气呢。 就要两人对峙之时,婢女走了进来:“马车已经备好了,夫人说可以出门了。” 赵家的祖坟在城郊,距离也不算太远,每年祭祖半天就可来回了。只是今天天气不太好,沉闷闷的像是快要下雨了。 马车上,江嬷嬷抱怨起来:“怎么选了这个天,若真是下雨,香烛纸钱点不燃,还不吉利呢。” “她都不在乎,我们有啥在乎的。”云禾坦言:“大概是专门选的这个天。” 一个半时辰后,终于到了城郊,一行人下了马车沿着山路前行,天气也越发阴了,暗沉沉的像傍晚一般。 赵氏与赵崇渊走在最前面,早已是轻车熟路。大家没多久就爬上了这座小山坡。按照惯有的习俗祭起祖先来。 点烛点香,摆酒摆祭品,一番仪式后磕头、洒酒、烧纸,大家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完成。 可就是刚刚开始烧纸时,轰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豆大的雨滴也落了下来。 大家慌乱起来,七手八脚收起了东西,赵氏指挥起来:“快,雨越来越大了,去山下的庄子上避避去!” 山脚确实有个温泉庄子,开了好几年了,好多大户人家会带着家眷去,云禾前世也去过两次。 去那里不稀奇,只是偏偏赶在祭祖这一天,就有些古怪了。 果不其然,下去的时候,庄子的人已经候着了,见他们一身狼狈,就把他们各自引进了客房,让洗漱更衣。 这庄子的温泉都极为私密,都是单独的客房,后院配着温泉池子,男宾女眷分开,很是安全。 大家都跟着去了,除了走在末尾的云禾……自从来了这里,她就觉得格外蹊跷,感觉赵氏轻车熟路得可怕,像是早就提前安排好似的。 随同她一起前来的江嬷嬷白芍等人也同样如此,两人打起一万分精神来,谨慎地观察四周。 好在那客房瞧着很正常,虽不大但干干净净的,外面的小院子也布置得也很雅致,温泉池子的热气冉冉而起,竟将这里衬得雾蒙蒙的,好似仙境一般。 宅院里下人是不能与主子一起吃饭、洗浴的,所以江嬷嬷她们很快被庄子的人引到别处去更衣了。这客房也只剩下了云禾自己。 她默默地站在那里,直到人都走光了,才缓步进了院子。 雾气萦绕朦朦胧胧,青翠的竹林影影绰绰,空气中水雾与竹叶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引得人只想浸入那池温水中。 但云禾并未解衣,反倒朝着那弥漫着雾气的竹林走去,视线不好,但并未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所以穿过竹林后,她看到了里侧的院墙。 那院墙竟然垮塌了,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穿过的缺口。 云禾的心提了起来,她早就感觉不太对劲,想知道真相,只要看看缺口外是什么就行…… 她提起裙摆,轻手轻脚朝里走去,没几步就听见了潺潺的水声,水雾之中,竟然有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那人背对着自己,黑发如瀑披散在身后,瞧着是个身姿挺拔且高大的男人。 她正惊愕着,水池中的人一跃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了身后,一柄刀比划在了脖子上! 云禾背对着,但却能感觉到那刀的锋利冰冷,似乎只差一点,它就能划破自己的喉咙。 甚至能感觉身后那湿漉漉热乎乎的气息,以及男人稍微粗重的呼吸声。 云禾深吸一口气,努力解释起来:“对不起,那院墙垮塌了,而我听见了水声,所以……放心,我什么也没看见。” “你……”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暗哑的男声:“赵云禾?” 云禾心里猛一咯噔,怎么会是顾连辞的声音,他不是不在临安城吗?他怎么会来庄子,而且正巧来泡澡呢? 他会出现在这里,实属蹊跷,料想这一切就是赵氏设下的局了。 云禾还没来得及震惊,忽然听见了院外的嘈杂声:“快,快找找看,看禾姐儿去了哪间院子!可千万别冲撞了贵人!” 这是赵氏的声音。云禾皱起眉来,她倒是也来得太巧了些,她这会儿离开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的声音已经很近了。 顾连辞松开她:“外面有声音,你躲起来,我去应付。” 云禾无语了:“要躲也是你躲,你武功好能跃出去,躲也容易。” “可……”顾连辞沉默了:“可我没穿衣服。” 云禾咳了一声:“快,别磨叽了,反正也没人瞧见,不必在意。” 经140章 对我负责 几句简短的话让顾连辞面色赤红:“你当我是什么?偷情被抓的小人吗?”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已经进了那边的院子了,云禾催促起来:“再争论下去,就真来不及了,麻烦顾少将军了……“ 顾连辞听着她软糯绵长的尾音,忽然间没了脾气,冷哼一声后扯过架子上的里衣,转瞬跃了出去。 这边的赵氏已经带了乌泱泱七八个人进来了,一边走一边唤了起来:“禾姐儿、禾姐儿……咦,院子里怎会没人……瞧,那是什么,那里怎会有脚印……” 没一会儿,赵氏就带人穿过围墙,赫然出现在了云禾面前。 看见衣着整齐,神色坦然的赵云禾,赵氏愣了一下,看看她,再看一眼热气腾腾的温泉池子:“你、你怎么会到这边来?” “你怎么过来的,我就是怎么过来的。”云禾环视一圈这些人:“怎么?母亲你带着这么多人,是要来看我泡澡吗?” 赵氏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但她很快堆起笑:“禾姐儿你说什么胡话,我自是担心你,我刚刚听闻这庄上今日来了贵人,所以才担心地来查看。” 她瞥了一眼四周,吩咐起身边几个婆子婢女:“快,仔细查查这院子和客房。” 她们分散而去后,云禾无语地笑了:“这里哪有什么人,难不成那贵人还藏在这里?” 赵氏抿紧嘴唇一声不吭,云禾也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群人东窜西窜地四处搜查,想看她们要演到何时。 没一会儿,那些人陆续来回话,都摇了摇头,说并未看见其他人。 赵氏沉默了一会儿:“无事就好,禾姐儿,我已让人重新给你寻了处安全的客房,你不必担忧。” 赵云禾冷漠地瞥她一眼:“不用了,时间不早了,乔家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云禾出了客房,寻到了焦头烂额的江嬷嬷和白芍:“走,回乔家。” 两人上了马车后,才急急说起,她们去下人房里更完衣后,门却不知道被谁反锁了,怎么都打不开,然后她们也听见了外面找人的那些动静,拿了木凳使劲砸了窗,才逃出来的。 白芍义愤填膺:“没想到赵夫人竟然使出这种阴损的招数,还好那院里无人,若是真有贵人,可就麻烦了!” 江嬷嬷摇头:“贵人是女子倒还好说,如若是男子,那咱们少夫人麻烦就大了!” 云禾面无表情:“可不就是男子么……” “什么?” “少夫人……” 云禾望向她们,将刚刚遇到顾连辞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这里必有赵氏的功劳。” 江嬷嬷抚着自己胸口:“还好少夫人避了过去,要不然真是瞧见了什么,那可就不太好了……”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赵氏如果想害我,诬陷我与人偷情,定会找一庸俗不堪的男子更解气,为何会设计顾少将军,这不是很蹊跷吗。” 白芍听后连连点头:“对呀,顾少将军年轻有为,而且还未成亲,真被设计了,好像也没那么丢脸。” 江嬷嬷听后轻拍了白芍一巴掌:“你这小妮子怎么啥都说……这种事,终归是我们女子吃亏的。” 云禾沉思起来:“这样吧,回去之后把元梧叫来,这事我们得好好查查……这事我定不会放过赵氏。” 怎么可能放过她呢,作为生母,从未助力与关怀,倒是一次又一次的利用、伤害。这样的生母要来何用? 回去之后,周元梧就听命去了。云禾也才安安心心地换下了那些脏掉的衣物,泡了个温暖的热水澡。 浸坐在热热的木桶中,她微眯着眼睛,只觉得浑身舒爽,今日之事再次浮出脑海。 还好自己一直警醒着,一直怀疑着赵氏,并没有沐浴更衣的打算,要不然今天就麻烦了。 她又想到了顾连辞那一刻的慌乱与破防,又莫名觉得有些抱歉……当然实在是没办法,那一瞬间她很清楚,自己是肯定躲不了的,要躲的只能是他。 洗完澡后,江嬷嬷拿了软布替她拭干头发,她披散着坐在院里,拿了一本画册翻看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元梧终于回来了。 “少夫人,查到了,今日那温泉山庄确实有贵客来,说是突厥国的二王子,来咱们大周国觐见圣上的,染上了什么皮肤病,所以来那山庄泡澡。可不知怎的临时取消了。” 云禾一听,头皮都麻了……突厥国二王子、皮肤病、泡澡? 没错,对上了,这样的三重特点累积在一起,才是赵氏的行事作风。 突厥国的二王子的确是贵客,可却不是什么光鲜的人物,他是个大腹扁扁、油腻丑陋的中年男人,应该有四十余岁了。 听说他在突厥国妻妾成群,连孙子都有好几个了。 可这么个货色,来了大周国后,却大放狂言要和大周国联姻,请圣上赐他公主或郡主。临安城的人听闻此事后,都觉得恶心到了极点。 云禾前两日还听乔老太太说,说圣上打算给他寻个官员家的庶女,提个郡主糊弄过去呢。 谁料这事没定,倒是被赵氏抓到了机会。 云禾听后都气笑了:“好……真好……这可真是我那母亲的风格。设计毁掉我的名声,再设计将我撵出大周国?最不济也能逮住我的把柄威胁利用,她真是一出好计谋。” 江嬷嬷也气得脸色发白:“竟有这种龌龊的念头,还真是猪狗不如、妄为人母!” “话说,那二王子又是因何没来山庄?你可知道?”云禾看向周元梧。 周元梧摇了摇头:“山庄的人也不知道,小的猜测,应该与顾少将军有关系,因为他也是突然赶过去的。” “既然如此,那我得找个机会去问问他了。” 云禾不知道的是,自己刚有这个念头,顾连辞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没有送信,也没有邀约,就打着庄子流民的借口,大大方方就来了。并且,还是先拜见了乔老太太,之后才来了云禾这里。 人家一开口就是:“昨日之事,你总得对我负责吧。” 第141章 你会还吧 “你……”云禾一时语塞。 顾连辞沉默了一会儿:“你可知我在庄子里藏了多久?” 云禾朗声道:“你武功高强,一个庄子哪里困得住你?” “所以你就白白……” 云禾听了几个字顿觉不妙,于是马上打断:“昨日我什么也没瞧见,水雾深重,只一个背影罢了,你不必介怀。” 顾连辞听后眉心皱起:“看来你是不愿负责了。” “顾少将军,别开玩笑了。”云禾行了个礼:“你今日究竟为何会来?” 顾连辞倒是给了台阶就下:“我是想问问你,那两客房都是招待男客的。你一介女流,为何会去那里?昨日要不是我,你可就着了道了。” “如你所想,”云禾坦言,“我也是被算计了。不过我倒也奇怪,突厥二王子为何没来?” “你倒知道这件事。”顾连辞淡淡地说:“他突发恶疾,泡不了温泉了,只怕再过些日子就得回突厥了。” “咦?”云禾好奇起来:“看起来像是顾少将军的手笔?” 顾连辞面色如常:“那种龌龊之人,怎能留他污了圣上的眼,污了好好的温泉庄子,自然得将他病病怏怏地送走。” 云禾哑然失笑,是啊,这么恶心的人,别说公主郡主了,就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指婚给他也是倒大霉的。 “算计你的人,还是你那生母吧。”顾连辞忽然说。 云禾沉默地看着他,感觉自家那些丢人的事没法细说,只能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昨日遇到顾少将军,云禾感激不尽。那件事也请你莫往心里去,说出去对你我二人都不好。” “行啊,那你如今也算是欠我一个人情了。等我下次有事的时候,你会还的吧?”顾连辞侧过身,低下头小声问道。 这男人……果然是一点亏也不愿吃的。 云禾无法,只能点头保证:“好。下次你若有事,我也会竭尽所能。” “那就这样说定了。”顾连辞这才稍微有了点笑模样:“我还有事,今日就不叨扰你了。” 顾连辞走后,白芍好奇地走过来,有些想问,但想到了江嬷嬷的叮嘱,最终只是嘻嘻笑了笑。 想了想,白芍还是没忍住:“少夫人,世人都说顾少将军不开窍,不谙男女之事,我倒觉得他不是这样,他看起来……” “好了。”云禾瞥她一眼:“你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要交代初菊的事都妥当了?” 白芍吐了吐舌头:“还没呢,初菊这丫头这两日染了风寒,我让她好好歇着了。” “是啊,下月就是你出嫁的日子,可得抓紧些了。” 白芍听得满脸通红,嘟囔了两句就跑了……她经常觉得恍惚,自己之前总是调侃元梧哥,怎么这会儿竟要嫁他了? 她有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但想到要离开少夫人,又感觉心里慌慌的没有底。 毕竟她从小与少夫人在一起,如今已有十几年了,要换一种生活,实在是忐忑不安。 她刚跑出院子,就看见周元梧匆匆而来,白芍有些不好意思,刻意躲在一旁,看他进了院子,她才一路小跑的出去。 这边的周元梧是来跟云禾回报范家的事,一直派了人盯着范家的情况,发现这几日范以安那位叫思秋的远房表妹,每日都提着食盒给他送饭,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哦,那我那大姐的反应如何?” “她时常窥探,私下也骂上几句,但并未说什么。” 云禾嗯了一声,她闭上眼睛,细细想着那日祭祖时赵云舒的反应。 当时庄子安排客房时,争强好胜的赵云舒不愿与赵氏一间,竭力想去云禾那间,还被赵氏责备了几句。 如此想来,赵氏暗算自己一事,她应该是并不清楚。 也正常,赵云舒那脑子办不成事,赵氏可能也怕被她拖累。 想到当时赵氏那副看好戏的样子,云禾心里的愤怒压不住了……这事她绝不可能这么算了,赵氏不是想使那通奸戏毁她名声么,那就让她自产自销好了。 她既然看好了突厥二王子,那这份礼物得好好送还给她。 “元梧,你去打听打听突厥二王子的情况,看他如今住在何处、何时离开临安城?” 这一次倒是顺利得很,一个时辰后周元梧就打听到了,突厥一行人都住在邸馆内,但这些天二王子忽然患了怪病。 “怪病……”云禾咦了一声:“何种怪病?” “像是全身瘫软无力,连身都起不了,他们急得要命,这几日一直放了话,遍寻名医,临安城好多大夫都去过了,没啥效果。”周元梧缓声道:“二王子一直发脾气,说要回突厥,可随行人员怕路上出事,还在各种找大夫呢。” 云禾有些好笑,心想只怕顾连辞给他下了软骨散一类的毒了。不离开临安城,骨头就一直软着,看他还怎么骚气。 “元梧,上次你不是说在街上救了个老乞丐,他还懂些医术是不是?你明日把人带过来,我有些事情要让他去做。” 第二日,就有一位游医自告奋勇去了邸馆,自称自己愿意一试,看能不能医治突厥二王子。 突厥一行人早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看见又有大夫来,马上把人请了进去。可这位老游医查看了一番后,抚着胡须摇了摇头:“二王子身体并无病症,这乃是水土不服,只要拜了大周的菩萨就好了。” “真的假的?拜菩萨?”突厥人懵了,他们那里信奉天地但并不信菩萨。 老游医说得煞有其事:“老朽游历大周国数年,确实见过这类事,你们若是不信,试试就知道了。” 他说完就要走,突厥人马上把人喊住,问他临安城哪个菩萨好。 老游医指着西处说了一句:“城南郊外的鸿恩寺极佳,明日是菩萨的生日,定能让二王子如愿。” 这群突厥人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第二天一大早,就把动弹不得的二王子抬上了马车,一路浩荡着往鸿恩寺赶。 第142章 床上狂徒 于是那瘫软无力的二王子又被抬到了厢房里。 没一会儿,又有人来引他们去喝茶,厢房里也只剩了二王子一个人望着屋顶发呆。 他不发呆又能如何?如今他除了眼珠子能动,啥也干不了,跟着活死人似的,说个话都是呜呜咽咽的,毕竟舌头也不听使唤。 二王子待了没一会儿,忽然听见了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再过一会儿,一个女声响了起来:“夫人,你先进去歇着,换身素衣,奴婢去沏壶茶来。” “去吧。”又是另一个女声,正是赵氏。 没一会儿,赵氏走了进来,在床榻上坐了下来,没一会儿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二王子虽然身子动不了,但脑子是清醒的,加上色迷心窍,这会儿瞧着纱帘外的身影心猿意马。 看起来是个熟妇,身材有些丰腴,不似年轻女子那样苗条,可这种女人二王子尝了数次,觉得更有滋味,特别是那人妇,更有一种偷来的刺激。 他歪着头,眼睛定定看着纱帘外的身影,因为控制不住,口水也从嘴角淌了出来。 赵氏也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身后的纱帘里一直有奇怪的呼呼声,像是有水浸在喉咙里一样。 而且还有隐约的恶臭飘散过来,风一吹,这气味也格外明显。 会不会是纱帘后藏了一只蛤蟆?这声音和气味的确是很像啊。 她伸出手拽住纱帘,用力一掀开,但瞬间,对上了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纱帘后竟有个丑陋不堪的男人!他正痴痴愣愣地看着自己! 怎么会有男人?这厢房明明是自己包下来的,每次十五来给菩萨上香时,她都会来这里! 怎么会凭空出现一个如此丑陋恶臭的男人? 赵氏尖叫了一声,但瞬间捂住了嘴,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房门就被砰的一声推开了!门口的嬷嬷吓了一跳:“夫、夫人,你、你们……” 赵氏惊叫起来:“快,关上门!” 说话间她已经拿起衣服穿了起来,想要快点避开外人,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来不及了,刚刚走到门口,方丈等僧人就迎面走了过来,旁侧还有许多着装怪异的突厥人。 突厥人惊讶地看着她,然后冲进厢房,抬出了自家二王子。 方丈和僧人以及赵家的下人惊愕地看着被抬出的突厥二王子,再看着换了衣衫的赵氏。 赵氏的脸由白转青,早就变了数个表情。她呵斥起来:“这里怎么会有人?这明明是我包下的厢房!” 突厥人也一通解释,说有位小僧引他们来的。 “引路的那位小僧呢,快把人找出来!”赵氏大喊起来。 手下的人已经快速搜查起来,可说来也奇了,整个庙里上上下下找遍了,都没见到那小僧的身影! 方丈听后也摇头,说鸿恩寺并没有这么一位小僧。 赵氏气不打一处来,抱怨多了几句后,突厥国的这些人也愤怒不已,竟说她占了自家主子的便宜。 一时之间,闹得乱七八糟乱成了一团。 偏偏那一身瘫软但眼睛猥琐的突厥二王子还试图加入其中,喉咙里一直咕噜咕噜的,呜呜地想说些什么。 但陷入争吵的众人没来得及搭理他,赵氏头皮发麻,觉得此事太过奇葩,迅速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出了鸿恩寺后,她心跳如鼓,对身旁的嬷嬷说:“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及。特别是大人,更是不要。” 嬷嬷迟疑了一下:“可是夫人,听闻那些突厥人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很是狂放不羁,他们藏不住话,只怕是要……” “闭嘴!”赵氏心里一慌:“你快下了马车,去提醒那些人一番,还有寺?那些……大不了再给些香火钱!” 嬷嬷叹了口气,觉得不太可行……毕竟刚刚那会儿瞧见的人太多太多,怕是瞒不住。不过她也不敢反抗赵氏,只有下了马车屁颠颠地去了。 没一会儿,她急急跑了回来:“那方丈收了香火钱,也应了我,说不会将此事外传。但是……” “但是什么?”赵氏不耐烦瞥她一眼。 “但是那伙突厥人已经走了,听说是回邸馆了。” 赵氏听后大惊:“什么?邸馆?难道刚刚那人是……是突厥国的二王子?” 赵氏根本没见过这位二王子,但却听闻了他那些令人恶心的作派,所以前几日才刻意打探了消息,想摆赵云禾一道。 谁知道赵云禾没摆成,自己倒是进了圈套! 这可真真是可恨到了极点!这事不是赵云禾还能是谁,她知道自己每月十五会去鸿恩寺,也知道自己包下了那间厢房。所以那小僧必定是她找好的人! 赵氏咬着牙,重重的一拳砸到了车框,砰的一声将嬷嬷吓了一跳:“夫人,这是怎么了?夫人你别急,那些人也未必传出去,而且,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们是哪家的……” “这事还有什么可说的。就算他们不传,那贱丫头也会助他们一臂之力!”赵氏咬牙切齿:“我倒是低估了她!” “那……”嬷嬷听了马上联想到了二小姐,她咽了一下口水:“那我们怎么办啊夫人。” 赵氏捏紧了拳头:“先观望一番吧,如果传出去,那就……先下手为强。” “夫人,你……” “她把我逼到这绝路上了,我再不想走又如何?”赵氏胸口的怒火无法排解,又是重重砸了一下车框。 她估料的倒也没错,第二日,鸿恩寺上的奇葩场景就传遍了临安城,各种流言纷纷,说啥的都有。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赵家那夫人,竟然跑去寺庙与突厥二王子私会了!” “不是吧,那二王子不是扬言要求公主或者郡主吗?怎么会朝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下手?” “哎呀你就不懂了,那突厥二王子本身也四十多了,与那夫人才是般配哩。” 赵氏派出去打听的人将这些传言一说,她瞬间炸了:“快,去府衙,立刻去府衙!” 第143章 医学奇迹 流言太多了,根本扛不住了,如今为了挽回名声,只能先下手为强! 赵氏崩溃异常,但知道此事不得不干,所以当下就坐了马车去奔府衙。她一去就让婢女鸣冤击鼓,状告那突厥二王子对自己不敬。 府衙时常有人击鼓鸣冤,可都是有些莫大冤屈,身陷屈辱血海深仇之仇,可像赵氏这样的官府夫人却是少之又少。 无疑也是丢人之事,可此时的赵氏已顾不得这么多了。 她知道若不是这样干,根本没有一线生机,爱面子的赵崇渊定会休了她。到时就真的成了临安城的笑柄了! 她咬碎了一嘴银牙,呵斥起婢女来:“用些劲啊,是没吃饭啊!重重地敲啊!” 终于见到了府衙官员,她将当日之事气愤地控诉一番,说那突厥二王子对她不敬,他的手下还大肆放了谣言毁她名声。 当然,她一个字没提当时换衣之事,反正那人得了怪病,也反驳不了。 她说自己进了那屋子,就瞧见有外男,马上退了出去,如此而已。责令为什么突厥二王子会进别人的厢房? 她声泪俱下义正言辞的控诉,惊动了府衙的所有人也包括乔玉安。乔玉安目瞪口呆看着岳母的举动,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本来想上前关心一番,想着云禾的话又收住了脚。 回家后,他就去了玉清院,把这事告诉给云禾:“你母亲这次真是倒霉,遇到了那么龌龊不堪的人。” 云禾听说这事后,咦了一声:“她倒是挺狠,竟然直接去了府衙。” “估计是外面议论这事的人太多了吧。”乔玉安分析道:“那些突厥人应该是四处乱传。” 这确实也是,突厥人把这当成了风流韵事和趣闻,确实在喝酒时摆谈了出去,然后流言这种东西,总是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偷情了。 乔玉安补充了一句:“这事你母亲也挺可怜的。” “可怜?只能说是报应吧。” “后来赵大人赶了过去,脸色看起来极为不好,你母亲哭哭啼啼,说自己委屈得很,后来赵大人接她一起回去了。” “哦,看来她这招确实有用,我父亲爱面子,可对于刚烈决绝的人总是有几分敬畏的。哪怕只是假装的。”云禾听后笑了笑。 乔玉安叹了口气:“希望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实在太乌龙了。” “我瞧着未必……”云禾笑了笑:“人家总是一国的王子,怎么可能由得她胡乱抹黑?” 云禾猜的没错,第二天,事情忽然有了转机,全身瘫软的二王子居然奇迹般的清醒了,他能开口说话了,身体也能轻微的活动了! 匆匆赶来的大夫都震惊了,连说这乃是医学奇迹,明明瞧着都瘫了,居然说醒就醒了! 他醒来后也由下人搀扶着去了府衙:“那天老子先去的,那婆娘是后面才来的,来了就脱衣服,关我屁事!” “他娘的,她虽然老了点,但看她有几分姿色,我还琢磨着看也看光了,干脆收房当个妾室,谁知道她倒倒打一耙!” “要是老子不醒,还要被冤枉。这贱婆娘实在可恶!你们不信,就把她喊来对质!老子连她腰上的痣都认得!” 突厥人说话粗蛮,其中以这二王子更甚,一口一句粗俗不堪,听得府衙的人都咂舌。 突厥二王子这一番叫嚣很快传遍了临安城。 他们前些天还在同情赵夫人,这会儿早就笑得乐不可支了。看起来虽不是什么偷情,但也确实可笑又丢脸。 堂堂一个五品官员家的夫人,竟被那么丑陋恶毒的突厥人瞧了个精光。大家都快笑疯了。 赵崇渊自然也知道了。 昨天他虽然生气,但心想只是冲撞了一下,也无所谓。可是今日才发现丢脸到了这种程度! 他气得端茶的手都一直在抖,痛骂了赵氏一通,还罚她禁闭三月,好好反省。 是啊,别人先进的厢房,你不检查一番就脱还有理了? 就算你不知道吧,犯了事大吵大闹,还跑去府衙发疯,这叫什么行径? 别人遇到事都是藏藏掖掖,赵氏倒好,倒打一耙把自己打进了粪坑里! 赵崇渊气得发疯,骂完后没看她一眼,转身去了姨娘房里。 此后的几天,他出门的时候也感觉大家在背后指指点点,原本被贬了值就够烦了,这下更是抬不起头来了。 而与之不远的邸馆里,突厥人夜夜狂欢兴奋不已。 原本以为二王子不太行了,要连夜拉回突厥医治,谁料被这事一刺激,垂死病中惊坐起,竟是出现了医学奇迹,人竟然好了! 突厥二王子笑得见牙不见眼,马上带了人去鸿恩寺还愿,还送上了一大笔香火钱。 鸿恩寺的方丈当下观了他的面相,劝说他早些离开临安城:“二王子的八字与此地不合,才会遭遇如此难事。” 原本的突厥二王子才不信外国菩萨,可这会儿捡回了一条命,每个毛孔都很信服,两天后就与大周国皇帝辞行,浩浩荡荡地回突厥了。 原本这事就这么了了,谁料这突厥二王子狗改不了吃屎,刚出城就强抢了一个平民女子,强行掳进马车。 那名女子的家人哭天喊地,跪在地上求他放过,却被二王子一顿鞭打,扬长而去。 他还甩下一句狠话:“你们大周国的女人生得勾人,本王子玩玩那是她的福气。” 这句话说完不过几个时辰……突厥国二王子再度发作了。 他喝着喝着酒忽然又瘫了。跟上次一样,他全身绵软无力除了眼珠子还能转悠。 随行的人都慌了,有人七嘴八舌地说要返回临城城,还有人说要再去鸿恩寺,只有他像见了鬼似的,死瞪着临安城的方向:“不、不能去、不能……” 仿佛在发病前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但他这副样子已无法正常交流,任谁也问不出来了。 这事自然也传回了临安城里,连江嬷嬷也听见了,她回去之后讲给云禾听:“街上的人都传遍了,说突厥二王子肯定是中了邪。” 第144章 阴阳怪气 云禾低声说:“哪有什么邪,就是他自己活该呢。” 云禾心里清楚得很,除了顾连辞,谁能这么收放自如地虐他?想想前些日子二王子忽然诈尸清醒,也定然是他的功劳了。 他定是在帮自己…… 想到这里,云禾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这个顾连辞倒是挺有趣的一个人。 在她发呆的时候,江嬷嬷忽然说:“对了,刚刚你午休时元梧来过,说是要等你醒来,我问了几句后让他先走了。” “有什么消息吗?” “嗯,是那范家的事。”江嬷嬷一脸鄙夷:“听闻这几日那个思秋的每天去范以安那里好几趟,昨个儿在里面待了两个时辰才走,出来的时候红光满面的,开心得很。” 云禾笑了笑…… 跟前世一模一样,思秋那时也是每天去好几次,经常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一问就是在帮着洗衣、磨墨。 说起来是干些红袖添香的风雅事,可私下做了些什么谁又知道呢? 范以安虽然满脑子都是往上攀爬,可毕竟只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有这么一个小情小意又痴情主动的表妹在身侧,能把持得住才怪了。 所以思秋没多久就有了身孕,然后就可怜巴巴地跪着找云禾要身份了。 想想这些往事,简直是糟心极了,云禾没由头的一阵恶心,暗想还好这一世赵云舒把他抢了去。 如果重嫁一次,还面对这坨屎,她还不知道会恶心成什么样呢。 这会儿想起赵云舒,她又问了起来:“元梧有没有说赵云舒如何?” “哦,她前些日子有赵夫人扶持,送了下人和银钱来,过得还算顺当。不过赵夫人出事后,又没人搭理她了。” “我这大姐啊,还真的活成了伸手要钱的乞丐了。”云禾摇了摇头:“由得她去吧,反正饿也是饿不死的。” 两人低声说话,窗外秋风阵阵,桂花的香味一阵阵飘进屋里,很是香甜。 “少夫人,我们上午还捡了不少的桂花,打算晒干了泡茶呢。” “竟是过得这么快,都深秋了……再过一阵子又要入冬了。”云禾忽然想起了什么:“江嬷嬷,你晚些替我寻个教骑马和射箭的师傅吧,我想学学。” 江嬷嬷有些惊讶:“少夫人,你怎么想起学那个了?” “就是突如其来的兴致吧。”云禾侧身望着窗外,思绪飘到了前世。 依稀记得这一年的冬月,皇后心血来潮,组织了一场围猎会,所有官员家眷都前去参加。安昌侯府的赵云舒也在其中。 她不擅骑射,但逞强不敢说,上马没多久就摔了个狗啃屎,出尽了洋相。 赵云禾自己也不会,所以想提前学起来,未雨绸缪。 别人都说临阵磨枪,不亮也光,此时距离围猎会可有两三个月呢,只要不是特别蠢特别没天赋,总能练出个大概来。 江嬷嬷行动能力强,第二天就带了马场的师傅来,云禾询问了一下马场的情况,骑马的注意事项后,当下拍了板,说自己每隔一日会去马场练一两个时辰。 云禾让江嬷嬷拿了酬金给师傅,同时叮嘱他选一匹性格温和些的小马。 师傅连连点头,说回去就将一切准备好。 师傅离开后,云禾又让江嬷嬷找了裁缝来,订做了两身轻便简单的骑马装和马靴。正量着尺寸呢,就看见乔玉安神色复杂地走了进来。 云禾瞥他一眼就发现他不太对劲,于是让初菊给他泡茶:“世子你先喝点茶,我这边量完身就过来。” 乔玉安站在那里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委屈巴巴。心想赵云禾不是应该以自己为主,先过来问问吗?她量个尺寸有那么重要吗? 茶喝了半盏后,云禾终于忙完了,她过来询问起来:“怎么了?是府衙有什么事吗?” 乔玉安心里还是不太高兴,说话间也带了点情绪:“我那些事能有什么重要的?还比不了你做衣服呢。” 云禾皱起眉来:“世子,你这是啥语气,带了那么一丝阴阳怪气。” “我……”乔玉安横了横心,干脆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对,没错,就是阴阳怪气。” “世子。“云禾声音严肃起来:“你懂事些吧。到底有什么事?我知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要不你早就火急火燎了。” 乔玉安感觉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自己气愤半天,在云禾眼里却像跳来跳去的蚂蚱。 他无力垂首:“哎呀算了,我是想说我父亲的事。今日朱大夫又来看过了,他说我父亲只怕过不了这个冬天,我心里实在是难受得紧。”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云禾安慰起来:“只怕我们发现得太晚了,若是早一些,指不定还有希望。” “是啊,如果早半年……不,哪怕是早两月,情况都会好些。”乔玉安欲哭无泪:“我现在看着他一天一天的虚弱下去,明知道他活不了多久,却一天天等日子的滋味,真是难受。” 云禾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种心情她自然是清楚的,也深知此时的乔玉安不是来求办法的,他就是纯粹的心里堵得慌,想要倾诉。 于是坐在那儿,陪着他喝了一杯茶。又聊了一下府衙的事,乔玉安说起了最近参与的几个案子。 说了一阵子话后,乔玉安的情绪好多了,这才起身回了云墨斋。 站在一旁候着的白芍呼了一口气,只觉得世子属实是脆弱,每隔几日就有情绪需要纾解、时常陷入自闭,动不动就生气,可真是难为少夫人了。 与这样的人成亲还真是挺累的,感觉永远在替他擦屁股似的。 几天之后,骑马装做好了,云禾试穿了一下,感觉铜镜里的自己变得陌生了。这衣服贴身而方便行动,平白让人添了几分英气,莫名的飒爽起来。 “走吧,我们下午就去马场。”云禾满意地转了一圈,拎起了旁侧小巧的马鞭。 此时的她还觉得骑马是件容易的事,可是到了下午,就吓得瞳孔地震了。 马场师傅提前安排好的马匹竟是高得吓人,黝黑黝黑地泛着光,一身的腱子肉看起来强壮得很。 “这是小马?”她愣了一下,问起别人。 第145章 惊险坠马 “是的,疾风只有三岁。”那小厮介绍起来:“师傅说了,贵人你先适应适应。这马刚刚才上鞍,您先骑着,小的牵着遛遛。” 云禾听得直咂舌,三岁?三岁的马驹竟然长得如此高大。如若不说,还以为是壮年马匹呢。 虽然她瞧着它怵人得很,但想着人家马场的师傅必定心里有数,所以她就点了点头答应了。 小厮拿来了踩脚凳过来,云禾在他的搀扶下翻身上了马。 “踩着脚蹬拽着缰绳就好,不必紧张,小的先牵着你遛两圈。” 云禾居高临下望着下方的小厮,感受着身下马驹的晃晃悠悠,心里无疑是慌的。但她一直竭力保持着镇定。 她来马场之间,也听师傅讲过一些骑马的规矩,比如不要穿鲜艳的衣服,避免刺激马匹。不要在有障碍物或树林边缘快跑,避免危险。不要站在马的后侧方,防止被踢。 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保持情绪稳定,无论是手足无措还是言语惊恐,这些都会影响到马匹,容易造成马匹受惊。 所以云禾这会儿一声不吭,哪怕前行时感觉要歪倒了,她都尽力地坐回去,视线往前看。 她绕着马场骑了两圈,感觉稍微适应了一些,小厮也松开了缰绳:“瞧着没什么问题了,贵人可以自己骑了。” 云禾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厮已经退到了后面了。 这……自己根本不会骑马啊。她想喊,又怕吓到了疾风,只能紧紧拽着缰绳,使劲往小厮的方向示意。 可那人已经忙起了别的事,压根没注意到她的暗示。更可怕的是,身下的马儿不知何时加快了速度,竟是一颠一颠地小跑了起来! 正在紧张之时,云禾忽然瞥见了角落里的女子,那人一袭红衣,英气十足,正挥着马鞭对着这边用力招手。 隔得远,听不清她的声音,依稀就见两个字:“下来……” 云禾忽然认出她来,她就是端亲王爷的小女儿长乐郡主,也是之前险些被指婚给顾连辞的那位。 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且一直跳着叫着招手,似乎在对自己说着什么似的。 她跳得起劲动作幅度极大,那身衣服又十分惹眼,惹得身下的疾马抬起前蹄嘶吼了一声,忽然速度极快地奔跑了起来! 赵云禾整个人都懵了,她一只手死死拽着缰绳一只手想去搂马脖子,还没碰上呢,脚蹬子就掉了。 周遭是呼啸而来的风,身后是那些人的大声叫唤声,她吓得脸色惨白。 “吁……吁……别跑了祖宗,你停一下啊。” 声音发出去,很快被风吹散了,马却是一点没停,反而越来越快、越快越快,甚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饰跨过了围起来的栅栏,冲出了马场! 这一个跳跃,她整个人差点仰翻在地,再去够脚蹬时,听见了身后马场师傅的大叫声:“不要踩脚蹬,不要踩脚蹬!” 什么鬼……为什么啊,自己都快倒了,还不踩吗?混乱中云禾脑子一片空白,几乎失去了思索的能力。 她被疾驰的马匹甩得晃晃荡荡,像个破面袋子,又像一只不倒翁一般,摇下去,晃起来,周而复始。 已经跑得很远的,远到听不见后面的声音了,在拐弯空处云禾紧张地往后瞥了一眼,发现有两个人骑着马追过来了,应该是马场的人吧。 可是身下这还在幼年期的马匹像疯了一样,速度极快,而且完全不听使唤! 云禾感觉脑子都快被摇匀了,她死死强撑,她想不能被马甩下去,这么快的速度,这么高,摔到石头上肯定会死的。 自己不能死,大仇未报,心愿未了,怎么可能离开? 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渗出血来。 眼看着跑过了树林跑到了河畔处,马匹一个跳跃……这一次,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整个人被掀至上空,再重重地跌到了河水里。 她呛了好几口水,眼睛也睁不开,胸口越来越痛,直到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濒临死亡的感觉是一致的,喘不上气的窒息、混沌恍惚的触感,感觉在水里又感觉在雾里。 脑子里却有某处是清醒的,那些过去的画面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前世的儿女,死亡的场景一切一切…… 之后很快便是死寂一样的黑暗了。 此的马场乱成了一团,马场已经有好几个人骑马去寻了,也已经通知了安昌侯府和临安城负责巡逻的人,这会儿大家倾巢而去,都去救人了。 白芍吓得语无伦次:“那马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发狂?” 江嬷嬷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红衣女子,压低了声音:“还能为什么?要不是长乐郡主忽然叫唤,也不会如此……” 白芍气愤异常:“她疯了吗?” “我刚刚已经问过,那匹汗血宝马本来就是长乐郡主的……今天郡主和我们少夫人都约了来马场,偏偏马场师傅临时离开了会儿,所以那小厮才把少夫人当成了郡主。”江嬷嬷皱眉:“才会骑上郡主的马。所以这事怪她,可也怪不得她。她在那里叫唤,也是想让我们少夫人停下来。” “那郡主骑射经验丰富,可我们少夫人可是第一次骑!”白芍急得直跺脚:“现在可怎么办?” 两人觉得不能坐以待毙,赶紧坐了马车一路去寻。 少夫人的装扮她们熟悉,说不定就能在路上捡到掉落的首饰一类。那样就有方向了。 她们一路寻了好久,最后才河边看到了追到此地的一些官兵,他们说马匹找到了,可周遭却没有寻到少夫人。 白芍看着湍急而下的河流,眼泪哗哗地掉,她感觉这事不太妙,可却不敢说出可怕的可能。 没一会儿,长乐郡主也骑着马赶到了这里,她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岸边的人,表情带着不屑:“这么多人,竟是这般没出息,连个人也找不到?” 白芍是个急性子,听见这话后,气不打一处来,她全然忘了对方的身份,站起来就说:“郡主,你为何要穿那么招摇的红衣,你明知马儿会受惊吓……” 第146章 为何不穿 长乐郡主低头看着她,脸色阴沉沉的:“哪来的野丫头,敢跟我叫嚣?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江嬷嬷吓了一跳,马上上前扯过白芍,然后跪下道歉:“长乐郡主勿怪,奴婢们也是担心少夫人。” “算了,看在你们主子快死了的份上,我懒得跟你们计较。”长乐郡主冷哼一声,调转方向骑了马扬长而去。 白芍脸色变得很难看:“这个郡主实在过分,她怎么这么说我们少夫人!少夫人会不会真的……她会不会……” 江嬷嬷捏紧了拳头:“不会,少夫人福大命大,定会没事,走,我们顺着下游一路找,元梧他们已经赶过去了。” 江嬷嬷一路走,一路训起了白芍:“刚刚你那样太冲动了,长乐郡主一向刁蛮跋扈,若是刚刚发作,咱们小命难保……” 白芍垂下头,没敢吱声。江嬷嬷说得没错。 因为前一阵子连下了好几场雨,所以河流比平常湍急了许多,看起来也很浑黄不堪,并不清澈。 白芍一路走一路看着浑黄的河水,心里的恐惧也越来越深。旁侧的江嬷嬷也不比她好多少,一路腿软了几次,靠着白芍的搀扶才强撑着。 两人整整寻了一天,仍是一无所谓,眼看着天都黑了,她们喊云禾的声音都嘶哑了,却没有一点消息。 此时,距离此地十几里外的一处荒院里,却有火光传出,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时不时响起,火堆不远处,正侧身卧着一位只着里衣的年轻女子。 她面色苍白,发丝拂在了脸庞上,衬得那张巴掌大的脸更小了些。 她应该是在做噩梦,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子偶有颤动,像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地睁开了眼睛,死死盯着火堆看了半晌后,茫茫然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火堆旁背对她的裸身男人愣住了,像是惊讶她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他微微侧头:“怎么?你这一落水,竟是失忆了不成?失忆倒也好,正好不用……” 云禾呆呆地看着那个人影,只觉得模模糊糊的隐匿在薄雾里,像是看不清似的。 后来她揉了揉眼睛,视线竟是清明了一些。只是……看清的那一瞬,让她有些恍惚。 火堆旁的男人只穿了一条亵裤,露出了结实强劲的上身,宽肩窄腰,侧过身时,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羊脂玉一晃一荡,看着她耳根子发热。 云禾不是没见过未穿衣服的男人,只是身材如此之好的却是第一个。 她好半天冒出一句:“你为什么不穿……” 顾连辞扔了手里的干柴,拍了拍手走了过来:“衣服全都湿了……怎么?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 云禾后知后觉,瞧见那火堆旁的杆子也挂着自己的外衫。 此时顾连辞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并且伸出手抚向了她的额头:“好像还是有些烫……” 隔得太近,他还未擦干的头发有水珠滴了下来,砸在肩膀上,又顺着滑入了胸口,让人生起一股伸手抹掉的冲动。 云禾盯得认真了些,顾连辞忍不住轻笑起来:“你倒是眼也不眨啊,竟是目不转睛地看上了。” 云禾有一点被戳穿的生气,她瞪他一眼:“我成过亲,什么没见过呢。这算得了什么。” “是么?”顾连辞玩味地盯着她:“我瞧你的反应,倒也不像见过。” 云禾吓了一跳……生怕自己和世子的事被别人知道,她马上岔开了话题:“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记得那马发了狂,我摔进了河里,然后就晕了过去。” “看来没烧坏脑子。”顾连辞低头说:“算你运气好,被河水冲到了石滩处,正好被我寻到了。” “谢谢你。”云禾说完后,瞥了一眼火堆旁的衣服,迈步想去拿,谁料右脚一阵刺痛,竟是一下子摔了下去。 顾连辞一把捞住了她……只是这个动作过于亲密了些,两人的身体竟有大部分接触在了一起。 顾连辞迅速扶稳了她:“你脚扭到了,肿得厉害,得找个大夫看看。” “好。”云禾低下去看,脚踝处的确肿得厉害,看起来红红的。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但是都竭力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甚至努力寻找起了别的话题。 “现在沿岸都是寻你的人,只是他们应该想不到,你被冲了这么远。” “嗯,那河流急得很,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冲下来了……” “一会儿衣服烤干了,我就送你回去。” 云禾沉思了一下:“这样回去会给你添麻烦,惹些不必要的争论,还请顾少将军派人再跑一趟,将我的婢女悄悄带来。” 顾连辞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我想得不够周到。我马上让我随从去找人。” 此后两人各坐一侧,等着那些衣服晒干,然后顾连辞忽然开口:“有件事,我想要问你……” “什么?” “上次送给你的那些东西,里面的娃娃……你可瞧见了?” 云禾点了点头:“江嬷嬷说这是我儿时的东西,是宋姨娘做给我的,后来却不知为何在你那里。” 顾连辞不满地说:“什么叫不知为何,就是你送我的啊。” “是吗?我不太记得了。” “你记性差成这样?”顾连辞露出一丝不悦之色:“那年我随父亲去你家做客,我去后院爬树,结果不小心摔了下来,撞破了下巴。然后我一直哭,你跑过来安慰我……” “哦?然后我就把娃娃送给你了吗?” “算是吧。”顾连辞瞪她一眼:“你居然连这事都忘了!” 云禾拔了拔火堆:“江嬷嬷说我当年只有四岁,四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不过谢谢你将它还给我,既然是宋姨娘做给我的,我定会好好保存。” 宋姨娘死得早,云禾更是毫无记忆,但也听江嬷嬷说起过,她是个温柔和善的女人,总是脸上挂着笑,总是抱着年幼的自己。 比起空有血缘但自私冷漠的赵氏,宋姨娘才是真正的母亲。 云禾胡思乱想时,顾连辞也陷入了沉思……那年自己尚且年幼,不顾嬷嬷的劝说非要去爬赵家后院的榆树。 第147章 道士做法 结果他没爬多高,一不小心从树桠子上掉了下去,磕破了下巴一直流血的他嚎啕大哭,因为哭声太大,把四岁的赵云禾也引了过来。 年仅四岁的赵云禾梳着双丫髻,白嫩嫩的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就站在院角歪着头往这边瞧。 后来见顾连辞一直哭,她一路小跑过来,伸出衣袖让他擦脸,奶声奶气地说:“你别哭啦,再哭就要被狼外婆抓走了。” “都是骗人的。”顾连辞一边哭一边嘟囔:“你懂什么,我娘从前说过,要是破了相,说不上媳妇了。” 小丫头惊讶地看着他:“你别害怕了,实在不行我可以嫁你,我不嫌弃。” 说完后,她还将怀里的布娃娃递了过去。 顾连辞愣愣地看着怀里多出的娃娃,正想说什么,那小丫头就被嬷嬷叫走了。 之后他就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但此后也没什么机会再去赵家。而那赵夫人寻常出来赴宴,也总是带着大女儿,一次也未带过她。 加上顾连辞也极少在临安城,他时常随着父亲去边关,有时一待就是两三年,回临安城的日子屈指可数。 所以这十几年里,顾连辞只见过她两三次,都是她与嬷嬷婢女出来采买的时候。 小小年纪的她出落得水灵灵的,一双眼睛更是清澈动人,只是神色不复年幼时的天真,变得内敛隐忍起来。 不知为何,每每看见,仍觉得心底亲切且激动,毕竟那时的自己,也认定为她会是自己未来的妻子。 就在他计划着边关征战归来就去赵家提亲时,他遭遇了暗算,受了重伤差点死在了敌国。 等到好不容易回来,才发现赵云禾已经出嫁了!嫁的还是他素来看不上的安昌侯府。 惆怅之后,他屡次三番靠近她,试探她,想得知她是不是被迫的,她是不是过得不幸福。 他想过无数次,若是她过得不好,若是她有心离开,那他就是排除万难,也会带她走。可是……竟是一次也没有过。 无论他怎么试探、暗示,赵云禾都是平淡如水的样子,她似乎很满意如今的生活。 顾连辞实在懊恼,一直揣测她是不是忘了当初之事…… 今日终于鼓足勇气去问,谁料却是真的,她根本不记得了。徒留那段回忆的,竟然只有自己。 在两人各自沉思的时候,衣服已经烤干了,两人默默地各自穿上,坐在原地等人来。 没一会儿,白芍就快步冲进了院子:“少夫人、少夫人!” 云禾想站起来,但右脚肿得厉害,稍微挪动就痛得钻心。顾连辞有心去扶,但生生忍住了,他唤起白芍:“你家少夫人脚腕扭伤了,身上应当也有多处伤口,寻个大夫瞧一瞧,休养一阵就能好。” 白芍抱着云禾嚎啕大哭,上上下下查看着她的情况,瞧着全须全尾的这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她走到顾连辞旁边,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奴婢谢过顾少将军救命之恩!您救了我家少夫人,奴婢一辈子感激您!” “小事罢了。”顾连辞摆了摆手,翻身上了马,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云禾也在白芍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荒院,院外停了一辆马车,赶车的人正是周元梧。 白芍解释起来:“顾少将军用暗箭悄悄通知了奴婢,让我迅速赶来,并且不要惊动乔家人。” 云禾点了点头,这样行事才对。若是真的任由他送自己回乔家,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免不了被猜测想象,那样会引来诸多麻烦。 云禾上了马车后,又瞥了一眼已然熄灭的火堆,悄悄呼了一口气。 她感觉经历了这事,与顾连辞又莫名产生了奇怪的羁绊,两人从陌生人变成了熟人,到如今,应当算得上是经历了生死之交的好朋友了。 想到这个,云禾的心里漾起了暖意,然后莫名的,又不由自主想到了他在火堆旁的样子…… 稍微有一些心潮起伏,毕竟她只是个不到十八岁的少女。毕竟,她也没见过太多没穿衣服的年轻男子。 “咳咳,”云禾回过神来,“白芍,乔家目前是什么情况?” “大家都急疯了,安昌侯府的人彻夜未眠。乔老夫人下令让所有下人都出去寻,还托了尚书府的人帮忙。大少夫人也急哭了几次,那河边都跑了好几趟。还有世子……世子他……” 云禾瞧见白芍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起来:“世子怎么了?” “世子他也吓懵了,急得四处乱窜,仿佛天都要塌了。他跑出去了几趟,寻回了几个道士,在玉清院里做法呢。”白芍说起来,也觉得一头黑线。 云禾一时语塞……四处乱窜、寻道士做法? 听起来,确实像是乔玉安的风格,他总是寄希望于他人,于玄学。 如果真任由他这样,自己只怕死在外面,都无人搭救。就算道士有用,找到的也只是一具尸体罢了。 等马车一路回了安昌侯府后,果然瞧见四处都是灯火通明的样子,门房一见她回来,激动得声音都劈叉了:“少夫人回来了!少夫人回来了!小的马上去禀报老夫人去!” 他一溜烟跑了,等到云禾她们回了玉清院,乔老太太、郑氏、乔玉安等人都已经候在那里了。 郑氏急急迎了上来,拉起她的手上下检查:“云禾,你没事吧,再寻不到你,我明日就要去府衙报官了!” 乔老太太颤颤巍巍往这边走:“快跟祖母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咦,你这脚是怎么了?快,快叫大夫过来!” 云禾缓声安慰:“没事,我就是落了水,被河流冲到了下流的某处岸边,后来周元梧和白芍她们寻到我了。除了脚,我没什么大大碍。” 大家担忧成一团,人群后的乔玉安也红了眼睛。正当云禾觉得稍感安慰时,他忽然冒出一句:“云禾,看来那道士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他说你今晚就能回来呢。还真的说准了!” 云禾愣住,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148章 长乐发疯 这一刻无疑是失望的,每次遇到事情的关键时刻,乔玉安总是靠不住的。 乔玉安纵是这段时日做起了正事,可骨子里的天真仍是难改。 乔老太太、乔海镇都是聪明过人、颇有见识的人物,他们都引导不了他,自己又如何改变? 她让乔家人回去休息。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大夫来了,检查了脚踝之后说伤了骨头,得养上三月才会好。 江嬷嬷拿了药替她敷上,药还没敷完,又累又受尽惊吓的云禾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人还没完全清醒呢,就听见了屋外传来的嘈杂声。 像是有人在闹,还有人在大声阻止,闹哄哄的十分吵闹。 云禾把初菊唤了进来:“外面怎么了?” “少夫人,是长乐郡主……她忽然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扬言要见你,白芍姐姐和江嬷嬷怕你吃亏,一直在劝。” “长乐郡主……”云禾回忆起来:“昨日受惊的那匹马听说是她的……算了,我出去看看吧。” 云禾换好衣服出门的时候,正好听见长乐郡主在大声骂:“再阻拦我,我就要了你们的狗命!” 院里跪了一堆人,一脸坚决的白芍和企图劝说但表情无奈的江嬷嬷在最前面。身后那些下人更是头俯得极低,生怕得罪了这位刁蛮任性的郡主。 云禾在初菊的搀扶下出来时,白芍惊讶极了,她马上用眼神示意起来,意思是让少夫人回去,不用管她们。 怎么可能回去?自己的人都被欺负了,她还能躲回去装死么? 云禾轻咳了一声:“这是怎么了?你们为何都跪着,都给我起来,我这玉清院可没有这随意跪的规矩。” 长乐郡主猛地回头,看见她后上下打量起来,随后冷哼一声:“我还当你怎么了,你这些该死的下人愣是拦着不让见,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云禾不答反问:“请问郡主所来何事?” “我瞧瞧你不行吗?你这乔家我难道来不得?”长乐郡主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婢女跟上:“走吧,进屋里坐坐。” 云禾感觉这人是真的冒昧且没礼貌,估计从小被端亲王爷娇宠着,跋扈惯了吧。云禾向来是讨厌这种人,因为以往的十几年里,赵云舒一直就是这副样子,惹人生厌。 长乐像没事人一样,坐在桌前使唤人倒茶,一副气场十足反客为主的架势。 云禾进屋后,她略微抬了抬头,又是一声冷哼:“我还料多大的事呢,还以为要死了呢,结果还不是屁事也没有。” 云禾原本想忍的,可这哪忍得住啊! 她欺负自己的人,还霸道无礼加讽刺,若是再忍,可真成了鹌鹑了。 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开始还击:“我还以为你是来道歉的,谁知道你丝毫不知错。” “什么?”长乐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教训我?昨天可是你骑了我的马!你自找的。” “没错,我是错骑了你的马,可这是马场的失职,另外,你要不是穿着红衣大吼大叫,疾风根本不会受惊。”云禾直直看向她:“我何错之有?” “你!”长乐面红耳赤:“你、你好大的胆子!” “你不道歉就算了,还跑来乔家撒泼闹事。也罢,你要闹就闹吧,大不了闹到你父亲那里去,我就不信,他会无条件的包庇你!” 长乐听得直跺脚,几下之后,竟是眼眶都红了:“你们太过分了,早上的时候顾连辞来教训我,这会儿,你又教训我。我哪里惹你们了……” “顾连辞?”云禾微皱着眉。 “是啊!”长乐气呼呼的:“一来就骂了我一通,说肆意滋事,还说要是有下次,就要揍我。气死我了!早知道昨天我就不告诉他了,不让他来帮忙找你了!” 长乐说得语无伦次满满的情绪,云禾也大概听懂了……原来竟有这么一出? 听起来这丫头虽然任性刁蛮,可也不见得坏。 “凭什么啊!”长乐呜呜地捶桌子:“我好委屈啊,我好心救你,还被你们骂!那马是我好不容易寻的,呜呜……我委屈找谁说理去?” 她望着面前哭哭啼啼的长乐,叹了口气:“算了,我原谅你了。你下次注意一些吧。” “顾连辞竟然还想动手,他这样说还算男人吗?”长乐气得猛拍桌子。 “好了好了……”云禾焦头烂额,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就是随口一说,并不敢真的拿你怎样。” “他就是报复我,因为我拒了皇叔皇婶婶的指婚。” “是他没福气……”云禾昧着良心再劝。 长乐吸吸鼻子:“我承认我是看不上他,我可是亲眼看见他进了青楼哎,这能是什么好人吗?可他这样肆意报复,也太不像男人了吧。” 云禾呃了一声:“青楼?这么离谱……他在临安城的名声不是一向很好吗?” “都是假象。”长乐一把抓住她的手:“我给你讲,别信那些传闻。我是断然不会看错的。这事我一直没说是给他面子,谁知道他跑来惹我!” 云禾微皱着眉,感觉自己误入了什么……好尴尬啊,可躲又躲不了,跑又跑不掉。 好半天她才憋出一句话来:“郡主,你来这么早,用早膳了吗?我有些饿了,就先不留你……” 长乐用力摇头:“我也没吃呢,你家有什么好吃的,快端上来让我尝尝。” “这个……”云禾哑然,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字:“行吧。” 人家主动要吃饭,她也不好意思撵人啊,这刁蛮的郡主身份实在尊贵,不发疯的情况下,还是不惹了吧。 于是乎,刚刚还吵得热火朝天的两人,竟很快坐在同一桌吃起早饭来了。 长乐看来是真的饿了,这会儿争争抢抢地挟着好吃的,抢的频率高了,她还顺便给云禾也挟上一筷子:“哎呀,你不是伤了脚吗?怎么手也没劲?” “你快吃吧,这个春卷好香啊,快,我给你挟了两个。” “这点粥你喝不完吗?瞧你瘦的。难怪连个马都骑不动。” 第149章 思秋变脸 长乐一边吐槽一边往她碗里堆菜,云禾脑袋嗡嗡的,似乎也被她感染了,也一口接一口吃起来。 原本饭量不大的她这会儿竟然吃了平常两倍的量。看得一旁的江嬷嬷白芍等人惊讶地张大了嘴。 她们才开始有多讨厌长乐郡主,这会儿就有多惊愕。 原本以为她刁蛮任性残暴疯癫,这会儿觉得只是脾气急了点,吃得多了点,话密了点,爱哭了点。 其实说起来……还挺有用的? 平时怎么劝少夫人多吃她也不听,这会儿她竟然在长乐郡主的带动下,吃了两大碗? 江嬷嬷与白芍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清晰地写着两个字:佩服。 正巧,这会儿长乐郡主也正在八卦她们…… 她含着一嘴的食物,嘟嘟囔囔:“赵云禾,你院里的丫鬟和嬷嬷卖给我呗。” “啊?”云禾一懵:“为啥?” “她们有话都直说,不像我府上那些,只知道说我爱听的。” 云禾咳了一声:“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们不敢说实话?” “为啥?我又不吃了她们!” 云禾实话实说:“你身处高位,你动动手指就要能了她们的命。” 长乐郡主皱着眉,认真思索起来:“我是真的太凶了?” “嗯。” 长乐郡主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开始为自己找补:“算了……我吃饱了,我先走了。” 云禾应了一声:“好。” 长乐郡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了,你记得跟顾连辞说一声,让他少来烦我。” “嗯。”云禾看着她离开后,长舒了一口气。 这会儿门口的郑氏快步小跑进来:“云禾你没事吧,我听说长乐郡主来找麻烦。我来的时候又没听见吵闹……刚刚看见她走了。” “嗯,闹过了。” 郑氏云里雾里的:“刚刚郡主走的时候,好像嘴角还有油没擦干净,这是打进锅里了?” “不是……没有打。也就说了几句。”云禾打了个嗝:“没事的。” “你怎么了?” “我胃有些撑,我去躺躺就好了。” 郑氏搀扶着她走到床榻边:“这长乐郡主身份尊贵,听说她之前拒了顾少将军,现在又定了太傅府的婚事,别人都说这临安城的男子都任由她挑选了似的。” 顾连辞英姿勃发,模样是一等一的俊美。太傅的那位嫡孙也是清俊之辈。确实都是在临安城排得上号的人物。 云禾依稀记得长乐郡主前世嫁给太傅的嫡孙后闹腾得厉害。后来为了和离,还惊动了圣上。 为啥闹却是完全不知道,毫无记忆……毕竟都是些皇亲国戚,寻常人也是接触不到的。 郑氏陪着说了一阵话后,匆匆做事去了……如今乔家的中馈事务多是由她在管,杂七杂八的十分琐碎,她每天也忙得团团转。 过了一会儿,江嬷嬷端着药走了进来,一旁的托盘里还放了一碟蜜饯:“少夫人,这药得趁热喝,大夫说了,里面有一味药热的时候才能有效。” 云禾最怕苦药,闻到这味就想到了很多不好的回忆。 但她知道,若是不喝,江嬷嬷必定不依不饶一直唠叨,所以只能捏了鼻子灌了进去。然后迅速捏了蜜饯往嘴里塞,想把那味儿压一压。 江嬷嬷收了药碗后说道:“少夫人你坠马之后,吴家三少夫人和陆家二少夫人来询过数次,我已经让人一一回了过去。” 江嬷嬷说的是柳云烟和李瑶兰……近来事情多,云禾都有好一阵没和她们见过面了。 “还有,赵家和大小姐也派人来问了,但赵大人只是随口问问,也没啥举动。而大小姐语气满是探究,不像是什么关心的意思。” 云禾无所谓的笑笑:“我那父亲才不会在意我的死活。而赵云舒从小到大视我为仇敌,怎么可能多关心?她不过是害怕我死了,毕竟那样的话,她对范家更无胜算了。” 说起来很是悲哀,血缘之亲凉薄冷漠,甚至挥刀相向。而身边朋友却是竭尽所能,努力施救。 前世的时候,自己也无数次思索过,赵氏是自己的亲娘,为什么会如此对自己? 可是后来她明白了,她的憎恨源于恐惧。因为生产前和尚的一句八字不合,她就脑补出了无数可怕的后果,此后更是用莫须有的事加深了这种想象。 这种愚昧无知的女人,早就把自己视为了假想敌。包括赵云舒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多半受了她的影响。 “少夫人,还有一事……”江嬷嬷哑然失笑:“大小姐这些天跟踪了思秋好几回,好像发现了什么。” “这个……”云禾呃了一声:“这也是早早晚晚的事。” 江嬷嬷摇头:“范家也忒乱了,范姑爷还没落得个什么官职呢,就这么多事了。” 云禾默不作声,她心里想的却是……赵云舒应该有什么大动作了。 前世的时候,思秋怀了身孕,可怜巴巴地跪着求情,说自己爱慕表哥,两人情投意合,求云禾成全。 如果赵云舒真能做点什么重创思秋的事,倒也能扭转局面……云禾微闭着眼睛,有些昏昏欲睡了。 此后的几天,忽然降了温,天气一日赛一日的寒凉,薄袄秋衫都能穿了。 云禾因为脚受了伤,极少出门,每日都待在院子里看书写字,有时就陪乔老太太说说话,日子过得还算轻闲。 范家的消息偶有传来,但都是一些鸡毛琐碎事,想象中的大动作一直未来。 立冬那晚,天刚刚黑,思秋又拎着食盒出了门,刚走出门她折返回来,悄悄去堂屋拿了一瓶小灶酒。 她小声对正巧路过的田氏解释:“夜里冷得很,我带瓶酒让表哥驱驱寒,读书累了也能解解乏。” 田氏夸赞了两句:“思秋妹妹倒是想得周到。这些日子多亏了你。” “嫂子你说什么呢,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思秋含羞带怯:“我总不能在范家白吃白喝。” 田氏笑着看她离开,忍不住夸赞了几句:“倒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以后还不知谁能娶到思秋呢。” 田氏想不到的是,背转身的思秋,脸却瞬间变了色。 第150章 带人捉奸 她已经做得这么明显了,每日为表哥送饭洗衣,磨墨添茶,范家人竟然丝毫感觉不到,还想把她将外推。 不行,她一定要尽快想个办法,让表哥早日娶她进门。 她提着食盒快步而去,曼妙的身姿穿梭在巷子间,引得好几个年轻公子朝她张望。而在她身后,一个黑皮黝黑的婢女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看见她进了那书屋,才返身离开。 思秋进屋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她手脚麻利地点起油灯,把灯芯拨亮了些:“表哥,晚上看书费眼,得早些点灯才是。” “我倒没留心竟然这么晚了……”范以安瞥她一眼。 思秋把食盒打开,一一摆开来:“今日有姨妈炖的鸡汤,另外还有几道小菜,对了……还有我做的点心,表哥你都尝尝。” 范以安嗯了一声,坐在桌前吃饭,吃了几口后抬头看她:“表妹你还没吃吧?” “我不饿……”思秋脸红扑扑的:“我一会儿回去再吃。” 思秋满以为范以安会叫她一块儿用膳,但人家并无此意,就是不冷不淡地与她说几句话,都是些天气、老家这些无趣的话题。 越是这样,思秋越是心中不甘,她起身打开了那瓶小灶酒:“表哥,天气寒凉,喝上一杯解解乏。” 然后趁着倒酒、挟菜的机会与他亲密接触……其实自己一开始送饭的时候,她也矜持得很,想着表哥能主动靠近,可谁知道范以安满脑子只有念书二字。 但每次她大胆一些,范以安也不阻止她,反倒很享受。 所以她才越发大胆,在这间简陋的书房里可劲地撩拨表哥。 特别是今天,因为带了酒,平白增添了暧昧的气息,思秋想趁着今天向表哥表白心意。 这会儿因为两人挨得很近,可以感觉到表哥的体温,还有他那清冷中带点炙热的眼神。这一点点炙热让思秋沉醉其中,到了后来,她大胆地拿起了表哥的酒杯:“这酒好喝吗?思秋也有点好奇。” “你喝……应当会觉得刺嗓子。” “我不信……呃……表哥这真的好辣。”思秋喝一口后娇俏着吐吐舌头,把头依在范以安肩膀上,捏紧了小拳头作势去打他:“你也不劝劝我,你还是我的好表哥吗?” 以安似笑非笑,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对表妹的亲密举动来者不拒。 他是男人,而且是最正常不过的男人,岂会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赵云舒是个蠢货,也早就不干净了。春杏倒是有几分小聪明,可如今怀了身子。身边多了表妹红袖添香,确是一桩美事。 不过嘛……他并没有想太多,如今正是春闱的关键时刻,他不想激怒赵云舒。 就这样暧昧一番推拉一番极好,反正也是思秋倒贴,他不主动不拒绝,能怎么样? 思秋被他这一拍,似乎得到了鼓励,又倒了一杯酒,主动递到范以安嘴边:“表哥你也喝。” 于是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竟将那瓶酒喝了一大半。 思秋醉眼朦胧的,脸庞也红扑扑的,胆子也越发大了,她倚在范以安胸前:“表哥你喜欢我吗?” “唔……自然,谁让你是我表妹呢。” “只是……表妹吗?”思秋娇嗔抬头,不自觉撅起了红艳艳的嘴唇。 范以安目光深邃,盯着她看了数秒后,俯身亲了下去,亲着亲着两人就滚到了一旁的榻上。然后是一阵吱吱呀呀的床铺摇晃声。再然后,范以安噗地一声吹熄了油灯。 屋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中,黑暗中,各种令人眼红心跳的声音响了起来,中间夹杂着思秋的低呼和小声啜泣。 “哭什么?” “痛啊……表哥,我是你的人了呜呜……你、你何时娶我进门?” “唔,过了春闱吧。” “为何那么晚?不嘛,表哥,人家想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 “到时我有了功名,才有底气去你家提亲,是不是?”范以安随口敷衍起来,续而声音暗哑:“背转过去……” 就在两人再度翻云覆雨之时,房门被砰砰地拍响了:“夫君,开门!给我开门!” 思秋猛地僵住,眼睛在黑暗中瞪得老圆:“是表嫂的声音!怎么办啊表哥……” 范以安皱着眉,从她的身上下来,抓起一旁的衣服开始慢条斯理地穿:“把衣服穿上吧。” “可是,我没地方躲是不是……”思秋急得手忙脚乱,连眼泪都出来了:“表哥会护着我是不是?你会直接跟表嫂说娶我的事吧?” 门外的声音越发大了,而且还不止赵云舒一个人的声音,似乎有好多人,吼的叫的骂的混杂在一起,听起来最少有十几人。 “快点开,要不然我要砸门了!夫君,你屋里有坏人,有人瞧着进去的!” “夫君,你没事吧!你是不是遇到危险了,来啊,快撞开这门!” 接下来,房门在撞击下,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只怕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打开了。 范以安疑惑起来……心想赵云舒竟是变聪明了? 她句句不提思秋,但句句都有必须开门的理由。如果摆明了捉奸,他还可以呵斥她几句,甚至可以给她扣上一个善妒的帽子,可人家这次喊的是有坏人。 思秋更害怕了,她紧紧拽着范以安的手,期待着他的回答。 可是最终等来的,只是范以安的一句:“随机应变吧……” 随后,他便抽出了自己的手,系上了衣襟。 范以安站起身来,侧身看着衣衫不整全身颤抖的思秋:“左右都如此了,再害怕也是无用的。你就不该来这里。” 他在思秋惊恐且茫然的眼神下打开了房门,开门的一刹那,好几个人缓不住脚,撞跌了进来。全都是赵家的人。 一位老妇迅速扫了一眼:“并没发现坏人,大小姐,只有一位姑娘。” 赵云舒提着灯,往里扫上一圈,惊愕大叫:“表妹、你为何在此?你……你怎的这副模样?这屋子是什么味啊!” 在场的都是已婚妇人,对那事都有经验,这会儿一瞧这两人的模样,再结合被褥的凌乱,屋里的腥膻之气,哪里还有不懂的,一个个都表情复杂起来。 第151章 心计了得 她们一个个欲言又止又带着嫌弃,轮番打量下,床上的思秋早就羞臊了脸,用被子捂住了自己。 赵云舒怒瞪着她,恨不得把她从被子里拖拽出来,拖到大街上游街,但身后那名老妇却迅速拉了一下她的衣服,她紧捏的拳头才松了些。 赵云舒马上一脸震惊,惊愕地盯着范以安:“夫君,那可是你的表妹啊,她是来我们范家走亲戚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她还未说亲还得嫁人的啊!” 周围的妇人也七嘴八舌:“是啊,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姑爷这快要春闱了啊,若是轻薄表妹的事一传出,这该如何是好?” “姑爷,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可也讲究三媒六聘媒妁之言的啊,哪能如此苛合?” 赵云舒呜呜哭了起来:“夫君,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范家想想,如此行事,别说在范家,就是在临安城,在大周,也是于理不合的啊!”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热火朝天,句句针对范以安,句句把亵渎范家、污了大周的脏水污名往他身上泼,半点不提思秋。 在她们的言语下,思秋就是个无辜受害,被他范以安强了的可怜弱女子。 范以安眉心紧锁,眼神从赵云舒脸上扫过,再瞥到她身后那些妇人……毫无疑问,这些话都是有人教过的。 这般心计绝非赵云舒这种蠢货和这些无知下人所能想到的。 赵云舒见他沉默,小跑几步拽住他的手:“夫君,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你是要逼我告到府衙去吗?虽然你是我夫君,我也要为思秋表妹讨一个公道!” 范以安不耐地甩开了她的手,瞥了一眼在床榻上已然吓傻不知反应的思秋,冷冷地说了句:“这事我也蒙在鼓里,是思秋送来了烈酒,不知里面加了什么,我才犯下了错事……” “啊?”大家惊愕起来,视线全转向了思秋。 思秋瞬间天雷滚滚,吓得马上连滚带爬下了地,上前抱住了范以安的腿:“表哥,你怎能如此说?明明是我们两情相悦,你明明答应我……” 范以安嫌弃地退了两步:“当着我家夫人的面,你别再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我何时与你两情相悦了?” “表哥!”思秋痛哭流涕:“刚刚你不是这样说的……” “胡说!”范以安一把抓住赵云舒:“夫人,这事我已经解释清楚了。” 赵云舒做出一脸懵懂:“解释清楚了?我倒是不解,思秋表妹怎么会主动呢?夫君,你详细说说。” 范以安目光幽深,死死盯着赵云舒,想看穿她……想知道她到底受了谁的蛊惑,听了谁的指使,才会这么一步一步地将他往坑里带。 可是赵云舒这会儿全然靠仇恨死撑着,眼睛也死死回怼着,竟是半点看不出惊慌。 无奈之下,范以安深吸一口气,将思秋从送饭开始的一举一动说了一遍,包括她如何贴近自己,如何撩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全说了。 这番纯粹的当众处刑让赵云舒等人听得瞠目结石,听得思秋掩面而泣,痛哭不止。 她哭的不止是自己的可怜,更是表哥的凉薄与无情,他竟然遇到事情就把自己全然扔了,把污水全甩给自己了。 “夫人,此事我确有不对,可事出有因,请勿外传,我们内部解决了就好,如何?” 赵云舒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莫名地生起了快意…… 原本她一门心思爱慕他、维护他,可得到的是背叛是屈辱是抛弃。可现在自己用尽心计,他倒是披上了礼貌谦和的外衣。 可真是痛快啊!她很想辱骂一通狠狠打他脸,可想到了来之前被叮嘱的话,还是收敛了神色:“我信你夫君,可如今这样,如何解决?” “将人撵了出去吧。”范以安冷漠说道。 赵云舒瞥一眼哭成狗的思秋,摇了摇头:“那也不太合适,左右总是亲戚。要不这样吧,将这事告之给表妹的爹娘,让他们过来,我们两方好好商议一番吧。” “如此也好。”范以安无奈说道:“那一切全听夫人的了。” 他一口一个夫人叫得极其别扭。他原本就打算春闱之后,就休了这疯妇,谁料经历了这一出,倒是被她摆了一道! 于是,这场捉奸闹剧就这样平息了,思秋被那些妇人拉了起来,替她拢好衣服把她带回了范家暂时关了起来。 赵云舒也和范以安回了范家,将这事告之给了范母等人。 这一说,范家自然炸锅了。范母田氏的惊愕,春杏的鄙夷,三婆母的哀嚎乱成了一团。求饶的说情的阴阳的什么都有,大家七嘴八舌,但说啥也没用。 毕竟证据在握……范以安和思秋的贴身小衣在赵云舒手里攥着呢。赵家派来的嬷嬷下人们在现场看着呢。 所以最终,她们只能认下了,只能想着思秋爹娘来后的商议流程了。 不过范以安为了向赵云舒示好,也当众表明了,要么将人撵了,要么就当个小妾,没有其他的选择。 赵云舒表面保持平静,内里笑开了花,自己听了赵云禾的,果然打了一个大胜仗。 她今天确实准备去捉奸的,但没准备叫赵家这么多人,是打算自个儿去的。可是临行前,却被赵云禾派来的江嬷嬷叫住了。 江嬷嬷给她分析了利弊,明确告诉她如此捉奸死路一条,不但达不到目的,反倒要被范以安摆一道。 “到时你就成了真正的弃子,不但范家瞧不起你,对赵家、对我们少夫人也毫无价值了。” 江嬷嬷教了她方法与话术,告诉她如何应对,赵云舒半信半疑听了进去……她也实在毫无选择了,不若死马当成活马医。 于是她马上派人去赵家要人,然后按照江嬷嬷所说行事。 果然,此番真的胜了!赵云舒觉得扬眉吐气起来,看向范家人的眼神更加藐视了。 几天后,思秋的爹娘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 第152章 祖宗来了 他们一来就为女儿求情,请求范家宽容,娶了她。范以安与赵云舒抵死不认,最后在那两老口磕头求饶下,才勉强将思秋收为了小妾。 可是妾,也是最不入流的那种,进门都得从后门入,每日还得干家务,连春杏都不如,春杏人家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姨娘呢。 此番大捷后,赵云舒在范家的地位也大幅度上升了,大家虽说避着她,可也不敢做出之前那样的嫌弃举动了。 她也因为这事,愈发得意起来,愈发坚定了打倒范家人的决心。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后知后觉想明白的思秋,对她的仇恨也深沉了起来。 范家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这段时日,云禾极少出门,都是在自己院子里处理一些乔家的事、生意的事,然后就安心养伤,看书。 侯爷原本居住的竹林院修缮已近尾声,如今到了添置家具物品的时候了,云禾将这些采买的活都央给了郑氏,自己是一点也不费神的。 白芍小声嗔怪:“少夫人可真是放心,万一大少夫人她有什么心思……” “哪能呢。”江嬷嬷在一旁说道:“少夫人可悄悄观察了大少夫人许久,而且,隔一阵子就会看一次账本的。” “也是啊。”白芍觉得自己有点子过于警惕了:“少夫人的确是有主意的。” “你就安心准备嫁人的事吧,左右就这么几天了。”江嬷嬷笑着说:“这乔家有我在呢,初菊这丫头也顺手了,没事的。” 白芍点了点头……她的确是不太习惯,自小与少夫人一同长大,这忽然要离开了,心里感觉空落落的,特别的难受。 白芍还试图与周家商量,想要延迟婚期,她的理由是:“少夫人脚还伤着,我想等她好了,我再成亲。” 周元梧和周家人自然是没意见的,但云禾听后马上阻止:“我这脚伤算不了什么,你早些出嫁了,我也少一桩心事。” 于是,婚期也就照常了。 很快到了白芍成亲这天,丫鬟成亲不敢惊动乔家,但玉清院早早地忙碌了起来,布置一新,置办好了嫁妆,等着周家人来接。 白芍的嫁妆十分丰富,比上次给李瑶兰送的添妆还多一些,如同富户家的大小姐一般了。加上周家送来的聘礼,抬出去别人都以为乔家嫁闺女呢。 不过大家一想,乔家哪来的闺女呢,所以一传十、十传百,乔少夫人善待婢女的事也大肆传了出去,收获了一波好名声。 赵云禾嫁来之后,乔家的变化全临安城也是亲眼看见的,随着生意的红火,乔家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抠抠搜搜、日渐败落的侯府了。 白芍临出门时,狠狠哭了一场,拉着赵云禾的手不撒手,后来被她劝了一通,才算出了门。 对这个妹妹一般的白芍,云禾还真是摇头叹气。 自己才回来时,一门心思想要锻炼白芍,因为这妹子天真冲动一往无前,在这大宅院里实在危险。 可谁知道,自己各种明里暗里地锻炼她,白芍该天真的还是一样的天真。 算了算了,自己的丫鬟,该宠着就宠着吧。现在把她送出乔家,有周家人护着,也会平安顺遂的。 周元梧也亲口向自己保证了,此生就白芍一个,不会纳妾。 在大周国里,能说这番话的男人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所以云禾也相信白芍会过得很幸福。 此后的几天,云禾也不太习惯,感觉玉清院瞬间变得空落落了起来……初菊江嬷嬷都话很少,寻常这里都是白芍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会儿云禾总感觉像缺了什么似的,但很快,乔家就来了一位更为吵闹的新客人。 那人却是长乐郡主,大家一见她又上门后,无不心惊胆战,毕竟上次的阴影还在呢。但她就像没事人一样,指使起了云禾院里的婢女:“快叫你们主子去,对了,替我泡一壶上次那种茶,还挺好喝的。” 大家都害怕她,也不敢惹她,都按命行事了。 云禾瞧见她,也觉得头大:“郡主,又有何事?” “我这次是来质问你的。我上次让你和顾连辞说清楚,你没去么?”长乐郡主咄咄逼人地瞪着她。 云禾摇头,指了一下自己的右脚:“我不太方便,这段时日也没出门。” “哼,”长乐郡主气呼呼的,“我今早出门遇到了他,他还是那副眼高于顶的死样子,还敢超我的马,气死我了。” 云禾哭笑不得:“那我就找个机会与他说说吧。” 长乐郡主这才消气了一点:“对了,上次你说那事,我回去问了我院里的人……” “何事?”云禾皱眉,感觉长乐郡主这脑回路慢得和乔玉安有点类似。 “就是你说我对人太凶的事啊。”长乐郡主嘟囔起来:“我一一询问,结果他们吓得发抖,一个也不敢回话,真没出息。” 云禾昧着良心安慰:“郡主身娇玉贵,是端亲王爷王妃的掌上明珠,任性一些其实也……无妨。只要不欺负人就行。” “我自然不会!”长乐气愤起来:“除非那种狂妄小人。” 云禾冲她笑了笑,莫名觉得这个郡主还有几分可爱了:“你今日来,就是来问这个?” “我在家待得无聊了。等你脚好了,可否陪我出去玩?” 云禾下意识就拒了:“这不太方便,我每日得巡铺子,乔家事情也多,郡主找别人吧。” 长乐端起新沏的茶喝了一口,又咬了一口新上的茶饼:“对了,那天顾连辞是怎么找到你的?只怕当时是孤男寡女?” “咳咳……”云禾被口水呛到,马上上前去捂她的嘴:“郡主你是要害我死吗?” “那出去玩的事?” 这丫头心眼可不少,云禾咬牙:“好好,等我脚好了就去。” 这下长乐才满意地离开了,临走之前不忘了叮嘱她:“记住你答应我的。一是找顾连辞说清楚,二是跟我出去玩。” 云禾连连应声,把她像送祖宗一样送了出去。她迈出院门的那一刻,整个玉清院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153章 撒手人寰 可不就像祖宗吗?每次突如其来的跑来,又吼又叫的脾气还不小,偏偏乔家没一个人敢惹她。 上次乔老太太还专门说了这事,她说长乐任性惯了但心眼不坏,加上身份尊贵,让云禾她们担待一些,莫跟她杠上。 所以这么一尊大神,更没人敢惹了。 只不过,此后的一段时日,云禾尽管脚伤好多了,但却没有机会再出去,因为侯爷去世了。 乔海镇的病拖了很久了,一直苟延残喘,靠着名贵药材维系着,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日了。 之前大夫就说过,他怕是熬不过这个冬。谁知道才刚刚初冬,他就不行了。 那一日神奇得很,一直昏迷不醒的他忽然醒了过来,比划着要见乔老太太和乔玉安,而且还破天荒地喝了一大碗粥。 乔老太太他们高兴极了,都认为他好转了,在屋里与他说了好久的话,乔玉安也说了自己去府衙的事。 乔海镇应该是欣慰的,因为他嘴皮子一直哆嗦想说什么,也努力做出笑的表情,只是看上去却像抽搐一样怪怪的。 后来他伸手指着墙角的柜子,停顿了数秒后忽然头一歪倒了下去。 乔玉安和乔老太太吓疯了,马上让人去叫大夫来,又是掐人中又是唤名字,可等到大夫来时,连连摇头,说人已经去了。 云禾和郑氏赶来,表情都很凝重,虽说是嫁来的儿媳,但也有一股悲凉感。 郑氏嫁进来时,侯爷身体还算安好。数次接触下来,侯爷还教训过好几次乔玉兴,让他好好对妻子,所以想到这些,郑氏也不免留下了伤心的泪水。 望着嚎啕大哭的乔老太太和六神无主脸色惨白的乔玉安,云禾和郑氏必须打起精神来处理丧事。 乔老夫人是爱面子的人,加上安昌候办丧事自有一番规格,方方面面都马虎不得。所以接连好几日,侯府上下的人忙得团团转,就连脚受伤的云禾也得强撑着接待吊唁的客人,打理事务。 乔家有来往的客人都来了,也包括赵家、范家人,虽是敷衍地说一下客套话,但他们也不会在此事落下把柄。 宫里派了人来,皇上感念旧情,还亲自写了悼念词,所以安昌候的丧事办得十分体面。 出葬那日,大家披麻戴孝,走在最前的便是乔玉安……原本乔玉兴也该跟着,可他的病反反复复没人敢冒这个风险,便让他的儿子替代着相送一程。 办完丧事后,劳累几天的云禾也跟断了半条命一样,累到瘫在床上起不了身。 身为乔家当家主母,这是她的职责,责无旁贷一直硬撑着。这会儿才算松懈了下来。 微眯着眼睛闭目养神,耳畔却是江嬷嬷的声音:“乔老太太最近状况不好,刚刚她院里的嬷嬷来说,说她这几日都极少进食,夜夜睡不着觉,老毛病也犯了。” 云禾叹气:“再来大夫来瞧瞧,晚些我再去陪她说说话。” “还有世子……他感觉像失了神一样,刚刚我在院里遇见他,他对着那池塘发呆,怎么喊也不搭理,我都害怕他想不开跳下去。” 云禾摇头:“不会的,他又不是小孩,哪有如此冲动。缓缓吧,可能过些天就好了。” 是的,每个人都不适应。 之前虽然侯爷一直病重,可终归是人还在,外面的人总会给乔家几分脸面。可如今侯爷一走,乔玉安也支愣不起来,侯府真有一种风雨飘摇之感。 有一种天要塌了,随时要把人压垮的紧迫危急感,特别是乔老夫人这一病倒,更是加重了这种感觉。 第二天,休息了一夜的云禾精神好了许多,她因为脚伤不便,所以坐了轿子去了趟云墨斋,想叫上乔玉安一会儿去老夫人院里。 结果却怎么也把他叫不出来,小厮小声地说:“自打侯爷发丧之后,世子就把自己关了起来,无论怎么喊都不出来。” 又自闭了……云禾无力地望着头顶的蓝天,这一次,还不知道何时能恢复。 云禾自己都没啥信心,因为侯爷在乔玉安心目中,是过不去的一个坎,所以这一次,只怕是个重创。 说他重感情呢,也确实是重的。可是……他太容易被创伤击垮了,一旦被创,就是难以恢复的死寂。 云禾在院里等了一会儿,见他的确没有出来的意向,就坐了轿子去韶光院了。 乔老太太已经病了好几天了,之前全靠着发丧之事硬撑着,之后撑不住了就卧床不起了。 云禾去的时候,老嬷嬷才端了药碗从里出来,一见她就摇头叹气:“少夫人你来得正好,老夫人一点也不肯吃药。” 云禾示意江嬷嬷接过碗:“我去试试吧。” 云禾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乔海镇可是她的独子,这一去世,必是挖心剜肺的疼。这种滋味自己多少也感同身受。 前世自己也是位母亲,自然是懂得这种滋味的。 所以云禾进去后,一句劝解的话也没说,就拿了小勺子舀了药,缓缓放在乔老太太嘴边,想要喂给她。 她闭着眼睛毫无反应,像是睡着了一样。 云禾放下勺子,陪着坐了好一会儿,就在她快要离开时,乔老太太抓住了她的手。 乔老太太盯着她,浑浊又发红的眼睛看了许久,然后冒出一句话来:“安哥儿得靠你了!” 云禾摇头,伸手去擦拭她眼角的湿润:“老夫人,世子得靠你,包括我包括乔家,都得靠你。” “我这把年纪了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乔老太太苦笑起来。 “老夫人,从前有人告诉我,人活着全靠一口气撑着,若是那口气没了,精神垮了,人就真的没了。”云禾握着她的手:“如今乔家正是风浪时期,世子一天不承爵,咱们乔家一天不得安宁。你舍得放下心吗?” 乔老太太沉默了,好半天后叹了一口气:“我们还在……一条船呢。” 云禾点了点头,看着她稍微放心了一些。 她刚刚那番话,没有一丁点儿煽情与示好。承爵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此时她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守护乔家,唯一能守护的只有乔老太太而已。 只要乔老太太在,乔家就不会倒,而她们就会永远是一条船上的人。 当天下午,韶光院里就传来了消息,老太太喝了半碗粥。此后的几天,更是眼见着慢慢恢复了起来。 而乔玉安把自己关在屋里半个月后,忽然做了一个新的决定。 第154章 我要远行 “我不想再当废物了,父亲走了,我得承起乔家的职责来。” “那爵位不要也罢!省得临安城的人看尽笑话。我要凭借自己做出一番成绩来。” 乔老太太惊愕之时,又觉得欣慰。欣慰完了,又开始忐忑:“安哥儿,你有这番胆识祖母很欣赏,可是,这爵位不能不要啊,这是乔家数百年来的传承,你可别任性。” “祖母,那日父出殡,临安城可有好些人看我的笑话,说我配不上安昌候这称呼!”乔玉安愤怒地说:“既是这样,我便不要了!” 乔老太太急走两步:“你管那些人做什么,他们惯是说风凉话的,别理就是。” 乔玉安摇头,铁了心似的:“不,无论我做多少努力,在府衙做多少事,他们都觉得我是废物。所以,孙儿已经决定了,我要去军营。” “啥?军营?”乔老太太吓了一跳:“这可不行,安哥儿,你要做什么我都将就你,可这事绝对不行。那军营可不是人待的地方……” “呵,那么多人都待我,为何我偏偏不行?” “安哥儿,军营太危险,若是上了战场,九死一生,咱们乔家可就只有你了啊!”乔老太太声嘶力竭。 可无论她怎么劝怎么说,乔玉安都像铁了心一般,一门心思要去军营。他甚至当天就把府衙的差事给推了,完完全全断了自己的后路。 到了晚上,他院里的小厮急急跑去找乔老太太告状,说世子已经在收拾包裹,准备即刻出发了! 乔老太太脸色大变,马上让人把云禾叫来商量对策。 云禾听后也一头黑线:“前两天他也说过类似的话,我只当他说着玩,谁料是真的。” “现在如何是好?他把差事弄完了,这会儿都在收拾东西了,这是要离家出走吗?”乔老太太猛拍桌子:“不行,我现在就找人拦住他,死都不会让他出乔家!” 云禾沉默了一会儿:“世子素来叛逆,若是强行阻止,他只怕会想其他的法子。” 乔老太太抚着额头,感觉身体虚空的感觉又来了……她才刚刚好了一些,这会儿又是心力交瘁,难受得很了。 “不然,我们能如何?任由他去军营送打仗送命吗?” 云禾摇了摇头:“自是不能。世子身子瘦弱,从未习过武,如何能去厮杀……只不过,军营是不是师爷之类的职位?孙媳觉得,如果世子执意,这些也未尝不可。” 乔老太太沉默了半晌:“这倒是还凑合,只不过仍是危险,唉!” 最终,乔老太太犟不过乔玉安,只能任由他去……但乔老太太只提了一个条件,他要去就去,但这爵位必须承了,这可是乔家一辈子的大事。 “你想让乔家人被人瞧不起吗?”老太太一脸严肃:“你不要不打紧,可云禾呢,后院的姨娘孩子呢?包括那郑氏呢?大家都跟着委屈不成?” 乔玉安听后,默不作声,算是勉强答应了。 几天之后,乔家得了皇上的圣旨,乔玉安正式承了安昌侯的爵位,云禾也成了正儿八经的安昌侯府夫人了。 这事也算尘埃落定了。乔老太太说,此后侯府主子的称呼也该改改了。 乔玉安是侯爷,云禾是夫人,而郑氏则改称郑夫人。不知是不是某种暗示,改了称呼后,云禾觉得进入了一个新的人生阶段,竟有一种过了一关的感觉。 乔玉安拜别了老夫人,听了她一番叮嘱后,又去了玉清院与云禾告别。 他一脸坚决:“云禾,你不必劝我,我去意已决。” “哦,好。”云禾压根就没打算劝他,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咋劝? 乔玉安一愣:“就这一句?” 云禾嗯了一声:“人这一辈子,无论怎么选择,总是要后悔的。所以,想做就去做吧。” “嗯,我不想像从前一样了,我受够了也活累了,我要世人都能尊敬我,像尊敬我父亲一样。” “你放心去吧,我会顾好乔家上下。”云禾点头:“时常写封信来便是。” 乔玉安用力点头,深深看了一眼她,再看了一眼玉清院,转身离开了。 他只带了两名小厮和简单的换洗衣物,以及若干银两,就这样上了马车离开了。 乔老太太带着云禾、郑氏把他送上了马车,看着马车逐渐走远了,只剩了一个小黑点了,三人才缓缓回去。 乔老太太一脸忧虑:“云禾,都打点好了吗?一路会有人护着吧?军营那边也说好了?” “嗯,我寻了镖局的人,让他们暗中护送世子……另外,按老夫人所说的,我寻了侯爷生前的故友罗将军,拜托他收留侯爷,也说明了侯爷的情况。” “那就好。”乔老太太眼眶红红了:“无论我怎么留他们在身边,他们总是要离开的……” 云禾与郑氏明白得很,乔老太太这又是想到了老侯爷的离去。 两人马上岔开话题,说起几个孩子的趣事,还开玩笑地说明个儿送去韶光院,让老夫人帮着管管。 这一来二去的,乔老太太才算缓和了过来。 在乔玉安走后,她也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开始把注意力转向府里的几个孩子……特别是紫衣的儿子瑜哥儿,她颇为喜欢,时常留在韶光院。 对这些,云禾乐见于成,能分散注意力总是好的。 她自己倒是轻松了许多,随着脚伤渐好,也不用盯着乔玉安的事,她就把所有精力用在了做生意上。想着趁着这一两年,将生意再翻上一番。 在这个节骨眼上,白芍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这个在乔府时还一脸天真的丫头,成亲后竟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做生意生起了浓厚的兴趣来。 她巡了几天店后,跑去对云禾说,说城东的市集有两间铺子在转变,若是能接手,再开一家茶叶铺子,必定红火。 云禾觉得好奇,问她哪里来的信心。白芍说她这几日一直在蹲点,她发现那市集周遭有许多富户,但像样的茶叶铺子却一个也没有,算是一项空缺了。 云禾见她说得头头是道,马上拿了银子给她,并且甩下一句…… 经155章 钦慕之人 “光是铺子太受限制,我们得包个茶园,再找个制茶手艺高的师傅才行。这市集旁侧有个桃源村,你去找村里一位叫丁十七的聊聊,他是制茶的高手,定能知道你需要的信息。” 云禾正好知道这个信息,也是前世时听人说起的,说那丁十七脾气虽古怪,但却制得一手好茶。这种硬骨头给白芍试试,说不定有转机。 白芍性子活泼,还有着一腔孤勇的执着,在大宅院里不合适,可放在广阔的生意圈里,那就是可用之材。 果然,半月后她就带回了好消息,说丁十七已经答应入驻他们的茶庄了。 云禾有些好奇,问她是怎么做到的,白芍笑着说:“我若是直接说明原因,他定会将我撵出去,所以我故意说自己是临安城来的,想跟着学学制茶的手艺。然后那几天我可劲的干活,他才渐渐地放下了戒备。” “丁十七说他早就察觉到不对劲,只是想看看我能坚持多久。他说他也没想到我能干得这么好。他说他答应加入,并且还给我介绍了附近最好的茶园。” 白芍展示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采茶采得指尖红肿,炒茶烫得好几处脱皮。脚后跟也磨破了,说是采茶走的山路都很陡峭,一天一个来回实在累得慌。 她感叹起来:“从小到大,我一直由夫人和江嬷嬷照顾着,根本没吃过什么苦,现在才知道各行各业都不容易。” 云禾很是欣慰,她觉得做生意是真的锻炼人,无论是白芍还是远在农庄的苏月影,都变化神速。 怎么说呢……就是她们更自信了。 她们不会仅仅以女性的方式生存着,不会只追求为人妻、为人母。 她们更为了自己而活,为了生存也为了理想。这样的人生是熠熠生辉的。 云禾也从来不亏欠她们,说是自己的手下,其实更像是合伙一块儿做生意,就跟周主管一样,按比例分红,所以这两丫头也干劲十足。 没多久,茶园到手了,茶庄也风风火火开起来了,果然如白芍所料,一开就填补了市集的空缺,生意一下子就做上了路。 这件事也激励了白芍,她与丁十七一起研究着新茶,想做一款临安城甚至是整个大周国罕见的茶叶。 云禾自己也没闲着,长乐郡主三天两头来乔家找她玩,一来二去的,就像当成了自己家一样,一来就嚷着让江嬷嬷或者初菊给她泡茶,每天要吃什么菜也主动打招呼。 她这人一点心眼也没有,说话也是直枪直棒,比如某天就大刺刺地说:“你家那乔玉安出去了也好,他那娇滴滴的软弱性子正该锻炼一番。” 云禾心里其实很想笑,可她不能……乔玉安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她如果跟着一块儿笑话,还真说不过去。 所以她就生生忍了,并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你的婚期定了吗?” “哎呀,”长乐厌恶地皱起眉来,“别提那个人,烦都不够烦的。” “那人咋了?我听说他是个还不错的人。” 长乐好看的眉心拧了起来:“有什么不错的呢,那个人沉默寡言的,每天板着脸,跟冰山一般,我就算嫁过去了,只怕也跟守活寡一样。除了……唉,算了……” “除了什么?” 长乐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除了身量很高,这一点我稍满意之外,其余也没什么好说的。” 云禾笑了笑:“听起来他倒也不像有劣迹的人。不如再多了解一番。” 长乐点头:“没错,我正打算试试他,看看是不是跟那顾连辞一样,是个色迷心窍之人。进青楼、纳若干妾室,这是万万不能忍的!我要嫁的夫婿只能有我一个,否则,我宁愿终身不嫁。” 云禾看着她那自信的脸庞,心底的某处颇为触动。 她忽然好生羡慕这样的女子……能正视自己能审视别人,敢选择敢拒绝。当然,她的底气源于她的家庭,因为端亲王向来宠溺女儿。也源于她自身的性子。 总而言之,长乐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之前有多抗拒她,这会儿就有多欣赏她。所以云禾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由衷说了一句:“我很羡慕你。但是我没办法成为你这样的人。” “为什么没办法?”长乐摇头:“云禾,你也可以的。你是厌烦乔玉安的是不是?” 云禾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我并不厌烦他。只是……他对我而言,就像一个弟弟,或者某个亲戚。我看见他的时候很平静,不会生气也不会欣喜。” 长乐哼了一声:“那定然是不喜欢的。我娘说,若是真喜欢一个人,就会觉得他哪哪都好,怎么都有趣,看不见会想,看见会害羞。就像她对我爹那样。” “真的吗?”云禾悄然叹了口气,长乐说的这种她前世都未体会过,这一世更是没有。 长乐用力点头:“当然了!你难道从没有这种感觉吗?” 云禾摇了摇头。 “那有没有过你觉得迷惑不解的人?”长乐歪着头想了想:“比如你不知道他的用意,可是他总有各种理由出现在你身边,或者说些奇怪的话。” 云禾沉默了,这句话后,第一个浮现在脑海的人竟然是顾连辞。 一开始的确是有意而为之,可后来,他出现的频率越发不寻常,他说的话的确也意有所指。 “如果有,那又如何?” 长乐呵呵一乐:“那人定是钦慕你,喜欢一个人可是藏不住的。” 云禾默不作声了,这边的长乐来了兴致,定要问个清楚,要问这人是谁。 这怎么能说呢?自己是有夫之妇,怎能和他扯上关系。云禾急了:“没有这人,我随口一说的。” 长乐哼了一声十分不满:“你定是骗我,不过没关系,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此后的几天,还真被她发现了…… 那日也算凑巧,云禾正好与白芍一起巡铺子,刚刚走到麦香阁,就遇上了顾连辞,他倒也不避嫌,翻身下马后,问起了乔玉安的事。 第156 章偷上青楼 云禾简单说了一下后,顾连辞扬声道:“我长期在军营,我会关照他,只要你需要的话……” 云禾摇了摇头拒绝了:“他自尊心极强,若是知道这些,定会生气。多谢你了!” “自尊心强,但能力差、心眼小是不是?” 云禾一脸无语:“顾少将军,你有诽谤人的喜好?” “也罢。”顾连辞看向她:“如若有事,我那令牌随时可用。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顾连辞骑着马扬长而去,刚走不久,长乐就从旁侧的店铺跳了出来:“好家伙,我今日还真是赶巧了,竟遇到你和顾连辞。” 云禾有些尴尬,前几天的事她还耿耿于怀,此时竟莫名有些心虚,怕被长乐瞧出来。 偏偏长乐是个人精,这会儿眼珠子一转,跑过来问道:“刚刚我听见你们说话了,你们俩……好似关系不一般。” 云禾吓了一跳,四处看看身边人后,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拉进了麦香阁里。 “我和顾少将军并无特殊的关系。”她直接将认识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我已为人妇,怎敢与他有瓜葛?” “我知道啦……”长乐听后笑嘻嘻:“你瞧着倒是一本正经,只是顾连辞却与平常不太一样了。我敢保证,他定是钦慕你。” 云禾:…… 长乐斩钉截铁:“真的,我时常见他,自是相熟得很。他对别的女子素来冷漠,别说主动帮忙了,就是说话都不肯的。” 云禾:…… 长乐急了:“真的,你可别不信我。我第一次见他主动和阴阳怪气,所以他定是觉得你是重要的人。” 云禾沉默着没说话了。 其实她有察觉到了,或许心底的某处,她也是欣喜的……毕竟顾连辞是大周国数一数二的未婚男子。 她做不到全然无视,也因着他的偏爱有所触动。 可这种欣喜,只能藏于暗处,见不得光。 因为偏离了正确的轨迹,因为不合时宜,因为一旦见光,两人都会背负骂名。 所以,她压根就不愿意承认,也生怕被人发现了。 可是,身边像白芍、江嬷嬷和面前的长乐,却很难瞒住。这让她纠结忐忑,寻思着如何说清。 末了,她谨慎地说:“长乐,我不愿瞒你,或者你猜得对。只是,我对他像对你一样,是不敢回应任何的。他这样的男子,配得上大周国最好的姑娘,而非我这样的……” 长乐听后,幽幽地叹气:“你别这么想,顾连辞他还偷摸摸上青楼呢。” “噗……”云禾一时语塞:“如果是真的,那简直离谱。” 两人热切地说着话,说着说着,江嬷嬷急急走了上来:“夫人,楼下……大小姐要寻你说话。” 云禾微微皱眉……赵云舒竟是来了,难不成范家又出啥事了? “大小姐……想必是你那跋扈刁钻的庶姐吧。”长乐冷笑一声:“你俩的事情我听说过,这人可是脸皮极厚呢,你快下去对付她吧,我坐这儿喝喝茶。” 云禾点了点头,转身下了楼。 赵云舒穿了一身新衣,正在楼梯口发脾气,骂初菊不知天高地厚,竟不放她上去:“你以为你去了乔家,就反了天?你一天是我奴婢,便世世是我奴婢!” “大姐!”云禾款款而下,带着愠怒:“你是脑子被狗吃了么?竟然说这么无耻的话。初菊是我乔家的人,怎么成了你的奴婢了?” 赵云舒纯粹是嘴上图痛快,这会儿心虚地笑:“哎呀,你计较什么,我们可是亲姐妹,分什么彼此。” 云禾嫌弃地看她:“你巴巴地寻来,有何事?我还忙,没空听你磨叽。” “听说乔玉安走了,去军营了?”赵云舒压低了声音。 “你想说什么?” 赵云舒神秘的笑笑:“我们来交换条件吧,我告诉你他去军营之后的事,作为回报,我问你什么,以后你就回什么。” 云禾都听笑了:“你就拿这三瓜两枣来与我谈判?” “哼,这可关乎你的性命,你若不信,之后倒霉的全在后头!”赵云舒叫了起来:“到时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云禾听后笑了笑:“我原本有些好奇,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无所谓了。那就谢谢你的好意了,你回去吧。” “你!”赵云舒碰了一鼻子灰,气得口不择言:“给你脸不要脸了是吧!” 她正发脾气,楼梯口传来了长乐的声音:“呵,云禾,你这位庶姐还真像传闻中一样,德行极差啊!” 赵云舒挑眉往上看,看见是个年轻的陌生女子,长得虽不错,但一身骑装完全不像正经大户人家的千金。 于是她愤怒开骂:“你谁呀跑这来胡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长乐的婢女往前一步,正要警告时,长乐笑嘻嘻地拉住了她们:“行了,你来撕啊,你来撕烂我试试……” 赵云舒肺都气炸了,骂着就要上楼,右手作势扬了起来,想要扇她一耳光。 可手刚刚举起来,就被长乐一马鞭狠狠打退:“你想打我,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了!” 赵云舒攥着红肿的手,大骂着要狠狠打死她,还使劲招呼着自己的婢女来动手。 可是,气氛却格外诡异,没人回应她,婢女一个也没上前,店铺里的人都死寂无声,就连一旁的赵云禾也充满了怜悯的目光。 这是什么情况?大家为啥不上来?赵云禾那是啥意思? 赵云舒心里开始发毛,她警惕地再度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舌头开始发颤:“你,你究竟是谁?” “我吗?我的大名你这种低贱的人不配知道。”长乐低着头看她:“快些滚吧,免得污了这里的地。” “你若是不肯说,定是狐假虎威!”赵云舒硬撑着一口气:“谁知道哪来的野货,说不定就像丽春院的苏月影一样……” “大胆!”长乐又是一鞭挥了过去,这一鞭,重重甩在了她的脸上,瞬间起了一条红印,很快就肿了起来。 赵云舒像发疯一样嘶吼起来,正要冲上来扭打,门外传来了小厮们的声音:“郡主,王爷派人来寻,说家中有事,让你早些回府。” 第157章 两个极端 赵云舒冲到一半愣在了原处……郡、郡主? 临安城的郡主可有十几位,可这十六七岁年纪、这般娇俏的样貌加上骑装马鞭,定是那跋扈的名声在外的长乐郡主了! 不对,长乐郡主向来眼高于顶,怎么可能和出自落败乔家的赵云禾来往,更何谈成为朋友? 而且还为了她还打自己?赵云禾是怎么做到的? 赵云舒目瞪口呆,站在原地愣愣看着她们,直到听见赵云禾开口:“你父亲寻你定是急事,你快些回去吧。” 长乐瞥了赵云舒一眼,带了些讽刺:“你若是再来叫嚣,我见一次打一次。” 赵云舒瞬间求饶:“我……我没说啥呀,我只是找我二妹聊聊天……” “聊个鬼的天,你自己啥语气你不知道?你是假冒了十几年的嫡女,把那变态的嚣张浸入骨子里了吧!”长乐厌恶地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赵云舒吓疯了,马上跪下来磕头,求长乐放过她。 长乐也确实没功夫跟她纠扯,骂了几句后就快步上了马,往端亲王府疾驰而去了。 赵云舒气急败坏:“你是怎么和她扯上关系的?你用了什么手段?” 云禾嫌弃地看了赵云舒一眼,黑暗三连问:“关你什么事?我需要用手段吗?你没事惹她做啥?” “你不要做出一副看别人像傻子的表情!” “自信一点,去掉像字。”云禾表情平静中又带了点同情。 “赵云禾!我和你势不两立!” “这不一直都是吗?”云禾瞥了一眼忙忙碌碌的店铺柜台:“得了,没啥事快走吧,我省得撵你了。” 赵云舒气得跺脚,骂了两句后就走,走到门口后警告起来:“你不要后悔!等到乔玉安从军营回来,有你好受的!” 云禾似笑非笑,在她转身离开后,扬声说道:“范家的女人翻不起浪来,范以安快要春闱了,你可留意一下临安城与他有私交的贵人。这才是活下去的关键。” 赵云舒僵住,在她还想问什么时,云禾已经转身上了楼。 她只能说到这里了……听不懂就自个儿当蠢货吧,听得懂呢,也能扒拉出那幕后黑手来,看她的本事了。 而这边坐上马车的赵云舒,眉心锁得很紧。 她可没想那么远……她只想报复范以安,用尽任何方式。他最在意的是春闱,那就毁掉他最在意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猛地唤住车夫,快步下了马车。 她径直冲到麦香阁,上了楼直接就是一句:“你记得前世的时候,春闱的题目是什么吗?” 云禾盯着她看了好久,缓缓摇了摇头…… “你真的不记得?”赵云舒质问道:“你那时一直守着范以安念书,怎么会不记得?难不成你还想成全他,想让他再当一次探花郎!” “就算他当探花,也是他的命。” “凭什么!”赵云舒厉声嘶吼:“我要他死,我要他以最惨的方式死去。你不说就算了,我会用我的办法达到目的!” 她吼完后,愤怒地瞪了云禾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云禾站在窗边望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无力。她和赵云舒原本就是两个极端的人,是不可能达成共识的。 有些话甚至不能明说,因为指不定这位姐就要干出什么吓人的事。 范以安若是中不了探花,就没有与那人相识的机会,还如何报前世的血海深仇?所以,这长线必须得放,不放都不行。 她转过身对江嬷嬷说:“一会儿把元梧叫来,我有些事情让他去办。” 找周元梧,只有两件事,第一,盯着赵云舒,因为她可能会干出疯狂的事来。第二,护着范以安顺遂参加春闱。 周元梧听到第一件事时连连点头,可第二件事,他惊得说不出话来:“夫人,这是为啥呀?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咱们为啥要护着?” “我自有我的用意。你放手去办就是。” 果不其然,几天后周元梧传来了消息,说赵云舒偷摸着去了一趟药铺,然后天天熬汤给范以安送。 “你没查查那药是什么?” “查过了,是一些吃了会腹痛腹泻的药……但是范姑爷对她警惕心很强,送来的汤都悄悄倒了,一口也没喝。” 云禾若有所思:“看来他也察觉了。赵云舒无论是什么事都流于表面,任谁又看不出呢?” 范以安岂会不知道赵云舒的仇恨,他一方面稳住她,另一方面也在找反转的机会,云禾甚至在想,范以安说不定已经不想和离了,而是直接杀了她。 至于结果如何,就看这两人能互做到何种程度了。 云禾猜测,定是范以安赢。他心思缜密情绪深沉,赵云舒根本玩不过他。 这一次果然又猜对了……没几天,就听说赵云舒生了一场大病,四肢乏力连地都下不了,被赵氏接回了娘家,还请了许多大夫来看,均是没看好。 估计是偷摸着下了什么软骨散一类的药吧。反正这一次,赵云舒算是败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已到了冬日最冷的时节,心急难耐的乔老太太终于接到了乔玉安的来信。 信里他说自己已到了边关外的军营,顺利得很,马上有人接纳了他,还留他在营帐做师爷。 他让乔家人放心,说自己一切都好,信的最后让云禾将他书房里的几本兵法书打包一番,让驿站送过去,他想要再看看。 乔老太太反复把信看了几遍,又哭又笑:“怎能不顺利,又是派人暗中保护,又是提前寻了罗将军,打点各种花了那么多银子,可不就是为了顺利吗?安哥儿真以为离了乔家,他就能行?” “让侯爷试试吧。”云禾缓声道:“我之前听他说起兵法之事,确是头头是道,若是能运用出来,也能实现他的抱负。” 乔老太太拍了拍云禾的手:“你说得对,我们一直把安哥儿保护得太好了,如今确也应该让他也去闯荡一番了。也还好,最近边关太平,并无战事,也没啥危险。” 谁料乔老太太这番话刚说了没几天,突厥国就闹事了。 第158章 出征突厥 前段时日,突厥国的二王子来大周国觐见圣上,打着两国交好的旗号要联姻,开口就要公主和郡主。 一开始差点把主意打在了长乐身上,气得长乐当下就挥了马鞭要打死他。 好在当今圣上并不昏庸,及时告之端亲王,说打算选个品阶小的官员庶女,封个郡主糊弄过去。长乐这才罢休。 后来这突厥二王子一行人又在临安城里四处游荡,做尽恶事。后来不等圣上赐婚,就得了怪病瘫在了床上。 再然后,在寺庙与赵氏有了一面之缘,奇迹般了醒了,一行人高兴回突厥的时候,竟又瘫了。 这反反复复的一路折腾,直到回了突厥,他才逐渐恢复。 这几月里,这二王子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在大周国是被陷害了。他联合着突厥的本有反叛之心的人,在边境发动了叛乱。 这一次圣上本来就是想派其他将军出征,可是顾连辞却主动请缨,说这事因自己而起,他要剿了那狗贼,带回临安城亲自向圣上赔罪。 说起来,两人的新仇旧恨已有数年了,之前顾连辞在边境外被陷害,证据也多指向突厥二王子。 上一次他是以使者的身份觐见,定不能死在大周国。而这一次他发起了动乱,那敢情好,顾连辞发誓要捣了他的老巢,提了他的人头回来。 这一次他要离开时,专门来寻了云禾:“我这次去,或许会见到乔玉安,你有什么话需要我带吗?” 云禾奇怪地瞥他一眼:“没有。” “真的?” 云禾嗯了一声:“他之前写了信来,说一切安好。如今打起仗来了,想来也不是太好。” “你瞧着并不关心他。” 云禾正色起来:“他是家人,我自然是关心的。但我想,他如果这一点自保的能力也没有,那还去什么军营呢。” 两人正说着呢,乔老太太闻讯赶来,一来就眼睛红红地抓住他的手:“顾少将军啊,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托人给你送口信呢……你这次去军营,定会见到安哥儿,到时还劳烦你关照一番啊……” “放心吧老夫人,我今日来,也正为此事的。”顾连辞说完后,有些脸红。 他哪是专门为了这事……他压根不在意乔玉安的死活。他只是想趁此机会与云禾告个别,因为不知道多久才能回。 可这些都是他藏在心里的隐秘心事,不足以对外人道也。 他甚至感觉得出来,赵云禾对乔玉安并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可那又如何,她对自己也不见得有什么异样心思……顾连辞有些懊恼,与乔老太太说话时,时不时瞥上她一眼。 每一次,云禾都坐于旁侧如同事不关己的陌生人一般。 乔老太太一一叮嘱完,又亲自送顾连辞出去,双眼通红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听说突厥来犯的消息后,她懊悔至极,后悔答应安哥儿去军营,打仗刀棍可是不长眼睛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对得起乔家的列祖列宗? 只是她发现,乔家难过的竟只有自己…… 云禾向来是四平八稳纹丝不动的,郑氏更是沉默寡言。这两孙媳太平太稳了,虽说顶得起乔家,可这感情也实在淡薄了些。 至于后院那些个姨娘,早就对云禾服服贴贴了,她们对安哥儿也不太上心了。这会儿也没一个着急的。 这让乔老太太心里隐约不满,想了想又觉得安哥儿可怜,再想又觉得他自个儿没出息。 反正,心情复杂得很。 第二日,顾连辞就带兵讨伐突厥。一行人离开临安城时,有好多人去送行,江嬷嬷她们也去看了。 说顾连辞骑于马上肆意张扬的样子惹得好多城里的女子尖叫,有些个竟要扬言嫁给他。 初菊说着说着就觉得好笑:“夫人,她们吼得实在大声,也不怕被家里人听见。我竟不知临安城的姑娘能主动到这种地步。” “也算是另一层面的鼓舞士气吧。”云禾望向窗外:“他们此时应该出城了吧。” “嗯,他们走的速度很快,应该到城外了。” 云禾心里也祈祷着,希望此行一切顺利,早日灭了突厥那狗货,还大周一个安宁。自然,她也希望乔玉安一切平安顺遂…… 至于顾连辞……他也是。 当天晚上,临安城忽降大雪,皑皑的白雪一夜之间就铺天盖地地覆盖了整个临安城,早上出门的时候,感觉像做梦似的。 郑氏一大早就安排了乔府的下人扫雪,将院子和道路打扫出来。 这个工作量还不小,因为雪厚得很,大家又是铲子又是独轮推车,呼呼地干了两个时辰,才算清理出来。 云禾去韶光院看老太太时,她一直嘀咕:“下雪了还不知道关外有多冷……安哥儿也没带什么厚衣物,这怎么受得住?” “放心吧老夫人,军营都会发放冬衣的,每年都会征集,战事更不例外。” 乔老太太瞥她一眼,再度嘀咕:“我年纪大了,心软,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啥也不担心、不在意。” 云禾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却不想多解释…… 自从侯爷死后,老太太的精神大减,此时全靠乔玉安撑着,云禾心里清楚。 但自己与乔玉安本就不是寻常的那种恩爱夫妻,没办法强求。 乔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如果说了,她只怕又要受刺激。所以云禾只是温婉劝上两句。 好不容易将乔老太太劝得睡下了,云禾刚刚出韶光院,江嬷嬷就急急寻了过来:“赵大人了,在玉清院等着,他脸色很不好,说今日一定要见到你。” “我父亲?”云禾眉头一皱:“他向来清高,怎么会来乔家?” “瞧不出来,我猜可能是赵夫人和大小姐的事。她们一个被禁闭一个瘫着,赵家此时只怕困难。” “行,去看看我这位高风亮节的父亲要训些什么……”云禾苦笑起来:“如果我没猜错,这也是我成亲之后,他第一次主动找我吧。” 第159章 长乐试探 一去就见赵崇渊黑着脸端坐于前厅,看见女儿回来,他鼻孔里嗯了一声就算打了招呼。 云禾走上前:“父亲你忽然而来,是有什么重要之事?” “你近来可忙?”赵崇渊咳了一声。 云禾哦了一声:“和寻常差不多,左右是这些家事,怎么了?” 赵崇渊板着个脸:“寻个有空的时日回趟赵家,家中有些事情。” 云禾笑了笑:“是什么日子么?我记得无人过生辰。” “无甚大事,不过是招待两位客人……你也知道,你母亲现在不太方便,你大姐又病着起不了身。” 云禾柔声问:“哪里的客人呢?” “不是什么紧要的,吏部两位大人而已。需要你操持一下陪着说几句话即可。” 云禾听后,心里不由自主地冷笑起来……刚刚她竟然怀揣着某种幻想,以为赵崇渊会为了妻女来求她想办法。 原来竟是打的这算盘啊。 吏部主管官员的考核与评定,眼瞅着年尾了,赵崇渊势必想冲上一冲的,他被贬了一级定是心有不甘的。 所以才会破天荒地亲自上门,是想借着安昌侯府的势,让他们多看一眼呢。 云禾真的除了冷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自己这父亲如果和前世一模一样呢,只在乎官场职位,将女儿视为工具,他和那利欲熏心的范以安有什么区别?蛇鼠一窝罢了。 他压根就不在意赵氏和赵云舒的死活。对于这样一个男人而言,妻子可再娶,女儿可再生,而自己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怒极反笑了,笑得赵崇渊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愿意去吗?” “去,怎么不去呢。”云禾朗声道:“既然是父亲的事,我定是要去的。那就后日吧,我上午便过来。” 赵崇渊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后叮嘱起来,大抵是让她早些去之类的话。 听得云禾讽刺之心更甚,他竟是丝毫不疑惑自己为啥答应。在他心目中,他有需要找自己,已是天大的脸面吧。 赵崇渊离开后,江嬷嬷小声问道:“夫人,需要老奴做些什么吗?” “没事,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第二天,云禾寻了长乐问起了吏部考核评定一事,长乐缓声说起:“每年年底,各种关系走动是免不了的,毕竟升一级降一级,与吏部提供的评定表息息相关。” “难怪我父亲急成这样,竟是亲自寻到了乔家。“ 长乐笑嘻嘻的:“这还不是小事一桩,他区区一个从五品,吏部的人我熟,要不我去打个招呼?” “不用,我可谢谢你了。”云禾无力地摆手:“我那父亲,不值得你为他兴师动众。我今日问你,只是想确定一下,你就当听个热闹算了。” “你之后有啥事也可说一声,我没啥别的,在临安城还是可以横着走的。” 云禾看她一眼:“这话你可别让你皇叔皇婶听见,否则少不了数落你。” “他们可宠我了,你别客气,大胆说就是。” “除非真的有什么要命的事,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会求你……”云禾坦言:“这些追逐利益之事,我不会麻烦你。” 云禾是真不愿欠任何人情。之前为了开糕点铺子找了乔老太太那不太一样……那算是一种利益互换和捆绑。毕竟她也是乔家人。 而长乐只是朋友,再去逐利显得太功利,她厌烦这么做。 长乐微微一笑……她也不是傻的,她刚刚问,也是想试探一下云禾。 她出自端亲王府,从小备受皇叔皇婶的喜爱,前来巴结讨好自己的人更是不少。他们大多怀揣着目的,不是想得到什么就是想争取什么。 她几乎没见过不利用她的人。 所以,她越发不愿意交朋友。认识赵云禾,是意外。原本她抱着指责之心,可是接触下来,发现她瞧着安安静静的,内里却是个厉害人。 长乐瞬间生起了好奇,但内里的阴影还在,所以才这么有意无意试探了一番。 而云禾的回答让长乐很满意,因为这番话说得坦诚,不夸张不隐藏。她也笃定了与云禾交好的念头。 到了去赵家那天,云禾一大早就去了。 此时的赵家,明显的气氛压抑,赵氏的事让赵崇渊丢尽了脸,平素在家也是阴沉着脸,赵家上下无人敢提。 不休了她,已是最大的让步了。 云禾问起赵氏时,大家都是讳忌莫深的表情,眼神也飘忽,没一个敢应声的。再问起赵云舒,终于有人上前,低声引她去了。 赵云舒躺在她出嫁前的院子里,有嬷嬷和婢女伺候着,瞧着倒算干净,在娘家倒也没人虐待她。 只是人的状态嘛,就很不好了。除了能嘟囔几句,意识也还清醒,就是人是完全动弹不了,吃喝都在床上。 一见赵云禾,她就呜呜地哭:“你终于来了,我求了我爹,让他去寻你,他就是不愿意。他这会儿可算想通了……” 云禾呃了一声,决定不让她存在幻想,这种泡沫必须戳破:“他可没想通呢,他了为是年底的吏部考核,让我来给他长脸的。” “什么?”赵云舒一脸惨白:“不、不可能,他可是父亲啊。” 云禾讽刺地笑了笑:“你别抱有幻想了。你这是吃了什么,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范以安那个贱人!”赵云禾咬牙切齿:“他定是往我的饭食里加了东西,要不是母亲得知后,拼命求父亲,我定要死在那范家。” 云禾撇嘴:“你的怀疑只是怀疑,因为你毫无证据。我早劝过你不要轻举妄动,你愣是不听。你这脑子,玩得过范以安么?” 赵云舒一把鼻涕一把泪,伸出手去抓她的衣袖:“二妹,求你救我,我们毕竟是姐妹啊,以前的事我知道错了……以后我都听你的。” “当时你来店铺叫嚣的时候,可不见如此说呢。” “我真的错了,我日日都在懊恼,求求你……”赵云舒已经泣不成声了。 第160章 鱼目混珠 云禾垂下眼眸:“也罢,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但这一次,你必须按我说的来做。” 赵云舒激动起来:“好,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保证。” 云禾瞥了她一眼,心里冷笑……她岂会在意这种保证?赵云舒这样的女人,即使是吃够了苦头,也不会弃恶从善,她骨子里就不是什么良善的好人。 只不过……她现在还不能死,还不能当一个弃子。她必须以范夫人的身份堂堂正正站在范以安身边。 云禾扔给她一包药:“让你的婢女喂给你,一次一勺,一日三次,若是三日后不见起色,让她来寻我。” 这药粉是顾连辞临行前来乔家那会儿,云禾找他要的。 赵云舒和那突厥二王子症状差不多,估计是下的同一种毒,反正死马当活马,随便医医好了。 云禾也懒得仔细确认了,反正能活就能,不能活就死。都是她的命。 扔了药包后走出门,正好遇到前来催促的婢女:“赵大人请您快过去,说客人已经来了。” “好啊,倒是来得挺早。”云禾笑了笑:“带路吧。” 这边的赵崇渊已经热情招呼起了吏部的两位官员……这两人是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请来的,只说来家里喝酒,压根不敢提评定的事。 他准备趁着酒过三巡再暗示一番,只是赵家势单力薄,人微言轻,说什么都毫无底气,所以想来想去决定必须把赵云禾叫上。 安昌侯府虽说落败,可也是正儿八经的侯府,世子也才承了爵,他们多少有些脸面。 这会儿他一边招呼官员落座,一边不动声色往门口张望,吐槽赵云禾怎么还没来…… 正巧这时,云禾到了,她一身隆重贵气的装扮,笑意盈然:“可赶得巧,父亲家中今日有客人啊。” “是啊,两位伯伯来家中作客,云禾,你陪着喝杯酒,说说话吧。” 云禾点头坐下,又是倒酒又是挟菜,热情得很,嘴上也说着热情的哄人话儿,一会儿夸这位身板挺直,目光炯炯,一会儿夸那位酒量过人,绝非常人。 她还夸赞起了那两位的妻儿,明显也是做足了功课了,竟将他们的家里情况了解得头头是道,哪家儿子学业有成,哪家妻子贤惠过人她通通知道。 她向来不爱夸人,夸起人来却头头是道,听得那两位很受用,笑着见牙不见眼的,也连夸赵崇渊生了个懂事又乖巧的好女儿。 他们甚至还邀请云禾去家中做客,生起了深交之意。 一时之间,赵崇渊感慨万千,痛恨自己十几年来,竟将鱼目当成了珍珠,竟听信赵氏的话,认为赵云舒活泼明艳,认为这二女儿不上台面。 越想,他心里更是骂上赵氏几分,更坚定了要与安昌侯府多往来,要恢复赵家从前的荣光……不,要更向上一层楼,做到四品,三品! 自己这女儿就是社交高手啊,真诚十足温婉过人偏又能笼络人心,以后就常叫她来,一来二去,赵家前景大好啊! 正当他满心激动时,云禾一脸真诚问了起来:“两位伯伯,听闻马上就要年底评定了是吗?”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有些警惕:“是有这么一回事。” “也没什么了,就是按照常规走走,每年都是如此的。” “评定应当很严格了,两位伯伯都是刚正不阿之人,定有自己的一套行事规章。”云禾感叹起来:“虽然我们第一次相见,但你们的廉名却是早有耳闻呢。” 两人被夸得有些憋不住,有一个竟是主动了起来:“云禾啊,你也关心你父亲评定之事?” “当然了,这是赵家大事,父亲可为了这事日夜难寐呢……我也担心得紧。” “既是如此……我也不说二话,若是能帮上,我会尽力而为。” 另一个也缓缓表示:“我也是……略尽点微薄之力,问题也不大。” 赵崇渊心中一喜,怎么……这事这么顺利就成了?他们竟然答应了?这不过才聊了小半个时辰,怎么就成了? 他端起酒杯,正想与他们敬上一杯,酒杯举在空中还没开口,云禾忽地站了起来:“万万不可!圣上最为敬重清正廉洁之人,我们怎可背道行之?所以望伯伯们严格对待,万万不可有一丝偏颇,否则一旦传出去,无论是赵家乔家还是伯伯两家,均是难辞其咎。” 赵崇渊目瞪口呆,端着的酒杯停滞在了半空中,脸上的笑都没来得及收回来,他傻眼了。 “云禾啊,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是啊,其实也还……” 赵云禾缓声道:“正何况,我父亲才因为朝中之事被贬一级,若是这么快再被提拔,若是被发现伯伯们来赵家一事,只怕会被圣上误认为是趋炎附势、私相授受的小人。那样得不偿失啊。” 吏部两位原本以为她只是客气一番,谁料这一句句说得义正言辞,句句全是道理。 原本赵崇渊的政绩算是中上,属于那种虚高一点就能够上五品线的人,他们放点水也没什么。 可赵云禾这么一说,谁还敢放水啊!悄悄来了赵家,还喝了酒,若是真提上了五品,被人一举报,他们的官职都要玩完! 而且人家赵云禾为啥这么说……她能不知道这个道理?想来压根就不在意父亲官阶一事,甚至于厌恶其父亲。 所以万一真帮了,赵云禾背后再去一告,这还了得? 这两人混迹官场多年,也是人精,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利害。所以……算了算了!这浑水少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两人笑嘻嘻地敷衍了几句,说今日只是朋友交情,不涉及其他。 云禾听后表情也舒展开来,继续与他们说起话喝起酒来。 席上一派平和的气氛,除了坐在原处脸色早不知变了几回的赵崇渊。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愤怒,再到后面的竭力掩饰,他忽然不认识自己这个二女儿了。 她真的是那个内向懦弱的赵云禾吗?她竟然恨赵家到了如此的地步? 第161章 过继一个 好不容易坚持到宴席完,云禾热情地去送他们,招呼江嬷嬷拿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都是一些上好的茶叶、书画等风雅之物,且都价值不菲。 两人想拒,云禾坦坦荡荡:“若是我父亲真提了五品,送上这些成了把柄。可两位伯伯严格执守,这些还能被人说什么?所以,你们放心收下吧。” 两人一头黑线…… 好好好,这肯定就是保证的意思了,他们懂了,他们收还不行吗?他们就让赵崇渊蹲死在从五品的位置行吗? 看着两人上了马车后,赵云禾转过身,正对上了站在大门后脸色阴沉的赵崇渊。 他一脸严厉看着她:“你跟我来书房。” 赵崇渊说完后拂了衣裳转身就走了,通体写着几个字:很愤怒很生气。他甚至压根没看赵云禾一眼,反正她会被教训。 云禾站在院门外,摇了摇头:“他怎么还是这副狂妄自信的样子?把自己视为天,把女人视为奴,稍有忤逆就大加斥责吗?” 江嬷嬷也皱眉:“从前就没关心过分毫,这会儿倒是耍起了威风。” 江嬷嬷向来有分寸,这会儿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因为这赵大人利用女儿的心也太明显了。 别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他可倒好,吃就吃了还得扒层皮。 “江嬷嬷,我们走!”云禾嫌弃地瞥了远去的赵崇渊一眼,转过身往外走。 一旁赵家的小厮看懵了:“乔夫人,我们大人请你去书房呢。” “做梦吧他!”云禾冷笑一声:“你去告诉你们大人,要想被提拔就凭真才实学,少在那里攀扯关系,否则我见一次告一次。为了正义,我定会大义灭亲。” 云禾说完后,撩了撩裙摆上了马车。 马车离开后,她才算吐出了一口浊气……这赵家的空气果然不新鲜,来一次就憋闷一次,看来以后要少来了。 此后没几天,评定结果下来了,赵崇渊果然政绩马虎,别说上五品了,守住从五品都算勉强。 再然后,赵家传来了消息,瘫了的赵云舒竟奇迹般地站了起来。 原本像软面条一样的手脚能动了,再然后在婢女的搀扶下能坐起来了,最后竟能下地缓缓走上几步了。 但那药吃了好像也有些副作用,就是全身的关节处有些疼痛,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赵云舒差了婢女来问原因……云禾听后也茫然,她哪里知道,她又不是大夫。 找顾连辞要药的时候,人家正忙着出征,也没时间细说,所以她对婢女说:“凑合着吃吧,总是能救她的。” 赵云禾写了封信再三叮嘱,说她恢复的事情千万不能对外提一个字,哪怕对赵崇渊和赵氏都不能说。只能在屋里活动,绝不能让人瞧出端倪。 婢女拿了信离开后,云禾瞥了一眼院外,她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时日,春闱已是越来越近了,就把赵云舒当成大礼,在范以安中探花那天送还给她吧。 上午时分,紫衣带了孩子来玉清院,那孩子因着长期来,已经习惯了。 瑜哥儿一来就叫着母亲,给她背自己才学的诗,奶声奶气一本正经的小脸看着云禾忍不住想掐上一把。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格外思念前世的孩子。 可是自己也知道,过去的永远回不来了,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可又能如何?人生只能尽力向前看。 云禾正和瑜哥儿聊天呢,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就急走进来:“夫人,老夫人请你去趟韶光院。” “是有什么事吗?” “老侯爷老家来了亲戚,让你也过去见见。” 云禾哦了一声,和紫衣招呼了一声就去了……老侯爷在临安城也有姐姐妹妹,他们时常过来,她也见过多次了,与他们还算相熟。 可等她紧赶慢赶到了韶光院,却有些吃惊。 院里竟是几个从未见过的妇人,而且看衣着打扮,并不像是富贵人家,而且,其中还有两个陌生的男孩。 “云禾,快来见见,这是老侯爷家二姑婶的大舅家的姑娘……而这位是……” 老夫人说了一大通,听得云禾云里雾里,她大概也听懂了,是老侯爷的亲戚,可隔得天远地远,算是远房。 而且是从老夫人的老家来的,据说坐船又坐马车,整整赶了半月的路才到。 云禾的第一个反应是……莫不是来这里打秋风的? 打秋风倒也正常,前世范家发达后,三天两头都有穷亲戚来打秋风,云禾念着他们可怜,那是能帮就帮的。 只不过……为何带着两个小孩?而且那两孩子均为男孩,长得还眉清目秀的,瞧着颇为可疑。 果不其然,乔老太太把她唤到身边,一脸神秘的笑:“你瞧瞧那两孩子,可有喜欢的?” “老夫人……这是何意?”云禾有些惊讶。 乔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我知道你心善,不计较庶出的子女,可是我心里堵得慌,毕竟瑜哥儿跟着他亲娘,日后怕是不亲近你。所以,便托了老家的人带来了这两个孩子,你选一个吧。” “你……你要将孩子过继给我?” “也可以这么说,你不知道,我们老家有个风俗,若是迟迟没孩子的,先过继一个,怀上就很容易了。”乔老太太语重心长:“云禾,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云禾哭笑不得……她与乔玉安就没圆过床,莫说过继一个,就是过继十个,也一样怀不上。 她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竟不知道怎么说了。 乔老太太只当她默认了,唤了两个孩子过来,让他们上前说话。 说句心里话,两个孩子都是精心挑选过的,面容清秀且说话有条有理,都是不错的孩子。 但是,过继什么啊,真过继了,瑜哥儿怎么办?她一直觉得瑜哥儿不错,也有好好培养他的打算。 她实在不希望后院一堆子姨娘子嗣,大家为了争宠夺爵勾心斗角,实在心累!她不想再过那种生活。 所以她看了一会儿,对乔老太太说:“孙媳瞧着并不算投缘,要不算了吧?” “算什么算!”老夫人有些火大:“都是精挑细选的,家里干净,人也聪明伶俐,多个选择不好吗?” 第162章 多个儿子 这番话后,云禾知道乔老太太是铁了心了。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老夫人,你是真的想我过继一个吗?” “这还能开玩笑不成?”乔老太太一脸严肃:“若是你不愿,也无妨,将那孩子过继在安哥儿名下后,留在韶光院我亲自照看。” 云禾一脸无奈:“老夫人你说啥呢,你年纪大了,再照顾一个孩子身体能受得了?你既然打定了主意,我岂有不依你的?你瞧着哪个孩子好些?” “我瞧着那个蓝衣高个儿的不错。”乔老太太露出笑意,示意那男孩上前来:“你叫啥名字?” “回老夫人,回乔夫人的话,我叫乔怀安,今年六岁。”男孩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小身板有模有样。 乔老太太被逗得笑了起来:“这名字竟和安哥儿一样带个安字,我听着喜欢。还有,来的时候你家爹娘教过你行礼的?” 男孩有些紧张,瞥一眼人群中某位妇人。 那妇人马上走上前来:“乔老夫人你有所不知,这孩子没有亲人了……他爹是个赌棍,欠了债被人打死了,他娘也没了。又是我们乔家的骨血,族长就将他养着,这不你想选两个孩子,我就把他也带来了。” 乔老太太听得更是满意了,转身对云禾说:“没有爹娘好啊,省心,以后就只认你们。按我说就他吧,你觉得呢?” “我觉得也行。”云禾笑了笑应了下来。 其实她根本不在意留下谁,这俩孩子她也就随意看了一下,感觉都差不多,也就这高个儿的看着懂事一些,那个小点的瞧着天真一些。 她对他们没什么感觉。 她知道不能死犟着不松口,那样就真的不给乔老太太面子了。满心无奈,但也没办法。 身为大宅院的当家主母,确有许多不得已之处。前世不得不为丈夫纳妾,这世不得不过继别人的孩子。 人生没有百分百合心意的事,遇到了,只能接受。 她招了招手,将怀安唤了过来:“那从今天开始,你便跟着我了,我就是你的母亲。还有,你的名字也得改……若是要上乔家祖谱,就得依着乔家的辈分,你知道吗?” 怀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的表情都很平淡,瞧不出什么欣喜,只有旁侧达到目的的乔老太太高兴,她乐呵呵的,让身旁的小厮写封信给安哥儿寄过去。 第二天,那个叫怀安的孩子就被送来了玉清院里,这让江嬷嬷一行人手忙脚乱的,迅速收拾起了厢房,让孩子住了下来。 整个玉清院的人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都有些懵。包括云禾自己,她看着那个貌似镇定的小男孩,也感觉格外陌生。 所以那孩子来了两天了,她除了从后院寻了两个嬷嬷去照顾外,自己压根没怎么接触他。 于是某一天晚上,小怀安就怯生生地站在她书房外:“母亲,你是不是厌恶我?” 云禾放下了手里的书本,招呼他进来:“你从哪里听来的话?” “没有人说……”小怀安低下头:“我自己感觉得到,我没有爹娘,别人都觉得是扫把星。没有人喜欢也很正常。” 这句话让云禾心里的某处刺痛了一下。 她何尝不是这样的孩子,有爹有娘却不如没有,从小在赵家苟延残喘,只是苛活罢了。和面前的小怀安有什么区别? 所以她缓声道:“我没有厌恶你,我只是不太习惯。” “若是母亲不习惯,我可以去找乔老夫人,说我自己不愿意留在乔家。让她送我回去。”小怀安沉声说道。 云禾愣了一下:“你真的愿意回去?” 小怀安点了点头:“强扭的瓜不甜,我娘生前告诉过我,不要做任何勉强别人之事。” “你娘……是怎么死的?” “她生了一场怪病,一天比一天瘦,后来就没气了。”小怀安低声说完后,眼睛已经红红的了。 云禾听得心痛更甚,因为这些经历太像前世的自己了。 当时自己也是得了那场怪异的肺病,一日比一日瘦直到死亡。那时晖哥儿也比小怀安大不了几岁。 烛光下细细看来,两个孩子竟有一些相似之处,都是高挺的鼻梁,清凌凌的眉眼,这让云禾原本就怜惜的心更甚。 前世自己死后,晖哥儿和妹妹只怕也处境艰难,谁又知道他们又经历了什么呢? 她伸出手,拍了拍小怀安的手:“你不用去找老夫人,我既然答应了,就会留下你。” “真的?”小怀安眼睛亮亮的。 云禾笑着点了点头,看着那孩子,心里的苦涩稍减了几分:“你安心住着,若是有啥不习惯的,就告诉嬷嬷。” 小怀安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他走到门口时忽然站住:“母亲,我不会辜负你的。” 云禾笑了笑,感觉心里的防线更是退了些…… 因着今晚这番话,她没那么排斥这个叫怀安的孩子了,甚至再看见他的时候,总想起前世的晖哥儿,莫名的多了几分亲切。 但是,乔家其他人却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生起了诸多揣测。 首先其冲的就是紫衣了。 她一向老实乖巧,因为云禾当初的举动,对她也充满了感激,可此时,她却暗自犯起了嘀咕,感觉瑜哥儿会不会被当成弃子?夫人有了乔怀安,还会在意瑜哥儿吗? 紫衣心里难受,但是她死憋着不说。 但她身旁的嬷嬷却不这样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面前絮叨:“紫姨娘,我看夫人这是要让那外来的孩子当世子呢。” “紫姨娘,咱们瑜哥儿可咋办啊?眼瞅着夫人越来越喜欢他了,这下可好,全打回原形。” “原本侯爷就不喜来后院,这下再失了夫人的喜爱,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紫衣本来就心里忐忑,被这一句一句说得更是心慌,终于有一次,带着瑜哥儿来玉清院的时候,就忍不住了。 当时小怀安也正好来请安,与云禾说了几句话,两人温柔对话的样子刺痛了紫衣。 她牵着瑜哥儿的手颤抖起来,等不及怀安离开,她就委屈起来:“夫人与小怀安还真是投缘,竟像亲生的一样了。” 第163章 惩治刁奴 云禾瞥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紫衣就心虚起来,马上低下了头:“夫人,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云禾见惯,让嬷嬷把怀安和瑜哥儿带下去。然后问她:“你就是心里有些咯噔是吧?你是觉得怀安过继到了我这里,我就不会管瑜哥儿了?” 紫衣吓了一跳:“妾身没有那个意思。” “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尽可能说些敞亮话。你和瑜哥儿来乔家这么久了,我可亏待过你们?可缺过衣食银钱?” 紫衣有些羞愧,低下了头:“没有,夫人对我们一向极好,要不是夫人,我和瑜哥儿还在外面流浪,说不定早就死了。” “怀安的身世比瑜哥儿更要凄惨一些,被选来乔家,也是机缘巧合。但我想问问你,你对瑜哥儿难道存有什么幻想,所以才会心中不甘?” 紫衣全身一颤,马上跪了下去:“妾身不敢。妾身没有那个心!” 说话的时候,她真的是害怕极了…… 或者一开始来乔家的时候,她只想让瑜哥儿活下来,确实没那个心的,可是时间久了,看见夫人一直没孩子,瑜哥儿是侯爷唯一的儿子后,又在那嬷嬷的各种蛐蛐下,不免生起了些心思。 这会儿被点破,当真是吓得不得了!马上磕头保证了起来。 云禾站在原地看着她:“既然说到这儿,我也说句心里话,未来之事还早得很,我只能保证瑜哥儿、怀安衣食无忧,也会尽侯府所能悉心栽培他们。但如若我发现谁有了不该有的心思,那我也是万万不能容的,只能驱之逐之,你明白吗?” “妾身明白、妾身都明白了……”紫衣吓得一身冷汗,后背都湿透了。 “我知道你不是这等心思多的女子,想来是身边有些话多的嬷嬷婢女挑拨,这种小人留着,只会是祸害,你也应当清理清理自个儿院子的门户了。” 紫衣深吸一口气:“妾身这就回去,清理后院。” 她起身离开的时候,腿都发软…… 平素夫人待她温和,从未说过重话,今日这些话,虽然也是轻言细语,但字字如同重锤一样打在心里,是提醒,更是警告。 紫衣回去之后,马上寻了法子将那嬷嬷发卖了出去,同时警告院里的人,不许再背后议论怀安之事,否则也是一样的下场。 这事一传开来,也悄悄揣测过的小春香、梦瑶等人,马上闭紧了嘴,也算是杀鸡儆猴了。 乔家最为坦荡的,却是郑氏。无论是老侯爷老家来人,还是紫衣被训,她都是早早就知道了,她却对身边的嬷嬷说:“要想活得长久,就不要肖想不该想的东西。” 她珍惜如今平静的生活,并不希望改变。 她也不认为侯府的爵位有多么重要,毕竟她经历了太多痛苦的事了。如今可以安心守着孩子,还没婆婆和丈夫,她已经很幸福了。 几日之后,怀安的名字定了下来……乔文晋,按照年龄来,在乔家子女中排到了最前,上了乔家的祖谱,也正式给老夫人与赵云禾、郑氏等人磕了头。 晋哥儿已有六岁,但也只是刚刚启蒙的程度,比起临安城的官家子弟来说,基础还差得太远,为此,云禾专门请了临安城里不错的先生,每日来家中上课。 正好郑氏的儿子渊哥儿也满五岁了,两人一起上课,也算是有个伴。 这俩孩子倒也合得来,晋哥儿懂事,渊哥儿活泼,两人相处起来极为融洽。这让云禾和郑氏都很放心。 云禾有时也觉得恍惚,自己才刚刚十九,却已完全进入了母亲的角色,像是经历了许多年似的。 关于乔文晋的事,乔老太太早早派人写信通知了乔玉安,只是,如今边关外正遇战事,信能否送到都成问题,更谈不上回信了。 乔老太太也因着这事,焦虑得很。她对身旁的嬷嬷说:“我日日都在担忧,也是懊恼得很,当初就不该由着他的性子,让他去了那边危险的地方……” “侯爷也是有主意的人呢。而且那边打好了招呼,定是有人关照的,不会有事的。”老嬷嬷安慰起来。 乔老太太叹了口气:“我看云禾一天倒是心大得很,似乎半点不担忧。他们两人啊,瞧着倒是咱们候爷主动一些。” 老嬷嬷也点了点头:“是啊,我瞧着侯爷很是喜欢夫人,事事以她为重,句句都听她的。” “唉,他那脑子跟他爹一样,一根筯。”乔老太太想了想:“好在晋哥儿的事妥了,听闻云禾还请了先生来家中授课,我也算安心了些。” “老夫人不是派人早算过了么,这晋哥儿的八字与乔家是最合的。” 乔老太太笑了起来:“那算命的说,只要他进了我乔家,不足一年,侯爷就有正儿八经的嫡子了。” 两人说笑着,殊不知这些话都传入了门外的云禾耳中。 她心里没由得的一阵厌恶……她就是被所谓八字害得不轻的人,却控制不了乔家也信这些。 但还能说什么呢,乔老太太心又不坏,大抵还是向着她的。 而且前些天她派了人去打探确认晋哥儿的身世,也确实如他们所说,爹娘均不在了。 所以就这样吧,不过多了个儿子而已。 乔家的事也自然瞒不过长乐,她当成笑话一样,听得乐不可支,连声说乔家的戏可是热闹非凡。 长乐说罢,又约了云禾去骑马……之前经历了坠马一事后,云禾对骑马有了心理阴影,但想着围猎会的事,仍是逼自己硬着头皮学。 不过每次去都会再三确认马匹情况,一来二去的,如今骑马的水平也只是勉强能跑上几圈不摔下来的程度。只要想要马上射箭啥的,就不行了。 此时,云禾也收到了围猎会的帖子,就在十日之后,时间紧迫,她都有些焦虑。 长乐自己骑射水平了得,所以也鄙夷了数次:“明明很简单的事,你怎么就学不会呢?” 第164章 德妃质问 云禾坦言:“我能骑完一圈就算不错,可没想能像你一样。” 长乐呃了一声,稍微安慰了一下:“你也不用懊恼了,临安城的贵女大多不行,宫里会事先准备一些圈养的兔子和鸡啥的,总能应付个场面的。” “真的吗?” “自然是,你到时就知道了。” 虽说如此,云禾仍是有些忐忑,长乐骑了一圈离开后,她还是坚持着再骑了几圈,还在师傅的指导下再试了一下弓箭,她力气不大,用劲全力也只能拉到一半。 安昌侯府这次只收到了一封帖子,并且指名是赵云禾去,她想带上郑氏都无法……这种围猎会因为场地有限,都是指定了名额,一个主子通常只带两名下人。 眼瞅着距离围猎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乔老太太也特意将她叫去叮嘱了一番:“宫里那些人除了贤妃你都未见过,是什么脾气秉性也不知晓,我已经拜托贤妃了,到时你就跟着她,不求出彩,只求不出岔子,明白吗?” 云禾用力点头:“孙媳知道了。” 她才不会没事找事跑去出风头……更何况,就她那个骑射水平能出啥风头?不出洋相就好了。 很快到了围猎会那天,天还没亮,云禾就准备出发了。 坐的是乔家自己的马车,她带上了江嬷嬷和初菊,全身上下也就带了些随行物品,不过是几身更换的衣物。 两天时间,也够用了。 吃食是不允许带进去的,毕竟前几年出过有人悄悄下毒的事情。 围猎会的地点是在临安城的城郊……一个叫碧峰峡的山里。因为突厥战事风波,今年办得简单一些。 云禾去的时候还早,前面的马车只有七八辆,远远地瞧见有几人在空处闲聊,瞧着一个也不认识。 停车的功夫贤妃也来了,她招呼着云禾过来:“你跟紧我些,你家老夫人可交代了,让我带着你。” 贤妃身旁的锦和公主一身粉色骑装,瞧着跟初春的海棠花一样粉嫩,看身量可比赏花宴时高了不少,一下子有了小少女的模样了。 她性子活泼,一见面就与云禾说笑起来,连声说自己压根不会射箭,这次来,就是来玩玩的。 “我也不太会……”云禾实话实说:“大概一只鸡都射不到的程度。” 说话间人已经越来越多了,云禾在贤妃的介绍下,认识了好些宫里的娘娘。 只不过,仅限于看见了,行个礼,对方点个头的程度。 一个落败的安昌侯府,无权无势,自是无人在意。纵是这两年生意有了些起色,在这些贵人眼中,也只是小暴发户的程度。 所以云禾能感觉到他们眼中的敷衍,那些眼神瞥过她时毫无温度,如同看见了一只飞过的虫子。 她也并不在意,这样的目光前世感受了很多年,那时的范以安只是一介书生,毫无功名,所以遭遇的白眼比现在还多。 直到看见了德妃……云禾看她的第一眼就感觉心中骇然。 她的外貌不似贤妃这样温婉秀美,而是严肃英气的样貌,紧抿嘴唇站在高处时,颇有一种不怒而威之感。 云禾曾听乔老太太说过,德妃从前是丞相府的千金,家族地位更胜于他们,所以虽然样貌平平,皇上也不敢忽略于她。 她性子急躁待人毫无耐性,在宫里可以说除了皇上与皇后,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 这会儿看了赵云禾,更是十足的冷漠,但当身旁的女官小声说了什么后,她皱紧眉。 再过一会儿,那名女官就走了过来:“乔夫人,我们娘娘让你过去说话。” 云禾心里一紧……来的时候乔老太太就一再叮嘱,一定要小心德妃。毕竟因为麦香阁和周姨娘的事,乔家可和四皇子府有了太多的纠葛。 德妃作为四皇子的生母,只怕早对他们有意见了。 再紧张也无用,云禾缓步向前,恭敬地行了个礼:“臣妇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你便是那嫁入乔家的赵云禾?”德妃上下打量着她,眼神轻漫。 “正是臣妇。” “瞧着倒有几分聪明劲,才能将那愚蠢的乔家糊得团团转。”德妃冷哼一声:“只可惜,都是些不上台面的小把戏罢了。” 面对如此刻薄的挑衅,云禾竭力保持镇定,她知道,如果上了头与她争执,就会被冠上不尊不敬得罪贵人的罪名。可是如若闷不作声任由发作,就会被当成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德妃冷笑起来:“怎么?竟是不敢说话了么?” 云禾再次行了个礼,认认真真地问:“臣妇不懂,并不知道乔家怎会愚蠢,更不知那些不上台面的小把戏是什么,望娘娘明示。” “跟我装糊涂是吧?”德妃眼神犀利起来:“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当你乔家的事,无人知道?” 云禾沉吟了一下,低声回答:“回德妃娘娘,你也说了,这是乔家的事。乔家之事有老夫人做主,绝非臣妇糊弄得了的。” 德妃微眯起了眼睛:“你是说你家的事,别人无权过问?” “当然不是。如果是亲戚自然是可以……”云禾缓声道:“我家的小姑子嫁入了四皇子府,说起来也算亲戚。” 德妃眼里的鄙夷清晰可见:“嫁?不过是个侧门入的妾室,这算是哪门子亲……” 说到一半时,她猛地反应过来……好家伙,自己竟然还着了这赵云禾的道了! 德妃正要发作,身后传来了贤妃的声音:“我的好姐姐,我还当你今日不来呢,我昨日还派了宫女去问,说是你身体不太爽利呢。” 德妃收回了放在赵云禾身上的视线:“昨个儿是有些头疼,今日已经大好,想着渊儿今日要来,我寻思着也来看看。” 贤妃一脸惧怕:“四皇子也要来么?他若是来,大家还有何发挥的空间?” 德妃笑了笑:“说笑了,渊儿射技平平,能有些收获就不错了。” 两人说话间,云禾已经老老实实退到了几米开外处,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刚刚那番话不存在似的。 德妃瞥了她好几眼,心里的警惕更甚……之后等到贤妃带了赵云禾离开后,她对身旁的嬷嬷说:“你瞧这赵云禾如何?” 第165章 忽遇凶兽 嬷嬷咳了一声:“此女非同一般,不卑不亢坦坦荡荡,又是十足的礼貌,想揪她的错处都很难。” “呵……”德妃冷笑起来:“又能有多难?揪不着就不揪了,直接掐掉不就得了?” “娘娘,就为了四皇子那小妾,值得吗?” 德妃看着赵云禾的背影,眼里透着不耐烦的光:“她也配?我就是纯粹的看不惯赵云禾罢了。” 此时的贤妃带着云禾走远了一些,她低声说:“德妃可非府宅里那些无能之妇,你们乔家势单力薄,若是惹上,只怕麻烦。” 云禾感激不已:“谢贤妃娘娘搭救之恩。” “我也是凑巧遇上了。”贤妃盈盈浅笑:“我特意叮嘱了公公,让他将你的营帐安排得近一些,若是有啥事,着你婢女来便是。” 云禾的感激已不知说什么好了……贤妃娘娘数次帮过自己、帮过乔家,已是大恩人一般的存在了。 这次围猎会的营帐位置是提前安排好的,按官阶位次一一排开,云禾本应排在靠后的位置,因着贤妃的关照提前了一些,只是靠近河流,夜晚会有些吵闹。 放置好物品之后,围猎会也开始了……没什么特别的规矩。各自骑上马,循路而行,打到的猎物均算自己的,最后按男女统一清算,最厉害的前三者能得到皇上的嘉奖。 不过嘛,也没有什么凶猛的猎物,为了保证安全,宫中侍卫早就提前清理过,最大也不过山羊梅花鹿这些东西罢了。 所以寻常武功高强的男子是不会参与这种小儿科的活动的,所以听闻四皇子会来,众人都有些惊愕。 云禾经历了德妃一事,心里万分警惕,她骑着马小心翼翼走在末尾,想着尽量不落单,免得遭人暗算。 可是越怕什么越是来什么,这山实在太大,走着走着就不见前面的人了,周围只有茂密的树林和呼呼的风声,寂静得很。 既来之则安之吧…… 云禾拽着缰绳骑得很慢,身下这匹马是匹温顺的白马,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心情,一路悠哉哉地闲逛着,走上几步还低头啃几口草。 云禾就跟郊游似的,别说打猎了,瞧见了数次野兔山鸡。她连眼皮都没抬过。 她计划着在山上闲逛一个时辰就回去。打没打猎没所谓的,丢脸也算不了什么。 骑在马上晃晃悠悠,时间久了竟还有些困,冬日的太阳透过树林洒在身上,也有些微的暖意。刚过了小半个时辰,忽见前面草丛涌动,云禾停住了,下一瞬,隐约传出了动物哼哧哼哧的声响。 这动静还不小,听起来绝不是什么小动物,云禾警惕地往那里瞧,直到看清一个庞大黝黑的身躯后,她猛地拽紧了缰绳,那竟是一头巨大的狰狞的野猪,正瞪着眼喘着粗气与她对视。 云禾心脏狂跳! 不是说好的没有猛兽吗?怎么会出现这个东西?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跑,可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时候,那野猪喘着粗气,朝这边猛扑了过来! 马匹大惊,前蹄扑腾的时候,云禾险些就摔了下来,好在她死死记着马场师傅讲的技巧,拽紧缰绳,松开脚蹬。 同时迅速调转方向,想要逃离,可偏偏,那野猪实在太凶猛,竟是再一次扑腾了过来。 一来二去的,她也被受惊的马甩得晕头转向了。最后一次,她直接被甩了下来,一下子撞在了旁侧的树桩上。 惊吓过度的马儿早已跑到了若干米外,追是追不上了,而那野猪却近在咫尺,并且淌着口水死死地瞪着自己。 一人一猪呈相峙状态,谁也没有挪动一步。 云禾从未如此恐慌过,离得如此近,除了目睹那恐惧的野猪外,还能闻到它身上浓烈的腥臊气,听见它喉咙发出的呼哧呼哧声音。 冬日的野兽正是最为饥饿的时刻,自己在它眼中,跟点心没有区别。 云禾几近绝望,脑子里不是没有想过自救,可是唯一拖延时间的办法是爬树,可这里……自己身后是半截子木桩,而最近的树木也有十几米。 但凡自己一动弹,那野猪必定扑腾而来,一口咬住自己的喉咙。 就在她最最绝望,只想只有死路一条的时候,她摸到了身后背着的弓箭。 说来也巧,这玩意竟没被甩下来,她悄悄地摸到身侧,取了一支箭,不动声色地捏在了手里。 她射箭不精,可也跟着师傅学了皮毛,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也有胜算! 趁着野猪没反应,她用最快的速度拉弓放箭!可就在箭在弦上时,那头野猪如同一座肉山一般,轰然扑了过来! 手中的箭嗖地一声飞了过去,云禾盯着野猪的血盆大口,在地上猛地滚了一圈。等到她回过神来,发现野猪正凄厉地哀嚎着,再一仔细看,那支箭竟插在了野猪的右眼上! 自己竟是这么有准头吗?可、可是这虽然射中了,可看起来,那野猪在刺激后好像更狂躁了,此时全身疯狂乱撞,嚎叫声响彻了整个山间! 云禾踉跄爬了起来,一路逃窜,可是那发狂的野猪狂冲而来,死死循着她的方向,两者的距离近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被咬得稀碎! 再一瞬,她被石头跘了一跤,猛地回头,那野猪已经张着血盆大口再次狂扑而来! 完蛋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前世死得悲催,这世还以为可以翻盘,可谁想,竟还是这样的结果。 云禾绝望的、痛苦地闭上了眼,仿佛这样,就能让疼痛来得少一些……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命丧黄泉时,一股风流嗖地一下从耳畔掠过,而想象中的撕咬与疼痛竟是迟迟未来。 她惊愕地缓缓睁开了眼,她看见面前那头原本巍然的野猪竟是轰的一声倒了下去! 云禾目瞪口呆,她死死盯着那野猪,并且发现了它脖颈上一柄银色的箭……定是有毒或者某种麻醉剂,否则怎么可能一箭就让那东西倒下呢? 这箭闪着寒光,瞧着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究竟在哪里……她迷惑的时候也在迅速打量箭来源的方向,可是奇怪的是,竟没有发现半个人。 空气中重新陷入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持续许久后,云禾忽然听见了马匹的踢踏声,循声望去,竟一眼望到了长乐! 第166章 一头野猪 她一袭红衣,骑着马疾驰而来,然后在距离几米远处停下来,迅速翻身下马:“这……你这是怎么回事?” 云禾:“我……” 长乐走近一些,看到了地上那黑黝黝的庞然大物:“啊!你竟然杀死了一头野猪?不是……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一言难尽,这猪不是……”云禾还没来得及说完,道上就传来了踢踢踏踏的马蹄声。 长乐扭头去看:“咦,好像是四堂兄……我去看看……” 说时迟、那时快,云禾在她转身过去的短短时间里,迅速冲到野猪旁,奋力拔出了那柄箭,悄悄藏了起来。 这箭自己用的全然不同,若是被发现,定会引起怀疑。 她刚刚处理完,长乐就领着一个陌生的男子来了。 那男人身量极高,一身紧实的玄色骑装包裹着紧实流畅的肌肉,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映衬得那原本俊朗的脸也变得阴沉了起来。 他坐在高高的骏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下方的赵云禾,再瞥一眼倒在一旁一动不动的野猪,语气轻蔑:“你杀的?” 云禾硬着头皮,只能认了:“是。” “你会武功?” “回四皇子,臣妇不会。” “你的马呢?” “跑了。” 男子嘴角撇过一丝冷笑:“呵呵,这倒也奇了。” 云禾面色沉静站立着,她心里知道,这位便是暴虐成性、行事乖张的四皇子周回渊了。前世也曾见过他几次,均是隔了人群远远望之,几乎没有正面接触过。 这会儿只隔咫尺,便能深刻地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压迫感了,这与他的生母德妃有几分相似但更甚。 她这一路谨记着乔老太太与贤妃的叮嘱,少显眼、少招惹,她也尽力如此了。 可是事情的发生往往不如自控,就像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射杀了野猪一样荒唐离谱。 现场的气氛格外沉默,赵云禾与周回渊相对无言,空气里流淌着诡异的气氛。 但很快,长乐爽朗的笑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片寂静:“云禾,你今日这战绩,怕是要得魁首!走,上我的马,我们这就让人去帮忙,把这猎物拖出去!” 云禾被她拉上了马后,两人一路驰骋而去,走了许久,云禾回头望,四皇子已经不见了。 这次围猎的第一天,乔家夫人就爆了冷门,看起来孱弱无力的她竟生生猎得了一头野猪,令人震惊至极,比起其他贵女猎得的山兔野鸡,这算得上是庞然大物了。 特别是德妃,她死死盯着那头被七八人才抬起的野猪,满脸的不可置信。 大家也议论纷纷:“这山林不是被事先筛查过么?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凶兽吧,怎么会有野猪?” “许是后山跑来的吧,男人不受围猎限制,通常也会去后山。” “这乔夫人看着娇滴滴的,竟有如此武艺,真是神奇。” “只怕也是九死一生,听说她的马都跑没了。你们瞧她那脸色,也苍白得很。” 云禾自己也觉得离谱……是啊,怎么会有这种凶兽的? 她不相信是意外跑来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暗中搞鬼,故意设计陷害她。而这个人……她瞥了一眼人群中的德妃,心里笃定了几分。 她不想招惹,可是德妃已将新仇旧恨一并算上了,这下想躲都难了。云禾暗自叹气。 之后她回了营帐后哪儿也没去,就安心地睡觉、休息,傍晚也只有河边逛了逛,第二日更是只骑了马在河边遛了一圈,压根不愿意再去打什么猎了。 这破猎谁爱打谁打吧,再来一次突袭,她命都会玩没了。 废物般的一天后,到了围猎会结束的时候,云禾磨蹭到最后才换了身衣服去走走场面。 这两日以来,每个人打的猎物都摆在了桌前,分别写着名字,一眼望去每人都是稀少的几样,长乐较为优秀,也只是两头梅花鹿而已。 只有云禾猎得的野猪最为扎眼,整整占了桌子的大半位置。 再一看角落里,云禾愣住了,那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白狐,全身上下无一伤口,但紧闭着眼,分明已经死了。 长乐小声地说:“这白狐是四堂兄猎来的,可费了不少功夫。” “这白狐是怎么死的?”云禾疑惑起来。 长乐解释道:“我话我也询问过,四堂兄说刀剑弓箭均会伤及皮毛,所以只是设下陷阱,偷来小狐放在一旁,用声音诱它进入后毒杀。” 云禾皱眉……原来这白狐竟是才生育过的,用这样的方式捕杀,实在是残忍至极。 她又问:“那小狐呢?” 长乐挑眉:“应当是养起来,养大了再杀吧。” 云禾整个胃里翻滚,她想过周回渊变态,竟没想到这么变态。用这样的方式猎杀,完全就是一击致命、斩草除根。 两人说话间,周回渊已示意人将白狐献给了皇后娘娘,说这上等的皮毛正好给娘娘做件新的皮领子。皇后娘娘也笑着收了下来。 云禾远远瞥过去,皱起眉来……看来这宫里的水已经深到如此了。 周回渊这礼送得压迫力十足,表面看是讨好,实际上却是威胁,谁都知道皇后只有一子,虽贵为太子但身体羸弱,这份礼物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了。 但皇后竟一点反应都没有,面上带着笑,一个劲夸四皇子身手了得,颇有皇上当年的风采。 云禾呼了一口气,更觉得皇宫是块是非之地了。 一番评选后,她和周回渊一起,成为了此次围猎会的第一名,得了皇上皇后赏赐的礼物,周回渊是一块龙形玉佩,而云禾得的,只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玉如意,瞧着温润而有光泽,一看就价值连城的那种。 长乐第一个鼓掌,接连大叫三声:“好好好!” 在她的带动下,大家也跟着鼓掌赞叹起来,都夸他们身手了得,非同寻常。 云禾被迫微笑示意,回应大家的夸赞,但心里却有些毛毛的,心想下次这种场合,就是装病也不会再来了。 她谢了恩后就退出来,偏偏德妃叫住了她…… 第167章 祸国妖妃 “你可知这玉如意的来历?” “臣妇不知。” 德妃呵呵一笑:“这可是先皇送给林贵妃的东西。如今给了你,也算是你们有缘,你可要好生保管啊。” 云禾不解其意,但很快从周遭宫中娘娘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就连贤妃也变了脸色。 她想,这玉如意只怕来历复杂。 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她对宫里的事都不甚明了,最大限度也就因为诰命一事,被召集着去了几次宫中的宴会,结识的人也有限。 所以这会儿一头雾水,只能一脸淡定地行礼。 终于盼到围猎会结束,大家被宫里的公公嬷嬷依次指引着乘坐马车离开。 云禾抬脚上车时,却忽然感觉后背发凉,似有一道视线在窥视着自己。她猛地回头,却与远处的四皇子周回渊对上了视线。 明明只是才认识,但他眼里却闪着幽深的恨意,像是结了几世的仇怨。 云禾垂下眼眸……敢情这德妃母子都是复仇体质上身,都为了乔玫鸢的事仇视自己。自己越是置于风口浪尖,这对母子越是愤恨。 此时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云禾只瞥了他一眼,就快步上了马车,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回了乔家之后,发现乔老太太早派人候着了,她让云禾一回来,就赶紧去韶光院。 云禾自然没迟疑,她本就怀揣着诸多疑问,于是马上过去将这次围猎会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只是,将那柄箭的事隐瞒了。 乔老太太听后,脸色变了又变:“什么?忽然出现的野猪?” “是,当时我觉得很奇怪,后来也猜想,会不会是德妃所为……”云禾低下头。 乔老太太拍起了桌子:“除了她还能有谁?德妃在宫中横行了数年,但凡有一丝看不惯的,都会施加报复,只怕是乔玫鸢回去后加油添醋了吧!” “孙媳也觉惶恐,但并无办法。”云禾皱眉。 “无事,幸好这事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你也安安全全的。以后避着就是。”乔老太太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说四皇子也去了?他寻常从来不会参加这种围猎会的。” 云禾点头:“嗯,他来了,还猎了一只白狐送给皇后娘娘。” 云禾说起白狐的事后,乔老太太露出厌恶的神色:“有什么样的母亲就能生出怎样的儿子,四皇子的野心可谓极大。” 云禾抿紧嘴唇……前世的时候,宫里也起了诸多纷争,但自己死得早,根本不知道最终上位的是谁。 “对了,你说德妃提到了林贵妃?快,你把那玉如意拿出来我瞧瞧。” 云禾马上让初菊将那盒子呈上来,乔老太太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叹了口气将东西放回盒子里:“你们这一辈年轻人有所不知,林贵妃是先皇在十几岁时认识的,视她如若珍宝。并且不顾众人反对,将她从一个宫中婢女一点一点提了份位,甚至坐到了贵妃之位,生了两儿一女。” “也正因为如此,身份低微的林贵妃受尽了非议,甚至有人说她是妖妃,是九尾狐转世。这些传闻越来越多,街头巷头各种预言也出来了。都说她祸国殃民,早晚出事。为此,皇上惩治了不少人。” “那一年关外闹起了战事,战况激烈,我大周国节节败退,失了不少城池,临安城里的人都说那些预言奏效了。民间开始闹事,闹得厉害了,一些朝廷官员也开始写折子,说必须杀了林贵妃,否则战事平息不了。” 云禾听得有些无语:“这等谣言,皇上定不会信。” “先皇确实不信,他也护着林贵妃,但是谣言越来越多,到了后来,连太后也逼迫他,让他杀了林贵妃。” “那他真的杀了吗?” 乔老太太叹气:“后来某天夜里,林贵妃自刎了,就死在了宫中的后院里。有人说她不愿皇上为难,也有人说是被人杀害,谁也说不清。在她死后不久,她的两个儿子也死了,女儿也失踪了。先皇也因此事郁郁寡欢,没多久就去了。” 云禾微微皱眉:“是个痴情的男子,可也是个无用的男子……竟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 乔老太太嘘了一声:“这些话只是我们私下嘀咕,只不兴在外人面前说啊。” “孙媳知道的。” “这些终归是些宫中旧事,管中窥豹,辨不分明。”乔老太太坦言:“宫里像林贵妃这样无根无基只有皇上宠爱的,大多是活不久的。" “所以那玉如意……”云禾沉默了:“是不吉利的东西。德妃说我与那林贵妃有缘,也是想将我往那妖妃的名头上引。” 乔老太太点头:“没错,你在赵家时,被赵氏说成了八字相冲之人,周姨娘、兴哥儿还有侯爷的事,都会被当成话题和噱头,甚至是这场围猎会……你会害怕吗?” 云禾摇头:“孙媳我不怕,就算有那么一天,也不会像林贵妃一样选择自杀。我会自证清白。” 乔老太太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算我没有看错你。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宫中聚会,得尽力避了。” “孙媳也是这么想的。” 这场谈话结束后,云禾越看那只玉如意越是心里毛毛的,索性让江嬷嬷将它收到库房里,别再拿出来了。 之后夜深人静后,她又悄悄拿出那柄箭,仔仔细细地分辨,后来还真被她看出来了……那柄箭她曾经见过,是在围剿土匪之时,顾连辞手下的人用的便是这种。 所以,是他一直在派人暗中保护自己。 云禾盯着那东西,心里说不清啥滋味,感激中带点喜悦,不安中又有些忐忑。她感觉自己欠顾连辞的已越来越多,多到还不起的地步了。 她将那柄箭好好地收了起来,藏在了床底下。想着远在军营的他如今是何种情况……想着想着,又觉得有点愧疚,乔玉安比他先去军营,自己却从没挂念过一次。 当天晚上,她又梦见那野猪来追杀自己,就在一口要咬向她脖颈时,那野猪忽然变成了一身玄衣的周回渊,他眼里凶光毕现,一口就撕咬下来,吓得她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第168章 收到战帖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了,江嬷嬷推开了门:“夫人,你醒了?这会儿可要洗漱?还是再睡一会儿?” “把水送进来吧,对了,赵家这两天可有消息?” 江嬷嬷手脚麻利地招呼人送水,这边回答道:“有的,大小姐派人送过信,说她除了走得慢些,和寻常差不多了,只是膝盖还是痛得很。” “痛就痛吧,她能活着就不错了。” “大小姐急得很,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回范家。” “你去回她,就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总会让她风光回去的。”云禾洗了脸,想起梦中之事又问了起来:“侯爷最近有消息吗?” 江嬷嬷摇了摇头:“老夫人每日都派人去驿站呢,可啥消息也没有。” “突厥战事每年都起,听说他们作战凶残粗蛮,各种算计无穷无尽的,只怕有些危险之事。”云禾沉吟道。 江嬷嬷点头:“老奴也听闻那些突厥人诡计多端,世子也不知道应不应付得来。” “是危险可也是机遇,世子并不是愚钝,而是一直在侯府,有老夫人保护着,无波无浪的长大,所以天真罢了。这次去军营,也算是锻炼了。” 两人说话间,云禾已经洗漱完毕了,用早膳的时候,紫衣带着瑜哥儿也来请安了,云禾逗弄了瑜哥儿几句,听他奶声奶气读了两首诗。 瑜哥儿读的时候,忍不住用手挠起了右脚。云禾扯开裤腿一看,发现竟是两个铜钱大小的疤痕。 “这是怎么了?”云禾询问:“看这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的?” 紫衣咬着下唇,好半天才说:“前几日下雪,夜里冷得很,我灌了汤婆子让瑜哥儿捂脚,结果没弄严实,就把他给烫到了。” “汤婆子?”云禾听得一愣:“晚上哪里用得了这个,把碳点上,屋子里定是暖和的。” 一旁紫衣的婢女小声地说:“紫姨娘说银丝碳太贵了,让省着些,领的都是便宜的木炭,平日里还很少点……平日里都是让瑜哥儿多穿衣服。” 云禾一听,人都懵了:“紫衣,有这回事?我可记得我从未克扣过你们院里的吃穿用度,反而因为瑜哥儿在,多给了许多。” 乔家以往的物资发用是按院子来,可每个情况不一样,所以难免短缺或多了,后来云禾当家后,与郑氏商议了一番,决定每个院子发放足够的月银,他们需要什么自己去领,也避免浪费。 很明显,紫衣为了省银子,才会弃了炭不用,用汤婆子暖脚。 这边紫衣瞪了婢女一眼,马上小声解释起来:“夫人待我们极好,是我自己的错……我节省惯了,总想着有银子在身上傍身,我能安心些……” 云禾哭笑不得:“你有啥不安心的?这个月用了,下个月不就又发了么?你们母子既然回了乔家,乔家就会负责到底,不会短吃少穿的。” 紫衣唯唯诺诺地应了,不经意间又瞪了婢女一眼。 云禾瞧见了,她笑了起来:“你也别怪冬青说实话,她也是一派好心,下次再让我遇到这种事,我真得克扣你的月银了。” “知道了夫人,我再也不敢了。”紫衣吓得马上应声。 他们走之后,江嬷嬷啧啧出声:“看不出紫衣姨娘这么财迷呢?” “也正常,就好像我们那会儿在赵家时,只能领那么点东西,每次总是节衣缩食。过惯了苦日子的人,有些习惯难改。” 江嬷嬷感慨起来:“是呢,想想真是心酸。” 瞧着时间不早了,云禾选了一件藕色的棉袍穿上,准备去韶光院请安。刚刚走到门口,就遇到了匆匆而来的乔文晋和乔文渊。 “晋儿向母亲请安。”乔文晋恭恭敬敬地请安,身后乔文渊也行起礼来。 “你们这是要赶去夫子那里上课吗?”云禾摸了摸乔文晋的小脸:“快些去吧,一会儿迟到了,可是要受罚的。“ “那晋儿晚上下了课再来母亲这里。” 云禾点了点头:“好,晚上来我院里用膳吧,顺便跟我讲讲夫子讲的内容。” 云禾怜惜这个孩子,两人也相处得极好,乔文晋虽然年纪小,但说话做事极有分寸感,进退有度,不卑不亢,一看就是能做大事的人。 乔老太太瞧见这些,自然是乐见其成的,毕竟是她领回的人。 这会儿乔老太太在韶光院里听老嬷嬷她们聊起街上茶馆听来的传闻,越听越是害怕。 说是突厥人战败后急红了眼,竟然派了人半夜去烧我大周国的营房,好些官兵受了重伤。又说他们趁着天气的优势封锁了送运物资的道路,我方营帐已经断粮几天了。 看见云禾来了,她急急将人唤了过来,让嬷嬷再讲了一遍茶馆听来的战事。 “云禾啊,你看这如何是好?安哥儿他不会有事吧?” 云禾听后安慰起来:“不会有事的,我们早就打好了招呼,不会让侯爷去危险的前线。加上他脑子聪明,应付得来。” 云禾之所以这么肯定,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两个原因。 前世那些年里,突厥也日常来犯,乔玉安也的确是去过军营,确实都安然无事,貌似当时他还立了些战功回来,得了皇上的赏赐。 具体的云禾也记不太清了,印象中赵云舒那时回来炫耀过此事。只是炫耀了没多久,她就悄然无声了。 之前赵云舒还想拿乔玉安回来后的事当成谈判条件的。 所以乔玉安死不了,尽可能放一百个心……但这话云禾只有放在心里,不能明说。 两人正说着话,小厮跑了进来,说刚刚收到了威远将军府呈给夫人的帖子。 “威远将军府?”云禾咦了一声,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与他们并无来往,准确地说是压根就不认识,为何会送帖子来呢? 一旁的乔老太太也惊讶得很:“快拆开来看看。” 云禾拆开后看了两句,垂下眼眸:“这是一封战帖。威远将军家的三小姐,约我三日后城南比试弓箭。” 第169章 闭眼射箭 “开什么玩笑!”乔老太太无语地说:“那孟三小姐从小跟着威远将军习武,身手比她那两个哥哥还好一些,竟会来与你比试?” 云禾自嘲的笑笑:“我那点三脚猫功夫,与她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乔老太太想了想:“定是你那日运气好,得了围猎会的魁首,所以她不服吧。不过我依稀记得,这位三小姐与四皇子府的人关系不错。” “那这比试定是想看我笑话了。” 云禾有些无语,本想不去。可大周国的规律是如若派下战帖,不应的话等同认输,那样自己的名声也会受损。 所以她百般无奈,站在韶光院的院子里,略有些惆怅。 去呢,丢脸。 不去呢,更丢脸。 在丢脸与更丢脸之间,她纠结了一会儿,选择了前者。 “死也要站着死。大不了和她拼了。”云禾摊摊手:“我这就把射箭的师傅请来,这几天抓紧练练。” 乔老太太听着都愁:“这来得及?人家三小姐是从小学起……” “临阵磨枪,不亮也光,试试吧……”云禾安慰自己:“万一我运气依然很好呢?” 乔老太太咳了一声,也不忍心打击她,只是说了句:“也行,真输了就输了吧,不碍事,咱们乔家本来也没啥脸可以再丢的。” 原本赵云禾很佛系,可听了这句话后,却又激发了斗志。当天下午那师傅就好了,于是在乔家找了块空旷的院子,临时做了个靶场。 云禾当晚就练到了天黑……练习射箭考的是臂力、眼力以及一瞬间的爆发力。 师傅说天赋极高的人首次就能射中靶心,但她明显不在此例,射出的箭偏靶是十有八九,偶有射中,也是极偏的位置。 纵是此后两天疯狂练习,命中的几率也不过是提高了一丢丢。 师傅有些尴尬,生怕被责罚,解释了数次,说只这两三天的功夫,很难练好的,她这样已经算不错了。 云禾摇了摇头……这怎么能行呢?这样的水平远远够不上。 临去赴约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走正道不行,那试试歪门好了。 去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但威远将军家的三小姐早早的来了。不止她,靶场还聚齐了不少与之交好的贵女,有些瞧着眼熟,像是在围猎会上见过的。 远远的,云禾就打量起三小姐来,觉得与想象中相似,果然是个高大健壮,身形矫健的女子,黝黑的皮肤、不可一世的表情,一看就出自武将世家。 而孟艳茹也在打量着她,越看越觉得不屑……这么单薄这么娇滴滴一女的,还得了围猎会魁首猎得了一头野猪?开什么玩笑,猪猎她还差不多! 云禾开门见山:“孟三小姐,你为何要约我比试?是因为围猎会的事?” “正是!”孟艳茹仰起了下巴:“我年年都是围猪会的第一,今年因故没去,倒被你抢了先。我倒要看看,你的水平究竟是不是真的胜过我。“ 云禾尴尬笑笑:“那肯定让你失望了。” “废话不多说,开始吧!”孟艳茹指着空地上那提前挂好的靶子:“五局三胜,你先我先?“ 云禾很随意:“都可以。” “呵呵!”孟艳茹:“那我先来吧。” 她挥舞了一下手里的弓箭,对着靶心比画了一番,抽出一枝箭来,一射就正中靶心了! “该你了。” 云禾不紧不慢地调整姿势,按师傅所教拉弓射箭的要领,双腿踩实,腰腹收紧,手臂延伸开来,瞄准靶心后,快准狠拉弓放箭。 她每个步骤做到了极致,可是箭一射出去,双方都傻眼了,靶上空空如也,箭飞到了草丛里。 在场的人哄笑不止,有几个眼泪都笑出来了。 孟艳茹冷笑起来,随意挑起弓箭,又是一下射出去,又是正中靶心:“再来。” 云禾这次表情严肃了许多,可一番操作后,双方再次傻眼……箭这次没飞到靶上,倒是半空中就直直扎入了泥土里。 这水平,比那些刚学射箭的孩童还不如,看得孟艳茹愤怒不已:“你这女人好生无礼,你是在故意羞辱我吗?” “我没……” “拿出你真正的实力来,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云禾缓缓开口:“时间地点和输赢规则是你定的,那我是不是也能定一下比赛规则?” “你……”孟艳茹呵呵一声:“行啊,你说怎么比。” 云禾挥了挥手,初菊呈上来两条黑色的布带:“我们蒙着眼睛转上十圈,然后再射出箭来,成绩与之前两局相加。” “你有病吧?蒙上眼睛还怎么射?” 云禾皱眉:“我都可以,难道从小学武的孟三小姐不行吗?难道你不答应,或者说是想直接认输?” “我就是觉得你很荒谬!我绝不……”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了哈哈的笑声,一个红衣女子走了出来:“我说孟艳茹,你也太霸道了吧?你提要求人家都不说什么,人家就提了一个要求,你倒是不愿了?” “长乐,怎么会是你……”孟艳茹愣了一下。 她身为威远将军最优秀的女儿,在临安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根本没把哪家贵女放在眼里,唯独长乐是要敬上几分的。 毕竟长乐身世远高于她,更何况长乐的武功可不是花架子,她挥得一手好鞭子,骑马技术也是一流,人也是绝顶的聪明。 “今日我来,只为做一个见证。行了别啰嗦了,按赵云禾所说的,开始吧!”长乐拿起一条黑色布带,扔给了孟艳茹。 在场的贵女虽说大多与孟艳茹交好,可她们谁也不敢得罪长乐。所以此时也跟着劝了起来。 孟艳茹实在无语,但自尊心不允许她拒绝,所以只能戴了那布条原地转上十圈,再来射箭。 转完十圈后,人已经晕得不行,连脚都站不太稳,再一箭射下来,周围一片惊呼,大家一看,箭飞到了数米之外,啥也没射到。 但赵云禾就不同了,她转起圈来又快又稳,最后稳稳停在了面对靶心的位置,然后用力射过去,箭竟是险险地插在了靶上! 孟艳茹咬牙:“再来。” 第170章 就算打平 这一次她咬着牙站稳住,殊不知十圈之后,人竟是晕得箭还没射就跌坐了下去。又败。 同样,云禾这一次箭又躺到了靶上……说来也奇了,睁着眼睛她一箭未中,闭着眼睛她倒是靶靶不落空,令人咂舌。 最后一箭了,孟艳茹咬紧牙关,发誓绝不能丢脸,这一箭再不中,她在临安城的颜面何存? 她这一把转圈的时候竭力控制自己,每一圈都死死定在原地,不求速度,只求精准。 十圈之后,她满意地停了下来,拿出弓箭比画半天,然后拉了起来……正要射出去时,她忽然停住,倾听着周遭的声音。 似乎有人在嘻笑着什么……肯定又偏了方向。 孟艳茹沉吟一番,猛地移了方向然后一松手,离弦的箭便射了过去! 这一箭飞出去时,周围传来了尖叫声,这跟之前射中靶心的声音一模一样!孟艳茹微笑起来,随意地摘下了布条,这一摘,她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自己的箭竟是一下子插在了角落里一名女子的身上!而且还穿透了肩膀…… 那女子吓得脸色惨白,一声也发不出来,周围的人尖叫起来,全都吓得手足无措了。 有几个先反应过来的,有去扶她的,有嚷着去叫大夫的,还有飞奔着找人帮助的。 长乐愤怒不已:“孟艳茹,瞧你干的好事!你射不中靶子就罢了,为何要往人身上招呼?你是疯了吗?” “我……我怎么知道!我明明对着靶子,我……”孟艳茹吓坏了,她眼睛死死盯着那名女子,看着那鲜血浸出来的部位,害怕得要死。 很快,大夫来了,将那吓晕的女子放平,就此处置起了伤口。 这边的云禾叹了口气,两步走了过来:“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场比试就这么算了吧。就算我们打平好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怎么是打平?你那两靶明明射偏了!” 一旁的长乐很是无语:“你不要发疯了,云禾最后一箭根本没射了,若是射了,还有你的份?” 周围的人也叽叽喳喳:“是啊,你都把人弄伤了,还在这里计较得失呢?” “人家准头是不如你,可人家也没射中人啊。” “人家都没说你输,你倒在这里叫唤起来了!” 孟艳茹越听越来气,脸色由红转白,她自知理亏,根本抓不到人家的错处,最后恨恨地甩了一下弓箭:“这事就这样算了,下一次,你跑不掉!” 孟艳茹愤恨而走,身后的长乐扬声道:“今日那姑娘若是有什么闪失,你也跑不掉的!” “有什么大不了的,肩膀而已,死不了的,有什么事,来威远将军府找我便是。”孟艳茹甩下一句后,骑着马扬长而去了。 云禾长舒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长乐:“还好你来了,不然我今日可麻烦大了。只可惜了那位姑娘……” “别可怜她了,那人是孟艳茹的狗腿子,天天跟着四处乱转的,这次她就活该!” 云禾用力地点了点头,心想有长乐在可真好。 前几天她苦练射箭的时候,长乐来家里正好瞧见了,还取笑她不自量力,说她就是再练十年,也未必比得上孟艳茹。 云禾有些担忧,问孟艳茹有没有什么破绽。 长乐摇头,说难以找出破绽来,要战胜她,除非是做梦。 云禾本已心凉了,但今日忽然想着,用用偏门或者能行……所以在连输两局之后,才用了这个法子。 孟艳茹晕不晕她不知道,但自己从小转圈都不晕的,这也算是她的特长了。 长乐嘻嘻笑:“我今日来,本想着捞你一把,让你没那么丢脸,谁料你倒是有几分本事,我还小看你了……” 长乐从小慕强且瞧不起弱者。与赵云禾相识以来,她其实一直在默默地观察,但凡她流露出一点怯弱或者无能,她都会断然离开。 谁能忍受一个纠缠着自己,向自己索要的人?这么多年来,这样的人她见多了。 所以今日来,她心里是怀揣了小心思的,只不过,赵云禾确实让她刮目相看了。 这家伙虽然武力极差,但脑子聪明啊……配得上和她一起玩,那就勉强称之为朋友好了。长乐暗戳戳地想着。 这边云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饿了吗?我们去一品香用午膳吧。” “那边有什么好吃的?”长乐鄙夷着:“一个破馆子罢了。” 说归说,她还是老老实实上了赵云禾的马车,扒拉着她匣子里的零食,一路往一品香去了。 之后几天,云禾赢了孟艳茹一事传遍了临安城,大家惊讶之余都觉得乔家夫人是有几分本事的。不管人家用了什么办法,终归是达到目的了。 乔家上下也乐不可支,特别是乔老太太,差点没惊掉下巴,说当日怕她吃亏,还派了人暗中守着,谁料竟是赢了? 云禾实话实说:“也不算赢,算是平手吧。” 郑氏咳了一声:“大家都这么传呢,无论如何,这孟家三小姐也是没脸了。听闻那女子受伤严重,孟家可赔了不少银子呢。” “只不过,这事之后,只怕再难低调下去了。”乔老太太感叹道。 云禾深吸一口气:“以往只想低调谨慎,可我不惹事,事偏要找来,如今爱咋咋吧,遇到了就面对就解决就是。” “也罢。”乔老太太杵了一下拐杖:“这几件事也不能怪你。” 云禾心里暖暖的…… 虽说乔老太太有时很固执,虽说她一门心思向着乔玉安。可是她大抵不是什么坏人。 如此就好。 临安城的冬天来得猛烈,可结束得也仓促。临近过年时,天气已经一天天暖了起来。 枝头的冰雪融化了,河水也有了消融的迹象。 而关外的消息,也断断续续传了进来……突厥国在经历了一系列恶狗撕咬的行径之后,被我大周国官兵打得溃不成军。 先是黄将军一行人带兵从侧面发起进攻,搅乱了他们的方队,再是顾少将军带兵迎面痛击,将猖狂的突厥人一举拿下。 一时间,战场上浓烟阵阵,哀嚎一片,缺胳膊断腿的突厥人此起彼伏,顾连辞眼疾手快,直切中腹堵住了鼠窜中的突厥二王子。 第171章 说杀就杀 “你再往哪里逃?”顾连辞轻蔑地盯着地上求饶的人。 突厥二王子脸色惨白,吓得语无伦次:“好汉饶命,我愿奉上黄金万两,美女若干,只求好汉放我一条生命……” “切,谁稀罕你那些?”顾连辞骂了起来:“数月前我就饶了你一命,只让你瘫未让你死,谁料你不好好改过,还敢在我大周边境闹事,这次我不取你的项上人头,我就不姓顾!” 说罢,顾连辞一剑划下,那贼人就静止不动了…… 下一瞬,那颗丑陋的人头砰地一下滚落了下来,身躯断口处汩汩冒出血来,轰地一下也倒了下去。 顾连辞冷笑一声,将剑锋在那贼人的衣服上擦拭了两下,挑起人头抛给了手下:“装起来,带回大周!” 大捷的消息很快传回了大周,皇上先是高兴,后来又带了些震惊与惧怕,他传唤了在家中养病的顾大将军,将手中军信扔了过去:“快看你的好儿子!我让他攘外、平息战事,他可倒好,直接将人家的二王子斩杀了!” 顾大将军看完军信也倒吸一口冷气:“竟然不是生擒?” “突厥国能善罢甘休?只怕会再反扑而来,若是全线反击,对我大周也是重创!”皇上骂了起来:“看你教导的好儿子!” “这逆子!”顾大将军也跟着骂:“竟是如此任性,把人说杀就杀了!” 皇上瞪着眼睛:“说这些还有何用?你儿子惹下的祸端,你这个做父亲的总得去擦屁股吧?” 顾大将军沉吟了一番:“要不先等辞儿回来?我寻思着他定有后手,不会将命门白白敞给那突厥人。” 皇上无语:“那他后手是什么?信里一字不写,莫不是要让我们去猜?” “这……”顾大将军叹了口气:“自然不是。皇上你别担忧,我这就飞鸽传书,派人去接洽,若有漏洞也能及时补上。” “那我就暂且信你们父子一回,若是出了岔子,子债父偿唯你是问。”皇上恨恨地说:“下去吧。” 顾大将军出了御书房,已是一头的冷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家这小子行事任性得很,从不按理出牌。 之前这突厥二王子在临安城里口出狂言作恶多端,皇上原本的意思是敷衍一番,给个官家庶女充当郡主了事,可是顾连辞偏偏说服了皇上,说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让他自己自觉地滚回突厥。 没错,是用了点手段把人撵走了,可后续却引来一系列的麻烦。 这一次又是这样…… 顾大将军对天长叹一口气,心想若不是自己这几十年的忠心在这里摆着,只怕皇上会对顾家有意见了。 不行,得赶紧飞鸽传书,得防患于未然,如果不行,自己还得再去一趟,自己这把老骨头,还得再折腾折腾…… 他一步一顿地离开,门口的大太监默默地看着,然后转身进了御书房:“皇上,顾大将军叹着气走了。” 皇上瞥向窗外一眼:“顾爱卿还是这么禁不住吓,朕也就是逗弄他一番罢了。” “顾大将军向来小心翼翼,对皇上也是忠心不二的。” “朕自然是知道,顾家父子乃我心腹,也是这朝堂上少有的我信得过的人。”皇上眼中浮起一抹暗沉。 他想到了自己那几个儿子,他们暗中结党勾结,做的那些小动作,自己又何尝不知道?人一旦有了欲望,就难以控制,不免做出一些疯狂之事来。 这边的顾大将军回到顾家后,就修书一封,用飞鸽传了出去,然后是焦急的等待…… 顾大将军难以平静下来,他这儿子无论是武功还是聪慧程度都胜于自己,只可惜像他母亲一样,性子倔得很。 回想起逝去的夫人,顾大将军涌起一股无言的悲伤。 那时她生了病,却让下人隐瞒不说,生怕影响出征,结果出征三月归来,她已经病重缠身,连说话都困难了。 当时只陪了她十天,她就走了。临走之前,还一再叮嘱自己要向前看,不要沉迷过去,还让他再娶一个。 此后的十几年里,他一直沉浸在悲痛和回忆里,根本无法脱身。 别说续弦了,就是别人提及这个话题,他都竭力避开。 不过他倒是希望儿子早日定下亲来,定一个好门户的、心地善良识大体的姑娘,早日成个家留个后。 可惜这小子,像是没开窍似的,对女人冷淡得很。 这两年间,媒人上门无数,也有胆大的姑娘主动来寻他,可他一个也不搭理,也是让人头痛。 每次这样时,他都会想,若是这小子的娘还在就好了。 他这个当爹的管不了,实在是管不了。让他往东,他偏往西。跟头倔驴似的。 几天后,终于收到了顾连辞的回信,顾大将军看了信后,松了一口气,马上进宫将信呈给了皇上。 原来,此次突厥犯事就是二王子冲动之下的一人之举。他集结了一部分兵马,发疯似地要报复回来,这除了惹怒了大周,还惹怒了突厥的另外两位王子。 因为突厥国前些年一直陷入战乱纷争,如今正是休生养息的阶段,再去攻打兵强马壮的大周,确是不自量力。 宠爱二王子的突厥王年纪大了,这些年一直在养病,还明着暗着说要传位于他。 这让另外两位王子早就怄了一肚子火,所以趁着这次他发疯,联合把他送上了绝路……没错,信是他们报的,后路是他们断的,就连二王子逃跑的路径,都是他们提供的。 连辞在信中说,他也与他们谈好了,自此纷争后,无论突厥是谁继位,都会签署三年休战协议。 “好好好。”皇上看完了信后,仰天大笑起来:“顾爱卿,你这儿子可生的好啊!” 顾大将军忐忑不安不敢应声……谁知道这好是真好还是假好的意思…… “等他凯旋归来,朕要大赏于他!金银宅子田地随他挑吧,临安城的姑娘他有看得上的,朕也允了他!” 第172 阴差阳错 这句话后,顾大将军松了一口气……原来皇上是真夸的意思。 顾大将军马上谢过君恩,前几日的担忧消减了许多。 不过嘛,顾连辞回来的时日还早,那边还有好些善后的事,加上整顿军队,最少也要大半月之后了。 边关大捷的消息传出没多久,乔家就收到了乔玉安写来的信。 信不长,但却有着诸多的好消息。乔玉安说他原本在营帐里做一些整理军务、信件的活,后来有一次突厥人来偷袭,他提前藏好了公文,立了功。 再然后全线攻打突厥时,场中一片混乱,搬离时他又救下了一位将士之女,立下了大功。 信的最后,他兴奋地说最多一个月就会回来了。 他说他已不是之前的那个碌碌无为无所事事的世子爷了。 看了信,乔老太太欣慰极了:“看安哥儿这苍劲有力的字迹,这语气,是跟往日不一样了啊?” 乔老太太明显属于硬夸了,云禾与郑氏也不太好拆穿,只能顺着她的话连连点头。 乔老太太两眼含着泪:“安哥儿出息了啊,竟立了这么大的功,又是藏公文又是救人,若是侯爷在世,不知道有多高兴……” 一边的老嬷嬷提醒起来:“老夫人,如今安哥儿才是侯爷了,你这称呼也得改改了呀。” “是是……”乔老太太抹抹眼泪:“瞧我都高兴糊涂了。快,快帮我去宫里给贤妃递帖子,我想请她来家里坐坐,唠唠嗑。” 老嬷嬷马上去了,这边的乔老太太在院里来回踱步,走了十几圈才算是消停了下来。 云禾与郑氏出了韶光院,彼此笑而不语。 走了好一会儿,郑氏才开口:“其实这也是好事,对于乔家而言,也算有希望了。” 云禾摇了摇头,小小地叹气:“老夫人关心则乱看不出,你也看不出吗?乔玉安明显隐瞒了许多,他只把自己往高里夸,几分真几分假谁又知道?” “大概是之前老侯爷给他的压力太大了,所以才会这样。”郑氏分析起来。 “是有一种憋着劲儿要混出个名堂来,所以乱了心智的意思?” 郑氏点头:“嗯,云禾你分析得极对。” 云禾望着花园里带着孩子玩耍的紫衣,和一旁闲逛着散步的梦瑶,缓声说道:“一切如何,只有等他回来再说了。” 云禾说不出心里是啥滋味,应当是轻松的,毕竟突厥之战大捷,乔玉安一切平安。 可她却感觉与自己无关似的。 两天之后,云禾又寻了个由头去了趟赵家,探望了一番赵云舒。 赵云舒这段时日过得可憋屈了,虽说能行动了,但天天待在院里连门也不敢踏出,生怕被人发现。 她一见云禾来,如见了救星一般,再次追问起来:“我何时能回范家?你若是再没个准数,我就不守那些虚无的承诺了!” “你还让人再说几次?春闱之后才是最好的时机,你就这么沉不住气?” “我是真的如坐针毡,害我的人一天不死,我一天都活在痛苦里!”赵云舒咬牙切齿:“我恨不得抽他筯、扒他皮!” 云禾坦言:“没有脑子的诅咒,只是无能狂怒罢了。你如今变成这样,全是自己活该罢了。” “你!”赵云舒愤怒:“你怎能这样说?我如今这样,可都是你造成的啊。” “这亲事是你抢的,那些恶事是你做的,你被掏空了嫁妆,又被毁了身子,哪一样与我有关?”云禾无语看着她。 “你……你一直与我为敌……”赵云舒吞吞吐吐。 云禾呵呵冷笑:“其实,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我至始自终都没想过与你为敌。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不配啊,你得,大象会想要踩死一只蚂蚁吗?” 赵云舒愣住,连张开的嘴都忘了合上,整个人傻傻的像一只被掐住了喉咙的母鸡:“我……我不配?” “没错,你拥有的,不过是眼瞎之人赏给你的,比如赵家嫡女之位。若是凭实力,你的下场就是现在这样,或许还会更惨。”云禾讽刺道:“毕竟你,没脑子啊。” 赵云舒气到肺都快炸了,脸也涨得通红,她想反驳的,也想大声怒骂。 可是,她发现自己竟完全找不到骂处,因为人家字字句句全说的实话。末了,她气得用拳头捶起了床板,趴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云禾冷冷看着她:“别像个可怜虫一样哭了,除了惹人笑话,什么用也没有。打起精神来吧,要复仇,就拿出复仇的样子来。” 赵云舒呜呜地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泪水:“我憋在这里,啥也干不了。” “你不用做什么,等待时机即可,如果实在无聊,就抄抄女诫,抄抄经文,这些能让你平静一些。”云禾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如果还难受,你可以日夜诅咒范以安,只要你高兴就好。” 赵云舒愣愣的一声不吭。 云禾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回头:“春闱之后,具体做什么我会通知你。你且等着吧。” 赵云舒呆坐了好久,直到对方离开了,脚步声都听不见了,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这个二妹比自己强了太多了…… 准确地说,她是一直不敢承认罢了。 她的自尊心和嫉妒心不允许承认,可是……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 如今还能如何?如果不听她的,定是死路一条,所以……没有选择了。 下午时分,赵氏来看她,赵云舒听见动静后,马上奔回床榻,倒了下去,做出一副昏昏欲睡状。这也没办法,赵云禾说过,得死死瞒住,除了用金钱收买了的贴身婢女。 赵氏心疼地看着她,用手摸了摸她的脸:“真是可怜见的……真是老天不公啊,你那二妹今日来了,我当时就想,若是这病到她身上,该有多好。” 赵云舒寻常听了这话,也会感同身受,今日却多了不一样的感觉,她问了起来:“母亲,你为何这么厌恶二妹?” 赵氏愣了一下:“她的八字与我不合,与赵家也……” “什么八字不八字的,这些都是骗人的鬼话。”赵云舒哼了一声:“定是有其他原因。” 第173章 云禾身世 赵氏皱眉:“舒姐儿,你今日怎么回事,竟帮那死丫头说话,她害我们害得还不够惨吗?我真是想着就气得牙痒痒。” “我是觉着你恨得没啥由头。”赵云舒小心翼翼:“说起来,母亲,你可是她的生母。” “生母……”赵氏冷笑了起来:“一个称号罢了。” 赵云舒虽说脑子糊涂,可是捕捉八卦的能力、捕风捉影的能力却是极强,这会儿眼睛一亮:“怎么是个称号了?” 赵氏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我瞧着说话利索了许多,想来身子好些了?” 赵云舒吓了一跳,马上说:“还完全动弹不得,这会儿又难受了。” 赵氏叹了口气,替她理了理被角:“那就歇着吧,这段时日我们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啊,等着风头过了,我们定要让赵云禾付出代价来!” 赵氏出了院子,脸色变得阴暗起来,她快步回了自己屋里,招来了身边的嬷嬷:“刚刚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了夫人?” “舒姐儿像是知道了什么……一个劲地问我为何厌恶赵云禾。” 嬷嬷摇头:“夫人你放心吧,那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的。” “真的吗?”赵氏抚着胸口:“我真是心慌得很,上次突厥那死贼的事,大人本就对我不满,这事要是被人知道,我就真的死定了。” “夫人,当初你也是没办法,谁让那宋姨娘先有了孩子……” 赵氏咬牙:“是啊,那时我一直怀不上,而那宋姨娘因为怀了身子,被赵家老夫人和大人宠上了天。我若再没有,定是会被休了。我除了假装怀孕,还能怎么办?” “是啊是啊,夫人你也是被逼无奈。” 赵氏想了想,又埋怨起来:“说起来也怪你,让你寻个才出生的男胎,你可倒好,捡了个女婴回来,八字还不行!我只能换过去,生生气人!” “老奴也是没办法,当时寻得急,那家妇人迟迟不生,就这女婴也是仓促得来的。”老嬷嬷一脸愧疚。 “罢了罢了!”赵氏咬牙:“左右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们靠不了她,我也是认也不想认的了。舒姐儿无论如何,总是大人的血脉,总和我亲近的。” 赵氏望着院外的天,心情仍是平静不下来。 十几年前那桩事,如同针刺在肉里一般,让她每日不得安宁。 她害怕被发现,天天都提心吊胆着,甚至产生过无数次掐死赵云禾,让这事烂在肚子里的念头。 可那丫头也是命大,有宋姨娘,有那忠心耿耿的嬷嬷婢女护着,竟是安安稳稳地长大了。 可如今看来,这捡来的种就算换掉了,也终究是个祸害。 此时的云禾离开了赵家,坐在马车里也陷入了沉默,她也在想着赵氏的事。 刚刚去赵家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她,她那副冷漠中带着愤恨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要憋个大的。 她忽然感觉挺厌烦,自己这生母……动不动就要憋大的,比之前围猎会上遇到的野猪还要不如。 人家野猪也是出于本能的撕咬,可她呢,纯粹是脑子有屎才会如此。 自己原本不想搭理她,与她就此保持冷漠的、互不干扰的态度。可她倒好,疯狂的、变态的想往火上扑腾,榨不出乔家的好处,就使各种坏招。 “江嬷嬷,你说世上有这样的母亲吗?”云禾迷惑了:“我真是受够了。” 江嬷嬷也露出厌恶的神情:“还真真没见过,人家说虎毒不食子,她可倒好,从小到大欺负夫人呢。” “呵呵,这还是什么生母啊。”云禾苦笑起来:“分明就是一头豺狼。” 江嬷嬷同情地看着她:“夫人你也别难过,世间这些母子情分可不能强求,有没有都是我们的命。” 云禾一听这话,知道江嬷嬷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 江嬷嬷年轻时是被赵家的老夫人许过人家的,那人是赵家一个小厮,虽说身份也低微,但是人品周正,模样也好。 江嬷嬷与他琴瑟和谐,成亲没两年就生下了一个女儿。 只可惜,他们成亲没多久,临安城里忽发了一起瘟疫,感染了好多人,江嬷嬷的相公与女儿都死在了那场意外中。 这也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若是那孩子还活着,也三十好几了。 云禾想到这些,忍不住伸出手握住江嬷嬷,她温柔地说:“你放心,以后我会照顾你,会给你养老送终,如同母亲一般。” 江嬷嬷听得老泪纵横:“那可使不得,你可是主子呢。” “什么主子奴才的,不过是个称谓,宋姨娘死后,我若不是你护着,只怕早就见阎王了。”云禾垂下眼眸。 江嬷嬷拍拍她的手:“都是过去的苦事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云禾笑了笑,点了点头。 马车里沉闷的气氛也在她们这番谈话后,好了许多,两人岔开话题,说起了白芍与周元梧的事。 说起来白芍嫁过去之后,倒也算平顺,她性子活泼,与周家的人相处得极好,与周元梧也如同蜜里调油一般。 前些天,白芍回了乔家,说起周元梧眉开眼笑,这让云禾忍不住调侃:“你以前不是总说他是傻大个儿吗?如今怎么不说了?” 白芍脸一红:“元梧哥他不傻,他可聪明了。他只是比较沉稳,不像院里有些小厮那样闹喳喳的罢了。” 马车里,江嬷嬷就着这话调侃两句后,也感叹起来:“若是夫人也能和侯爷这般,我才更放心一些。” 云禾听得直摇头:“那你就别想了。” 两情相悦固然很好,可强扭的瓜真的很难甜。她并不喜欢乔玉安,能相安无事就不错了。 两人说着话,马车已经到了乔家门口,刚刚一下车,等在门口的初菊就急急迎了上来:“夫人,春闱的消息下来了,奴婢急着告诉你,可你迟迟没回来。” “哦,这次春闱是哪里出题?参考的学子情况又如何?”云禾询问起来。 第174章 回疆男宠 “说是这次会议是由礼部出题,会考经义、史书、诗词、策论,参考的学子众人,各地方来的把临安城的客栈住得满满当当了。豫清书院的学子是贡士的热门人选。” 云禾哦了一声:“与往年倒是相差不大,那范以安呢,他准备的情况如何?” 初菊压低了声音:“貌似精神头极好,据说总是挑灯夜读,誓要拿下会元。” 云禾讽刺地笑了起来:“以他的学识和能耐,会元未必,但是十名之内倒是板上钉钉。最后结果如何,就算他的本事了。” 是啊,他如果连春闱都没办法,那真的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了。 回到房间后,云禾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思索起了从前的事。 之前赵云舒来找自己询问过春闱的试题……说实话,那是真不记得。前世的时候春闱之时,云禾正忙着生孩子,也是范以安自己努力拼上的会元,自己全程没有参与关注。 只不过嘛……殿试的内容倒是略知一二。 因为当年范以安殿试前夕,与自己讨论过农田米油之事,两人争执了许久。说来可巧,这题偏偏是皇上后来在殿试上问的题目,所以范以安颇有心得,将两人的说辞结合了一番,所以一举得了探花。 所以这次等到殿试的时候,自己定会助他一臂之力了。 不登上高位,如何摔得更惨呢? 云禾想看见的,从来都不是他身处底层的奋斗励志,而是被高高捧起,再重重摔下地跌入泥潭,那样,才是最痛苦的呢。 距离春闱的日子,也是越来越近了……云禾走到窗边,瞥到院里的一棵柳树,它竟不知何时发起了新枝,绿油油的十分惹眼。 这还不到春天呢……竟是这么迫不及待就来了么? 很快,迎来了过年。 往年的乔家过年还是很热闹的,但是去年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 如今乔家门庭清冷……少了侯爷、乔玉安与乔玉兴、周姨娘等人后,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乔老太太盼着乔玉安回府之事,也无心再大操大办了,只让云禾她们随便摆两桌就是。 总是有些亲戚要来的,反正都是自家人,随便吃顿饭就行了。 大年初二是赵崇渊的生日,云禾早就与赵家撕破了脸面,也懒得再去应付,也招呼了一声,说家中有事没空回去就做罢了。 倒是长乐在初二那天下午兴致勃勃地来了。 她竭力邀约云禾,说自家父亲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个回疆的厨子,会做好些回疆美食,让云禾跟她回去尝尝。 云禾一听就急忙摆手:“不太合适,你家门庭太高,我去了也会束手束脚。” 长乐一听就火大:“你竟说这么怂的话?怎么磨磨唧唧的,不行,今天你必须跟我走,否则,我就蹲你院子不走了!” 在长乐的威胁逼迫下,云禾只好妥协。她前去寻乔老太太说了一声,乔老太太倒也没说啥,只让她谨言慎行。 云禾换了个稍微正式一点的锦衣冬衫,还戴了乔老太太给的鸡心形的黄玉链子,这才坐了端亲王府的马车。 长乐一路叽叽喳喳,炫耀那厨子是多么多么厉害,做的那些菜闻所未闻,一定让她惊掉下巴。 云禾听着也觉得新鲜,什么用竹签串起来的羊肉,什么裹了浓浓酱汁的炒米粉,还有羊肉抓饭、烤馕,她只在画册上见过。 只是离端亲王府越近,越感觉心中不安。她说不出来这种滋味,或许是步入高门的紧张,也可能是踏入陌生环境的忐忑。 端亲王府距离皇宫很近,仅仅隔了一条街的距离,是一座宽敞大气的宅子。 长乐蹦蹦跳跳地下了马车,拉着云禾往里走,进了门房就问:“我父亲母亲在何处?” “回郡主,王爷和王妃去了太傅家里做客了,要晚一些才能回。” 长乐听得眉毛都拧起来了:“怎的又去他家,烦都烦死了……走,云禾,去我院里,我们去看回疆厨子做饭。” 端亲王府子嗣也稀薄,只有一子一女,大儿子周越泽二十几岁,正在户部任职,小女儿长乐年纪比云禾还小一岁多。 所以一家人对长乐娇宠得很,自小就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她住的院子也是大得惊人,比乔家两个院子加起来还大,院里种的都是新奇的树木花草,有碗大如斗的花,还有硕大带刺的果子,塘子里还养了一对漆黑如墨的黑天鹅。 一路上看得云禾惊讶万分,长乐就叽叽喳喳地解释起来,说这些都是父亲、哥哥去外地寻来的新奇玩意。 “不是什么有钱的玩意,就为图个乐子。” 云禾心想,果然出生是门大学问,像长乐这样的就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了。 长乐一路把她拉进屋里,转了一圈后又径直去了后院:“喏,我让那回疆厨子在后院搭了锅灶,瞧着有些简陋,可厨子说了,这才是原汁原味的回疆做法。” 后院的石桌上,香喷喷的食物已经摆了上桌,和长乐说的一样。 羊肉串、炒米粉、大盘鸡、羊肉抓饭、烤馕应有尽有,还有大颗大颗五颜六色的葡萄干与亮晶晶的葡萄酒,瞧着令人食指大动。 味道也很奇妙,辣椒和孜然粒以及油脂混合起来的香味,简单别具风味。 云禾平素不是贪吃之人,她的饭量也小,可只要跟着长乐一块儿,总感觉像抢饭似的,生怕下一秒食物就没了,所以也不自觉地吃了许多。 吃了一会儿后,长乐神秘兮兮指着角落说:“云禾,你瞧那回疆人,长得与中原的男人大不一样。” 云禾往她指的方向瞧……只觉得那厨子身量极高,头发微卷,鼻梁高高的眼神也很深邃。 “他很像每年觐见皇上的那些西洋人。”云禾坦言:“想来是回疆与那边离得近的缘故。” 长乐离得近了一些:“我告诉你啊,大公主后院就养了一个回疆男宠,模样俊美非凡,我瞧见过好几次。” “咦?大公主?”云禾有些惊讶。 “是呀,她的后院可不止这些呢,据说还有前些年得了南风馆魁首的无双公子。” 第175章 掳走孩子 大公主是皇上的大女儿,封号为朝阳,她生得美艳无双,十几年前下嫁了状元郎,但无子无女,没几年驸马因病去世,她便独自居住在公主府,再也未嫁。 前世云禾曾见过她两次,也是作为诰命夫人进宫聚会时远远瞧见过,只觉得高贵冷艳,不可接近。 却料不到从长乐口中,得知了这些绯闻。 云禾有些尴尬……这种皇家秘闻有时候不知道比较好,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是错。 “大公主的生活可是肆意极了,但是……”长乐鄙夷一笑:“那些男子哪有半分真心?若是遇到事情,跑得可比那兔子还快。” 云禾坦言:“确实有大部分男子是不靠谱的,可是,也不排除有一心一意之人,比如顾大将军,就是难得的好男人。” 长乐皱眉:“嗯,确是如此,只是他儿子顾连辞却不太好说……瞧着像模像样的,可私下却往青楼跑。我说云禾啊,这种男子也是万万招惹不得的。” 云禾其实她心中并不认为那是顾连辞所为,应该只是某种误会。 他根本不需要往青楼跑,就有大把的姑娘送上门来,同僚所送,皇上所赏,包括媒人介绍。何必落人口实?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酒也喝了不少。 趁着酒兴,长乐让人拿了投壶的玩意,又让下人加入进来,说是要比试一番,而且还拿了自己首饰盒子里一颗昂贵的夜明珠当彩头。 在她的诱惑加强迫下,下人也积极参与进来,一时间后院里热闹非凡。 只不过,谁也没能赢这场比赛,无论是臂力还是眼力,长乐都是一等一,几乎是十投九中。 眼看着天快黑了,云禾告辞要回家时,端亲王和端亲王妃回来了…… 端亲王宽厚和蔼,身材高大,而端亲王妃瞧着温柔且文弱,眉眼中总漾着一抹轻愁。云禾上前拜见了他们,与他们说了几句话后,就告辞离开了。 长乐一路把她送到了门外,嘴里嘟囔着:“刚刚我母亲当着你的面没说什么,等我回去定要骂我,说我游手好闲不像个女子。” “端亲王妃瞧着这么温柔,不像是你说的那样。” “我母亲她……”长乐皱眉:“她只是瞧着温柔罢了,实际上可有主意了,我父亲都得听她的。她总是郁郁寡欢,听说自打我大姐被人掳走之后,她就这样了。” “你还有位姐姐吗?” “是的,母亲生她那年正遇到宫中事变,母亲和皇婶婶逃难途中生下的,可却在途中被人掳了去,寻了很久都未寻到。”长乐皱着眉头:“这件事在我家是不能提的……只要一提,我母亲的心病就会更严重。” “她总得走出来才是。” 长乐摇头:“谈何容易……不光是我母亲,就是我大哥只要提及此事,都是难受得紧。” 云禾心里不免生起了同情,心想纵是皇亲国戚,也没有一帆风顺的,遇到的糟心事也会一样多呢。 过了大年之后,长乐的婚期正式定了下来,三月初六,太傅府里聘礼也开始往端亲王府送了。 长乐面对这桩婚事,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嘴上说讨厌宋暮文,可除了沉默加冰山脸外,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她之前还寻了青楼姑娘、小倌悄悄去试过他,人家非但不上套,还很快猜出是长乐所为。来寻着她谈了次话。 他说:“你若不愿嫁我,我不勉强,可别再去寻那些奇怪的人来,我自认光明磊落,不屑于那种场所,你应该明白。” 这番话后,长乐也有些脸红,脸红之后,莫名地对他又产生了些奇怪的情绪。 她从小任性惯了,周围的人无不巴结讨好她,所以遇到说实话、讲道理的人,她反而会心动。 云禾如此,宋暮文也是如此。 于是长乐再也没有和父母反抗过这桩婚事,一向欢脱的她也老老实实在家绣嫁衣,准备出嫁的事了。 她不能经常出门,所以时常送了帖子,约云禾来端亲王府一聚。 云禾去的次数多了,也与王爷王妃见过几面。每次他们都温柔地招呼她,关切地问乔家的情况,还一再地说长乐性任刁蛮,平素没什么朋友,让她多担待。 云禾觉得他们温和而亲切,比起赵崇渊和赵氏,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她不免有些羡慕,心想有这样好的父母,难怪长乐活得如此肆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二月初的时候,万众睹目的春闱开始了,封闭性的考试拢共考三天,这三天与外界完全不能接触,吃喝拉撒都在里面。 范母等人一路送范以安去考场,嘴里担忧的话说了一箩筐,思秋更是红着眼眶,叮嘱表哥要好好发挥,一定要考上贡士。 她哪能不担心呢,自己为了嫁进范家连脸面都不顾了,若春闱无望,那她这辈子就毁了。 人群中,只有春杏笑而不语。 她才不在意呢,反正赵云舒被撵走了,反正自己是范家正儿八经的姨娘,还怀了范家子嗣。不管范以安考得如何,她的位置都坐得安稳。 她如今看思秋,也觉得像只不起眼的蚂蚁一样,再蹦哒就掐死,也没啥了不起的。 此时,云禾的马车也正好路过礼部大门,她撩起布帘往门口看去,正好瞧着范以安一脸严肃地与家人说话。 不用猜也知道他说些什么,无非是让她们别说让人忧心和不吉利的话,早些回去。 他那样的人,丝毫不会在意家人的情绪,他只怕别人的情绪影响自己罢了。 在他眼中,不能带来助力的,通通都是些累赘,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哪怕是他的亲娘、夫人和孩子,均是如此。 这段时日赵云舒被送回赵家,他可是一次也没来探望过,没有立刻休了她,也是为了忍到春闱结束。 只可惜啊……他的愿望终是得落空了。云禾厌恶地瞥着远处那个人,放下了布帘:“走吧,回乔家。” 三日之后,春闱结束了,又过了度日如年的十日后,结果出来了。 第176 章翻肚之鱼 春闱名次分为若干等级,第一名为会元,第二名至第十名为亚会元,十名至五十名为贡士。 只有前两种才有资格参加殿试,后一种虽有官府的嘉奖,也能替补一些临安城的官职空位,但终究只是些芝麻小官。 书生苦读数十载,图的就是金榜题名这一刻,所以春闱揭榜那样,大家紧张异常,怕名单上的排名靠后,更怕名单上没有自己。 揭榜的时候,云禾也派初菊去瞧了,说那名单出来的时候,范家那个叫思秋的小妾就满脸通红晕了过去。 她是乐晕了的,因为范以安以优异的成绩排在了第三位,喜提亚会元的称号,能顺利参加一个月后的殿试了。 初菊犹豫了一下:“但是范姑爷好生奇怪,看见名单后一点笑意也没有,只是摇了摇头。” “当然了,”云禾晃着杯里的半盏茶,“像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是冲着会元去的,二至十名并不能让他满意。” 初菊惊讶了:“整个大周国的前五十名都不能让他满意?范姑爷的心怎么这么大啊?” 云禾冷笑一声:“他自认是人中龙凤,岂有堕入泥潭之理?只怕这次会卯足了劲准备殿试。初菊,你去打听打听他这几天在做啥。” “嗯,好,我每天都会去看看。对了……”初菊压低了声音:“今日我还遇到了春杏,她肚子老大了,瞧着再有两三月就要生了。奴婢还与她说了几句话。” “春杏……”云禾微眯着眼睛:“她最近如何?” “想来在范家过得还不错,气色挺好的。她还关心了奴婢几句,还说我离开得及时,让我好好跟着夫人,她还说夫人是个好人。” 云禾呃了一声:“春杏这个人,虽说有些小心眼,但倒也不至于全瞎。” “她说得没错呢,夫人你确实是好人。”初菊认认真真地说。 云禾笑了笑:“这话实在是片面。” 云禾觉得用好人或者坏人来形容自己过于局限。她的好坏,取决于对方而已。 别人对她抱有善意与恶意,她都会以百倍回报对方。在初菊眼中自己是好人,无非是她对自己施以过善意。 而换成赵氏,周姨娘,乔玉兴和春桃等人,便不会这么觉得了,他们非但不会认为自己是好人,反而觉得是地狱来的恶鬼。 所以,善恶分人。 比如几天后的范以安,一定也会觉得她是好人的,因为她马上就会送上一份殿试大礼了。 此后的几天,初菊每日都去范家附近转转,说范以安这几天都泡在那偏僻的小书房里,偶尔空闲下来,会去拜访一些先生与同窗,还给好几位官员递了拜帖。 云禾算算时日,他此时还没到最急迫的时刻,所以就再等等吧。 果然,半月之后,范以安明显有些焦灼了,他给好几位够得上的官员递了拜帖,均是无人回应…… “夫人,我听范家的厨子说,范姑爷这几日总发脾气,还骂了好几次大小姐,说赵家完全没用。” “哦?”云禾听后笑了:“他急眼了么?这敢情好,走吧,我们这就去会会他,让他知道赵家对他是有助力的。” 初菊惊讶极了:“夫人,你要帮他吗?为什么呀?” “因为我也很希望他能在殿试大放光彩。” 初菊还想说什么,江嬷嬷已经拉了她一下:“夫人如此做,必然有她的原因。” 初菊听后,瞬间反应了过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也讨厌范家人,范姑爷凉薄冷漠、范家人自私自利,大小姐更是跋扈无情,她巴不得这些人倒霉。 她马上出门寻起了车夫,备好了马车后与夫人一块儿出了门。 此时的范以安正在自己那小书房里懊恼……这几日,他打听了一圈,与他同期考试的那几位都找到了相应的靠山,都探知了殿试的情况。 就他什么也不知道。 这一切都怪他没有一个好背景。范家贫寒,进个书院都费了好大的劲,束修更是紧紧巴巴,家族也全是拖累毫无助力。 原本以为娶个五品家的嫡女能有些许帮助,可惜也都是些废物……想到赵云舒,他也是满腹的抱怨。 心里正烦呢,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了一个女声:“请问范姑爷在屋里吗?” 范以安疑惑地站起来,瞥见了窗外的两人……那是赵云禾和婢女初菊。 他惊讶极了,马上迎了出去:“乔夫人,你怎么来了?你是来问你大姐之事吗?她如今在赵家,因为……” 云禾笑着打断他:“不,我是专门来寻你的。” “咦?” “你是我姐夫,我关心也是应该的,我来问问你殿试准备得如何了?”云禾关切地问。 范以安犹豫了一下,心思微动起来,马上改了称呼:“二妹里面请吧。我也正好想请二妹帮忙呢。” 他此时已是沉溺在水中的翻着白肚的鱼了,迫不及待要寻个出路,眼瞅着安昌侯府送上门,不迅速攀上怎么行呢。 云禾进了屋,在角落里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面色变得阴郁了起来。 这屋子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令人窒息于极,曾几何时,自己往这里送饭送衣,只为了助他科考夺魁,最后却得到了那种下场。 “二妹,我如今真是百般无奈了。”范以安叹了口气,将自己这段时日的遭遇说了出来,说得双眼通红:“我只恨自己家势微薄,才受人如此薄待,还连累了你们安昌侯府,是我的罪过。” “哦,连累了我们侯府?” “是,人家说你们姐妹是妯娌,为何舍近求远,我竟无言以对……都怪你那大姐不争气,唉,我也无奈。” 云禾心中的冷笑更甚:“我大姐的确不争气,所以我这次来,就是来帮你的。” 范以安眼睛一亮:“二妹要帮我搭线吗?” 云禾摇了摇头:“我也没路子。” 她憋见对方失望的神情后,补充了一句:“只不过,我昨日做梦时,竟猜到了殿试试题,你可愿一听?” 第177章 答案塞嘴 范以安微微皱眉,心里早是失望了几回,敷衍道:“哦,二妹你做了什么梦?” “我梦见忽遇干旱,西郊的农田全都龟裂开来,西郊的地主与佃户都去官府抱怨,说活不下去了,一个要求减免田税,一个要求给予抚恤,皇上问若你是官府的主簿,你欲如何处置?” 范以安冷笑起来:“这算什么问题,身为地主,吃尽了甜头,遇到点麻烦事就熬不下去了?而作为佃户,哪能守着农田做活,东方不亮西方亮,寻个活路会很难吗?若是全都应了,这些人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云禾听得心惊肉跳,前世的范以安,也是一模一样的回答。 这与他本人所想完全一致,他冷漠无情、待人严苛,律令与规则如同一把尺横在心中,没有半点人情可言。私下也是满心的私欲,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这番回答,如果遇到严苛执政型的君主,毫无问题,偏偏当今圣上有着怀仁之策,对这些的强制压迫心生反感。 云禾深叹了一口气,与前世的云禾一样,语重心长说了起来:“圣上想听的是两全其美的解决之策,你说这些,只会令他反感。” “呵呵……”范以安不以为然:“你是如何了解当今圣上的?” 云禾微微一笑:“姐夫,你是在质疑吗?你以为你接触到的能有我接触的更多吗?” “二妹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们妇人或许……” 云禾心里的反感更甚:“我现在的话你愿听就听,不愿听就作罢。你若想夺一夺前三,就思忖一下应对之策,比如针对闹事地主,用常价回收农田,再用低价承包给这些佃户,同时加大储水灌溉的协助。对于不愿意出售的,则在协助灌溉的同时、给予佃户一些物资补给。” 范以安皱着眉站在原地:“二妹,这些是你想出来的么?莫不是听了哪位官员的议论?” “当然只是做梦所想了。”云禾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言之已尽,你该如何自己衡量吧。” 走到门口后,云禾停了下来,回头说道:“你若飞黄腾达,不必感谢。但如若陷入泥坑,少来拖累我赵家就是。” 她此行,代表的是赵家。 云禾快步出了这破院子,仿佛多待一秒都会窒息,范以安爱听不听吧,一切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这个恶臭的男人如同粪坑中的蛆虫一般令人反胃,光是与他交谈,都要鼓足极大的勇气了。 云禾来的路上,原本想着像前世一样,将话题慢慢引向正确答案。可是……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索性一股脑直接说出来。 等到殿试那天,他定会怀疑……可那又如何?他除了无端揣测,根本做不了什么。 云禾也不害怕赵云舒瞎说,准确地来说,她是迟早要瞎说的。可她那样劣迹斑斑的人,能信的人又有几个? 既然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云禾已经没有任何惧怕的了。 前世的时候,一双儿女是她的软肋,她几乎是为了孩子在苦熬支撑。 但这一世,她没有软肋。 几天之后,迎来了万众睹目的殿试。殿试是皇上选拔人才的重要阶段,之前春闱选出的前十名会在殿试的时候比试个高下。 殿试后会将这十人分为三甲。一甲共三名,为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三名,赐进士,三甲四名,赐同进士。 这三甲中,只有一甲这三位才能进入朝堂重要岗位,担任要职。还会一身红衣当街游行,是一等一的荣光,能载入家谱祖籍的存在。 所以每年这十位都是无所不用其极,有些凭借着家庭势力寻找助力,在皇上面前说些好话。有些借用银钱投石问路,想让名次靠前一些。 今年也是如此,除了其中的两三位寒门子弟。范以安自然也是其中一位了,他的岳父赵崇渊官职颇微,赵家还诸多恶评,半点也帮不上。 他们夹杂在肆意张扬的人群中,显得有些自卑谨慎,多少透着寒酸气。 这殿试内容年年不一样,全凭皇上的心情。有时是给个词做首诗,有时是抄一篇文章,有时只是偶尔发问几句。 随兴得很。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家也练得五花八门,生怕考的时候水平太差被落下了。 今年在殿内坐齐之后,桌上却丝毫笔墨也无,大家便知道,今日皇上定是要发问了。 果不其然,皇上缓缓开口了:“去年夏日,忽遇百年一遇的干旱,西郊的农田全都龟裂开来,好些地主与佃户纷纷去官府闹事,前者要求减免田税,后者要求给予抚恤,如若你们是官府主簿,如何处置?” 皇上说完之后,让人上了笔墨,让他们将答案写下。 范以安猛地抬起头来,心惊肉跳! 这竟然是赵云禾来书房与他谈话的内容,一字一句全都一模一样!竟连西郊也分毫不差! 可这是皇上即兴说出的事,她如何会知道?真如她讲的那样是做梦吗? 不,绝无可能,范以安可不相信托梦这一类的事。 唯一有可能的是她提前知晓了这件事……听闻她与端亲王府走得很近,莫不是这里来的消息? 可是,她为什么会来告诉自己? 是施以恩惠想要拢络自己?还是故意说错误的答案想寻机陷害自己? 前者倒无所谓,先拿到一甲再说。后者可能惹怒皇上被撵出金銮殿。 他微眯着眼睛,看着公公送上的纸墨,陷入了沉思,到了最后,他心中已有计量,深吸一口气提笔刷刷写了起来。 他动作极快,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连思考都没有,就刷刷地写了满满一页。 末了,时间到了,公公将大家写的一一收起,恭敬地呈给了皇上,然后让大家在茶厅休息片刻。 茶厅里茶水瓜果应有尽有,可他们哪有心情吃喝,每一个都面色凝重得很。 自然,也包括范以安。 他缩在衣袍下的手指已经悄悄攥紧了,整个人紧绷得像拉满了的弓一样。他刚刚……写下了赵云舒的答案。 第178章 喜中探花 他仔细分析过了,赵云舒的答案无疑是最佳的,就算皇上不喜,也到不了惹怒的程度。 所以现在,只有等待了。 很快,一柱香过去了,公公重新走了进来,让大家重回殿内,宣听结果。 “皇上亲赐一甲状元……武立峰。” “皇上亲赐一甲榜眼……肖士平。” “皇上亲赐一甲探花……范以安。” 听到这一句时,范以安猛地抬起头来,兴奋得双眼通红,一甲探花!竟然中了一甲探花! 巨大的狂喜向他袭来,像狂风暴雨一般,狠狠冲刷着他胸膛中的愤慨懊恼和自卑,让他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起来。 那么多年的委屈与蛰伏啊,在此刻终于扬眉吐气了。 他努力控制自己,竭力镇定,生怕被人瞧出他的激动。 好在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大家的精力全集力在那公公的宣读中。 接下来是跪谢隆恩,在宫人的指引下去内宫更换衣服,一甲的服装更胜些许,然后走皇上专属的内道出宫……这些都是这辈子只有一次的机会。 然后骑着高头大马游街,周围人山人海,好多女子手提着花篮驻足相看,拾起篮子里的花朝马上的三人掷去,场面可谓热闹非凡。 人群中备受瞩目的,自然是范以安无疑了。身为状元的武立峰虽说年轻,但长得五大三粗,皮肤也黝黑。身为榜眼的肖士平倒是眉清目秀,可是年纪大了些,瞧着都快四十了。 只有范以安出类拔萃的儒雅与清俊,骑在马上的他有了那身锦袍加持,好一副玉面书生的模样。 围观的人也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瞧,左边的那位便是探花郎了,好年轻的公子啊。” “自然了,你不知道这定下探花郎的规矩吗?就是要选年轻清俊的才子。” “他若是没有婚配,上门求娶的人怕是要踏破门槛。” 这些话传入一旁看热闹的初菊耳中,她鄙夷地呸了两下,转身上了乔家的马车。 回去之后,她将这景象向云禾描述了一番:“范姑爷志得意满,身板挺得可直了,比那状元郎还威风。” “让他得意吧,如今他想着让瞧不起他的人看看,憋着的一股浊气也算是吐出来了。”云禾头也不回,翻着手里的账本。 初菊哼了一声:“我实在看不下去就跑了,听说游完街要回家,然后三天后要参加什么宴呢。” “琼林宴,然后拜见丞相,学习章程,寻找官场上的庇佑,之后才是加封官职,事可繁杂了。” 云禾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前世时,范以安虽中了探花,但每一步都遇到了诸多困境,拜见丞相的时候就狠狠得罪了人家。 后来还是自己机缘巧合救了皇上,得了诰命夫人之后,范家才以飞跃般的速度提升,结识了许多当朝贵人,得到了大大的助力。 当然这些过程中,自己倾注了全部也付出了全部,云禾最不喜的就是交际拢络,可当时为了他、为了范家,也得八面玲珑、四处经营。 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更是满满的晦气,云禾不愿再去回想。 她抬起头来:“说起来,他快要回家了吧?” “嗯,应当是午时。”初菊点了点头:“怕是此时已经在张灯结彩大宴宾客了。” “很好,此时也是最好的时机。”云禾站了起来:“走,先去趟赵家。” 这段时日,赵云舒早已是心急难耐了,先是那春闱结果出来,她就想冲回范家,被云禾阻止了,殿试这几日她更是日夜心焦,让婢女送了两回信了。 信里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何时才能回范家? 所以这天云禾去的时候,她激动得满脸通红:“我听闻范以安中了探花?我得去拆穿他的真面目!” “如何拆穿?”云禾发问。 “他定是在宴席宾客,我要当着众人的面,把他的所作所为全盘托出!” 云禾是真的无语,她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想骂一句:你个蠢出生天的死货,你爹娘怎么不长半个脑子在你头上啊? 但是她生生忍住了,骂也没用,争吵只能让场面更混乱。 所以她解释起来:“别天真了,我敢保证,你第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会被范家的人掳起来,再然后悄无声息地弄死,人家会说你因病去世,这样他便可以再娶新妇,你甚至连范家的祖坟都进不了,因为你犯了七出中无子这一罪。” “赵家会管我的,能由着他们乱来?” 云禾讽刺地看她一眼:“你瞧父亲有那闲心管你么?以前都未管过,现在他更没那心思。至于赵氏……就她现在这样,管得了什么。” 赵云舒盯着她,暴躁了起来:“那你究竟想做什么?你哄骗我说等到春闱之后,现在都殿试完了,你还欺骗我,把我困在赵家!” “稍安勿躁,饭要一口一口吃,仇要一笔一笔报。”云禾瞥她一眼:“你写封信,写满你对范以安的情真意切,一会儿我亲自带去范家。“ “情真意切?” “没错,诉尽对他的思念,心疼他遭受的委屈和非议,认可他的努力,恭贺他的高中。”云禾扬声道:“现在就写,给你半柱香时间,能否写完?” 赵云舒盯着她数秒,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用力点了点头,马上让婢女拿来了纸笔。 这一篇书信写了好长一串……但多是口水话的一堆,絮絮叨叨的瞧着让人头疼。 但也无所谓了,云禾让初菊将那封信叠了起来,叮嘱她安心等消息,然后就坐了马车去范家了。 此时的范家,正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自然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了,范母兴奋地掏出了压箱底的银子,让田氏请了集市的厨子过来,采买了最好的食材,准备大宴三天。 她可真真是扬眉吐气了,因为穷一直被人嘲笑,现在儿子中了探花,看还有谁再敢说道! 午时,范以安骑着高头大马被队伍送了回来,亲眼见了皇上赏赐的东西后,范母双眼含泪:“我儿啊,咱们范家祖坟烧了高香啊!” 第179章 大闹宴席 思秋穿着一身桃红的裙衫,飞舞着跑了过来:“夫君,快进屋吧,大家都等着敬酒呢!” 一行人高高兴兴地落了座,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酒意正酣,院门传来了小厮清风的声音:“范公子,安昌侯府乔夫人来了。” 范以安懵了一秒,站了起来:“她怎么会来?” 范以安对赵云禾的心情极为复杂,她与赵云舒并不亲近,可却屡次在帮她。她与自己并无大仇,可却屡次在暗算。 她似敌非友,但又心思深重,他每次看见她,心底总生起一丝胆寒……这实在古怪,赵云禾不过一个深宅大院里的女子,自己怎会有如此的感觉? 虽说这次她帮助自己拿下了探花,可其中的深意却值得探究……不,那事根本不要提,她若是问起,就说皇上出的题与她说的风马牛不相及好了。 范以安迎上院门,恭敬中透着冷淡:“咦,乔家夫人你来了?真是贵客啊,里面请。” 云禾噗呲一声:“上一次还唤一声二妹,如今怎么又改了称呼,姐夫你实在是善变啊。” “家中人多,怕被有心之人听见,说我礼貌不足落人口实。”范以安拱手道。 云禾冷笑起来:“你这心思也太多了,我是你家夫人的二妹,你叫一声又何妨,话说,你有多久没去探望过她了?” “前些日子备考实在繁忙,过些日子我一定去。”范以安招了招手,唤清风过来:“快招呼乔夫人上座。” 云禾能感觉到他态度的敷衍,是啊,如今他可不是什么贫寒书生了,而是金榜题名风光无限的探花郎。 她笑了笑,在清风的指引下在主桌坐了下来。 这一桌,都是豫清书院的夫子以及他结识的一两个略有官职之人,由此可见,范以安无甚人脉,与权贵目前还攀扯不上关系。 而身后那桌,则是范氏田氏春杏思秋,加上范家一众亲戚。一桌人喜气洋洋。 这些人的嘴脸和前世一样。像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一样。 特别是范氏,一脸的褶子笑得更皱了,嘴里一个劲地说:“哪里哪里,我家以安全靠着自己,我能帮他些什么啊,当年卖了仅有的田产来临安,也算是来对了。” 田氏开始立捧:“婆婆你可别这样说,若不是当年你的决断,小叔也不会有如此高的成就。” 角落里,田氏的男人……也就是范以安的亲哥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一个劲地喝酒,不知道说些什么。 云禾瞄了他一眼,倒是有几分感慨。 这男人叫范以强,是个十打十的莽夫,有一身好力气,人也老实憨厚。 他极少在家里,总是在码头、农庄干苦力,在范以安成亲前,范家也是靠着他才供得起范以安念书。 但范以安对他这个亲哥并不尊重,觉得他一身泥腥土味上不了台面。家里有贵客的时候,都避着他不让上桌。 田氏这边有范母时不时给点银子哄着,但范以强就整个一孤立无援,在范家如同透明人一样。 云禾前世时也没在意过他,只是做到了平常心,逢年过节邀他上主桌,对他客气相待罢了。 但就这么一个莽夫,前世在云禾落难的时候,却屡次帮着传消息,带口信,也想尽力帮忙,只是能力微薄。 所以云禾再次见到他,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在这恶心至极、罪孽深重的范家,范以强算是唯一一个好人了。 在她望过去时,范氏的视线也正好与她对上,范氏欣喜中带着炫耀:“哟,乔夫人也来了,可真是稀客。” 云禾讽刺地看着她:“我算是稀客吗?我大姐是范以安的夫人,我来恭贺姐夫,是稀奇的事?” “乔夫人,啧啧,你怎么较真了?”田氏在一旁撇嘴:“你平素又少来,忽然跑来,着实奇怪,未必来看你那病恹恹快死掉的大姐?啧啧,那可是看不到了哟。” 云禾微眯着眼睛,表情变成严肃了起来,她将手里的茶碗重重放下:“你说什么?” 田氏莫名有些惧怕,可她转念一想,怕她干什么,自己家的小叔中了探花郎!日后封官拜爵的未必就低她乔家一等! 所以她硬起了脖颈:“我哪里说错了?” 云禾抓起茶碗,一挥手摔了个稀巴烂:“你竟然问我哪里说错了?我大姐待范以安情真意切,纵是缠绵病榻也一刻不忘,你们竟说这些风凉话,你们还是人吗?” 一旁的思秋见状,马上帮腔:“乔夫人,你怎么这么说呢?夫人在家的时候,也并没有情真意切啊,这些妾身是亲眼所见的。” 云禾骂了起来:“大胆?你算哪门子身份?你一个范家的侍妾敢在这里与我叫板?这就是范家的家风?” 春杏咳了一声,也呵斥起了思秋:“你就莫在这里瞎说了,好生吃你的饭吧!” 思秋气得拳头都攥紧了,她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如今竟连春杏这种下人出身的都能吼上几句了。 她委屈地看一眼表哥,再看一眼范氏和田氏,可她们的注意力全在赵云禾身上,没一个帮她的。 赵云禾示意初菊拿出那张信纸,抖开来展示给大家:“我大姐病成这样,还不忘叮嘱我,让我将信带来给她夫君。可她心心念念的夫君,竟是半字也不提她!初菊,念给大家听听吧!” 初菊原本也不识几个字,到了乔家后,云禾让她也跟着去夫子那里听听,习些字。 所以这会儿,她展开信纸,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这信……咋说呢,虽然写得絮絮叨叨,但是情感确实真挚又激烈,而且絮叨久了,还是让人有些动容的。 在场的人听得长吁短叹,都说这范夫人命不好,怎么好端端地生这么场病。 云禾双眼微红:“我大姐处境凄凉,却没有得到范家半点关爱,大家看看这是什么样的家风啊。” 范以安叹一口气,上前打圆场:“二妹,误会误会了,家母和嫂子若是什么说了错话,还请见谅,今日本是高兴之事,何必争吵,你说是吗?” 第180 私下勾搭 “呵呵,姐夫你什么意思啊?”云禾扬声道:“我倒是想请问你,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你家载歌载舞,可我大姐呢,却悲悲戚戚躺在病榻上无人照料。” “这……”范以安压低声音:“我不是说了?过些日子我自会去探望,请二妹放心。” “哦,何时?” “就忙完之后……” “何时忙完?” 范以安在她的质问下,在众人好奇的打量下硬着头皮:“十日之后,到时定来赵家,亲自接夫人回家。” 云禾听后满意地笑了:“那就好,到时我会亲自等着姐夫上门。既是这样,那就不耽搁你们喝酒了。” 云禾站起身来,拂袖而走,而身后这些人也都站起来拱手行礼相送,谁让他们的品级低身份低呢。 范以安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自己这个小姨子实在是难缠,原本以为她来问殿试一事,谁料她只字不提,字字关于赵云舒。 她们的关系何时好到这种程度了? 赵云舒病了死了,于她而言不是件爽快的事吗?她为何还要帮到如此的地步? 范以安心里满满的疑问,可却根本无处可问,赵云禾如同一只结结实实的水桶,任他再去晃荡,也不会出现半点漏洞。 罢了罢了,反正赵云舒是个瘫在床上的半死之人,带回来又如何?要死不活的拖着,总是要死的。 范以安想妥之后,心里好受了些,他端起酒杯,再次招呼起大家喝酒来。 此时的云禾已经坐上了乔家的马车,一路往乔家赶了。 江嬷嬷疑惑地问:“夫人,范姑爷十日后真的会去接大小姐吗?” 云禾摇了摇头:“此时他确是如此想的,但是几日之后,他定会改变主意,而赵云舒在他的计划中,是活不到十日后的。” “什么?”江嬷嬷吓了一跳:“这是何意?” 云禾呼了一口气,看向江嬷嬷:“我这位姐夫啊,但凡有一点诱惑在前,怎可能受人摆弄呢?” 江嬷嬷听得懵懂:“夫人,你是在给他布局吗?” “是啊,不挖个坑让他跳下,他怎会心甘情愿地走上应走的道呢。” 江嬷嬷听得云里雾里,但却很坚定地相信夫人,因为她知道,夫人脑力过人,怕是早就拿好了主意。 云禾望向车窗外,只觉得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很多人,但身处其中,却觉得分外孤独,走在这条复仇之路上,每一步都能见到过去的痕迹。 前世的时候,范以安得罪了方丞相。 方丞相有个小女儿还未出阁。这姑娘在游街上瞧见了范以安,心向往之,所以明着暗着与范以安接触,一会儿弄掉了帕子,一会儿又请他题字,这一来二去的,范以安也生起了别样心思。 他有意将那姑娘以平妻之礼娶进门来,并且说如果有丞相府的助力,日后定会官场畅通,让云禾以大局为重。 云禾听后如同吞了只苍蝇,才有了个思秋,现在又弄个丞相府的小姐。 更可怕的是,她通过暗中询问才知道,范以安竟对丞相府的小姐隐瞒了自己有妻有子之事。 所以云禾暗中寻到了丞相的夫人方氏,将自家的情况一说,方氏勃然大怒:“玉儿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自是尊贵无比,怎么可能嫁给已有妻女之人为妾?这探花郎好生可恶!” 方氏马上将此事告之给方丞相,方丞相自然也对范以安泛起了膈应。 前世这桩事后,范以安非常生气,他猜到是赵云禾所为,对她好一通发火,还扬言要休了她。 当时赵云禾也生气得很,决绝地做好了和离的准备。 后来范以安意识到她是真的想离开后,马上苦苦哀求,还搬来了许多救兵来求情。说自己今后都会以她为重,不与外面的女子接触。 她便一时心软,放下了此事。 如今想来,狗又怎么可能改得了吃屎?不吃的可能只有一种……那坨屎已经不见了。 他当时也是权衡利弊,想着丞相府已经得罪了,若是再休了妻子,就失去了经济上的支撑和云禾的助力,所以才求饶罢了。 云禾望着窗外,想着过去的事,幽幽地叹上一口气。 这也是她今日带信去范家的原因。 范以安现在会敷衍应下,但他很快就会再次遇到丞相府的那位小姐。为了娶到她,范以安就会下手。 自己可就等着他下手呢。 说起来这世与丞相府有些交情……上次方氏带着孙女唯姐儿来乔家参加赏花宴时,小娃在周姨娘的搞事下误食了掺有虾仁的饺子,当时还闹得很不愉快。 解除误会后,方氏对云禾生起了几分赞许,还夸赞过她处置得力。 所以这世,云禾与她也算搭得上话。 回到乔家之后,云禾让周元梧去盯着范以安,自己就在家里安安心心等后续了。 果不其然,两天之后,范以安就与丞相府的四小姐方娴玉邂逅了…… 当时的范以安带着清风去书肆买笔墨,进门的时候走得有些快,与这位四小姐撞了个正着,方娴玉顿时羞红了脸,弯腰行礼,在范以安快要离开时,小声问起:“请问公子便是今朝的探花郎吗?” 范以安温言细语:“小生不才,正是。” 方娴玉眼睛亮亮的:“我听父亲说,你在殿试之时大放光彩,答到了皇上的心坎上,是当朝不可多得的人才。” “咦?”范以安打量起她来:“敢问小姐是……” “家父……”方娴玉正想说,身后的婢女迅速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她马上止住了:“失礼了,范公子,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 在她离开后,范以安站在原地,驻足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进了书肆。 此后的几天,两人又机缘巧合地见了一次,那是在夜市的灯会上,方娴玉提了兔子灯,站在桥上远远瞧见了范以安,两人隔了人群相视一笑,虽然未说一句话,但彼此眼里都流淌着深意。 后来河间有花船游过,众人一拥而上前去观看,竟意外将这两人挤近了些。混乱中,方娴玉掉了手帕,被范以安拾了起来,温柔地还了过去。 第181章 乘龙快婿 这两次邂逅,让这两人之间产生了微妙的情意。 周元梧回来汇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措辞:“看起来范姑爷像是对方小姐动了心,还暗中送了方小姐一程才离开。” 云禾噗呲一声笑了起来:“他哪是对她动了心,他是瞧见了那手帕上的字以及方小姐乘坐的马车,对方家动了心。” 这一说周元梧也想到了什么:“范姑爷看了手帕后,确实也让清风去打听什么……只是隔得有些远,我的人也没听清。” “没事,这些消息很有用。那就让人继续盯着吧。” 周元梧走了几步后,云禾叫住了他:“白芍这些天如何,身体可安好?” “每日晨起仍是反胃,吐得厉害,大夫说缓一阵就好了。”周元梧一五一十地说:“就是她静不下来,有些空闲就往铺子跑……” “她有孕在身,得多休息,我明日去看看她。” 周元梧高兴起来:“夫人要来可就太好了,她只你听一个人的。那我叫家母明日多准备些菜。” “好。”云禾也没跟他客气。 有啥客气的呢,周主管一家人是江嬷嬷的亲戚,与自己也关系亲近,加上白芍嫁了过去,更是亲上加亲。 云禾隔个七八天总是要去一趟的,每次周家都准备了许多好菜。 虽说比不上后门大院里的菜色精致,但却带着满满的烟火气,看着白芍与他们笑闹,感觉这才是家的感觉…… 说句心里话,云禾在乔家早已稳稳立足了脚跟,成为了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可仍然没有归属感。 她时常感觉自己像一叶飘零的浮萍,只是孤零零地暂时停留了一下。无论是乔家还是赵家,均是如此。 或许像江嬷嬷所说,她兴许是没有自己的孩子,也与乔玉安少了羁绊,所以才孤单。 可这一切,也是无法改变的。 哪有什么十全十美之事?怎能既要又要?能安稳活着,能潜心报仇,就已是万幸。 云禾每每想到前世之事,都觉得心生胆寒,纵是午夜梦回,都感觉全身冰凉,这一世不重蹈覆辙,能有转圜,已经很欣喜了! 周元梧离开后,云禾叫来初菊,让她给赵云舒带个信,让她这些天准备着,一万个小心,范以安随时有可能会去赵家。 这口信多少有些提醒的意味,但也不便明说,因为都是猜测之事。 但云禾除了提醒,还悄悄在赵家安插了人,以防范以安搞事。 这些安置都很容易,因为赵氏被赵崇渊嫌弃之后,剥了管家之职,所有事都交予了自己院里的管事负责。 初菊的爹娘正巧就负责其中的一些事,所以随意安置两个人,倒是轻轻松松的。 第二天,云禾去了周家……周家为了元梧与白芍的婚事另外置办了院子,但与周家也就一墙之隔,所以他们两口子一日三餐全都回周家,方便得很。 周氏是个勤劳朴实的妇人,不爱说话,云禾每次去,都见她忙碌不停,不是忙家中之事就是忙店中之事。 周氏知道她要去,专门做了地锅鸡……就是烧了大灶,将鸡肉切了块,与若干菜炒在一块儿,边上再贴着玉米馍馍。 看着简单,味道却是香得很。 大家正吃着,周元梧急匆匆地回来,凑近云禾身边,小声地说:“夫人,方小姐与范姑爷又见面了,是在护城河的画舫上,这一次两人好像互诉了衷肠,还彼此交换了物件。” “哦,什么物件?” “范姑爷送的像是自己画的一幅字画,而方小姐送的是自己的玉佩。” 云禾一听哑然失笑,这可真是巧了,和前世送的东西都一模一样。范以安也真是算计到了极点,那字画寻寻常常不含深意,有人问起,他可以坦荡地说这不代表什么。 但方小姐送的玉佩就不一样了,那是她的贴身物件,更是祖母赠送的,那可是代表了她的一片真心。 想到这些,云禾都觉得那位方小姐一腔单纯和执着,为范以安这渣男瞎了眼。 方小姐与那思秋可不一样,她没有思秋那些阴暗里的勾搭心思,前世在得知真相后,还来寻过自己,隐晦地说过抱歉的心思。所以云禾对她还是颇有好感的。 既然互诉了衷肠,这次他只怕要行动了…… 很快到了琼林宴那天,临安城的诸多官员都前去捧场,祝贺喜登金榜的众人,一甲前三人更是备受瞩目,或恭贺或寒酸,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作为探花的范以安,更是以年轻俊朗的外表与斯文有礼的谈吐受到了当朝官员的关注,特别是家中有适龄女子的,更是前去打听一二。 说起来,他成婚的事,还真没有多少人知晓。 虽说岳父是当朝的五品官,可家中女儿嫁给一个贫寒书生,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之事,赵崇渊提都不想提及。 是安昌侯府乔夫人的姐夫更是没几个人知道……因为他前去乔家被发现和婢女滚上床榻已是好久以前的事,早被后来的各种八卦传闻给淹没了。 至于乔家发生了一些腌臜事……乔家住得偏远,周遭都是穷苦人家,民间那些小绯闻还传不到官员耳中来。 所以一时间,大家都以为他这样的青年才俊是可以成为乘龙快婿的人选。 大家试探询问:“探花郎可有定亲?家中可有妻儿?” 范以安笑而不语,问急了就敷衍作答:“家中确实谈及了此事,但晚生以为应以事业前途为重。” 大家更是赞叹:“探花郎颇有见地,男儿或开疆拓土,或潜心为国,这才是重中之重。” 这些话也被方丞相听在了耳中,他抚着胡须颇为赞许地多看了范以安一眼。 他忽然想起昨日夫人还在饭桌上提起这位新晋的探花郎,夸他有着潘安之貌、又有倾世之才,还开玩笑地说这样的后生才配得上自家娴玉。 当时娴玉听得满脸通红,还嗔怪了好几句。如今想想,还是有点意思……想到这,方丞相让人把范以安叫了过来。 第182章 正妻之礼 方丞相先是恭贺了他一番,问起了几个鸡皮蒜皮的朝堂小问题,看似闲谈,实则从这些中判断出此人的品行、思维,为人处世。 这一通闲聊下来后,方丞相较为满意,于是邀了他第二日来家中做客,打算进一步了解。 其实为自家小女儿的婚事,方丞相两口子也颇为操心。娴玉瞧着温温柔柔,其实倔得很,媒人上门说的那些,她都不满意,唯一有所动摇的,便是新晋的这位探花郎了。 若是范以安身家清白,以贫寒之身入赘他方家也未尝不可,自己身为百官之首,也定会助力于他,做出一番政绩。 得知方丞相的邀约后,状元与榜眼都羡慕不已。 那可是方丞相啊,他们本来第二天也得去拜见,可也只是走走过场。人家邀请范以安,可是要约去家中做客,意义完全不同。 但羡慕也无法,他们也知道无论是外表还是年龄,范以安都胜过他们太多。他是临安城未婚女子的香饽饽也正常的。 琼林宴后,范以安却有些愁眉不展,回范家的途中心事重重,一路无话。 一旁的小厮清风察觉到了,低声询问起来:“公子,你是不是在担心明日去丞相府的事?” “果然是瞒不过你,丞相之女对我有意,可是我如今的情况……真是左右为难。” “公子,左右也是瞒不过的,毕竟明日约的是丞相府,他们定会问你婚配之事。” “是……”范以安沉吟一番:“但或许有什么万全之策。” 清风侧头想了想:“公子,你真的想娶丞相府的小姐?” 范以安似笑非笑看着他:“我早说过了,四小姐对我有意,若是能娶她,未来还需要愁吗?” 清风压低了声音:“若公子执意,我倒是有个法子……” 一阵低语后,范以安挺直了脊背:“这样倒也极好,那就这么办吧。” 清风微微皱眉,他出的这个主意十分残忍,原本以为公子会犹豫,谁料他轻易就答应了, 第二日,范以安去了丞相府,拜见了方丞相与方夫人。方夫人上下打量他,越看越满意,开口问了起来:“范公子年方几何?家住何处?可有订亲?” 范以安面色凝重,认真说了起来:“晚生年逾22岁,老家在临水,五岁丧父,家中靠几块薄田为生,六年前考取秀才之后,家母卖掉田产举家搬迁至临安。一开始在翰林院侍读学士府做门生,后来又去了豫清书院读书,如今在西郊有处小宅子。晚生还有一位哥哥,在码头做些力气活。” 方夫人听得唏嘘:“瞧瞧,这孩子可真是让人心疼,这样的环境下还苦读煎熬,实属难得。” 范以安微微叹气:“沉浸于学识之中,晚生并不辛苦,倒是家中母亲较为辛苦,她不过四十出头,就已满头白发了。” “还真是个孝顺孩子,如今你已中了探花,以后自有一番好前途,你母亲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范以安沉默了一会儿:“至于大人与夫人所问的订金一事,其实晚生已经成了亲。” “什么?你成亲了?”方氏惊呼起来。 “他们不是说你要以事业为重吗?”方丞相也大为震惊。 范以安拱了拱手,深叹了一口气:“晚生也是受了陷害,请丞相大人明查!当时我在学士府做门生时,被赵大人看上,强行许配府中庶女与我为妻。我人微言轻,只能妥协。可此女刁蛮霸道,到了我家后,欺凌虐待我家人,并且趁我念书时红杏出墙。如今她因故得了重病,已是气若游丝。” 这边的丞相府两位已经听得瞳孔地震了。 范以安重重再叹口气:“我不愿提及此事,也是念着她病已重,不愿再为学士府添霜。还请方大人和方夫人谅解。” “你这家庭……也太复杂了些。”方氏皱起眉来。 范以安低头:“是,晚生不敢肖想其他,在吾妻走后,也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娶,我只想为大周国略尽绵薄,其他并不奢想。” 方氏听得心口一疼,也微微叹了口气。 如此复杂的人家,纵是才华横溢那也不行,方氏与方大人对视了一眼,目光已经决绝起来,分明是放弃他了。 范以安什么也没说,但出了方家后,侧身问起清风:“信可有送去?” “送了,小的亲眼看见四小姐捡起了那信,揣进了袖笼里。” “那便好,那就安心等着吧。”范以安揉了揉手指:“我猜,她会来的。” 范以安的信里只有短短一行字,邀约她傍晚来画舫,想与她细谈。 方娴玉在三次见面后,对他已是情根深种,哪怕被方氏夫妻警告,也定然会来一次,范以安是有这个自信的。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夕阳西下之时,方娴玉真的来了。 她戴着帷帽一身轻柔的软烟罗,站在画舫边低垂着头,将手中的字画递过去:“范公子,前几日失礼了……这东西,我拿来还你。” “娴玉,”范以安低低叹气,“都怪我,我一见你就心中欢喜,竟忘了我是那么不堪的人。” “你别这么说,”方娴玉听得心中刺痛,“你是人中龙凤,只是一时陷入了泥潭而已,日后会有一番作为的。” “唉,可那又如何?”范以安一脸失落:“那时方小姐只怕已为人妻了。” 方娴玉绞着手帕,帷帽下的双眼更红肿了。 “娴玉,以后也无望了,不如再最后坐次画舫吧,就算全了我们这段相遇。”范以安朝她伸出了手。 方娴玉痛苦地看着他,她知道自己不知道,但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搭住了他。 画舫上,两人沉默着一言不发,除了船尾船夫的划船声,和一旁小厮沏茶的细碎声别无声响。 期间范以安靠近了她,伸出手拢向她的头发,就在方娴玉紧张之时,范以安却从她的头上摘下了一片树叶。 短短的小半个时辰后,方娴玉下了船,她走了几步后忽然回头:“我不会那么快说亲,若是半年之内,你以正妻之礼上门求娶,我必不负你。” 第183章 将计就计 她说完之后,快步上了方家的马车,离开了。 这码头的范以安,望着远去的马车,嘴角微微上扬:“清风,下一步就靠你了。” 清风心中骇然,但迅速点了点头:“知道了,公子。” 两日之后的晚上,乔家。 云禾刚刚泡了澡,刚刚拢上寝衣,就听见了外间急促的脚步声,初菊在门口唤了起来:“夫人,赵家出事了。” “何事?”云禾打开门来。 “刚刚赵家的人来报,说傍晚时大小姐忽然病重了,好几位大夫上了门。让你也过去看看。” 云禾皱眉:“哦,病重了?” “说是腹痛难忍,还吐血了,一直在床上打滚。” 云禾呃了一声:“你去回话,说我已经睡下了,明日再说吧。“ 门外候着的赵家小厮听见后急了:“乔夫人,你不能不管啊!夫人千交代万嘱咐,说你们可是亲姐妹,你这段时日还经常过去,就没有一点情谊吗?你不能如此无情!” “好大的胆子!还威胁起我来了?”云禾骂了起来:“初菊,把他撵出去!” 初菊二话没说,出了门就叫来了下人,将那小厮撵了出去。 小厮一路叫嚷着,声音都吼破了音……他是真的害怕,来的时候,赵氏警告过他,若是带不回赵云禾,就要打他三十棍再撵出赵家。 可最终,他被人扔到了乔家门外,只能悲泣地往回走,毫无办法。 第二日,等到赵云禾慢悠悠回赵家时,赵云舒已经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赵崇渊重重叹气,赵氏哭天喊地,对着赵云禾一顿哭嚎,一副就是因为她不来,才害得舒姐儿病重的模样。 云禾实在无语:“她病了那么久,这次忽然加重,与我何干?” "你们赵家这么多人,都救不回她,我来了就能行?" “我是有灵丹妙药还是能妙手回春?你把我当成了华佗再世不成?” 赵氏不依不饶,拽着她的手尖叫不止,一副撒泼打滚的模样。 一旁的赵崇渊呵斥起来:“行了,还不嫌丢人的吗?她流产,被江家送回,还与副院长那些事……传出去没一样好听的!算了,别再四处张扬了!” 赵氏呜呜地哭,跌坐在地上哭起这命苦的女儿来,许久都止不住。 云禾盯着她看了许久,不由得冷笑了起来,赵云舒虽不是赵氏亲生的,可她还有些情意在。 比起来,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大步大步离开了赵家。 上了马车后,她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这赵家的空气可真憋闷。” 江嬷嬷气愤不平:“可不是么,瞧赵夫人那副嘴脸,我都不相信夫人你是她亲生的!” 云禾冷笑:“我也觉得奇了,每次回赵家,我都恨我的出身,一想到我从她腹中而出,我都毛骨悚然。世间怎么有如此变态的母亲?” 江嬷嬷伸出手,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夫人你莫难过,把它当个屁放了吧。” 她正说着,初菊急急走了过来,撩开帘子上了马车:“夫人,我刚刚寻了我娘,她让你放心,说一切都安排妥了。” “嗯,千万别让人瞧出端倪来,无论是范家还是赵家,一点风声也别透出。” 初菊用力点了点头:“不会有问题的。” 事实上,他们早就提前安插好了人,将赵云舒那院子围得跟铁桶似的,所以当药被换了之后,他们迅速就察觉了,所以将计就计罢了。 云禾就想看看,范以安为了前程,会做到怎样的地步…… 一天后,赵云舒病重快要不行的消息传了出去。 范以安满脸悲凄凉地来了,探望之后双眼含泪:“她嫁给我也没享过什么福,我原本以为能苦尽甘来,谁知道会如此……” 赵氏咬着牙,狠狠一掌朝他打去:“没享过福?是啊,她受过的苦,可全是你给的!” “岳母,”范以安正色起来,“发生这种事,谁心里都不好受,我不与你计较。如今我已是新晋探花,也望你尊重。” 赵氏气愤得不行,但扬起的手却没敢落下来,只能愤恨地收了回去。 一旁的赵崇渊见状,心也死了大半。 自打自己被贬官,自打知道靠不上赵云禾后,他已就凉了半截。后来瞧见范以安中了探花,风光正盛。他又怀揣起了希望。 谁料这短命的女儿突然就快死了呢! 她只要一死,这可是半点也靠不上了。想到这个,他心里就堵得慌。 半日之后,赵云舒弥留了……此时的她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大夫来瞧过了,说活不过一日了。 也不知怎么的,新晋探花结发妻子快死掉的消息,也在这两天迅速在临安城里传播开来,很快就人尽皆知了。 方氏为了避开谈论,马上让媒人来了家里,想尽快为女儿说门亲事定下来。 方娴玉断然拒绝,她郑重告诉方氏:“母亲,我已经想好了,我不会嫁别人,等到范公子妻子离世,只要他以正妻之位迎娶我,我便嫁!” “你好糊涂啊!那临安城的人会怎么议论你?怎么议论方家?” “范公子对她仁至意尽,是她自己不守妇道!” 方氏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方娴玉都死咬着不松口,甚至说再逼她,就要出嫁当姑子去。气得方氏狠狠拍了好几次桌子。 可终究是自己女儿,夜深人静后,方氏寻思了一番,还是找方丞相说了女儿的事。 “那就先把说亲的事放一放吧,你也对那范公子宽容些,能提携的就提携一把,娴玉现在可认定了他啊……” 方丞相被夫人的枕头风吹得脑瓜子嗡嗡的,许久之后,他叹着气答应了下来。 方丞相觉得范以安不是良配,可女儿太倔,只能迫于无奈做了他的庇佑,打算等到皇上传唤他时,再说些好话,为他分配个稍好的官职。 范以安得意非凡,一门心思只等着赵云舒断气了。 他等啊等,终于等到了赵家派人来,催促他赶紧去赵家,说赵云舒死了。 “呵呵,这女人可真能拖,那么烈的药,竟是拖了这些天。” 第184章 流放岭北 因为是丧事,范以安换了一身素衣,带着清风坐了马车匆匆赶去,谁料一去才发现不对劲,他的脚迈过门槛时一颤…… 厅堂上,赵云舒好端端、活生生地坐在那里。 “你……”范以安眼睛微眯,顿觉不妙。 上次见赵云舒的时候,她满脸苍白气若游丝,躺在榻上连话都说不出,满屋子浓重的药味。她全身散发着浓浓的将死之气。 而现在,虽说瞧着还是苍白了些,可身体板正眼神犀利,浑身上下溢满了复仇的光。 这哪里是要死了的样子?瞧模样非但死不了,还能再活上几十年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后的清风,清风眉眼微动,仿佛也很惊讶。再看一眼正襟危坐的赵云舒,更是察觉到了浓浓的敌意。 范以安来不及思索,上前一步:“夫人,你身体好了?” “托夫君的福,可好得很。”赵云舒娇笑道:“原本气郁难当,可今日忽觉得舒爽了。” 范以安上下打量她,微皱着眉:“清风,快把大夫找来瞧瞧……” “大夫已经来过了,把过脉了,说除了我腹中那陈年旧疾,无甚毛病。”说到陈年旧疾四字,赵云舒的语气重了许多:“对了夫君,你为何一身素衣?” 范以安沉默了,他隐约有些后背发寒,感觉自己又进圈套了。 赵云舒想到了什么:“对了夫君,刚刚不知为何,丞相府的人来了,正和我父亲母亲在前厅说话呢,方丞相不是你的老师吗?你要不要去说上两句? “什么?”范以安心中大惊:“他们为何会来?” “不知道呢。”赵云舒一脸天真,“大概是见我病得厉害,来探望一番吧。” 范以安拂袖要走,赵云舒在身后喊了起来:“夫君,过两天就是第十日了,记得来家中接我啊。” 范以安阴沉着脸急急走到前厅,正好看见丞相府的管事与赵家告辞,双方的表情看起来都不那么愉悦。 他知大事不好,心已凉了半截,等到追上前去,平素对他尊敬有加的管事只是疏离地看了他一眼,拱了拱手就离开了。 人家一句话也没跟他说,范以安想要攀谈几句,管事也只当没听见,坐了马车就走了。 当天下午,管事回了方家,便将今日之事全部说了一遍。 “赵家并未强行将庶女许配给范公子,反倒是以嫡女之礼嫁出的,也给了好些嫁妆。” “赵家之女虽然刁蛮,但并未欺辱范家人,反倒将嫁妆全部用来家用和束修。” “所谓红杏出墙也是假的,实际上,是范公子带了恶人来到家中,才导致赵家女流产。” “而且,范公子家中除赵家女外,还有一姨娘一侍妾,姨娘还怀了身孕。” 这些话听得方丞相和夫人脸煞白,他们询问起来:“这可是真的?” “是,老奴一早先去过西郊范家,然后又去了赵家,才得知的这些真相。对了,老奴还听得一件事。” 方氏已经有些崩溃:“还有什么?” “赵家女和乔家夫人赵云禾是亲姐妹,范公子和赵家女去乔家做客时,还睡了乔夫人的贴身婢女,当时有许多人都瞧见了。” 方氏越听,脸色越是惨白,她只恨自己平日里深居俭出,极少出门,竟不知道这一连串的腌臜事。 她是认识乔夫人的啊,竟不知道这些事情。 两人脸色越发难看,等到管事走后,方丞相狠狠一拳砸在了桌上:“好啊,我方家险些着了他的道!” 方氏猛地转身:“我马上将这些告诉娴玉,就这么个货色,也值得她倾心相待?” 她走了两步,愣住了……自家女儿就站在廊柱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娴玉……你、你都听见了?”方氏担心地看着她。 方娴玉沉默了好久后,缓缓点了点头,然后行了个礼:“父亲母亲,之前是我不懂事,我被歹人蒙蔽了眼,女儿错了!以后女儿都听你们的。” 方氏眼睛一红,一把抱住了她:“娴玉啊,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咱们再寻个好的。” 方娴玉低下头:“细细想来,此事虽是我一腔冲动开始,可是他字字句句全在引导。此人品行不端,必遭天谴。” 方丞相脸色阴沉得跟锅底似的:“这笔账我记下了,为父一定不会放过他!” 两日之后,御书房里,皇上传唤方丞相等人,说起这次殿试之人职位一事时,方丞相大力推荐了状元和榜眼两人,说他们能独当一面,面面俱到,颇有头脑。 之后提及探花郎时,方丞相摇头叹气,说这几日了解一番后,发现探花郎只是表面繁荣,内里还空虚得很。 “终究还是太年轻,皇上,臣建议将其送至地方锻炼一番,日后再辅以重用。” 皇上本有些犹豫,但以方丞相为首的几人也纷纷证实这一点,皇上摆了摆手:“罢了,这事就由你来经办吧。” 很快,上任名单下来了,状元、榜眼以及剩余的殿试人员都在官府各处任了职。唯独范以安被安排去了岭北南汀县任一小小县令。 看到名单后,范以安眼前一黑,就要去求见皇上,谁料公公将其拦住,压根没有见的机会。他在殿前跪了许久,一直到天黑,才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这些传到云禾耳中,她也只是呵呵两声:“他也是罪有应得,得罪谁不好,偏偏去得罪方丞相。” 前世之时得罪了方丞相,但没有今日这么严重,所以并未流放,只分配了一个临安城的边角料职位,后来在云禾的辅佐与经营下,才一步步走出困境。 而如今,闹得更严重,方丞相是真的要收拾他了。 “夫人,我有一事不太懂……”初菊小声地说:“你为何要等丞相府的人自己去查,而不是主动说清楚范姑爷的事呢?” 云禾摇了摇头:“旁人说万分不如自己查一分,这个道理你琢磨一下便能懂。我越是声嘶力竭,别人越觉得我心里有鬼呢,更何况,人都有逆反心理,很难轻信旁人的。” “那范姑爷被流放……不,被安排去了岭北,大小姐也要跟着去吗?” 第186 带了女人 “这我还没想过,随她吧。” 云禾不太关心赵云舒,在她的心里,赵云舒如同一只不起眼的蚂蚁,可有可无。而且,还是一只曾咬过自己数次的蚂蚁。 不过云禾猜测,她必然不会去,因为赵云舒虽说在范家吃了些苦,可也没被饿过冷过,让她去岭北那种蛮夷之地,绝无可能。 范以安那些女人中,唯一有可能跟着去的,估计只有范以安那个表妹思秋了。 思秋对他有几分痴情迷恋,加上只是侍妾身份,必须要殊死一搏才能上位。 春杏……此女非常现实,擅长审时度势,加上怀了身孕,长途跋涉九死一生,她又不傻。 几日之后,云禾在街上遇到了采买闲逛的赵云舒,她笑嘻嘻主动凑了过来:“你果然有脑子,这次可算是大获全胜了。” “嘘!”云禾四下看看,警告起她来:“你若是表现得再狂妄些,那你的死期也快到了。” “呵呵,惊弓之鸟,这里又没人听见,怕什么!”赵云舒仰起脖子:“你是不知道,范家最近可热闹了……” 云禾见她声音越说越大,皱眉指着店铺二楼:“上楼去。” 到了二楼后,赵云舒就喜滋滋地说起了这几天的事来。 “范以安那个蠢货四处求人,四处拜访,可别人根本不搭理他,他还去了几次丞相府,也被撵了出来,笑死我了。” “对了,丞相府后来来了人,扔来了一幅破字画,还强行让他交出了一枚玉佩,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他关在家里喝闷酒,中途思秋那个蠢货进去劝,哭哭唧唧地说了半天,结果被赶出来了。” “后来清风劝了几句,他开始收拾去岭北的东西了,大概三天后就走了吧。呵呵,可算是走了。” 云禾听后咦了一声:“清风?是一直跟着他的那个小厮吗?” “没错,瞧着闷声不响的,可又很能干的样子,不知道哪儿弄来的。”赵云舒撇嘴:“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前世并没有这个叫清风的小厮。 云禾曾见过他两次,也感觉那人精明利落还很聪明,这样的人,为何会甘愿当下人? 云禾沉思了一下,问了起来:“除了清风之外,谁跟范以安去岭北?” “他那爱子如命的亲娘,还有那个愚蠢如猪的表妹呗。”赵云舒唉声叹气:“只可惜啊,春杏那贱人死死也不愿意去,说自己身子太重,没办法前行。” “田氏呢?” “田氏的男人打死也不愿意同去,她也没办法。只能留在临安。” 云禾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范以强这个决定才是正确的,何必跟着范以安去送死呢?她瞥了赵云舒一眼:“你是如何打算?此时若是和离,也不是不可以……” 赵云舒哈哈大笑:“和离?我为什么要和他和离啊?我吃了那么多苦头,就这样算了吗?” “那你如何打算的?” “自然是留在临安城,收拾春杏那个贱人,再等着范以安死。”赵云舒莞尔一笑:“无论如何,我现在总是朝廷命官的夫人,留在这里日子总是好过的。” 云禾微微皱眉,一句话也没说。她给过赵云舒机会了,可她偏要自己寻死,那就没办法了。 云禾怜悯中带点讽刺,看着自己这个脑子呈絮状的大姐,实在搞不懂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有时候有几分小聪明,可是大多数的时候,暴躁且傻,但她偏偏活得自信又狂妄。 她比不上赵氏半分。赵氏都会隐忍蛰伏,但她沉不住气。 如果按恶毒程度来分,赵氏是一条阴暗邪恶的毒蛇,而赵云舒就是一只疯狂瞎咬的狗。 而这种疯狗,是养不家的,就算这会儿为了利益暂时讨好自己,可一旦寻着机会,她还会再度撕咬。 所以云禾一字未劝,淡淡地说了句:“随便你吧。” 云禾转身往外走,赵云舒在身边咯咯直笑:“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你家那好侯爷马上就会给你带个大惊喜来了。” 赵云舒满心以为云禾会驻足询问,谁知道她连头也没回,快步出了店门离开了。 两日之后,范以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临安城。 得了探花得有多风光,此时走得就有多悲催。被丞相视为弃子、被皇上打发到岭北后,对他颇有兴趣的朝堂官员也懒得再搭理。 就一辆简朴的马车,加清风范氏思秋和马车夫,一行五人,天还没亮就已经出了城门。 一路上,范氏连声叹气,思秋也悬悬欲泣。去那么偏远荒凉的地方,不哭才怪了。 范以安坐在角落听得烦了,冷冷抛下一句:“又不是去送死,哭什么,丧气!” 两人马上不敢吱声了,范以安手指紧紧攥着坐板,眼睛死死盯着窗外,他不甘心走到如此的地步,可他毫无办法。 他知道赵云舒幕后有人在操控,十有八九就是赵云禾,可是,如今的他没有对抗的实力。 他本来只差一点点就能赢了……他低垂着头,久久说不出话来。 马车刚刚出了城,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阵阵嘈杂声,撩开帘子一听,远远而来的马蹄声更近了些。 清风观望了片刻,又找周围的人打听后,回来说:“公子,是边关的将士回来了,此时正在城外驻扎。” 范以安冷冷地说:“那乔玉安应该也回来了……他们乔家倒是大获团圆。这女人的心计可非同小可。” “公子……咱们以大局为重吧。”清风劝了起来。 范以安放下布帘:“我知道,快走吧。别误了去岭北的时日。” 临安城内的乔家,一大早就忙得热火朝天了。 乔老太太头天晚上得知乔玉安要回来的消息后,整整一天都兴奋得无法安睡,天还未亮就催促着云禾郑氏等人前去迎接了。 两人竭力劝了半天,说现在去迎也没用,因为将士们都会在城外驻扎半日修整一番,等到皇上下令之后才能回来呢。 乔老太太这才作罢,又招呼她们快把乔家上上下下清扫一番,灯是一定要挂的,窗花也是要贴的。 所以一上午,云禾和郑氏都去忙这事去了。 下午时分,梦瑶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消息,急急跑来玉清院:“云禾,你听说了吗?侯爷这次还带了个女人回来。” 第186章 将军之女 “女人?” 梦瑶用力点头:“我早上上街时,遇见了同街的一个大姐,她出城去探她夫君时瞧见的。说那是那女人一身骑装,彪悍得很。” 云禾想了想:“莫不是就是那位将士之女?之前侯爷写信回来,说撤离时救下的那位,没什么的。” 梦瑶摇了摇头:“大姐说他们看起来很亲密,肯定会带回家的!” 云禾低下头,心想这应该就是赵云舒所说的大惊喜了。 她转过身去:“带回来就带回来吧,反正后院又不是住不下。“ 梦瑶在后面跺了跺脚:“夫人,你心怎么那么大?咱们几个住得好好的,再来一个算怎么回事?万一来个兴风作浪的……” 云禾听后哑然失笑,心想这家伙是不是忘了,自己之前就是个兴风作浪的角? 她咳了一声,严肃了一些:“真闹起来再说,事情还没发生,就先怕了?” “行、行吧。”梦瑶咬了咬牙,愤慨地转过身去:“这侯爷也真是,一天也不消停。” 云禾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恍惚……之前梦瑶和小春香闹得鸡飞狗跳的日子似乎也没过去多久,怎么一恍眼竟是现在了? 她盯着池塘边郁郁葱葱的垂柳,感叹着时间飞快,一晃竟又是一年了。 自己嫁来乔家也有两年了,那时还不足十七,现在都十九了……短短两年间,也发生了太多的事。 当天傍晚,皇上派人送去烤全羊美酒等各色菜式慰问一众将士,休整一夜后,第二日一早,整队进城,将领进皇宫复命。 将士进城很早,所以太阳刚刚升起那会儿,临安城的人早早地围拢路旁,驻足迎接。 乔老太太在家实在待不住,早早地让云禾、郑氏陪着去街上迎乔玉安。所以云禾也让人订下了茶馆的包间,寻思着清静也方便一些。 一家人驻足盼着,等了好一会儿,就看见队伍进了城,好一阵锣鼓喧天,欢呼声雀跃声此起彼伏,隐约还夹杂着低声哭泣的声音,应该是战死沙场将士家属的啼哭,这种情况下,总免不了感同身受。 云禾不是第一次站在这样的人群中了,她也曾欢送迎接过诸位将士,可却没有一次像今日这么奇怪。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纵队伍,直到身旁响起了乔老太太的惊喜声:“瞧,那是安哥儿,快看啊!” 她惊醒过来,顺着乔老太太手指的方向看去,乔玉安骑在后纵一匹高头大马上缓步而来,身后确实坐了一位女子,只是隔得太远,看不太清晰。 郑氏也发现了,她咦了一声:“侯爷带了个人回来?” 乔老太太微眯着眼睛也看了半响:“兴许只是同路一程吧。” 云禾瞥了两眼后,便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在了别处,她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后有些黯然……为何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有些忐忑,问起旁侧的郑氏:“最近有没有听见什么风声,就是……咱们临安城的带队将军有无受伤的?” 郑氏摇了摇头:“我倒也没留心,这种传闻倒是街头巷尾和茶坊传得比较多,怎么了云禾?” “没事,我就是觉得人好像少了一些。” “少了吗?”郑氏不明所以地看着那纵队伍,心想这么多人,也能瞧出来吗? 这纵将士并未留停,他们还要去皇宫复命,所以围观群众等到队伍走后,就各自回家了。乔家人也不例外。 回到乔家的乔老太太欢快地指挥着一众人准备起来。 厨房里几个厨子分头忙碌起来,炊烟冉冉,婢女嬷嬷们又再收拾了一遍云墨斋,将床铺掸得一尘不染,还专门采摘了侯爷最喜欢的花装进瓶里。 可是一直等啊等,中午时分了,乔玉安还没出来,乔老太太派人一打听,才说一众将领在宫里用宴,要晚上才能回来。 乔老太太的心情跌宕起伏,早不知期盼又失落了多少个来回。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时分,乔玉安终于回来了!人还没到声音先至,门房小厮一路欢快地报了起来,等到乔老太太赶过去,乔玉安才刚刚踏入门槛。 并且,他不是独自回来,身后确实跟了一个陌生的女子。 这女人瞧着和临安城的大家闺秀不大一样,她皮肤微黑且身材结实,仰着头看向众人,不带一丝胆怯。 此女貌不惊人,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野性的劲,是临安城女子中从未见过的。 乔老太太抱了抱孙儿,惊讶地看着这女子:“侯爷啊,这位姑娘是……?” 乔玉安一脸严肃看向众人:“这是慕容将军的女儿,也是我信中提及在战场上救下的那名女子。” 这一说,大家都沉默了。 说起慕容将军,也是大周国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是顾大将军的部下,长期驻扎在边关,已有数十载了。 慕容将军原本是孤儿,十几岁了机缘巧合入了军营,但骁勇善战杀敌无数,获得了不少嘉奖,后来才到了将军之位,在大周国也是赫赫有名的战神。 后来皇上赐婚于他,妻子是三品尚书之嫡女,但此女命也不好,三十来岁便一命呜呼。剩下一双儿女跟着祖母生活。 在前年冬天的关外事变中,大周连失三城,慕容将军战死沙场尸骨无存,随后不久,便听说他女儿也失踪了。 皇上派人寻了许久,但缥缈无踪,一点消息也没有。 有人说她是悄悄去了边关寻找父亲,还有人被她被敌方掳走,一时之间传言纷纷。但好些人猜测,这慕容姑娘已经遭遇了不测。 可谁知道,事隔一年乔玉安去边关,竟将活生生好端端的她带了回来! 乔老太太颇为触动,眼里也含着怜悯的光:“竟然是慕容姑娘,你这两年……一直在关外吗?你……可安好?” 慕容静微微颔首:“是,我一直在关外,想寻到我父亲的尸骨,想要为他报仇,只是……未能如愿。” “可怜的孩子……”乔老太太上前摸了摸她的手:“也是苦了你了,一人孤身在外,又是那种蛮夷之地,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第187章 私定终身 慕容静抿了抿嘴唇,似乎不想多谈,一旁的乔玉安马上说:“好了祖母,我们都饿了,先吃饭,之后再慢慢说吧。” “好好好,吃饭吃饭。”乔老太太乐呵呵地笑,不经意间又瞥了慕容静一眼。 她自是没有当面细说,等到晚饭之后,再叫出乔玉安:“侯爷,你把慕容将军的女儿带回来,是想做甚?为何不送往她亲戚之处?” 乔玉安沉默了一会儿:“祖母,慕容姑娘无处可去,她祖母已经过世了,虽然有一哥哥,但在江南任职,无法投奔。” “为何无法?” “她从前就与哥嫂不睦,如今更是不愿投奔。强行逼她,等于把她往火坟里送。”乔玉安低声说道。 乔老太太越听越觉得奇怪:“那我倒问问侯爷你,你是想把她留下来?” “唔……”乔玉安尴尬回答道:“就先留她住上一阵子,她孤身一人着实可怜,再加上总是我救她出来的,我于心不忍……” 乔老太太一阵火大:“人家一个还未成亲的黄花大闺女,以何理由留在我乔家?你说的是什么屁话!” 乔玉安吞吞吐吐起来:“祖母……其、其实……” 他半天也说不出来,但身后已传出了慕容静的声音:“乔老夫人,我与侯爷已经私定终身,过上几日,就会让皇上赐婚。” “什、什么?赐婚?”乔老太太整个都懵了:“侯爷,这、这可是真的?” 乔玉安支支吾吾,好半天后瞄了一眼慕容静,点了点头。 “你们何时定的?”乔老太太无语道:“成亲讲究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凭你们私下一说,就私定了终身?” 乔玉安不敢吱声,慕容静倒是昂首挺胸:“我们在关外定下的,反正,我已是侯爷的人,老夫人你再说什么也无用。” 乔老太太忽然觉得头疼,她想骂,可是念到安哥儿才刚回,又顾忌慕容静的身份,只能捂着突突跳的太阳穴摇了摇头:“算了,这事明天再议。” 出了云墨斋后,她对身旁嬷嬷说:“你把事情跟夫人说说,再让她给这姑娘安排一间单独的院子,其他事情明天再说吧。” 云禾听到传话之后,沉默了片刻。 乔家空置的院子有不少,谁去安排都可以,乔老太太偏将此事交给自己,意思是让自己去与那慕容姑姑会会。 这种事情,谁遇到都会为难,云禾也不例外。 她身份高贵,和小春香、梦瑶、紫衣这样的女人不一样,如何应对还成了难事。 云禾换上件外衣,带着江嬷嬷去了云墨斋。 刚刚踏进院里,就听见里面传出了争吵声,是乔玉安和慕容静的声音。 云禾本要迈过门槛的脚收住了,里面正在闹呢,贸然进去也不太礼貌,她示意江嬷嬷停了下来。 里面的对话声十分清晰: “不是说好了晚些再告诉他们,你怎么这么急迫?” “哼,你吞吞吐吐要拖到何时?难不成还想反悔?”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总会说的,可如今还没做好准备不是……” 慕容静声音大了不少:“有啥好准备的,没由得那些叽叽歪歪。明日我就去禀报皇上!” 乔玉安愣了一瞬:“你、你再等上几天行不行?” “不行。” 乔玉安似乎有些无奈:“你非要把我逼到如此的地步吗?罢了!你自个儿冷静冷静吧!我走……” “乔玉安、乔玉安你给我站住!” 云禾听见急促脚步声的时候,马上往侧面走去,但已经来不及了,乔玉安已经迈步而出,与她撞了个正着。 乔玉安原本带着怒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臊:“云禾,你怎么来了?” 云禾行了个礼:“老夫人让我带慕容姑娘去新院子歇息,谁料听见你们争吵。” 乔玉安唔了一声:“没啥事,让她住这儿吧,我去父亲之前住的那间。” 云禾点了点头:“嗯。” 云禾转身就走,乔玉安在身后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一番,可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 云禾回了玉清院后,江嬷嬷啧啧出声:“那慕容姑娘竟是个泼辣的,也不知道在边关发生了什么,侯爷像是怕她似的。” “具体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云禾打了个哈欠:“我猜测咱们侯爷是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手上。我困了,江嬷嬷,你让他们把水送进来吧。” 江嬷嬷询问:“夫人,你竟是一点也不担心吗?万一侯爷真的把她娶进府来,以她的身份,万一……” “万一抢了我这乔家夫人之位,我当如何?”云禾笑了笑。 江嬷嬷叹气:“是呢,老奴有些担心。虽说这慕容姑娘相貌平平,可是她行为大胆得很。” “那也先得她进了乔家门才行,且不说她去请求皇上赐婚会如何,就说慕容家的人就会善罢甘休吗?”云禾坦言:“她的父亲,可是为了大周国战死沙场的英勇将军,嫁给乔玉安算是低嫁了。” “也是。” “就算真进了乔家,该如何就如何。” 洗漱之后,云禾躺回榻上,却久久难以入睡,她脑子里想的不是乔玉安的事,而是久而未归的另一个人。 这种暗藏心里的情绪还挺难说,但也真实存在着。 第二天,云禾刚刚起身,初菊就跑了进来:“夫人,刚刚出了点事……慕容姑娘一大早进了宫,侯爷追过去了,也不知道是啥情况。” “老夫人知道这事吗?” “已经知道了,她气得骂了侯爷几句,说他怎么老招惹这些回来。夫人,咱们要去韶光院等消息吗?” “不用了,今日我得看账本,由得他们吧。” 一炷香之后,慕容静被乔玉安堵在了皇宫外,一个用力反抗,一个竭力将她往马车里拽,在门口闹了一通。 此时正值上朝期间,来来往往许多官员的马车经过,乔玉安脸羞得通红,生怕被别人看到,用尽九牛二虎之力,连哄带骗,才把慕容静带回家里。 这一通闹,郑氏听得也咂舌:“这个慕容姑娘看起来也是疯得离谱,竟是这么不依不饶。云禾啊,这次你算是遇到一个难缠的了。” “是啊,我都有些好奇他们在边关到底发生什么了……” 第188章 雨诉衷肠 “让乔玉安去哄着吧,自己惹来的事,有什么办法呢?”云禾瞥了一眼院外暗沉沉的天:“今个儿不会下雨吧?” “云禾你今日还要出门吗?” “嗯,长乐郡主昨晚送了信来,约我逛街呢,她难得有机会出来一次。”云禾一边说一边招呼江嬷嬷拿外衣过来。 郑氏叮嘱了两声,让一定带好油纸伞,别被雨淋感冒了。 如今她们妯娌间的相处,平淡中生出一股温情来,竟有些姐妹般的意味了。 云禾出门那会儿已经听见远处的雷声了,只是隔得远,她也没当回事。可刚一到店铺二楼,大雨就哗哗落了下来。 云禾斜靠在二楼窗户往外瞧,心想这么大的雨,长乐应该不会出门了吧……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瞧见一个身影晃进了店铺里。云禾回头看着楼梯口,调侃起来:“你只怕不是淋成落汤鸡了?” 这句话刚刚说完,云禾愣住了,快步上了楼梯那人根本不是长乐,而是这些天牵挂的那个人。 “怎么是你?”云禾瞥他一眼,感觉他瘦了许多。 顾连辞轻声一笑,随手掸掸衣服上的雨水:“为什么不能是我?我不方便总去乔家,所以央了长乐帮忙。” 他说话间云禾已经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安然无事,就侧过身去:“你有何事?” 顾连辞语气里有些不满:“你竟不问我这次去关外是否安好?” “顾少将军英勇无双,如今又安然站于眼前,自然是安好的。”云禾垂下眼眸。 顾连辞上前走了两步:“但若是你问了,我还能更好一些。” 云禾心里一软:“那你这些日子可安好?” “不是太好,日夜兼程不说。还总想着从前的事。”顾连辞低头看着她:“我总想到那一次我们的对话,我好像……过于偏激了些。” 云禾仰头看他:“哪一次?” “那次我说赵家怎么瞎了眼,竟让你嫁了乔家……你说你哪有那么好的命挑挑捡捡,别人给什么,就只能拿什么。” 云禾心里咯噔一下:“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你当时定是以为我在非议你,其实并不是。我只是……”顾连辞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懊恼,我是在怪我自己,若是我那次没有被困在关外,我定是早早回去赵家提亲了。那样,你也不必踏入火坑。” “我不止是因为儿时的承诺,我一直记挂着你云禾,可能你不知道。” “因为战事,我时常不在临安城,每次回来的时候,我也很难有机会见到你。” “但我一直以为,你会好好地长大,你会等着我去提亲。” 云禾整个愣住。 像石化一样,愣在原地完全动弹不得。 她早就瞧出顾连辞对她的不同,甚至对他也生起了微妙的心思。 原本以为这一切只是隐藏在心里的不切实际的遐想,谁知道,他竟这么直白这么坦荡地说了出来。 “云禾,我知道我说这些很唐突。但若是不说,说不定下次我再出征,万一回不来,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云禾抬头瞥他一眼:“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然后呢?” “你下次出征时,我会去求菩萨,让她保佑你平安无事。”云禾说完后,快步转过身,生怕被他察觉出什么。 顾连辞的声音从身后传出:“乔玉安这次回来,又带了个女人,你如何想?” “我不想提,家宅大院本就有许多糟心事,谁也避免不了。” “不,你其实不必走这样的路。他不值得你付出,云禾,只要你想……我会竭尽所能,让你离开乔家。” 云禾听后迅速摇头:“不,我不想。” “为什么?” 云禾抿紧嘴唇:“顾少将军,我已为人妇,还能肖想什么不切实际的?雨停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店铺,坐上马车后,初菊也从店铺一楼小跑出来:“夫人,怎么了?” “没什么,回乔家吧。” 云禾心里乱七八糟的,刚刚顾连辞询问那一刻,她竟然有些动摇。 可现实瞬间击溃了她。离开乔家谈何容易?和离之后,以她目前的情况,很难在临安立足。难道还要妄想能嫁给堂堂顾家的少将军? 真是痴心妄想啊,她自己都觉得离谱。 所以除了逃离,她不知道能说什么……云禾撩开帘子,往店铺的方向张望,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人。却没再见那人的身影。 她原本平静似水的心里,也因为这场春,拢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倚在车厢旁,沉默了许久。 马车经过赵家时,门廊处一个声音叫唤了起来:“这不是我那二妹的马车吗?快停一下。” 马车刚刚停住,赵云舒就一把撩开了帘子:“我就说是你,怎么,你知道今天范以安走,也是来看热闹的?” 云禾摇了摇头:“凑巧路过罢了,你为何在门口?” “我正要出门呢,想去范家晃晃,瞧瞧田氏和春杏如今的蠢样!”赵云舒嘻嘻一笑:‘这两女人只怕还盼着范以安回来呢,笑死了,他这人肯定会死在岭北。’ 云禾讽刺地笑了笑:“这可难说。” 是啊,范以安非但不会死,几年后还会在岭北结识贵人,风光归来。这也是云禾设下这局的原因。 前世的时候,范以安是在几年后因公事去的岭北,从那里回来之后,就步步高升风光无限了。据说是有同路的贵人提携。 这一世,方丞相将他流放至此,也是命运的驱使呢。 赵云舒哼了一声走近了一步:“你还帮那贱男说话?话说你家侯爷给你带回的惊喜,你可瞧见了?” “慕容将军之女慕容静,就是前世害你命的人?”云禾问她。 赵云舒痛苦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又怎能逃脱干系,乔家的人都该死!每一个都该死!” 云禾瞥她一眼,惊讶她竟有一种与全世界为敌的能力。 赵云舒走近了一步,拽住云禾的胳膊,厉声警告起来:“那个慕容静,她就是个疯的,她疯起来脸面都不要的!” 第189章 她是疯的 --下 --纵 --横 --小 --说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其实这两天来,云禾也见识、听闻了一些慕容静的所作所为,的确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行径。 但说来也奇了,乔玉安是吃这套的。 云禾这个念头刚闪过,赵云舒就一字一句重复起来:“说来也很奇怪呢,乔玉安偏偏吃她这一套,他表面怕她、厌恶她、躲着她,可是慕容静却收拾得了他,而且还和他很快就同睡一床。呵呵……” “这就是所谓的冤家吗?”云禾哑然。 “对,冤家,更是一对祸害,一对疯子!”赵云舒双眼通红:“前世的我死得冤屈,一大...... 《替嫁候府,黑莲花主母杀疯了》第189章 她是疯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0章 与世为敌 --下 --纵 --横 --小 --说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是,我父亲只是五品小官,所以进了乔家后,我一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哦?”慕容静呵呵一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你来找我何事?未必也像那郑氏一样,是来劝我的?” “郑姐姐来了?”云禾有些惊讶且感动……郑氏竟然来过了,她对自己可是一点风声没透。 慕容静讽刺的笑笑:“是啊,说什么我身份高贵,乔家配不上我,真是笑死了,我想嫁谁便嫁,还由得了她说。” 云禾往前走了两步:“郑姐姐说得不对,你与侯爷自有羁绊,侯爷必...... 《替嫁候府,黑莲花主母杀疯了》第190章 与世为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1章 又娶一个 云禾垂首:“长乐,他们也算是某种孽缘吧,慕容静抓着了乔玉安什么把柄,乔玉安对她又恨又怕又可能隐约有点被虐的快感,我说不上来。反正我总感觉,他们是天生一对。” “噗。”长乐都听笑了:“他们还天生一对?那抓着了什么把柄,你说给我听听?” 云禾也不敢提乔玉安当逃兵的事,只能说另一桩:“也就是换衣服的时候被撞见了。” 长乐笑得更大声了:“那慕容静有何可看的,正面和背面都一样,不说她是女的都没人知道好吧,小时候那会儿,大家就不爱跟她玩,说她像个铁板似的!” “长乐……”云禾嘀咕道:“救命啊,这样怪刻薄的,虽、虽然也怪好笑的。” “真的!”长乐大声地说:“我们小时候时常见面的,那时慕容夫人还未过世,她性子古怪,不仅与我们合不来,与她哥哥也合不来。” “那她是怎么去关外的?” “我想因为是借着由头逃婚……那时慕容将军死后,她的哥嫂给她说了个亲事,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将,她抗拒无用,没几天就跑了,留下纸条说去寻父亲的尸骨了。” 云禾沉默了一会儿:“说起来她也算个聪明人,既是逃了婚,又给自己留了余地,落了个孝顺的名声。” 长乐不得不承认:“这也是,算是有些心眼。” “那她当时那夫婿呢?” “她一走就是两年,大家都以为她死在了关外,那武将也重新说了亲,如今孩子都一岁了吧。”长乐摇头:“谁知道她竟是攀扯着乔玉安回来了。” 云禾坦言:“以她的身份,就算遇不到乔玉安,也能坦荡回到临安城,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是啊,皇叔是仁慈之人,看在慕容将军的面上也会宽待于她。”长乐想了想:“我寻思着,她还是喜欢乔玉安吧,她不喜欢同样体型的武将,就喜欢白白嫩嫩又斯文的男人。” “所以说,是天生一对。”云禾莞尔。 长乐盯着她看了半天:“由此可见,你是真的不待见乔玉安。若是喜欢,定会吃醋嫉妒,而你竟如此坦然。” 云禾愣了半天,最后也不得不承认:“你说得没错。” 长乐是真的通透,那些云禾不愿意承认的,她都能挑明,虽然让人无地自容,但也认清了自己。 若是半年前的云禾,如今也想象不到和长乐成为朋友是什么样的场面。更不敢想象自己竟在她的戳穿下,认清了潜意识里的念头。 虽然那些念头很残忍很可怕,但却是事实。 之后长乐又抱怨了好一阵,不依不饶让云禾为她送嫁。云禾哄了许久,她才罢休。 后来端亲王妃听见争吵,在云禾离开时一脸抱歉对她说:“长乐这丫头向来倔得很,乔夫人你不必听她的,也莫跟她置气,长乐有些霸道,都没人爱和她玩……” “郡主率真可爱,我喜欢她都来不及,又怎会怪?” “你能这样想,我真是太高兴了。”端亲王妃越看云禾越欢喜:“日后空了和长乐一块儿回王府玩,当自己家一样。” 云禾听后心里暖暖的。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端亲王府,都会觉得格外亲切,这里与残酷的赵家和一板一眼的乔家不同,能让她放松下来,像长乐一般当个孩子。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幻觉。 三月初六那天,乔家办起了喜事。因为是皇上赐婚,办得也格外隆重,几乎接近正妻之礼。 但这场婚礼也十分尴尬,乔家人并没露出多少喜悦,慕容静的亲哥也并未到场,只有祖母那边的亲戚来了几人,也都面色不悦。 对于慕容静这样的身份来说,嫁入侯府为平妻实在丢脸。对于乔家人来说,凭空多了一个县主进门也有些莫名其妙。 行礼的时候,乔家两个下人议论起来:“你瞧,咱们侯爷脸上都没什么笑意。” “笑不笑又如何,还不是天天跑她屋里跑?” “那慕容姑娘真是有些本事的,虽然长得普通,但很会缠人,男人栽在她手里,就跑不掉了。” “啧啧,说得跟那吸人精气的妖怪一样了……” 她们身后,响起了江嬷嬷的呵斥声:“是太闲了吗?找不到事做了?跑来这里非议主子的不是了?” 那两婢女吓得赶紧溜了,江嬷嬷站在原地,面色也难看得很。 她瞧了瞧屋里拜堂的两人,又看了看旁侧面无表情的云禾,心里不禁难过起来……夫人再能干有何用,也禁不住有个能折腾爱惹事的侯爷。 夫妻对拜之后,新娘子被送入了洞房……那是乔家一处闲置的院落,那院子中等大小,但风景宜人,屋中的陈设布局也极好。 家具和摆件都是重新换过的,一切规格都是比照县主出嫁的标准来的,比云禾高上许多。 云禾整整忙了一天,接待客人,安排事务,等到傍晚时分送走客人之后才觉得疲惫。 她回到玉清院就瘫倒在床上不想动弹了。 没一会儿,就听见院外有人在喊:“夫人,不好了,出事了,侯爷被如夫人打了两巴掌,侯爷扬言要休了她,正在往玉清院走。” 云禾听得一愣,从床上坐了起来:“初菊,那人在喊啥?我是不是听错了?” “没错的,夫人,那人在说侯爷被如夫人打、打了两巴掌,侯爷要休了她。”初菊老老实实复诉起来。 “这两人有神经病吧?”云禾气得头疼:“这才成亲第一天,怎么就打起来了?” 初菊马上说:“夫人你别急,我出去看看情况。” 初菊出去了没多久,就缓缓走了回来:“没事了夫人,侯爷还没走到玉清院就被如夫人用剑逼了回去,这会儿已经走了。” 云禾听后,无力地倒了回去:“太好了,别来麻烦我就好。” “可是那两人一路走一路还在吵呢,不知道回去之后还闹不闹……” “唉,要闹就早些闹,千万别半夜的时候折腾,他们倒是白天不用做事,可我们不行啊。”云禾抱怨起来。 第192章 悍妇威力 初菊想笑,但又生生憋了回去:“夫人说的是。” 云禾打了个哈欠:“挺好的。对于侯爷这种脆弱敏感性子的人来说,有个霸道强制的去虐虐他,不也是件痛快的事?” 是啊,她与乔玉安合不来,未必别人与他合不来。说不定慕容静就好这口,乔玉安就服她的管教呢。如此也算般配了。 前世的时候,他们中间横一个争风吃醋的赵云舒算怎么一回事?不被弄死才怪了。 云禾想得通,她卸下簪子首饰,泡了个澡后就睡觉了,更是一夜香甜安然无梦。 云禾的院子外有一片竹林,风吹过时有沙沙的声响,一到晨间,鸟儿从林间掠过,也会发出悦耳的叫声。 她静静躺在绵软的床榻上,听见那些若有似无的声音,脑子是全然放空的。 迷迷糊糊间,听见江嬷嬷在院里训人的声音,听起来还很严厉。 云禾心想,估计是哪个小丫头犯了错事吧…… 可是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那个婢女的声音竟像是乔玉安院里的红翠。她撑起身子,披了一件寝衣,扬声道:“江嬷嬷,一大早怎么了?” 江嬷嬷快步进了屋里,一脸抱歉道:“夫人,我把你吵醒了是不是?红翠这个死丫头,一大早跑来尽说胡话,我骂了她几句。” 云禾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她说什么了?” “她……”江嬷嬷老脸一红:“我都说不出口,都是些疯话。” “快说。” “红翠说昨个儿潇湘馆里折腾了一夜,侯爷还又哭又喊的,中间还夹杂着如夫人的骂声,后来侯爷一直求饶,快天亮的时候才停下。还说让你派人去看看,她害怕出啥事了。” 云禾一头黑线。 又哭又喊……还骂?他们就算正常地圆个床,也不至于如此。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边的江嬷嬷气得不行:“这死丫头可能是熬得太困,说胡话了。我已经把她训了一通,撵回去了。夫人,你这会儿要起吗?” “嗯,一会儿慕容静要给我们敬茶,我得赶去韶光院。让人把早膳送上来吧。” 云禾吃得一向简单,早上都是粥和几样小菜点心,胃口也小。 江嬷嬷一看她吃饭就叹气,劝她多吃,说她太瘦了。还说要是长乐郡主在,她定能多吃一碗。 云禾放下碗筷:“也不知道长乐昨日成亲怎么样了?她那倔脾气不会也和夫君闹吧?” “夫人要是担心,等她回门的时候,自个儿问问她去。”江嬷嬷说:“端亲王妃不是邀你那天也去吗?” 云禾笑了笑:“总是有些尴尬的,我与她非亲非故,平时去就罢了,回门这种重要日子,我去了算什么。” 用完早膳后,云禾梳妆后换了一身端庄大方的妆花裙,然后往韶光院走,路上遇到了郑氏,两人相视一笑。 云禾:“昨天那事,你也听说了?” “怎能不呢,那慕容姑娘也挺厉害,竟然给了侯爷两巴掌,还用剑逼着他,这叫什么事啊。”郑氏无语之余也有点想笑。 “她是武将的女儿,性子也一贯泼辣,只要侯爷自己不闹,就算了吧。”云禾压低了声音。 郑氏瞥她一眼:“你倒想得开。” 两人一路说笑着,已经到了韶光院门口。还没踏步进去,就听见乔老太太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什么叫人事不省?” 两人同时收回了脚,站在院门不敢往里走了。 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是老嬷嬷的声音:“老奴今早亲眼瞧见的!侯爷那婢女红翠央着我去的,说晚了怕出人命……我一去,那屋里一片混乱不堪入目。” 老嬷嬷说一进屋里,就闻到了浓重的腥臊味,然后就看见满地撕碎的衣服鞋袜,桌上还有两个空碗,残留了一些不明液体。 没看见慕容静,但一眼就看见侯爷被绑在了床头,满脸通红像是晕了过去。露出的白皙胸口上有好些血痕。 吓得老嬷嬷赶紧过去唤他,连喊了好几声,可算是醒了过来……可也双眼无神,目光呆滞,好半天才聚上焦。 “我刚要问个仔细,那如夫人就忽然进了屋,大声让我出去,说我连主子的寝屋都敢闯……” 乔老太太听得脸色发白:“反了、那慕容静反了!我孙儿要是有个好歹,我管她是谁的女儿,我都要了她的命!” “要不寻个大夫去瞧瞧吧,我也实在害怕侯爷出事。” “还不快去!赶紧的!” 云禾和郑氏见状,生怕被撞见,马上牵着手一路疾走,走到侧面的小花园里,才停了下来。 郑氏抚着砰砰乱跳的胸口,探头往韶光院瞥了一眼:“老嬷嬷走了,应该是安全了。” 云禾还处于被雷击的震撼中:“姐姐,我刚刚没听错了?我是不是耳聋了听错了?” 郑氏叹气:“云禾,你没听错,侯爷也太可怜了……之前乔玉兴在家里发疯的时候,他偶尔也帮着说几句话的。” 云禾用力摇了摇头,想把那些捆绑、尖叫、求饶的词甩开,可是越甩,那些词更清晰,甚至像画面一样在眼前闪现。 慕容静何止身材像男的,就连这作派、行径,也跟那些粗蛮的糙汉一样了。 她怎么能对乔玉安用强的呢?乔玉安那种娇滴滴的公子哥,何时受过这种苦呢。 同时她还有点愧疚:“今天早上红翠先来的我院子,江嬷嬷说她说胡话把她撵走了。” “难怪她跑去寻老夫人了,啧啧。”郑氏唉声叹气:“这叫什么事啊。” 云禾叹了口气,伸手挽住郑氏:“走吧,去韶光院,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躲着,总是要面对的。” 郑氏瞥一眼她,满满的同情,之前乔玉兴的事,害她丢尽脸面,在外人面前头都抬不起来……如今侯爷这事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丢人啊。 两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韶光院,看着厅堂里面如土色的乔老太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末了,还是小心翼翼行了礼,站在一旁不敢吱声。 第193章 钻进地缝 乔老太太也没空搭理她们,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你们来得早了些,这样,我那小库房杂乱不堪,你们去帮着整理一番。” 两人知道乔老太太怕她们听到不应该听到的东西,马上逃也似的去了小库房。 没多久,就看见老嬷嬷急急走了回来,附在乔老太太耳边说了几句,乔老太太本来想保持平静的,听了这句话忽然炸了:“什么……灌了药?元阳消耗极大?” “是的,大夫说要歇息些时日才能恢复,还说以后千万不能如此了。” 乔老太太嘴皮哆嗦着,好半天才颤巍巍地坐下来:“你、你去把那慕容静给我叫来……” 刚说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马上压低了声音:“晚些吧,先别声张,云禾她们还在……” 云禾和郑氏站在库房的门里,彼此都陷入了沉思。 她们不是成心想偷听的,只是乔老太太激动起来,声音有一丢丢大,所以就听见了。 可能怎么办呢?这么劲爆的事,除了装傻,两人也不知道咋办了……两人默不作声,低下头来,继续整理起小库房的东西来。 乔老太太的小库房里宝贝挺多的,一半是她的陪嫁,一半是宫里赏赐的,两人这也是第一次看完全部。 有通体血红的珊瑚串,还有晶莹剔透的夜明珠,更是一串莹润如玉石一般的珍珠。 面对这么多精美的宝贝,两人却无心欣赏,都沉浸在刚刚的巨大八卦中无法消化。 消磨了小半个时辰后,才一起走了出来,向乔老太太告辞回去。 一路无语,到了玉清院门口时,郑氏低声说:“别担心,遇到什么事,还有我呢。” 云禾重重点了点头,庆幸今天两人都没带婢女,要不然这事被听全了,到时一传,只怕更严重。 云禾进了院里,正在忙着干活的江嬷嬷咦了一声:“夫人,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个儿不是敬茶吗?怎么把荷包又带回来了?” 云禾哦了一声,看了看手里原本准备给慕容静的荷包:“他们这会儿还没起,晚些再给吧。” 江嬷嬷接了过来:“好,那老奴先收着。” 差不多下午时分,韶光院里慕容静与乔老太太争执了起来,彼此都吵得脸红脖子粗的。 乔老太太说她粗鄙不堪,龌龊得很。慕容静说她只会娇惯、毫无作为。 气得乔老太太气都喘不匀了,身体一直发抖,正要指使手下嬷嬷打人时,慕容静不声不响掏出了她父亲生前的令牌:“你打啊,当着我父亲的面,把我打死在乔家。” 乔老太太也不敢真的动手,慕容静可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所以就指着她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气氛正尴尬的时候,乔玉安在小厮的搀扶下艰难地走来了,他双眼通红,脸上还残留着昨夜留下的巴掌印,可谓是我见犹怜。 乔老太太心疼无比,急急过去扶住他:“侯爷,你怎的起来了?大夫不是说了吗?你虚得厉害,要好生养着。” 乔玉安羞得恨不得从地缝钻进去,他急急说道:“祖母,这事就这样算了,别再提了。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侯爷,你受的委屈就这么算了?” “别提了!”乔玉安扶着腰,声音大了一些,他往周围看看:“祖母,你再说就是逼孙儿去死!” “好好,不说不说。”乔老太太眼里噙着泪:“快些回去休息,我什么都不说了。” 她让老嬷嬷把他扶上软轿送了回去,这边的慕容静冷哼一声,也抬步追了上去。剩下乔老太太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孙儿,被欺负了,竟然还不敢说,只想隐藏着,这算什么事啊。 她让老嬷嬷把涉及此事的人都警告了一番,此事万万不可外传。 同时奔走相告闹得最厉害的红翠,也被打发去了偏僻的庄子里,一辈子不能回来。 乔老太太想了想,又怕此事瞒不过云禾,打算等到慕容静三日回门的时候寻机会找云禾谈谈。 谁料回门那天,慕容静压根就不回去。她说祖母去世了,爹娘也死了,哪还有什么娘家。乔玉安也一声不吭,天天躺在榻上就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头似的。 经历了那一夜后,他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从身体到灵魂,啥也没有了。他甚至有一种被人蹂躏至此、活着随便死了也好的心态,爱怎样怎样吧。 这几天,除了慕容静每天对他敲打警告或者身体上的摆弄,乔家也没有半个人敢来院里。 无人救得了他,他也逃不出去这个深渊。关于回门的事,他压根就没想过。 这边倒是端亲王妃一早就派人来接云禾,说今日长乐要回来,让她一块儿去。 乔老太太眼瞅着这些,心像针扎一样痛,她难受得要命,也不知道找谁商量……云禾去了端亲王府,而郑氏,一直就是个闷葫芦,默默干活不惹事,随时跟着云禾转悠,更不过问家里这些闲事。 所以乔老太太憋了一肚子话,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她恍然觉得,这个家已经变成了她控制不了的样子。 眼看着一切正混乱着,偏偏在这天傍晚,收到了四皇子府递来的帖子,邀约侯爷和夫人、如夫人于五日之后去府上参加赏花宴。 看到这封帖子后,乔老太太绷了几天的神经要崩溃了,她拿着拐杖指着那帖子:"这四皇子府就像饿狗扑食似的,知道我们乔家最近出了状况,专挑这时候来?" 老嬷嬷想了想:“要不就拒了吧,就说侯爷病了。” “说侯爷病了倒没什么,可能连着云禾和慕容静也病了?” “那怎么办才好?”老嬷嬷也急得团团转。 正在此时,云禾信步进了韶光院:“老夫人,帖子的事我听门房说了,没事,我们按时去就是,您不必担忧。” “可是云禾啊,那四皇子与咱们乔家可结着仇,无疑是龙潭虎穴。” “他们就是针对我们来着,若是躲着,岂不成了笑话。”云禾垂首道:“你放心,孙媳应付得了。我去趟潇湘馆,和他俩也说说。” 第194 赴鸿门宴 她转身就走,身后的乔老太太张嘴想喊住,最终还是沉默了。 罢了,怎么瞒得过她?早晚都得面对啊。 云禾去潇湘馆的时候,正好遇到婢女端了药一脸菜色往里送,一问才知道,这药已经热过两次了,奈何侯爷闭紧了嘴压根不喝。 云禾还没开口,里屋传来了慕容静嘹亮的声音:“药端来了吗?” 婢女马上应声:“来了来了!” 她对云禾行了个礼,快步进了屋,速度极快,一看就是平常被慕容静训惯了的。 云禾走进门口,就听见了乔玉安呜呜咽咽的抱怨声:“拿开、我不喝……拿走……” “呵呵,不喝是吧?”慕容静冷笑两声:“信不信老娘撬开你的嘴,给你灌进去!” “呜呜……咳咳咳,别、别灌了……我喝!我喝还不行吗?呜呜……” 云禾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只能等着那咳嗽声、咽药声消停了,才缓步进了屋子。 乔玉安一眼瞥到她,眼里就噙满了泪水,眼里显而易见的几个大字:救救我、救救我…… 云禾同情地看他一眼,然后转向慕容静:“四皇子府给乔家下了帖子,让五日后去赏花宴,你应当能与我和侯爷一块儿去吧?” 慕容静愣了一下:“当然,我当然能去!” “行,到时侯爷就交给你照顾。”云禾冷冷看向她:“劝你好生照料。若是有个闪失,你吃不了兜着走。” 乔玉安反抗起来:“云禾,我……” “你什么?”慕容静按向他的肩膀:“侯爷你才喝了药,你快点歇着吧。” 转过身她对云禾说:”我自己有分寸,用不着你们说。” 云禾训起她来:“你虽为县主,进了乔家也得守乔家的规矩,否则到了皇上那里,你也不得理。” 慕容静厌恶地看她一眼,说了句烦死了就背转身去了。 云禾话带到了,也懒得再待,转身出了屋子,门外守着的初菊马上小跑着跟上,悄悄塞给她一个纸团:“夫人,这是刚刚侯爷的小厮悄悄寄来的。” 云禾走远一些,展开纸团一看,上面赫然几个潦草的字:救我,我要住回玉清院。 很显然这是乔玉安写下的,可是他是不是忘了?他才是一家之主啊!他明明自己就可以拿出威严站起来啊! 他是不想站吗? 云禾很迷惑,一旁的初菊也迷惑:“夫人,侯爷为何怕如夫人?” 云禾思索了一阵:“他可能就是被动的性子,不敢反抗也不敢开始,非想有个人逼自己,所以屡次试探搞点悄悄摸摸的小动作。这样无论结果如何,他也不必承担责任。” “嗯,就是软弱。”初菊小声地总结起来。 五天之后,乔家人一早坐了马车,直奔四皇子府。 四皇子府从来不办赏花宴,今年还是第一次。 他不喜花花草草,甚至花粉过敏,所以府上光秃秃的,这是全临安城人都知道的事。所以这样的人家赏什么花呢? 而且他压根没邀请什么人来,云禾她们去的时候,院侧的巷子里,拢弄才停了三四辆马车。 云禾心里一凉,心想这只怕不是什么赏花宴,而是鸿门宴呢。 她心存忐忑,身旁的两人却浑然不觉。 他们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怒哀乐里……乔玉安满眼幽怨,慕容静满脸霸气。 一进院里,就有小厮引乔玉安去前厅,引女眷去后院,一路走去,花园里除了几棵大树就是绿草,哪有半朵花的痕迹? 远远的,又听见了德妃的笑声,声音从前厅传来,十足的清亮爽朗。 云禾心底发凉,悄悄瞥一眼身后的江嬷嬷,她马上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后院放了十几盆花草,皆是市面上常见的品种,打理得也很潦草,一看就是临时摆来应付一番的。 树下的凉亭下,坐了十几人许,除了德妃和角落里的乔玫鸢,其余瞧着并不熟悉。 云禾不认识,但慕容静却认识一些,她咦了一声:“怎么大部分都是四皇子的家眷啊?不是赏花宴吗?就宴了几个人?” 云禾低声问她:“你仔细看看,除了四皇子府的人,其他是些什么人……” 慕容静撇了撇嘴:“有两个像是宫里位分低的娘娘,还有两个像是三品官员的家眷,应该与德妃要好吧。” 云禾笃定了……好好好,真是鸿门宴,德妃是想把她闷在锅里端呢。怕她怀疑,才把乔玉安和慕容静也一起请了过来。 德妃肯定知道慕容静的事,知道她心里怀着做平妻的怨气,是不可能帮自己的。 果不其然,云禾还未走到,乔玫鸢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呀,我那弟媳来了呢!” 凉亭里的女人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每一个都像含了刀子一样,刺得人透心凉。 满以为这些女人会拽着机会一通含沙射影,谁料她们却是分外热情,又是招呼又是让人搬椅子,又是介绍起了茶点的品种,一个个都是笑容满面。仿佛之前的眼神全是错觉。 她们不但对云禾热情,对慕容静也很热情,夸赞她大义凛然,感叹她父亲为国捐躯,怜惜她这两年来的遭遇。 这一通夸赞热情下,云禾只能浅笑回应,一向跋扈的慕容静也沉默了。 慕容静路上都想好了,这些人若是讽刺赵云禾,她就看看热闹。但如果讽刺她,她就要发疯怼回去。可谁知道,人家竟是温和得很! 可越是这样,云禾越是犯嘀咕,盯着德妃和乔玫鸢那两张笑得灿烂的脸,她心里反复念叨的只有四个字:反常即妖。 终于,煎熬了半个时辰之后,重头戏来了! 德妃拍了拍手,让人上了一壶澄黄色中飘着若干桃花花瓣的酒来:“今日既是赏花,咱们也应应景,尝尝本宫从宫里带来的桃花酒,这可是本宫亲自酿的呢。” 四皇子的这群家眷们开始疯狂吹捧起来,把这酒吹成了人间佳酿,仿佛喝了一口就能长命百岁似的。 德妃明显很受用,笑着令人给各位满上,她首先端起酒杯:“本宫就在儿子的府邸中借花献佛,敬各位一杯!” 大家都应和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包括慕容静。 云禾端着酒杯,心中七上八下的。她敏感地感觉不对劲…… 第195章 用她挡酒 突如其来给她派帖子,一群人捧着劝着喝酒,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难道这酒里…… 她盯着这澄黄的酒液看了半天,是亲眼瞧着倒的,与旁人也并无区别,闻起来也只有一点淡淡的花香。 “乔夫人,喝啊,我们都见底了。” “是啊,这酒的滋味好极了,香醇可口,你快试试!” “德妃娘娘,妾身斗胆想再求一杯,可否?” 一堆人的叽叽喳喳下,云禾迫于无奈,端起酒杯,缓缓靠近了嘴边。 正要喝,这些人又叽喳起来。 “乔夫人,就差你了,可别扫兴啊……” “快喝呀,你不喝岂不是不给德妃娘娘面子?” 原本酒都快倒进嘴里的云禾停下来,她这辈子……最厌烦的……就是道德绑架。 什么叫别扫兴,非要灌我你们才有兴致?什么叫不给面子?面子是自己努力有的,不是靠别人给的。 所以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不好,我忽然肚子疼得厉害,请问恭房在何处?” 这一瞬间,周遭的人通通变了脸色,除了懵在鼓中不知所以的慕容静。 德妃厌恶地瞥她一眼,看一眼身旁的嬷嬷:“带乔夫人去恭房吧,记得在门口候着,府邸庭院幽深,莫迷路了才好。” 明晃晃的监视守着的意思了,但云禾也没法拒绝,跟着那嬷嬷去了恭房后,她站在门口冥思苦想,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了。 躲,躲不过去。 不躲,这些人灌酒她又吃不消。这可如何是好? 寻思了半天,她决定利用慕容静。因为这家伙一看就腰圆膀粗身体强壮,一副千杯不倒的模样,更何况她身份特殊,德妃根本不敢在四皇子府让她出事。 可是,慕容静桀骜不驯,如何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帮自己喝酒呢?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云禾觉得人定胜天,所以她绞尽脑汁地思索。末了,还真被她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此时,门外的嬷嬷也大声唤了起来:“乔夫人,你好了吗?” “好了,腹中实在疼痛,现在好些了。”云禾缓缓拉开门:“走吧,别让娘娘和各位夫人等急了。” 云禾赶过去时,一群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眼里都闪着期盼热切的光,云禾对着大家抱歉地行礼,然后不动声色坐回慕容静身边。 趁着德妃再度招呼倒酒时,云禾凑近慕容静的耳畔:“刚刚遇到了侯爷,他说你酒量太差,让你别喝免得醉了丢脸……” 慕容静一听就炸了,眼睛瞪得老圆:“我会醉?” “是,你别喝了。” “凭啥?”慕容静愤怒地将她酒杯里的酒一饮而下:“我看你才是弱不禁风的喝醉了会让乔家丢脸的人。” 话音未落,她就抢了云禾的酒杯,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饮而尽。 大家变了脸色,有人来夺酒杯,有人来阻止,可这些女子哪里敌得过五大三粗的慕容静啊。 她还偏偏来劲了,别人越不让她做什么,她越想做什么,索性夺过了桌上那酒壶,一口气全灌进了自己嘴里! 德妃坐在首座,脸色已经变了无数回:“快,快把慕容县主带下去,她喝多了!” “我没有喝多。”慕容静重重地放下酒壶,推开来拉自己的婢女:“难道贵府就这些酒吗?娘娘,还有酒吗?都送上来啊!” “喝什么喝,哪个女人有你这么喝的?”另一个夫人皱起了眉。 这话马上刺到了慕容静敏感的神经:“吴夫人,你什么意思啊?女人就只能小口小口斯斯文文,我这样的就不配叫女人了么?你是瞧不起我从关外回来吗?” “慕容县主,你这可不能冤枉我啊。”吴夫人听得连连摆手,谁敢背这么大的黑锅啊。 慕容静热血一上头,也顺势发起了酒疯:“那为什么不拿酒来呢?是我不配喝吗?” 德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她真的很想把这个搅事的胖女人给扔下去,再甩上她几耳光。可是……慕容将军是大周国的英雄,皇上对他的儿女均有怜悯善待之心,自己不能动她。 而且,她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变成这样? 今天她确是听儿子府上那妾室乔玫鸢的馊主意,把赵云禾骗来灌醉,再在酒里下点迷药,打算趁着她昏迷了脱了衣服扔进马车,再扔个陌生男子进去,污了她的名声。 谁知道,她一口酒没喝,竟被这疯癫的慕容静全抢光了?这叫什么事! 她瞥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赵云禾,心里已笃定,十成十是她猜出了什么,又对慕容静说了什么激她。 这赵云禾瞧着不爱说话,可是却很难对付啊。德妃微眯着眼睛,越发不爽了。 她恨得不轻,面上却没露出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哪能不让慕容县主喝呢,快,让人去拿酒吧。” 下人只能听从,可是,酒刚刚拿上来,上一瞬还气势十足的慕容静忽然就像卡顿了一般,目光呆滞一阵后,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啊,县主这是怎么了?” “怎么倒了,是不是喝醉了?” “快,快来瞧瞧。” 云禾见状,也马上上前去扶:“哎呀各位夫人,我家这妹妹竟是不乏酒力,我还是把她带回去了,免得扫了大家的兴致。” 德妃冷笑,挥了挥手:“既然慕容县主喝酒了,这赏花宴也就散了吧。” 就这样,云禾顺顺利利的,带着不知是醉倒还是昏迷的慕容静上了马车,等到闻讯而来的乔玉安后,马车急急往乔家而去。 乔玉安望着睡得打鼾的慕容静,明显有些懵圈和嫌弃:“她、她怎么了?” “她抢着喝了两壶酒,我已经让周元梧去请大夫来了。”云禾也瞥一眼:“应当无事。” 这一点云禾是敢保证的,德妃能让自己死,但绝不敢让慕容静死在四皇子府,就算灌的是毒酒,也会给解药的。 没给解药,只有一种可能……酒里只有迷药。 回了乔家后,大夫已经赶到了,一番检查后,果真如此。 大夫说慕容静确实服了致人昏睡的药物,而且剂量还不小。云禾听后,心里毛毛的,忙让江嬷嬷拿了银子给大夫,叮嘱他此事不要外传。 第196章 克制自己 大夫离开后,江嬷嬷长呼一口气:“今日好险,差一点出事的就是夫人你了。” 云禾摇头,实话实说:“还有后手,我早早地让周元梧准备好了,让他见机行事去请长乐来。只是没用上。” “这德妃和那四皇子府的女人实在狠毒。” “说来也奇了,今日我只见到了四皇子的几位妾室,那位四皇子妃倒是未曾见到呢。”云禾低声说。 其实她奇怪的是,前世她也从未见过四皇子妃,宫里的活动她一次也没出现过,仿佛一个假人似的。 这着实有些离奇,她寻思着明天问一下长乐。 第二天一早,她还没去寻长乐,长乐自己就来了。她没把自己当外人,一来就嚷了起来:“我要吃八宝莲子粥,要吃杏仁酥,还要吃薄薄的里面夹了虾泥馅的那种饼。” 江嬷嬷一听,忙不迭地跑去小厨房安排起来。 正在洗漱的云禾惊讶看着她:“你今天来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你倒好意思问我呢。”长乐气呼呼的:“昨个儿你院里的人急急忙忙找来太傅府,说有急事让我去,我正问啥事呢,又有个人跑来,说没事了……逗我玩是吧?” 云禾脸一红:“对不起对不起!昨个儿确实有事求你救命,我才央了周元梧来,谁料最后虚惊一场。” 云禾简单地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后,长乐咦了一声:“德妃娘娘在四堂哥家搞赏花宴?笑死我了,他家能有什么花啊。她也不会酿酒啊。” “唉……”云禾无语凝噎。 长乐撇嘴后哈哈大笑:“德妃向来小气,远离便是,话说你那主意不错,慕容静这人脑子一根筯,生平最禁不得人激。” 两人说了一阵后,早膳也上来了,两人一块儿坐在小方桌前用膳,期间云禾问起她与宋暮文的事。 一向大大咧咧的长乐脸泛红,吞吞吐吐道:“挺好。” 云禾一听就知道,她能说出挺好便是极好的意思了,不免也为她高兴起来。 长乐犹豫了一下,还是想要分享一番:“他那个人看着冰冰冷冷的,可都是装出来的,他私下什么都来。” “什么都来?”云禾没听太懂:“是要喝酒什么的意思吗?” “不是不是……”长乐压低了声音,凑近她耳边,小声说了几个字。 云禾噗呲一声笑起来:“什么?宋暮文竟然撒娇黏人?出门还要硬跟着?不会吧,我听闻他是临安城出了名的冰山男。” “哎呀你小声些,别被人听去。” 笑了一阵后,云禾才想起正经事来:“话说我这次去四皇子府,见到了他府上的那些妾室,可却没见过四皇妃。” 长乐沉默了一下:“说实在的,我也有半年多未见过她了。我听我母亲说,她是生病了,一直在后院里养着无法出来见客。就连她爹娘也是见不到的。” “什么病这么严重?” 长乐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四堂哥性子古怪,我与他只是遇上了打个招呼,并不私下来往。” “性格古怪?”云禾讽刺地笑了起来:“怕是家暴打人吧?乔家嫁去四皇子府的乔玫鸢,据说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伤。” 长乐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反正我这四堂哥,与德妃娘娘一样,不好相与。你离他们远些就是。” “我也想着远离,可这赏花宴的事,只怕再添一道新仇了。”云禾面无表情:“我们乔家在德妃娘娘眼中,如同蚂蚁一般渺小,她想我三更死,我怕是活不到五更。但是无所谓,我自会应对。” 长乐笑嘻嘻:“我倒有个法子,我让我母亲去跟德妃说说,这样她会顾忌的。” 云禾吓得马上摆手:“这太无礼了。” “有何不可?” 云禾快速摇头:“长乐,向你开口我最多是厚着脸皮,但怎么也不愿意涉及端亲王妃。” 长乐呼了一口气:“那下次再说。对了,上次你把顾连辞怎么了?我一直没寻到单独的机会问你,我上次去宫里见皇婶婶的时候,见他在宫墙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没了魂似的。” “没什么。” “他是不是跟你表白心意了,但是你顾忌乔家还有他去青楼的事,所以骂了他一顿对不对?” 云禾听得脑子抽抽的:“不是。” “少骗我!没几天他就溜了,我听父亲说,他去江南办事去了。忽然跑掉,必定不对劲。” 云禾默不作声了…… 事实上,顾连辞离开临安城时悄悄来寻过她,说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让她有事去顾家找朱管家,他和门房打过招呼。 他还问此去江南,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物事,他会一一寻回来。 这温温柔柔、事无巨细的叮嘱让人很破防,很难不心软。 她就是靠着意志在死撑,让自己少胡思乱想,所以当时就冷冷拒绝了,让他安心做自己的差事。 后来这些天里,云禾想到他当时失望的神情,心里有些难受。 在她心里,顾连辞也是某种特别的存在,只可惜,两人相识得太迟了,所以何必牵扯下去? 她逼着自己冷漠,逼着自己远离。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想起他。 如今面对长乐的质问,她的嘴像鸭子一样硬,任凭她追问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长乐也气呼呼地走了。 长乐前脚刚走,后脚乔文晋就来了,他说他特意赶在早课前,来拜见母亲的。 云禾摸了摸他的头,有些欣慰,因为这孩子每天晨昏定省的,风雨无阻地来。就算是为了讨好自己,这份精神也是可嘉的,毕竟人家能坚持啊。 “近日的功课如何?” 乔文晋拿出布包里的习的字,让云禾看,云禾翻了几页,不免惊讶。这孩子之前也没上过学,启蒙晚,可是进步快啊,短短的时间写的字已经有模有样了。 上次给先生束修的时候,先生还夸他天赋异禀,是根好苗子呢。 只可惜啊,多好的一个娃,乔玉安压根不当回事。乔文晋去拜见过好几次,他也不太搭理。 他其实也不是针对养子,他是公平地针对每一个与自己有关系的娃。 第197章 灌晕了事 在云禾看来,他就是内里太弱了,承担不了任何费心力的事,他自己都需要别人来保护呢。哪有什么心力保护孩子? 对此,云禾也坦言告诉过乔文晋:“你的身份特殊,若要指望如同别人一样的父母亲情,难如登天,你要有此觉悟。” 小小的乔文晋脖子仰得直直的:“母亲,我知道的。我如今能在乔家生活,有书念有饭吃有衣穿,已胜过许多了。别的我不会奢想。” 他向自己保证会照顾好弟妹,会尊重孝顺长辈,如今看来,也算是做得不错。 云禾经常恍惚,感觉在这乔家与自己最像的,反而是这个小小的乔文晋。 他们都是从低谷泥泞中挣扎奋起的人,懂得谨慎蛰伏,审时度势,或许心中都有野心,但也被隐藏得极好。 云禾甚至觉得,乔文晋这样的人,日后必成大器,如若不成为强有力的助力,就会变成最为可怕的敌人。 云禾陪着乔文晋走了一段路,见他进了乔家的学堂,才缓步上了马车,直奔集市。 她近日又从牙人那里收购了几间铺子,如今比起刚嫁入乔家时,她自己的财富早已翻了若干。 现在她拥有好些皮毛、成衣、糕点、首饰铺子,另外还有一个专打兵器的铁匠铺,再加上乡下那若干个大庄子,每年赚得盆满钵满。 另外乔家那些产业她也是用心了的,平时顾不上的时候,都是周主管在打理,也跟着翻了几番。 赚来的银子给了管事等人分成后,其余的都存进了钱庄。虽说利钱少,但耐不住本钱高啊,乔家这些利钱基本也够乔家上下的开销嚼用了。 反倒是乔家中馈之事,她管得少,都让管事嬷嬷和郑氏来,她们偶有矛盾,但也能相互制衡。 今日她出去,是牙人告之于她,说有一位置上佳的客栈要转卖,问她是否有兴趣。 云禾寻思着去看着,买不买另说,了解一下市场总是对的。而且客栈这门生意是她不懂的行当,瞧着合适,指不定能发展一番。 这牙人名叫孙永贵,人机灵做事可行,云禾在他那里买过数个铺子,都顺当得很。最后索性都寻他了。 与之会合后,孙永贵马上介绍起了这铺子的情况。 原来这是家开了二十年余的老客栈,客栈极大、收费合理,住宿的客人均是过往的商人以及每年应考的考生,生意稳定。 但最近客栈的主人因为身体的缘故,想要提前告老还乡,所以才让牙人寻个合适的买主。 孙永贵一脸真诚:“乔夫人,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毕竟客人里面,有实力拿下这客栈的人也不多……” 云禾瞥他一眼:“那也得看我有没有兴趣。瞧瞧再说吧。” 一行人很快到了那地方,确实是临安城里相对热闹的地方,好在闹中取静,并没有直接临着主街,相对清静。 客栈很大,一间偌大的宅子,一层是吃饭喝酒的地方,二三楼是住宿之地。还有个宽敞的后院和十几间耳房、一间大厨房。布局很合理。 只不过大虽大,陈设确实老旧,墙体大多斑驳了,床架柜子瞧着也颇有历史了。若是收来,还得花一大笔银子重新修缮。 所以云禾瞥了一眼孙永贵开出的价格后,砍掉了两成。 孙永贵无力挣扎一番后,同意了。顺顺当当签了契约后,这客栈的主人也变成了赵云禾。 她也是雷厉风行,马上让周主管去寻工匠来,择日就修缮开工了。大家就着图纸议论了一番,打算将就着之前的格局,二楼是普通客房,三楼则是上房若干。 但是会在一层再修两排厢房,增设大通铺和大锅菜。 “若是有穷苦人家或者赶考的贫寒学子,也能让他们有个歇脚的地方。另外,我上次在城郊置了块地,这几日也要寻了工匠修起来,我打算弄个避难帮扶的地方。” 初菊感叹起来:“夫人,你心地可真善良。” 云禾摇头,觉得这个称呼无力承担。 那些人是生是死,过得如何,她看不到也不会往心里去。 她是觉得做事留一线,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事,也算是给自己留条后路。总能落个好口碑好名声。 前世身为贫寒书生家的主妇,还不懂这个道理。 而这一世,她可是安昌侯府的当家主母,势必要经营一番,搏个好名声的。所以,就是各取所需罢了。 她忙完这些时,已经是下午了,在附近的饭馆随便吃了饭后,才不慌不忙往乔家赶。 她疲乏得很,想回玉清院歇着,结果一进院就见乔玉安在厅里坐着,据说是等了许久了。 “侯爷,有何事?” 乔玉安局促不安:“我想问问上次你们去四皇子府,喝的是什么酒?” “咦?”云禾心生警惕:“怎么了?” “没、没事。”乔玉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我寻思着慕容静喝了这酒极好,昏睡了好几日,现在醒了人也浑浑噩噩的,倒是改了点性子,稳重了些。想着再依法子泡上几坛,随时让她喝点。” 这哪是稳重啊,明明是迷药喝多了,人晕了傻乎了。 云禾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敢情是想给慕容静多灌点迷药啊。那玩意多灌上几次,人得真傻了。 但这些她也不太好说,毕竟对外都是说慕容静那天是喝醉了。 所以她就糊弄了几句:“就是普通桃花酒的配方,坊间都会做的。” 乔玉安眼睛一亮:“知道了,我马上就去采买。” 望着他那急促的、一路小跑的背影,云禾无力摇头……都是孽缘啊,一个都跑不了的孽缘。 乔玉安平时说话做事磨磨唧唧,这一次行动力超强,当天傍晚,就呼啦啦买了十几坛桃花酒回来,把慕容静院里那库房堆得满满当当。 他叮嘱院里的几个婢女:“以后如夫人若是口渴,都倒这个,吃饭的时候也得满上,听明白了吗?” 婢女都不太明白,但也不敢说,只能点头应了声。 在他的授意下,婢女照办了,导致的后果是,原本休养着快要恢复的慕容静,浑浑噩噩的又被灌了好些酒,又多躺了几日。 第198章 修养济院 但慕容静也不是傻子,等到那些迷药逐渐消散之后,她也恢复了清明。一看婢女端的这些,再一问,她怒火中烧,让人去请乔玉安来。 乔玉安哪敢来啊,那天一直借故躲在外面喝酒不回来。 可他再怂,也敌不过慕容静勇啊,她骑了马赶去酒馆,将乔玉安生生拽了回来,然后当着他的面砸碎了那些酒坛,再狠狠骂了他一顿。 因为身体还乏力,她只是骂,也没动手……可乔玉安却吓得脸色苍白用手护头,像是要被她打似的。 两个人的闹剧很快传遍了乔家,下人都躲着窃窃私语偷摸笑,笑声太大,都传到乔老太太耳朵里了。 她杵着拐杖火冒三丈:“安哥儿还要被这女人欺负多久?他若是不敢管,我来管!” 乔老太太让人把慕容静叫了来,罚她在太阳底下跪着,说要跪足两个时辰。 谁料半个时辰还没到呢,慕容静就眼前一黑再度晕了过去,被人抬回了院里。大夫一检查,说她身体还未恢复,得再养段时日。 “好好好,这倒成了个娇滴滴的命了!”乔老太太骂了起来:“瞧着五大三粗的,怎么跟个豆腐渣似的。” 云禾在一旁面无表情,她能说什么?慕容静被抬走的时候,她正好瞧见,那眼皮下眼珠子还在动呢,哪是真的晕倒。 她要是真蠢,能在关外那种吃人的地方待上两年吗? 这大宅院的女人,都有各自自保的手段,何必戳穿?只要她不来招惹自己就好。 她这几天忙着城郊修养济院的事呢。 临安城是有官府修的养济院的,里面住着的多是一些无依无靠的老人和残疾人,挤挤攘攘的。云禾前世的时候去送过两次粮油,看见他们一副等死状,满目悲凉。 而大多陷入泥潭脆弱无力的女子们是没有出路的,比如被男人殴打的,比如丧夫难以生存的,比如患了恶疾没有家人依靠的。 所以针对城郊那块空地,云禾打算修成小规模的养济院,接收这样无依无靠但勤劳质朴的女子,让她们可以自食其力、互帮互助,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再收养一些弃婴幼儿。 当然,自己的规模无法与官家的比,权当补充了。 云禾专门就此事询问过乔老太太,她很严肃地说:“你是不嫌累得慌,尽给自己惹些事来,开个养济院,等于白花花的银子往里送,就像无底洞一般。何必多此一举?” 乔玉安也在一旁嘀咕:“现在咱们乔家都事多,再来些事,更怕更乱……” 唯一支持她的只有郑氏,郑氏缓缓说道:“云禾的法子极好,咱们乔家现在有了极大的起色,若是再搏些好名声,只会更好。” 乔老太太抿紧嘴唇不吱声,云禾见状行了个礼:“老夫人,这事孙媳早已想好了,这两年来,你由得我经营嫁妆铺子,一直很支持我,这养济院虽是我们乔家的,但就用我的嫁妆银子来修。” 乔老太太一听不动用乔家的银子,脸色瞬间好了一些:“云禾啊,我不是不支持你,只是这件事只要一做,就没个完。” “我能撑一刻就撑一刻吧,若是以后撑不下去,关了就是。”云禾低声说。 “既然想好了,我也管不了你。”乔老太太摆了摆手:“你需要什么,就告之安哥儿,让他帮忙好了。” 云禾应了声,但心里冷笑起来……乔玉安能帮什么忙?他不来添乱就是好的了。 两日之后,工匠送来了新的图纸。 云禾展开图,仔仔细细查看起来……那块地约为五亩,地势较为平坦,除了一些树木杂草外,就全是碎石。其中有两亩现在为农田,只是瞧着也颇为稀薄。 然后这建造图巧妙地利用了这些地势特点,碎石之处修成了一个半围起来的院子,一共三层,共有几十间房。外院有单独的厨房、茅厕和水井。 云禾看了看,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只是,她想到了一些……围墙得加高,都是妇人孩童,安全得放在首位。 要安排一个门房,同样是出于安全考虑。马厩也得有,也要加入图纸中。 “这些改了,就可以开工了……”云禾叮嘱起来:“工期能否提前到半年?我可以再加一成银子。” 工匠听后,自然是连连应声,说会多派一些人来,半年内定能交工。 工匠走后,云禾又想到了好些细节。 养济院远离街坊,生活补给不算方便,所以那些农田得利用起来,鸡鸭、各类蔬菜都得有,粮食肉类倒是可以让庄子定期送上一些。 还得请个大夫,每隔几日来上一趟,毕竟头疼脑热的在所难免,不能无处医治。 这么多人,也存在着管理问题,但既然打算自给自足,云禾打算从那些女子中挑选有能力者充当重任。 她将这些想法用笔记了下来,心情莫名变得好起来。 这和她做生意异曲同工,都让人热血沸腾,斗志满满,有事情做果然是极好的。 她正忙着,门外传来了郑氏的声音:“云禾,你这会儿忙么?” 云禾放下纸笔:“我没什么事,姐姐,你说……” 郑氏抿紧嘴唇,从袖笼里拿出一个布包来:“今日之事是姐姐无能,没能劝说到位,让你全用了自己的嫁妆银子……这是我平日的一些积蓄,也不多,有八百多两,我拿来添个数。” 云禾看得心软软的……郑氏哪有什么银子啊。 她娘家对她苛刻,并且多年未来往,周姨娘和乔玉兴之前也一直欺压她,她这八百两只怕都是从月银里抠省出来的。 云禾马上阻止:“姐姐,我有银子,我手头宽裕得很。” “可是我……” “你收着吧,我到时还要央着你帮忙呢,我想法虽多但耐心不足,有些细节还得劳烦姐姐帮我盯着。” 郑氏点头:“那自然。” 好不容易将郑氏打发走,云禾叹了一口气。 她心想乔玉安这个名义上的夫君,还不如妯娌一场的郑氏呢。这男人能有啥用啊?除了添乱就是惹事,有够烦的。 这次的事,他除了当时在韶光院里蛐蛐了几声,过后就问也没问过了。 初菊在一旁也心生感触:“大夫人人真是好……不过夫人,奴婢有些疑惑,咱们工期为何这么紧?” 云禾苦笑起来:“因为……” 因为七个月之后……临安城又会出大事了。 第199章 吃人村庄 七个月之后,也正是年底,临安城最冷的时节。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下得猛烈,整整三天三夜后,压垮了无数房屋。特别是城郊西侧的孟村,更是受损惨重。 因为这个村子在山里,进村的山路被暴雪一封,等于与世隔绝,这一封就是整整一个月。 等到雪融化了,外面的人寻了去,发现村里的人除了脸色差点,人恍惚了点,都活得好好的。 但一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两名女子,两人均是无父无母借住亲戚家的年轻姑娘。大家异口同声,说她们被房梁压死了,已经拖到后山埋了。 可是当天晚上,有个脸色惨白的小姑娘连夜逃出孟村,跪在府衙面前鸣鼓,说那两个姐姐不是压死了,而是被这群村民活生生吃掉了。 她说当时大雪封了山,房子也塌了,仅有的食物吃光后,村里人发了狂,就杀了那两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大家分食了尸体后,将骨头扔去了后山。 本来第三个就要吃她的,好在气温回转,山路通了,外面的人寻了来,她才侥幸逃脱。 她说当时她吓疯了,可是根本阻止不了,这些天来,她夜夜都在做噩梦,梦见那两个姐姐回来复仇。 府衙的人听得毛骨悚然,觉得小姑娘可能在胡说,但当他们去后山寻后,真发现了两具只剩骨架的残骸。 仵作一验,无论是年龄、切割痕迹均与小姑娘所说对得上。 于是府衙把村里人抓来一审,这些人全招了。并且语气一致,说不吃她们,大家就会饿死。如果重来一次,他们还会这样选择。 关于为什么选这两位,大家的说法也一致,说她们无依无靠,白吃亲戚粮食,又因为各种原因嫁不出去,要来有啥用? 府衙很快审判了,几个带头的村民被关进了大牢,但大部分人因为是从犯,只关押了数日就放出来了。 而那位半夜跑去报官的小姑娘,则被村民打断了腿,没多久就不治身亡了。 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听见的人无不骇然。 人吃人的传闻只在史书上看见过,可谁想身边竟然也有。关于这些村民的狂妄之言,更让临安城无数女子无不愤慨,嫁不出去就是无用的,都应该去死吗? 当时的云禾也是如此,她心疼死去的两位姑娘和那个无辜的报信人,正感慨女子在这世上的艰辛处境。 她自己当时正在坐月子无法行动,便让江嬷嬷去后山烧了纸钱给她们。 所以这件事,也算是她想修养济院的原因之一,她想尽自己能力,为这些无依无靠的女人寻个安身之所。 为什么赶工期,也是想要尽早修好,然后让人去孟村,救出那几位可怜的姑娘。 如何救也是个问题,毕竟事情没发生,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更不可能贸然将人带走,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 客栈与养济院前后脚动工的,因为工程量大,开工又急,可比之前乔家修缮院子麻烦多了。如云禾所说,她出谋划策开拓生意还行,细枝末节的琐碎她是真的头大,没几天人就崩溃了。 好在郑氏说到做到,马上顶了上去,今日施工做些什么,需要什么材料,安全问题如何,饮水吃饭的事她都考虑到了。只是,郑氏这样也累啊,回到乔家腰都直不起来了。 后来云禾寻思着,还是得像乔家中馈这样,亲力亲为是不可行的,就提了几个负责任的主管,把这些活分摊开来,各自负责,每隔几日向周主管汇报。周主管再向自己汇报。 而郑氏,帮着看一下账本守好银子关就行了。 如此一来,云禾总算清静了。 闲暇之余,她才想起了赵云舒的事……赵云舒已经接连给她发了几封帖子了,约她见面,只说有事,具体又不说什么事。 算了,去看一眼吧,看看这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云禾去店铺的时候,赵云舒已经许了好一会儿了,她明显有些急切:“现在可怎么办?父亲让我和范以安和离,然后嫁给死了女人的左大人当继弦!” “左大人?”云禾咦了一声:“那不是父亲的上司,今年不是五十多岁了吗?” “可不是!他真是发了疯!”赵云舒气得声音发颤:“还让母亲来劝说,还说如果我不同意,就要把我撵出赵家!” 云禾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嘴,有些恍惚。 这画面何其戏剧性,这个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大姐,竟然要向自己诉苦加救助? 她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觉得自己善良到会帮她助她? 云禾呼了一口气,说实在的,赵云舒对于自己虽说还有些利用价值,可是……谁知道范以安几时才能回来,太缥缈了。 所以,算了吧,这事自己就不插手了。 云禾一脸为难:“你也知道的,父亲对我,更是视为陌生人一般,我劝说他一样没用。” “我不信!”赵云舒尖叫起来:“你有的是办法对付赵家,怎么会没用?你只要威胁他一番,他就不敢让我改嫁!” “大姐,你太高看我了。”云禾淡淡地说:“你若自己不愿,拒绝就好了,他总不能拿刀架你脖子上。” 赵云舒疯狂拍桌子:“你在乔家逍遥自在,自是不明白寄人篱下的苦,以前还有母亲护我,现在她也元气大伤。你纯纯是在往我把死路上逼。你若是不帮忙,我……我就……” “就怎样?”云禾问她。 赵云舒咬牙:“大不了同归于尽!前世的事大家就一并兜出吧。” 云禾都听笑了:“你去吧,看看有没有人信你。” “你……” “他们只会觉得你成了弃妇后,又疯又傻罢了。”云禾冷冷看她一眼:“行了,我还有事,没功夫陪你掰扯。” 云禾越过她,缓缓下楼,刚刚走了两梯,赵云舒忽然追了上来,阴侧侧地说道:“那如果,我用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和你交换呢?” 云禾站住,侧身看她。 只见赵云舒的眼里闪着变幻莫测的光,她似乎在思索什么,可是她很快坚定了起来,补充了一句:“有关于你的身世。” 第200章 惊人秘密 “我的……身世?”云禾心里一咯噔:“我劝你最好说清楚,否则你今天出不了这个门。” 赵云舒明显有些怕,但她还是硬挺着脖子:“只要你帮我解决了和离改嫁的事,我就会告诉你。” 云禾沉默着不说话,似在验证她的真假。 这让本来就紧张的赵云舒更是后背发凉,她马上说:“我保证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否则我出门就被雷劈死!” “哦?具体说说。” “我也是偷听母亲和嬷嬷听来的,她们说……说你其实并不是赵家血脉,而是在外面捡来的。” 云禾微眯着眼睛,再次询问:“在哪里捡的?具体的呢?” “我……”赵云舒咬了咬牙:“你若是帮了我,我才全部告诉你。” 云禾讽刺地看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来:“成交。” 云禾转身下楼,赵云舒一路小跑追上去:“你真的答应了?你何时去赵家?” “回去等消息吧。”云禾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她并非云淡风轻,赵云舒的话如同惊涛骇浪般,大大地震撼了她。其实在她说出的那一瞬,云禾便知道这是真的。 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她无数次的疑惑,心想赵氏为什么如此心狠,为什么能对自己的血肉如此伤害利用?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而这一刻,这真相抛出的一瞬间,全明白了。 她其实还可以继续追问,甚至威逼利诱,让赵云舒马上说出全部的真相。 可是……她实在控制不了内心的情绪,她整颗心脏像被扎穿了一样,热血全涌了出来。她只能迅速解决完,离开那地方。 坐回马车后,她缓了好久,心跳才平复了些。 从一楼追赶而出的江嬷嬷关切看向她:“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云禾露出一丝苦笑:“我终于知道赵氏为什么这么对我了……” 她把刚刚的事一说,江嬷嬷整个惊讶地张大了嘴:“真的假的?竟有这种事?大小姐只说了这些?” 云禾点了点头:“江嬷嬷,你对那时候的事,还有印象吗?” “隔了这么多年了,那时赵家的老夫人还在,我一直在老夫人身边……”江嬷嬷冥思苦想:“我记着赵夫人和宋姨娘是同一天生产的,赵家没有准备足够的产房,赵夫人就说将就用一个。两人都在里面待了许久。其他我也不知道了。” “同一产房,同天生产。“云禾笑了笑:“是不是宋姨娘先发作,赵氏后发作?” “是,夫人你为何问这?” “由此可见,赵氏压根就没怀呢,才匆匆在外捡了我来。”云禾望向窗外:“她瞒不了多久,这事,总会两清的。” “那夫人,你还要帮大小姐的忙吗?” 云禾笑了笑:“她都说到这份上了,把赵氏的秘密都拱出来了,我怎能不帮呢。” “那我们是不是还要去趟赵家……” “去赵家做什么?她那点破事,用不着咱们费力。” 第二天,临安城就流传起了关于赵云舒的谣言,说她八字硬,克夫。这一来二去的,就传了个天远地远。 没多久,左大人就婉转地找赵崇渊拒了这事,他说虽然青睐于她,但也不好横刀夺爱,此事就算了。 气得赵崇渊在他走后,大发了一通脾气。 是啊,之前都能横刀夺爱,这会儿怎么不夺了呢? 这边的赵云舒听到消息后,乐不可支,可没多久又听说了自己的谣言,又气不打一出来。 “好啊,我还当她怎么帮呢,竟是用了这个阴损的招!也太过分了。” 赵云舒气呼呼地去找云禾算账,却压根没见到人,还被江嬷嬷一通警告:“你巴巴地求着我们夫人,现在得偿所愿了还要来闹,再是如此,乔家可不欢迎你了。” “好好好,”赵云舒气得语无伦次,“既然这样,那桩事她也休想知道了。” 江嬷嬷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就走了。 需要靠她说吗?就她知道的那些三瓜两枣的信息,藏藏拟拟的,问上半天还不够费劲的。其实啊,赵氏身边的老嬷嬷早就请来了,如今人正在玉清院好端端跪着呢。 当然,这人也不是心甘情愿来的,可她的孙儿命在夫人手里攥着,她不来能怎么办? 所以这会儿正战战兢兢地将十九年前那桩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云禾越听,脸色越是难看……赵氏假怀、提前定好的妇人生产期不妥、匆匆捡来个被遗弃的女婴、八字还不合。 字字句句都与之前的怀疑对上了,字字句句也在戳她的心窝。 “我是被遗弃的?”云禾重重地吐出这几个字来。 那位老嬷嬷吓了一跳,马上低下头:“是的,不敢欺瞒夫人,当时我去寻那产妇,谁料无果,从她家出来后,天已经黑了,又遇到宫里的官兵骑马而过,我害怕被盘问,吓得躲进了草丛中,正巧就瞧见地上有个襁褓,里面的孩子就……就是你。” “我当时什么样子?那襁褓又是如何的?” “你像是刚刚出生,脸上的血迹还在,脐带也只是草草地裹住。至于那襁褓……我记不太清了,就是一块普通的细棉软布。” “那地方叫什么名字?” 老嬷嬷马上答道:“城郊孟村,那产妇家里姓田,男的是个货郎。” “孟村?”云禾微眯着眼睛,可真是巧了,自己要修养济院也都是因为孟村呢。 老嬷嬷扑通一声跪下来,泣不成声:“夫人,我句句属实可不敢撒谎,求夫人放了我那孙儿,我孙儿只有八岁,他……他还小啊……” 云禾挥了挥手:“你回去吧,你那孙儿早就回去了。” 是啊,压根就没绑,就是让周元梧带着去吃了果子买了糖,再带去码头边玩了一趟罢了。 老嬷嬷感激涕零,走了两步后又恳求起来:“还请夫人不要让赵夫人知道,她若是知道我说出去,定会要了老奴的命!” 云禾笑了笑:“同样,你若是告诉她今日之事,我也会要了你们的命。” 老嬷嬷身子一颤,马上捂住了嘴:“我绝不会提,我若是提,天打五雷轰!” 人走后,云禾缓缓看向窗外:“江嬷嬷,看来我们要提前去趟孟村了。” 第201章 穷山恶水 前世孟村那件事,让云禾对那个地方充满了恐惧与厌恶,所以,想到自己有可能是那个村的人,她就毛骨悚然。 尽管坐上了前去孟村的马车,云禾也充满了抗拒与反感。 路程很远,前到城郊再至孟村,马车整整行驶了小半天,越往山中越是颠簸,一旁的初菊还吐了两次。 云禾瞥她一眼:“你平时就晕车,让你莫要跟来,你却不听。” 初菊接过江嬷嬷递过来的水,漱了漱口:“夫人,我听人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人多些,气势总是足的。” 云禾苦笑,初菊还真说对了,孟村可不就是穷山恶水吗?不过此行也不用担心,周元梧和车夫俱在。 一行人于午后到达了孟村,一眼望去,与寻常的村子没什么两样。 若干块绿油油的农田,稀稀落落的房屋。远处田地间还有几个戴着草帽劳作的人,隔远了瞧不出男女,但能感觉他们的视线窥探过来,充满了探究。 没一会儿,就有个吊梢眉小眼睛的老者走了过来,上下打量后开口询问:“你们找谁?” 云禾此次坐的是乔家最简陋的一辆马车,穿着打扮也十分素净,看起来就像是小户人家的妇人。 “村里可有个姓田的货郎?我们夫人寻他有些事。”周元梧问了起来。 老者哦了一声,指了指山脚的方向:“就那边的院子就是他家的。” 云禾拉了江嬷嬷进了马车,让车夫赶紧走。 刚刚那老者的眼神让她极不舒服,再一看他那稀黄的牙,总让她想到前世他们分食人的景象。这瞬间她就跟初菊一样,胃里也泛起了恶心。 到了田家后,周元梧上前去拍院门,叫起田货郎来,没一会儿,就出来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 她惊讶地看着他们:“我家男人今日一早去集市拿货去了,要明日才会回来,你们有事?” “我们夫人想问你一些多年前的旧事。” 妇人有些紧张,看了他们好几眼,才让他们进了屋。 屋里逼仄不堪,还有一股霉味,江嬷嬷连擦了好几遍椅子,让云禾坐下来。而这妇人就正在一旁手足无措,似乎吓得不轻。 云禾开门见山,问起十九年前的事,妇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你不用害怕,”云禾示意江嬷嬷给她银子。 拿了银子后,妇人小心捏在手里,缓声说起: “我们要不是穷,哪有卖儿卖女的心?唉,都是命啊。” “当时城里来了个嬷嬷,说要抱养一个孩子,问了我大概生产的时日后就离开了……结果她提前了半月前来。” “她逼着让我生,还说要剖了我肚子。我害怕得要命,我男人也拿了刀要和他们拼命,她骂了我一顿才离开。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果然和那嬷嬷说的一样,云禾又问:“你们孟村有没有妇人与你同期怀孕,就在那两日生产,然后孩子失踪了的?” 妇人皱了皱眉,迅速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孟村人少,一共只有几十家。除了我,那会儿倒有一个也怀的,但月份小四五个月呢。” “那会不会有路过的产妇,刚好生在了这里?” “绝无可能,我们这里偏僻,不会有人来的。”妇人再度摇头:“要不你再问问其他人,万一别人能知道呢。” 云禾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她心里轻松了些许,至少,自己骨子里流淌的不是孟村人的血,那罪恶的基因想想都要命。 这边的江嬷嬷也叮嘱起来,让她对今日这事保密,妇人也连连点头。 出门时,云禾不经意地问起她当时怀的那个孩子之事,妇人说:“我那女儿早已成了家,孩子都已两岁了。” 云禾有些恍惚,心想当年若不是那场乌龙,去了赵家的便是她了。 拥有平凡的幸福也极好,她瞥了一眼妇人:“我听说今年冬日会十分寒冷,要提前备着柴火粮食。” 妇人不以为然,随意哦了一声。 紧接着,江嬷嬷和初菊又在村中询问了数人,他们也说村里没人掉过孩子。十九年前也没有什么怪异之事。 线索就这样断掉了。 打探过程中,还见到了那两位寄人篱下住在亲戚家的姑娘……前世云禾听闻此案时,曾听到一些细节传出,说这两名女子一个脸有胎记,一个身有残疾嫁不出去者。 所以云禾一脸便认出了她们,把她们叫来攀谈了几句,暗示她们离开这里另寻出处。 可这两女子一脸茫然,怯懦得一声不吭。 云禾也住了口,她想自己就是说破喉咙,这两人也听不进去的,只会觉得自己是疯子。 算了算了,之后再说吧。 正要坐上马车出村时,初菊摸着空荡荡的耳垂咦了一声:“夫人,我有个耳坠子掉了。我得回去找找……” “无事,回去后我再给你一对儿,走吧。” 马车刚走了几步,一个稚嫩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等等!夫人等等!” 回头一看,一个扎着双丫髻,皮肤黑黑的小姑娘追了上来:“夫人,我刚刚在河沟边捡到了一个耳坠子,应该是你们的东西。” 初菊看到后又惊又喜:“这就是我掉那坠子,小姑娘,谢谢你啊。” 小姑娘嘻嘻一笑,转身就跑,可跑了十几步,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壮汉扇了一巴掌:“蠢货,还什么还?管这些闲事做什么!那东西可是金的!” “爹,别、别打了……可、可那东西是人家的……” “你捡着就是你的,蠢货!怎么生出你这么蠢的!” 马车上的云禾听见名字之后身体一颤:“春妮?” 她清晰地记得,前世连夜跑出孟村去报案的小姑娘就叫春妮。她微眯着眼睛往马车外看去,黑黑瘦瘦的小姑娘和前世那桩传闻中的影子重合了起来。 这边的春妮已经被踢了好几脚,痛得在地上一直哭,可男人还是不依不饶,拎了她的衣领就要往家拖:“娘的赔钱货!我怎么生你这么个玩意!” 第202章 烂在范家 “住手!”云禾呵斥起来:“松开她。” 男人极不耐烦:“我打我闺女,关你屁事!一边去!” 周元梧上前不由分说就给了那男人一巴掌:“我们夫人让你住手,你敢顶嘴?” 这一巴掌打得男人眼冒金晶,骂骂咧咧起来:“疯了啊,你们真是疯了!我要去府衙告你们去!” “你去告吧。看府衙的官员看看这巴掌打不打得。”云禾冷冷看着他。 男人脖子的青筯狰狞:“老子打赔钱货,打就打了。” “你这闺女既然是赔钱货,你出个价,卖给我好了。”云禾冷冷看着他。 男人骂声停住,有些支支吾吾:“日后说个人家,彩礼总是值个二、三十两的!你真要买也、也行,给个三十两吧。” 这个价属于狮子大开口了,寻常的人牙那里买个小姑娘,不过十两银子而已。 但云禾懒得和他掰扯,让江嬷嬷给了银子走人。小姑娘被拉到马车上坐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爹把我卖了?” “是啊,你那个爹不要也罢。”初菊安慰起她来:“跟着我们夫人你算是有福了。” 但小姑娘却一副悬悬欲泣的样子,一直扒拉着窗户朝外瞧。可马车后的男人早就拿了银子美滋滋走了,压根就没回头一眼。 小姑娘一路哭哭啼啼,哭累了询问起来:“夫人,你是们那是什么地方?是不是青楼啊?” 云禾听懵了:“你……你哪来这么多想象?” 江嬷嬷骂了一句:“什么青楼!我们夫人可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夫人。再瞎说,我可要揍人了。” 小姑娘吓了一跳,马上躲在一旁不吱声了。 云禾咳了一声:“童言无忌,但以后这话只不能说了。春妮,你不必害怕,我买下你,是因为你是个品行端正且勇敢的姑娘,不愿再看到你受苦罢了。你日后就跟着初菊姐姐和江嬷嬷,她们自会教你做事。” “夫人,春妮这名字是不是也得改?” 云禾嗯了一声:“此时海棠花开得正好,你就叫海棠吧。” “海棠……”春妮重复起来,眼里还湿湿的。 初菊推她一下:“还不快谢夫人赐名。” 她才小小声地谢过了,也算是无奈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此时的她心情忐忑不安,直到两个时辰后,来到乔家,她才放下了担忧,变得惊讶而震惊起来。 江嬷嬷嫌弃她脏,让人烧了热水,里里外外洗个透彻,再换了干净的裙衫。重新梳了头发。 这样一来,虽然还是个黑瘦的小姑娘,但瞧着精神清秀了许多了。 “这几日我会教你规矩,做我们玉清院的丫头,首先要学的就是谨言慎行,可不能像你们村里一样野了。” “吃饭不要狼吞虎咽,要细嚼慢咽莫发出声音,喝汤吃面也不能发出呼呼声。” “走路声音要轻,幅度要小,莫要惊扰主子。” 海棠睁着大大的眼睛,只觉得恍惚。 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院子,第一次穿那么好的衣服,也第一次睡那么好的床。就像做梦一样。 好几天后她才终于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云禾闲来无事,也随便问起她来:“你们村可有什么从前有谁丢了孩子的传闻?” 她本没当回事,全村人都不知道,海棠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知道什么? 可谁知道,海棠却说出一句令人意外的话来:“夫人,没人丢孩子,但我以前曾听我娘说,她遇到两个人,问她村里有没有人在晚上捡到过孩子……” 云禾眼睛一亮:“那两个人什么样的?你娘可还记得?” 海棠摇了摇头,神色黯淡下来:“我娘就说了这一句,然后没几天我娘就去世了。这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云禾有些失望,但心里已经笃定,自己是当天路过孟村的人遗落或者丢弃的婴孩。 只可惜,也找不到其他的线索。时间过去太久,发生的时候又是深夜,除了死去的海棠亲娘,又有谁会知道呢? 此时此刻的赵家,也正发生着一起激烈的争吵。 赵崇渊被那位大人拒了后,越想越火大,马上扬言要把赵云舒撵出去。赵氏劝了几句,谁料赵崇渊越听越来气,说她要是再闹,就把她们一起撵了。 赵云舒哭闹不休,但赵氏也无法,她现在自身都难保,哪来的余力管她? 很快,她就被一辆马车送回了范家。而此时的范家早就变成了一个空壳子。 范以安他们离开后,只剩下春杏与田氏一家人住在那儿。春杏还好,原本就与田氏关系不错,所以生下孩子后,田氏也没为难她。 银子方面,她们也是不愁的,范以安的月俸会给她们留上一些,田氏的男人长期在码头做活,家里也不愁吃穿。 可赵云舒这一去,大家都傻眼了,看着她好半天没吱声。 “你们盯着我做啥?” “你还回来做什么?” 大家一起开口了,赵云舒被看得后背毛毛的,而这两人则是一副警惕厌恶的姿态。 赵云舒呵斥起来:“这可是我家!这院子都是用我的嫁妆银子买的!你们以前可是靠着我的嫁妆过活的!” “你都说了是以前。”田氏无语盯着她:“你不早就回赵家了吗?” “放肆!我和他范以安还没和离呢!我想住哪里便住哪里!”赵云舒骂了起来,指挥起身边的婢女:“快,把东西都搬下马车。” 她还料着自己之前的屋里还保留着,结果一开门傻眼了,里面堆满了杂物破烂,呛人的灰尘扑面而出,根本住不得人。 赵云舒骂了半天,让她们过来清理,可田氏和春杏谁也没搭理她。最后,她只能让婢女和车夫干。 这一天的范家,可谓是乌烟瘴气,原本清静了几月,又变成了吵闹喧嚣的样子。 第二天,云禾听说此事后,整个无语住了:“赵家人还真没给她半分脑子,吃过那么多的亏,还是一副臭虫一样的德性,她真是想死在、烂在范家了。” 江嬷嬷听笑了:“夫人你这形容得倒是妥帖。” “烂泥一样的人,莫说扶上墙了,就是瘫在地上,都惹人嫌。”云禾按了按太阳穴:“懒理她了,对了,晋哥儿可下学了?今日小厨房炖了好汤,你把他带过来用膳吧。” 江嬷嬷点了点头,正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今日出去,听说顾少将军回来了,而且还受伤了。” 第203章 顾家探病 “受伤?” “嗯,说是伤在腰上,严重得很,都起不了身。”江嬷嬷小声说:“听说顾家寻了好些大夫来,宫里也派了御医来。” 云禾听后有些担忧:“那现在情况如何?” “老奴也不知道。”江嬷嬷犹豫了一下:“夫人,顾少将军对我们诸多帮助,咱们要不要去探望一番?” 云禾点了点头:“好……” “只是你单独一人去顾将军府有些不妥,为着避嫌,叫上侯爷应能好些。”江嬷嬷出起了主意。 “嗯。”云禾语速极快:“那你快去请侯爷过来,让他跟我走上一趟。” 云禾有些慌张,慌张到江嬷嬷都有所察觉了,她深看了夫人一眼,快步出了院子。 这边的云禾在屋里踱步了几圈,叫来了初菊,让她准备了一些滋补的药材。 可谁料江嬷嬷没多久就回来了,一脸的失落之色:“夫人,侯爷待在云墨斋里看书,怎么都不愿意去,我劝了老半天也没用。” “什么书能看得这么起劲?” 江嬷嬷咳了一声:“就是一本画册,我瞧着也没真心看,那书都倒过来了……” 云禾听得直摇头,这一向是他不愿意面对、不想应酬交际的惯用伎俩,他总会寻些莫须有的理由来拒绝,若是你多问几句,他就急眼,或者直接关门谢客,直接装死。 所以乔家遇到什么急需处理的大事时,他通通都是躲避不在的。 “算了,他实在不愿去也强求不得。” 两个正说着,院外传来了乔老太太身边嬷嬷的声音:“夫人,老夫人让你准备一些探病的东西,然后随她一块儿去趟顾将军府。” 这倒也是巧了,云禾顺水推舟地应了声,压根没提刚刚去请乔玉安的事。 下午时分,乔老太太带着云禾登了顾家的门,顾大将军闻讯,亲自来接待了,将两人迎至花厅,一脸感激:“小犬只是一些皮毛小伤,劳烦乔老夫人挂念,感激不尽。” “少将军平日对我乔家诸多照顾,我孙儿前阵子去边关,若不是少将军帮扶,恐难平安归来。” 两人寒暄起来,而坐在旁侧的云禾则有些恍惚,时不时往外瞥上一眼。 她其实是挂念顾连辞的伤势,想知道是不是真如传闻中的那样严重,但顾大将军并未透露什么。 半盏茶后,院外传来了小厮的通传声:“顾大将军,宋三小姐来了。” 没一会儿,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子进了屋子,先对着顾大将军行了礼,再笑着跟她们打起了招呼:“语嫣不知乔老夫人、乔夫人今日要来,有失远迎,请勿见怪。” “这位是……”乔老夫人询问起来。 顾大将军介绍起来:“语嫣是连辞的远房表妹,听说他病了,故来家里探病,也是昨日才刚刚到的。” “宋三小姐好生貌美,如同一朵芙蓉花似的。”乔老夫人越看越喜欢,还取下手腕上的镯子送给了她。 她确实是貌美的,笑起来弯弯的眼,莹润的唇,举手投足均是大家闺秀的气质。 云禾盯着那张似熟悉又陌生的脸,忽然想了起来,前世顾连辞那订过亲的未婚妻子好像就姓宋。 莫不就是这位宋三小姐? 宋三小姐与大家闲聊起来,举手投足落落大方。云禾盯着她,默不作声。 前世的宋小姐还未等到成亲就死于一场意外,顾连辞终身未娶。临安城的人都说他与顾大将军一样,也是痴情种。 前世的时候,大家提及此事唏嘘不已,云禾也不例外。 如今见到真人,云禾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既感叹红颜薄命,又回想着顾连辞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觉得有些混乱。 从他们的言谈间,似乎还并未到说亲的地步。 正在发呆,宋三小姐低声喊了起来:“乔夫人,园子里有一棵开得极好的常春藤,你可愿陪我一看?” 云禾瞥了一眼正与顾大将军交谈的乔老太太,点了点头。 两人缓步出了花厅,一前一后,一路无语。 径直走到回廊处,宋语嫣转过头来:“是表哥让我来寻你的,他知道你今日来了。你随我来吧。” 云禾跟着她一路穿过若干院落,最后在一扇房门外站住。 宋语嫣垂着双眸指着那里:“表哥就在里面。我在院外等你,你快一些。” 那门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屋中陈设简单,墙上斜挂了两把斑驳的古剑,窗户上倒映着竹林的阴影,影影绰绰有些昏暗。 再往里走,一股冷冽的竹叶气息混和着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一眼就看见,顾连辞斜坐于榻上,带点笑意看着她,瞧着精神还不错。 “你……”云禾在离他一米处站定:“你受伤了?伤在何处?后腰吗?” “嗯,但见你来了,伤处好多了。”顾连辞声音暗沉:“你过来一些……” 气氛实在有些奇怪,云禾再一次告诫自己这不应该。她垂下眼眸:“既然无事,我先走了,还望顾少将军保重身体。” 刚走两步,手却被站起身的顾连辞猛地拽住,将她生生拉了回去。 两手相握的触感有些滚烫,甚至有点汗津津的。 “你干嘛?松开……”云禾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挣脱他的手。 “嘶……别、别走,我……”顾连辞松开她,声音更低了一些:“我晕得很。” 云禾咦了一声,伸手去触他的额头,皆是一片滚烫,再看他的脸,也有些不自然的潮红,这人明显在发热,而且温度还不低。 “你、你没吃药吗?”云禾瞥一眼桌上飘着热气的药碗。 “苦得要命,不吃也罢。”顾连辞看也不看,只盯着她:“你能不能不走……我是说陪我说会儿话。” 云禾从未见过这样的顾连辞……明明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这会儿却因着受伤的缘,有些脆弱有些无助,莫名地让人心疼起来。 她端过药碗递过去:“喝吧。” 顾连辞皱着眉,但也接了过来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就像喝酒似的:“太苦了。” “良药苦口,吃了才会好。” “云禾……”顾连辞声音很低:“你会离开乔家的是不是?” 第204章 你等我吗 云禾知道不能给他幻想,更不能给自己幻想,所以肯定地说:“我不会离开乔家。” “为什么?你这么舍不得乔玉安吗?” “和他没有关系。”云禾坦言:“我在乔家觉得很安然,日子也过得痛快。而你,也有你的路。” “你真这么想的?” “是。”云禾毫不犹豫。 她还有血海深仇没报,还有未尽之事。比起来,这些遗憾的情感算什么? 总不能为了所谓地喜欢贸然和离,沦为顾家外室,成了全临安城的笑柄。那才是真的蠢货。 顾连辞一脸失落,但很快别过脸去:“那好,你若是这样想,我就不再烦你了。” 云禾微微低头:“你好好休养着吧。” 云禾转身出了屋子,难掩心底的落寞神色,有些事情纵然会难过,可也不得不做。 院门外,宋语嫣还等在那儿,见她出来后有些诧异:“这么早?我以为表哥有许多话跟你说呢。” “宋姑娘,今日之事难为你了。” 宋语嫣微微叹气:“我实在不懂表哥何至如此?他是武艺高强的少年英雄,受人尊敬,却要为了你私相授受,实在可笑。他就不怕落个登徒子的名声?” 云禾侧头看她:“下次不会了。” 宋语嫣皱着眉:“什么意思?你无情无义要抛下我表哥?” “宋姑娘,你难道希望我这个已婚女子和他继续纠缠?” “当然不是!”宋语嫣快速说道:“我表哥配得上更好的姑娘,我只是不服,凭什么是你拒他?” 云禾站定:“宋姑娘,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你表哥。” “你胡说什么啊……”宋语嫣脸忽地一红:“明明在说你们的事,你扯我身上做什么?” “我猜对了是吗?” 宋语嫣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她索性认了:“喜欢又如何,我总是光明磊落的。” 云禾多了一抹欣赏之色,她弯腰行了个礼,快步返回了花厅。 她心中溢满了复杂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乔老太太与顾大将军告辞,两人上了马车后,乔老太太笑意盈盈:“顾大将军说,这位宋三姑娘与顾少将军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两家有意说亲。” “极好。”云禾低声说。 一旁的江嬷嬷快速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半个月后的一天,江嬷嬷从集市回来说宋三姑娘的爹娘来了临安城,应该是要商量定亲之事。 但很快又不了了之,又传来了他们要带宋姑娘离开的消息。 宋语嫣离开之前,专门来了一趟乔家,在玉清院的厅里,她认认真真看着云禾:“表哥拒了我,他不愿意与我成亲,甚至不惜与我爹娘翻脸。他说哪怕你不喜欢他,他也不想娶别人。” 云禾攥紧了手指,神色黯淡下来:“他真这么说?” “这还能有假?”宋语嫣苦笑起来:“我出自名门,我祖父更是江南第一首富,我自认样貌品行样样优秀,可我表哥还是说,他只喜欢你。”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可是你对不起我表哥。”宋语嫣扬声道:“他都不在意你已嫁人,都愿意等你和离,你却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和离?”云禾苦笑起来:“你认为顾家会接受一位二婚女子吗?” “不试试如何知道?”宋语嫣提高了音量:“我表哥为了你做到如此,可是你呢,你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云禾低下头:“或者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在正常的轨迹里,你与他是情投意合的。我只是一个意外。” “什么啊!我表哥亲口告诉我,他从前、现在、以后都只会把我当成妹妹。我遇到危险他会义无反顾来帮忙,但若是你遇到危险,他可以连命都不要。”宋语嫣眼睛湿湿的:“你知道我听了这话,有多羡慕吗?” 云禾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宋语嫣瞪她一眼,愤然离开,她才回过神来:“江嬷嬷,你让他们备马车,我要……去趟顾家。” 是的,她要去趟顾家。 她的心脏已经击碎得七零八落了,她不知道之前为什么要拒绝他?为什么要伤害他? 他真挚且一心一意地对待自己,为了自己一趟一趟地寻着借口来乔家,搜罗一切自己有可能喜欢的东西,遇到危险时,他总会出手相助。 他敢于坦承自己的心意,哪怕不回应,哪怕拒绝,他都没有一丝迟疑过。 他纯真又热烈地对待自己,一如既往。 可是自己呢?明明不喜欢乔玉安,明明被他吸引,可却根本不敢承认、不敢面对。 她甚至还想把他推回原本的轨迹里,想让他与别人订亲,重走那条不归路。 云禾越想,越是心如刀绞,她恨不得马上飞奔上马车,飞去顾家,亲口对他说声对不起。她想告诉顾连辞,自己也是喜欢他的,虽然不知道何时开始喜欢的,但已经放不下了。 她想了许多,可是半个时辰站在顾家门口,一眼就看见踏门而出的顾连辞时,她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 顾连辞沉默了一下:“你先说。” 云禾深吸一口气:“宋三小姐来找我了,所以我来问……” “问我是真是假?”顾连辞轻笑起来:“当然是真的,我向来不愿说假话。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但是我会等你,就算一辈子等不到,我也不后悔。”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你喜欢我什么?” 顾连辞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从小时候开始,我就认定你以后会是我唯一的娘子。” “娘子?” “自然!你以为我只会把你当成外室或小妾?我们顾家可没这规矩!” 云禾整个心脏像被刺中了一样,跳动得十分厉害。她定定地看向顾连辞:“那你,愿意等我吗?我是说……如果我会寻机会与乔玉安和离的话。” 顾连辞惊愕地看着她,像是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他如梦呓一般询问:“你在说真的吗?” “嗯。” 第205章 病人跑了 顾连辞一字一句地回答:“当然。” 云禾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重活一世,她早已不过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了,经历了太多磨难与死亡后,怎么可能还单纯呢? 可是今天,她却做了一件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坐上回乔家的马车后,她都有些恍惚,然后用力掐一下自己的胳膊,再撩开车窗往后望。 确定疼了,也确定看见顾家门外的那个人后,才相信这是真的。 江嬷嬷虽然没跟着她一块儿下马车,但也感觉到了自家夫人的异常,忍不住问了起来:“夫人,你怎么了?” 云禾呼了一口气:“江嬷嬷,你帮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和离的好办法?” 江嬷嬷吓了一大跳:“夫人,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和离?” 云禾轻笑一声:“你一定觉得我是得了失心疯了。” “不是。”江嬷嬷马上说:“我只是惊讶得很。当然,我知道你对侯爷并无感情,你也没个孩子,这样过下去,多少也痛苦。” “所以呢?” “所以只要夫人想好了,老奴都站夫人这边。只要你过得欢喜就好,不是乔家的夫人也没什么。” 云禾挽住江嬷嬷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快到乔家时,云禾低声说:“你放心,自成亲以来,我坦坦荡荡光明磊落,而那乔玉安却来来回回招惹了不少女人,我不会贸然地和离,不会让全临安城看我的笑话。我会等一个最好的时机,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离开乔家。” “这个时机是什么?” 云禾望向马车外:“我还不知道,少则半年、多则两年。” 江嬷嬷怜惜地看她一眼:“老奴总觉着,老夫人待你不薄,大夫人也是真心实意,所以……” “我知道。”云禾呼了一口气:“我会给她们一个交代。” 她自是没想好怎么办,可一回到乔家,迎面撞上了一团混乱。 刚进院门,一个小厮就急急冲了出来,险些撞上她们。 “没长眼吗?在院里横冲直撞的!”江嬷嬷骂了起来。 小厮看清人后,哭丧着脸扑通一声跪下了:“夫人,不好了,荒院出事了!” 荒院……是关着乔玉兴与春桃的地方。 “何事如此惊慌?站起来慢慢说。”云禾严肃起来。 小厮声音发颤:“午、午后我去荒院送饭,一去才见锁掉地上,门敞着,人、人不见了!” “人不见了?怎么会不见的?是乔玉兴不见了,还是他和春桃都不见了?” “不知道、奴才不知道……”小厮慌得手足无措,说老夫人让他马上去报官,说要马上将人寻到。 “去吧,快去。”云禾打发掉他,站在原地重重叹气。 这叫什么个事啊?整个乔家都知道,那处荒院是最危险的地方。乔玉安和春桃的病症一直反反复复,从未好过,为了不殃及全家,也为了不被关进痨人坊,才死死锁着。 是谁这么疯癫,竟将那锁打开了? 云禾快步往里走,很快就迎面撞上了郑氏,她同样满脸焦灼,一见云禾如见救兵一般:“你总算回来了,我急死了!怎么办?乔玉兴和春桃都逃出去了!” “谁开的锁?问清楚了吗?还有,人往哪里跑的,可有查?” 郑氏点头:“是从西门溜出去的,应该是躲在了送菜的牛车上。已经派了人一路追查了,也报了官。然后所有下人都在韶光院被盘问,还没有确定的消息。” “好。”云禾快速说:“我们现在也过去。” 云禾伸手去拉郑氏,只觉得触手一片冰凉,而且她一直在颤抖,脸色也惨白如纸。 “姐姐你莫怕。乔家派了那么多人去,加上官兵搜查,定能很快找出他们。” “那种病可是会传许多人的……而且若是事情闹大了,我们乔家也会受牵连。”郑氏害怕得声音都在抖。 云禾皱眉:“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找到人,才能避免更大的危害。” “好、好……” 两人快步走到韶光院里,就见与此有关的下人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好几个嬷嬷正一一讯问,打板子声、哭声此起彼伏。 目前只查出几个看守不力、值守走神的,均是打了板子了事,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未查出来。 云禾走到一脸阴沉的乔老太太身边:“老夫人,孙媳来晚了……” “云禾啊,”乔老太太明显也急了,“你看问了这么多人,竟无一人应,你说开锁的会不会是外面的人?” 云禾摇头:“老夫人,你怀疑是乔玫鸢的人吗?那倒不会,她在四皇子府自身难保,怎敢犯这么大的事给自己触霉头?” “那会是谁?” 云禾想了想:“既然遍问下人不知,那问问乔家上上下下各位主子吧。” 乔老太太皱了皱眉,但也让嬷嬷们按云禾说的去做。 没一会儿,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后,果然有了新消息。问到潇湘院时,嬷嬷还没问几句,如夫人慕容静忽然不耐烦起来,大声吼着:“那人又不是什么罪犯,那可是你们乔家的主子,一直关着,你们还有理了?” 嬷嬷心一紧,小心地问道:“如夫人知道这事?” 此时慕容静冷冷一笑:“没错,人是我放的,放也放了,你们要怎样?” 老嬷嬷吓了一跳,也不敢与她多说,逃也似的跑回来复命,这一通话描述完后,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好半天,郑氏寻回了声音:“县主她、她是疯了吗?” “她一直……都、都……”云禾想了半天,才想到了一个形容词:“特立独行。” 一旁懵懵的像是与自己无关的乔玉安清醒了一点:“她一直就挺疯的,你们才知道啊?” 他这一句话,让云禾、郑氏以及其他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大家齐刷刷看向他,眼里闪着无语的光。 大家没说话,可是心中疯狂吐槽起来…… 你说这啥意思啊,这慕容静不是你带回乔家的?你招惹来的祸害啊。 你这会儿怎么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呢? 敢情她发疯,还成了我们识人不清的错是吧? 坏事你干,黑锅大家扛吗? 第206章 看我干嘛 这边的乔玉安揉了揉眼睛,看着众人:“咦,你们怎么不说话?都看着我干嘛?” 云禾再叹一口气,收回视线:“乔老夫人,要不将县主叫来问问吧。当面问个清楚好了。” “也罢,”乔老太太看向那位嬷嬷,“你再跑上一趟,就说我们都在这韶光院等她。” 没一会儿,慕容静悠哉悠哉来了,衣服穿得随意,脚上的鞋也松松垮垮,表情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傲娇样子。 进了院子,大家还没开口呢,她就疯狂吐槽抱怨起来:“这么多人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是要指责我?哼,我可是在做好事,为了乔家的名声着想,我才放他的!” 乔老太太气得手指都在颤:“为了乔家的名声?” “是啊!”慕容静中气十足:“乔玉兴好好一个乔家大爷,被你们关在荒院近一年,你们还是人吗?她可是郑氏的夫君,可是那两个孩子的父亲!可是侯爷的亲哥!也是乔老夫人的亲孙!你们可真狠啊。” “住口!你可知我们为啥关他?”乔老太太呵斥起来。 此时的乔老太太想的是,如果她不知道花柳病的事,那也不能全怪她,这事就骂几句算了。 谁料慕容静一开口又是石破天惊:“知道啊,有花柳病呗,会传染呗。离他远些不就得了,或者直接让人家离开乔家嘛,另外置办个院子,不就完事了?” 云禾也听得傻眼了:“县主,你从小也生活在临安,难道不知道花柳病有多吓人吗?那是得送去痨人坊一辈子出不来的,你怎么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他都关这么久了,定然是早好了。”慕容静冷哼一声:“这可不是我说的啊,这是侯爷说的。” 被点到名的乔玉安吓了一跳:“关我什么事?” “你不是说的他应该是好了,你说你也同情这哥哥吗?”慕容静大声说:“我可是在帮你。” “不是我……”乔玉安整个人都傻了,迅速转向乔老太太:“祖母,与我无关。” 乔老太太气得不轻,马上让人把慕容静带回院里关起来,说找到乔玉兴后,再来处理她。 慕容静尖叫起来:“我可是县主,我看谁敢关我!” 场面一片混乱……慕容静吼乔玉安叫,乔老太太呵斥郑氏哭泣。 最终,慕容静还是被几个强壮的嬷嬷带了下去。 这乔家上上下下就没一个省心的……云禾脑瓜子嗡嗡的,她按着太阳穴,隐隐又开始头疼了,深呼吸好几次后,她才觉得空气顺畅了些。 她上前两步走到乔老太太身边:“老夫人,你先回去休息。我会派人盯着府衙和各处消息,一有大爷和春桃的下落马上带回来。另外,姐姐……” 郑氏抹了抹眼泪看向她。 “你去检查安顿侯府上下,让下人多清洗几次撒上石灰,莫让病毒散出来。”云禾说完后又看向乔玉安:“侯爷,麻烦你盯着慕容县主,让她别突发奇想再出来滋事。” 一通安排后,乔玉安皱着眉,不情不愿地去了,乔老太太也被老嬷嬷搀着回了屋里。云禾与郑氏也快步出来,各自做起事来。 两人每天的状况一向如此,担负着乔家上下的事,奔忙不停。 两人根本停不下来,一停,这乔家就得乱。 一个时辰后,府衙有了消息,有官兵在西城门口将意欲逃跑的春桃抓了个正着,其实也太明显了,她一脸疤痕衣衫陈旧,包裹里的器件物品一看又是官家的。 她被关了许久,人有些癫狂且傻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傻笑。 于是很快,官兵将她扔进了痨人坊。 而找乔玉兴却足足找了几个时辰,直到天快黑时,才在城郊一处大杂院中将人寻到。 他倒是思路清奇,居然躲在了南风倌一个同样得过花柳症,已经死了的小倌家中,然后给了大杂院一个小孩碎银子,让他去四皇子府带信。 他本想让自己亲姐来救他,可亲姐靠不住。乔玫鸢听到口信后人都吓傻了,生怕连累自己马上报了官。 抓到人后,乔老太太也护不住他了,只得任由痨人坊的人将其带走。乔玉兴与春桃这对冤家算是又在痨人坊里团聚了。 但是,全城上下但凡他们涉足之地,全部撒石灰,各地派发了免费的汤药,乔玉兴待过的大杂院也被整个封了。 乔家也被狠狠地罚了,毕竟私藏这种传播能力强的病人。 从前临安城的人家也不是没有这种例子,会悄悄将得了疫病的人藏在家里,官府一般也不会主动追究。 但一旦出了事,是会狠狠惩罚的。这一次乔家就被罚了足足三千两银子。 交银子的时候,云禾无疑是肉痛的,但想着把这两瘟神弄出去了也是好事。乔老太太也如释重负,让人赶紧将那荒院封死,再也别开了。 如今那里就跟皇宫里的冷宫、民间的乱坟岗一样,成了乔家最不吉利的地方了。 关于这个结果,乔家上下都觉得极好,除了大义凛然的慕容静,她闹腾了许久,坚决认为自己没错。 这次乔老太太也不惯着她了,下令让她禁足三月,不许踏出潇湘院一步。 可是好巧不巧的是,在被禁足的几天后,慕容静早上忽然胃难受,大夫一来,说她怀孕了。 这不是乔玉安第一次当爹了,所以他丝毫没有兴奋之色,只是哦了一声,就重新回了他的云墨斋。 云禾给潇湘院加派了婢女和嬷嬷,又让大夫定时去把平安脉,同时增设了小厨房,每日做可口的饭菜,将怀了孕的慕容静整个供了起来,生怕出现闪失。 而这一次,小春香、紫衣等人也没咯噔了,毕竟侯爷好些个孩子了,再咯噔也没个完。 左右这侯府世子之位也轮不到他们头上。 只有小小年纪的乔文晋,郑重其事地问起云禾:“母亲,你为何自己不要个孩子,尽为他人做嫁衣?” 云禾摸了摸他的头:“你不就是我的孩子吗?” 第207章 怀安亲娘 “我……”乔文晋一本正经:“我只是养子,日后未必能给母亲助力,不过母亲放心,我会竭尽所能,让你以后过上安稳日子。” “有你这番话,我就很开心了。” 乔文晋拿了这些日子的功课来给她看,云禾越看越心惊……这孩子启蒙晚,并未学多久,为何进步如此之大?进度已经赶上了同龄孩子并还超了一截。 以他的天资与脑子,日后科考中举甚至是高中状元是意料之中的事。 云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自己一直在乔家,一直悉心教导着,有这样一位能力出众的养子倒真是助力。 可现在……她是要走的。乔老太太年纪大了,乔玉安内里虚空不会管他,慕容静更是自私暴戾,乔文晋没有野心便罢,若是有点野心和贪欲,极有可能夺得世子、侯爵之位,只怕又是另一场腥风血雨了。 乔老太太待自己不薄,乔玉安虽不靠谱也不是坏人,她还真不愿意留这么个隐患在此。 所以在她打量着乔文晋的时候,心里已经下了决定……她要带走这孩子。 不过如今还不到时候,暂且不提,她温柔地叮嘱起来:“平日学习也莫太劳累,多看看院里的树,休息一下眼睛和脑子,另外,身体也得锻炼起来,上次给你们请的武功师傅如何?你们可有跟着好好练?” “母亲,有的,我每日五更起,然后跟着师傅练功。” “那渊哥儿可有和你一起?” “弟弟年纪尚小,练功之时都快睡着了,大夫人便让他回去了。” 这番话说得云禾心疼了起来,乔文晋虽然大上一点,可也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呢。果然这吃过苦的娃,骨子里就是有些韧劲的。 她感觉乔文晋就像缩小版的自己,憋着一股劲儿努力生存,不敢松懈一点儿,因为一旦毫无价值,就会变成依附他人的菟丝花,完全不由自控。 这样的人,长大后也很矛盾,既害怕过于平庸被放弃,又不能锋芒毕露被注目,步步艰辛。 但很显然,乔文晋的优秀除了云禾与先生外,乔家人并不知晓。 乔玉安向来不管事,后院姨娘们又各自为安,而乔老太太近日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脑子也没之前清晰了。 下午午睡起来后,云禾和郑氏拿了账本给她瞧,她微眯着眼睛看一会儿,就合上递了回来:“你们定了便是,有你们这么能干的孙媳,我挑不出毛病来。” 从韶光院里出来后,郑氏悄悄对云禾说:“老夫人是真的不大管事了,之前我那婆婆掌家时,她心如明镜似的。” “那会儿寻不到可用的人,她只能提一万个心,现在松懈下来了。”云禾坦言:“但随着老侯爷去世,侯爷承爵后,更是如此……” 前世的乔老太太,远没有如今松弛,毕竟乔家一堆子烂事,赵云舒天天和乔家一众侍妾斗来斗去,整个一乌烟瘴气。加上周姨娘从中搞事,乔老太太每天活得目光炯炯,天天不是在战斗就是在战斗的路上。 可能是因为猛烈刺激,在老侯爷去世后的半年,她就被乔家这一帮子女人气得大病一场,不久后就撒手人寰了。 所以在原本的宿命里,乔老太太已经没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小声说话,讨论着购冰一事……天气越来越热了,酷暑之季若是没了冰块,很难熬的。 乔家往年采购冰块都是固定的商家,但那店主前阵子告老回乡不干了,新接手的人做事不利索,所以郑氏打算换上一家,她手头有个两三个人选,正与云禾一一细说呢。 还没说完,就见一个小厮一路小跑过来:“夫人,门口来了个妇人,哭着喊着要见儿子。” “儿子?”云禾咦了一声:“是谁?” “她说她儿子叫怀安,被乔家掳了去,她得要回来。” 怀安……乔文晋之前的名字便叫怀安,可是他是乔家的远亲。爹娘都没了,一直由族长养着的。 云禾心生疑惑:“我去看看。” 郑氏也有些不放心:“我也陪着你一块儿去。” 到了大门口,果然有一个年轻的妇人在门外与门房对峙,凌厉的眼神,挑起的发丝,一看就不是善人。 细看那张脸,虽然上了些年纪,但也能瞧出从前的美貌来。 郑氏压低了声音:“云禾,这人瞧着与晋哥儿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 “我瞧着也有些像……”云禾对旁侧的小厮说:“你让她进来,去旁侧的花厅说话。” 很快,大家便在花厅见上了面,这妇人也是个有眼力劲的,看见云禾她们后,知道是主子来了,也不再叫嚣,让坐就坐,让喝茶就喝茶。 云禾更沉得住气,上了茶后又上了果子,这边与郑氏聊着购冰的事,也没搭理她。 后来妇人明显坐不住了,放下了茶杯:“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是谁?”云禾瞥她一眼。 妇人语气重了一些:“我是怀安的亲娘!你们拐了我儿子,还四处扬言说我死了。这事总得有个说法吧!” “开什么玩笑呢,死了还能诈尸不成?”郑氏皱眉。 妇人气愤不已:“那是他们为了骗我儿,胡乱说的!他们将我关了起来,带走我怀安,还死死不说送去了哪里。要不是我各种打听,只怕这辈子都见不上面了!” “你说你是怀安的娘?可有证据。”云禾浅浅一笑:“若是来十个八个都如此空口白牙,我乔家不得认一堆子亲戚啊。” “证据?”妇人大声笑了起来:“我儿的腰上有颗黑痣,他的脑后有两个漩儿,他的膝盖还有个挺大的疤,是小时候被狗咬过的。” 云禾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江嬷嬷,她马上心领神会去确认此事了。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江嬷嬷回来了,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并且指了指花园的方向,意思是说晋哥儿已经带来了。 云禾呼了一口气,对着早已不耐烦的妇人说:“你究竟是不是怀安的亲娘,就由他自己来说吧。” 第208章 索要银子 可是奇怪的事发生了,江嬷嬷去喊了好一会儿,结果却没人应,江嬷嬷纳闷道:“夫人,晋哥儿不见了,应该是跑了……” “往哪儿跑了?” “老奴没看到,就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已经让人去找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妇人拍起了桌子:“我儿呢?你们把我儿藏到哪里去了!怎么不把他带出来啊!” 郑氏严肃起来:“你瞎吼什么!你只当这是你家那一亩三分地?若是再叫嚣,我们马上把官府的人叫来,将你撵出临安城。” 郑氏平常沉默寡言不爱说话,这会儿一发脾气,那妇人也有些吓到了,马上缓了语气:“我只想见到我家怀安。” 云禾站起身来:“你在花厅等着吧,若是饿了渴了,让婢女给你拿些吃食来。” 云禾和郑氏两人齐步而出,出了院门后,郑氏无语:“怎么会忽然跑出一个亲娘来,这事若传出去,我们乔家成了抢人家孩子的了。” 云禾叮嘱起来:“此事有些诡异,既然是亲娘,晋哥儿为何不说,为何不认?姐姐,你先去趟韶光院把此事告诉老夫人,我马上去寻他问个清楚。” “好、好。”郑氏应声。 玉清院的人寻了许久,才在一处偏僻的院落前寻到了人,人家啥也没干,就坐在池塘边上看鱼呢。 云禾赶来时,平日懂事知礼的晋哥儿却罕见地没有上前,就坐在池塘边看着她,眼里无波无澜,如同死水一般。 云禾屏退下人后,招呼他过来。 “为何躲起来?那个人是你的亲娘吗?” 晋哥儿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点了点头:“是。” 云禾有些纳闷:“你一直知道你亲娘没死是不是?可为什么任由这些人送你来乔家?” 晋哥儿不答,云禾皱眉:“是嫌弃她么?我想的那些原因吗?晋哥儿,你还不愿说实话吗?” “母亲,你定是以为我贪慕乔家的富贵,不认自己的亲娘。但其实我亲娘她早就抛弃我了,在我心里,她就和真正的死人没有两样。” 乔文晋沉着小脸,讲起了自己从前的事。 “我娘是青楼女子,后来被我爹赎了出来,很快,他们就生下了我。” “可他们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娘与之前的旧情人藕断丝连,我爹又日日夜夜泡在赌馆,后来输光了银子,还不上被人生生打死了,我娘也跟人跑了。” “后来族人见我聪明伶俐,将我选中送往乔家,叮嘱我不要提这些事。所以我一字未提。” “所以你娘是打听到这些,所以千里迢迢跑来的?” “我不知道。”乔文晋撇过头:“她从前就不管我,如今跑来,想来也不是真心寻我。如若我认,她只怕狮子大开口,要找乔家要钱要物吧。这不能给,上次族长他们送我过来,已经得了乔家许多好处了。” 云禾听得心里直咯噔,难道乔文晋早就料到如此,所以才避开? 只是这事躲是躲不了的,总不可能完全不面对,而且……她也正想借此机会考验一番呢。 于是云禾走上前,劝了起来:“纵是她要,那又如何?总是乔家欠她的,而且,她说不定真心悔过,想带你离开呢。” “呵呵,狗改不了吃屎。”乔文晋板着小脸冷冷说道:“当年若不是机缘巧合被族长看中,只怕我早就饿死冻死了。” “行,既是这样,那我们就一同去,会会你这位亲娘。” 乔文晋愣了一下:“母亲……” “总是要面对的是不是?”云禾坦言:“若是她不要银钱,只要你呢?” 乔文晋垂下眼眸:“不会的,绝无可能。不过母亲,你让我去,那我便去,我都听你的。” 云禾笑了笑,心想如果真是如此,她会将晋哥儿还给她,再赠上他们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银钱,从此衣食无忧。 但如果不是,如果这女人只是想要钱,那就只能打发了。 两人刚走出来,就见郑氏身边的婢女来了,婢女说大夫人找去的时候,老夫人身子不爽利已经睡了,没见上面。 云禾呼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很快,云禾就带着不情不愿的乔文晋去了花厅,她能感觉到身后孩子的情绪,但也无法。 花厅里的妇人一见乔文晋,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是怀安?怀安竟长这么高了,娘都快认不出来,快,快来让娘瞧瞧。” 乔文晋皱着眉,不情不愿走了两步,但却在对方伸出手后,竭力往后躲避。 “你这是不认娘了吗?”妇人一下子哭了起来:“我的怀安啊,是不是乔家人不让你认我?你是我的亲生骨肉啊。他们怎么如此狠心?” “你在说什么啊?”江嬷嬷大声呵斥起来:“不要胡说八道污蔑乔家!” “可不是吗?我好好的儿子被你们掳来,你们还不让我们相认,你们是何居心?” 云禾笑了笑:“谁不让你们相认了?我把他带来,就是让你领着回去的。” “是吗?”妇人愣了一下:“让我带回去?” “是啊。”云禾肯定地说道:“既然他的亲娘还在,我自然没有破坏之理。“ 妇人定定地看向她:“就这么回去?” “当然不是。”云禾招呼着身旁的江嬷嬷:“快,让人将孩子的衣服物品打包,另外再给他们二十两盘缠,对了,再准备一些点心带着路上吃。” “什么……二、二十两?”妇人怒了:“你打发叫花子呢?” 云禾惊讶了:“怎么?二十两还不够吗?你们老家距离这里也不算远,左右也才五天的路程。” “你们难道就不应该给些赔偿?掳了我孩子这么久,就这样算了吗?”妇人凄厉地吼了起来。 云禾脸一沉:“赔偿?我还没追究你们族长欺瞒哄骗的罪呢?” 乔文晋皱眉转向妇人:“别闹了,我跟你回去,若是要银子,应该找族长要!” 妇人一下子崩溃开来:“谁要你啊,我就要银子!少说也得给两千两!如若不给,我就让临安城的人都看看你们乔家的嘴脸!” 第209章 贪婪生母 云禾不怒反笑:“去吧,去闹吧,江嬷嬷,去请街坊都过来,再把府衙的人请过来,让大家都来做个见证。” 妇人震惊了:“你乔家都不要脸面的?你们堂堂侯府就如此欺负人?” 江嬷嬷越听越烦:“我们夫人说了,你可以尽管闹,去门外闹。” “好好好……你们说的……”妇人咬了咬牙,转身就往外冲,乔文晋见状,伸手去拉她,谁料却被推了老远。 大家都以为她会在院外哭爹喊娘呢,谁料她疾步冲到院门处,却忽然停了下来。 云禾离得远远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乔家其他下人也很沉默,眼里含着鄙视,默默地盯着这女人。 妇人一下子崩溃了,往回两步吼了起来:“我不想闹,我就不服,怀安可是我腹中掉下的肉……为啥好处竟是别人得了?” “好处?”云禾冷笑起来:“你想要银子是吧。” 妇人眼睛一亮。 “也行,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云禾晃了晃手里的荷包:“这里面一共有两百两,你若是签上与怀安断绝关系的契书,这银子你可以全部拿走。” “才两百两?”妇人皱起眉来。 云禾冷笑一声:“不愿就算了,那你就走了。” “我签、我签!”妇人连滚带爬跑了过来,在那契书上画了押,然后抢过那荷包,快步离开了乔家。 这过程中,她根本没有回头看乔文晋一眼。 等到云禾转过身去,那男孩脸色已经惨白得跟纸一样了。 云禾走过来唤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原来你不是真的要撵我走……” 云禾笑了笑:“我不干那抢人子女之事,如若她真心对你好,我会给一笔银子让你们安身立命。不过如今,这两百两也算断了你们的关系。” 乔文晋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起来吧。”云禾去拉他的手:“日后好生念书,努力有番大作为。” 乔文晋用力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在他心中,那个贪婪自私的生母彻底死了,赵云禾才是自己唯一的母亲、甚至是唯一的亲人。 而乔家人中,除了郑氏外,其他人是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的,乔老太太听得后怕不已:“竟是生母还在?这事乔家那族长也办得太不地道了。” 云禾坦言:“是,这往小来说是欺骗隐瞒。往大来说是留有余地,他们留这一手,若是在十几年、二十几年后颠倒黑白来上一出,我们乔家麻烦可就大了。” 乔老太太越听越心惊,眉心皱了起来:“云禾,那你说,这事应当如何?” 云禾陷入了沉思……其实,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处理掉隐患呢。 于是她扬声道:“自是不能这么算了。我之前看过账本,我们乔家放了不少老家的田地让族长管辖,这些也该重新收回来了。” “可是那些田地天远地远,如何管理?” “依孙媳之见,这些田地都卖了吧,留着也是头疼的事,手里攥着银子,再在临安城附近置办田地和宅子,更好一些。” 乔老太太听后,断然拒绝:“那不行,那是我们乔老的根基,怎能卖了。云禾,此事干脆让玉安回去一趟,在那边寻个管事,他这阵子并无差事,也正好出门转转。” 云禾犹豫了一下:“老夫人,你确定要如此?那里的地势并不如临安……” “自然!这事就这样办吧。” 云禾听后暗自叹气,只能行了礼:“那就如此办吧。” 她能怎么办呢?难道她要大声地告诉乔老太太,说那些田地在几年后的夺嫡混战中,会毁于一旦? 如此一说,谁能信?如若不发生,谁又能承担风险? 至少她赵云禾不能。 她只是乔家的孙媳,虽然掌管着生意与中馈,可这些铺子田地可是实实在在写着乔家的名字。 违了乔老太太的意思,那她就是大逆不道。 所以,这件事就这样罢了,就当乔家祖先没有留下这些地吧。 乔老太太满意地笑了,但当她把这件事告诉乔玉安时,对方却一脸抗拒:“祖母,为啥要我去?我不懂生意上的事,你让云禾去吧。” “云禾哪里走得开,家里铺子的事可全是她管着……”乔老太太哄了起来:“你也有许多年未回过乔家祖宅了,这次回去,就当是祭祖吧。” “可是我……” “你不必担心田地之事,我已经让吴主管随你一同前去了,他是我身边的老人了,也清楚老家的事,有他在,你一万个放心好吧。” 这一番话后,乔玉安才算是不情不愿点了点头。 经历了战场那些可怕的事后,他早就没有心气和精气神再去建功立业、打拼抗争了。斗个屁呀,差点连命都没了。 他如今只想安安稳稳地躲在他的云墨斋里,避开慕容静,偶尔和朋友出去喝个酒、听个戏,逍遥自在。 回老家……那群口腹蜜剑的亲戚,想想都令人头大啊。 乔玉安摇着头,出了韶光院的门往云墨斋走,刚走到小花园就看见自己小厮急急跑来:“侯爷,你快些回去吧,县主让人四处寻你,说若是半个时辰见不着,她就砸东西。” “砸吧砸吧!”乔玉安无语骂道:“她有哪天不砸东西?关了禁闭还不见消停,真是烦死了!” “侯爷,你还是去吧……”小厮犹豫了一下:“若是再晚些,你今晚又没得睡了。” 乔玉安气愤地攥紧了手,想着慕容静的变态作为,恨得牙痒痒,但他又有什么办法!自己惹来的祸事。 “走吧。”乔玉安走了两步,吐槽起来:“这世间的女人,除了云禾外,没一个好东西!” 小厮跟在身后,默默地嘀咕了起来:“可是夫人她未必觉得你……” “什么?” “没、没什么。” 他刚走了没几步,就撞上了下学归来的乔文晋,晋哥儿看见来人后,马上行礼:“孩儿见过父亲。” 乔玉安瞥他一眼,觉得陌生中又透了几分熟悉,想来是自己那个只见过两次的养子了。 “你叫什么来着?乔文……乔文啥来着?” 第210章 身有隐疾 晋哥儿低垂着头:“孩儿从前叫乔怀安,如今叫乔文晋。” “哦。”乔玉安敷衍了几句:“这名字挺好的。” 说完后他头也不回就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下次不要走这条路了,免得冲撞了老夫人,走旁侧吧。” 晋哥儿眼神黯淡下来,一股难言的耻辱感涌上心头。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养父,已经是第二次问自己名字了……他根本就记不住。 而且,自己连走主道的资格都没有吗?寄人篱下果然是不好受的……还好,还好母亲对自己和蔼亲切。 他默默地攥紧了手指,转过身离开了。 两天后,乔玉安带着一行人离开乔家,慕容静死缠烂打了几天,说是要跟着去,被乔老太太狠狠呵斥了一顿。 乔玉安走的时候,瞥见慕容静没跟来,眉眼里多了几分松快。他甚至好心叮嘱起了云禾:“那女人千万别惹,她裹小脚裹到脑子上了,她是个疯的!” 云禾听得恍惚,这话挺熟啊……貌似赵云舒也说过同样的。 她笑了笑:“侯爷,她再疯,不也是你带回来的?” “以前她虽然跋扈,可还没有像现在这般。”乔玉安疯狂抱怨起来:“我拼命想躲,可她像闻了味的苍蝇一样,穷追不舍。” 云禾噗呲一笑:“这何尝不是一种在乎呢?” 是啊,毕竟苍蝇也只追散发着臭味的东西,所以这两人也算是挺般配的欢喜冤家。 乔玉安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还在坚决反驳:“在乎?她就是想控制我、折磨我!远不像云禾你这样温柔体贴,云禾,这阵子趁我不在家,你把她解决了吧……” “解决?”云禾震惊:“侯爷你什么意思?” “咳咳,也不是弄死的意思,我是说,把她远远地撵到庄子里去关起来,或者别的什么。” 云禾严肃起来:“侯爷,谨言慎行吧,她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她的父亲是我们大周国的英雄,她在乔家也没做过大逆不道之事,我们怎么可以害她?” “算了算了。”乔玉安沉下脸,迈步上了马车:“此事就当没说过。” 马车行驶起来,云禾站在门口,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黑影,心底的无语也越来越深。只不过,在她决定离开乔家后,生起的不是愤慨,而是同情了。 她时常在期待未来的日子,自由的、随心所欲的、纯粹为自己而活的日子。 这一点与顾连辞不谋而合。 两人确定心意后,却压根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为了避嫌,两人就算在街上遇到过几次,也只是浅浅打声招呼。可眼神交汇的时候,云禾都能感觉到他的想念。 顾连辞还让小厮悄悄给云禾送了书来,暗戳戳地在里面夹了好些自己做的树叶书签,令人不禁发笑。 谁能想到啊,这么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捡了许多形状各异的树叶,皱巴巴地夹在书页里,脆脆的变成了黑色,实在是丑得很。 可是云禾却舍不得扔掉,把它们小心翼翼拾起来,闻着上面残存的植物的汁液气味,心里暖暖的。 在云禾看来,这比那些世俗的礼物珍贵多了。 而且两人还极有默契地避着长乐,因为这丫头实在警觉,若是发现了蛛丝马迹,天都能给捅破了。 可是这一天,云禾却有些破防。 因为长乐一大早来寻她玩,开口就是一通爆炸消息:“对了,告诉你个新鲜事儿,昨日皇婶婶又把顾连辞叫进了宫里,拿了一撂子画册让他选呢,说他这一次要是还选不出来,就要强行指婚了。” “这……”云禾听得眉头一皱:“那他选了吗?” “没,他支支吾吾推三阻四的,一会儿说自己无心婚事,一会儿又说自己年龄还小……笑死了,他这年龄哪里还小了?临安城好多像他这样的,都当爹了!” 云禾松了一口气:“那不选就不选吧,强扭的瓜也不甜。” “皇婶婶可不这么想,她昨天可放话了,甜不甜要扭了才知道,既然他不选,那就指婚吧。”长乐噗呲一笑:“结果你猜顾连辞说啥了?” “说啥?” “哈哈……他居然、居然给皇婶婶说他有隐疾,不宜婚配,不能祸害了人家姑娘,笑死我了!” 云禾尴尬得很,望着捂着腰笑得前仰后合的长乐,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偏偏长乐止不住这话题:“话说云禾,你说他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啊?我听闻有些男人虽身高八尺但器具甚小,说是连那小手指都不如呢。” 云禾更尴尬了……没错啊,她前世是成了亲生过孩子,可也没有长乐如此彪悍啊,这些话她实在是讨论不出口。 而且还关于顾连辞的,她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 不过嘛……云禾才不认为他会如此,他定是里外合一,名符其实的。 所以她努力地要为顾连辞挽回:“你可别瞎说,我看他不是那样的,他就是婉拒的说辞罢了。” “是吗?可是我皇婶婶好像是信了,她摇头叹气了好一阵子。然后没多久就派了宫里的太医去顾家,还带了好多滋补的药。”长乐咯咯直笑。 云禾皱眉:“你都知道了,只怕临安城的人都……” “应该吧。”长乐啧啧出声:“我竟有些佩服他了,啥都敢说啊这人。” 云禾听得又是心疼又是感动的,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跟着敷衍了几句。 送走长乐后,她越想越觉得心里咯噔,索性回了房间,展开纸,想写封信问问,她提了笔,想了半天,才写下一句:秋日酷热难当,听闻冰价日日见涨,城南庄子时换时新,应能避避。 意思很明显了……立秋那日,想约他去城南庄子当面聊聊。 信是让初菊送到两人约定好的铺子的,没一会儿,就被顾连辞的小厮取走了。 两日后,两人便在约定的地方见了面。 谁料顾连辞这人竟是大胆得很,见面第一句竟是:“你听说那件事了?那是我骗他们的,我其实好得很,你可别信!” 第211章 亲自询问 “我没信。不是,我是说我不是为这个……”云禾想解释,但越描越黑,索性闭紧了嘴。 顾连辞轻笑起来:“那你这般急切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云禾这才回过神来:“我前几天做了个梦,梦见你去岭南剿匪,中了埋伏,被当地的一种瘴气所袭,腰上的伤也裂开了。所以……” “所以你是担心我?”顾连辞低头看她,眼里闪着意味深长的光:“你是怕我出事,然后你就会当寡妇?” 云禾抿紧嘴唇不说话……她说什么啊,她现在还未和离啊。 她不说话,顾连辞也不逼她,就笑着看她,让她越发脸红。末了,她瞪他一眼:“别胡说了。反正你记着我说的话吧,若是真要去岭南,就一定要小心!” 这件事也是昨个儿长乐说起太医去顾家送滋补药时,她忽然想起的。 前世的时候顾连辞刚和宋小姐订了亲,就传出了他在岭南剿匪中了埋伏之事,当时说得严重,说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宋小姐还急哭了。 当时云禾也是听坊间那些人传的,真实性不可确定,她也是昨天忽然想起,一时担心,也顾不得真假,赶紧来告诉他了。 很明显,顾连辞并未当回事,他笑着看她:“岭南如今并无匪情,而且朝中闲将众多,皇上不太可能派我去,我这腰伤是真的还没好。” “哦,你上次不是说无大碍了?”云禾岭瞥了一眼他的腰部,那里裹着腰封,瞧不出端倪来。 她有些担忧起来。 顾连辞压低了声音:“寻常走动没啥问题,但是骑马射箭却不爽利。大夫说需得再养些时日就能恢复如初。” “那就好。”云禾松了一口气。 “但是你能梦见我,我很高兴。”顾连辞低声笑。 云禾转过身要走:“我出来已许久了,话也带到,我就先走……” 话还没说完,手就被顾连辞牵住……只是指尖的触碰,就已感觉到了炽热的温度。云禾觉得不妥,但不忍心抽出,于是任由那感觉持续了一会儿。 身后的男人距离她很近,近到能感觉到他呼吸的轻拂和身上冷冽的竹叶气味,云禾不敢转身,因为一转身便会陷入他的怀抱……但不远处,却有一个脚步由远至近而来了。 云禾在脚步快要临近时,抽回了手,抱怨起来:“好了,我要走了。” 话音刚落,顾连辞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少将军,宫里派人来了,让你马上去见皇上,说有要事。” 顾连辞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他低头嘱咐了云禾几句,然后快步上了马离开了。 云禾站在院前看着他的身影,心里一咯噔……该不会真是她梦里想的那样?不然,皇上为何这时候寻他? 半个时辰后,顾连辞从宫中出来,面色覆着一层凉凉的寒霜。 刚刚皇上拿了一封密信给他,上面记载着岭南一带附近的怪事,山岭之处疑似土匪现身,但根据知情人细细辨来,却感觉像是之前流窜到临安作乱的西域人,实在可疑。 岭南是大周重要的一处边境之地,连接的山脉直通西域,若是不能严防死守,外敌便会倾泻而入,危险至极。 皇上下令让顾连辞去查一查,毕竟上次西域那帮人是由他经手处置的,他最清楚其中的事。 皇上也顾及他的腰伤,给他安排了两位得力的人跟着,还赐了宫里的秘药。 顾连辞瞥了一眼身后抱着药盒的小厮,有些疑惑……云禾竟提前梦到了此事,应该就是巧合吧。 当日下午,顾连辞便带了人悄悄赶往岭南,一切都悄无声息不动声色,因为当今圣上年事已高,虽有太子,但身体羸弱难当大任,几位皇子各怀心机,各自拉帮结派,朝堂早已是暗潮涌动。 所以敌人在暗处,游离在四周,这西域人的事指不定皇室都有牵连。 顾元城经历了两朝动荡,一向是信奉君主,从来不参与内部争斗,这是明哲保身的手段,也代表着顾家的忠诚与坚守。 自然,顾连辞也受了父亲的影响,无论是少年读书时期,还是如今四处征战,都保持中立,只信奉皇上一人。 骑马至城外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叮嘱起身旁小厮:“这事千万要保密,别让她知道,若是她着人来问,就说我近日有些事,晚些才能去找她。” 小厮连连点头,心领神会。自家少将军对乔夫人情根深种,他是最最清楚的。 所以此后的几天,云禾没有察觉。毕竟两人平日联系就极少,加上顾连辞刻意瞒着,更是一无所知。 她忙着修建养济院和修缮客栈的事,虽然请了得力的主管守着,自己也得三不五时的要去看看。 客栈修缮起来进度极快,屋顶门窗墙壁已经修补完成了,家具也在打制中,云禾去瞧了,那些木匠的手艺挺好,细节都很到位。 云禾掐指一算,顶多再有一月,客栈就能重新营业了。她寻思着这名字也得重新换过。 她写了好几个,拿给郑氏瞧,郑氏一眼就看中了迎风楼:“这名字好,迎风而来,风来福至。寓意极好。” “行,那就听姐姐的。”云禾笑了笑:“毕竟姐姐也是东家。” 郑氏汗颜:“我那些微个银子,不足挂齿,就是图个乐子。” 之前云禾要建养济院时,乔老太太竭力反对,只有郑氏支持并送来了压箱底的八两百。 云禾当时拒了,可之后郑氏又一再提及此事,云禾就让她凑了五百两,就算入个股,郑氏觉得钱少一直不好意思,平日也是多尽一份心力,权当补充。 云禾自己自有一番打算……郑氏没有嫁妆傍身,就靠着一点月银积攒,未来毫无保障。所以这客栈也算她一份,就当全了这场情分了。 云禾真的在尽心尽力安排着乔家的未尽之事,只是结果不得而知。比如乔家老家那些田地,就是保不住的。 半月后,乔玉安回来了,一脸的菜色神色恍惚,进门之后一句话也不说就嚷着要回云墨斋睡觉。 乔老太太不放心,叫了随他而去的管事询问。 这一问,乔老太太人都傻了…… 第212章 倒霉孙子 “侯爷确是收回了那些田地,可却交给了族长手下的一个人来管理。” “这和直接交给族长有啥区别?田地契约一转手,还不是到了人家手里?于是小的疯狂劝侯爷,可是侯爷不听。” “后来小的说得多了些,侯爷还发起脾气来,说我再唠叨就要把我撵出乔家。” 于是管事也只有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毫无办法。 乔老太太听得云里雾里:“怎会如此?去之前我可是交代了数遍,他怎会啊?” 管事叹气:“小的也不清楚,要不然老夫人亲口问问侯爷吧。” 后来等乔玉安醒了,乔老太太把他叫来韶光院询问,他支支吾吾地才说了原因……原来他去这几天,族长他们热情款待,好酒好菜的十分殷勤。 他一开始只当这些人热情好客,谁料最后一日酒醉醒来,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签了那契约。 “祖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脑袋晕晕的,身旁还有个穿着肚兜的陌生女子……”乔玉安越说声音越低。 “那女子是哪来的?” “是族里的一个姑娘,晚上一直劝我喝酒,我也记不太清了。” 乔老太太一巴掌猛地拍向桌子:“侯爷,你这是上了他们的套了!” “不会吧,他们只字未提田契一事啊……” 乔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语气重了些:“侯爷,骗子会把心思挂在脸上吗?我早就提醒过你,族长已不是从前的族长了,他满腔算计,就是想针对我们,你怎么不听呢?” “我也没办法啊,祖母你自己让我去的……”乔玉安犹豫了一下:“那现在怎么办?祖母,要不让云禾去一趟,她精明能干,别人唬不着她。” 乔老太太抿紧嘴唇:“如今我又怎么好说……云禾让卖了田地,是我一厢情愿,罢了罢了,既然已经如此,那老身就亲自去一趟,了结了这桩子冤孽事!” 一旁的老嬷嬷吓了一跳:“老夫人,天远地远的,这事从长计议才好。” “就这样定了。”乔老太太叹了口气,颤颤巍巍地转过身:“这口气总不能白白算了。对了,此事不必告诉云禾她们,悄然解决便好。” 乔老太太一生要强,在很长的时间里一个人撑起风雨飘摇的乔家。 如今年纪大了,怎能忍受被乔家同族欺辱的耻辱?她的自尊心受不了,这口气,也定是要出的。 第二日,乔老太太带着身边几人出了门,只对云禾他们说去附近的庙中祈福小住几天。 唯一知情的乔玉安闭紧嘴一声不吭。 他哪里敢提,本来这事被祖母知道就够丢人了,若是云禾她们再知道,还有何颜面啊? 他站在门口送着祖母离开,在马车远去时也松了一口大气,无论如何,这次的烂摊子也有人收拾了。 说来也巧,几天之后,云禾在店铺外遇到了那间寺庙的一位前来化缘的僧人。云禾问起那僧人:“我家老夫人这几日在你们那里祈福小住,她身子可安好?” 僧人听得一愣:“没有啊,乔老夫人有许久没来过庙中了。” “怎么可能呢?是不是与你正好错过呢?” “不可能的,因为近日接连有雨,道路泥泞湿滑,庙里连香客都极少,更没有小住的。” 云禾紧张起来,觉得很不对劲,马上回来将此事告诉乔玉安和郑氏,这次乔玉安知道瞒不住了,只得将事情全盘托出。 这一说,一向沉默寡言的郑氏都震惊了:“老夫人年纪这么大了,怎能让她去?” 云禾也气不打一出来:“你当时为什么不说?万一出了事,你良心何安?” 乔玉安支支吾吾,嘟囔起来:“祖母前几年也回过老家,而且她还带了下人,没事的。” 云禾与郑氏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写着无语……没事个屁!这乔家的男人,就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乔玉安是空长了一张脸吗?整个就是一草包啊。 云禾当机立断:“元梧,你马上带了人去老家接应老夫人,对了,人要带多一些,免得那族长又搞事。” 也幸亏周元梧去了,几天之后,病病殃殃的乔老太太终于被接了回来。 乔老太太确实有几分魄力和手段,回了老家没多久,就收拾了那族长,把田地收了回来,还寻了妥当的管事照看。 可是她毕竟年纪太大了啊,又一路车马劳顿,在偏僻的半路上染上了风寒一直发着高烧。 这次若不是周元梧赶到,跑了十几里路请来了大夫,只怕还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郑氏马上让人再去请大夫来瞧瞧,这边让人铺了床,煮了粥,忙碌起来。 云禾扶着她躺下,也心疼这老太太:“老夫人,你说这叫什么事啊?你有什么事,完全可以叫我去做,何苦自己跑这一回?” 乔老太太恹恹无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满眼都是悲凉。 这一次,她算是彻底看透了自己这个孙儿,他是一点也担不起事啊。也越发感觉到了云禾的重要性。 可是,自己活着还好,一旦自己百年之后,拿什么去留住赵云禾? 她看不上安哥儿,更无子无女,手头又有那么多银钱傍身,那还不是说走就走啊? 这个念头伴随她好几天了,这会儿瞧见云禾,更是心塞,可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索性闭上了眼睛:“我乏得很,等我好些再说吧。” “好,老夫人你好生歇着,若有什么事,就马上让我来叫我,我随时都在。”云禾替她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谁看见老人遭这么大罪不难过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乔老太太虽有些小心思,可大体来说,对自己一向大度且尊重。 她一路心事重重往玉清院走,刚到院门口,就看见长乐正在院子里歪着头等自己。 “咦,你怎么来了?怎么没让人来知会一声?”云禾拉了她的手:“走,进屋喝茶。” 长乐一脸神秘:“我听说你家侯爷又搞事了,于是过来瞧瞧热闹。” 第213章 岭南瘴气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说吧,又是从哪里听到的?” “他自个儿跟别人喝酒的时候说出来的,结果那人又是个大嘴巴,呃,就莫名其妙传我耳朵里了。”长乐啧啧出声:“云禾,你的这位夫君当真是没脑子。” 云禾叹气后,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他是被老夫人保护惯了。胆怯且无法担事,遇到什么事他就躲起来。” “也太可笑了!”长乐讽刺两声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件事,顾连辞好像失踪了,昨日有人寻他,说他不在临安,不知道去哪儿了。” “不在临安?”云禾愣了一下。 长乐点了点头:“我猜想他是不是去办什么机密差事了。” 云禾心里一紧,他确实有好些天没出现了,上一次去巡店时,遇到了他手下的一名随从,那人说少将军近日事务繁忙…… 算算时日,足有大半月了,会不会真的去了岭南? 云禾心事重重,一旁的长乐倒是嘻嘻哈哈的,马上又说起了临安城近日发生的趣事。 什么府衙抓了个小偷,结果那小偷专偷妇人肚兜。什么某男的去青楼喝醉了,结果醒了莫名其妙睡在猪圈里。 云禾浅浅笑,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挂念着顾连辞的事,隐约感觉这次的事怕是逃不过。 此时,千里之外的岭南。 正值黄昏时分,顾连辞一行人一路追踪着那群西域人,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深山。 这里处于岭南之处的森林,参天大树遮天敝日,野草丛生,比膝盖还深。毒虫野兽众多,就是当地人进去也要警惕万分的。 但不得不冒险。那群人在昨日的正面交锋中,已死了好几人,剩下的两人也是满身重伤,仅剩强弩之力了。皇上也早下令留活口,要把人活着带回临安城。 可说来奇了,进这深山的时候是午后,天还大亮。可越往里,雾气越是浓重,萦萦绕绕浓得瞬间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当地人扎瓦对此见怪不怪:“每天都要起雾的,走过这片树林就好了。” “只是雾?” “是啊,我之前打猎,也数次遇到过,没事的。” 顾连辞心中生疑,他想起云禾说的那个梦……岭南、瘴气、埋伏……于是叮嘱起身旁几人:“用围巾捂住口鼻,小心行走。” 扎瓦咧嘴一笑:“用不着这样,真没事的,只是雾啊。” “我劝你最好小心些。”顾连辞瞥他一眼,总感觉这天真的毛头小子不太靠谱。 想想进入树林前,时间有限,才匆匆寻到了这个年轻的小子做向导,十五六岁的少年,虎得很。 果不其然,他们刚刚捂上口鼻,那片浓雾就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本来只是一片浓白,可这会儿却弥漫起了无数黑色的烟雾,那气味应该是很呛人的,应该拉瓦控制不住地咳嗽着,一直嚷着:“是着火了吗?是不是哪里着火了……” 大家已经感觉不对劲了,正想提醒他捂住口鼻时,扎瓦忽然指着前方尖叫了起来:“熊、黑熊……快跑,比人还高的黑熊!” 大家一脸疑惑,但没跑,熊有啥可怕的,往前几步后,却根本没发现什么。 但扎瓦还在大吼大叫,一直嚷着逃命,说那黑熊已经扯下他的衣服了,没一会儿,还在地上翻滚惨叫起来,说右腿断掉了。 大家看着他目瞪口呆,因为他身旁什么也没有,衣服、右腿更是完好无损。 短短十几秒后,扎瓦惨叫着撞向旁侧的石头,等到旁人去拉,已经来不及了,他的一张脸撞得血肉模糊,没一会儿就断了气。 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一副惊恐的样子,像是死前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顾连辞提醒起来:“这是瘴气,这黑色的烟雾有致幻的作用,大家小心,捂紧口鼻,快速通过这里。” 这片浓雾弥漫了很远一段距离,纵是他们严防死守,仍有些微的雾气逸入了鼻腔,有两人明显走路有些踉跄,嘴里也嚷嚷起了胡话来。 前面的几人拎起他们来,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他们速度已经极快了,可是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已是傍晚了。可见在瘴气林中,因为毒气的侵蚀,对时间、环境的感知也会不同。 大家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后,顿觉好了许多,再回头看那片深山坳间的密林,更觉诡异。 “少将军,前面有脚步和血迹,往山上去了。”探路的随从来报。 顾连辞微眯着眼睛:“从侧面上山,免得中了埋伏。” 大家不太理解,明明只是两名残兵败将,逃至这深山老林,怎么会有埋伏。但也不敢违了少将军的意思,听从他的话从侧面开始上山。 结果……好家伙,半个时辰后,果然在侧峰发现了黑压压的十几人,正在山顶的隐秘处埋伏着。 虽然他们人少,但敌在明,自己在暗,且有地形优势,所以十几枝箭射过去,就解决了一大半。 等到他们惊呼着要逃时,顾连辞已带人冲了上去,将剩余几人生擒住了。 几日后,顾连辞带着这些俘虏回了临安,将人送往刑部审讯,他才得了空,找到云禾报了平安。 此时顾连辞又是惊奇又是迷惑,问她关于梦的事。 云禾沉默了片刻,只能含混不清回答:“我偶尔会梦见一些奇怪的事,然后会变成真的。” “以前也是这样?包括上次那名命案?” “嗯。”云禾缓声道:“但这梦偶尔才会有。” “云禾,此事不要对外人提及。”顾连辞压低了声音:“临安城的人,信奉这些可也惧怕这些。” 云禾笑着点了点头,又怎么能说呢?只怕会被当成妖怪抓起来,或者被有心之人利用。若是不能保护自己,只怕早死了千百次。 可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人是知晓的……赵云舒。 那女人在临安城的名声早就是疯癫状的了,就算她满城狂呼呐喊,也无人会信。所以云禾会警惕行事,但也不怕。 “对了,听闻乔老夫人最近身子抱恙,我父亲让我明日去探望,可方便?” 第214章 临终嘱托 云禾点了点头。 “那你希望我去吗?” 云禾抬头看他,却在他的脸上看见到些许调侃与意味深长。她瞪他一眼:“只要顾少将军不要乱说话就好了!” “那我乱说了会如何?” “那我就把你撵出去,说你得了失心疯。” 顾连辞拧着眉,露出一抹委屈:“你好狠的心。我就在想……为什么那乔玉安可以日日在你身边,我却不行?” “顾少将军,”云禾提醒起他来,“若是你等不得,那之前的事就作罢,就当……”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莫生气好不好?” “那你还说不说胡话了?” “不说了不说了……那你以后要多与我说话,多哄哄我……” 他们的声音隐约传出几字片语,听得在门外守门的小厮摇头叹气。 自家少将军一向冷漠强硬,怎么栽在女人手里,倒变得委屈巴巴起来了?身高八尺的男儿就跟那院里的小奶狗一样,竟只知道摇尾巴了。 他惆怅了好一会儿,等到乔夫人离开,少将军出来后,眼见着又变成了冰山脸。 小厮犹豫着大胆试探:“少将军,你方才在乔夫人面前实在是有些……” “如何?” 顾连辞冰冷的眼神一扫过来,刺得小厮一个激灵:“没有没有,甚是威严、甚是威严。” “真是如此?” 小厮连连点头:“少将军英明神武,说什么乔夫人都不敢质疑的。” 顾连辞嘴角的弧度稍微柔和了些:“如此就好。” 小厮一背的冷汗……好家伙,谁敢背后非议他啊,真说话那不是嫌命太长吗? 第二天,顾连辞带了许多药材与礼物,上门拜见乔老夫人。他自是知道分寸的人,全程与云禾并无过多对视,恍若陌生人一般。 只是看那乔玉安眼里却有控制不住的怒意,只恨不得将他暴揍一顿,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这让乔玉安心生胆寒,眼神躲闪开来,末了,还问起云禾:“我几时得罪了顾少将军?他为何那种眼神?” 云禾垂下眼眸:“不知道。” “哼,他看我不惯,我看他也不惯。”乔玉安吐槽起来:“偏偏祖母总是拿他与我相比。” “你们有何可比的?”云禾吐出一句。 乔玉安皱眉:“你说什么?” 云禾回过神来,安抚两句:“我说没啥可比的,他是武将出身,侯爷你潜心钻研书籍,你们不是一路人。” 乔玉安满意地点了点头,近日那慕容静孕期反应大,这两日没折腾他,他心情大好。 顾连辞探望了老夫人一阵后,放下了东西就告辞离开了,云禾将人送到门外,弯腰行礼,并未说一句越界的话。 两人也最多是在告别的一刹那,彼此对视了一眼。 这种禁忌的、不被人知的、说出来被世人不容的情意被云禾压抑在了心底,不到万不得已不敢表露半分。 每次顾连辞热烈表达、满腔真挚的时候,她也很欢喜,但却不敢多给回应。 再过些时日吧,等到尘埃落定之时,就好了。 临安城的夏炽热无比,漫长的数月之后,空气中多了一丝凉意,随着枝叶泛黄之时,秋也来了。 本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从老家归来的乔老太太却是缠绵病榻许久,连床都起不来了。 只是一场风寒,可她年老体弱,连吃了数月的药也不见好。更是引起了身体数个地方的病痛,从头到脚,没有一处爽利的。 大夫来瞧了几次,宫里的太医也来过了,都说乔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经不过折腾,这次只怕难熬到冬天了。 这句话听得云禾心惊胆战,如同当时老侯爷去世一样,也有一种乔家要变天的感觉。 乔老太太可一直是乔家的定海神针啊。 她心情复杂,郑氏也是如此。这一天,乔老太太清醒了一些,让身旁嬷嬷来唤云禾,说有些话要与她聊聊。 云禾这一去,乔老太太就把她的手拽住了:“这几年来,你可有怪过我?” “老夫人,你说哪里话?”云禾皱眉:“这几年你照应我、信任我,我感激你都来不及。” “我之前身子骨还好着,倒觉着没什么。可这阵子,一日不如一日,我就总在害怕……”乔老太太露出一抹苦涩:“我总怕你会离开乔家。” 云禾心里一惊,沉默着没说话。 “我知道你与侯爷不是一路人。”乔老太太叹气:“他也的确不长进,可是云禾,哪种日子都是过,至少你在乔家,能过得安稳不是?” “嗯。” “所以今日,就算是我这当祖母的求你一句,若是我百年之后,求你留在乔家,稳住这乔家基业……” 云禾吓了一跳:“老夫人你胡说什么,你身子还康健得很。” “你快回答我吧!”乔老太太攥着她的手紧紧不放,烫烫的如同烙铁一般。 如何回答?云禾沉默起来……自己是一定要走的,不会留在乔家。不愿意骗她,更不愿意刺激她。 云禾张了张嘴,谨慎地说:“老夫人你放心,我会安顿好一切。” 是的,安顿好,然后安然离开……也算是全了这场情分吧。 乔老太太听了这话,终于笑了起来,她这一笑,皱纹都舒展开来,可笑着笑着,手重重地垂了下去,就这么合上了眼睛。 “老夫人、老夫人!”云禾慌了神,用力去推她。 身旁的老嬷嬷也吓得语无伦次,马上冲出去叫人。可是等到大夫来、乔家人陆续赶来,人早已没气了。 郑氏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眼泪汹涌而下,瞬间就湿了衣襟。 乔玉安愣愣地站了许久,然后猛地扑了上去,悲痛大哭了起来。 只有云禾,她站在角落里直直地盯着乔老太太,她整个人都懵了……她不敢相信上一秒还力气很大攥着她手的老太太怎么就没了。 她缓缓走近,伸出手去试探老夫人的鼻息,久久都未感受到一丝热气时,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此时,乔玉安忽然大吼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走,我爹要走,祖母你也要走……不可能!” 第215章 大刀阔斧 他吼叫着就冲出门后,一众婢女下人急急追了出去,剩下云禾与郑氏守着乔老太太的尸体,默默地流泪。 乔老太太的丧事办得隆重,她有诰命在身,又是尚书府的大小姐,再加上贤妃娘娘的闺中密友,数重关系加在一起,前来吊唁之人络绎不绝。 贤妃更是带着锦和公主前来,悲悲切切哭了一场。 云禾心里也难受着,可是不得不强打着精神接待来客,忙碌老夫人的身后事宜。 这些天,她也总想起从前之事……从自己嫁进乔家后,与乔老太太相处的一幕幕场景。觉得格外感慨。 她自己在赵家之时,爹不疼娘不爱,没有个像样的亲人。相比之下,乔老太太的尊重与爱护难能可贵。 所以办丧事这些天,她的眼睛一直红红肿肿的,夜里也总是睡不好。 等到乔老太太出殡之后,她身旁的老嬷嬷拿出一只匣子,郑重其事地递到云禾手中:“这是老夫人生前让我保管好,说是让我在她离开后交给你的。” 云禾缓缓接了过来,只觉得那匣子厚重无比。 打开来,里面是一把钥匙和代表乔家权责的大印……钥匙是老夫人库房的钥匙,而这大印,从前云禾也只在老侯爷房间里见过。 这两样东西不大,但却格外沉重,捧着沉甸甸的,如同重石一样压在云禾心里。 “夫人,老夫人说这两样东西只有交给你放心,库房的东西任由你安排,这大印日后得交给乔家可掌权之人,需要耳聪目明、大有作为之人。” 云禾听得眼睛湿湿的,她把匣子抱在怀里。 自己无子、无娘家帮衬,可却得了老夫人这么多的信任。这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强烈的愧疚感,自己背负了这么大的职责,怎能轻易离开乔家? 她低下头,一字一句对老嬷嬷说:“孙媳谨记老夫人的嘱托,誓必顾好乔家,让乔家安枕无忧。” 老嬷嬷叹了口气:“老奴年事已高,也不能再帮衬什么了,老奴愿为老夫人守墓,了此残生。” 云禾抹了抹眼泪:“乔家祖坟下有一温泉庄子,我会在那附近为你置办一处宅子,并将你家中侄儿接来,也好照顾你。” “老奴谢过夫人。”老嬷嬷说着说着,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半月之后,老嬷嬷带着简单的包裹离开了乔家,云禾派人将她一路护送至乡下。同时,对乔老太太的若干婢女嬷嬷也做了安排。 年纪大的愿意回家的给钱给物,年轻的要留在乔家的安排至各院。 而乔老太太的库房,云禾也专程让人守着,她没有要动的意思,这些都是乔老太太珍藏的物件,也是属于乔家的东西。 而那大印,她也好好地收藏了起来。 听着乔老夫人的意思,这东西不能给乔玉安,而小辈们年纪尚小,瞧不出端倪来……云禾只觉得任重道远,心想自己只怕很难离开乔家了。 她在心情平复之后,选了个时日约见了顾连辞,缓声将自己的决定告之于他。 顾连辞一听,脸色大变:“什么?你要毁了那些约定?为什么?” “我……”云禾眼睛红红的,将乔老夫人临终嘱托说了一遍。 顾连辞面上覆着一层寒霜,撇过脸去:“乔家的事是事,那我呢?你将我置于何处?” 云禾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她满心都是愧疚,可是自己双拳两脚,却不能选择两条路。 “云禾,你今日之话,我知道了……但是,我不会听从你的。”他定定看过来:“我会等你,你一天不应声,我就会一直等。” “你……“云禾皱眉:“你要我怎么办?” “你要安顿好乔家,我等你。无论是一年三年抑或十年,我都等得起。”顾连辞冷冷地说:“就这样。” 他说完后,翻身上马,纵然而去, 留下云禾一人在风中凌乱,胸口悲壮与疼痛相互拉扯,分不清什么滋味了。 几天之后,她将后院的姨娘,包括慕容静等人叫到院中,说了自己的决定…… “如今老夫人不在了,但乔家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要不然全然乱了套。”云禾示意江嬷嬷拿出单子来:“江嬷嬷,你给大家念念吧。” 江嬷嬷展开事务清单,一条一条念下去:“月例银子供给如下,侯爷、夫人月例银子为五十两、大夫人四十两、如夫人四十两,一众姨娘二十两、侍妾通房十两…” “四季衣物标准如下,侯爷夫人一季八套,大夫人一季如夫人一季六套,姨娘一季四套,通房一季两套。” “每个院里都有招待宾客的标准,可按单子数额配菜递交小厨房,不可逾越。” “冰、炭、茶水果盘定时定量,发放标准与从前一样。” “府中每位公子、小姐的月例银子每月二十两,由生母代管。” …… 江嬷嬷逐一念完后,云禾问起大家:“关于这些事务,大家可有意见?” 从前乔老夫人在世时,关于这些也有规定但并不标在明面上,总有人浑水摸鱼钻空子,或去乔老夫人那里诉苦求情要银子的。 每次乔老夫人都觉得小事一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太在意。 可云禾觉得这样不成,虽是侯府,可也得制度分明、赏罚统一,不然天天都有扯不完的麻烦事。 所以整整两页家中事务清单,关于侯府的吃穿用度样样分明。听得一众人挑不出错来。 月例银子的数额与寻常的大户人家也差不多,位份比例也合理,细枝末节的事更是考虑到了。 郑氏第一个应声支持:“这单子很合理,就按你说的办吧。” 一旁的慕容静捂着肚子冷哼一声:“哪里合理了?我瞧着就苛刻得很,我们这些有孩子的倒也好说,像梦瑶这些没孩子的姨娘或通房,去哪里说理去?梦瑶,你说是吧?” 被点到名的梦瑶吓得一颤,整个人都麻了。她心里疯狂吐槽,你要闹就闹吧,为啥拿我当枪使?娘的就挤兑我没孩子是吧? 第216章 疯狗咬人 所以她马上表明态度:“我可没意见呀,我觉得夫人这清单甚好。” 慕容静狠狠瞪了梦瑶一眼:“你没出息到不肯说是吗?” 她转向其他侍妾通房:“那你们呢?” 底下无一应答,她们都耷拉着头,压根不敢与她对视。这跋扈的县主谁惹得起啊,她连侯爷都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的。 而且十两够了啊,在府里有吃有喝有穿有用,根本花不了啥,每一季还做衣服和发首饰呢,挺好的。 几个侍妾通房相互看看,均有默契地再度低下了头。 这边的慕容静吆喝了半天,无一人回应,她气得拍了桌子:“这乔家上下,竟没有一个有血性的?” 郑氏面无表情:“慕容县主,你莫不是在关外待傻了,你这血性应用在战场上,而不是后宅家院,你自己有意见可提,撺掇别人算怎么回事?” “是啊,只当大家都傻吗?”梦瑶壮着胆子小声补了一句。 “你、你们……”慕容静胀得满脸通红,对云禾恶狠狠甩下一句:“反正你管这个家,我不服!” 她说完后转身就跑,身后的婢女急急追去。 郑氏无语地瞥了一眼,劝起云禾来:“莫搭理就是,她一直都是这德性,之前老夫人在的时候,也没见她回缓半句。” 云禾嗯了一声,看向众人:“大家若有意见,无论是当场说或者私下提都可,但若是像如夫人这样无端端没头没脑的发泄,只能像个屁一样被放掉,你们可明白?” 大家连连点头,都憋着想笑。是啊,可不就是像屁一样吗? 大家离开后,院里只剩下了郑氏,她关切问起:“侯爷近日如何?我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云禾摇头:“又把自己关在云墨斋里,那慕容静天天前去数次,又是吼又是骂的,他也不愿出来。” “看来老夫人的离去,对他伤害很大啊。”郑氏叹了口气:“侯爷倒是重感情。” 云禾坦言:“没错,可人不能把感情当饭吃,躲在壳里默哀不是长久之计。”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站了一会儿。郑氏想到被关于痨人坊中人不人鬼不鬼的乔玉兴,神色也变得黯然:“这乔家大宅,终是把人困在了这里。” 云禾心里一咯噔,她盯着郑氏眼角那若隐若现的几丝皱纹,心想她应当只比自己大五岁,竟然沧桑憔悴到了如此? 她询问:“姐姐,你心里还放不下吗?” 郑氏低下头:“嗯,我担心……做梦都梦见那个人又回来,梦见他那张坑坑洼洼鬼一样的脸,梦见他四处祸害。还有那乔玫鸢,梦里她也像个厉鬼一样,说要替她母亲索命。” 云禾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姐姐你别怕,乔玉兴回不来,那乔玫鸢也没本事再来。” 云禾理解郑氏,因为她自己也有许多仇恨未了,关于范以安,关于赵氏,以及自己那无从查起的身世,每一桩都让她无法安生。 她在安慰郑氏,更在鼓励自己……一切总会水落石出,总会有个结果。 此后的日子里,云禾没有刻意打听顾连辞的消息,在街上也总是避开,可关于他的事却总能传到耳朵里。 比如又有媒人上门提亲被拒,比如他又接了什么公务,比如他又杀了几个叛贼。 长乐一句话总结出了他的现状:“现在他随时阴沉着脸,没人敢招惹,坊间还送了他一个称号叫什么玉面修罗。你说他怎么活成了这样?” 长乐对他总是摇头叹气,对于长乐而言,顾连辞是失败的说亲对象,但也是从小就熟悉的小伙伴。 而云禾每次听见他的名字,还是会心里疼痛。 仿佛心脏缺失了一块,仿佛被某根线生生拽住,一提及就生生的疼。 她避及谈他,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养济院与客栈上面。 客栈已于初冬之时营业了,因为增设了大通铺与大锅饭,一楼大院里总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也多少影响了三楼上房的生意。 周主管曾表示过顾虑:“要打尖住客的有钱人都很在意是否清静,咱们一楼的散客太多,多少影响了生意。” 云禾皱眉:“既然如此,那就撤了三楼的上房,也改为普通房间好了。” “咦?夫人,真要如此?”周主管一愣,以为她在开玩笑,毕竟上房一晚的房费可胜过大通铺好几天的。 云禾点头:“我开这客栈本来做的就是平价生意,想为来来往往的普通客人行个方便,总不能既要又要两头都占吧。” 郑氏也表态:“云禾这法子好,临安城里装饰豪华的客栈已有许多了,我们何必去争去抢。” 周主管觉得不妥,但也只有按着她们的想法来重新改造了一番。 谁料改造之后,生意忽然翻了一番,楼上楼下住得满满当当的,竟是连空房都没有,虽说是薄利,可是一个月累积起来,也数目可观。 于是很快的,云禾郑氏又计划开第二家店铺,让牙人物色去了。 这期间,城郊的养济院也建得七七八八的,那宅子是看着修起来的,用工用料都扎实得很,郑氏也着手采购起了棉被厨具等一众物品,想在大雪来临前尽早营业。 年纪小小的海棠来乔家已经大半年了,小姑娘聪明又能干,早已是江嬷嬷的得力帮手了,云禾允她在窗外跟着先生习书认字,所以小丫头如今也认了不少字。 她好奇问起江嬷嬷:“夫人为何要修养济院啊?” 江嬷嬷说了原因后,海棠若有所思:“我以前住的村里,就有好几个寄人篱下的姐姐,她们每日做活,还被亲戚打骂,若是让她们来就好了。” 江嬷嬷咦了一声:“夫人也是这么说呢,你可有什么法子让她们来吗?” 海棠眼珠子一转:“平白无故地叫,定是不行,如果说是做工做活,能赚银子,说不定可以。” 身后传来了云禾的声音:“这倒是个好主意,那我让周元梧去一趟。” 第217章 我替你去 “夫人,元梧哥是男子,村里人定是警惕,要不奴婢也一起去吧。”海棠认真地说:“我是孟村出来的,与她们多少说得上话。”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好,”云禾沉思起来,“最好在下雪之前,把人带出来。” 算算时日,距离大雪封山仅有七八日了。 两天后,周元梧带着海棠出发去了孟村。临走时云禾叮嘱:“那些人要是狮子大开口要银子,懒得计较,给他们就是。” 周元梧点了点头:“我知道。” 在马车越走越远,只剩一个小黑点时,云禾莫名心里一紧,不知道为啥...... 《替嫁候府,黑莲花主母杀疯了》第217章 我替你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8章 给她脸了 云禾站在府衙门外,望着那远去的身影望了许久。她掌心合十,不停地祈祷起菩萨来,希望顾连辞一切顺利,希望他们平平安安。 --下 --纵 --横 --app --看全文 --领先24小时 -- “夫人,雪好像越下越大了,我们回乔家还是去周家啊?”初菊努力踮着脚,用手遮挡着云禾头顶的雪。 云禾瞥了一眼远去的小黑点:“去周家吧。” 白芍的进程还挺顺利,产房里只送了一趟热水,就说已开了七指了,周元梧的母亲早早备好了一切,就连那提神的参片也是提前切好的。 大家就安心地在外等消息。 周元梧格外...... 《替嫁候府,黑莲花主母杀疯了》第218章 给她脸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