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独立之花月皎》 第一章 赤灵山上轩辕家 轩辕家隐于赤灵山上,有两条毒仙她老爹——老毒王订下的规矩。 其一:家传的绝学传女不传男,女婿可以不入赘,但所生女娃娃必是姓轩辕。只因那老毒王的儿子,亦是那毒仙轩辕仙仙的哥哥不争气啊! 其二:轩辕家的女子到了及笄的年龄,就独自下山择夫去,不带回个夫婿不得回山… 没法子,谁让毒仙她老爹当年年轻气盛之时跟人家老药王打赌输了女儿,把赤灵山上尚且一十二岁的轩辕仙仙许配了老药王独子百翼燊。 老药王的独子百翼燊自幼丧母,年已一十六岁,老药王情深,未再续弦,近年一直琢磨着给儿子找门好亲事就独自云游去。百翼燊外表看似无限温和,骨子里却与轩辕仙仙一样的倔强,对父亲给自己寻的亲事,心底里也是不乐意的,只是孝盖过天… 虽说老药王见好就收答应让儿子入了赘,可毒仙待爹爹带着这百翼燊上山吞吞吐吐的说出这门亲,一气之下跑下山——逃婚,毒仙爹自知理亏,当下立誓再不下山,与夫人隐于赤灵山后山。 仙仙的母亲是一位贤妻良母,本来是毒仙爹爹的师妹,也会用毒,只是性子很淡,不喜言语。甘愿当一位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 百翼燊被未来岳父赶下山追女儿去。 百翼燊追到轩辕仙仙,斗了几个回合后双方约定大战一百个回合,约定每一个回合三天时间给百翼燊研制解毒,若是解的了这百个回合,就跟着百翼燊回赤灵山,否则,百翼燊上山去跟自家爹爹说自愿悔婚。 其后五年间这二人在武林中掀起百回风雨,一个用毒,一个医治,搞的武林天翻地覆,毒仙药王之名替代了那归隐云游的老毒王与老药王。 最终,在一回回的相斗中,这二人竟日久生情,最后一回合轩辕仙仙做了让步,自此武林清净了,赤灵山热闹了。婚后的小夫妻在赤灵山上打打闹闹十几年,话说有竞争才有进步,这二人的手艺是越来越精湛了。那毒仙的爹爹与夫人躲在后山也不敢劝架。待到轩辕海棠亭亭玉立时,毒仙爹爹仍了两条家规让家养的狐狸叼出来给女儿。 那海棠的性子是随了她老爹药王的,毒书看的不比医书少,用毒呢,看她娘亲使了十几年,海棠却是不曾使过。 海棠跟着父亲整日里救治那些被她娘试了毒的可怜动物,山脚下误碰了各种毒草的路人,气的毒仙每每瞪着温柔的小海棠,真觉着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但话说能治得了毒的,用毒也不会差,虽然毒仙面子上气的不行,暗地里也觉得这轩辕家的手艺估摸着也没失传。其实谁知那满身是毒,手下不知死了多少可怜虫的毒仙,对着自己女儿,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这年海棠到了及笄的年龄,被她娘赶下了赤灵山,顺手给塞了三斤各式各样的毒给女儿护身用…… 海棠他爹也没法子啊,谁让自个儿是入赘来的,这轩辕家规是违不得的,再说女儿这年纪也不能耽误在山上不是,也就顺手塞了三斤各式各样的解毒灵药给女儿护身用…… 瞧瞧,这对夫妻简直天造地设的绝配啊! 这海棠是心善之人,下了山,当了个云游大夫……估摸着毒仙知道后要气死了。 第二章 江南花家龙凤胎 花家时乃苏杭首富。洪德四年春,花家龙凤胎——花娇龙、花锦龙,年满十六。端的是千娇百媚、倾城倾国,掷果潘安、傅粉何郎。 自花娇龙十二岁起,花家大门就几乎日日进媒婆说媒,碰上好日子时,一日进来十七八个也是常有的… 这花老爷对这双儿女宝贝得紧,可舍不得那么早就嫁了。再说女儿这般花容月貌、柔中带刚的性子,情棋书画,诗词歌赋绝不比弟弟花锦龙差分毫,对自己未来夫婿也是心高气傲,可不是凡夫俗子配得起的。 这日,锦龙穿着姐姐女装在娇龙房中抚琴,姐姐娇龙又出门去了… 其实这锦龙可没这男扮女装的爱好,怎奈何昨日下棋输给了姐姐,今日轮到锦龙做替身留在家里。心理暗道,下回可不能没睡清醒就被姐姐拉去下棋,着了道了。 ***************************************************************************************** 西湖上—— 娇龙身穿锦龙衣袍,悠悠摇了摇折扇,好一个貌比潘安的小公子… 娇龙喜欢这西湖风景,每回胜了弟弟就跑出来游玩,租个小游船,虽说是夏日里,但在湖水之上,迎面吹来的风伴着湖水的味道,清爽凉快,好不惬意。 ***************************************************************************************** 断桥之上,凤煜轩望着满湖绿水,眼眸中淡淡的忧伤。 先帝逝去已过三年,老管家劝着主子出去微服散心。墨竹跟着主子身边,这西湖风景如画,当真是个散心的好地方,怎奈自家主子又在“发呆”… 远处一阵悠扬而至,似九天仙乐,似远似近,飘飘渺渺。心仿佛慢慢舒展开来,抬眸寻去,一艘小游船上,白衣少年正在抚琴。那少年眉目如画,竟胜过女子,好一个俏公子。 墨竹揉揉眼,主子多年不曾笑过了,今日居然笑了?虽然很浅,但他确定主子真的笑了。 “墨竹,你去打听打听那船上公子是何人。” “是,爷。”墨竹转身走向人群之中。 一曲终了,墨竹已返回,跟主子禀告道:“爷,那是花家的公子,名花锦龙,年十六,人称锦公子。” 凤煜轩望着那小船默念着花锦龙的名字,转而浅浅一笑道:“墨竹,安排结识那花公子。” ***************************************************************************************** 三月的西湖边—— 花娇龙被弟弟的书童木砚(木砚的妹妹木蓉是娇龙的贴身丫头)催促着早些回府,虽意犹未尽,但看天色却是不早,见好就收吧,不然回去锦龙必定咬牙切齿不可。 小船靠到岸边,花娇龙刚上得岸来,就见一童子走来,施了一礼道:“花公子,我家主子有请公子到前面清心阁饮茶。” 花娇龙愣了愣,木砚见状,即道:“我家公子有事今日不便,请小哥回禀一声。” 墨竹微微皱眉,刚想开口,身后传来清透的男声:“在下风浩然,方才断桥之上听闻公子琴音,清心舒畅,故而想结识公子,请公子到清心阁一坐。” 凤煜轩说的是陈述句,浑身散发出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 木砚愣住了,不知如何回话。 花娇龙早已回神,慢条斯理的打量起面前男子。这男子年约二十三、四,锦衣华服,手执折扇,仪表非凡,看似温和有礼,却有一股难掩的霸气。 花娇龙也不是头回冒充花锦龙,毫无怯意,拱手作缉浅笑道:“风公子谬赞,锦龙实不敢当。今日天色已晚,恐不便奉陪,还望风公子海涵。” 这凤煜轩见到娇龙这般笑容,竟是呆了般。娇龙见他不语,立刻抬腿走人。 经过凤煜轩身边时,凤煜轩当即肯定这小公子定是女子装扮,不禁嘴角上扬。凭什么确定?凤煜轩也不知道,兴许是那侵入人心的琴音吧。 凤煜轩来到杭州有数日,虽说那花家的一对宝,谬说是苏杭,整个江南有谁不知有谁不晓,可凤煜轩这几年来都沉静在忧伤中,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几日路人谈到花家,根本没听进去,回客栈的路上问了墨竹,得知花家乃是龙凤胎,即知那便是花家的小姐。 ***************************************************************************************** 话说这花娇龙回到自己房里,见自个儿弟弟实在无聊到正在作画,木蓉立即拿出两套衣服给俩人。这姐弟俩各自的房间从小就专门隔了一个换衣间,因为屏风不保险。 片刻功夫,两人已经回到各自的身份。 花锦龙无聊了一天了,昨日下棋也不是公平比较的,面上带着些许怒气,可对着一张跟自个儿一摸一样的脸,埋怨不起来啊,只好哑巴吃黄连,闷着气。 姐弟俩坐下,开始对口供。娇龙把今日遇到的与人相关的事说了,锦龙今日也没啥人来找娇龙,一句没什么事儿就完了口供,当下回房去了。 第三章 镇南王爷凤煜轩 话说那日凤煜轩见了那花娇龙扮的花公子,顿觉江南果然有佳人。回到暂住的客栈,接到镇南王府传来的书函,眉皱了皱。第二日起身回了南桐城的王府。 镇南王凤煜轩乃先帝第二子,先帝共有三子,先帝在位时,长子为太子,次子凤煜轩封楚王,三子凤煜辀为齐王。 临终遗诏封楚王为镇南王,赐云江以南八十一州为其封地,封三子齐王为平东王,梅山以东、云江以北七十二州为其封地。 当今天下共分二百七十五州,两王之外只有那一百二十二州了。 为啥老皇帝要把天下三分呢?那也没法子啊,这大儿子笑面老虎,二儿子有才学没野心,三儿子娶了个貌美如花的老婆更没那份心。本来轮排名也是嫡长子的天下,何况另俩个也不争不抢的。 可这大儿子虽不是沉迷女色荒淫无度,也不是暴君乱杀臣子,可偏偏从小表面温顺,兄友弟恭,底子里无时不刻的算计压制俩弟弟。 老头子早看出来了,等自个儿两腿一伸,估计俩儿子也要跟着来,舍不得啊,不忍心呐,干脆让他们远离京城,给了封地,谁都知道三足最平稳呗。 再说那俩个儿子的性子定是不会起兵的主,主要是牵制了大儿子不敢亲举妄动罢了。谁承想二十多年后真有了这么一天,俗话说狗急了还跳墙,更何况是王爷,真怒了,抖一抖,地都晃,此事先不去提。 话说镇南王凤煜轩,回到镇南王府,直奔那清风阁。 推开房门,看到床上小小的身子,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心理好似是打翻了各种调味料。 对自己这个刚满三周岁的儿子,凤煜轩是矛盾的,靠的近了,会心痛,离得远了,毕竟血浓于水,又时时念他。 凤之清出生的时候正逢先帝驾崩后三个月,凤煜轩还未从痛失至亲的悲痛中缓过劲来,就带着怀孕六个月的侧妃林攸儿被赶出了京,颠簸了个把月才到了他的封地。侧妃即将生产时,全府上下都觉着能让主子缓过劲来,没成想,凤之清到了人间,她娘故去了。 侧妃林攸儿是先皇指的婚,当年老皇帝最后一回选妃时,自个儿知道身子骨也没多久日子了,也不想多毁几个花样年华的姑娘,就把些个秀女全指了婚,配的都是一些年轻的官员,看自个儿大孙子都五岁了,二儿子还没娶,连个侧妃都没有,就指了林攸儿给凤煜轩当侧妃。 原本毫不认识的两个人就凑成一对了,起初自然是没感情的。可林攸儿虽没有倾城的美貌,却也是清秀的姑娘,虽只是个小知县的女儿,却也品性温和恬静。两人处了一年多后,林攸儿怀孕了。 林攸儿故去的时候,凤煜轩与她共处了将近两年,他们之间说是亲人更为贴切些。那凤煜轩短短三个月,故了两个亲人,着实痛彻心扉。 这几年与儿子并不亲近,只吩咐下人们好生照看,有时远远的看看他,因为走近了,揪心,让人想起那些沉痛的往事。父亲故去,手足分隔,身边唯一陪伴自己的女人也去了,这些是连续发生的,好像是捆绑在一起,想起一件就连着一起历历在目。 三日前快马来报,之清落入荷花池中,所幸及时救起,急忙回了王府。 查了两日后,没有半点可疑之处,也就作罢了,想必是小孩子贪玩,意外罢了。 第四章 七夕西湖又相遇 这日正是七夕,花娇龙与花锦龙用过晚膳,得了花老爷首肯,听了满耳朵的叮嘱,逛灯会去了。 花娇龙身穿小厮服饰,用胭脂调了点糊易容了跟在花锦龙身后。没法子啊,女子可不好随便出门,再加上花娇龙的花容月貌早就远近驰名——虽说自己没穿着女装出过门,但这孪生的姐弟,脸可都是一样的,花锦龙是男子,定然不是闭门不出,早就迷倒无数男男女女了,自个儿一露面,肯定要水泄不通,跟着弟弟虽说也是行进缓慢,不过毕竟是女儿身,晚上还是不敢独自行动的。再者今日跟弟弟一块出门,总不能变成两个花锦龙出去吧。 七夕灯会,西湖河畔各式各样的霓虹花灯,西湖上大大小小的花船与游船。西湖上也已有点点河灯。 花娇龙跟着花锦龙,一路上的女子对这锦公子绝对是百分百回头,有含羞偷看的,有看痴了的,也有个把个大胆的女子喊着锦龙名字的。同时,一路上也尽是眼里透着嫉妒的公子哥,其中也有一些仍跟自己弟弟打招呼的男子,虚伪啊…虽说一头黑线,但也只好跟着。 其实那些个公子哥里头也有真心问候的,定是打算上门求亲花娇龙的… 不开口打招呼的,多半都是被花府一口回绝了的… ***************************************************************************************** 这几个月凤煜轩心里偶尔总想起那日听的琴声,想起那个女扮男装的佳人。虽已为人父,可这镇南王活了二十多年,貌似从没有经历过心动的一刻,也没有过因想到一个女人而感舒心。七夕将近,突然生了个念头,如果到西湖河畔再走一趟,再遇着了,那即是有缘吧。 什么是缘分呢?兴许这就是吧。还真碰上了…可怎么是弟弟呢… ***************************************************************************************** “窗前江水泛春色”一花灯上。 “空青”三个人同时出声。 花锦龙与娇龙转身一看,凤煜轩也望了过来。 凤煜轩看到花锦龙,眼眸中满是惊喜之色。心里暗道果真是有缘之人。 花锦龙没见过凤煜轩,虽说之前花娇龙给自己说过那日之事,可都过了几个月了,记性再好,也不可能联想到一个未见过面的人。见这人打量自己,也不说话,自个儿也纳闷起来。 花娇龙见过凤煜轩,倒不是见那凤煜轩美貌,而是自个儿记性本来就好,加上这人浑身散发的气势,真真是没遇到过的,所以就记住了。花娇龙乘那两人愣住了,拉了拉弟弟衣袖,花锦龙会意,这双胞胎嘛,肯定是心有灵犀的,一个动作就明白了。敢情这人认识的是自个儿姐姐啊。 花锦龙忙换了个神色,不去瞧他,但不说话,回头继续看灯,等人家开口好了。 凤煜轩见眼前之人前一刻还看着自己发愣,明显是认得自己的,现下又装不认得,心里好气又好笑。开口道:“花公子,好久不见。” 花锦龙虽知此人是姐姐认识的,可自己哪知道是哪一个人呐,又不知人家姓什么,只好装不记得了,道:“公子好生眼生,不是杭州府的吧,你我见过么?” 花娇龙听弟弟这么一说,心里那个急啊,这么说不是摆明了上回是自己了嚒。 可没想人家凤煜轩听花锦龙这么说,想着这俏佳人故意装不认得自己了呀。浅笑道:“花公子,那日在西湖断桥之上听闻公子琴音,清心舒畅。”然后笑着看那花锦龙。 花锦龙经他提点,想起姐姐曾说有个公子自称风浩然,在断桥上听了自己抚琴,跑来要结识自己…花娇龙、花锦龙,这姐弟的记性绝对不是盖得。 花锦龙浅笑道:“原来是风公子,惭愧,惭愧,小弟的记性…还望风公子海涵。” 凤煜轩看这花锦龙,觉得有点怪,又说不上是哪里怪。 “花公子,今日佳节,可是来会心上人的么?” “风公子说笑了,小弟年少,今日只是来观灯会,夜游西湖。” 凤煜轩等的就是这句话,开口道:“既然如此,跟风某同行如何?” 还没等花锦龙回话,花娇龙就已经拉了拉锦龙衣袖,示意不要去。 可这花锦龙十六年来头一次会错意了…以为姐姐想去! “风公子盛情,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花娇龙心里那个气啊,又不好发作,只好跟在锦龙后面走。 凤煜轩心里那个美啊…道:“今夜风某租了游船,湖上夜游,景致定然绝妙。” 第五章 被凤煜轩识破了 花锦龙跟着那凤煜轩上了一搜游船,坐在船仓内品茶。花娇龙没有进仓,站在船头生气中… 凤煜轩看着眼前的人,开口道:“花公子,那日弹的曲子甚好,不知风某是否有幸再恭听。” 花锦龙一口茶正在口中,差点呛到,装作若无其事放下茶碟,心里暗道,我哪知姐姐谈的哪个曲子啊…真是要命,缓缓开口:“风公子,很是抱歉,花某昨日修剪蔷薇,不慎刺了手指,现下仍隐隐作痛,恐今日不能抚琴,望不要见怪。” 凤煜轩听闻,疑云更甚,又道:“花公子有所不知,因风某这几年心情郁闷,那日听得此曲,心情舒畅,敢问花公子曲名,在下好寻人抚之,纾解心绪。” 花锦龙一听,暗想,我现在也郁闷呐,随便说个姐姐喜欢的曲名,万一眼前之人现在就让人找个琴师来弹奏,不是立马穿帮了。就算今日没穿帮,等他回去以后也要穿帮。 花锦龙嘿嘿一笑,眼角朝船头的姐姐瞟去。虽说这船不大也不小,船外喧哗声也不少,但因这船上只这二人在说话,所以站在船头也听到了谈话。这时也正瞟了眼老弟,伸出三根手指。花锦龙立刻会意,缓缓道:“那曲子并非名曲,只是花某闲来无事作的曲,名为:木芙蓉。风公子若是喜欢,等明日我取了曲谱给风公子送来便是。” 木芙蓉,如冰一样明净无瑕,似玉一般润泽生辉。不愿与春花争艳,与夏花比美,而要待到秋天才开放。 果真是好曲子,好意境。 凤煜轩当然没有漏过蛛丝马迹,眼角瞟向船头男仆装扮的人儿,便知那即是花娇龙。 凤煜轩再看向那花锦龙,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顿了一顿道:“风某家中排行老二,家有一兄一弟,如今都各自忙碌,不得相聚,敢问花公子家中可有兄妹?” 绝对的明知故问……花锦龙不信有人会不知道花家的绝色龙凤胎,没好气的瞟了一眼凤煜轩,心想这人脸皮够厚的。花锦龙喝了口茶,才缓缓道来:“花某家中只有一姐。”然后闷着不说话了。 “花公子若不嫌弃,你我兄弟相称如何?”凤煜轩继续厚脸皮。 花锦龙早知道这人是看上自己老姐了,看到自己的脸就知道姐姐什么样儿了呗,借着结交自己的机会,想近水楼台…… 但他不知凤煜轩早已知晓那日见得就是花娇龙。 花锦龙想要婉拒,可咋说呢……只好道:“风兄厚爱,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船头的花娇龙气的牙痒痒,好端端一个佳节灯会泡汤了,逛不成也就算了,还被拖来船上站岗!一个气愤踹了前方一脚,忘了是在船上,一个站不稳掉进了西湖… 一瞬间,花锦龙和凤煜轩从船里串了出来,纷纷跳下,一个救姐姐,一个救佳人… 凤煜轩年长花锦龙,又是王爷,武艺比不上江湖中人,可体质比那富商家的公子要高的多了,自然的,花娇龙是由凤煜轩救上了岸,花娇龙身形就显了出来,脸上糊的也都洗净了。 凤煜轩把她腹中的湖水用了恰到好处的力道压了出来,作势要抱进船舱,这时花锦龙也已上岸,连忙上前抱自家姐姐,哪能让陌生男子再抱了姐姐,刚才那是救人也就算了,现在可不行。 凤煜轩看着花锦龙吃力的抱了花娇龙走进船舱,毕竟还是十六岁的年纪,又下过一次水,却是吃力的,但也咬牙坚持着。 第六章 镇南王爷来提亲 花娇龙在家躺了两日,没法子啊,落水伤风了,虽说夏天,可毕竟是个女儿家,体质自然比不上弟弟花锦龙,加上失足落水时受了惊吓。 这天,花娇龙伤风已痊愈,正在书案上写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弟弟花锦龙。 花锦龙门也没记得瞧,直接就推进来了…当真是急坏了。 花娇龙秀眉微皱,抬眸望去,等弟弟喘了几下开口。 “娇娇…那个…那风浩然…不是…是镇南王…来提亲,正在大厅,爹爹有点扛不住了。”终于说完一句话了,憋死了。 花娇龙手里一只笔掉了下来,整个人呆住了。 花锦龙心疼姐姐啊,毕竟是孪生的啊,那感情厚着呢,气愤道:“你放心,就算爹爹答应了,我也不答应,想他也不敢强娶。” 花娇龙回过神来,听弟弟这么一句话哭笑不得,暗道,要是爹都答应了,你管什么用啊 花娇龙思索片刻,道:“父亲定是不会一口应了的,你先去大厅看着。” 花锦龙又飞奔了出去。 ***************************************************************************************** 花府大厅—— 花老爷看着眼前的镇南王,心理是满意的,镇南王亲自前来提亲,娶的是正妃,并承诺再不纳她人。素闻镇南王人品甚好,府中没有姬妾,只听说有过一位侧妃,已经仙去多年,留有一个儿子。虽说门第高,人品好,相貌也好,可让女儿嫁过去当后娘,虽说是嫡母,心里总归有个疙瘩。虽说从古至今,商家总是被官家看不起的,可自家也是苏杭首富,也不是小门小户,宝贝女儿是捧在手心里的,若是女儿不愿,绝对是不会应了这门亲的。 凤煜轩自进门见华老爷子第一面就知道这未来岳父不是善茬,何况商人精明,富商更为精明,官场上尔虞我诈,虽然自己无心周璇,却也是明了的,这商场也不输于官场。 此时花锦龙已回到了大厅,立于爹爹身后。 花老爷嘿嘿一笑,开口道:“王爷,老夫内人体弱多病,生下一双儿女,没享几年福就去了。老夫对这女儿一向娇宠,老夫早就答应小女,婚事由她自己做主,请王爷稍坐。” 凤煜轩一头黑线,这老爷子真不是一般的人精,三言两语就把话堵了。看向那花锦龙,似乎也对自己没好感,看来这个小舅子是指望不上的。 花老爷吩咐道:“请小姐来。” 半盏茶的功夫,花娇龙现身于大厅,无视那华服的王爷,直奔爹爹身边,轻轻一笑道:“爹爹唤我来,不知有何事?” 凤煜轩头顶一群乌鸦飞过。 花老爷轻咳两声,心想这宝贝女儿明知故问,当下额上也是挂了两条黑线道:“娇娇吾儿,此乃镇南王爷,今日前来向你提亲。为父早就答应了你,娇龙的夫婿,自己做主。”言罢给了女儿两个眼神… 花娇龙明白自己父亲是满意的,估摸着自己说过的几条标准都达到了,只是还有一些其他状况。 ***************************************************************************************** 花娇龙方才在屋内听弟弟说到镇南王,让弟弟先回到大厅,自己在脑海里整理了镇南王的一些事迹,这些多半是弟弟在外边儿听人说起,回家跟自己说的,也有些是自己扮了弟弟出去听到的。 此刻花娇龙明白父亲的意思,花娇龙知道这镇南王有才学,为人不喜争权夺势,是个悠闲王爷,这几年整治江南,已有许多作为,听闻他只有过一位先皇赐婚的侧妃,留下一个儿子。镇南王素来洁身自好,虽不是头婚,倒也不是滥情之人。 花娇龙不是俗人,她并不在乎做人后娘,没了娘的孩子也是可怜之人。她看重的是夫君的为人。自己夫君的前程往事并不做计较,往后才是关键。专情不意味着他一生只爱一人,而是每爱一个人的时候他都一心一意。 第七章 镇南王妃花娇龙 花娇龙含羞一笑,轻声道:“王爷,娇龙有礼了。” 凤煜轩一时怔住,忘了起身回礼。 花娇龙也不等他说话,径自坐下,缓缓道:“王爷,娇龙敢问王爷,不知王爷为何要娶娇龙?” 乌鸦声一片,整个厅的心除了王爷和本尊全悬了起来。 凤煜轩也没料到这佳人问的这么直白,也显得有点不自在。这厅里的人全看着自己,没法子,要娶娇娘,放下王爷的架子(其实本来也没什么架子)当场表白道:“一见钟情。” 花娇龙额上多了几条黑线,假嗔道:“王爷真是好眼力。” 凤煜轩听出来花娇龙是以为自己是将她救上岸时见的第一回。连忙道:“小姐一曲《木芙蓉》琴音清透,闻之清心舒畅。” 这回花娇龙听明白了,小脸一时涨的通红,说不出话来。 花老爷适时的轻咳两声,这厅里气氛尴尬啊… 花娇龙平了平心境,轻声道:“王爷谬赞,娇龙不敢当…王爷欲娶娇龙为妻,应知娇龙早言欲娶娇龙要符合娇龙选夫的四个标准。只因前人都不曾过得第一条,外人并不知晓其余三条。其一:娇龙不会武功,只是一弱女子,夫君要能保护娇龙。其二:能辨得出娇龙与家弟。其三:娇龙绝不与人共侍一夫。其四:娇龙的夫也要遵循七出之条。不知王爷可否接受?” 凤煜轩听了直觉有趣,笑道:“本王定不负娇龙。” 花娇龙没想到这王爷连这第四条都允了,这条连老爹都不知晓呢,是最近才加上的。花娇龙第一条其实横竖都是自己说了算的,说你能保护就能,说你不能就不能,近些年也不是没有武林中的正道人士来提过亲。 花娇龙那日落水被凤煜轩救起,回家后听弟弟说,当时两人一同来救自己,心下竟也有一丝喜悦。 在花娇龙心里,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和有真心保护自己的人是区分开的。花娇龙要寻的是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的人,那日凤煜轩与自家亲弟般的速度,自己心下是欣喜的。 这凤煜轩只见过一面就能分辨出自己与弟弟,眼力真真的好,想自己平时爹爹都能蒙的过呢… 当下花娇龙小脸上透着绯红,转身对着爹爹道:“爹爹,娇龙告退。” 花老爷一看,女儿这是同意了,笑着点头。 花锦龙有点不高兴,虽说姐姐同意了,可孪生的姐弟,姐姐嫁出去就不能经常见着,跟割肉似的,怎舍得呢?当下只能愤愤的瞪着未来姐夫。 三个月后,经过三书六礼,玉娇龙嫁入镇南王府。 第八章 海棠偶遇花锦龙 话说那轩辕海棠下了赤灵山,做了一年的多的云游大夫,那日巧遇南桐城一年约八九岁采药的小姑娘在野外,得知她父亲在城里开药铺,母亲患有眼疾,她自幼看着自家店里的药材,倒也知不少医理,上山来采母亲眼疾需要的一味少有的药材。 海棠当日跟着小柯儿回到她家,看了柯儿娘的眼疾,当下绝对留下来诊治。 柯儿娘的眼疾本不是什么难事,但因患了多年,一时也无法治愈,只能慢慢调理。 柯儿爹是个老实人,感激海棠,对海棠非常有礼。 柯儿爹的药铺规模不大,柯儿爹的医术也是平平的,平日里也都是街坊邻居来看些小疾小病。多数人仅仅是抓药的。 海棠初始在柯儿爹的药房里头帮忙配配药,有时看到不如意的药方子,不动声色的给改了几回。柯儿爹看在眼里,涨红了一张脸,吞吞吐吐的直接请了海棠坐堂问诊。 海棠不像那花娇龙倾城之貌,但也是闭月羞花之貌,行走江湖,定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平日里都是易了容的,现如今的相貌平平。 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姑娘,起初只有家境贫困的人实在请不起大夫问诊才来让海棠诊治。海棠心里明白,自从下山以来,救治的人都是贫穷百姓,给自己诊治不过都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每每治愈了,海棠又去云游了。 海棠在药铺坐堂一个月后,前来问诊的人开始络绎不绝,看病的多了,抓药的自然也多,药铺本着薄利多销的柯儿爹的宗旨,居然每日也能挣不少。柯儿爹也是个好学之人,心里明白人家一个年轻姑娘也不可能明着指点自己,看到什么就自个儿记在心里,遇到不明白的也主动请教。 话说这日清晨海棠出了城,上山采药。 夏日山上的草丛长得相当的茂盛,海棠采了些许草药,不经意间竟看到远处一抹白色,走近一看,居然是个俊美异常的俏公子倒在那草丛中,原是中了蛇毒,应是昨晚路径此处遇着了游玩的毒蛇,幸好不是剧毒的,人还没死。 海棠连忙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颗药丸塞到那发黑的嘴唇中,又解开皮囊给他喂了点水。 海棠也不在多管他,又在附近采起草药。 不到一个时辰,那花锦龙醒了来,真真是鬼门关走了一趟,全身无力。环顾四周,看见那一抹绯红,只是毒虽解了,视线却还是有些模糊。 花锦龙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喊出话来:“敢问是姑娘救了在下吗?” 闻声转身的海棠看了他一眼,秀眉轻皱,心里暗道这药丸难道过期了?怎么一个时辰才醒。 海棠并不答话,走到花锦龙身边,看了看,再拿出一颗药丸给他,才道:“吃了这药丸,再休息一会,你体力就可恢复。”说完转身就要回城,药铺还等着她开堂问诊呢,本来早可以回去了,白白耽误了时辰,都怪爹爹的药居然有些变质。 花锦龙见她靠近自己伸手给自己一颗药,伸手接过,靠的近了,才看清了救命恩人的摸样,见她转身要走,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拉海棠的衣袖… 海棠见他轻浮,眉间已有怒意。 花锦龙放开了手,其实他本来就全身无力,拉也拉不住,也就是搭了一下就滑落了。 花锦龙歉意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还望姑娘告知芳名,花锦龙日后定当报答!” 海棠莞尔,淡然道:“公子不必挂怀,医者本就是要救人。”言罢也不等他说话,转身回了城。 第九章 锦龙上门请海棠 洪德五年七月初,花锦龙到这南桐城,是为看望即将生产的胞姐。怎奈原本昨夜本赶得及进城,临近黄昏在城外遭了条毒蛇咬伤,清晨被一位姑娘救起,这才进得城,到了这镇南王府。花锦龙怕姐姐担心并不相告此事。锦龙许久不见家姐,到了王府后,整日陪伴姐姐,也不出府。 花娇龙自去年十月初嫁入王府,现已九个多月身孕,产期在七月底。宝贝弟弟算好了时日赶来看望自己,离家许久,见到亲人,甚是高兴。 娇龙与凤煜轩相处十分融洽,待凤煜轩长子凤之清也视如己出,只是这孩子恭敬有余而亲厚不足,这庶子与嫡母的关系,古来如此,看来还需有些年份才能有所改善。 自从这花娇龙入了王府,凤煜轩也渐渐如枯木逢春,对着凤之清也开始亲近了些。 一眨眼的功夫,已到月底,号了脉得知还有两日即将生产。 凤煜轩当年因林攸儿之死后府中专门备了大夫,如果当日除了稳婆,府中也有大夫,也许一切不会发生。 王府中的大夫原本是宫中告老还乡的一位老御医,后来被请了来王府养老。 这些年王府中上至主子,下至丫头小厮,老御医都会诊脉,当然这待遇也要跟对主子才有的。 虽说老御医经验丰富,可毕竟是男子,平日里号脉是没什么,可生产时就不便了。 凤煜轩问了墨竹城中可有女大夫,墨竹回道:“王爷,城南有一永安药铺,上个月初来了位姑娘坐堂问诊,近两个月下来,百姓和官宦商贾皆去问诊。” 花锦龙正好进来,听到墨竹所言,惊喜之情溢于言表。笑嘻嘻的道:“姐夫,我去请那女大夫来府中暂住几日吧。” 凤煜轩看了看一脸花痴样的内弟点了点头。 ********************************************************************************************* 城南永安药铺 花锦龙进得门来,就看到了那一抹绯红,径直奔了过去。 话说平日里那些个大夫不是白衣就是深色的素服,但海棠却是一抹绯红色衣裙,海棠性子善良温和,倒不是性子招摇,喜欢整日里一身的绯红色,却自幼喜欢那赤灵山上的红海棠,再者整日里采药捣药的,穿的太素不耐脏,穿的太酷毒仙娘亲又不答应,说是故意提醒她老了! 海棠抬眸看那花锦龙笑得如妖孽般,竟然一个激灵,大感不妙,让人算计的感觉油然而生。锦龙拱手作缉,笑道:“在下花锦龙,姑娘可还记得?” 海棠瞟一眼,不理他,继续捣草药。 想那锦龙出生至今遇到的人,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无一人曾无视自己的美貌,今日遇着海棠,心想,难道果然一物降一物,此女乃自己克星? 锦龙讪笑道:“姑娘,家姐即将生产,想烦请姑娘到府中暂住数日。” 海棠心想,一般人家生孩子是有了阵痛才去请稳婆上门,不会请个大夫,更不要说提前几日就接个大夫回家。看这厮穿的华服并非一般富贵人家,难道有钱有势的人家就那么矜贵么…当下一阵鄙夷,秀眉微皱。 锦龙看着那姑娘的表情变了又变,突然明了,连忙道:“先母当年生我二人,几乎因血崩至死,幸得救及时才缓过来,可身子至此体弱多病,没有几年就先去了。如今家姐即将生产,我实实担心不已。”当年龙凤胎,一个肚子两个娃,当然危险啦,当时花家事先早备了大夫。 娇龙腹中并不是双生子,府中那老御医早就言过,只是今日本是为姐夫前来。锦龙到了王府也有所耳闻,几年前侧妃难产而死,这姐夫当下当然着急了。再说是自家胞姐,有个大夫备着自己也安心呐。 锦龙不愿明说是因为姐夫前面的侧妃出过事,今日才来,这是哪个小舅子都是不愿提起的。何况自己本就是担心姐姐,就用了自己的名号请海棠。 海棠闻言,既然人家有家族史,那是应该提前防着,可不能闲在人家家里候着孕妇吧,当下对锦龙言道:“我离了永安药铺,我手上几位重症的患者就无法照料,不如你在贵府隔壁整一间屋子,我搬了过去坐堂,待你姐姐一有阵痛,立刻就能过去。”本来想说请你们搬到这药铺隔壁,可一想,都要生了,确实不便移动。再说富贵人家,想来说了白说。 锦龙当下欣然同意。 当日下午就把海棠接了过去,有个王爷姐夫,果然是有办事效率哈。 第十章 王府喜添小郡主 其实柯儿爹在这两月经过海棠婉转的指点,日常疾病也能毫不费力的医治,真正遇到不行的时候便请患者到那花锦龙留的地址去找海棠。 海棠到了那镇南王府门口,才知道原来这自称花锦龙的公子原来是镇南王的小舅子。 既然都被拉到这里,那势必是要进王府看看王妃的,海棠跟着锦龙进了后堂,见到那张与花锦龙一样的脸,心想这对龙凤胎虽是一摸一样的脸,怎的一个看似妖孽,一个仪态万千,举止端庄。 海棠给花娇龙号了号脉,心下已知再过两日就要生产。 花娇龙很喜欢海棠,大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这女子性情温和,却不惧权势,举手投足落落大方。虽长相平平,但撇一眼弟弟,已了然于心,宝贝弟弟是看上人家姑娘啦。 花娇龙抛了一个你可要努力啊的眼神给锦龙,笑得有些暧昧。 王府隔壁有一间小宅子,这日下午海棠就在门口挂了块牌子开堂了,晚上又被娇龙热情邀请住在王府中。 后面两日海棠白天在隔壁开堂,夜里宿在王府,早晚给娇龙号脉。 锦龙每日不断的在两处奔走,海棠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总是用妖孽般的笑面看着自己。 这日午后,娇龙有感阵痛,稳婆是早在府中的,立马就到了房中。锦龙奔到海棠处,心中焦急不顾礼节的拉了海棠手腕就走。 海棠挣也挣不开,知道他着急,跟着他跑进后堂。 ***************************************************************************************** 三个时辰后 一声清脆的新生儿啼哭声,稳婆抱了小郡主跑出去给王爷道喜,等赏钱。 花娇龙生产相当顺利,现已虚脱睡去。 海棠走出房,凤煜轩抱着女儿急切的问道:“海姑娘,王妃如何?”之前稳婆说顺产,不过还是问了大夫确定的好。 海棠浅笑道:“王妃无事,有点虚弱,睡了。” 凤煜轩一脸放下心中石的表情… 花锦龙又一脸妖孽般的笑盯着自己。 凤煜轩给女儿起名凤籽嫣,这是早前就已取好的了。 王府上下派喜气洋洋。五岁的凤之清看着襁褓里的妹妹,也难得主动靠近了父亲和嫡母。 海棠留了两日后,离开了王府。 花锦龙无赖似的跟在海棠身后,赶都赶不走。 每天药铺一开门,花锦龙就来了,关门的时候还要柯儿爹请个几次才肯走。 柯儿娘的眼疾马上就要痊愈,海棠留了两贴药给柯儿爹,叮嘱了一番。 这两个多月里,柯儿爹经过海棠指导,已让人刮目相看,在这南桐城坐堂问诊已能撑起半个城。 海棠准备离开这南桐城继续做个云游大夫。本来也没这么急上路,没法子,那粘人的花锦龙…… 第十一章 花锦龙苦追海棠 那日轩辕海棠离了永安药铺,花锦龙便厚颜无耻的跟在后头。 想那海棠虽不会武功,心地善良,可也不是没脾气的主,好歹娘亲还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毒仙,想甩掉个人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花锦龙被海棠用迷药甩了两次,当下决定用苦肉计博取同情,当花锦龙满身是伤、身无分文的站在海棠面前,一脸的委屈相。 海棠心底善良,不疑有他,当真是以为自己弄晕了这厮,这厮遇到抢匪了。 海棠冷着脸给花锦龙治伤,并说过两日,给他一些碎银子,请他离去。 花锦龙心下急了,原来苦肉计也不管用。 可花锦龙是谁,绝不是盖的,又想了一计。 这日花锦龙在房内沐浴,故意尖叫一声。海棠正在隔壁捣草药,闻听叫声便赶过来看那裂了手骨的花锦龙,进门却看那花锦龙在浴桶中昏过去了。 海棠见那花锦龙身无一物,当下面红耳赤起来,本要转身出去,又想现在已是深秋,桶中的水一会就凉了,这厮本来就满身皮肉伤,再弄个伤风,自己还得给他治,咬一咬牙便走过去。 海棠是不会武功的女子,要把一个比自己还重的男子拖出来,真是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本就涨红的脑袋,累的满头是汗才把这花锦龙拖到床上。 刚要喘口气,就见那花锦龙睁开眼睛羞愤的看着自己。 海棠顿觉不对,秀眉微皱,手腕已被锦龙抓住不放。 那锦龙涨红了脸,一副哀怨的表情,吞吞吐吐道:“你…你…我…” 海棠额上黑线数条,原来是要设计她,这厮果真没脸没皮。甩开钳制自己的手,便要走。 花锦龙一急,掀开被子就往下跳,一个站不稳,竟把海棠压倒在地。 这暧昧的一摔……似乎空气也都凝结了,只听到两颗扑通扑通跳跃的心。 至那日起,锦龙跟着海棠,海棠虽不理不睬,却也没有赶他。 走南闯北,行医济世,几个月便过去了,临近年底,花锦龙吞吞吐吐的开口道:“我离家将近半年…姐姐出嫁了…爹爹年迈,花家大小事务他一人管理定然吃力…我挂念爹爹,你随我回家探望他,可好?” 见海棠不语,又道:“等我回了家,禀了爹爹,备了聘礼,便跟你一起上山,向岳父岳母求亲。” 海棠仍旧不语,锦龙蹦到海棠面前,但见那海棠羞答答的笑脸,自己也乐了。 海棠推开锦龙,顿了一顿,缓缓道:“你都没有见过我真面目,就敢娶我?” 锦龙当场石化,认识了半年,难道这不是真实的海棠? 海棠见他呆立,便道:“你可要考虑清楚,我这面貌要待到拜了天地才会让人看到,如果丑陋不堪,拜了天地,我可没有后悔药给你,你知道我们轩辕家的女子可不是说休就休的。” 锦龙凝视着海棠,神情难得严肃,一字一顿道:“只要是我的海棠,就足够了。” 海棠心里一暖,脸红起来。 第十二章 平东王爷凤煜辀 洪德四年子月望日,平东王府诞下世子凤之淩。 平东王妃五年前那胎没有保住,身子甚是虚弱,之后调养了多年,如今才诞下灵儿,王府一派喜气洋洋。 平东王妃也是绝色之姿,相貌不在轩辕海棠之下,花娇龙也只是略高丝毫罢了。本是布衣女子,多年前被正在狩猎的当时的齐王所救。 齐王与二哥凤煜轩一样,对于女色,都是宁缺毋滥之人。 北方的天气极其的冷,冬天更是寒冷刺骨,产下世子的王妃甚是虚弱。平东王府早已寻觅到许多千年人参来给王妃补气,几乎把这东北的好人参都搜刮到了王府里,可王爷还在垂涎那天山雪莲,只是派了十几人去找,竟还没有回来。 凤煜辀与凤煜轩是异母兄弟,皆是老皇帝庶出,元武五年生,只不过一个年初,一个年尾。分家的时候两兄弟只有二十一岁,继位的皇兄二十三岁。兴许是同是庶出,年龄相近,这二人感情甚好。 平东王妃虽然体质甚弱,但却是极其聪明的人物,仿佛异世之人。短短几年辅佐平东王平定了北方外族入侵、清除了相当多的贪官污吏、封地内的苛捐杂税都有相当大的改革,夫妻二人琴瑟和谐。 洪德五年开春,王妃的身子越来越弱,皇帝闻听,派了宫中首席御医前来诊治,顺带了个女儿。 话说这花娇龙接到弟弟书信,得知锦龙已下聘求娶轩辕海棠,顺便得知原来那海棠竟是药王之女。 凤煜轩与凤煜辀感情甚好,得知弟妹身体抱恙,便请夫人娇龙休书烦请未来内弟妹——轩辕海棠前去平东王府诊治,自然那花锦龙也跟着来了。花锦龙虽与海棠定了亲,然毒仙药王与那花家老爷子关于轩辕家家规中的一条,仍在争议,因此尚未完婚。 这日,凤煜辀收到二哥派人送来多年前机缘巧合下得到的天山雪莲,心头一暖,回忆往昔,兄弟情谊历历在目。 宫中来的御医束手无策,海棠替平东王妃号脉,也直道将近油尽灯枯,就算用尽奇珍也只能拖个一年半载。 海棠随即留了下来给王妃调理。 却不想没几日,王府中出了事。原来那平东王借酒消愁之时,酒后乱性竟然把御医的女儿给… 第二日那女子上吊未遂被救了下来。 平东王妃得知,本就如风中烛火的身子顷刻间奄奄一息,强拖了一个多月后,竟闻听那女子已有身孕,王爷无奈立了侧妃,没几日,王妃香消玉殒而去。 自此再不见原本意气风发的平东王之姿。 第十三章 轩辕子月or花月皎? 话说隔了两年,洪德七年初,轩辕夫妇以及隐在后山的老赌王夫妇与花老爷子在两年里谁家都不肯妥协。 花老爷子死活不同意未来孙女送给轩辕家继承香火,若是答应了,这孙女就变“外孙女”了,一年之内还能见几面呐。 可眼见着这过了年,宝贝儿子也二十了,总不能一直耗着吧。两家人一咬牙双方决定大家各退一步:若是生了孙女,在花家姓花,在轩辕家姓轩辕,一年对开,春秋住花家,夏冬住山上。 花老爷子心想只要儿子媳妇多努力,多生几个,花家的香火始终还是要男子来接的,这姑娘家再宠总是要嫁人的,就像自己的宝贝女儿花娇龙。 洪德七年初春,二月,轩辕海棠出嫁,轩辕家是江湖儿女,送亲的方式是独特的,嫁妆带有轩辕家天下无双的特色——十斤各式各样的珍贵药材及成品;十斤各式各样的珍贵毒物及成品。 话说两个月后花家送来书函,海棠有孕,仙仙和百翼燊风风火火的赶到花家看女儿。 百翼燊给女儿号了脉,便知女儿海棠腹中乃是一颗珍珠——轩辕家的女儿。 洪德七年子月望日,被接回山已两个月的轩辕海棠在赤灵山上诞下女儿——轩辕子月。 为嘛回娘家生产?早就知道是个女娃了呗,花家就两父子,轩辕家可是祖孙三代都聚在赤灵山呢,少数只能服从多数。 花老爷子也早早的来到赤灵山等待孙女问世。 内屋,轩辕仙仙和自己娘亲。轩辕仙仙像当年自己成亲时一样,洗去一身的毒素,给自己女儿当稳婆,平生第一回当了“大夫”。 外屋,一群四个男人四个男人——老毒王(因重大事件,从后山跑来看出来曾孙女)、药王百翼燊、花老爷子、花娇龙。有貌似气定神闲喝茶的,有貌似清闲看草药的,有焦急万分来回往返走的,有一盆一盆热水烧了端到产房门口的。 待到孩子被轩辕仙仙抱出来,便开始如下情景: 花锦龙欣喜的看了眼女儿,便进了内屋瞧功臣——娘子去了。 花老爷子一步上前,看着女娃激动道:“乖孙女,可算出来了,爷爷我和你爹备了很多好听的名,今日正是十五月圆夜,月亮皎白,我的乖孙女就叫月皎,花月皎。” 原来这几个月花老爷子跟儿子早想了四五个名字,只是不知如何取舍,刚才老爷子来回踱步的时候抬头变看到那圆月,便乘着锦龙端进去热水后的空当跟儿子协商一致了,其余的下回直接用,呵呵。 安置女儿睡好抱着孩子的轩辕仙仙只当没听见,对着怀里的孩子轻声道:“子月,我的乖孙儿,等子月长大一些,奶奶把一身本领全教给你。” 这轩辕仙仙和百翼燊只知埋头研究毒术和医书,没读过什么诗书,起名这种事情在当年生下海棠的时候就犯难,轩辕仙仙打算以一味毒草为名,百翼燊打算以一味良药为名,当时两口子争执不下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一看山上正是海棠花开的时候,便给女儿起名海棠。 海棠刚怀孕那会,这老夫妻就又开始争执不下,海棠从小在赤灵山,起名字这活跟自己爹娘一样也不知如何是好,可眼见父母又一轮争斗,在边上一咬牙,便给女儿起名子月,生产的月份正是十一月,十一月俗称子月,轩辕子月之名便定了下来。 花老爷子一听轩辕仙仙的话急了,虽然早知道这孙女将来要继承轩辕家衣钵,可听亲家这话,是想要孙女小小年纪就开始捣鼓那些毒草毒药啊,这还得了,便争道:“这怎么行,亲家难道打算让皎儿小小年纪就沾手那些剧毒不成?” 未等轩辕仙仙开口,那边原本看似淡定的百翼燊已经过来,伸手抱走仙仙手中的子月,转身走开与自己的岳父老赌王逗孩子去了,懒得听他们吵。 第十四章 轩辕家特殊体质 老毒王与夫人自幼用毒,体内何止百毒不侵,轩辕仙仙继承了父母的血统,出生时便是百毒不侵之体,加上她在自己出生后的短短十几年里钻研,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年百翼燊对轩辕仙仙体表的毒都能化解,可为了娶轩辕仙仙,又苦思研究出了一种药,可避免在行周公之礼时被娘子体内的毒给废了。此药在海棠十五下山那年也送给了女儿。 轩辕仙仙婚配给了药王百翼燊,他们的女儿海棠的血液中自然只剩下轩辕仙仙的一半。 海棠不喜用毒,没有升华过体内的毒素,体表还常年用父亲研制的药草沐浴,加上如今婚配了不是武林中人的花锦龙,自然又稀释了一回。虽说稀释了两回,那轩辕子月的体内却仍是百毒不侵的。 百翼燊自从娶了轩辕仙仙,除了定期服用自己研制的丹药外,早晚沐浴都用自制的药草(这药草随着轩辕仙仙的毒术也在不断升级的),以抗娘子身上混合毒,海棠自幼也跟着爹爹如此泡药草。连同那上山来的花老爷子和女婿花锦龙,也让他们用着,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说他们见到轩辕仙仙都至少保持五尺,生怕被轩辕仙仙的口水给溅到。 轩辕仙仙为了抱孙女,咬着牙在丈夫研制的药草里泡了三天,用了十八桶水洗去体表的毒素(其实只要一出汗,血液里的毒素便又会浮出来)。 老赌王浑身上下带着毒,男人好面子,自然不会像女儿轩辕仙仙一样洗干净了抱孩子),虽说子月百毒不侵,又用药草洗过身,可毕竟是刚出生的婴儿。想他用毒几十年,身上何止千种毒。 他不敢碰孩子,任由女婿抱着,自个儿站一旁看曾孙女。 待到花月皎满月,花老爷子先回了家,花家业大,一堆的生意等着他回去处理。 又过了一月,元宵过后,花锦龙便带着妻女下山了。 这是两家的约定,春秋住花家,夏冬住赤灵山上。本应元旦过后下山,为了海棠身子便等了半月。 第十五章 原是一缕异世魂 浓重的血腥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仿佛要窒息般—— “额啊——啊——”是女人隐忍疼痛含糊的呼叫声。 “海棠,娘看到头发了,你再使些劲就出来了。”一个焦急的妇女声,鼓励着床上的女子。 床上一名女子嘴里咬着白巾,双手紧拉着床顶绑的布巾,布巾已经在手上缠绕数圈,全身汗水早已湿透了上身的薄衣。 一股热气冲了过来,我大口大口的吸着冰凉的空气。 周围有人在说话,我却听不清,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全身好冷。 眼皮上像是压着什么沉重的东西,睁不开。 嘴里好像含着什么东西,喊不出声。 脑中空白一片。 身子突然失了重,一双手握住了我的双脚,我被倒挂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拍在身上,气流冲破了喉咙,房间里回响着婴儿的哭声。 这是我发出的声音嚒?为何是婴儿的啼哭? 我想说话,可喊出的依旧是婴儿的哭叫。 我感到全身有热流袭来,片刻后又被厚实衣物包裹起来。 我哭了几声就累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只觉得抱着自己的怀抱换了温度,不一样的味道,很好闻,仿佛可以平静人的心,让人沉沉睡去。 睡梦中——有个老人在说话 “阿月——爷爷——以后——不能照顾——你——你要——靠自己——生活——下去——爷爷————”一间用各式废物搭建的仅仅可以容纳凉快门板平铺的破“屋子”里,一张破草席上,满头白发的九旬老人,艰难的吐出断断续续的话语,尚没有叮嘱完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阿月被人发现在这小破“屋”里时,已经是老人死后三天,夏日里大老远路人闻到了刺鼻的尸臭味。 初夏时节,老人的身上已经开始腐败,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坐在旁边的地上,不哭不闹,眼神呆滞。 路人连忙报了警,几天后被唤作阿月的小女孩被送到了这片区的孤儿院。 不说话,不哭泣,给她食物,会吃,只是眼神仿佛没有了灵魂般空洞。 第十六章 孤儿院里的苏月 半个月后的一个雷雨夜,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震耳欲聋的雷声随后赶到,把窗子震得发抖。 一个沙哑却尖细无比的童音响彻整个孤儿院,持续了很久。 顷刻间,阿月已经泪流满面——爷爷已经不在身边了——那个在雪夜里捡到自己,年过八旬靠乞讨度日却养活她长大的老人。 那个不愿拖着她出去乞讨的爷爷,他说,不要她看人脸色。可阿月还是一直跟着他出去要饭。 爷爷说五年前在雪夜里捡到她。一辈子没有过孩子的老人虽然知道自己早就一只脚进了棺材,看到这样一个孩子,直接就抱了起来。当时月亮很圆,雪地上,白茫茫的被月光照得很亮,所以爷爷叫她阿月。 阿月是早熟的,自幼生活的艰辛早就硬生生的把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打磨的骨子里好比十一二岁,自从那雷雨夜哭出了压抑许久的情感,想到爷爷最后说要靠自己活下去,阿月坚强的站了起来。 阿月没有姓氏,她不知道爷爷姓什么,因为人们都叫他“臭老头,老不死的…”阿月自己是喊爷爷的,从来没问过爷爷姓什么。到了孤儿院,院长阿婆让阿月跟了自己的姓,阿月变成了苏月。 夏去秋来,苏月已经深刻体会到,这孤儿院原来也是有竞争的,就好比跟着爷爷才出去乞讨,一定要跟其他乞丐争。 这里的老师都喜欢嘴甜长得漂亮的小孩,这里的小孩都会争相表现。这或许是人的天性,无可厚非,只是此时苏月还不能理解。 苏月想,我跟爷爷在一起时因为吃不饱所以要争要会抢,爷爷年纪大了,不能让他饿着。可是这里是有白米饭吃的,就算不争,饭菜也比外头要好,那些争相表现的也不过是菜好一点,多吃点肉而已。 苏月在物质上不是个贪心的孩子,心里想着要活下去就好。以前爷爷说过对不起我,没钱给我读书。苏月想等到了7岁就可以像孤儿院里的哥哥姐姐一样去外面读书了,爷爷说读了书就能自己赚钱,不用去要饭。 苏月有了第一个朋友,叫彭玲。那天苏月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饿着肚子被罚去小黑房。熄灯前那个老师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回来放了她。苏月回到房里,对床的一个女孩子走过来给她一个包子,她说是她晚饭时藏得。苏月心头一暖,冲她一笑,接过包子。 第二年秋天,苏月七岁了,彭玲也七岁,她们总是一起吃饭,上学,连睡觉也是对床的。 那天,老师在苏月的书包里搜出了一块电子表,是班上一个有钱的男生的。苏月被院长关在小黑房“思过”。 几天后,苏月最终还是听到了好友彭玲的心里话。 “彭玲,苏月不是你好朋友吗?你怎么害她啊?”同时孤儿院,也同班上学的孟艳艳笑嘻嘻的问。 “你可别乱说,我们可是好朋友。”彭羚站在水池边没有看到身后转角处的苏月。 “我看到你拿陈华的电子表,你别装了!”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都是早熟的。 彭玲抬头看了看她,说:“你看到又怎么样,反正东西在她书包里翻出来的。” “你是不是怕老师选她做班长啊?”孟艳艳的笑在阳光下多么的刺眼。 彭玲撅了撅嘴:“是又怎么样?!” 苏月不想再听下去了,回到房里。快要晚饭的时候,彭玲跑来喊苏月,依旧是那副笑脸,可今天变得特别难看。 爷爷,原来这世间的人,好人远比坏人多呢! 原来有时候伸手帮你一把的人,并不一定是好人! 晚上,黑暗中,苏月很想哭,可是没有眼泪。苏月想,如果你以为我会哭的时候,却发现我在笑,你会很生气,很愤怒吧?既然你要演下去,那我奉陪到底,看谁会笑,谁又会哭… 弱肉强食,弱者要生存就要学会隐藏自己,察言观色,能区分善恶,只是这世间真的有善麽? 苏月幼年的乞讨生人让苏月有着看一眼一个人,就知道这个人会不会施舍的能力。只是会施舍的人并不是没有坏人的,不施舍的人也并不已经是恶人。苏月决定要把自己变强。 第十七章 苏月累了,倦了 苏月十八岁考进了省重点大学,离开了孤儿院住宿在学校宿舍,边打工边上大学,自力更生。 二十二岁的苏月找到了一份人力资源管理的工作。正是她的专业,只不过没人知道十八岁前她已经把心理学的书籍都阅览过,并且实践了十多年。 这份工作很适合苏月,今时今日的苏月就好像孙悟空般拥有火眼金金,这是大学同学、同事和老板说的。 苏月笑着接受这样的夸赞。 二十六岁的苏月已经跳了五次槽,后三次都是猎头来找她的。 苏月没有傲人的文凭,仅仅只是本科毕业,却有“毒”特的眼光,这叫一家家大企业花钱找猎头把她收到自己门下,私营的、国营的、合资的、外企独资的,苏月的“身价”水涨船高。 上大学的时候,有男生追求苏月,听说她是孤儿,都悻悻然没下文了。偶尔有些“单纯的”回家后父母也劝的回头是岸了。一个孤女,没有父母、没有房子、没有家产、身份不明、被遗弃的孩子,说不定有什么隐性的毛病呢。 工作后,有男同事追求她,有女同事给她介绍对象,起初也因为她刚工作,是个孤女吓跑了那些草草。再后来,苏月买了房子,买了车子,还买了股票,追求苏月的男人又多了起来,甚至原来被吓跑了的几个,懊恼不已。 苏月试着处过两个看着不讨厌的男人,一般苏月不讨厌的男人是极少的。这两人在外人眼中都堪称完美了。 只是最后,这两个男人说了同样的话:苏月,对不起,我想我们不太合适,你——太聪明了! 苏月笑笑。 苏月心里还是不讨厌他们,至少他们很坦白,不拖泥带水,免得双方浪费时间。 只是心里好空,原来太聪明,太想保护自己也不好。 如果看不穿人们的虚伪、贪婪,应该会拥有很多“朋友”吧,男人也都喜欢比自己弱小的女人。 又一个除夕,摆满了家具电器的房子里,没有生气,在卧房里睡了一整天的苏月走到阳台上,天空中不断有烟火闪烁,背后一片寂静。 苏月突然有种想要逃开的强烈年头,换了衣服,苏月到了大街,街上人很少,寥寥几人都是行色匆匆,赶回家吃团圆饭吧。 马路上的车也很少,开过的都是踩着油门的车,有想念的人,心是焦急的。 远处一个乞讨的婆婆正在路边乞讨,苏月走过去,拿出钱包给她一百元。老婆婆接过钱的手在颤抖,她似乎从来没有拥有过这种面额。 苏月继续往前走,才迈开几个步子,身后一阵尖锐的车鸣。 转头看去,那位老婆婆正要过马路,已经走上两步,远处刺眼的光芒,地面有些震动,是一辆大型的旅游车! 苏月没有丝毫的停顿,冲上前去一把推开老婆婆,无尽地黑暗向她袭来。 一股奶香把我唤醒,那个梦好长好可怕,梦醒时分,我坚定的知道那便是自己的真实往事。 现在的我,是投胎了么?为何没见过孟婆呢?为何要让我留有前世的记忆?? 我仍旧睁不开双眼,嘴巴含到了母亲的ru头,吸允起来,真的——饿了,没有力气再去想。 第十八章 异世重生,我是谁? 被一个温柔的怀抱抱着,哄着,每日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周围有人说笑,偶尔会换个怀抱,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却每日总是有沉沉的睡意。 也不知过了几天,一束光线袭来,欣喜的用力撑开眼皮,眼前只是白茫茫的,偶尔几个黑影晃动。 虽还看不清,却不再整日昏睡,也能听清周围的谈话。 听了数日,我很混乱,听到有几人唤我子月,有人唤我皎儿,我——究竟是谁? 在心里数着日子,虽然不能准确的计算日子,但估摸着快两个月了。 视线已经慢慢清晰,我的爹娘竟然美的无法形容。 我的娘亲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香,爷爷和爹爹身上也有,只是几乎闻不到,我的外祖母身上比我那爹爹还要淡,只有在外祖父的身上药香扑鼻,而且还有些不同,这味道出奇的好闻。 每天耳边听着这些片段,头顶时不时晃着一个个身影,渐渐理顺了这些亲人:爹爹、娘亲、爷爷、外婆、外公、外婆的父亲和母亲,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前世,我没有亲人,只有一个没有血缘的爷爷。 从他们的言语里,我的爷爷在我小满月后就回家去了。 外公外婆似乎以爷爷奶奶自居,从他们的话语中,我知道原来是我没出世之前两家的约定,虽然爹爹不是上门女婿,但我却被“一分为二”了——即是花家的孙女,也是轩辕家的孙女。 除了前世在工作上被猎头争抢过以外,我从来没有这种感受,我喜欢这种感觉。 听到他们在元宵之夜,庆了我的大满月,我没什么兴致。因为前面过小满月的时候,就知道我只是被抱在我的美人娘亲怀里,他们好酒好菜,我还是喝每天喝的奶。要知道一个尝过甜酸苦辣的人如果让他每天都吃一种食物,是多么痛苦。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或许没那么多的“怨”。 眼角瞟到满桌的佳肴,我愤愤的想——我要快点长大。 爹爹便带着娘亲和我拜别了他的岳父母。 为了照顾我们,放慢了日程,一路被爹爹抱下山,进了城,爹爹到了两年前为了方便往来新开的花家分号一会就让我们上了一辆马车里,有车夫驾车。这是后来我大了一些才知道的。 车夫赶的很稳,只是有些慢,住了几夜客栈后,终于到了杭州城。 迷迷糊糊的听到周围悉悉索索的走动声,恭敬齐声的请安声,感觉爹爹抱着我走了许多才放下,心下感叹,这花府果然有钱。瞄了一眼床顶,心里苦笑,老天爷,难道你也知道上一世欠了我,这世要补偿给我嚒? 第十九章 轩辕子月的抓周 花府里的花月皎,赤灵山上的轩辕子月,享受着从不曾奢望过的亲人的极尽疼爱,仿佛就要忘记前世的伤痛,只是自己的名字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月——前世今生,永远是这个名,就算今世拥有两个名字,也都逃不开。 对今生的两个名字,我偏爱花月皎多些,只因为他们都唤我皎儿,听不到那个字。 在花府的首个春季,只能躺在摇床里,可是只要一有机会我便努力的爬,一次锻炼体力。 春去夏至,娘亲带我来到赤灵山上,爹爹往返于两地,虽然辛苦却也不亦乐乎。 夏天山上很是清凉,加上现在只是初夏,迎面阵阵清风。 外公外婆唤我子月,我虽不高兴,可依依呀呀的抗议无效。 这些日子以来,早就理清了我的亲人在这里生活的状况。也知道了轩辕家的家规,第二条真是合我心意,之前对投身到这封建时代而对封建婚姻产生的恐惧感邹然消失。 轩辕家是武林中人,花家是商贾之家,加上我的姑母嫁了位王爷,而这三股人物,在各自的领地都是佼佼者,当今天下,黑道金道白道,无不畏惧。 当然老百姓可不懂这些,花家的生意越发蒸蒸日上。 夏去秋来,没几日就要下山回杭州了,他们惊讶的发现七个多月的孩子竟然蹒跚学步,已是有模有样。 秋天里,我总是趴在爹爹的书案上,乘他不再时翻他的书看,很多繁体字不认得,猜着前后文,看着字体大概的框架联想,也能读下去。 秋去冬来,再次上山的时候,已经可以说出简单却完整的句子,只是带着些许奶气。 这日,爹爹和爷爷都已上了山,一起给我庆生。 冬天,我终是嗜睡,一早娘亲哄我起来,我假装没听到,继续睡,等到起来时巳时已过半,我的床前的大案上,上摆:印章、儒、释、道之类的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铲子、勺子、剪子、尺子、绣线、花样子等等。甚至爹爹把姑母的古琴也摆上了案…… 外公和外婆分别放了他们自个研究半生的精华之作在我最近的地方,我抬头看到爷爷嘴角抽了抽,明显想伸手拿开那本外婆放的“秘籍”,又怕书上有毒,只能紧张的看着我。 我心下好笑,爷爷上山总是泡外公的药草,又不用怕外婆身上带的毒。 大家围着我,哄着让我抓自己喜欢的东西,只要是喜欢的都可以拿起来。 爹爹将我抱起,端坐案前。 爷爷啊爷爷,皎儿只能让你失望了——作为轩辕家的传人,作为将来对自己及家人的保护,这两本书是少不了学的,甚至是最首要的,试问如果没了命,钱又有什么用呢? 我左手伸向外婆的“秘籍”,同时右手伸向外公的“宝典”,眼角撇到爷爷刷白的脸……把书放在左右腿上后,伸出双手去捧那黄灿灿的金算盘……然后陆续又“贪心”的拿了胭脂,抱着四件“宝贝”挣脱了爹爹,走到案台那边,把手上的东西叠放在古琴上,扑到在琴架上,抬头装作无辜的看他们。 外婆和外公自然笑得灿烂。爷爷嘴角抽动,浓眉挤出了一个川字。爹爹见我扑在琴上,哭笑不得。 算盘——长大善于理财,必成陶朱事业。胭脂——女子抓了是爱美(没办法,天天看着妖孽般美貌的爹爹、天仙般的娘亲,习惯了,不想等长大以后不敢去照镜子),男子抓了是好色。 我选的东西无非是保护、自救、良好的生活物质保障、爱美、兴趣。这一世,我要强者!弱肉强食,我虽没有食人之心,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二十章 噩耗——小郡主夭折 洪德九年秋—— 春去秋来,转眼之间。 我那天仙般的娘亲在我周岁断乳后的春天,在杭州城中开了家医学馆,收了几个资质尚好有心学医的孩子,男女都有,年龄在五到十岁之间。因为每年冬夏我要回赤灵山,因而他们的“寒暑假”很长。 我那妖孽般貌美的爹爹从三四年前起便开始慢慢接管爷爷的生意,别看爹爹年纪轻轻,管理和发展的能力让人惊诧不已!谁说富二代都是脑满肠肥的败家子?! 我白天时而跟着娘在医学馆“听课”,时而陪伴清闲下来的爷爷,有时爹爹回家来抱着我一起去接娘“下课”。 我一天天长大,爹爹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多,再不像以往在各大分店频繁往来。 爹爹常讲起我的姑母,讲他们小时候的趣事,讲姑母和我那王爷姑父的相识以及当年那四条惊世骇俗的选夫准则。 虽然轩辕家的女子也都不是池中物,瞧瞧我那天仙娘,外柔内刚的典范,还有那火爆脾气的外婆,时而心狠手辣,时而温和无害,当然这完全要看对方是何人。 然而那毕竟是武林中人,就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超凡脱俗。 在这尘世也有如此这般的女子,让我心生敬仰之余极度好奇。我知道爹爹每年都要去看望姑母,便央求他带我一起去看看。 九月初五,爷爷与爹爹愁容满面,从他们的谈话里我才知道爹爹接到姑父派人快马送来书信,我那未曾相见过的表姐籽嫣夭折了,九月初三殇,姑母也因此病倒。爹爹派人到医学馆去把娘唤回来后简要告之,当天三人便启程去看望姑母。 而我,当天便我被管家提前送上山去。 ***************************************************************************************** 镇南王府—— 马车不分日夜的赶路,花锦龙到镇南王府的时候,已是九月初七。 凤籽嫣已落葬。 王府里一片死寂,再没有往日欢声笑语。 下人们战战兢兢,小郡主溺于荷花池内,年仅五(虚岁)岁早殇,王妃病重,王爷日夜守着王妃,两位主子多日滴水不进,他们既担忧又害怕。 凤煜轩下令填了荷花池,下人们无声的执行。 花娇龙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多日滴水不沾,昔日的娇唇上异常干燥,绝美的脸颊、玲珑的身形,几日之内便骨瘦如柴,眼神离散。 凤煜轩原本的俊朗面貌,如今已是消瘦的脸庞上满是胡渣,神情呆滞。 花老爷子已经老泪纵横,花锦龙也哽咽着艰难的唤她。 轩辕海棠给花娇龙把脉,其实任谁看都看的出来病情状况。 这是心结,花娇龙把自己的灵魂捆在她的“结”里。如果不释放,便是神仙也束手无策。 昔日天下姣丽无双,慧黠多端,智计百出的女子,也抵不过痛失亲女的悲伤。 海棠对锦龙耳语几句,花锦龙便扶着姐夫出去了,又请公公先去歇息。花老爷子对自家儿媳的医术是不曾质疑的,虽然紧张女儿,却也心知自己在此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影响儿媳医治。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那两道呼吸声,一道平稳却带有忧虑之情,一道犹如游丝。 海棠坐在娇龙床沿,叹了叹气,缓缓地轻声道:“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如今孩子已经不在…姐夫心中何尝不是万般悲痛,现如今姐姐你又这般模样…岂不是让他更为心痛。 姐姐如今是镇南王妃,姐夫坐镇江南,王府上下百余口人,江南苍生又何止百万,他们全都是你们的子民。 姐姐,你怎忍心抛下他们? 你夫妇感情深厚,我知,若是你不肯重新振作,他必然会跟随你,你——忍心嚒? 逝者已去,生者如斯。” 花娇龙眼角慢慢淌下泪来,海棠见此退了出来,让她一个人好好哭一场。 ***************************************************************************************** 花锦龙硬拉着姐夫去用膳,要是姐夫有什么事,姐姐肯定受不住。 花锦龙并不开导他,男人不需要用话语开导,只需要陪着他坐坐。 凤煜轩与花锦龙返回去的时候,海棠站在门口,示意他们不要进去。 过了些时候,海棠吩咐厨房煮点小米粥,不要放其他,要尽量清淡。 不久,婢女端来一碗粥,海棠拿出一颗药丸轻轻碾碎撒在粥上,在用调羹轻轻搅拌几下。 海棠把粥交给凤煜轩,示意他进去看望。 凤煜轩走进房内,看到娇龙已坐起身,脸上布满泪痕,已经哭过一场。 轻声的走到床沿,空着手的左手搂过娇龙无力的身子,靠在他身上。 第二十一章 孤独无助凤之清 妹妹溺死,嫡母病重,父王悲痛。 九岁的凤之清心里孤独且无助。 这个家自从有了嫡母的到来,变得不再冷清。妹妹的出生,让家变得更加温馨。 籽嫣是个爱笑的女孩,总是喜欢缠着他,哥哥前哥哥后的叫着。听着心里很舒服。 那日籽嫣穿着粉红色的裙子,一跳一跳的跑过来找他去垂钓。因为前一日师傅上课讲授了“垂钓”。 他是害怕那个池子的,多年前自己曾经溺水过,挥之不去的阴影。 可他不想看到籽嫣失望的神情,点头答应。 荷塘边由于当年的事故,凤煜轩下令打造了围栏。 谁也不会想到,其中一个围栏松了,而且恰恰就是籽嫣垂钓的地方。 那小小的身子扑通一声掉入池中。 凤之清边奔过去,边急忙呼叫侍卫。 籽嫣在水中挣扎,小手拍着水面。凤之清跳入荷花池中去拉她,侍卫闻声而来。 凤之清仿佛回到了当年落入水中的时候,头脑里一片空白,莫说去救妹妹籽嫣,连自己都忘了挣扎。 凤之清被救上岸的时候,凤籽嫣也被捞起,只是已经迟了。 凤之清听不到周围的声音,此时他已被侍卫把腹中积水拍出,麻木的坐在地上。他看到远处奔跑过来的嫡母和父王。 嫡母看到妹妹苍白笔直的身子以及周围跪着的侍卫和下人,脸色刷白,昏了过去。 他眼前一黑,看不清父王的脸,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已身在自己的清风阁。 墨竹叔说他已经昏迷了两日。 他的身体没有力气,墨竹在他身边照料他。 从墨竹的话里他知道了清风阁外的事,凤之清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后才下床。 他去请安,嫡母的脸色十分憔悴,虽仍笑着嘘寒问暖,但明显能感到她笑里带着伤痛。 他也再听不到妹妹籽嫣盈盈的笑声。 他很难过,很内疚……为什么自己要怕水呢?为什么那一刻脑中一片空白! 他感觉到府里的下人时常偷偷的对他指指点点。 那日请安后回清风阁,经过竹林,有人在小声嘀咕。 “公子定是嫉妒郡主得到王爷宠爱,要不怎么眼睁睁看着郡主淹死” “嘘!你小点儿声,你这话可是要杀头的!”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人,我听那些侍卫说公子被救起来时眼神冷的要命,要换做别的孩子早就吓哭了…说不定郡主还是他推下去的,他是跳下去做戏的!” “你呀这嘴早晚让你丢了性命,你要说找别人说去,可别害了我!” 凤之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清风阁的。 凤煜轩与花娇龙从不曾怀疑过凤之清,只因痛失爱女,伤心至极,花娇龙因体弱,也渐渐有心无力,显得与他疏远。 凤之清渐渐变得比幼时更为沉默,内心的痛楚与委屈不为人知。 第二十二章 赤灵山上的冬天 花月皎那日因姑姑的事被提前送上赤灵山。 轩辕仙仙倒腾着毒草,见子月从远处跑来,连忙收好。 之前怕孩子还小,怕她受不住自己身上的毒,每回要抱她都要去泡干净了才敢,如今孩子大了,再加上从小就泡药草,现在也敢直接亲近了。只是那毒草还是要收好些的,万一小孩子不懂拿来吃就糟了。虽说这孩子百毒不侵,可她正在研究的毒草是不在百毒内的。 “祖母,你在玩什么?藏起来不给我看”外婆说她是轩辕家的孩子,要叫她奶奶,总是反复的叮嘱。 “那个毒性太强了,等你大一些再给你玩,奶奶带你去看别的。”外婆笑着哄我,牵着我的手去上山“散步”,其实也就是“实地教学”。 赤灵山上遍地都是宝,随便哪颗不起眼的小草,往往有着奇妙的功效。 外婆总是指着一棵棵花草,述说它们的功效。 原本那青山绿水,渐渐变得更加吸引人了。 轩辕仙仙也没指望一个两周岁的孩子可以把自己说的话全部记住,只觉得能记住多少是多少。 轩辕仙仙只教毒,也带着教解毒之物。 百翼燊与轩辕仙仙约定每人一天授课。 百翼燊也是带着她实地学习,要不怎么说是夫妻呢,行事都是一样的。 外婆的爹娘一直住在后山,平时并不出来,过着二人世界。除了她出生那几日以外,就没见过他们。 外公和外婆的两本宝典,早就在抓周那日归了她,她日日藏在枕头下,真真是宝贝的不得了。 轩辕仙仙见了心了乐开了花,想当年让女儿海棠学的时候,真是“恨铁不成钢”,如今看着子月如此宝贝她的心血,欣慰不已,视线竟觉得有些模糊。 花锦龙和花老爷子在王府住了一月有余,见娇龙的身子已无大碍,留下海棠在王府继续陪她过这个冬天,便启程回了杭州。 转眼便到了冬天,只有爹爹上山看望过两次,第一次是初冬刚从王府回来时,第二次是她的生辰,花锦龙见外公外婆把女儿照料的不错,也很安心。 从杭州到赤灵山一趟马车日夜兼程至少一个昼夜多,如今又是冬季,按爹爹的脚程至少要五天,第二次送爹爹的时候,皎儿请爹爹不要这么辛苦来回奔波,等过了冬就能在一起了。 花锦龙听到女儿说出这样的话,惊诧并欣慰的看着女儿说不出话来。 赤灵山上的冬天,和月前的景象已大大不同,随着天气日渐寒冷,万物渐渐枯萎,只有那些生命力强的生物站在寒风里飘摇。 别看山上变得光秃秃的,这地底下也是藏着很多宝贝的。 子月跟着外公外婆挖出了好多宝贝,外婆说冬天里找到的最好玩… 这个冬天,她学会了很多很多…… 皎儿下山时心想,如果每年总是冬夏来赤灵山,那春秋生长的那些要怎么办呢?一定要变变才好。 第二十三章 镇南王抢女儿 洪德十一年三月,海棠诞下花家长孙花子竣。 洪德十一年五月,花老爷子五十大寿,长孙花子竣大满月,竟正好是同一日。 皎儿因为之岁前跟爹娘、爷爷、外公外婆“建议”——为了学习赤灵山上春秋生长的生物,从今年开始春秋住在山上,冬夏在山下。因此皎儿有幸可以参加爷爷的大寿,并且期盼着见见那位久闻的姑母。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凤煜轩与花娇龙自从洪德九年秋女儿夭折后,这将近两年的时间,夫妇二人虽然外表看似坚韧,内心却始终无法真正放下。 这次岳父大寿,凤煜轩便带着娇龙一起来祝寿,也好散散心。 花娇龙夫妇到达的时候,离寿辰还有两日。 花娇龙步入这个生长了十六年的地方,泪水早已涌出。 皎儿跟着海棠正在医学馆里,闻听家仆来报,便吩咐提早一个时辰放学,带着女儿回家去。 皎儿回家看到爷爷与王爷姑父正在厅中说话,皎儿乖巧的行礼,抬眸对上一双同时带有悲喜的眼眸,心漏跳了一拍。 爹爹说她与表姐长得很像,因为爹爹与姑母是孪生的,如今看来真是如此。 她竟无意中伤害了他人嚒?皎儿暗自懊恼起来。 如今姑父见她已是如此,如果姑母见到自己,又会是怎样? 想到要勾起他人的伤心事,皎儿心里自责不已。皎儿向后慢慢退步,却撞上了一个温柔的怀抱,一阵芙蓉香气袭来,心下暗道不妙。 花娇龙温柔的伸手抱过皎儿面对自己,只一瞬间,原本微微含笑的娇龙竟目瞪口呆。 回过神来的花娇龙紧紧的将皎儿抱在怀里,生怕被人抢去一般,刚洗过泪痕的脸上又挂满了泪水。 锦龙与海棠站在娇龙身后,本是跟着娇龙一起进屋的。 看着眼前一幕,心里竟然有些不安起来。 皎儿被抱了良久,只觉自己呼吸困难,虽然姑母的怀里很香,可现在还是迫切的想要空气。 怀里的小人儿扭动了一下,艰难的发出声音:“姑姑……” 锦龙与海棠早已注意到皎儿的不对劲,只是心下不忍,未曾有所举动。 此时的凤煜轩渐渐平静下来,看着孩子被娇龙抱的太紧,呼吸困难,便走到娇龙身边抚上她的背劝道:“先放开吧,娇娇,她喘不过起来了。” 轻轻的一句话,花娇龙立刻放开皎儿,一时手足无措。 是夜,娇龙把皎儿留在自己房里,陪着自己一起睡,把自己的夫君赶了出来… 花子竣抓周拿的是账册,爷爷高兴的不得了,直说这是最好的寿礼。 连日来,花娇龙又像回到了原来的样子,生机勃勃的。花府里一片欢声笑语。 凤煜轩在一旁也仿佛第二次枯树逢春。那第一次便是娶到花娇龙之时。 花娇龙夫妇在花府住了半月有余,这几日,凤煜轩一直在心中酝酿一件事,他想把皎儿留在他们身边,但却不知如何开口。 那边锦龙与海棠也早已有所察觉,锦龙虽有不舍,但看着自家胞姐初来时的落寞,也不知如何是好。 日子就这样匆匆过着,其实谁的心里都明白,这决定是迟早要下的。 虽说皎儿只有五岁(作者:这是虚岁,周岁仅三岁半),可她自幼聪明异常,或许…… 锦龙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海棠道:“我们不如让皎儿自行决定吧。”海棠听后,想了又想,点头答应。 锦龙把皎儿唤到房里,认真的轻声问她:“皎儿…姑母很喜欢你,你愿意…做她的女儿嚒?” 皎儿闻言甚为不解,她是真的很喜欢姑母,她和爹爹有一样的容貌,好像她们认识了很久很久,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觉得无比的亲切,可是…爹爹不要她了嚒? 锦龙看着皎儿小脸皱在一起,连忙解释道:“皎儿,一辈子都是我们的女儿,我和你娘也舍不得你,只是…如今你姑母比我们更需要你在身边。” 锦龙顿了顿又道:“皎儿可以常回来的,我们也可以常去看皎儿。你…愿意去嚒?” 皎儿低头想了想,如今自己可以令姑母开怀,自己心里也很喜欢她,弟弟刚刚出世,爹娘也不能再陪着自己往返赤灵山上住。去陪伴姑母也好,只是自己也是轩辕家的孩子,该做的还是要做。 皎儿抬头一字一顿相当认真:“皎儿愿意去,只是一年之内总是要有半年时间去赤灵山的陪外公外婆的。” 第二十四章 多了个王爷爹爹 当锦龙把皎儿的意思告诉给姐姐和姐夫的时候,花娇龙与凤煜轩感慨万千,当下便收了皎儿做女儿。 海棠与娇龙约定日后皎儿每两个月住在王府,每两个月送去赤灵山。 凤煜轩怕老岳父舍不得皎儿,便接了老岳父同去王府。 作为王爷和王妃,凤煜轩与花娇龙是不便经常离府的。凤煜轩怕锦龙夫妇想念皎儿,本欲请他们常来王府做客,可又想花家尚有襁褓中的婴儿不便奔走,而花家的生意多在这一带又不能举家搬去南桐城,心下深感愧疚。 锦龙和海棠心里明白,子竣如今尚小,海棠不能抱着他奔波,皎儿从小两地奔走,如今再让女儿三地来回,是万万不可的,锦龙倒是可以往来两地。海棠只有等子竣再大些了,再去看望女儿。其实海棠自从怀了子竣便已不再陪女儿上赤灵山,在花家待产。只是那时至少与女儿每年至少有两季在一起,如今是真正难得见一面了。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赤灵山要更靠近南桐城。 从镇南王府最快的马昼行夜休从清晨出发到赤灵山约莫是第二日午时左右。若是马车快马赶路便要第二日黄昏时,倘若冬季则要第三日黄昏才到。 从花家到赤灵山马车赶路,夏季第三日午时之后,冬季则至少走四日,这是多年的实践结果。 而花家到镇南王府快马昼行夜休需两日,马车快马赶路便要三日,遇着冬季则到第五日到。 花锦龙看姐姐姐夫充满歉疚的样子,开口道:“花家现在南桐城和附近几个地方都开了分号,发展的也不错,再过几年我们搬去南桐城跟姐夫做邻居,到那时可莫要嫌我们吵闹才是。” 皎儿看到海棠的黯然,小小的身子抱住海棠,只到她的腰间。 “皎儿每年都会回来看望娘亲和弟弟的。”皎儿抬头微笑着道。 海棠心疼俯身抱住她。 ***************************************************************************************** 六月十七,这日凤煜轩要启程回南桐城了,一大清早开门却见平东王府的千里信,也不知这信换了多少人多少马匹。六月十二深夜十几个蒙面高手夜袭平东王府欲掳凤煜辀之子凤之淩,虽被家将奋力救下,双腿却被打伤,现用天山雪莲拖延着,欲请轩辕海棠前往医治。 北方不像南方,常有小规模的外族入侵,不像南方太平繁荣。 如今海棠脱不开身,不便前往,凤煜轩犯难了。 皎儿看到了凤煜轩垂下手里握着的书信,虽然读不完整,但也明白了个大概。她想到了药王外公百翼燊。 皎儿拉了拉海棠的衣袖,轻声道:“去找外公帮忙……” 海棠一听,这主意不错,便与凤煜轩商议。 海棠本就要修书告诉父母皎儿的事,如今信中多添了一桩事,请花家管家带了凤煜轩的亲随金侍卫驾马车不分昼夜送上山去,请爹爹下山相助,与锦龙和凤煜轩的亲随相约六月二十在彭城会合(送去需一昼夜,再一日回程,杭州到彭城又需一日),再一同前往平东王府的所在地——青州城(因百翼燊不擅骑马,年纪也大了,故选择快马昼行夜休赶去,彭城到青州城约莫十六日,七月初五可到)。 海棠当日便取了些许治疗硬伤的药,让凤煜轩先行派人送去,毕竟雪莲虽功效神奇,却也有限。 彭城在杭州与南桐城的中间,赤灵山的东北方向,不到南桐城的地方。因此锦龙、皎儿与花娇龙夫妇一起启程往北。 第二十五章 初到镇南王府时 话说花娇龙夫妇与皎儿在彭城与锦龙和药王百翼燊分开,回到了镇南王府。 “恭迎王爷——”整齐、洪亮。 皎儿到由凤煜轩从马车上抱下来。 王府大门,站满了家将、侍卫、家丁与婢女,排列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颔首低眉。 人群中有一抹清冷的白,原来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那少年不似旁人,直视过来,言语中恭敬却又清淡:“孩儿恭迎父王、母妃。” 那人便是姑父的长子凤之清。皎儿挥了挥手,朝他笑笑,他眼中的伤痛一闪而逝,没有躲过她的眼睛。 皎儿抬头看着那威严的大门,内心震撼不已。 凤煜轩身在帝王家,王府的建造形制有严格的规定,不得随意违反。 镇南王府是凤煜轩离京到了南桐城后开始建造的,前后历时两年。 亲王府制为正门五间,正殿七间,前夕护以石栏,殿内设屏风和宝座。两侧翼楼各九间,神殿七间,后楼七间,凡正门殿秦均覆盖绿琉璃瓦。正殿脊安吻兽、压脊七种。门钉九纵七横六十三枚。其余楼房旁庑均用筒瓦。 凤煜轩主张廉正,他只默许王府建造规格上符合祖制,规模上尽量偏小。虽然如此,王府到底是王府,建筑错落有致,景色宜人,气势宏伟壮观,正殿里高高的房梁,殿中威仪的金字匾上书“清风肃来”。 凤煜轩给凤之清与皎儿做了介绍。皎儿笑盈盈的喊他之清哥哥,凤之清显得有些不自在。 凤煜轩与花娇龙又问了凤之清关于身体、饮食、课业的事后便让墨竹带他下去。 连续七日的车马劳顿,娇龙与皎儿已相当疲惫,凤之清走后,凤煜轩安排她们先去歇息,晚膳时再起来用膳。 花娇龙带着皎儿走过一条条走廊,阁楼层层叠叠,时值春末夏初,院子里繁花似锦共争艳。 花娇龙前几日早已派人回府准备皎儿房间,皎儿的房间设在娇龙所住的千娇阁里。 房内早已备好热水,娇龙带皎儿进房沐浴后睡下,半晌,见皎儿睡熟才退出房去。 晚膳时,娇龙来唤她,见她仍旧熟睡便吩咐侍女等皎儿睡醒了再带她去用膳。 皎儿睡醒,已是三更,月光通过窗户照进屋子里,屋子里好像盖上了一层纱。 透过屏风,侍女娇小的身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皎儿肚子有些饿了,不忍叫醒她,她不过只有十二三岁。 皎儿轻轻的走出房,仰望着夜空中一轮皎月,月光下整个院子显得格外柔和,百花显得娇羞无比,此时白日里恬噪的金蝉也已熟睡,只有远处不时传来几声蛙鸣,划破寂静。 第二十六章 那忧郁的少年郎(1) 皎儿在千娇阁外见到了巡逻的侍卫,要了些东西吃后便又回房躺下了。 第二日一到卯时,皎儿便早早的起身了。她本就习惯了早起,加之昨日寅时就开始睡下,睡到三更天醒来就已经睡的很饱了。 花月皎见时辰尚早,便让侍女盈儿带自己当花园走走,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凤之清一袭不同于白日的白衣站在一片花圃前,夏日初晓,微风袭来,飘扬的发丝,忧郁的神情,在朝日里显得分外刺眼,没有那初见时那伪装的清淡。 这个少年丝毫没有符合他年纪应有的心境。 皎儿远远地在他身侧站了良久,他淡淡的忧伤微微扯动了皎儿心底原始的疼痛。莫名的希望这个男孩可以快乐起来。 皎儿轻轻地向他走去,少年蓦然转身,脸上已恢复那抹风轻云淡。 皎儿怔怔的望着他,凤之清也注视着眼前小小的身影,两人都不说话。 约莫一刻钟后,身后传来几个侍女的脚步声。 “公子——”侍女先向他欠了欠身后,转头对着皎儿,“小姐,王妃正在寻你呢,跟奴婢回去吧!”年龄稍大的女子弯腰来牵她的手。 皎儿又看了凤之清一眼,朝他笑笑,便由那说话的女子牵着走。身后,凤之清远远的跟着。 皎儿远远地看到娇龙面带担忧之色站在千娇阁门口眺望。皎儿抽回小手朝娇龙奔过去,娇龙弯腰抱住她,宠溺的抚上她的小脸。 娇龙牵着皎儿回厅里用早膳,皎儿望着门外,刚刚身后的人没有跟进来。 用过早膳,侍女来报,公子来请安。娇龙牵过皎儿坐在厅中主位上。 凤之清从门外进来,恭恭敬敬的给娇龙请安。皎儿从娇龙怀里滑了出来,走到他面前,像往日对爹爹娘亲一样朝他福了一福,冲他一笑:“之清哥哥早…” 凤之清有些许僵硬的回了个揖。 堂上娇龙看着凤之清,这孩子起初对自己恭顺中带着疏远,相处了许久才稍稍好转,可自那件事起渐渐变得一副冷冷清清的性子,不愿让人亲近,而她这近两年确实有些力不从心,没有好好照顾于他。如今皎儿到来,她聪慧机智,乖巧可爱,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或许之清会有所改变。 娇龙每回询问一些有关学业或饮食起居的事,凤之清都是恭敬地应声,娇龙毫无办法,凤之清的反应让娇龙的询问早已让人觉得公事化,可明知如此,还是要继续的。 见时辰不早,便遣他回清风阁听课去。 待到凤之清出了门,皎儿拉了拉娇龙的衣袖,道:“皎儿也想去读书。 凤煜轩正好从门外进来,带进一阵清来,笑着道:“皎儿要先学容易的,等再长几岁,才能跟哥哥一起学。” 皎儿不满了,“哥哥学的是什么?很难嚒?” 凤煜轩笑着给她解释:“哥哥现在学兵书、骑马、射箭,皎儿要有兴趣,等以后让哥哥教你。” 皎儿追问:“姑父,皎儿要几岁才算长大呢?” 花月皎虽然认了凤煜轩与花娇龙为义父义母,可嘴上还是一时改不了口。 这一叫唤让凤煜轩面上有些尴尬,一时说不出话来。 皎儿见他面色,立刻意识到了,学着凤之清改口道:“父王,皎儿原先在家也学过一些字,皎儿想跟哥哥一起读书,要是当真一点都听不懂,皎儿就不去了。” 凤煜轩脸色转好,对于皎儿的提议有些不置可否。 皎儿乘胜追击,撒娇道:“父王,皎儿一定不出声,不会妨碍哥哥读书的。” 心里暗暗苦笑,什么时候自己也会撒娇了…… 娇龙想了想觉得可行,回想当年籽嫣在他身边的时候,那个孩子也经常会带着浅笑。如果皎儿可以跟之清朝夕相处,那个孩子或许就不会孤独了。 凤煜轩与娇龙商议后同意了,这个儿子他看着他不断变化,内心是愧疚的,这些年来始终不知道要如何与他相处。 第二十七章 那忧郁的少年郎(2) 午后,凤煜轩带着皎儿去往清风阁,因为偏,是最静的一座偏院子。清风阁旁有一处园子,名为习园,住着的都是凤煜轩给儿子请来的师傅。 清风阁里凤之清正在楼前的空地上练习射箭。皎儿见了很是兴奋,无论是在赤灵山上还是在花府,都是不练武的,顶多只是因为医学轩辕家会点穴罢了。 墨竹看到王爷过来,附在凤之清耳边耳语了两句。凤之清连忙转身相迎,作缉行礼。 皎儿好奇的看他身后凤之清交给墨竹的弓箭,眼中满是惊羡之色。 凤煜轩经过习园的时候已派人去请所有的师傅到清风阁,师傅们早已听说王爷把王妃的侄女带回王府做义女,也早料到将来授课势必要多教一位,只是都言这女娃年纪尚小,王爷怎会如此安排,这不是给他们难题么? 不到一刻的时辰,厅里便站满了老老少少的夫子,上有有年逾古稀白须飘飘的,下有有文质彬彬弱冠青年全齐了。 凤煜轩给皎儿介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孔孟墨老、天文地理、人文历史、骑马射箭、行军布阵、兵法谋略、齐家治国…… 满满二十位夫子,堪比前世的大学课程……若是再加上女红刺绣……悔了悔了 皎儿正暗自头疼,便听凤煜轩笑言:“这许多都是男子需学之物,皎儿若没有兴趣的,可以不学。” 凤之清淡然的看着变化多端若有所思的小脸,不动声色。 皎儿按着自己喜好去掉了四书五经、孔孟墨老、行军布阵,选了十三位师傅。转过头来看到一屋子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甚至连凤之清眼里也充满异色。想想也难怪,在封建时代,一个女子,还是个女娃娃…大言不惭口出狂言的要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天文地理、人文历史、骑马射箭、兵法谋略、齐家治国…… 看来真是吓着他们了。某女忽视,只当没看见。***************************************************************************************** 皎儿自此便每日跟着到千娇阁请安的凤之清到清风阁蹭读、蹭午膳。 凤之清始终一副清清淡淡的摸样,任凭皎儿给清风阁带来无限生机,却不为所动。***************************************************************************************** 这日,凤煜轩接到京中来的圣旨,原来凤煜轩月前上折请旨封皎儿为郡主,按男子“之字辈”、女子“籽”字辈赐名凤籽月获准。 皎儿闻听呐呐的说不出话来,轩辕子月——如今还是“籽月”……为何逃总不开这让人悲伤的字呢? 自此对皎儿的称呼从“小姐”改为“郡主”,凤煜轩与娇龙唤她月儿,皎儿显得并不高兴,缠着娇龙唤她“阿籽”,倒也应许了。 ***************************************************************************************** 又过月余,百翼燊从青州城回来,顺路来南桐城接皎儿。 百翼燊未能治愈平东王世子凤之淩之疾,只是保住了他性命,也留下了一双腿,只是这双腿自膝盖以下却再无知觉,因伤的太重当世药王百翼燊也已束手无策。 当皎儿跟着外公百翼燊离开时,凤之清再一次感受到清风阁的冷冷清清,那两年前的刻骨伤痛浮上心头。 第二十八章 秋猎(1) 五年一瞬,匆匆而过,转眼已是洪德十六年初秋。 花家已在初夏便置下了王府附近一处老宅,此时正在重新修葺,入冬便可举家迁来。当年凤煜轩接了岳父同来王府,可毕竟住不习惯,匆匆两月便又回去了,之后偶尔当皎儿在王府住时来小住半月。 凤之清已是十五六岁翩翩少年,束发为髻。而皎儿也已过垂髫之年。 今日的天气格外晴朗,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个外出郊游的好日子,同时也是狩猎的好日子。 由于前几年凤煜轩去狩猎时因皎儿尚小,都是被凤煜轩环在自己马背上的,这两年里皎儿下了苦功练习骑术,要是学好了,以后上赤灵山也方便多了,再者将来始终是要去江湖上闯荡一番的。 前几日皎儿便听父王正准备过几日狩猎,便缠着自己也要独自骑马。凤煜轩怎肯答应,皎儿平时练习的是匹幼马,虽然性情温和,但狩猎之时定然不行,而且也跟不上大队人马。 皎儿心虚的低下头小声的坦白:“父王…其实…阿籽近一年…乘父王母妃不注意…都是练习成马的。” 凤煜轩额上顿时无数黑线,这丫头竟然买通了陈副将和那些侍卫、家丁和婢女,敢情就瞒着他们夫妇,竟觉背后一片凉飕飕的,若是有什么不测,他该如何跟花家交代… 凤煜轩亲自验了皎儿的骑术,竟挑不出刺来,轻罚了那些个知情不报,欺上的人。 这日,凤煜轩带着之清与皎儿带了十几个亲随上了城北的绿松山狩猎。绿松山是座小山,地势不高,山路尚算平整,是凤煜轩的私人猎场。 皎儿自幼在赤灵山上跟着外公外婆玩草,上了绿松山顿感亲切,时值初秋,翠绿依然,色彩斑斓。 绿松山上最多的就是野鸭、山鸡和野兔,没有大型的野兽,凤煜轩才敢让皎儿独自骑马,但仍吩咐陈副将带几人紧随其后。 凤煜轩带着凤之清没多久就不见了身影,皎儿年龄尚小,始终是跟不上他二人,便优哉游哉的自己玩自己的,倒也猎到了两只野兔。 皎儿带的是弓弩,女子本不善弓,何况还是个小姑娘,自然没什么臂力,凤煜轩命人制了把精致的弓弩给她。 临近午时,皎儿找了一处溪流旁休息。 第二十九章 秋猎(2) 远处一阵马蹄飞扬,扫起一片尘土,来人正是凤煜轩。他的身后正扶着一抹熟悉颜色,正是那朝夕相处的凤之清,已经失去意识。 凤煜轩下马边抱下凤之清,边喊皎儿过去,其实皎儿早已向他奔去。 凤之清伤口处肿胀、发硬、流血不止,肤色泛着紫黑,正在不断扩散,心跳早已过速,呼吸困难,鼻中已有少许出血,全身轻微抽搐。 皎儿自幼师承药王百翼燊,皎儿取出一颗浅黄色药丸喂凤之清服下,走了几步,拔了几颗不起眼的小草,搓了搓给抹到了他伤口处。 凤煜轩放下心来,阿籽自幼师承药王百翼燊,看她气定神闲,必是无大碍了。 凤之清虽服下药丸,但体内蛇毒并不能瞬间消去,暂时不能移动,人马便在此处休息。 午时已过,大家都饿了,凤煜轩下令烤些野味。侍卫捡了些柴,架了火,迅速做着烧烤。 皎儿拔了一些草在溪水里洗了洗挫碎了撒在侍卫们正在烤着的肉上,香味更浓了。王府的人早已见过这手法,往年也是如此这般调味,第一次见的时候个个都惊羡不已。没多久,侍卫便拿着烤好的兔肉过来。 皎儿吃了一些,见凤之清缓缓醒来,嘴唇干涩,皎儿取了水过去,凤之清平躺着,水从上往下一滴一滴的滴入他口中,他还没有力气做起来。 他应该饿了,可又没力气咀嚼食物,皎儿心想。 皎儿取了一块较嫩的兔肉,用手撕的极细,送到凤之清嘴边。 凤之清望着她,没有反应。 这小手僵在半空是缩也不是,硬塞也不是,尴尬万分,心里有些恼了,她向来不易动怒,因为知道生气往往乐了对方,可此时还是恼了… 这几年里,凤之清总是这副神情,俗话说,时间久了,石头都能捂热,可他永远都是人前风轻云淡,人后忧郁伤感。 皎儿正要收回右手,没料到凤之清竟张了口等她喂他……一时间皎儿欣喜万分,总算不枉费自己那么多年来跟前跟后的缠着他。 皎儿迅速的撕下一条条兔肉给凤之清,远处凤煜轩和众亲随见了,都似笑非笑。皎儿回头扫了一眼,众人齐刷刷转过头去,这些人哪个不知这小郡主不止有个药王外公,还有个毒仙外婆…… 皎儿心里纳闷,这些人想什么呢?自己不过是个十岁小姑娘,跟凤之清有兄妹关系,何以如此八公,真是心术不正! 第三十章 生辰(1) 洪德十六年冬,皎儿下山后直奔杭州花府宅子。花家月前已陆陆续续将府里物品运往南桐城新宅,花府里现下只剩爹爹与几个家丁,正是收尾之际,爷爷、娘和弟弟都已前往新宅。皎儿这五年多来,只每年回去探望两趟,每每只是停留两三日,如今举家搬迁,这宅子按着花家的理财法则是要寻个好价钱出让的,往后便再也不是“花府”了,乘现在再去看一眼住了许多年的宅子。 自从月前花老爷和海棠子竣来了南桐城,娇龙便隔三差五的来串门,堂堂镇南王妃赖在花府蹭吃蹭喝一日两顿,晚膳之后多半都是让王爷上门接回去的,说是远嫁多年,未能尽孝,如今两家住的这般近,自是应当常来走动。 这日,又是一个子月望日。今日午时前,锦龙与皎儿便可到达南桐城。一大早,花府张灯结彩,凤煜轩与花娇龙都到了花府新宅。皎儿自从离开花家,便没有在自家过过生辰,每年都是在轩辕家,这日正巧双喜临门。 花子竣在大门与厅堂之间早已来回数次,那小嘴撅的一次比一次高。 皎儿与子竣一年只见两回,每次也都只有一两日功夫,不知是应验了那句血浓于水,还是花府上下都总说起姐姐,抑或者是皎儿与他短短的相处时给他讲的千奇百怪的故事,子竣小小年纪竟早已对姐姐崇拜至极。 临近午时,人人翘首期盼,凤煜轩的一名侍卫来报,花公子已进城门,片刻即到。 皎儿原先并不爱过生辰,此生的生辰,即是前世的死忌。只是有句话说自己的生辰便是娘亲的苦难日,皎儿自来到这世上起便被泡在道不尽的宠爱里,亲人无限的爱护,让她渐渐地不再排斥,变得享受起来。 皎儿今日得了许多生辰礼物,本应该十分高兴,可唯独某人连人影都没瞧见。 花娇龙本要带凤之清一同来的,凤煜轩觉得不妥。在王府凤煜轩从不给他过生辰,因为他的生辰便是他母亲的忌日。在凤煜轩的心里起初是为了不去回忆那悲伤的时光,也是因为不知道要如何与这个儿子相处。随着花娇龙的入府和凤之清之间渐渐地有了一些亲近,却发现凤之清心里竟是对自己的出生导致母亲的过世而深深自责,他不想每年让这一日变得醒目。 而在凤之清的心里,从他懂事起便从不曾有过类似“仇恨”的感情,有的只是深深的自责与微弱的祈求,期盼父亲能多看看自己,十几年来,才会十二分的刻苦用功。 第三十一章 生辰(2) 此时,王府里凤之清独自站在清风阁二楼窗边远眺,谁也不知道其实远在那次秋猎之前很久很久,不知从何时起,每次她从王府离开时,便开始数着她回来的日子。表面仍旧那副风轻云淡,内心的忧伤和阴郁却不知不觉在慢慢挥发,只是他藏得很好。 凤之清这几年总任凭她跟前跟后,却并不注视她,偶尔随意的扫视,碰到皎儿的视线便已自然的转开,仿佛有意要避开与皎儿的直视。尽管如此,皎儿依旧能感觉到他的忧郁在渐渐褪去,剩下另一半的风轻云淡。 多年后,皎儿才知道对于凤之清,这时她只看对了一半。 这多年来自己哥哥前哥哥后的叫着,原以为那次秋猎后,两人之间多少应该有些变化,没想他还是不曾有半分兄妹之情…… 倏地,她想到了,王府里的主子没有一人做寿辰的,原是要避开凤之清的生辰,这是她前两年便看明白的事情,只因自己每年都在赤灵山上由着外公外婆给自己过生辰,一时间竟忘了。 皎儿看着花府里的众人,突然觉得凤之清现在一定是很孤独的。皎儿在想今日之事是否会把他正在褪去的忧伤又拽回几分? 虽说花月皎当年认了姑父姑母为义父义母,但却不是过继去的,仍旧是花家的女儿,原本许久分离心里甚是想念,本想留宿几日,此时这念头竟有些动摇了,竟有些两难起来。 花娇龙见她面带难色,心知她多年因自己而与亲生父母分隔两地,骨肉分离,如今两家同在一城,阿籽定是想可以多在花府陪伴爹娘,却又恐她伤心,才会显得左右为难。 当年锦龙便曾笑言道日后要举家迁至南桐一起生活,因她夫妇二人的一己之私“抢”了弟弟的女儿,娇龙心里对弟弟弟妹深感愧疚,多年来也都盼着他们早些来此团聚。今日之势早已料见,如今见阿籽为难,心中深感欣慰,顿觉眼眶微润,不枉自己多年对她视如己出。现如今两家大门相距不过一里,日后阿籽就算住在花府,也是日日可以相见的,再者阿籽平日跟着之清习文弄武早已惯了。 锦龙与海棠来南桐城定居也只是想离女儿近些,便可常常相见。娇龙的体质近几年有皎儿在她身边膝下承欢,颇有改善,但这些年一直未有所出,锦龙和海棠因此也不曾想过要回女儿。 花娇龙与凤煜轩完善后留下了阿籽告辞了。其实皎儿要走也走不成,花子竣抱着姐姐不肯放,非要听完上一回听了一半的《西游记》。 第三十二章 南桐城之难(1) 洪德十七年六月中旬,时值三伏,镇南王下令封锁南桐城四周城门,城中惊现瘟疫。 海棠自去年岁末搬来南桐,医学馆也一并搬了过来,只留了两三个得意的年长学徒在杭州城,这些孩子本多数都是孤儿,跟着师傅离开杭州城,倒也没有牵挂。 此次瘟疫正是海棠的医学馆率先发现,所幸发现及时禀告官衙。 凤煜轩得知后立刻下令封锁南桐城,将已确诊者移往一处僻静之地谨慎控制,再派人全城搜寻疑似感染者,在附近另一处安静的院落安置他们,若是发现确诊者便立刻送过去。 海棠立刻配了大量药粉分发给众人,让他们撒在全城所有井中,并在穿城而过的子桐河上游派人每隔一刻钟便撒些药粉。花家的产业里有制香的作坊,海棠将药粉混入其中,命人赶制出大量的香分发于城中百姓,使他们日日焚香以妨得病。 海棠留了方子并吩咐弟子谨慎行事,便进入了瘟疫患者所安置的院子。 大半月后,皎儿从赤灵山来到名为新芫的小城,花家自锦龙上门求亲那年便开了分号在此,店里专门备了马车和马夫,以便往来赤灵山,后来由于又变成接送皎儿往来南桐城。 这马夫和马车平日没有东家派事时,按着花家物尽其用的原则也帮着店里常去附近大城比如杭州城老店、南桐城新店里补些货物回来。也因此这小城虽小,但这分店与外界的联系倒是一点不落,自然的也看到了紧闭的南桐城的大门。 皎儿到了店里,得知南桐城已封城半月有余,也顾不得坐马车了,立刻问掌柜的要一匹马。掌柜心里惶恐,虽然知道小姐会骑马,可毕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娃,东家可不准她独自骑马。何况这路程就算去驿站一路换最好的马也要一昼多,就是有马,人也受不住啊。肯定要停下来打尖投宿,若是出什么差错,他卖了自己也不赔不起…… 皎儿不管那几个正苦口婆心的人,自己去马厩牵了匹马,策马飞奔… 身后几个人的抽气声,她可没听见。 掌柜的几位不敢拉她,任由着她扬长而去。 但凡天下不是哑巴、傻子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武林中人皆知赤灵山上令人“又爱又恨”的毒仙药王夫妇。 这家喻户晓的名气都源于这对王夫妇曾掀起的那历时五年的“闹剧”,一个毒一个救的把原本以神秘、怪癖、出手狠毒示人的毒王轩辕世家的形象完全颠覆了。 曾有几人为了生计明知山中遍地是毒草毒花还有瘴气,也撞着胆子闯这从来有进无出的赤灵山挖参打猎,不出意外的中了毒,竟然模模糊糊见过有个小姑娘治疗他们,下山后便有传言那是毒仙药王之女。 自从有了一人活着下山,穷的疯狂的人似乎多了一些,当然随后绝大多数人的胆子还是降回去了,毕竟在那么大一座山里能遇到另一个人的几率太低了,绝大多数还是死在了赤灵山上,尸骨无存。 二十多年后又有不怕死的武林人曾在山中瞧见一名衣着鲜艳约莫四十来岁的女子与一名四五岁女童,听得女娃喊了一声“奶奶”,拿着一条竹叶青在手里把玩,江湖上始知轩辕家又得了一根小毒苗。待要细问,这不怕死的“高手”便魂归了,他原本就是靠着内里强撑着下山来的。 当今天下,除了花家人和府里几个靠的住的与镇南王凤煜轩身边的亲随知道这轩辕、花家、镇南王三家的关系,怕是没几人会知道镇南王府的小郡主其实是那棵赤灵山上的小毒苗。这都归功于轩辕家骨髓里遗传下来的“超强的自我保护意识”与那条隐秘的百年密道,连心地善良如海棠这般,也懂得观察身后是否有尾巴。 掌柜的心想,我想拉住小姐,也没这本事不是……有心无力,有心无力 第三十三章 南桐城之难(2) 话说皎儿第二日午时方到南桐城,此刻全身因骑马颠簸的似要散了般,说到底这副身子板不过是个十周岁不到的孩子。 她也想日夜兼程,早点回家沐浴休息。可自己不休息,马也要休息,她可不想去官府驿站换马,弄得小小年纪天下皆知,因为十一二岁的就像成人一般连夜兼程,太过惊世骇俗了…… 虽说镇南王府家的小郡主聪慧异常读书行事胜过男儿,又是个美人胚子,未及金钗之年便已初现江南第一美人——镇南王妃花娇龙之貌(没办法,爹爹跟姑姑是孪生姐弟,像娇龙就是像锦龙),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虽然人心或多或少都有点虚荣心,有点小名气感觉是不错的,就好比天上的星星,可要变成了太阳,感觉就不同了…… 这两日因为焦急而抛开了平素夏日能走不跑,能坐不站的原则,身上因满身汗水非常难受,浑身皮肤因血液中的毒素随着汗水溢出体外粘满了毒。 皎儿夏季绝大多数都是在山上过的,少数在山下过的日子她都是尽量让自己少动不出汗,一天三次草药沐浴。因她从小跟着轩辕仙仙玩毒,体内原本只是百毒不侵,如今小小年纪早已比她娘亲海棠出生之时更为“毒”。 相反的,海棠出生时体内之毒虽很烈(有她娘毒仙一半),但因她不喜用毒,又自幼日日浸泡药草近三十年,如今体内仅仅百毒不侵而已,花子竣更是出长于花家,仅是留了一副百毒不侵的身子,再没半点轩辕家的影子。 皎儿夏日在山下显得像个“淑女”,封建女子穿着保守,因此除了双手和脸露在外面,其他倒是无碍,她有一副特质的皮革手套,只要不是掉进河里或遇到倾盆大雨之类的,一般出的汗并不会湿透衣衫渗出去。 皎儿双手戴着手套骑马,手套里都湿了,身上汗水也把衣服浸湿了,身下的马儿所幸被她喂了药,不然就凭她衣服上渗下来的汗水,马儿早没命了。 皎儿到了南桐城,城上守卫见皎儿手中令牌,知是郡主,但因封城令未解,不敢擅自开城,便请皎儿稍后,派人立刻报于王爷。 南桐城里的疫情自发现之日起的半个月后便已得到控制,除了还有十几个患者控制了病情还在康复期里仍旧安置在那处院子里,这七八日来尚未解封城之令也只是确保万无一失。凤煜轩明日正准备下令开城。听到侍卫来报,忙下令开城。 皎儿进城之后即刻赶到了离城门最近的一处地方——海棠开设的医学馆——海堂。海棠在山下一直化名海棠,隐了那骄傲的姓氏,加上为人亲切低调,世人只道是一位菩萨心肠,能妙手回春又嫁得花家那位人称锦公子的花锦龙为妻的女大夫。 堂里有人见她进来,正要过来,皎儿立刻吓住来人,让他们不要碰自己。听了他们述说事情始末,心中不免担忧当时虽立刻封了城,却不知之前那几日进出城的人是否会将病菌带出去,转念又想,娘是何等人物,她定然是在子桐河上游用药检查过水源无事,证明南桐城以北无碍,又在上游派人三日不断的布药,想必因此南方各地也无事,所以自己一路走来也没见哪个地方有事的。 子桐河串连由北向南四座大城,之所以名为子桐河是因为在南桐城中央的一段河的形状是椭圆形的,中间还有一座两百多年前建造的“河心亭”,据说是前朝一位皇帝为了纪念她的爱妃而在她故土建造的,并且下令此河改名为子桐河,传言说这名女子闺名便是子桐。 子桐河因串连多个城市,恐歹人作恶下毒,每座城便在河流上游下游安排人时刻银针试毒,并在其两岸沿途设侍卫把守。如此这般据说已有五百多年历史,能有如此安排的人并不是有先见之明,只是吃过这个亏亡羊补牢罢了,但此招确实不错,所以就算改朝换代也没有做改变。 不过银针可试不出瘟疫,因此海棠亲自来实地检查过。 皎儿立刻赶回王府,因瘟疫的后怕,路上行人甚少,这本就是一城中的主道突然更加宽敞起来。皎儿一边骑马一边在心中分析,这病菌既然不是其他城市来的,那便是南桐城里产生的,虽然所幸疫情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失就被控制住了,但终究应该要查出源头,才能避免再次发生。 王府大门已开,侍卫见她过来,有一人便立刻向里跑去禀告,有侍卫过来牵马,被她吓住,令他取一桶水来,皎儿取出一颗药丸碾碎了放入水中,名侍卫淋在马身上,再牵进去。 皎儿进去,见凤煜轩和花娇龙迎面而来,连忙摆手示意不要碰她。 皎儿露出疲惫的微笑道:“父王,母妃,阿籽先去沐浴更衣,稍后就来。” 花娇龙见她如此疲惫不堪,心疼不已,连忙道:“莫要着急,沐浴以后吃些东西先休息一夜。” 皎儿泡了个舒适的澡后,把一身衣物扔进桶里浸泡着,用了些食物,昏昏欲睡起来,昏昏沉沉间仿佛感觉有人来过,似乎还不止一拨…… 第三十四章 南桐城之难(3) 翌日,皎儿难得起晚了,骑了两天马,真的是累坏了…… 睡饱了精神又恢复如初,盈儿把浴桶里的水又更新了。 皎儿沐浴更衣出来,正好遇见爹爹、爷爷、父王和母妃全来了。爹爹表情无奈,爷爷和父王是黑着脸,母妃眼眶红红满脸心疼……看来是为了她独自骑马回来的事 花子竣奔奔跳跳越过几个大人率先冲了进来,由他劈开了一条道上,一抹白色杵在远处,望向屋内。 凤之清站在屋前的院子里,看着皎儿,他向来不进她的屋子,皎儿朝他笑笑。 花子竣两个月没见姐姐,很是想念,蹦到皎儿面前唤她。 他今年已经七岁了,自从杭州城搬来这里,便跟在王府一起读书。这小子脸皮真是比牛皮还厚,胜过当年的花锦龙,目前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缠着皎儿讲故事和捉弄凤之清,每每看到对谁都没脾气的凤之清冷了一张脸或者眉头皱一皱,比赚了钱还高兴。 花子竣知道姐姐怕热,也不敢粘着他,再说自己都七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作为男子汉要有男子汉的样子… 先下手为强,皎儿唤过众人,未等几位开口责问,便神色严肃道:“父王,城中瘟疫源头可有线索嚒?” 凤煜轩剑眉微皱,答道:“已经查过那些得病的人,证实最初染上瘟疫的是两个狱卒,专门负责处理牢里病死的犯人尸体,发病之前埋了一个病死了的囚犯,正好又是三伏天,就染了病。现在牢房内每天都焚香消毒三次。” 皎儿低眉想了想,这样只是治标不治本,要彻底绝了这祸根,就要——维新变法 对对对,这牢房又脏又臭不见阳光不通风,冬天冷,夏天热,每天吃的饭菜都是馊的,冬天还好说,这夏天这么热,搜的更快。政府当然不想白米饭伺候这些犯人,要不活不下去的穷人岂不是宁可进来坐牢了! 其实她也没见过牢房长什么样子,不过能病死人的牢房想来也就那样了。 如今之计,只有把前世里政府的那套办法做一些符合现实客观环境的改变拿来用了。 皎儿在此之前从未把前世里有的新文化新事物在这里传播过(并不是每个穿越的人都爱开店啊,“发明创造”之类的,换位思考,如果一个小孩子在你面前大谈外星人,ufo,隐形人,你不会当她是怪物么?),皎儿不想做怪物,太过惊世骇俗的事情她是不做的。 只是如今为了要预防类似的灾害,管不了那么多了,再说在封建社会讲虚岁,皎儿已经十一岁了,也不算小屁孩了。 皎儿思考了一会,缓缓道:“父王,阿籽以为焚香杀毒只是治标不治本。若是要彻底防治,应要整改监狱。”顿一顿,瞄一眼凤煜轩神色,“牢房内的犯人因犯了王法被关押起来,他们明明做错了事情,官府还要给吃给喝似乎没这个道理。所以官府给他们的食物跟猪食差不多,病从口入,这一条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加上牢房里环境太差,不见阳光不通风,冬天冷,夏天热,又不给水让他们洗澡,一年四季就一床破被子,还不知道多少犯人用过。” 众人听她所言,都觉在理。 “父王,阿籽以为,官府可以给干净的饭食、换洗的衣服、足够的水给他们洗澡,有人生病也可以请狱卒叫大夫。” 众人顿时傻了…… “但是他们要在牢里干活,赚自己吃饭、衣服和请大夫的钱。比如女子可以纺布,男子可以磨豆浆之类的,这些东西可以由花家按市价收购,再转卖出去。但是他们赚到的钱只是记账,并且比在外面普通人的工钱要低一半。这一是为了秉着惩罚犯人的原则,二是为了防止有些穷人觉得坐牢比在外头舒服,三又可以促进经济发展。这另外一半的钱可以用来请师父教他们技能、改造牢房、购买他们生产的工具等。如果在牢里工作卖力,他们账上赚到的钱扣除吃喝用度还有剩余就在出狱时支付给他,等他们出狱的时候就有了一技之长,可以自力更生,这样以后生计的本钱也有了,便不再做触犯王法的事情了。” 此刻众人早已不能用目瞪口呆、舌挢不下来形容,已到了另一个境界——石化。 凤之清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此刻竟没有隐藏真实的情绪,一脸五体投地的表情。 凤煜轩自然没有听到过这种方法管理犯人,此时正在心中消化她的话。再者真要如此实施就要摒弃上千年祖宗定下的法制,虽说在自己封地,可也似乎需要皇上下旨才行。 凤煜轩心动却犹豫着,皎儿明白他要做出决定需要很大的勇气和魄力,自古维新之路都是万分艰难的,与旧思想的斗争举步维艰,一旦弄不好,落得万劫不复之地。别说是地处一方的王爷,就算是一国之君也不是个个成功的,比如光绪帝…… “父王,之清以为此法可行。”凤之清上前一步,“父王可以上奏皇上此次瘟疫时略带笔墨,以预防瘟疫疾病为名整顿牢房,具体办法再奏折中先不细表。”难得一口气吐出那么多字,引得刚回神的众人又纷纷侧目。 皎儿突然想起“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句话,果然还是年轻人有魄力,皎儿递给凤之清一个赞赏的微笑,正巧他也正在看向自己。皎儿发现他的嘴角有约莫五度的上翘……竟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好像叫“担心” 凤煜轩想了想,决定采纳。 皎儿如此一来,众人忘了本是来责备她不顾身子,擅自骑马回来的事了,又说了一些话,便让三人去上课了。 海棠手上已剩下十余人尚未痊愈,正在康复期,皎儿无法受热,就没有去海棠身边帮忙,与子竣一起跟着凤之清回清风阁上课去。皎儿与凤之清一同,子竣年岁太小,师傅另外给他授课。 第三十五章 镇南王夫妇的小九九(1) 皎儿每年一二月、五六月、九十月在赤灵山上,其余便在花娇龙身边,但每年子月都会在山上过了生辰再下山,除了前一年花府搬迁那回。因为每年十月和十一月是收获二宝的时候,虽然外婆告诉她十岁以前不可以给她玩这二宝,但从七岁那年起便让她站在旁边看她加工它们的方法。 去年皎儿正好十岁(虚岁),得到的生辰礼物便是有钱买不到,用命都换不到的赤灵山三宝——赤灵花、血醉芙蓉、百日香之一的赤灵花。 赤灵花乃天下毒花之最,一片花瓣即可葬送万人性命,但若用的恰当,却可解鹤顶红、孔雀胆等数十种其他剧毒。此花一共三棵,每棵开花仅一朵,三年花开一次,生长在后山的山洞深处,取赤灵山上千中毒花毒草之精华碎成汁水浇灌。 血醉芙蓉,用轩辕氏的血从落种开始每日一滴直到长了花苞每日三滴血直到花谢,一棵只认一人,赤灵山只存两棵血醉芙蓉,一棵是老赌王种在北山,一棵便是轩辕仙仙种在院前。花朵寿命仅一日,清晨开白花,正午花转桃红色,傍晚又变成深红色,最佳采摘之时便是花色从桃红色转变为深红色之间花色有如鲜血一般的时候。此花有让人百毒不侵之效。 百日香闻之奇香,除了食过它的人不会有任何不适外其他人一旦吸入之后会立刻昏睡百日,陷入自己编织的梦境之中,就是没饿死醒来也只剩一把骨头了。这个就没有那么稀有了,屋子前种满了,因为有奇香,花朵也娇俏,毒仙拿它当香料使,顺便美化环境。 百年来多少武林人士命丧赤灵山皆是为此三宝而来,只是还没见过这三宝,即被山上遍布的花花草草给毒了,落得被山中野兽吞噬的结果,中了毒任你武功再高也只有给虎狼做餐的份,偶尔每隔十几年会有个把武功不错的,凭着内里硬撑下山,也就是有个全尸躺个棺材罢了。 皎儿去年得到的礼物是赤灵花,那花是十月开的。而今年应该是血醉芙蓉,这花十一月中旬才开。皎儿准备把它加工后送给凤之清,不知为什么,这几年来,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洪德十七年子月,皎儿过了十周岁生日,带着制好的血醉芙蓉下了山。 这十年来,对于皎儿经常离开家,花府当年对外的说辞是菩萨托梦海棠,言她腹中女婴体质异常,需用地下千年寒冰之气储藏体内,用尽之前再回去,周而复始,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 花家在她未出生前便寻江南地下寒冰,传言在新芫小城以西的秋阴山地下某处寻到了,秘密建了座地下密室。 秋阴山与新芫小城形成的直线和杭州城与南桐城形成的直线,两者几乎是垂直。不管是从杭州城还是南桐城,去往秋阴山,势必要途径新芫小城,因为它是最近的一座城。 赤灵山在秋阴山以北。这两座山,前者色彩缤纷,后者荒凉阴森。前者娇小玲珑,后者山势陡峭。因秋阴山上大白日也是阴风阵阵,故而言它地下有千年寒冰,也没人怀疑,还引来许多人也来找那虚构的“千年寒冰”,话说那必然是找不到的。只当是自家财力抵不上花家,运气抵不上花家,派人跟踪吧,跟到新芫城人就没影了!花钱想撬花家仆人的嘴,可人家个个忠心不二,纷纷摇头……其实除了几个人之外,普通的家丁婢女知道的料跟外人没两样,让他们说什么呢? 到此可能有人要问了,既然两山地理上那么近,难道就没人想到海棠和毒仙药王的关系上,早前就有传言毒仙药王有一女……是因海棠向来只在民间救治疾病,行事低调,从未涉及武林之人,解毒的绝活当然没露白,海棠脾气温和,没有轩辕家遗传的古怪,而且轩辕家除了当年老毒王年轻气盛时走过江湖,毒仙药王那五年翻天覆地之外,其他时候轩辕家都是隐在赤灵山上的。哪怕是后来药王入赘,多少人曾在山脚下哭天抢地的求药,也没人理睬过,最后只能接受一个现实:药王入赘了之后被老婆管住了……所以也没人拿海棠往药王毒仙之女那个层面想。 第三十六章 南王夫妇的小九九(2) 皎儿自从去年底花家搬来南桐城开始,在山下的日子便是对半开,住几日王府,住几日花府,当然住花府的日子也是每日要去王府上课的,算起来这几年跟凤之清相对的时间绝对比对着花娇龙多许多倍…搞不懂到底是去陪的谁啊 凤之清看着皎儿笑语嫣然的递给自己一颗黑色药丸,微微蹙眉疑惑,皎儿俯身上前在他耳边轻语道:“这个是百毒不侵的。”(凤之清坐着,不然耳语不到) 一缕怡人的香气在鼻端缭绕,少女温热的气息在耳畔吹拂,凤之清白皙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轻咳一声,结果她手中的药丸转身去拿茶杯就药,借此掩饰内心的慌乱。 ***************************************************************************************** 远处凤煜轩与花娇龙没有错过这一幕,彼此相视一笑。 凤煜轩自去年秋猎那日,已觉察到风之清的变化,虽然他二人因凤之清沉默寡言,极端被动,但也是青梅竹马。更何况他夫妇二人疼爱阿籽,视如己出,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女儿家将来总是要嫁人的,那不是多一家人分她,还不如嫁在自己家里…… 花娇龙当年就希望阿籽多陪陪凤之清,以便让那个孩子忘却一些痛苦。花娇龙听海棠说过轩辕家的女儿到了及笄之龄是要自己离家择夫这个家规的。随着他们日渐长大,花娇龙当然担心了,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哦,错了,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要不怎么是夫妻呢,天生绝配!心里的小九九都是一样的… ***************************************************************************************** 皎儿见凤之清不自然的红晕,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想起原先那份莫名的“担心”,一切都清晰起来。 自从那个夏日初晓,那一袭花圃前的白衣,忧郁的神情,皎儿便希望他能够开心一点。并不是她笨,想不到这些,只是一直觉得自己还只是个小孩子,把凤之清也都当做哥哥一样看待。这几年他平日都是清清淡淡的性子,基本上从没讲听他讲过废话,因此根本想不到这个层面上来。可她唯独却忘了凤之清已经十七虚岁了,而且因为他是三月生的,虚岁和周岁几乎仅仅只差两个多月,再过一个多月就十八了……再过两年就弱冠了! 皎儿心中暗道不妙,心下决定日后还是要保持些距离的好,像他这样性子的人一颗心本就伤痕累累,好不容易康复到如今这个地步,若是再受个情伤,怕是经不起折腾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如果不爱一个人,不要给他任何希望,一定要把他这个念头扼杀在摇篮里。 可恰恰已经迟了…凤之清的心里,这个容貌与妹妹籽嫣极为相似的小女孩,从起初看到她后感到的心痛不知何时起变成了习惯她在自己身边,会因为她离开王府回了外婆家而牵挂,心里有了这个妹妹。又不知何时起有些什么东西在慢慢改变,自己也弄不明白,直到那次秋猎,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就叫“喜欢”。刚刚接过她给的药丸,虽是寒冬,心里却是暖暖的,脸上也因为她在耳畔的温热吹拂而有些发烫,不管她做的药丸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他接受她的心意,她的关心。 凤之清并不知道皎儿与轩辕家的事,只听闻皎儿的娘是位拥有菩萨心肠,妙手回春的女大夫,据说小时候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位年逾半百的老人,给了她一本医书。 凤之清虽然知道她娘的医术天下佼佼,可皎儿毕竟年纪尚小,虽然小小年纪可以解蛇毒,但并不认为能制出百毒不侵的奇药来,也没当真。多年以后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皎儿用那朵血醉芙蓉一共制了三颗药,送了一颗,留了两颗在身边,这一棵血醉芙蓉是轩辕仙仙的宝贝,一年才开一朵花,用了多少血种出来的,因海棠自幼不喜用毒,轩辕仙仙从未给过他人,每每都是自己当心肝似的藏着,这一回送给皎儿真是大出血了。皎儿本想将另两颗送给爹爹和爷爷,可临下山外婆才说此药非童子童女不可食,否则受不住药性。 第三十七章 跳进云江洗不清 是夜,凤之清药性发作,全身忽冷忽热,意识不清。 墨竹见状立刻禀告王爷。 凤煜轩赶到清风阁,见状连夜派人去花府请海棠。 散了众人,屋内只剩凤煜轩、花娇龙、凤之清和海棠四人。凤煜轩与花娇龙先前一脸的担忧之色即刻褪去。 海棠两指在他腕脉上一搭,立刻轻笑道:“下午是否吃过皎儿给的东西?”绝对的明知故问,海棠也很可爱的! 今日皎儿回南通城后先到了花府,停留了一个多时辰,傍晚便领着子竣一同回了花府住。适才王府派人请海棠过府,海棠尚未休息,被皎儿拉着闲聊,起身的时候,皎儿笑而不语,想必是知道今夜王府会派人来请。 凤煜轩与花娇龙对视一下,点点头。 海棠知道这是服下血醉芙蓉的症状,过一夜便无事了,海棠心想,女儿给他服下血醉芙蓉,并不告知凤煜轩与花娇龙,显然是女儿家的娇羞之态,没必要捅破,便道:“公子无碍,只是吃了皎儿自己做的强身健体的补药,一时药性发作,过了今夜就好。”若是告诉他们此乃赤灵三宝之一的血醉芙蓉,岂不乐了这夫妻俩! 其实不止镇南王夫妇心里打着小九九,连皎儿亲娘都是这么以为的,血醉芙蓉,稀世珍宝,心里要没那意思,怎么会送他人。再者方才皎儿笑而不语,娇羞之态分明——殊不知那笑不过是皎儿知道凤之清夜里必定要受此煎熬,心虚而已…… 其实凤煜轩夫妇心里并不是特别担心,想阿籽自幼跟着药王在赤灵山学医,从去年秋猎便可见一斑,虽然府里上下并不知晓,只当她是跟着海棠学的本事。凤煜轩多年前是见过药王百翼燊两次的,一次是派人去赤灵山请药王下山去青州城,一次是药王回来途径南桐城,虽然是易了容,隐了身份来的,除了亲随之外,府里人只当他是一个云游的道士。凤煜轩见过那仙风道骨般的百翼燊,自然是不会怀疑他教导下的阿籽。只不过府里的人惊慌,才请了海棠过来走了场。 凤之清这一年多来,变化不小,虽然话还是不多,可自去年那次秋猎之后给人的感觉便有些不同,怎么说呢,以前那副风轻云淡,没喜没怒的样子,渐渐的嘴角会有孤独显现,眼里多了丝柔和。 翌日,皎儿起身去给海棠请安,见海棠一脸的似笑非笑,心中大感不妙,莫不是娘亲以为她暗恋凤之清?? 想想也对,不怪乎旁人这么想,自己从刚进王府起便整日跟着凤之清……这误会看来已经天大了,跳进云江也洗不清! 花子竣催着皎儿去王府读书,皎儿秀眉微皱,想掰个像样一点的借口不去了……可自己身体一向很好,就算病了,娘和自己也能治…平时自己也不懒,起的都很早,不可能一下子变懒虫…算了,硬着头皮去,日后找点别的事情做,慢慢的减少过去的日子。 第三十八章 娇龙有孕 洪德十七年尾,还有几日便是除夕,因皎儿最近去王府的日子少了,娇龙到花府串门的日子便又多了起来。 临近年尾,海棠这几日便没有去海堂,留了几个年长的弟子坐堂。 娇龙与海棠坐在院中晒太阳,皎儿去了海堂里帮忙配药。 海棠发现娇龙面色有些异常,便要给她请脉,不看不知道,竟是有了身孕!!! 微弱的喜脉,尚不足一个月。花娇龙过了今年除夕,明年就三十岁了,虽说在古代有些人直到四十多还在生产,可多半人家都是一胎一胎接连生的,娇龙离头胎生产已过十多年了,虽然当年头胎是顺产,可隔了这么多年,期间身体又有过巨大的波动,这胎要顺利诞下,恐怕要下些功夫的。 花老爷子听得喜讯,也不管孩子才多大,是男是女,立马屁颠屁颠跑去翻典籍找名字,也不想这孩子姓凤不姓花…… 锦龙从店里回来也乐开了花,真心为姐姐高兴,这对苦命的鸳鸯呐,真不易! 皎儿回家听说后很是高兴,一为替娇龙高兴,二替自己又有个弟弟或妹妹自己高兴,三嘛就是等娇龙有了孩子,分了心思,日后就不用总牵挂自己,毕竟轩辕家的女子都要离家择夫的,带不回个丈夫不得回家。只是这世上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嚒?要是没有,岂不是要一辈子孤苦在外。 凤煜轩傍晚来接娇龙,得知娇龙怀孕,欣喜之余竟有些手足无措。回去的路上轿子也抬慢了,半里地走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 皎儿过了年,又上了赤灵山。 海棠每隔三日便过府请脉,根据她的情况给她配最适合的保胎药。保胎期间娇龙不适合过多走动,天天待在王府里。 凤之清这些年始终在心里觉得十分愧疚的,如果当年自己不是怕水,妹妹也不会溺死,他们两人也不会伤心欲绝。虽然因为阿籽又重新振作起来,可他心里的愧疚从没减过半分。如今花娇龙有孕,心底竟有一丝欣慰。 或许换做别人可能会想自己是庶出的,如果今后母妃生下的是儿子,那自己就没了继承王位的资格……只是善良无争如凤之清这般,别说是那王位,就是给他天下,也不及凤煜轩一句关心,一个拥抱。 凤之清只是想父王可以多看看自己,仅此而已。 凤之清这些年为了消除对深水的恐怖,花了很大的功夫,几度昏死过去,另一方面也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强化自身。凤之清心想当年自己无法保护妹妹,后来有了阿籽,心底慢慢有了保护她的念头(只不过阿籽强悍,用不到他的保护),无论母妃诞下弟弟还是妹妹,日后定要护他周全。 第三十九章 喜诞灵儿 皎儿原本九月是要去赤灵山的,为了等这个新生命的到来,还没走。 海棠这几日便住在了王府里头,就好像当年那般。 洪德十八年九月十三,三十九岁的凤煜轩和三十岁的花娇龙喜得灵儿,取名凤之祥,寓意吉祥安康。 当海棠稳婆把孩子抱出来的时候,娇龙已经躺了几乎一天,从清晨用了早膳开始到现在夕阳都照射了进来。 海棠照顾她睡下,才退出来。 外屋,老老少少几个男人争相要抱孩子,按亲疏远近照理排名应该如此:凤煜轩——花老爷——花锦龙——皎儿——凤之清——花子竣,可偏偏花子竣小小年纪心比猴子还急,非要姑父把弟弟给他抱抱,想那花子竣才八岁而已,哪会抱刚出生的婴儿,脖子软绵绵的竖不起来,要用手托住,但婴儿头盖骨没长好,不能用力,简而言之,这是门技术活。 皎儿把花子竣拉在一边,威胁他,刚出生的孩子很嫩,要是你不小心把他弄伤了,就把你送给姑姑做儿子…… 花子竣瞄瞄那个襁褓,看看自己爹娘,心里的小算盘不打也知道不划算,缩了缩脖子,嘟着嘴退到了一边。 凤之清今日很高兴,笑容挂了蛮久的,也没掩饰自己的欣喜。 转过头看阿籽,过两日她又要走了。 自从去年冬天给了自己一颗药丸后,渐渐的她来王府的日子少了,以前每日都会来清风阁,尽管这两年多数师傅教的差不多了,他们多数是在清风阁里看书、作画、下棋,拉着他比赛射箭什么的。只是这一年来,只有那些没被“榨干”的师傅的课,阿籽才会来。凤之清心里有明显的不安,可又不知道在哪里不对,因为每次阿籽来的时候还是那样甜甜的唤他哥哥,赞美他的画。 凤之清向来一副没脾气的样子,墨竹在他这里总是没上没下,没大没小,俨然当他是个晚辈一样照顾,他曾说自己这两年看到阿籽的时候,明显看得出来,很开心(言下之意就是以前没那么明显……)。前几天还在他面前自言自语些没头没尾的话,可等他说完,便听懂了,意思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喜欢就要去表示,放在是心里没用的,就像当年父王与母妃那样…… 凤之清不是不明白,那年秋猎,他就清楚的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但阿籽年龄尚小,他只是在等她长大。 他一直在等她长大,却不知,似水流年里,她想的只有怎么逃…… 若是此刻他知道的话,还会不会依旧只是淡淡浅浅的笑看着她?会不会变得热情主动的把她紧紧的撰在手心里? 只是她若是要逃,定是不喜欢我,若是不喜欢我,就该让她走,尽管自己的心会碎一地…… 当然此刻他是不知道的。 第四十章 离别前的腊月(1) 洪德二十年冬,离别前的腊月。 这一年,凤之清行了冠礼。(古人男子虚岁二十岁当年,通过“筮日”即用占筮的方式确定冠礼日期,举行冠礼。) 皎儿过了年,就是及笄之年(十一月生的,所以周岁十三岁多点,过了年虚岁就到十五了),要赶在年前再回赤灵山上看望外公外婆,顺便多拐点山上的宝贝才行。 据说当年娘亲下山的时候外公外婆各给了三斤的成品与半成品……这拿着也太重了吧。 皎儿这几年早开始囤她日后闯荡江湖所需的“武器”了,几十个两节指节大小的小瓷瓶,都是成品拿着也不重,轻装上阵才方便,反正一般的材料路边白采又不要钱。 ***************************************************************************************** 凤煜轩和花娇龙这两年心里一日比一日焦急,因为他们早听海棠说了轩辕家那条惊世骇俗、与世不合的家规…… 可凤之清不明白呐,今年儿子都行了冠礼,仍没见他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 正所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怎地他的儿子那么沉得住气?没半点他当年的“雄风”? 凤煜轩心里也想过,是不是该给儿子提个醒。 可这些年下来,他也看不懂了。 之清就不提了,十年前沉默忧郁,如今内敛温和,给人的感觉完全两样呐! 凤煜轩是看不懂阿籽,这孩子自打把她带回家,第二日就囔囔着要去清风阁跟之清一起上课,这些年阿籽与他相处的时候远远多于他夫妇。 若说无情,怕是谁也不信。 若说有情,这三年阿籽来王府的日子也少了,去清风阁待的也少。来了王府多半时辰却是陪着娇龙和之祥。 莫不是说女儿家大了,因害羞,故意避之少见? 可阿籽与之清相处之时毫无小女儿扭捏娇态,不像少女情窦初开时。 难道真是他夫妻二人看错了?阿籽对之清只是兄妹之情嚒…… 若真是如此,也只好轻叹之清无福。 虽然凤煜轩心里也猜着了七八分,可事情并没板上钉钉,凤之清是自己儿子,又视阿籽更胜己出,俗话说胳膊肘总是往里拐的,哪有不帮之理。 这个笨儿子,不点拨一下,将来肠子都要悔青了他… 凤煜轩故意设计让凤之清听到他与花娇龙的谈话,因为他儿子脸皮薄,直接不得。 就这样,被凤煜轩故意骗来的凤之清站在门外听到了屋内极度自然的对话。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他怔在那里久久无法动弹。 这是父王在故意提醒他,只要不是傻子都听得明白。 凤之清一夜难眠。 第四十一章 离别前的腊月(2) 花家起初搬来南桐城两年,皎儿两处住的均匀,这两年却很少住在王府,凤煜轩与娇龙“夺”了弟弟的闺女那么多年,如今同住一城,见面也不难,哪会有什么怨言。 皎儿再过半月就要离开了,这两日尽情的享受与亲人相处的时光。 凤煜轩与花娇龙这些年对自己视如己出,疼爱她绝不比爹娘的少。 在皎儿心里一碗水端的级平,爹爹、娘亲、父王、母妃,用心里的称量一下重,没差别! 还有那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爷爷、同窗读书近十年的哥哥凤之清、鬼精灵一般的弟弟花子竣,还有那刚学会背诵三字经的凤之祥…… 清晨,花娇龙派人来请,说是王爷王妃想念郡主,请郡主回王府住几日。 王府派人来请,皎儿也想起这两年来很少宿在王府,如今要走之前,确实应该好好陪陪父王母妃。 皎儿与每日去王府读书的子竣一同到了王府,照例先去娇龙处请安,凤之清也在。 子竣请安后跟着凤之清去了清风阁,娇龙与皎儿一同在屋内说话。 ***************************************************************************************** 习园在清风阁旁,本都是为凤之清请来的师傅,授课便也在清风阁里凤之清的书房。 就着课表,轮到哪个师傅的课,便到清风阁来,一个院子里住着十几二十位师傅,闲来无事也斗斗才艺。 当年皎儿跟着凤之清一起读书,这书房便改成了“学堂”,又另外给整了一间书房,虽然才两个学生(因为原来凤之清的书房位置最好,冬暖夏凉……)。后来花子竣也来“参一脚”,他比凤之清小了十岁,就算是文曲星转世也没法子小小年纪跟上他们的进度,所以可怜的凤之清,又挪了窝(因为他后来选的书房位置也不错,好的当然要给小的啦)。 为什么当年没在别处设屋子单独教她呢,毕竟男女有别,凤煜轩当年也是问过她的,你想皎儿本来就是来蹭读的,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师傅同样的事情多干一回呢?岂不是浪费资源,皎儿很识趣的没有得寸进尺。 皎儿开口要跟凤之清一起读书,当时话说的很有余地,意思是我就是去试试我能不能跟得上,跟不上那个进度我也就不跟了。凤煜轩当时没想太多,心想凤之清都十一了,她才五岁(还是虚岁,周岁才三岁半),虽然她聪慧异常,可哪会跟得上学了多年的人呢,顶多就是去旁听几天……竟没想人家穿越来的,可不是一般人! 皎儿安了窝,就懒得动弹了。清风阁清静雅致,多好的一个学习环境,再说本来自己就是希望让这个犹豫的少年开心一些,若是彼此见不着,怎么哄他高兴…… 这三年多来皎儿在清风阁那间“学堂”日渐减少,因为时光匆匆,这些师傅都渐渐被榨干了,学生出师了,自然也没什么新课再给他们上。 到去年岁末,凤之清与皎儿都虽然还未行冠礼及笄礼,但实际上已经“毕业”了。这些个师傅有的年纪太大了,告老还乡,又广纳人才补了几名,全归了那花子竣,后来小之祥也进来开始接受启蒙教育了。 这一年来,皎儿很少来清风阁,多数是黄昏时分,来接子竣回府,与凤之清打个招呼,闲话几句就走了。 凤之清多数是嗯,噢,点头,浅笑之类的,话还是不多,不过比刚开始相处的时候也是天差地别了。 只不过每次来,总能遇着他,奇了怪了,特意等她? 第四十二章 不完整的表白(1) 凤之清确实是特意等她,有时早晨请安他也会算准了花子竣过府请安的时辰自己再去,因为有可能她会来。 有时候午后听下人来报说郡主来了,他会在黄昏时特意在院子里散步,为了听她说几句话。 凤之清遗传基因也是优良品质,会感觉不出有异嚒? 细细想来,似乎是从大前年冬开始的,渐渐的疏远。 他不明白,明明她是高高兴兴的回来,还笑着给自己一颗药丸,虽然自己一夜病痛,可第二日醒来感觉浑身舒畅许多。墨竹说夜里父王请了海棠舅母来,只说他服的是颗补药。 只是为何她渐渐的在疏远,后来她又去了秋阴山(世人都是这样以为的),在等她回来的日子里,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她身体不适(花家对外说的就是如此,详情翻看第35章),所以经常住在花府,以便她的母亲帮她诊治。听父王说她的身子只要经过秋阴山下千年寒冰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调理,便可痊愈。 凤之清认为她年纪尚小,这几年身体不适,而且阿籽在他面前的时候虽然越来越少,可对他的态度也没什么不同,便在他心里认定了这个“事实”。 凤之清这几年来便也不做他想,只是等她长大,等她病愈。 却没想,等到的是她的离开。 ***************************************************************************************** 昨日听了父王与母妃的话,凤之清昨晚一夜难眠,本就白皙的脸色多了一层霜白。 凤之清照例算了时辰去请安,随后带着子竣回清风阁。皎儿这日住在王府。 翌日,东方泛起鱼肚白,腊月清晨,除却寒风偶尔的擦肩而过,格外宁静。 南方的冬季甚少下雪,但因南方湿度比北方大,在温度相同的情况下,让人感觉特别冷。 皎儿在这王府住了多年,这里有许多美好的回忆,同样是自己的“家”,离别之前在王府里随处走走,也算告别一番。 皎儿独爱红梅,在赤灵山上便种了一片红梅林。 皎儿走过一条条走廊,阁楼层层叠叠,想起昔日初来时真是夏季,院子里繁花似锦共争艳,如今仍有些花顽强地开放着,如茶花、腊梅。树木多数都已光秃秃,只有松柏的叶子还是那么翠绿,不畏寒风。 远处的花圃里,也种了许多支腊梅,霜雪寒天傲然开放,花黄似腊,浓香扑鼻,开的正艳。 一抹略微清瘦的白色身影背立在那里,不是凤之清又是谁? 寒风微微拂过,发丝似在风中颤抖,此刻仿佛又是那个神情忧郁的少年。 只是拂面的冷风提醒皎儿,岁月匆匆,已然十年。 凤之清突然转过头来,正好迎上初升的朝阳,刹那间,镀上一层金色,更显清雅出尘。 凤之清见她站在那里,阳光在她的周围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一身火红的衣裙,在光秃秃的冬季,显得格外夺目。因反射的日光,看不细她脸上的神情。 第四十三章 不完整的表白(2) “哥哥。”皎儿轻轻唤他,打破寂静。 凤之清的身子一怔,褪去了方才的淡淡忧伤,此刻又是那个温和内敛的凤之清。 他缓缓向她走来,立在她面前,脸上些许微红。 眼前之人的神态、举止和环境,通通都显示着某种危机。 皎儿此刻才注意到他手中握着一个小小的锦盒。 良久,轻轻张开嘴唇,仿若无声地吐出字来:“你可知我在等你嚒?皎儿——我——喜欢你。” 凤之清把锦盒递给皎儿,锦盒内是他娘亲留下来的梅花簪。 林攸儿喜欢梅花,不输于皎儿。当年林攸儿生产前的冬天,凤煜轩命人打造了这支梅花簪,没想她苦命,没用到几个月便撒手人寰了。 或许换做同等年纪的其他姑娘,会羞红了脸,一脸不知所措或者一脸欣喜? 她花月皎是何许人也?穿越来的!莫说她前世读了那么多心理学书籍,又社会实践了十几二十年,人称火眼金睛,就算是个一般穿越女,偶像剧总看过吧,此情此景,只要不是傻子,都看懂了。再说早就八百年前发现苗头了。 皎儿没有伸手去接锦盒,他叫她皎儿,不是阿籽……他很少唤她名字,只对着父王与母妃才唤她阿籽,平时偶尔需要向府里人问起她,会说:郡主。 唤她阿籽,视她为妹妹,唤她皎儿,却不同。 皎儿奇怪,明明除了爹娘、父王母妃和爷爷以外,其他人并不知她要离开。并不是不告诉他们,只是不想麻烦,按着花子竣的脾气肯定会拉着她又哭又闹不让走,而这边凤之清……更麻烦。 凤之清确是谦谦君子,加上性子又内敛,这两年眼里有情却不曾半分唐突,怎会在自己临走之前突然表白? 肯定有内奸! 既然肯定是有内奸,那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哎,皎儿是不忍伤害凤之清的,这个哥哥以前沉默寡言,风轻云淡,不喜不怒,如今虽温和内敛,清雅如菊,却始终都是一颗脆弱易碎的玻璃心。 话说面对不能伤害的熟人告白,不想接受的话,用装傻来应对对双方都比较好。 她没有伸手接过锦盒,只一脸天真欣喜的笑道:“哥哥,阿籽也喜欢你与你在一起。” 她自称用的是阿籽,你懂的。 我是你妹妹。 你是我哥哥。 妹妹对哥哥的喜欢,并非男女之情。 四两拨千斤,婉转……堵了一份至诚的告白。 凤之清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原本微红的脸色也渐渐变的仓白,眼中柔和的光芒渐渐黯淡。 曾几何时,不止一次想象牵起她的纤纤素手,在她耳边轻轻述说对她的爱恋。 竟不想会是这般。 皎儿抬起右手掩面,适时的打了个喷嚏,立刻一副怕传染给他人的摸样,后退几步。 皎儿面带歉意的连声道歉后福了福身回去了,留下一抹失落的身影,立在原地,良久,良久。 第四十四章 脱身(1) 腊月十八,镇南王府与花家经过多番研究,准备对内称秋阴山地下寒冰将要用尽,无可奈何下,张榜广求名医。 家丁婢女家将侍卫皆无怀疑,近来,两家主子神色皆有难舍之情,又故意在郡主面前装作无事一般。往年九、十月都在秋阴山,今年却十月就已回来。看来当真是寒冰用尽了嚒。 然后天下分成了三种人。 第一种:凤煜轩、凤之清、花娇龙、花锦龙、海棠和花老爷,是知情的人。 这几人中,也稍有不同,凤之清并不知她一手绝活,毒遍天下,谁与争锋。 他是最近才知情的,原以为皎儿只是学了海棠的医术,半月前才知她是轩辕家的女儿。 虽然是那人称毒仙的外孙女,可她毕竟是女儿身,小小年纪若要孤身在外漂泊两年…… 凤煜轩当时故意设计与娇龙对话中只说阿籽是毒仙药王的外孙女,轩辕家规,到了成年,便要独自行走江湖历练两年,方可回家。 明白了吧? 先前某人心没彻底碎成一地是因为并不知道她此去是去寻觅夫婿去的…… 某人还以为是她年纪尚小,情窦未开,准备等她两年后归来再…… 第二种:凤煜轩身边亲随和花家几个之情的仆人,还有那花子竣,也一直都以为她真的体质异常,只是没有那秋阴山什么事儿,每回她出去都是回赤灵山上让药王治疗去的。 虽然平时与常人无异,而且貌似还挺强健,骑马射箭,偶尔还舞刀弄枪,都以为是因为药王牛叉之故。 他们想如今状况怕是越来越严重,连药王也救不了,因为依稀记得她刚出生那几年在家的日子一次可以住三个月,后来却变成两个月,甚至有时候会提前,定是越来越不妙了。 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心里再难过,却无法在主子面前表现,背后偷偷抹泪,这些人属于半知情的人。 第三种:就是那些毫不知情,花家的家丁婢女、王府的小厮丫鬟、家将侍卫、海堂里的师姐师兄、街口吃过自己配药的说书先生、八卦的百姓,都当真以为花家寻得的寒冰用尽,这菩萨心肠的小郡主命要休矣,偷偷抹眼泪,甚至是几个武夫也眼眶红红。 话说谁敢来揭榜,想那江南第一名医海棠尚无救女之法,普天之下,除非华佗在世、扁鹊重生,抑或者药王不再被家中河东狮管住,方可救之。 话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你越是这么说,越没人往她就是药王外孙女那个层面上去想,如同兵法有虚虚实实之说。 第四十五章 脱身(2) 药王自从入赘了轩辕家,多少人在山下哭天抢地的求药,也没人搭理过。 你要敢私自闯山,不过是早一点送命,胆子小的,看求药无门回家去等死,还能活久一点。 话说药王本是一副济世救人的心肠,怎么变得如此铁石?你想,一般普通人能中毒来求药么?有这财力、内里熬到赤灵山下求解药?不都是些武林中闲来无事瞎折腾的闲人,俗话说自作孽不可活! 花家打算让世人以为药王收治了花月皎?非也,虚虚实实罢了,他们可没说要去求药王,只不过张榜寻医。 没几日有几名早起的路人看到有一人长须白发,清晨揭了那榜,向王府走去。 所谓天下事天下人说,你不需要亲自到街上散播,那人前脚刚进王府,没过一个时辰,城内稍有点门道的人都已听闻,没过半日,全城皆知有位长须白发连眉毛都是白色耄耋之年的老神仙说成医好郡主。 午后又说那海棠大夫见了那老神仙,便认出是当年给她医书的老先生。 这下子全城又炸开了锅,原本自从出了那告示,城内弥漫的伤感气息渐渐散去,老百姓说好人有好报,读过书的说天无绝人之路。 话说一般有财、有貌、有权只要占了一样的,都会被同性嫉妒死,被异性所惦记吧,唯独她这个全占遍了的人没有,谁让人家靠山强硬,人品又好。 试问廉明的镇南王之女、乐善好施的江南那首富花家女儿、济世救人的海堂堂主之女。。。有恶念人就是有不敬心思也不敢表现出来,好人自不必说了。 皎儿心里当然愧疚,明明没病,还要装病,平时白赚人家怜惜她也就罢了,这几日却要害人家抹眼泪。 话说那长须白发的老神仙是何人啊?就是那药王百翼燊易容扮的呗! 花子竣按照轩辕家众女轻男的思想,出生以来从没上过赤灵山,也没见过他外公外婆。 他曾想跟姐姐一起去看看,可首先就是花老爷不许,一个孙女送了轩辕家,再搭上个孙子可要他老命了,万一见了那些个毒花毒草,血液一个兴奋,不肯经商,改学毒物,还得了! 这回终于见着外公了,可他并不知道这就是外公,一听他可以救自己姐姐,又哭又笑的奔过去抱住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蹭上去,以此表达他的感激之情。弄的百翼燊哭笑不得。 最后,洪德二十年腊月二十三,那老神仙带走了镇南王府的郡主、江南首富花家的女儿,并言其三年后必然痊愈送回。 其后,世人起先纷纷议论那老神仙的医术与当今药王孰高孰低,又有人猜想那人是否正是销声匿迹的老药王百焱飞。传闻这百氏一族有气死回身之术,却只一心研究药物,一心隐世于山林乡野平民之间,不问世事,直到五十年多年前武林正道与魔教相斗,当年百焱飞刚到而立之年,因救了那时的武林正道众人才得以知晓这百氏一族,赠他药王之名。只是他无心名利,得了这至尊名号依旧隐于山林,直到后来当今药王百翼燊与那毒仙相斗上百回,世人才将此名号转赠其子。据说当年那老药王得知儿子竟追着那毒丫头满江湖的跑,一气之下还断了父子关系。 传说向来都是真真假假,添油加醋的臆想,世人没有任何凭据,过了一个春,便甚少再有人提及此事。 第四十六章 下山(1) 洪德二十年腊月二十三卯时,那老神仙带走了镇南王府的郡主、江南首富花家的女儿。 皎儿自从那年瘟疫回城时,城门守将那副惊艳的表情,以前年纪小,也没在意,后来想想不对,别弄得跟母妃那时候十二岁便有一大把人上门提亲才好,以后出门便是坐轿子也要以纱蒙脸,只有在府中后院才真面目示人。 想母妃千娇百媚、倾城倾国,多少人为她害了相思病,虽说是因爹爹引来的狂蜂浪蝶,可没法子,谁让他俩是龙凤胎,两个人,同一张脸。 如今蒙面可让自己少些麻烦,并且日后行走江湖可不易被人认出。 话说皎儿虽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可轩辕仙仙和百翼燊曾经大闹武林整整五年,再加上他们上一代也是“阴险狡诈,足智多谋”的人,皎儿自幼听了不少“历史”,虽说过了许多年,很多当年流行的,现在过时了,以前没有的,也有人创新了,人心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自古这一点没有分别,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可以了。 谨慎是轩辕家为人的宗旨,用毒用药之人,出手分量当然要谨慎,行事也要谨慎。想那心善的海棠不也行走江湖,毫发无伤,何况她一个前世受尽人情冷暖练就火眼金金的穿越女乎? 话说制毒和用毒是两回事,你会配出剧毒,不代表可以无声无息不被人发觉的对人下毒,轩辕仙仙这些年在赤灵山上与百翼燊依旧斗的有滋有味,当年海棠跟着她爹一起跟自己作对,如今拐着子月与自己一起好好报仇整回去。 皎儿从一开始很容易的被百翼燊识破手法,渐渐地成功得手的次数慢慢多了起来。 想那百翼燊几十年与毒仙待在一起,那经验不是盖的,两眼何止火眼金金,照样马有失蹄,只能感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小年纪已有毒仙风姿。 皎儿在赤灵山上第五日,除夕。 明日就要下山去了。 轩辕仙仙此刻正在叮嘱她要小心什么人,什么事。 话说当年闺女下山也没这么罗嗦过,不知是因为她到了更年期还是因为皎儿让她感到欣慰,感情更深。 轩辕仙仙希望她易容,这样安全,可皎儿不愿意,不管再透气的东西贴在脸上总是不舒服,连胭脂水粉她都是不用的。 现在是冬季,戴顶帽子,伟个围脖,领子又高,那张脸谁能看得清。 等天暖了,戴顶轻纱斗笠,就当是遮阳。再说多数是在山林间,几乎遇不着什么人,当然需要进城的话还是会勉为其难易个容的。 这晚,那轩辕仙仙的父母第二次出了北山,第一次是皎儿出生那天,明明有七十多岁了,居然看似不过五六十。 一家五口坐在一起吃了年夜饭,当然这顿饭都是百翼燊做的,要不他不敢吃,一桌子毒父毒母毒妻毒孙,换做他爹老药王也不敢吃他们做的…… 翌日,轩辕子月带着毒仙药王给的天下奇珍制的成品、自己平时囤着的粉末药丸银针、父王送的那把精致的小弓弩以及爹爹给的一把银票下了山,离别时没有泪水,没有昨日那难舍的气氛,仿佛就像往日回家一般。 第四十七章 下山(2) 皎儿早八百年前就设计好了“旅游”线路,先往西南一路顺时针方向漫步青山绿水,游览名山大川、通都大邑,欣赏风土民情。 先去瞧瞧那苗疆的蛊毒,轩辕家虽然是毒王世家,却是地道的中原人,摆弄的多数都是毒花毒草。山上抓到活毒物向来摆弄个几天,等饿得差不多了,能吃的就切了熬粥,比如蛇羹之类的,不能吃的捣碎了给赤灵花当肥料。这蛊毒之类的太麻烦,一来没这个喜好,二来没那么粮食养活它们。 自古才俊多聚集在江南与京城,江南才子文人是不少,但文武双全的却似乎寥寥无几。倒要去见识一下天子脚下的京城,看看这封建时代的才俊是何等风采,说不定真能瞧见个文武全才的人物。(不要误会,纯属当风景欣赏一下) 夏季天热时便找个隐蔽的山林避避暑(夏天容易出汗,不能进人堆里),冬季时定要去看看那北国风光,冰雪梅花。 皎儿用不惯用单单一块方巾包了衣物再卷起来两头打个结那种所谓的“包袱”,早先做了一只外表看似十分简单“防盗型双肩包”,其外再包上一层包袱当“马甲”,因为衣服、背包、马甲都是同色的,不细看也不会发现内有乾坤。 大年初一,黄昏十分,皎儿一身藏青从赤灵山上沿着密道步行下山。 天黑的极其迅速,最后一丝夕阳刚收起仅仅两刻钟功夫,便已全黑,正好到新芫城门。 扮作赶路的平民进城,故意沾染上许多尘土的藏青衣衫在黑幕中倒有些泛白。 新芫城不大,就一家客栈,靠近城门口。 大年初一,客栈生意显然不好,小二见有客人来,犹如已经见到银子般热情的上来招呼。 皎儿只住店不打尖儿(下山时带了些干粮),小二那一脸殷勤也没因人家不是大客户而变,似乎掌握了顾客就是菩萨的花家宗旨,可能是经常光顾城中花家的店铺。 小二领着皎儿到了房间,点上油灯,笑嘻嘻道:“客官还有什么需要?要是没有什么要求,小人就告退了。” “等等。”皎儿取出一锭银子放于桌上。 “麻烦小二哥,送一壶热茶和一盆清水过来。再准备一匹马,明日早晨我要用。”皎儿故意压着嗓子,加上围脖没有解下,仍当着小脸,听不出是女子的声音,却像极了个少年公子。 小二欢喜的取了银子,连连称是,不一会便送了热茶和清水进来。 翌日,骑马往西北方而去。马虽不是好马,却也不是太差。 依着两处城池、村镇远近和路边风光,时快时慢,全由自己掌控。 第四十八章 初入江湖 二月春风轻轻的吹来,送来了春天的消息。 天渐渐暖了,就不能再用帽子围脖衣领把脸藏起来,而且衣服也不能穿的太多,女扮男装就不像了。 离开赤灵山已有月余,身后也没有尾巴,是该换装了。 皎儿前一日在镇子里亲自换了匹稍微好些的马,马力升级不少。 这日出了城,行了半日,寻了条河,确定无人便开始去了外面藏青色的外袍,里头是一身翠绿。 幼时皎儿在花家,海棠喜着绯红衣衫(并不是因为招摇,而是喜爱赤灵山上绯红的秋海棠,又经常郊外采药,绯红色比较耐脏),便给那好动调皮的小皎儿也穿着深红衣衫。娇龙酷爱花色粉红的红芙蓉,王府里的小郡主便跟着娇龙形成了两道粉红。轩辕仙仙从来都是衣着鲜艳姹紫嫣红的,她用赤灵山上的花草染色的衣裙,色彩格外鲜艳,怎么洗都不掉色。想当年爹爹看了,本想将这一技术发扬光大,开个染布庄,可一听其中有两味材料有毒就作罢了。 出生后第一次下赤灵山是那年正月十五后,赤灵山地处中原偏南,梅花正初放,皎儿在锦龙怀里,看到山路边那点点红梅,那火红火红的花朵,艳丽而不妖媚,清新而不孤傲,生命如此的顽强,顷刻间前世那份孤单和倦意不复存在,重新燃起了无限斗志。 皎儿爱红便是从那一刻起的,爱屋及乌,不论是绯红、粉红、紫红、嫣红,皎儿照单全收,但鲜少有人看出她独爱那抹火红,连她最亲的亲人也并不知道。只有凤之清发现她独自一人时,看向那府中腊月含苞红梅的神情与浑身散发的光彩。 前世喜欢什么颜色,已经记不得了。 此刻,穿着绿色,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如今春风渐渐吹绿山林,绿色衣裳可以显得低调些。 今晚要入白沙城,白沙城算是与南桐城规模相当的大城池了,人多的地方事就多,小心为上。 皎儿取了一些清水,迅速的易了容,变成了一个姿色平平,风吹雨打惯了的江湖小女子。 为什么不易容成男子? 女扮男装要束胸,女子胸部还是不要过分束缚的好,容易有乳腺疾病,更何况自己还在长身体。 再说女子身形也纤瘦,冬季还好靠厚实的衣服掩藏,一旦穿着少些,世人也不可能都像武侠剧里面的那些角色一样分不出男女。 既然如此,倒不如不要遮遮掩掩,反而引人注意。 皎儿将背包和它的“马甲”迅速染成了绿色,与自己一身翠绿相近。 这一系列动作完成,竟不消半个时辰。皎儿用了些干粮,稍做休息,便上马往白沙城而去。 第四十九章 抛绣球招亲(1) 白沙城到底是与南桐城规模相当的大城池,远远的便见那巍然而立的城墙。 城内道路宽敞,街边商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路边更有流动小贩许多,虽已临近黄昏,却依然十分热闹,堪比南桐城之繁华。 正所谓八卦无处不在,皎儿听到了路人纷纷议论,原来明日城中朱府的大小姐要抛绣球招亲……有意思,要见识见识去。 这一个多月来,皎儿没遇到过好玩的事情,无聊坏了,偶尔遇着个起了贼心的想劫财,投宿客栈遇到个黑店给她下蒙汗药的,通通简单解决。 死到临头还纳闷明明看她吃了下过药的饭菜,怎么就毫无效果呢? 想她体内何止百毒不侵,小小蒙汗药就好比喝了口糖水! 皎儿寻了客栈住下,要了热水沐浴以后再让小二把饭菜送到房里来。 翌日,皎儿出了客栈顺着大街随意逛了逛药材铺、布庄、钱庄,一会便到了巳时,远处一座两层高的绣楼下人头挤挤围了不少男人,皎儿来到绣楼斜对面的茶楼,此时茶楼哪里还有什么客人,上到二楼找了一个视野不错的位子。 对面绣楼前两根立柱上挂了红绸,绸上一副对联:秀阁春闺佳人择偶喜抛球,满城书巷才子期儒盼中彩。两柱之间,悬空挂着一副横条,龙飞凤舞地写着——“绣球选婿”四个显眼的大字,甚是醒目,夺人眼球。 楼上只见几名家丁与两个婢女,尚不见那女主出场,楼下的众男显然等得有些焦躁了,熙熙嚷嚷一片。 皎儿喝了一杯茶,再次转头看去,正好人潮沸腾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 “快看,朱小姐出来了!” 人群里绵绵不断的议论和赞美声的响起,个个激动无比,一个身着大红色衫裙,身材苗条,婀娜多姿,蒙着面纱的妙龄女子,便站在秀楼之上,出现在众人眼前,身后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刚才路上便听到路人说这朱小姐心气高,多年来多少媒婆上门提亲,全被她否决了。如今年已十九,朱老爷急了,就安排了这抛绣球招亲。 第五十章 抛绣球招亲(2) 那位朱小姐看向楼下人群,那眼神分明是在寻人。 人群里不乏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锦衣华服的适婚男子。 当然也少不了尖嘴猴腮、膀大腰圆之人。 有一抹青衫布衣想要挤进去,却因身形瘦弱,哪里挤得进去,因焦急额头细汗密布,被阳光反射而些许晶莹。 在这样一个场景里,这布衣男子明显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可楼上佳人目光寻到这名男子,眼角竟有了笑意。 分明是一对有情人。 一名管家摸样的男子高声喊道:“各位,我家老爷有话要说。”说完便退立一旁。 楼下顿时安静了。 “在下朱守仁,今日在此为小女朱素心抛绣球招亲,凡是年龄在二十五以下,十八岁以上的单身男子均可以抢绣球,万望已有妻室的,不符合年龄的人士不要冒昧的来此抢绣球。”站在朱小姐身边穿着颇为讲究面容还算慈祥的中年男子向下面人头攒动的人群大声的宣布着。 人群中顿时不甘心的抱怨声四起,过了一会,楼下男子的数量少了三分之一。 在楼下某些人迫不及待的催促声中,只见那蒙面的朱小姐,将绣球向布衣男子的方位,毫不迟疑地扔了去。 可楼下不乏习武之人,高高跃起,抢那绣球,顿时那绣球在人群之上蹦蹦跳跳。 这些男子只是三脚猫的功夫,而且不相上下,要不早有一人得手。 那青衣男子显然不懂武功,被挤到一旁摔在地上。 皎儿看那朱小姐秀眉拧起,眼色焦急,楼下努力爬起来的青衣男子转眼又被挤到地上,狼狈不堪。 这对鸳鸯正在水深火热里挣扎。 皎儿掰了块松软糕点的一角沾了点茶水,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点粉末在上面,取出随身的弹弓弹像那朱小姐蒙着纱的脸庞,动作一气呵成。 只见那朱小姐轻呼一声,一拧眉,右手抚上脸庞,这一抚更要命,顿时痛的她皱紧了双眉,痛呼出声。 那糕点早就掉下去了,只是面纱被那块上了药粉的糕点沾湿了。朱小姐伸手抚上的动作无疑加速了面上上的水分透过面纱碰到了肌肤和手掌,顿时触到的肌肤显出一团黑气。 旁边的小丫头赶紧凑过去,慌乱之中,面纱滑落,原本面纱之下娇俏的脸庞顿时黑了一半,还高高肿起,小丫头吓得尖叫一声,引得楼下“打绣球”的众人回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呆在那里。 第五十一章 抛绣球招亲(3) 那绣球顿时无人争抢,滚在地上,正好在那跌在地上的青衣男子面前。 他听到那声惊叫也想要看过去,却因为跌坐在地上,角度不够,他还未看到那震惊众人的一幕。 这男子马上紧紧抱起面前绣球,站起来转头看去,震惊错愕后满脸心疼,双手丝毫没有要放开绣球的意思。 皎儿看他如此表现,甚是满意。 再看众人回过神来,有暗自庆幸没抢到绣球的,有愤怒不已认为这是骗局,有一脸惋惜之色的(见过朱小姐的朱府熟人),有只看上朱家钱财的。 第一种人纷纷后退,第二种人开始咒骂,第三种人摇头惋惜,第四种回过神再去看绣球已经被人抱在怀里,来不及了。 那男子连忙捡起。 朱老爷看女儿突然毁容,顿时石化。旁边管家一看提醒道:“老爷,您别急,小姐定是吹了怪风,一定能治的。” 朱老爷快蹦出喉咙的心这才硬吞回去,连忙让丫头扶了女儿进去。 转头一看,楼下人群瞬间只剩一个布衣的青年抱着那绣球,看着楼上。仔细一看,这不是女儿奶娘的儿子嘛! 这几年朱老爷家的门槛被多少媒婆踏过,虽然比不上二十多年前那江南第一美人花娇龙家的门槛,但在这白沙城来说绝对是第一家。多少有权有势的他都回了,从没想过女儿会嫁这么个一穷二白的。 可朱老爷毕竟是做生意的(虽然只是白沙城首富)脑子转的快,今时不同往日,虽说女儿得了怪病能找大夫治,可万一要治不好……再说今日抛绣球招亲,人都跑光了,就这穷小子抱着绣球,若不嫁他,没有诚信,岂不颜面扫地……生意人最讲究信誉! 皎儿出了茶楼,那些男子都已散了,就像今日没出现过。 皎儿仿佛只是路过一般经过那男子,轻声道:“不要出声,小姐无碍,拜堂之后每日清晨用此药碾碎洗脸三日即可。”声音极轻,语速极快,却很清晰。 一个小布团滚到那男子脚边,仿佛是皎儿不小心从袖子里掉落的。 这男人也不笨,弯腰捡起放入怀中。 朱老爷一咬牙,嫁了!吩咐下去请姑爷拜堂。 第五十二章 骗子(1) 皎儿方才做了件善事,又看了一场戏,心情不错,继续逛街。 到了正午,肚子饿了,准备犒劳一下自己,问了路人最大的酒楼在哪,被告知是城南的天然居。 那天然居果然富丽堂皇,异常醒目,远远的就看到了。 金器的牌匾正是天然居三个大字。门前两根大柱,一副对联: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它周围都是一二层的建筑,而它却是三层楼阁。 皎儿正要走进去,却被伙计拦了下来。 “定位子在那边交五十两定金。”店伙计言辞十分傲慢,指了指旁边一个小门,把眼前的女子当做来定位的某家丫头。 皎儿低头看看自己,身穿一身翠绿衣衫,款式简单,布料普通,像极了一般人家的丫头。(现在身边没牵马,手上没表演工具,要不应该更像街头卖艺的“江湖儿女”?) 虽然她花家有钱,可也不带这么花法的,钱是要用在刀刃上的,要是眼前这种花法金山银山也要败干净了。 五十两还是定金,吃龙肉啊?赤果果的奸商!想她花家从不漫天开价,绝对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皎儿不生气,她从来都是没什么怒气的。 生气?不是犯傻嚒,你越发怒,别人越高兴,这是前世就明白的道理。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相同的,此处不让吃,自有能吃的去处。 皎儿寻了一家装修极为普通,但干净整洁的小店,叫了三两个小菜。 花家向来秉承不浪费粮食的原则,而镇南王也是清廉王爷,能吃多少,做多少。 出门在外,自然是能吃多少,买多少。 在初春下午软绵绵的阳光下,吃饱喝足的皎儿散步回客栈。 步行不多时,便瞧见前方街角处几个路人正在围观什么。秉着年轻人的好奇心永远是强盛的原则,皎儿凑了过去。 麻布、木板、卷着活人的草席……只见一男孩头插禾草,一身粗布麻衫,披麻戴孝,跪在地上,正哭的凄惨。 为什么说是卷着活人的草席? 那微微起伏的草席即可说明一切。 而这孩子哭的太过伤心,不够自然,显然刻意表演。 第五十三章 骗子(2) 这男孩也就七八岁,长得倒也清秀,虽说不是女儿身,却也引得某些个猥琐的路人开始yy。 “可惜啊可惜…”路人甲发出叹息声,却不曾瞄过那“尸体”,从头到尾只看那哭的伤心的男孩,应该是在想为啥不是女的呢?可惜自己不好娈童。 “可惜不是个女子……”路人乙说的更露骨。 “云妈妈,就是这里。”一个混混摸样的家伙指着地上说。 一张不知擦了几层粉的脸,看了看地上的男孩,腥红的唇开口道:“长得挺清秀,有点潜质。” 跪在地上的男孩,颤抖了一下身子。 皎儿暗笑,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 只见那老鸨露出“善意”的笑,哄骗道:“妈妈我帮你把亲人葬了,你跟我回去,日后我管你吃住,也不用你干活。” 地上的男孩身子后倾,满脸恐惧,颤声道:“我…我…我不能和你走,我……” “既然摆在街上卖了,哪有挑卖主的份!来人!把他给我拖回去,把那死人运出城埋了。”她一声令下,身后两个打手走了过来就要抢人,边上的人虽然打抱不平,可是没有人敢出头,看来这老鸨能在白沙城如此放肆定然是有强大靠山的。 那男孩看了一眼众人,猛扑向皎儿,抱着她的腿,哭喊起来,“姐姐,你买了我吧!求姐姐救命啊!” 皎儿心中好笑,俗话说自作孽不可活,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周围众人皆看向这名绿衫女子,直觉有一场戏开锣了。 皎儿还未开口,那老鸨先开口威胁起来:“这位姑娘,不知是哪个府上的?不会想跟我春风如意楼云妈妈抢人吧!” 这老鸨确实可恶,但这孩子也不改行骗,应该给他些教训才好。 皎儿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无奈道:“小兄弟,你也看到了,我不过是一个丫头,拿什么去跟这位云妈妈争……” 云妈妈听了满意的一笑,两个打手上来拉他。 那孩子紧紧抱住皎儿的腿,死活不放开。 皎儿一脸羞愤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快些放开啊!” 古时男女七岁不同床,这孩子都七八岁了,当然要“怒”了…… 第五十四章 骗子(3) 一个七八岁小孩的力气终究抵不过两个成年打手,很快就被拉开。 老鸨正准备走,却听身后一名打手惊呼一声:“云妈妈,他脸上这些……” 老鸨转身一看,愣了愣,随即吓得连忙倒退几步,只见那孩子脖颈里有许多红点,脸上也开始泛起浅浅红点。 打手见云妈妈退后,也连忙松开他,退开几步。 “麻风病……”不知谁喊了一句。 众人立即全部弹开。 那孩子顿时也傻了,跌坐在地上。而那原本微微起伏的席子,也颤了一下。 皎儿也跟着退开几步,皱眉怒道:“你这孩子有病还出来卖身,想害死我啊!” 众人一听,顷刻间拔腿就跑,生怕跑慢了得病。 那老鸨跑得太急,在远处跌了一跤…… 刚才用的药粉不过只是长些红点子,过几天就没事了,不过是给帮他脱身,顺便给他一点教训,吓唬吓唬他。 皎儿转身要走,那孩子突然又边哭边喊起来,席子里的“尸体”一听,坐了起来,这人脸色已然铁青。 这“尸体”刚才憋了良久,多次想要起来,他可不想儿子被妓院老鸨抓了去,只是儿子从小机灵,他相信儿子可以想法子脱身…方才在那打手喊出话时他正想要起身去拼,没想到瞬间产生了戏剧性的变故,把他吓蒙了。 此刻两人抱在一起,痛苦流涕,以为真的患了麻风…… 皎儿一看这父子俩人感情真不错,这“尸体”也不害怕被传染这孩子身上的“麻风”…… 眼见他们真心痛哭,应该会对今日留下深刻印象,今日他二人得了教训,但愿日后好好做人,别再干这坑蒙拐骗的活计了。 皎儿走过去拍拍那男孩的头,半真半假道:“以后莫要骗人了!别哭了,我家是开药材铺的,你身上的并不是麻风,你是喝了不干净的水了吧?过几天就没事了。” 那二人转过来看她,泪水还没来得及止住,两双泪眼看着皎儿。 皎儿转身走了,地上两人没有说话,也没有拉住她,仍旧抱在一起,脑中反复回荡着她这句“以后莫要骗人了!” 第五十五章 采花大盗(1) 皎儿在白沙城停了两日,便又向西南方向出发。 转眼已到三月初,这日行到午时,皎儿寻了一处水源,将马栓在附近一棵树上,停下稍做休息。 皎儿用了一些干粮,躺在青草地上小憩片刻,微风带着青草芬芳拂面,仿佛正在赤灵山上。 忽然胸口被一物击到,睁开眼,想动已经迟了。 被人点了穴道,而且还是隔空用石头…… 荒郊野外遇到采花大盗了? 皎儿觉得一般山野打劫的是不会有这等功夫的。 一阵清香飘过来,皎儿不否认这香味很好闻,但却肯定不是好东西,是一种媚香,皎儿闻出了它的成分。 有人缓步走了过来,一张妖孽般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 皎儿此刻庆幸,为了晚上进城,她刚才易了容。 皎儿淡淡的扫视起这贼人。 他一身白衣,轻裘缓带,手执一支玉笛,说不出的潇洒,看来二十三四岁年纪,一双桃花眼,眉眼间都是笑,面目俊美,只是周身一股子邪气,白白辜负一副好皮囊。 “可惜了。”焦白打量着躺在草地上的女子,她年约十四五岁(虚岁),衣着布料一般,但身段窈窕,脖颈和双手肌肤若冰雪一般,其身带有很特别的芳香,只是脸上姿色平平,皮肤粗糙,很不协调。 焦白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眼前女子竟是神色如常毫无惧意,既没因被人点穴而惊恐,也没因他的美貌而流露半点惊艳之色,从被点了穴开始就没发出过声音,很是与众不同。他记得自己没点她哑穴吧? 虽然如此,这焦白见到如此身段,也色欲大起。 可仔细一看,疑惑更甚,她眼神清明,似乎他的春风一度对她毫无效果??按理闻了此药早该有反应才对。 皎儿见他一脸疑惑,定是在想为何她没中他的媚药,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神色迷离,轻喘起来。 “嗯……难受……” 极其好听的呻吟声,引得焦白身子一僵,下腹好象有一团火苗在燃烧,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焦白见他的春风一度起了作用,不再迟疑,猴急的伸手去解地上女子腰间的带扣。 第五十六章 采花大盗(2) “啪”极小的一声,瞬间奇香扑鼻,这香味比他的春风一度还要好闻,但最后一丝意识告诉他——有毒! 焦白屏住呼吸,迅速退后两步,已是来不及了,身子重重的倒在草地上。 皎儿眼神清澈,笑得粲然。 她腰间的带扣内放了百日香,解开带扣是要有技术的,如果不是她本人解开腰带,定会放出百日香。 皎儿在王府只学了骑马、弓箭和弓弩(手弩),还有几套招式少、简单易学的剑法,求了外公用针灸之法给她打开任督二脉,好歹也有少许内力。马术、弓箭和弓弩她都学的级好。但论武功嘛,单人打几个小毛贼是没问题的。(因为比较懒,不喜欢这种耗费体力的打斗方式,喜欢那些技巧性武器,若是没有弓箭或弓弩,武力也就是跟个王府小侍卫差不多吧) 轩辕家只学点穴和轻功两种功夫,点穴的功夫是一流的,但轻功是三流的。 但世人却不知如今轩辕家解穴也是一流,当然是多亏了药王百翼燊入赘后的科研成果。(在不断的被毒仙点穴后发奋图强下的产物) 只过了片刻,穴道已解。 皎儿扣好腰带,腰扣里还有不少百日香花粉,也不急着补充,起身活动活动身子。 回头看那地上昏死的贼人,仰面朝上,手上那支玉笛还紧紧握着。 这贼人穿着与凤之清一样的白色衣袍,味道却是完全不同的,凤之清给人感觉清雅内敛,而此人浑身一股邪气。 若是忽略那股邪气,细看,那人五官的精致程度与她娘亲旗鼓相当,比她爹爹当年仅仅差之分毫,但都是倾城级别的。 要不是她从小看的都是美人,估计方才也会看呆。 虽然五官精致俊美,但眉眼间流露的妖气甚是强大,使人无需经大脑思考便蹦出妖孽二字。 话说皎儿初见自己爹爹那刻想到的也是这二字,只是爹爹只属于小妖级别,顶多就是油嘴滑舌,此人方才清醒时绝对妖气冲天,满脑子污秽,还付诸行动……就是现在昏死了眉眼也带邪气 不过这人没意识的时候看着倒也不特别恶心… 皎儿心中犹豫起来,这人采花很有经验,肯定害过不少女子,但他眼中毫无杀戮气息,也没见什么凶残的武器,似乎没有害过人性命。 在前世若是弓虽奸犯是屡犯,也不至于直接死刑,只是这封建社会,那些女子没有贞操,岂不是比要了她们命还痛苦,当今律法弓虽奸罪判宫刑,再刺配流放,但这屡犯似乎应判斩刑! 第五十七章 采花大盗(3) 地上这人中了百日香,昏死百日就是没饿死也就剩一把骨头,如今躺在山林中,不用等他饿死,到明天估计就剩骨头了吧。 (中了百日香,没有呼吸、脉搏,只有一缕世人无法察觉的心脉,体内能量消耗极少,因此也不排除有人比较肥饿不死) 但是无论前世今生她都觉得死刑并不是高明的手段,无论是直接枪毙还是千刀万剐,死并不能让人饶恕犯下的罪孽,因为那痛苦太短暂了,何以能让人体会被害者的痛?未亡亲友的伤痛?生不如死才是最深的刑罚。 先前几个想劫财(不排除想先劫后杀的可能)的,不过被她废了右手手筋,打断了一条腿,让他们以后不能作恶罢了。 皎儿想,如果让他一人在这野外自生自灭又等同自己杀了他,这副死人样,就是虎狼撕咬,却也死的毫不痛苦,那也——太便宜了吧! 要是给他解了百日香,挑断一根手筋,打断一条腿对这种人似乎也没用,会用那种媚药的人定然是会自己医治断腿断手的。 给他判个宫刑?自己执法? 厄……这似乎不该由女子来执行吧…… 嗯……不如让他自己选吧! 皎儿伸手点了他穴道。 从河中取了些水,便取出背包里的一个大些的瓷瓶,她倒出一片百日香花瓣,那花瓣在瓷瓶里保存的完好如初摘一般,没有流失过水分,用力掰开地上这活死人的嘴将撕碎的花瓣喂进去,再倒入一些水。 这笨贼还要“睡”四五个时辰呢,若是如果等他醒了再走,那今晚岂不是来不及进城了! 哎!带进城吧。 凭她单人当然是没法把他拖上马背的,当然要借力,阿基米德曾说:如果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撑起整个地球。 皎儿把这白泥鳅拖拽到拴着马的树下,取出捆龙索从他腋下穿过,将另一头绕过头顶的粗树支后绑住马身,松开缰绳,将马赶到旁边一棵树绕了一圈,将这头绑住树干,那边的白泥鳅已经吊了起来。 再将马赶过去,松开绑着白泥鳅的一头,正好面朝下整个人俯身在马背上,只是这马已没位置给她坐了,只好牵着马走。 捆龙锁长五丈,小指般粗细却坚韧无比,一般火烧刀砍不断,二十多年前毒仙做了对付药王的,十年前被皎儿占为己有,因没带它下过山,世人未曾见过。 取回心爱的捆龙锁,在白泥鳅脸上抹了点料,整装妥当,继续上路。 真够悲摧的,罪犯“骑”马,受害者却要牵着马走路…… 第五十八章 采花贼,两条路,自己选(1) 进城时已快过戌时,就快关城门了,守城的还挺敬业,问她马背上那人怎么回事,回答曰:这是我家少爷,路上染了病。 守卫用火一照,果然那人一脸病容,道是急着进城医治,立马放行。 皎儿寻了一间在城门附近客栈,请小二把“少爷”搬到房里。 掌柜的一看那位少爷衣料可是上等的货,十分热心主动的道:“姑娘稍等,我马上差人去请大夫来。” 皎儿心头滑过三根黑线……忙道:“老板,不用麻烦,我家少爷是旧疾,身上带了药的,泡泡热水服下药就好。” 掌柜的连忙拿了两把钥匙让小二带路。 皎儿一看那不是浪费银子嚒?今日累了大半日不说还要花银子给他住客栈…… “老板,一间房就行了。少爷病了,夜里要人伺候着。”皎儿连忙开口。 掌柜的想想也是,若是平常一个正常的男子和一个女子只要一间房,那不是夫妻就是来偷情的,但眼前男子病的昏死了过去,虽是病容却明显是个美男子,眼前女子却是极为普通的小丫头,毫无疑问就是病少爷和忠心的小丫头。 三月初,气温虽然回升,但昼夜温差不小,夜间却还是有凉意的,一般不会出汗,可这路走了四个时辰,早就沁出汗来。 小二将“少爷”安放到床上,此时百日香服下已有多时,进城时他身子已经开始回暖,也渐渐有了呼吸,不像个死人了,要不现在小二扶着他,定要吓个半死。 不多时,小二送来了热水和饭菜。 皎儿算算时辰他也快醒了,虽然穴道还要七八个时辰才会解开,但为安全起见绑了他双手,万一他也会自己解穴,自己可打不过他,虽然可能性极低。 放下床幔,她绕到屏风后,先沐浴,吃点东西,睡饱了再说。 银针试过水,没毒,放了些药粉进去开始沐浴,洗去汗水和疲惫。 焦白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里一个人也没有,没有任何景物,白茫茫一片,只有自己在不停的飘荡…… 他缓缓醒来,发现自己被点了穴道绑了双手,躺在一张床上,旁边床幔被放了下来,看不见外间一切。 有轻轻地水声传来,有人正在房里沐浴? 房内有级好闻的芳香,他闻过,是那个女子的,彼时很淡,此时浓郁一些。 能将他瞬间迷晕,又绑了自己的女子,绝不是普通人。 突然想,这样的女子,那张与她身段肌肤极不相称的脸定不是她的真面目。 第五十九章 采花贼,两条路,自己选(2) 那么她究竟是何模样呢?(死到临头还不知,好奇大于恐惧,真是无可救药!)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点哑穴,不敢试着发声,因为不想惊动房里的人。 很快,水声渐止,传来穿衣服的窸窸声。 皎儿换好衣衫,坐到桌前。 肚子早就饿了许多,扫一眼那个装没醒的笨贼(虽然只看到床幔),不管他,先吃饭。 银针试了饭菜茶水,挺干净。 饭菜香从帐外飘到床上,引来某人肚子咕咕响了两声。 虽然百日香那几个时辰没消耗什么能量,可某人只用了早饭,午饭还没吃就遇到某女…… 装!你就装吧! 终于某人忍不住了,试着喊出声,却因为几个时辰没发过声,有些沙哑:“啊——” 没封他哑穴?有些欣喜。 调整一下嗓子继续:“这位妹妹,可别吃完了,留一些给哥哥。”嗓音带着勾引,一股子邪魅的味道。 莫不是以为自己没死还被绑在床上,是她看上他了? 所以特意洗干净身子,吃饱喝足了好有力气折磨他?? 哼哼!死到临头还贫嘴! 皎儿吃饱了放下筷子,淡淡的开口:“不装睡了?”却如黄莺出谷。 听不出喜怒… 焦白诧异,装睡?在他肚子发出不争气的响声之前她就知道自己醒了? 之前他没发出过半点声响,呼吸声是极细微的,当今武林有几人能听出来。 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焦白此时不光只有好奇了,恐惧也来了。 硬着头皮苦笑道:“不知姑娘想如何处置我?” 皎儿盈盈一笑:“是你自己送上门来,你可不要怪我。” 若是平时听到这盈盈笑声,莺声燕语,必是骨头都要酥了,可此时此刻配上这样的话语,顿觉浑身毛骨悚然! 皎儿收起笑,缓缓肃言道:“今日给你两条路走。 但无论选哪条路,都要服下我的毒,此毒每年发作一次,每次毒发半个月,如同深陷冰山火海,若毒发十日内不服解药,毒发半月后暴毙而亡。 第一条,你自宫。每月做三件好事,连续十年,并且要真实不虚假,让江湖人人传诵,那每年毒发之前送你解药。 第二条,我废了你武功,将你送去妓院做小官。每年待你毒发第十日方送来解药。 若你十年不曾作恶,我便将此毒全解了。 此毒天下无人能解,就是你找着能解之人,也不会给你解。 若你敢透露出去,一旦有人知晓,这辈子就见不到解药了。” 第六十章 采花贼,两条路,自己选(3) 焦白此刻额头冷汗直流,暗自后悔惹了这位“狠毒”的姑娘。 想了片刻,求饶道:“姑娘可否给第三条路予我?”语气相当诚恳,声音略微颤抖。 皱眉—— “你想要什么样的路?”说了不代表给你走。 焦白声音带有几分哭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是家中独子,姑娘可否免了自宫这一则?” 皎儿不语,这采花贼竟然还知道要孝顺父母?常用媚香、纵欲过度的人想有孩子怕是没什么希望。 焦白见她没声,急忙道:“若是姑娘怕我再对人行不轨,我愿留在姑娘身边给姑娘当侍从……寸步不离” 皎儿心头滑过三根黑线……留个采花贼在身边……自掘坟墓啊? 他不自宫,皎儿也拿他没办法,总不能她亲自动手,要不这一则先缓刑? “好,这一条先记着,若是再犯,我先阉了你,再让你毒发身亡!”语调缓缓,没有波澜。 皎儿取出一颗黑色药丸,拉开床幔,忽视他眼中明显的惊恐,捏住他的下巴,把药扔进他嘴里,再将他下巴往上一托,甚至还“好心”的拍了拍他胸口,帮他把药顺进肚里去。 皎儿用力将这贼人推到内床,中间堆起一床被子,也不管他饿不饿,径自在外侧向外侧身躺下。 焦白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但见她已睡下,十分惊诧,一名女子,尽管是武林中人不拘小节,也不带这么跟男人同床(没共枕)的吧?而且自己还是江湖上著名的采花大盗……可转念一想,今日遇到的奇事还少嚒? 焦白睡了许多了,此时哪里还睡得着,心里满是疑问。硬着头皮找话说:“姑娘,你知我是谁嚒?” 皎儿困得不行,哪里还有心思搭理他,懒得理他。 焦白见她不睬,又问:“你不知我是何人,到时如何送我解药?又如何得知我做了善事?若是你找不到我,我岂不是要一命呜呼? 原来在担心这些,皎儿闭目问他:“那你叫什么?”带有明显倦意的声音,轻轻地。 “我叫焦白,焦伯的焦,白雪的白。”这厮今日最认真的话。 “以后不许穿白衣……”刺眼!就是不喜欢! 这份白,只有哥哥配得上。 焦白听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怔了怔,怀疑听错了,但似乎没有啊…心里那个汗啊,你管我作奸犯科,还管我穿什么颜色衣服?? “敢问姑娘芳名?”再怎么说也要知道“仇家”是谁,此刻她倦意已浓,没那么多防备,应该能套出话来。 “干嘛告诉你……不许再说话……” 岂料人家意识超强,就算只剩一半意识也不告诉你……焦白哀叹一声,碰上高手了…… 翌日,皎儿用了早饭,收拾行囊,临走还不忘提醒依旧躺着一动不动的人:“以后不许穿白衣!” 谁说犯困的时候说的话做的事会记忆模糊?她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啊……你要走了?我怎么办?”焦白见床幔外头窸窸窣窣一阵响,又听她一声警告,急了。 “什么怎么办——等到中午穴道不就解了!”难不成还真想留在她身边! “啊??”惊恐! “你有仇家在追杀?”似乎很有可能,害了那么多姑娘,莫说官府捕快了,就是遇到户有钱或者有势的人家雇个杀手也极有可能。 未等某人开口,皎儿已走到门边:“那也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第六十一章 苗汉混血少女 转眼又一月有余,已是四月初夏,皎儿初入苗疆地界。越往前行,地势越复杂。 入夏,皎儿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久留,每到一处买些干粮又继续赶路。 原先慢悠悠的游山玩水,走两日休一日,遇着雨水天气再多休一日。 如今沿路有山川、河流、草原、湖泊、峡谷,还碰上夏日雨水,就算天晴日日赶路,也只勉强与之前行进速度相当。 风餐露宿的日子终于在两个月后结束,夏季已过了一大半,但却是最热的时候。 皎儿到了苗家第一寨——千家寨。顾名思义,它由一千户以上的苗户组成。 千家寨所在地为一断层谷地,清澈见底的白水河在谷底蜿蜒穿寨而过。谷地两侧山地并不对称,高度相差达数百米。西南侧山高坡陡,宛若一道高大的屏风,护卫着千家寨千百年来宁静的田园生活;东北侧的山地则舒缓得多,鳞次栉比的吊脚楼依山而建,顺着地势的起伏呈现出多样的变化。皎儿自然是从这方进入的。 这一路走来,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骑着白马的唐僧……当然历经的苦难是没法比的,意图却是一致的。 那就是求取别人的技术。 虽然此刻她的马早在山下卖了。 虽然此刻她的马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皎儿自入了苗疆地界,换了一身苗族少女服饰,尽量不引人注意。 苗族少女喜爱穿红,这倒是合了皎儿心意。 这一路上汉人越来越少,苗人和其他少数民族越来越多,她前世没学过苗语,今世也没学过,如今买食物,问路都只能靠肢体语言,装个哑巴什么的倒也一路无人怀疑拦阻。 皎儿走到寨口,身侧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侧目一瞧,是一位穿着汉服的十五六岁少女,正在向她走来。 那少女正盯着自己猛瞧,瞧的她暗自心虚……虽然那笑声毫无恶意。 “你不是苗人。你是汉人?”少女一身大红色衣裙站在面前,笑得嫣然,前半句是陈述句,后半句是半疑问句。 是汉语。 皎儿心里若说不惊那是骗人的,只是面上不敢怠慢,一脸听不懂的无辜表情。 少女并不气恼,继续示好:“我叫湘儿,你叫什么名字?” 这自称湘儿的少女模样清秀,肤色透着健康的红,中等姿色,却有极为好看的笑,那笑容里融入了真诚。 皎儿确定她没有恶意,才轻声道:“你是汉人?” 湘儿见她开口,笑得更粲然:“娘说汉人重礼仪,是我先问你的哦!” 皎儿暂时收起好奇,先回答这位比她更早开始好奇的女子:“我是汉人,你可以叫我十五。” 并不完全瞎掰,她是子月十五出生的。 她从小就不喜欢被人唤子月,只是从来不说,因为是娘起的名字,不想海棠难过。 外公看出来了,在山上唤她十五。 湘儿见她回答,盈盈一笑答道:“我娘是汉人,我爹是苗人。”她从小就喜欢她娘给她讲中原,喜欢娘的汉服。 第六十二章 学蛊 皎儿轻轻试探:“湘儿姑娘,如何知晓我不是苗人?”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后不知道改进。 “我也不知道,你扮的很像,可我感觉你不是。”说不清原因,湘儿也收起笑颜,思考起来。 皎儿顿觉心头滑过三根黑线……她一路上真的是很仔细的观察那些苗族姑娘啊! “湘儿姑娘,可知寨里何人擅使蛊毒?”反正也正愁找不着人打听。 “……你……想害人?”从小到大见过不少来求蛊毒的中原男人,可眼前女子看上去比自己还小,有害人之心? “错,只是觉得好玩,来了解了解。”皎儿忙澄清。 湘儿一听,自然被雷倒了……莫说中原男人,连苗家的男人也都多半是普通百姓。一个中原小姑娘说出这样的话来委实怪异! 忽然她笑了,笑得身后万花全都没有了颜色。 若说刚才她只是对这名女子心生好感,现在却是真心的喜欢上她了。 从小到大,大家总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说她比男人还可怕,整日倒腾蛊虫,又说她爱穿汉服,不认祖宗,她娘就是汉人派来的奸细,她就是个小奸细…… 皎儿不会读心术,只觉得她的热情比方才更甚…… “你想玩蛊虫?到我家做客,我教你。”湘儿说着便要拉她的手。 “等等!” “?”手僵在半空。 “我身上脏,你身上干干净净的,可别弄脏了你的裙子。” “噢……没关系,你到我家,我让阿木尔准备水给你洗澡。”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只不过一个陌生人而已……如此没有提防 “因为我喜欢你——想跟你做姐妹。” 皎儿无语,难道她脸上写着“好人”二字? 不过有免费的吃住,又主动要教她蛊毒,嘿嘿,只要对方是善意的,花家骨髓里“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因子活跃起来。 皎儿当然全盘接收,在湘儿家里住了下来。 原来他爹爹是千家寨蛊毒圣手……得来全不费工夫! 因为湘儿的娘是汉人,她爹爹自然也会汉语,交流倒是不费力,实在不行的时候有湘儿做翻译。 湘儿的爹娘爱屋及乌,对皎儿很友善,她娘亲还问了许多中原的变化。 两个姑娘,白天山里采药,捉蜈蚣、小蛇、蚰蜒、蚂蚁、毒蜂、蝉、蚯蚓等,形影不离。 夜里,睡在一个屋子(不同床,皎儿解释自己怕热,无论昼日都极少触碰他人),讲些女孩子家的悄悄话,当然多数皎儿是个聆听着。 第六十三章 想逃婚嚒? 不到两个月,金蚕蛊、疳蛊、癫蛊、肿蛊、泥鳅蛊、石头蛊、篾片蛊、蛇蛊,皎儿都见识了一圈。 这些日子湘儿全家都不曾问过皎儿身份,只因深深明白如果有人想告诉你,自然会告诉你,不需要问。 湘儿与她爹很是惊异,皎儿与湘儿一同做的盅,步骤,材料,几乎都是同步的,咋皎儿制的更毒呢? (能不更毒嚒!大热天出的汗水全混在盅虫身上了……轩辕家的“毒液”啊!岂是一般物?) 一生心血扑在蛊毒上的湘儿爹忍不住了,问女儿,要不咱们问问? 湘儿也好奇呀,可她觉得自己与皎儿妹妹相处这么些日子,她相信她会主动告诉自己的。 八月中旬,湘儿家的前屋格外喧闹,似有多人来访,还有一人的咆哮声。 湘儿哭着跑进来,趴在她的床上不说话,就是哭。 不多时,湘儿的爹娘一同进来安慰她。从他们零碎的言语中,才知道事情始末。 原来湘儿的爹把皎儿做的盅以湘儿的名义拿出去给寨里的长老鉴定(蛊毒不能外传,他家对外称皎儿是湘儿外嫁其他村寨的姑姑的女儿),没想长老跑去告诉寨主,本来寨主就十分忌惮他家,因为他娶了汉女,生的女儿又一喜欢穿汉服,说汉语,担心早晚找个汉人嫁,那岂不是把苗人的蛊毒传到汉人那里去了,谁说只有汉人懂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苗人也懂啊,眼见这丫头制出来这般毒物,这不寨主替他儿子上门提亲来了,这寨主的儿子是个好色的淫虫…… 皎儿此刻突然想到那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虽然这件事与典故完全不同,虽然皎儿可没让湘儿爹拿她做的盅出去“炫耀”。 这家人确实心善,到此也没有透露那蛊毒是她所制,如果告诉寨主,寨主杀了她,或许只是责罚他家,并不一定会强娶湘儿。 天黑后,湘儿爹娘走了,湘儿哭累了,屋子里一下子静悄悄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 皎儿叹了一口气,轻轻地问她:“湘儿,想逃婚嚒?” “哎?你说什么?”声音因久哭有些沙哑。 “逃婚!你不是不愿嫁他嚒?” “……嗯,我方才也想过……可是我逃了……我爹娘怎么办?” “我助你诈死,如何?”百日香一出,要“死“还不容易。 “十五妹妹,你是说假死?这恐怕不行,他们定会来查看的。” “放心,天下没有几人能看出来——只是你这辈子恐怕不能回家了,我带你去中原吧。”要自由就没有亲人在身边,要亲人就没有自由了。无论此刻走与不走,始终是那些长老和寨主的祸患。 “湘儿——你去吧,娘不想——你嫁给那种人。”去而复返的湘儿娘听到了屋内的对话。 可怜湘儿满脸还未风干的泪痕上,又淌下泪水。 湘儿娘走过来轻轻拍着女儿的背。 皎儿想起了自己两个娘,两个爹,爷爷、外公外婆和哥哥弟弟们。 她向来是独立的性子,遇到事情也靠自己解决,出门在外也是如此。 说到底她身上有轩辕家的遗传因子。 火辣如轩辕仙仙离家五年不曾回家,温顺如海棠当初离家两年,甚至近十年没回过赤灵山。 轩辕家的女子都是不恋家的。 不恋家,不代表心里没有家。只是不会整天想家。偶尔还是会触景生情的。 第六十四章 拐个姐姐去中原 良久,这对母女缓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 “十五妹妹,我们苗人若是非正常死是要行火葬再入土的。”如果烧了“尸身”怎么复活呢…… “最近可有十五至二十岁间的女子刚行火葬的?”皎儿虽然跟着湘儿进进出出,可听不懂苗语,外头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何况湘儿从来只报喜不报忧。 “这……两日前寨子南边有户人家的女儿跳进白水河淹死了,昨日刚入土,年纪与湘儿差不多大,是个苦命的孩子,听说是被继父强行许了人家。” “……”哀叹一声,这种事古往今来,真是无数残害女性。 “最近有没有没火花刚刚入土的女性?不论年纪,身形差不多就成。” “西边有位孤老太太昨日刚寿终,本来要停放三五日,但她无亲无故的,今日邻居就把她入葬了。” “那就连环偷尸……”,皎儿简单说了计划,湘儿娘便去找湘儿爹了。 湘儿爹娘半夜功夫盗了两具尸体,一人带回一具,这两位轻功真是了得,真是真人不露相。 皎儿看那老太太不过五十几岁,可满头银发,犹如七旬老人一般。 那句女性骸骨倒是与湘儿身形差不多。 那三口之家在房中道别。皎儿将那位老太易容成湘儿摸样,身上换上与皎儿一般服饰,先置于木箱内。又将另一木箱放入那名女子的骸骨。 此时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的颜色,皎儿进屋,请湘儿爹娘回避片刻。 一阵奇香过后,湘儿便已“死”去。皎儿在她脖颈涂出一圈红痕,伪装上吊而死的假象。 哀痛哭号冲破云端,湘儿娘在屋外痛哭,湘儿爹便出门去请人来收拾。 不出意料,寨主与长老门风风火火的赶来验真伪。 百日香,中原武林也只是传闻,何曾有人当真见过,就是闻过了,自己也不会察觉,早睡死了。何况此地还是苗疆。 无比的顺利,天黑后盖棺之后神不知鬼不觉换了一具木棺。 抬到西方无人居住处,火化前某人疑心又起,非要开馆再看,打开一看,当然仍旧是“湘儿”,无话可说,灰溜溜逃走。 话说当夜皎儿便将“死”了一天多的湘儿救醒,易容成了她姑姑的模样(之前对外称皎儿是湘儿姑姑的女儿)。 某些人睡了一觉,醒来疑心死灰复燃,又来看第二日骸骨入土。 此时早已更换了那具骸骨,只可怜那自杀的女子经过了两回火葬…… 这些人再一次在湘儿爹娘的怒目中悻悻然溜走。 皎儿与“湘儿的姑姑”又住了两日,看似安慰弟弟与弟妹,实则一来舍不得马上走,二来想确定事件是否平息。 皎儿告诉湘儿,她要去中原的京城,那里定有许多才俊,湘儿定然能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湘儿十五六岁年纪,虽然整日玩蛊,却还是小女儿家心思,听到十五妹妹这么说,便红了脸。 可又听十五妹妹说她有自己的行程,而且习惯了独行,不能一直陪在她身边,待她寻到意中人,相信她一手蛊毒的功夫也能护自己周全,不禁心里一阵失落。 不过想想自己十几年来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没朋友,这位十五妹妹是待她最好的人了,她有她的事,自己自然不能拖累了她。 第三日清晨,二人离开了千家寨,北上往京城而去。 虽然前途未知,可毕竟是个小姑娘,又有人陪着,不是孤身一人,看了几日寨外的世界,没几日好奇与期待顶替了离别的伤感。 第六十五章 又见采花贼 离开苗寨的时候,正是秋天,天气晴朗,越往北走,地势也越平坦,自然赶路也快。 前两个月里,地势险阻,莫说骑马,连马车都难行,两人只能步行,幸好未到冬天,郊外并不算寒冷,待到地势平坦之地,天气也凉了,便购了辆马车,夜里睡在马车内,倒也依旧不用去寻客栈,像往常那样在周围摆个阵就能休息,老虎、野狼一路死了不少。 之前皎儿孤身一人或一人一马也是这么过来的,如今湘儿不会骑马,只能换成马车。 马车比骑马要慢得多,湘儿又对驾马车生疏,一路上慢慢练习者,又遇秋雨连绵,停停走走,原本半月就能到京城,却晃晃悠悠走了一月才刚行了一半。 子月中旬,三个多月的奔波,到了离京都永兴正常马车九、十日之遥的永平城,也不知这天公和湘儿这般赶路还需多久能到京。 皎儿与湘儿早在路上换了汉服,两人一红一绿。湘儿一口流利的汉话,俨然就是一名汉家女子。 她二人在路上只难得停留采购食物,湘儿还未逛过街市。今日进了永平城,路边色彩斑斓的新奇玩意儿吸引了她。 湘儿看着街边摊贩各式各样的物品流露出的惊喜与好奇,让皎儿想到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情节。 湘儿突然转身,手里拿着一双梅花簪,笑道:“十五妹妹,今日是你生辰,这双梅花簪,我们一人一支如何?” 湘儿虽然没到过中原,可自幼穿汉服,梳汉人发誓,也总偷偷瞧她娘从中原带来的首饰,簪子是自小就认识的。 皎儿听她如此一说,方才意识到今日便是子月十五,又长了一岁。 去年一大家子围坐一团给自己庆生,今日却……远在江南的他们也在想念自己吧。 “十五妹妹?”湘儿见她走神,唤她。 “……好。”其实她心底也是怕孤单的,只是自己不承认罢了。 一抹火红突然隔开两个姑娘,快如闪电一般立在皎儿面前。 “妹妹,好久不见。”焦白一张魅惑众生的脸上挂着勾人魂魄的笑容。 皎儿顿时觉得全身鸡皮疙瘩全浮了上来。 “原来妹妹名叫十五。”焦白好像得了重大秘密一般欣喜。 旁边湘儿呆愣,这男子一身火红,比她身上的红衣还要鲜艳,这脸比女人还要美,人神共愤也不过如此吧?可他话语轻佻,似乎认识十五妹妹……却又不知道她的名字? “你怎么穿成这样?”皎儿回过神来,讶异他一身的红。 “咦?妹妹不是说不让我穿白衣嚒?后来我就想,妹妹你穿绿色,我就穿红的吧,红花绿叶……”焦白很“认真”的解释给她听,原地旋转一圈,最后再来一句:“好看嚒?” 皎儿仿佛头顶飞过一片乌鸦。 “十五妹妹,他是谁啊?”湘儿也是好奇宝宝,这一点从皎儿第一次见她就了解了。 “……路上见过一次,算起来不算认识……” 她是真的不认识,除了知道他是个采花贼,会点穴,会用媚香,名字叫焦白。今天才知道他轻功这么好。 “哎呀,妹妹怎么这样说,自那日分别,我可是日日想念你的。”一脸无辜和伤害。 “湘儿,我们走吧。”装!你就装吧!懒得理你。 “啊?噢!”湘儿姑娘只是对此人好奇而已,很给皎儿争气,没有被美色所惑。 “妹妹……”焦白在身后唤了一声,没有跟上。 第六十六章 采花贼变侠盗了? 那厮竟然没跟上来,一路上皎儿心里说不纳闷是骗人的,虽然她确实不了解他,可直觉告诉她这人不好甩。 皎儿与湘儿回了客栈,让小二送了饭菜到皎儿房里,两人一起用。 “十五妹妹,今日是你生辰,别为了方才那个言语轻佻的人生气了。”湘儿见她一路沉默,以为她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奇怪,他应该没这么好说话……”皎儿笑着微微摇头,生气是什么东西?很多年不曾感受过了。 两人又说了会话,用过晚膳,湘儿回了隔壁自己房里休息。 皎儿躺在床上睡不着,爹娘他们在做什么呢? 起身推开窗户,寒风吹了进来,天空一轮明月高挂。 千里共婵娟,她想,见不到他们,一起看着同一轮明月也是好的,现在他们一定也与自己一样。 一个身影在远处屋顶上起伏前行,越来越近。衣袍轻飘,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轻灵。 咦?怎么朝她窗口而来?红? 火红的衣袍……那笨贼果然没那么好说话。 焦白本来还要在客栈里寻找一番,可这妹妹真是可爱,开着窗户等他? 焦白动作优雅的落在皎儿窗前,桃花眼里满是笑意:“妹妹,我就知道你没那么狠心。” “我几时多了个哥哥?我怎么不知道?”秀眉微微一皱。 “呵,总有一天你会认的……”焦白摸摸鼻子嘿嘿一笑,“你看,这是什么?”焦白摊开左手放在她面前。 “天山雪莲?你偷的?”不偷人改偷东西了? “妹妹,为什么说是偷的?”焦白并不生气,一脸好奇,因为确实是偷的,只是她怎么知道? “这雪莲千金难买,不是偷的,难道还是买的?”鄙视一眼。 “厄……确实……刚从那贪官库房取出来。白天听你身边那位姑娘说妹妹今日生辰,便寻来送你。妹妹可喜欢?”焦白脸不红心不跳的拿刚盗来的贼赃做礼物。 “就拿了这个?”说得好像专门为了送她礼物才去做贼的。 “厄……还有点金银珠宝什么的,顺便取了点。” “改做小偷了?”怎么改不了“偷”字呢?不过——偷东西比偷人好像稍微好点儿了。 “瞧妹妹说的,妹妹说要我做善事,我就轻功好点儿,夜里精神好点儿,也干不了别的,就去劫富济贫咯!”焦白含羞一笑。 这厮长得妖孽,笑了更妖孽,一块浮云将那皎洁的明月遮住,十分应景。 魅到闭月羞花,皎儿哀叹一声,妖孽果然是妖孽。自从入了中原地界,偶尔入城买干粮时,确实也听闻有个劫富济贫的侠盗,做了小买卖几十件,大买卖也数件。难道就是他? 第六十七章 冷酷的黑衣高手 皎儿正要开口,突然这厮脸上笑意全无,神色紧张起来。 “妹妹,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未等皎儿开口,把左手雪莲塞到她手中,一个转身便要走,却见一个黑影在夜空中飘来。 焦白一瞧来不及了,一闪身进了皎儿屋子,关了窗户。 焦白一只手指放在唇前,无声的示意皎儿莫出声。 皎儿的屋子方才就没有点灯,本就是先睡下,睡不着才起来开窗的。 此刻一个身影立在窗外,这个味道不会有错,追了他快两年,怎么会认错。 皎儿无语了,这什么情况?房里站了一个,外头站了一个,他们有仇,管她何事? 等了片刻,那人不进屋,也不走…… 皎儿不干了,虽说刚才睡不着,也不意味着她一晚上都不想睡了啊!这两人要打要杀别在她屋子里就行了。 皎儿走到房门前,焦白急了,想要拉她,可手僵在半空,想起那日一动她自己就晕了…… 拉开房门,转身关上。自然的转身对着几步外窗前的黑影问道:“小二,茅房怎么走?” 房内焦白手捂着嘴,差点呛到,颤抖着双肩,笑得十分辛苦。 将黑蝙蝠当成店小二,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黑衣人微微侧过身,背着月光,站的也有些距离,夜视力向来不错的皎儿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虽然看不清楚这人表情,皎儿亦感到一股寒意。 是个杀手? 要杀采花贼? 抑或者是要杀劫富济贫的侠盗? 黑衣人看着皎儿,莫不出声。 是个哑巴杀手? 要知道管闲事也是有学问的,一要遇到值得管的闲事,二要你有能管的能力。 首先目前这事她缺乏判断的依据,谁知道这酷酷的黑衣男人是好是歹,是因屋里那位风光的旧职而来复仇,还是红火的现职遭追杀?前者死了活该,后者只能怨他技不如人。 再者她可没有能力制住这黑衣男,本来现在就是冬天够冷的,再遇见这样一人,岂不是到了北极? 因此综合各方面后,皎儿决定—— 唉!不管了,去湘儿房里挤挤算了,转身往隔壁房走去。 黑衣人看着她敲门,屋内人点灯,开门,进屋,关门,灭灯。 四周又一片寂静。 这女子没有倾城容貌,甚至连清秀都算不得,那小子如何会在她房里? 古峰的夜视力绝佳,这姑娘说话时迎着月光,看的十分清楚。 虽然她没有绝好的容貌,但却有处变不惊的淡定从容,胆略非同一般。 她方才似乎是要帮他赶自己走?转眼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话说他也就这种环境与角度下认真仔细的看一个姑娘。 焦白此刻早笑不出来了,这丫头心够狠的,不管自己了,要不是她逼他做善事,凭他的轻功,自己能让黑蝙蝠跟的这么紧嚒!今夜若不是给她盗礼物,怎会被他追上! 不多时,院子里、屋顶上传来了打斗声。 焦白故意的踹下好几片皎儿现在睡的屋子的瓦片。 拆房子啊…… 刚躺下的皎儿不想动弹,可身边的湘儿显然没了睡意,年轻人的心往往很容易好奇。 湘儿方才以为十五妹妹想家了,睡不着,才过来找她一起睡,她睡得正沉,也就没问什么,直接倒头继续睡,可突然屋顶上不对劲了,顷刻瞌睡全无,跳起来,往外窜。 第六十八章 妹妹,你好狠的心呐 湘儿出房门,站在院子里,抬头一看,屋顶上一红一黑,月光下打的起劲。 湘儿血液兴奋了,她没见过正经的打斗场面,更没见过月光下像跳舞一般的打斗。 客栈里的主客纷纷被吵醒了。 胆子小的窝在被子里不敢出来,灯都不敢点。 胆子大一点的点了灯,开个门缝偷瞧。 胆子再大一点的,出了房门,躲在柱子后头瞧。 湘儿自己看的热闹,不忘了喊姐妹一起看:“十五妹妹,你快出来瞧呀,真有意思。”她冲着自己房里的十五喊着。 皎儿在房里郁闷,抬头瞧瞧屋顶,心说这房顶不会塌下来吧…… 瞧瞧,这生日过的真够刺激的,绝对赛过往年任何一个生日。 湘儿突然一下子冲进来,拉起皎儿往外走,一起看好戏。 可怜皎儿今夜还没睡过,又被拖着出来。 焦白眼角瞄到她出来,一个飞身跃下屋顶,闪到她身后。 本来就是满月之日,月光洒在院子里,看人毫无吃力,此时院子里由于几间客房点了灯,显得更为亮堂起来。 屋顶上的黑衣人没有跟下来,似乎不愿意让人看清样貌,只侧着身斜眼盯着皎儿身后的火红。 “妹妹,你好狠的心呐!我差点就见不着你了……”寒风里,他凑在她耳边低声控诉。 耳边一股温热的气息,皎儿一个激灵,猛退两步闪了开来。 “你再靠近,我帮他捉你!”皎儿指指屋顶,淡淡的威胁。 焦白一脸苦笑:“妹妹,再怎么说我都是来给你送生辰礼物,才被他追上的,你就这么狠心让我被他捉?” 这两人声音很轻,除了站在身旁的湘儿,离得远的一般人虽然知道他们在说话,却根本听不清内容,但屋顶那位是何人?当然听的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湘儿见十五妹妹今日被这人第二次调戏,平日里的好脾气姑娘也火了,就连十几年来被人背后指指点点,小时候被人欺负也没这么气过。 “你这人怎这般无赖!”湘儿毫不客气的随手送他一条尚未冬眠的蜈蚣。 焦白一闪身,没中招,不幸摔在地上的蜈蚣继续它的使命,爬向焦白。 “……” “……” “……” 屋顶上、院子里,湘儿之外的三人,皆无语。(出手太快,躲的更快,普通人根本看不清) “湘儿,我们走,中原太乱,有些事情凑凑热闹看看就行了,闲事还是少管的好。”皎儿催她回房。 皎儿走向屋子,行了一半,抬头看那屋顶上的黑衣人,黑衣人似乎也在看她。 此时焦白一看黑蝙蝠没盯着自己,猛的提气,用尽全力施展轻功,迅速隐没入黑夜之中。 黑蝙蝠回神,忙施展轻功向他追去。 呵,终于可以睡了,方才没有睡意,现在真的犯困呢,皎儿见两人都走了,回了自己房。 第六十九章 再见凤之清 皎儿之前在中原地界内每到一处补充干粮时会在城门口留意官府的告示,她没有看到通缉采花贼这类的,因此昨日下午见了焦白也没把他怎样,只是懒得理他。此人应该没有继续作恶,至于善事嘛等他要解药的时候,拿出证明来给她看就行,皎儿也不急。 话说那夜两个怪人走了,翌日一早,掌柜的跑出来战战兢兢的问皎儿:“姑娘,您看昨夜两位爷踹坏的屋顶……” 虽说这两个姑娘昨日刚进门投宿时凭衣着长相俨然一副主仆摸样,红衣女子是小姐,绿衣的是丫头,可听她们之间说话,却是姐妹相称,加上昨夜院子里那红衣男子似乎与这绿衣姑娘更近一些,掌柜的便越过“小姐”直接找皎儿索要赔偿起来。 敢情是找她要赔偿? “老板,你也看到了,那屋顶我一个不会功夫的小女子可没上去过,它坏了怎么找我要赔偿呢?”花家虽然富霸一方,可银子也不是捡来的。 “厄……姑娘,那位红衣公子与姑娘不是认识的么?”声音带着不确定,他只看到在院子里红衣男子与这两位走的很近,也没听到在说些什么。 “老板,按你说的,你也认识我了,我不付房钱可以嚒?”这是哪门子的逻辑! “……姑娘说笑了,小店可是小本生意,这……”掌柜也想过报官,可屋顶上损失其实也不是很大,打官司还要孝敬那些官老爷,一路下来损失更惨重。而且这两个姑娘也不像真与他们是熟人,要不怎么一眨眼都跑了。 皎儿想想自己包里还放着一支天山雪莲,虽然是那贼偷来的,可好歹原先的主人是个贪官,要不怎么能有这么矜贵的雪莲,经这么一想留的心安理得。既然收了人家“送”的雪莲,那就借点银子给那贼吧,下回见了他再讨回来。 掌柜的收了皎儿给的一锭银子,笑逐颜开,哪里还有半点委屈。 焦白昨夜盗了那贪官的库房,皎儿清早起来瞧了瞧,似乎还没有官府派兵搜查。本想在这永平城多停两日,但顾忌到那贪官早晚得发现,恐到时全城戒严,便带着湘儿出了城。 皎儿在中原地界走的皆是官道,路嘛,谁不喜欢宽敞平坦的。但虽说是官道,也就是宽敞平坦一些,路面依旧是泥土地,这马车经湘儿一个月的折磨,偶尔还会抛锚,毕竟是木轴承,轮子也无轮胎,不下雨还好,下了雨要遇到个卡轮,真比步行还让人郁闷。 之前一路上湘儿让皎儿教她赶马车,现在面上架势倒也有点样子了。 “十五妹妹,前面好像有强盗拦路!”湘儿正在驾马车,突然对身后车厢内赶了许久马车正在休息的皎儿喊道,放慢了马车速度。 “有几个?”就几个强盗罢了,凭你一手苗疆蛊毒还摆不平?皎儿懒懒的问。 “看不仔细,天色有些暗,黑压压的,有人有马,把整条路都堵了。”湘儿胆子向来不小,路上也见识了不少新奇事,可眼前景象也太震撼了! 皎儿探出头来一瞧,远处大约有十几二十人,其中几人服饰与旁人略有区别,身形甚为熟悉…… 啊!那不是父王身边的亲随嚒?难道父王来了?仔细看他们此刻的姿势似乎是中了毒! “湘儿,我们过去瞧瞧。”皎儿跳出车厢,拿过湘儿手中马鞭,挥了一鞭。(可怜的残旧马车) 马车在一群身穿黑衣的男子身边停下,皎儿跳下马车,迅速扫了一眼,确实是镇南王府家将,却没有父王身影,转眼的功夫便有数名倒在地上,那几个父王亲随虽然中毒已深,脸色发黑,双目无神,显然也快站不稳,显然早已神志不清,却凭最后一丝残存的忠心,身后仍护着一人,白衣? 哥哥?! “湘儿,快取银针、药包!”幸好这些人都是镇南王府精英,都懂得互相点了身上几处大穴,护住心脉。 皎儿上前两步,看见了近一年未见的凤之清。凤之清此刻脸色与其他人并不相同,原本白净的脸上只有少许晦暗,意识迷失一半,应是体内血醉芙蓉正在化解毒素的症状。 凤之清显然无碍,皎儿接过湘儿递过来的药包,让湘儿扶了凤之清到马车中躺下休息,便着手给侍卫解毒。 湘儿将凤之清扶进马车,见他脉象虽乱,却强而有力,脸色也还好,与地上那些人而言并非最紧急,便下来帮皎儿的忙。 第七十章 谁要杀你(1) 他们中的正是名为嗜心鬼的毒。服了毒后并不立刻发作,毒素从血液渐渐涌进心脏,一旦发作,顷刻间没命。 这世间并无起死回身之药,虽说这些人都是王府精英,却也有内力高低之分,有几名毒素攻心已久,神仙难救。 皎儿是头回亲眼见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虽是一些王府里没有过多接触的侍卫,如今中毒而死于异乡,心中不免感慨生命之脆弱与人世之险恶。 皎儿两人一路上除了永平城停了一日,偶尔在路上村镇买些干粮,并不在人烟之处过多停留,没有听到凤之清奉命入京的消息。 原来凤之清入京是因当今太后腊月六十大寿。 当今太后虽不是镇南王与平东王生母,却与镇南王生母乃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小一岁半(传说中的三年抱俩)】,而与平东王生母乃是表姐妹。 当年太后生子时年岁尚小,只有十四岁,伤了身子,生下先帝长子后再不受孕,三年后才纳了她两个妹妹。(帝王生孩子还是很讲究孩子母亲身份的,一般女子没这福分) 三女同出一家,宫中倒也没有宫心计,都是老实本分的女子。只可惜两个妹妹生下孩子十年后的三四年光景便相继过世了。 太后本就是凤煜轩、凤煜辀是亲姨妈、表姨妈,又是嫡母,自然对二人也是相当不错的。 因先帝遗命她已二十多年未见二人,如今年事已高,愈发想念,却又无可奈何,那日听了儿子(皇帝)的话,想到他们各自有了儿子,见不到二人,见见孙子也是好的,便借着寿辰下旨让二人进京参加寿宴。 这才有了凤之清的京城之旅,却显得丧命。 话说凤之清昏昏沉沉中似乎听到了皎儿的声音,又朦朦胧胧看到一抹红色身影,最后强撑的意识便放松了,昏睡过去。 说话的确是皎儿,那穿红衣的却是湘儿。 皎儿上了马车,马车娇小,三人便有些挤,湘儿没有进去。 皎儿看着躺在马车内的凤之清,脸上晦暗之色正在渐渐褪去,只是人还是昏睡着的。 皎儿看着马车内的哥哥和外面地上一群昏迷不醒的男人,一群王府里看着自己长大的叔伯或比哥哥年长不了多少的年轻一代,他们有生命危险,虽然此刻解了毒,却仍旧并不安全,下手之人一旦知道没有得逞,肯定还会再来,叫她如何离去? 在皎儿前十四年的人生中,凤之清与皎儿相处的时间远多于海棠、花锦龙,还有她的亲爷爷和亲弟弟,也多于花娇龙、凤煜轩。 她最多亲近的人是轩辕仙仙与百翼燊,凤之清因为一同学习的关系,排名第三。 在皎儿心里,凤之清是她的哥哥,也是第一次让她产生想要“保护他”的人。 第七十一章 谁要杀你(2) 凤之清在这里出现,必定是要去京城。 皎儿决定送他进京,但不愿以真实身份示人。她拉着湘儿到一旁说话:“湘儿,这些人的兵器上刻有镇南王府字样,应该是镇南王府派他们入京的。他们身上的毒并未全清,还要慢慢调理。素闻镇南王为人清廉,我们助他们一程吧。” 湘儿低头想了想道:“好。” 她虽然不了解中原的皇帝、王爷的,但直觉这些人不是坏人(超级单纯的湘儿觉得虽然自己也玩毒,可就算遇到坏人,也不会一出手就要害死那么多人,所以出手的一定是坏人,那倒在地上的就是好人了)。而且十五妹妹知道那个王爷是个好人,他手下的当然也是好人。 皎儿告诉湘儿她师父以前与镇南王有些误会,若师父知道是她救的,定会责罚她。等会路上她二人扮成主仆,让湘儿只需说是苗疆来探亲的,路过救了他们,而她是个苗疆丫头,不会说汉话,以防他们日后认出声音。 湘儿一口应允。 皎儿与湘儿将路上仰躺在地的众人与马车从官道上移到五丈外的树林(虽然现在树木光秃秃的),在附近找了些枯树枝,生了火取暖。方才直接在官道上赶着替他们解毒,得了闲当然要把官道腾出来,当然没法搬太远,一来她们搬不动,二来这些人体虚不能过多移动。 皎儿望着旁边马车,心里暗暗想,倒底是何人要杀你? 许多年前她便有这种感觉,总觉得有人要害他,所以她把她制的第一颗血醉芙蓉送给了他。 在镇南王的封地,就算感觉有人要害他,却从没见有人明目张胆的做过什么。如今出了封地,却让人不惜血本的砸了那么多毒,势要将他们近二十人毒的连骨头都不剩!? 难道是皇帝? 若没有前世记忆,今世没有读过那么多兵法典籍,或许觉得临近天子脚下,天子怎会做这样的事? 在家门口行凶?铁定先排除了天子。 可花月皎是何许人? 兵法有虚虚实实之说,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所以谁都不能排除,天子嫌疑反倒似乎是最大的。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听府里人曾说,凤之清年幼时曾掉入荷花池中,而她未曾见过的表姐凤籽嫣亦死于荷花池里。 若说是凑巧,实在有些牵强。 究竟什么人会有如此恒心……不管是谁,这个人定然是有些年纪的,至少应该与父王同辈。 第七十二章 近在咫尺 翌日清晨,凤之清因体内有血醉芙蓉,比那些侍卫更早醒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马车里,这狭小的马车,因为他平躺着,身旁两名女子只能卷缩着靠在马车的车厢壁上。 皎儿与湘儿昨夜一番折腾(救人不是一人喂一颗仙丹这么简单的),忙活一个多时辰解了毒后,又因为马车不可能塞得下这么多人,这些刚解了毒的人,身体虚的很,若吹一夜寒风就是没毒死也要冻死,两人轮流添加柴火给他们取暖,过了四更才沉沉睡去,此时还没醒来。 凤之清不用回忆也明白这两名女子救了自己。(其实他本人根本不用救,这么多年本来就是百毒不侵,他当然没有忘记皎儿曾给他吃过一颗药丸以及那一刻的美好,但他并不认为真有奇效。) 凤之清握了握拳,虽然有力,却还是有些体虚。他想起身看看他的侍卫们现在如何。凤之清吃力的坐了起来,马车的晃动使得皎儿与湘儿一起醒了。 六目相对……极为安静。 凤之清此刻突然想起自己昏迷之前仿佛听到皎儿的声音,但眼前两名女子显然不是皎儿。他看了看湘儿身上的红衣,心想一定是那时意识不清认错人了。 皎儿身上用了一种香料,掩盖自身的药草清香。 凤之清没有认出那熟悉的芳香。 皎儿暗地里拉了拉湘儿的衣袖,示意她说话。 湘儿接到了讯息,刚要开口,却被凤之清抢言。 “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我身边之人现在如何?”凤之清因久未沾水,声音有些沙哑。 “……有五个救不活,已经死了。另外的人在外面躺着,一时还醒不过来。”湘儿在苗疆长大,不会说那些客套话,有什么就说什么。 凤之清自中毒那一刻就有了最坏的打算,可当自己醒来那一刻,心里不免会期望他们都没有事,一听此言,心里顿时一阵悲戚。 又一阵沉默。 凤之清这些年逐渐褪去的忧伤,此刻却瞬间沉重百倍,他的心从来不像他表面上的风轻云淡,并且这些年渐渐能看到他脸上的喜怒之色,虽然只是水面上的涟漪一般,喜了会有淡淡的微笑,怒了淡淡的冷漠。 “你们怎么会中毒?”湘儿一直是个好奇宝宝,此刻皎儿觉得她好奇的很是时候。 “……”凤之清被眼前女子的提问拉回了神,想了想,缓缓道:“我等昨日未时用了一些清晨在向阳城的客栈中带出来的干粮,起初毫无反应,到傍晚十分,陆续有人起了症状,虽然立刻互相封了几处大穴,但这毒十分猛烈,顷刻间便不能动弹,意识涣散……”凤之清说着愈发伤感。 向阳城与永平城相邻,都可达京城,此地与两条官道并为一条的分岔口不远。 向阳城规模不大,官道小些,行人并不多,应是下毒之人算他们会在午时用干粮,以为他们并不会走到这条大道,不想他们过了午时才用了那有毒的干粮,此毒并不立刻发作,这才走到了这条官道。 湘儿一听,头大了。这中原果然十分险恶……不过她可没后悔离开苗疆,难道要她嫁那个淫棍?死也不要! 第七十三章 两个谜一样的女子 皎儿不忍看凤之清一脸悲伤的模样,想到那五具尸身还在露天中,便掀开布帘下了马车。 皎儿看了看那几人的尸身,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已发黑,他们在异乡死于非命,总不能就地埋了,可江南路途遥远,想要运回去绝不现实,不如采用火葬,带他们的骨灰回去祭奠也给他们亲人一份安慰。 皎儿收好地上的“警铃”,便去查看那些未醒的侍卫。 身后凤之清与湘儿也陆续下了马车。 湘儿也叹了口气,看了看地上那五具尸体,这些人都死于非命,按苗疆习俗是要火葬的。 凤之清下了马车便准备去看自己的属下,但跨下马车的第一眼却震撼了…… 马车不远处的地上竟然有两条死狼…… 细看,在他们周围是两个约莫两丈宽由许多细小铁针连成的圆,两层之间有两尺的差距,这些铁针上泛着淡淡的青光,而两层铁针之间还撒有许多与泥土色十分接近的粉末,将马车与十几个侍卫以及那五具尸身围在其中,这些都是在黑夜中极其隐秘的,若不是现在有晨光,根本不容易发现。 当然这些只能阻止野兽与一般强盗毛贼,却并不能阻止轻功较好的高手一步较大,踩不中那些小宝贝。 马车周围还有三圈错开的“警铃”,每圈用一根细绳串联,在地上每隔几个铃铛就用铁钩支起来,你轻功再高,到了马车附近也要着地吧。皎儿夜里警惕性极高,一听铃声,立刻便醒。 这些还是有了湘儿在身边才设下的,她一人的时候可简单了,点了迷香,身边围上一圈“警铃”,就能安安心心的睡,反正迷香对她而言跟闻檀香似的,好比蒙汗药像甜汤一样。 凤之清显然怔住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他想到了皎儿,她会随地拔一些草做烧烤的调料,为了防贼把王府的围墙上都放了碎瓷片。 红衣女子取了火,迅速将两条狼焚烧。 刚泛起的烟让凤之清回了神,向前走了几步,去查看那些还躺着未醒的属下。 十几个侍卫还没有醒来,但也明显并无生命危险。 他起身去看那五个身亡的侍卫,此时绿衣女子正在与红衣女子耳语。 红衣女子轻声问道:“这几人体内含有剧毒,公子打算如何处理?若是埋入地下,这周围一片土地也会染毒,不如按我们苗人的火葬吧?” 湘儿方才焚烧野狼也是这个道理,她第一次见十五妹妹这般做的时候,也很是惊讶,听了解释才明白,这些野兽中毒而死,若是被不明真相的路人捡了吃,就算人没吃,别的动物吃了,环环相扣,很有可能要危害到人。 火葬?苗人?凤之清听到红衣女子这般说,疑惑的看着她们。 苗人讲这般流利的汉话?又何以会在中原? 湘儿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我娘是汉人,我们从苗疆来,要去京城探亲。” 皎儿并不担忧湘儿在中原出没的消息传去苗疆,莫说这千里迢迢的路途,单单就是苗疆十数个苗寨难道就只许有一个会用点毒的苗家女?更何况那“尸身”可是经过那几位“长老”三番五次查看的,若是昔日定论推翻了,岂不砸自己脸面?她爹在寨民里虽然有毫无心计整天埋头盅蛊的大名,但老实人逼急了也会发飙的!那些个阴险小人也只想到用逼婚来对付他,就是消息果真传到苗寨,大不了到时死不承认,谁会相信那老实芭蕉的毒呆子会使这种计谋?何况在她们临走时也说过若是两位对那苗寨再无留恋可来中原寻女儿,就她娘那爱女胜过一切的性子,怕是早拐着自家老实相公离了苗疆! 凤之清心中快速的思考后,微微点头,又看向一旁正在收铁针的绿衣女子。 “那是我的丫鬟,不会说汉话,但能听懂一些。” 凤之清看着绿衣女子的背影及动作,异常熟悉,是皎儿嚒? 但总总迹象又证明她不是皎儿,没有那熟悉的香味,没有皎儿喜欢的红衣裳,个子也比皎儿略高些(皎皎:废话,隔了一年,能不长个子嘛),而且她有身份,是这位红衣女子的丫鬟。 这两个谜一样的女子,救了他们。 第七十四章 谁来保护谁 凤之清自醒来后心中当然有许多疑问,但直觉告诉他这两名女子没有恶意,只有善意,又焦急于属下的情况,急着下车查看,便没有主动发问,在听到红衣女子自称从苗疆而来时,解释了他的疑惑,否则两名年轻女子何以能解他们身上剧毒?又在周围设下这等奇怪的险阻? 凤之清自然是听说过苗疆之人善用毒物的,能解他们身上的毒,也不足为奇,或许是上天怜悯,让她们这般凑巧经过救了他们。 凤之清听了她们的建议,火葬了五人,虽说入土为安,但一来她们说的有理,土葬会毒染了土地,二来死于异乡,葬于荒山野岭,实在过于凄惨,他们的家人应当也会同意把他们的骨灰带回江南。 侍卫们躺在上风口还未醒来,他三人便将这五人一起在下风口行了火葬,过了许久后,取了骨灰装在袋中。 整个过程极为安静,只有那熊熊火焰,舞的分外妖娆。 湘儿将皮袋子递给凤之清,又指了指地上的侍卫:“公子,他们再休息一日便可继续赶路,但体内还有少许余毒,只能慢慢调理清除——既然同路,不如我送你们进京,路上也好给他们清除余毒。” 凤之清奇怪她为何直到自己要去京城,问道:“姑娘,何以知晓我们要去京城?” 湘儿指了指地上一把刀上的刻字,道:“这里离京城还有十数日路程,一个王爷的人在京城附近,不是去京城就是要返回去,刚才你说你们昨日在向阳城出来,现在又在此地,当然只能是要去京城了。”(其实天晴骑马只需六日,某女按着自己驾驶马车的速度来算的,并且还是不下雨的前提下) 这些话自然是由皎儿教的,湘儿可不懂什么皇帝、王爷的。 天衣无缝的解释,凤之清只觉得有两种可能,刀上的刻字极不明显,如果不是有预谋的接近,便是极其聪慧的人。 凤之清虽然希望属下的毒可以全解,但明知自己有危险,怎能拖累两个女子! 凤之清正要婉拒,被湘儿抢言道:“公子是担心那些下毒之人再来追杀你们而害了我们二人?其实若是他们知晓你们还活着,必然会查出是我们救的,我们虽然会用毒,可并不会武功,倘若他们派杀手追杀我们……” 言下之意就是你现在不想拖累也已经拖累了,现在不带着我们,我们没人保护,岂不更加危险! 湘儿的表演天赋让皎儿心里暴汗,虽然这些是她教的,可没有想到湘儿能演的如此逼真…… “……姑娘,这……”凤之清一时语塞,方才这位姑娘似乎说要送他们进京,此刻变成需要他们保护…… 她又不是没名字,干嘛总叫她姑娘……湘儿撇撇嘴道:“我叫湘儿。” “……”苗疆姑娘性格直率不同于中原女子的扭捏,凤之清沉思了片刻,缓缓道:“此番多谢湘儿姑娘相救——拖累了两位——若不嫌弃,便与我等一同进京,尚要劳烦二位清除他们体内余毒。” 直到将近午时,几个年长的侍卫陆续醒来,凤之清给他们解释了一番,一直到黄昏,才都醒来。 皎儿把她们的干粮拿出来分与陆续醒来的人,因为人多,又都是大男人,到手的也只够各自塞牙缝的。十几人饿着休息了一夜,翌日清晨,便上了路。 第七十五章 进京 凤之清与侍卫们因为仍旧有些虚弱,倒正好与湘儿她们驾驶的马车一般速度,直到这日天黑才到了驿站(跟走路没两样……)。 临近京城的驿站规模设施当然不会差,凤之清取出印来,先命人带两位姑娘进房休息,又命人将热水与饭菜送到房中。 这一夜皎儿与湘儿终于能安稳的睡一晚了,两个姑娘真是累坏了。 凤之清侍卫们体内余毒五六日功夫便已全解了。 本来骑马六天的路,因为某些人中过毒,体质虚,又因某辆主人不肯遗弃的马车(车内有许多设置),放慢了行程,一直走了二十余日,洪德二十一年腊月初八,申时一刻,凤之清一行人到达京城,城门口便有大内侍卫候着,恭敬的问了身份看了印鉴便引了一行人进城。 凤之清一行人被安置于凤煜轩被封镇南王之前在京的府邸——楚王府。 凤之清进府后先安排湘儿二人到客房休息,并准备明日送她们到亲戚家中去,他稍做调整便进宫面圣去了。 凤之清出府了,晚膳应该会在宫里头用。 皎儿与湘儿没到过京城,湘儿更是看什么都新鲜,方才马车在京城街道上便一直掀开窗帘瞧琳琅满目的铺子和行人。 皎儿与湘儿由府里的管事带到了王府西厢房的客房去,皎儿发现这府里的屋子与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被打理的十分好,院子的竹、松、柏、梅(腊梅)仿佛吸收了许多冬日的寒气,王府毫无萧条之色,哪里看得出这里已经是二十多年没有主子的模样。 那些幕后的人这些天一直都没有出手,路上她就得知凤之清一行是来参加太后寿宴的,既然如此,算算日子,他们在京城至少要待到过了元宵。 湘儿娘曾与皎儿说起过,她在中原其实并没有什么亲戚了,她原本家在扬州,自幼丧母,家中只有父亲与哥哥。元武二十二年那次饥荒,父亲饥寒交迫病故了,后来又与唯一的哥哥走散了,她被一个路过的夫人救了,夫人没有孩子,认她做了女儿。六年后全家搬迁,路上遇到劫匪,杀人抢劫,湘儿爹当年在中原游学,救了奄奄一息的湘儿娘,当时只有她一人没有死,只因她的养母将她压在身下,挡了致命的几刀,湘儿爹把她带回了苗疆。湘儿娘被收养后,养母也曾托人打听她哥哥,只是毫无音讯,湘儿娘也只好认命了。 凤之清明日准备送她二人去找“亲戚”,只要出了王府,她就不能再保护凤之清,而那些人绝对不会放手,一定会再下手。 皎儿蹙眉思考对策。 湘儿一路上也没问过凤之清姓名(虽然她曾经刚见皎儿第一面就主动的问她的名字,但那也是问一个年龄相仿的姑娘,苗疆女子再直率,也不至于直接询问男子姓名),只叫他公子,听那些侍卫也称他公子,而碰巧凤之清的性子就是如此,你问我答,不问不答,当然前提是他愿意回答的人才行。 “公子”这个称谓并不特别,到了中原也听到人们互相称呼,她并不知道这在镇南王府是称呼凤之清的,湘儿对中原的王爷大官之类称谓并没有多少概念,直到进了京,到了王府才知道他是镇南王之子。 注:蜡梅为蜡梅科蜡梅属,而梅花则为蔷薇科李属,两者既不同科也不同属,只因两者都有一个“梅”字,都是先开花后长叶,又都具有芳香气,不少人误认。 蜡梅花以蜡黄为主,而梅花则有白、粉、深红、紫红等色。 腊梅在腊月开放。梅花因南北地域差异,开花由南到北十二月到次年三月不等。 第七十六章 湘儿的少女情怀 湘儿自进了王府便有些失落,突然幽幽的问:“十五妹妹,王爷的儿子很尊贵吗?” “……?”皎儿本在思考如何留在王府,被湘儿的提问拉回了神。 皎儿转头去瞧她,只见湘儿神色失落,面有愁容。湘儿自从离家从未有过这般情绪,自从遇着凤之清,因心中忧虑又每日赶路,这二十日来皎儿并没有过多留意她。 此时瞧她,皎儿突然意识到……莫不是这丫头思春了? “湘儿,你——喜欢上他了?”皎儿心中顿时欣喜起来,凤之清内敛的性子与湘儿直率的个性,完美的互补。 湘儿听到了如此急切的问话,未来得及羞涩,心中一惊,难道……她记得十五妹妹曾说她师傅与镇南王认识,那她会不会早就认识他?可是他见了十五妹妹并没有认出她来啊…… 湘儿脸上的愁云更甚了。 陷入恋爱的女子总是比平常要迟钝一些的,湘儿没有看到皎儿眼神里的欣喜,只注意到她问的直接与急切。 “湘儿,你当真喜欢他嚒?”皎儿见她不语,继续追问。 “……我……”湘儿吞吞吐吐,她记得当时发现他们中毒后,十五妹妹十分紧张他,倘若是是十五妹妹中意的人,她决不能…… “湘儿,喜欢一个人,如果这个人身边又没有人,不管你是女子还是男子,都可以去争取自己的幸福!” 咦?? “你真心待他好,就算起初对方心里没有你,时间长了,就是石头放怀里也会捂热的。” “……” “他看起来是个心里受过很多苦的人,或许真的跟石头一样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捂热。你是个坚韧能忍不怕吃苦的女子,只要认定了,总会守得云开的。”哎,好像骗了个好姑娘,心虚啊!似乎她花了五年时间才看到一点成效…… “……十五妹妹,你认识他吗?”不认识怎么会知道他跟石头一样…… “湘儿怎么这么问呢?若是认识,他见到我,不是早就认出来了嚒?”心虚啊心虚,皎儿不好意思从正面多说善意的谎言,从侧面来说…… 湘儿想想也是,此时突然意识到方才自己并没有否认,还听了一大堆大胆的说辞,不由得脸红起来。 皎儿见她脸红,追问道:“湘儿,你喜欢他什么?” 湘儿一窘,脸红到了耳根子。良久声如细丝:“我也不知道……他待人温和有礼,虽然不大说话,但对手下也级好……不像寨主和长老那样……一点也不像……出身显赫的少爷……” 湘儿想到他是王爷的儿子,身份显贵,而自己……心中又一阵失落。 皎儿知她必定是因凤之清的身份产生了自卑,乘热打铁道:“湘儿,喜欢一个人无关乎门第和身份,在意的是对方这个人,若是他在意门第和身份,那便不是真心的,若是不真心,还有什么值得你付出呢?” 湘儿愣愣的看着她,显然这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十分震撼她的心,她要慢慢消化她的话。 皎儿见她石化状态,也不打断她的思考,径自去想明日的对策。 第七十七章 真真假假(1) 皎儿与湘儿一路跟着凤之清进京,此刻进了王府,也不可能现在出府寻人演戏。 晚膳时,湘儿从石化状态回复,后知后觉的为明日要被凤之清送去投亲忧虑起来,她本就没有亲戚在中原,再者她觉得十五妹妹说的虽然惊世,但却很有道理,如果明日离开了王府,她与他就只是路人了。 “十五妹妹,明日我们怎么办呢?” 皎儿并不是没有想到法子,只是在想更好的法子,她并不想用花家的人,以凤之清的眼力定然会心生怀疑,而且她不想给曹伯伯虚幻的希望。可如今她确实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总不能在王府里下毒,借此留在这里,就算如此也只能一两日功夫,何况这种伤人的事如何能做…… 哎,那就——让他怀疑去吧,没有证据,抵死不承认! 花家在二十年前是苏杭首富,经过十多年才成为江南首富,但早在花月皎爷爷手里,作为当时苏杭首富的花家便把店铺开到了京城,虽然京城地皮贵,可达官显贵多,刺绣、织锦、西湖龙井、藕粉、杭白菊,在京城十分畅销。 花家有三位管事,是常年在不同分店走堂的,其中有一位名叫徐天的管事,少时有一位失散的妹妹。 皎儿这晚将对策与湘儿细说了一番。 翌日,凤之清亲自送湘儿她们,出门前凤之清方问湘儿地址,湘儿说在花满堂(花家店铺名),皎儿从凤之清眼里看到了震惊、疑惑。 城东花满堂—— 花满堂客似云来,店铺内琳琅满目,店里的众多伙计热情却不卑微。 一个伙计见凤之清等进来,迎了上来:“客官,您想看哪一类的商品?这边儿是饰物,那边是食用的。” 优秀的伙计记人都是一流的,谁来过,谁第一次来,一眼就就分辨,热情的引领这位公子。 凤之清并不是第一次走进花满堂,并不讶异他们的经营模式,虽然他不太出王府,但也进过一两次花满堂,有时也经过店门前。 湘儿自到了中原也没好好逛过,步入花满堂,即双眼放光。 皎儿见惯了,心里没什么反应,但现在的身份是个苗疆小丫头,所表现的要符合外族小丫头的身份,跟着香儿眼冒星光。 第七十八章 真真假假(2) 凤之清请伙计把掌柜唤出来。掌柜的迎出来,皎儿一瞧,咦?何时爹爹把新芫小城的掌柜提拔到京城来了…… 皎儿拉了下湘儿衣袖,提醒她说话。 湘儿收回神,笑着问掌柜:“掌柜,请问店里是否有位姓徐名天的管事?” 湘儿初听十五妹妹说起徐天的名字,直觉好巧,她娘亲也姓徐呢,但她娘没有告诉她舅舅的名字(她娘以为舅舅已经不再世了)。但同是扬州人,又都在二十多年前饥荒年走散,直觉不可思议。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男人有可能会因为无法相信而坚持二十多年,而几乎所有的女人却会经过多年的坚持后接受现实,因为一次次的燃起希望,再被浇灭,这个过程比接受现实更加痛苦。这与王宝钗苦守寒窑十八载不同,王宝钗她这十八年只有盼望,中途没有一次次的失望。 湘儿娘这十几年来早已不抱希望,莫说是天灾时,就是无灾无害的年头,在穷人家,人命是极为脆弱的。 湘儿自然也随她娘,从未想过有一天那个失散二十多年的舅舅突然出现在面前。突然听到有如此巧合的人物,有些不可置信。但转念又想,当年扬州又并非只有她娘一家姓徐,何况当年她娘也寻了好几年未果,也就未作他想。 掌柜的自然认得徐天,徐天是花家三名走堂管事中走的最勤快的,徐天是个孝子,他为了寻找失散的妹妹,常年跑东跑西,如今将近四十岁,家都没成。徐天自然也跑到过他待了十几年的新芫小城。 “小姐,您找徐管事?他现在不在京城里,不知您找他有何事?”掌柜的看看这位姑娘,年龄也不像徐管事走失的妹妹呀,若真是他妹妹,那倒好了。 “嗯……掌柜,我是从苗疆来的。今年秋,我家邻居从中原回来,告诉我娘京城见到一位姓徐名天的人,年龄看似与我娘失散的哥哥差不多,因为我娘当年寻找多时找不到我舅舅,以为他已经……所以没有提过舅舅名字,因此那人并不知晓我舅舅姓名,只知我娘姓徐,有个哥哥幼时失散了,便来告知……我娘的哥哥正是姓徐名天,她本要亲自来寻访,但家中走不开,因此我替娘来探访舅舅。” 掌柜的一听,还真是徐管事的妹妹找来了,虽然是他外甥,这回那老兄弟不用再不要命的东奔西走了。 掌柜的乐呵呵的:“徐管事现在不在京城,他常年在花满堂分店走堂,今年春天他与老夫一同来京城,留过两个月。此刻他应该在江南,具体也不清楚在哪里,要问花家总管才知晓,小姐莫急,老夫立刻修书一封回南桐城,请花家总管转告徐管事。” 湘儿一听,连忙道:“……这……若是舅舅知道了,必定又要急着赶来接我,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又辛苦了那么多年,湘儿怎能让舅舅再操心,理应湘儿前往寻他……可否请掌柜修书简要说明原委,湘儿带着信好去拜访花总管。” 掌柜的闻言,这徐管事是个孝子,这外甥也是个孝女,也没啥奇怪的。 第七十九章 真真假假(3) 掌柜乐呵呵的把众人引到后堂,一边走一边道:“湘儿姑娘,京城到江南路途遥远,花满堂每月初五都要回江南取货,本月车马已走,花满堂后堂还有几间空屋,姑娘先在京城住些日子,可以等下月同取货的车马一同回江南。” 凤之清今日穿了便服,只带了两名侍卫与她二人进入花满堂,人多了怕影响花满堂生意。掌柜的并不认识凤之清,以为是与湘儿姑娘一起来的。 皎儿一听,汗……没料到她花家在京城这么贵的地皮上买了那么大一处店铺,连着那么大的宅子……这掌柜还这么热情……哎!失算了。 掌柜的极为热情在的前头引路,湘儿在一听急的放慢了步子给身旁的十五猛使眼色,皎儿心中迅速开始思索对策。 “湘儿姑娘,我母妃正是花家老太爷的女儿,若姑娘不嫌弃,可住在王府里,这一带正是闹市——这里毕竟是店铺的后堂——若姑娘愿意,等过了元旦,随我们一同回江南,送姑娘去花府。”凤之清温雅的声音缓缓的响起。 凤之清的声音不大,除了身前两位姑娘,和他身后的两名侍卫,走的较前的掌柜并未听清。 皎儿一惊——按着凤之清的性格,之前她们要与他同行,他担心害他之人再来,连累了两位姑娘,所以并不愿意同行,只因为皎儿教了湘儿耍了无赖,赖他已经给她们带来危险,当时侍卫身上又有余毒,才会一路同行。 如今到了天子脚下,定是觉得在这里害他之人不敢随意出手,表面上总是安全了,只要送她们投了亲,等他离开京城,害他之人必然会跟着他离开京城,就不会有人害了她们。 没想到湘儿没有投到亲,竟要去江南花家。皎儿料到了这些,本以为她们二人没有投到亲,凤之清定然不会放任二名女子单独上路去江南,毕竟他“连累”了两人,理应会将她们留在王府内,等到太后寿宴完毕,再一同回江南去。 但她没想到方才掌柜的如此热情,这后堂有这么多屋子,还准备顺路带她们回江南。 正以为失算了,要知道花家有自家的镖局,小分店因用不着取太多货物,不用镖师,但大店铺又路途遥远的,那货物都是价值不菲的,所以都有自家镖局押送,镖师虽然不及镇南王身边那几个亲随的功夫,但也与王府中上等的侍卫一般,若是湘儿两人与他们一同回去,也算相当让人放心的。 按理凤之清见她们有地方“收留”,又有花家镖师同路,正好可以抽身却不想他会提出这样的邀请…… 莫不是凤之清看出她来了? 毕竟她与他一起长大,十年——并不是十天。 湘儿突听凤之清这样说,怔了怔,等回了神祥装想了想,便应了。 众人进了屋子,请掌柜写了书信,便告辞回府了。 (注:凤之清虽是庶出,但是按照礼教,嫡母便是母亲,故称呼花娇龙为母妃) 第八十章 凤之清的思绪 众人回到王府,凤之清并没有什么举动,只吩咐丫鬟带她们回房休息。 湘儿与皎儿心里有许多不解,谢过凤之清后便回了房做商量。 回到房里,湘儿就与皎儿一番分析。 午膳时,湘儿便请送饭来的丫鬟取两套丫鬟衣服来。 湘儿与皎儿用了午膳,丫鬟便把衣服送了来,她二人换了一身粉色的丫鬟衣裳出了屋子,问了凤之清派来保护她们的侍卫公子目前的所在,便前去找他。 凤之清此刻正独立在东厢房院子里,他的身前是一方开的正艳的腊梅。 不远处凤之清的近身侍卫早就习惯了他对花草树木的静赏。 凤之清却并不是在赏腊梅,他的思绪回到了一年前的今日,镇南王府的腊梅前,江南的天湿冷,冬天并不太会下雪,京城就不同了,真正的霜雪寒天,腊梅花黄似腊,浓香扑鼻,开的娇艳。 那一天清晨,他要送给皎儿娘亲的梅花簪,她没有接过锦盒,便匆匆走了。 你可知道,说那句我喜欢你,需要多大的勇气。 应该是情窦未开吧,你笑得清澈纯真,瞬间将我的表白从男女间的爱恋变成了兄妹之情。 ***************************************************************************************** 湘儿与皎儿出现在院门口,侍卫通报了凤之清,没多久便带她们进去。 凤之清没有回到屋里,仍旧立在院子里的腊梅前,看着两人走近。 这些日子的相处,每每看到那名绿衣丫鬟,总会想到皎儿,她们的容貌、身高、眼神、身上的香味,没有一样相同,却止不住的让他想起皎儿。 她的背影给他强烈的熟悉感,低头做事时一丝不苟的神情,还有她从未开口的嗓音。他甚至从未听湘儿叫她名字,每每总是湘儿与她走近后两人耳语。 随着时日的增加,愈发让他疑惑。 今日突听得她们要去花满堂,不由得震惊,与皎儿有关联的地方又多了一件,他的疑惑更甚了,不得不让他想要拨开云雾。 在花满堂时听到掌柜要留她们住在店堂后院,又准备带她们回江南,一时竟脱口而出要留她们在府里…… 第八十一章 给你做丫鬟,咱不白吃你的 湘儿走到凤之清面前,学着府里的丫鬟行礼。她虽然在苗疆穿汉服,说汉话,却并不曾学过汉礼,性子里总是有一半苗人不拘小节的成分,如今她真正的想做个汉家姑娘。 皎儿跟在湘儿身后,一同行礼。 凤之清见她们穿着丫鬟的衣裳,不解的问:‘湘儿姑娘,为何如此穿着? 凤之清的声音很温柔,不似初识时带有伤感的语调,也不似上午温雅的话语,确实夹杂了一缕温柔在其中,就像面对皎儿时一样。 “公子收留我们在府里住着,又答应送我们去花家,我们苗人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湘儿自当不能在府里白吃白住,愿在公子身边做个丫鬟,一直到去花家寻我舅舅。”湘儿虽然在说“报恩”,话语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凤之清身边自从他五岁起便没有过丫鬟,身边都是墨竹与他的书童和几个近身侍卫。 凤之清轻咳一声,“湘儿姑娘不必如此,你先前救了我等性命——如今只是举手之劳。” “那……也最多只能抵消公子送我们去花家,湘儿怎好在府里白吃白住。更何况虽然公子派了几名侍卫保护我们,但比起来还是跟在公子身边最是安全了。若是我们在公子身边,公子的侍卫也就不用派出去了,公子也多几人保护,而我们自然也随着公子一起安全。”湘儿把十五妹妹教的“歪理”说的脸不红气不喘,“无赖”的很有“道理”。 凤之清觉得他这二十多年人生,头一回遇到说话总能把他噎住的人,心下哭笑不得。 转念一想,留二人在身边,大家有个照应不说,不更能让他看清那个充满迷雾的“丫鬟”嚒! 凤之清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女子,顿了顿,对湘儿道:“那……好吧。” 湘儿见他答应,笑得嫣然。 湘儿虽不是倾城之姿,却有极好看的笑容,那是纯真无邪的少女笑容。 皎儿虽然不想他认出她来,但凤之清有危险,呆在他身边可以更好的保护他,或者说可以更好的保护他的侍卫,凤之清虽有百毒不侵之体,却也无法阻止对方一刀下来……他身边的侍卫若只论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目前关键更在于保护他们不被下毒。只要他的侍卫们安然无恙,他自然也能安全,她只能在他近身。再者可以给湘儿创造机会。 凤之清指了下她身后的“丫鬟”,缓缓问道:“湘儿,你的丫鬟——叫什么名字?” “她叫十五。”湘儿见他答应,心中正在欢喜,想也没想,冲口而出。 皎儿心中抚额……因为这哪里像苗人姑娘的名字……这凤之清也真奇怪,他从来都是一副淡淡的性子,对外人总是风轻云淡,一路上从不过问她什么,也甚少与湘儿说话,此刻竟会因为湘儿与她要在他身边当丫鬟,关心起一个不会汉话的苗族丫头的名字了?看来当真是怀疑自己了嚒! 好在凤之清没有纠结这个“汉名”,不知他是装糊涂还是真没看出来,没有再问。 湘儿与皎儿当起了凤之清的近身丫鬟,搬到了东厢房凤之清的院子里住。 说是丫鬟,却并没有真让她们做什么,也没限制她们走动,当然真走出院子身后肯定会跟上两个侍卫。这丫鬟当的太幸福了,那些个侍卫们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不近女色的公子何以养了两个“丫鬟”在身边“供奉”,难道因为她们是救命恩人? 第八十二章 皇城,当真遍地王宫贵胄 洪德二十一年腊月十一。 在凤之清身边待了三日的湘儿憋闷坏了,想她从小玩蛊,跟着十五妹妹从苗疆到中原,一路上总遇到些新奇事物,如今又不能玩蛊,凤之清又总是自顾自的看书,作画,完全当她们不在屋子里。更让心里痒痒的是,那日去了花满堂,五颜六色的新奇玩意儿,她还没看呢,就回来了。 这日午后,湘儿将十五拉到角落耳语,撺掇她一同出府去逛逛京城,特别是那花满堂。 一个人好奇心越强烈,其成就往往也越大,许多非凡的成就都源自于好奇心的驱使。 湘儿的蛊毒可以玩到苗疆第二(他爹第一,皎儿之所以制出能高出她的蛊毒完全是仗着自己体内的轩辕血脉与十几年在赤灵山上接触千万种毒物的积累),都基于她有一颗极其强烈的好奇心。 至于她为什么这半年来没有因好奇而追问皎儿的身份,只因为她感受到她的难言之隐,聪明的人知道什么能问,什么问了白问,如果对方想告诉你,你不问也总会知道。 皎儿这边也想出府去,虽然她原本准备来京城就是来游玩的,可如今当务之急却是保护凤之清,直到他返回江南。皎儿因为这几日进了城,无法像往常那样沿路采些免费的草药补充她的药包,正想着出府去药铺买一些店里能买到的药材也好。 可是她们都走了,那人再来该如何是好? “……我们身边有些药材不足了,要去药铺补一些,今日我先出去买些回来,等明日公子进宫去了我们再一同去街上逛逛吧。”皎儿附在湘儿耳边轻声道。 凤之清每隔一日,正好逢双日,便会进宫去。 今日却是单日。 买药可以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却太无聊,何况怎能放任她一人出去,尽管有侍卫跟在身后,就湘儿那爱管闲事的性子……保不准惹了什么。 这里可是京城,就是在街上随便扔块石头,就算没砸个皇亲国戚,也八成能砸到个官宦子弟。 皎儿午后出了王府,身后不远处跟了一大一小两名王府侍卫,三人皆是便衣。 下了多日的薄雪,今日终于转晴,午后的腊月京城,冬阳普照,透着淡淡暖意。 太后寿辰在即,又适逢年末,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府邸、府衙、民居、商铺,甚至街边小摊都挂着喜庆的红灯笼。 在这座金灿灿的皇城里,遍地都是绫罗绸缎锦衣华服的路人,许多人的身上穿戴的都有她花家的商品,皎儿身上的布裙显得极不协调。 路人相互的寒暄声不断,称呼中有驸马、国舅、尚书、将军。有的坐在轿中,身边手下见了认得的人便对着轿中的主子禀告,主子下轿来寒暄几句。有的骑在马上,见了熟人下马寒暄。有的正从旁边店铺中走出来,遇到迎面同样来光顾的熟人,停下来互相恭维打招呼。 这皇城,当真遍地王宫贵胄,大半的时间都花在走走停停上,也不知他们逛个街累不累。 第八十三章 又被扑了 逛了两家药铺,有几味药虽不贵重却较少有人用,皎儿带着写好药名的单子走了两家都没有,上一家的掌柜指手画脚的告诉她城东的保安堂里有,便前去城东。 途径花满堂,进去给湘儿买了些姑娘用的东西,花满堂向来都是将所有顾客群一网打净的,尽管在京城,店铺里也是有普通百姓用得起的商品。好在大户人家经常都会派丫鬟到店铺里头取东西,旁人也并没有在意这个穿着布衣毫无姿色的小丫头。 出了花满堂,再往前走了片刻,远远便看到了那保安堂。 左手猛地被人一撞,先前买的药材包掉了一地,幸好没有散开。 一名穿着布衣的少女摔在地上,显然摔破了手脚,却一边回头道歉一边挣扎着想爬起来。 几乎同时,身后一群重重的脚步声,一个粗哑的嗓子压低了声:“在那里,快!” 皎儿转身看去,七八个壮汉正朝这边奔来,这模样一瞧便知是妓院打手,是在追摔倒的女子。 皎儿退开两步,此刻女子已经站了起来正要再逃,可哪里跑得过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顷刻间已被拖住。 这条道是东城门前主道,多是有钱有势的主,再说太后寿诞在即,谁敢闹事,他们自然也不敢喧哗。 这名女子显然是处于生死攸关时,歇斯底里的哭喊起来:“啊!救命啊!放开我!放开我!求求你们……” 一名壮汉捂住她的嘴,女子哭喊声变得含糊不清,另一名拿了块布条便要往她口里塞。 女子乘捂着她口的手放开之际,猛的咬了一口伸过来塞布条的手。 那人吃疼,猛的甩了她一巴掌,女子身子犹如春日里的柳絮一般轻飘飘的甩出几步,却正跌在皎儿脚边。 女子嘴角流出腥红,身子微微靠到身后的皎儿,瞬间犹如落水的人遇到一根稻草,猛的转身扑抱住皎儿双腿,小小的身子竟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道,人的潜能果然是巨大的,或者说是穷途末路逼出来的。 “姑娘救我,我愿意为奴为婢,一辈子伺候你!”女子激动的全身颤抖。 看热闹的人们围了上来。 打手们看了一眼皎儿,随机露出讥讽的表情。你要求也求个达官贵人,说不定走个狗屎运,哪个脑子不好使的老爷真把你带回去做个通房丫头,命好些的做个小妾,居然去求这么一个穿着布衣的女子…… 皎儿被她抱住,低头瞧她,被抱着的皎儿明显能感到女子一身骨头硌着她的腿,她的脖颈里、手臂上满是针扎的细小红点,双手是干惯粗活的。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瘦成这样,竟还有这般求生的意志。 打手们嘲笑两声又上前来拉她,肮脏的手即将触碰到皎儿的裙摆,即被一个掌风镇开。 镇南王府的一等侍卫可不是吃素的,虽然对付不了人下毒,可明着较量,以一当百,不在话下。 皎儿看了看那名出手的侍卫,一脸不知所措。 在镇南王身边待了二十多年的人,当然心领神会。她可是个“苗疆”丫头,虽然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汉话,却不会说汉话。 “姑娘,要救她?” 皎儿看看抱住自己的姑娘,她正颤抖着抬头看她,骨瘦如柴的她,颈骨是如此醒目,早已泪流满面,满眼哀求。 (鸨母一般不会将姑娘打出外伤,多半是饿着或者用针扎,伤口小,不影响她赚钱) 第八十四章 你买了,当然归你了 皎儿三人身穿便衣,打手自然不觉得他们会有什么来头。 未等皎儿有所表示,那几个打手便已一拥而上,此刻他们早因愤怒而忘了太后寿诞在即,不能闹事的茬儿了。 围观的人迅速退开,小圆瞬间变成了大圆。 刚才那位出手的侍卫伯伯,一个挺身,与他们在街道上打斗起来,说是打斗,无非是一人一掌,瞬间四个倒地了。 皎儿心下抚额,至此为止还未说过一句话,也能惹了是非,京城当真是是非之地。 “什么人敢在此喧闹!”一个冷冷的声音呵斥到。 话音刚落,一个打手被侍卫伯伯一掌甩开,正弹到了远处一辆马车前,惊了的马前蹄飞起,长嘶几声,震动了整辆马车。 那打手本来就受了一掌,又紧接着差点死于马蹄下,瞬间脸色犹如宣纸,眼一瞪,昏死过去。 皎儿抬头望去,方才说话的人正是那日迎他们进京的大内侍卫。他的身后是一辆外表看似普通,颜色毫不显眼却比一般马车大出许多的马车,有三匹马…… 大内侍卫当然不是吃素的,在皇帝跟前办事,认人是一流的,不仅仅要认“主”,大大小小的“仆”也要认得。虽然这人此刻身着便衣,也一眼就看出这个出手的正是几日前见过的镇南王公子的侍卫,按着习惯,目光开始在他身后搜寻凤之清本人。 不止皎儿看出这正是那日的大内侍卫,侍卫伯伯也同时瞧出来了,他们同是侍卫,这认人的功夫当然不相上下。 马车旁几名侍卫打扮的骑马人正与侍卫伯伯等人互相打量。 突然其中一人下马走来,作缉道:“金兄,多年不见。” 侍卫伯伯回了一礼:“向兄。” 原来这位姓金的侍卫在十年前正是送百翼燊前去青州城的侍卫之一,当年曾在平东王府住过月余,彼此认得。 侍卫伯伯与那位向侍卫简单说明了眼前之事。 向侍卫转身回去在马车窗口处向内说了几句,没多久马车内奔出一个十四五岁身手矫捷的少年,手上拿着一张银票走到某个还没倒地但早已吓懵了的打手面前,冷声道:“我们主子买了这位姑娘,你立刻回去取了她的卖身契送来齐王府。” 围观的众人皆是一惊,那少年说齐王府,那马车之中就是那奉旨入京的平东王世子!有些年长的便已开始回忆起曾轰动京城的绝色齐王妃。 说来也真奇怪,这一年秋雨、冬雨、冬雪连着来,南方雨势虽不大,但连绵不绝,北方冰天雪地,一片白皑皑。 平东王府比镇南王府离京城近些,但从京中发出的圣旨由于北国风雪晚了两日,两家同是在十月下旬接到进京参加寿宴的太后懿旨。 南桐城相比青州城自然是要远些,虽三天中有一日雨水,但比雪地要好行一些,但凤之清等人是骑马的,如果没有遇到那次被人下毒,就算行两日,被雨水耽搁一日,十一月中下旬也能到达京城。 平东王世子凤之淩自幼残疾,虽先接到圣旨,一路坐马车,冰天雪地里,行的又十分缓慢,足足多了一倍十日,今日正好到京。 那打手一听有钱收,立马回过神来,一看那银票面额……一千两,赚发了,还打什么呀,连连称是,与其他几个受了伤的赶紧扶了那个昏死的连滚带爬的跑开了。 金侍卫上前几步,向着马车作缉道谢:“谢小王爷。” 马车内没人回应。 方才那名少年回到马车前向金侍卫道:“前辈,那名女子您可以带走了。” (原来金侍卫对向侍卫说自己身上没足够的银票……) “……即是小王爷买下的,在下怎好带走。”金侍卫这话让皎儿心里一赞。 如今他们身边危机重重,怎好再带人回去。你买了,当然归你了。 那少年平素口齿伶俐,却也噎住了,摸摸鼻子,转进马车。 不多时,传来那少年的声音:“把那女子带上回府。” 金侍卫得了便宜当然要卖一下乖:“多谢小王爷,我等改日登门拜谢。” 皎儿的双腿终于得了自由,目送那女子离开后,捡起地上的药包,向保安堂走去。 第八十五章 平东王世子 金侍卫回了王府后,将府外之事回禀了凤之清。 凤之清微微皱眉,决定明日一早拜访齐王府。 翌日凤之清提前了半个时辰午膳,午膳后,凤之清带着两个丫头和数名侍卫前去拜访凤之淩。 因带了两个丫头在身边,凤之清没有骑马,而轿子也不方便,索性三人换了辆马车。 两座王府相距并不太远,马车还未行到齐王府前,一名侍卫便先前去请守门的侍卫向内通报:“请向小王爷通传,镇南王大公子前来拜访。” 守门的侍卫答应一声,其中一个便向府内跑去。 不多时,一名少年便出门来迎。 皎儿认得,正是昨日说话的少年。 少年见了凤之清,恭敬的请他进府。 皎儿与湘儿跟在凤之清身后。 少年将他们领到正厅,请他稍坐,转身退去。 皎儿与湘儿站在凤之清身后,侍卫中除了金侍卫,其他人皆停在厅外。 府里的丫鬟很快上了茶。 当年父王去江南时府中并未留一人,因为先帝遗诏的意思就是封为藩王,永不入京。 看来,这齐王府果然与楚王府一样,皇上都派了专人管理两座空王府。 凤之清收到消息,昨日太后得知他进京,念他身体不便,舟车劳顿,下旨令他休息一晚,今日午后再进宫。 一阵淡淡的梅香袭来,众人抬头望去,一名身穿华贵金衣,五官俊美、肤色白净、如冠玉风的束发少年端坐在轮椅中,静若处子,点尘不惊。 他神情冷清、清瘦凌峻、面蕴病容,眉宇间带着不可穿透的愁云,浑身散发出阵阵孤傲之气。 只一眼,皎儿心里便泛起一阵阵莫名的心痛,说不清道不明。 在他的身后正是方才那名书童模样的少年,正在推动轮椅。 凤之清起身行礼:“小王爷。” 少爷微微颔首,右袖一挥,示意他坐,竟没吐出半个字来。 皎儿这些年来一度认为,凤之清是最闷的,当然这排除了某些职业的人,比如侍卫、杀手,现在看来凤之清的寡言不算什么,至少他该说的时候还是会说,并且不会吝啬对人的称呼与必要的礼仪,只是他的性子里没有废话二字。 这位小王爷来自北方,似乎性子也犹如北方的冰天雪地一般。在他的衬托下,凤之清显然温和多了,就像江南的春风。 昨日这少年在马车中,也未发出一个声来,原以为他不屑搭理一名侍卫,没想连自己的堂兄都没法让他开口,虽说凤之清是镇南王府庶出的,到底也长了他几岁,惜字如金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凤之清并未生气,他平日极少动怒,惹他最多当属花子竣那毛孩子,大不了也就是瞪瞪他。 凤之清轻轻颔首,坐下,缓缓道:“小王爷,昨日我的侍卫与丫鬟冒犯了小王爷,还望海涵。” 第八十六章 惜字如金的凤之淩 心口依旧泛着阵阵莫名的痛。 皎儿突然想起初见凤之清时,凤之清站在夏日的初晓里,他的忧伤微微扯动了她心底原始的疼痛,前世的记忆随着时光年轮的滚动以及潜意识的不愿回忆如今早已渐渐模糊,但曾经心痛的感觉却埋藏在心底深处,从未消逝。 此刻的心痛显然比那年更为凶猛,有种纠结的感觉。 是因为他眉宇间那不可穿透的愁云?是他极力掩藏伤痛和脆弱的冷清神情?抑或是那隐隐透出的无可奈何的仇恨?或者——全部都是。 皎儿看着那少年,这个惜字如金的少年,会吐几个字出来呢? 只见少年微微摇首,身后书童模样的少年便道:“清公子不必客气,举手之劳,不必挂齿。若要领回那名姑娘,请派人随我去后堂。” 天下皆知,平东王自诞下凤之淩后便立刻立他为世子,而凤之清虽为镇南王长子,却是庶出,虽然镇南王自娶了江南第一美人花娇龙后一直未得嫡子,却碍着礼法这些年一直未立凤之清为世子,直到三年前镇南王妃诞下嫡子,世子之位已无悬念,但镇南王二子尚未册封名份,是以书童称凤之清为清公子。 皎儿没有想到,这世间还真有轻轻一个动作,就能让身边之人心领神会到如此地步的,这般默契堪比双胞胎了吧! 那少年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吐出,那又何必出来见客? 难道他今日进了宫,见了皇帝和太后也这般一言不发…… ***************************************************************************************** 凤之淩虽然平素确实甚少说话,并不代表他从不说话,他今日并非要对堂兄无礼,也并不是瞧不起这位庶出的堂兄,正巧这近两个月的日子连着赶路,半路就得了风寒,嗓子哑了许久,也没时间正正紧紧就医,这几日虽然那咳嗽好转了,嗓子却还是……昨日休息了一夜,到今日午后,才有些许好转…… 凤之淩感受到凤之清身后射来的两道视线,不经意的瞧去,两名女子皆不避讳的猛瞧他,两人都不似这齐王府中原有丫鬟见到他后的痴慕与畏惧,一个带着些许恼怒瞪着他,另一个——那是什么神情?心痛? 凤之淩再一眼细看,女子已经侧过脸去,正看向她的主子。 ***************************************************************************************** 凤之清听了书童的话,缓缓道:“小王爷,我的丫鬟说那名姑娘浑身是伤,不便移动,还请留在齐王府吧。即是我府上之人惹的事,这是一千两银票,还请收回。”既推了人,也不让人损失。 金侍卫递给凤之清备好的银票,凤之清将它放在茶几上。 少年眼眸微垂,继而微微颔首,身后的书童便过来取了银票收好。 本来凤之清就是沉默寡言的人,遇上一个比他还安静,确切的说是冰冷的凤之淩,厅里又陷入静默中,一时显得有些尴尬。 第八十七章 进宫(1) 凤之清坐着,他在等,等宫里人来齐王府宣。 时辰是算好了的,他来访之时应该是凤之淩刚用过午膳,而宫里还未来人宣。 为啥要算时辰?凤之清向来极有时间观念,一件事如果只需一盏茶的功夫,他不会花一刻钟去做,有这功夫不如去做其他事。更何况他极有自知之明,自己不善交际,不原与人过多言语,他根本就没几句要说的话。 当然他这么安排的时候,可并没想到对方会比他更闷,甚至比这寒冬还要冷,不免心想幸好没有再早一点来。 凤之清到京后已经进宫过两次,第一次是进京当日晚,第二次是前日清早。 太后念他长途跋涉需要适当休息,又初到京城也该有时间逛逛“故乡”,到京当日便令他不用日日前去请安。 还是那句天下事天下人说,更何况此地是皇城,必然更多人关注,虽说按凤之清的性子本不关心八卦,但自那次事件后也起了心观察外界,更何况天子脚下更要谨慎,他昨夜已收到消息知道凤之淩昨日到府后接到太后懿旨令他不用即刻进宫,次日午后再进宫。 请安按礼是在早膳后的,但今日凤之清在早膳前接到宫里的口谕,令他今日午后再进宫。 敢情老太后想让他二人一同进宫。 半柱香的功夫后,门口有侍卫来报,宫里来人宣,终于结束了这一场尴尬的静坐。 前后一共四句话,其中三句都是向来寡言的凤之清说的。 一个太监进厅来宣,凤之淩身体不便,没有起身,太监进来也是形式一下让他免跪,周围众人皆跪下听旨。 太监文绉绉的把皇帝的话传了一遍,大意就是今日皇上在宫里设了宴,给两位侄子接风。 湘儿与皎儿昨日便约好等凤之清进宫去了,她们便去逛逛京城,皇宫应该安全吧。 皎儿当然不是已经排除了皇帝下手杀凤之清的可能,但是在皇宫里,皎儿断定他不会出手。她并不认识皇帝,可皇帝的孝名却是天下皆知的,倘若他是黑手,也不会在他快六十大寿的娘面前下手。 皎儿与湘儿跟着凤之清走出齐王府,却见凤之清并没有像前两日进宫一样骑上马,而是坐回了来时的马车,车帘还未放下,凤之清坐在车内示意她们上车。 皎儿和湘儿并未进过宫,皇宫并不是可以随意进入的,她们作为“外族”又是“江湖人”,凤之清今日为何要带她们入宫? 第八十八章 进宫(2) 皎儿与湘儿上了马车,凤之清未作解释。 没多久齐王府内便驶出一辆马车(当然不是昨日那辆三匹马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向皇宫驶去。 湘儿与皎儿自从换了丫鬟服侍,身上明显的地方都没有放护身的物品,只在一些隐秘的地方塞了少许应急之物。进宫倒也不怕露出马脚。 湘儿在马车内郁闷,虽然可以进皇宫瞧瞧,可像皇宫这种地方,又不能到处游玩,只能跟在凤之清身后一动不动的站着,还不如她们去逛逛京城里的店铺。 皎儿反倒松了口气,昨日自己一句话不说都能遇到个事儿,要换做湘儿爱凑热闹的性子,说不定还拉她去妓院参观参观。 马车一路向前,皎儿突然意识到此时并未感到方才那种心痛,似乎只有看到时才会感到心痛。 马车轻轻地顿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传来太监恭敬的声音:“世子爷、公子,太后命奴才在此迎二位至永寿殿。” 宫里规矩,除了皇帝、娘娘、太后的马车外,他人骑马或者马车不允许进到宫里,所以,此刻马车停在宫门口。 前两次凤之清亦是下马换轿的。 凤之清下了马车,皎儿与湘儿自然也跟着下来。 前面的马车上凤之淩腿有残疾,皎儿看过去,却见昨日那名少年奔下马车,看了眼宫门内的轿子,对那来迎的太监轻声道:“公公,我家世子爷不便,请将轿子移过来些。” 凤之淩是世子,身份自在凤之清之上,凤之淩的轿子被移到了马车旁,凤之淩的两名侍卫将他们主子连同那轮椅一起搬上了轿子,原来那轮椅并非只是轮椅,此刻扶手处多了杆子,成了轿椅,杆子并不长,收起时完全看不到,十分精巧的设计。 凤之清等他上了轿后也上了后面那顶轿子,皎儿与湘儿立在轿后,当然身边缺不了那位金侍卫,还跟了另外一位侍卫。 只听得那太监一声起,两顶轿子便抬了起来。 皎儿一路看着金黄色的琉璃瓦,朱红色的绵延宫墙,汉白玉的钩栏望柱,建筑极其气势宏伟,却是一座金灿灿的牢笼,使人无比压抑。 轿子一路前行,宫道上有不少宫女和太监走动,见了轿子便停下来站立一旁,也有嫔妃的轿子路过,双方并不停下,宫道宽敞,互相并不妨碍。 第八十九章 面见皇太后 轿子还未到永寿宫门口,皎儿看到了永寿宫三字,门口的一个太监已转身匆匆进去禀报。 轿子在庄严的宫门口停下,方才那太监对着轿子恭敬的笑道:“世子爷、公子,已经到永寿宫了,请下轿。” 凤之清下了轿子,吩咐金侍卫在殿外等候,只留了两名丫鬟在身后。 前面轿子上的凤之淩也下了轿,由那名书童推着前行,凤之清跟在他右侧,略微落后一些。 皎儿看着前面宫门口的台阶,虽然只有两步,但恐怕凤之淩的轿椅要抬起,仅靠那名书童怕是不够的。但凤之淩的两名侍卫却并没有进宫,留在了宫门口马车那里。 只见,那书童只十五六岁而已,竟然在他背后双手搀上轿椅的扶手,将凤之淩连同轿椅一同带起,行了两步又放下,没有青筋暴起,没有汗水渗出,动作极为自然,熟练。 少年大力士? 凤之清也有些讶异,但是隐藏的很好,他本就不易显出情绪。 几人行到正殿门口,自然又重现了方才少年大力士的一幕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正殿。 其实铁砚虽然举得轻松,可轻松不代表喜欢举啊,虽然为了主子他命都可以不要,但心里也不免想,幸好这宫里没那么多台阶。 众人跨进正殿,只见主位上坐着一名雍容华贵却不失亲和力的妇人。 方才那太监已躬身上前,笑道:“回禀太后,平东王世子与镇南王公子到了。” 太后六十大寿在即,但看她容貌体态,却若五十出头而已。 太后见两人进来,未等两人行礼,便十分和蔼含笑的伸手招呼:“清儿、淩儿,不用行礼,过来这里。” 凤之清当然懂,太后是体谅凤之淩身体不便才免了礼。按礼应该行跪礼,凤之淩显然没法做,就像方才到齐王府宣懿旨时一样,免了礼。 凤之清恭敬的唤了一声太后,凤之淩的唇一同动了动,却是无声的。 凤之淩自进了殿里敛了些许冰冷,显得只是面无表情。 凤之清与凤之淩免了跪礼,不代表他们身后的三人也可以如此,凤之清之前竟然忘了这茬,他神情一顿。 皎儿与铁砚自然学过宫廷礼,湘儿却不会,而皎儿此刻扮演的是一名苗疆丫鬟,且不管凤之清是否已经看出什么,自然不能在他面前露出太多马脚。 皎儿跟着湘儿一样瞧着她们身侧的书童如何动作,学着一同行礼,两人都是极为灵巧的人,边看边跟着做,并没有慢他多少。但两人都没有出声,动作上可以看似一致,但旁人的话,却没法跟得上,湘儿当然不知道要如何说话,而皎儿是不能说。 只有铁砚一人的声音,好在太后脾气好,此时视线又落在那二人身上,并未细究,一声免礼,三人起身站立一旁。 皎儿十分好奇,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闷——这祖孙三人要如何拉家常? 两人凤之淩与凤之清分坐太后两侧,凤之淩坐的还是自己的轿椅,当然此刻已经恢复成轮椅模样。 凤之淩是嫡出的,又是世子,自然在凤之清上位。太后一手拉过一个,一同握着两人的手,看着左右两人,眼里满是怜惜。 凤之清出生时,亲生母亲就过世了,而凤之淩也在襁褓时丧母,小小年纪又残了双腿,算算也有十年多了。 这两个都是苦命的孩子。 老太后想起她两个早去的妹妹,眼眶一红,说话也哽咽起来。 太后先前见过凤之清,也问了些他在江南的状况,此时头偏向凤之淩关怀的问着。 第九十章 冰山开口 凤之淩方才一句“太后”隐在凤之清的声音里,动了唇,却没发过声。 此时面对问询回答都是微微点头、摇头,但总有遇到非要答话时。 果然太后第五句话便问了一个让少年那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冰冷的话:“淩儿,你父王近来可好?” 凤之淩眼神一冷,冰冷且极其沙哑的声音响起:“很好。” 冷——众人显然皆是一颤,太后握着凤之淩的手一僵。 皎儿却从那声音里听出了深入骨髓的痛苦,心——又了揪起来。 那隐隐透出的无可奈何的仇恨原来是他的父王…… 皎儿突然想起在十年前那次平东王来信请海棠去救治凤之淩时,曾听爹娘在一起说起,当年因平东王在王妃重病时宠幸了一名太医的女儿,导致本还有两年寿命可活的平东王妃没多久便去了。 皎儿在齐王府见他第一眼,便已知他染了风寒未愈,却不想他嗓子哑成这样。 整个正殿里变得极为安静,甚至有些尴尬。 突然殿外响起一声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众人忙将视线转向门口,皇帝来了,当然来不及去感受冷了。 一身朱黄龙袍的皇帝进入正殿,殿内众人除了太后与凤之淩,皆起身跪拜。 凤之淩的唇角象征性的微扯了一下。 “平身”皇帝笑容可掬,眉眼间皆是慈祥,声音却是威严低沉,目光锁在太后身边一跪一坐、一长一少的两名男子身上。 “谢皇上!” “儿臣给母后请安!”皇帝躬身请安道,笑得乖巧。 一个四十六岁的男人露出乖巧的笑容,皎儿觉得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快起身!”太后又恢复了方才的笑容道:“皇上快来瞧瞧淩儿。” 朱黄色的身影直起身,上前两步,看着轮椅上的少年笑道:“淩儿,你父王进来可好?”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心中冷嘶…… 皎儿心中抚额,这娘儿俩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问的话一个字不差,还偏偏挑这句问。 少年极尽沙哑的嗓子再次飘出冰冷的短句:“很——好,谢皇上挂念!” 很好二字分的很开,咬字极为重。 皎儿自皇帝进来后便注视着他,倒不是因为皇帝是个老帅哥,也不是他身上的龙袍多么好看,而是她要判断皇帝是否就是幕后黑手。 皇帝因为在与左侧的凤之淩对话导致他的身体是侧着的,皎儿看到凤之淩的话音刚落,皇帝的眼角竟有一丝隐约的笑意,只一瞬便隐逸了,又恢复成之前那皮笑肉不笑的慈祥模样。 一只老狐狸,笑面狐狸! 虽然不能仅凭他对凤之淩的诡异一笑,就证明他是要杀凤之清的幕后黑手,但这皇帝绝不是善茬! 第九十一章 无聊的皇宫家宴 凤之淩不再开口,皇帝见他嗓子哑着也不好再问他话,皇帝看似碰了个钉子,转而与凤之清说话。 凤之清这是第二次见皇帝,第一次即是到京那日,第二次入宫只拜见了太后,今日正是第二次。 凤之清虽然寡言,但至少太后皇帝问一句他会答一句,语句简短却不失恭敬。 这一场家常,凤之淩说了两句话,凤之清恭敬回话,却不多字,多数都是太后在述说往昔,皇帝笑呵呵的赔笑,偶尔插几句话。 殿外天色渐渐暗下来,太监来报:“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梅园的酒宴已备好。” 梅园就在永寿宫旁,众人出了永寿宫乘轿,只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梅园。 梅园内腊梅开得正盛,几乎满树都是花。那花白里透黄,黄里透绿,花瓣润泽透明,像琥珀或玉石调成的,很有点冰清玉洁的韵致。 下轿,皇帝搀扶太后步入梅园,凤之淩由书童推着跟在后面,凤之清紧随其后。 太监尖声通报:“皇上驾到——皇太后驾到!” 屋内二十几人跪身相迎,响起一片恭迎声。 皎儿与湘儿此刻只能跟在远处,凤之淩身子不便身后才能跟着人,她们跟到梅园里,行到厅外,便被拦截,只好止步了。 因为宴会,厅前的几扇门全部敞开,尽管不能进去,只能站在门前与众多宫女一起站岗,但仍旧可以将里面看个大概,一桌一桌的案几上,摆满了酒菜,每个案几旁都放了暖炉。 “众卿平身——都就坐吧”皇帝搀扶着太后落座,众人谢过隆恩纷纷落座。 听他们各自的自称,皎儿鄙视了远处那抹朱黄色,果然是个种马,十一个儿子,七个女儿,八个妃子,没入席的妃子不知多少人呢!(皇后已逝,未再立) 想她父王凤煜轩,一生到现在亲生的就三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早早夭折了…… 这场家宴,两个主角,一个一声不发,一个也极少言语,但并不妨碍那些妃子、王爷、公主饮酒欢笑。 凤之清是庶出的,凤之淩是个残废之人,皇帝的妃子和王爷们怎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凤之清相貌俊朗,与皇帝的儿子们相比,相貌并不差分毫,举止谈吐却更显修养。 凤之淩却是比王爷们俊美许多,虽然冰冷异常,仍引得几位公主谈笑间偷偷瞧他。 殿里却有一道视线有些不同,虽然也在谈笑饮酒,却总有意无意的瞧这两人。 那人衣着与旁人略有不同,坐在皇帝下首,正是当今太子。 宴会,不乏有歌舞,只是宫里的众人都见惯了,而这场宴会的两位主角也完全没有兴趣。 丝竹声响起,飘飘袅袅,一群女子从厅外慢慢地舞了进去。 一个多时辰后,这场无聊的家宴落了幕。 第九十二章 送药方 凤之清回到楚王府,皎儿与湘儿回了房,皎儿用左手提笔写了个方子,她的左右手都惯用,只是之前在王府都用右手。 将方子递给湘儿,让她明日去找金侍卫以凤之清之名去齐王府送药方,若是凤之清问起,医者父母心,没什么可怀疑的。 皎儿不再是十年前的皎儿,十年前会因凤之清淡淡的忧伤微微扯动了她的久违的伤感,莫名的希望他可以快乐,她主动的靠近他,凤之清确实渐渐褪去了忧郁的神情,如今的他温和内敛,虽然依旧寡言,却不在是那般风轻云淡的伪装。 皎儿从始至终都了然,那是青梅竹马的亲情,绝不是爱情,然而他却喜欢上了她,注定了她要伤他。 男女有别,为何在十年前没有想到? 十年一瞬弹指间,如今的她再不会轻易接近他人,若是再惹上个把痴情种子,而自己又再把那种子淹死了,下辈子会不会有报应? 看到那个少年会心痛,听到那冰冷且极其沙哑的声音会揪心,但绝不是一见钟情,就是单纯的心疼,那个如玉一般的少年。 忍不住写了治嗓子的方子,欲借他人的名义送去,希望他可以减轻一些身体上的病痛。 翌日,湘儿并不知道侍卫们的名字,皎儿告诉她就是昨日一同进宫的那名侍卫,湘儿拿着折好的方子去找金侍卫。 金侍卫对她此举初感讶异,转而一想人家路上经过都能出手救了中了剧毒的他们,何况现在不过是写了个方子罢了,所谓医德,不就是救死扶伤嘛! 金侍卫回禀了凤之清,凤之清听后只微微点头,让他早些送去。 齐王府内,向侍卫带着金侍卫进入后堂。 内厅,金侍卫见到凤之淩身边那名书童,从怀中取出药方递过去:“这是我家公子寻来治嗓子的方子,望小王爷早日康复。” 虽然凤之清没有打开这折好的方子看过,金侍卫身为镇南王府首席侍卫,自然要考虑更多,更加谨慎,所以他打开那方子瞧过。 四十余岁的金侍卫自然也懂些医理,更何况虽然他在王府当差,可凭镇南王府和花家的姻亲关系,那花夫人开的奇方他也见过不少。 这方子里写的都是常见的药材,但可谓一般大夫想到的和想不到的都涵盖进去了,其中有两味药材有些毒性,却是常被用来以毒攻毒的,各种药材分量配合的十分大胆,但只要是门内人一看就必定自惭形秽。 少年客气的接过方子,却略微有些漫不经心的当面打开瞧,在扫了一遍方子后,瞳孔渐渐放大。 他家主子前日到京后自然是请过大夫的(不止主子要看大夫,带回来的女子也要看),主子休息了一夜却不见多少疗效,昨日上午又换了个大夫瞧,宴会后回到齐王府,太后也派了御医前来诊治,但主子一听御医就火了,他连忙把人家送出府。 今日一早正要出门去请大夫,镇南王就派人送来这药方。瞧这方子,绝非一般人能开得出…… 铁砚当然知晓江南首富花老爷(花锦龙年过三十,荣升老爷级别),镇南王妃的胞弟娶了一位妙手回春的女大夫,更是开了医堂,不仅自己坐堂还收了许多徒弟,如今许多弟子已散布在江南各州。 以镇南王府与花家的关系,这清公子身边的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开出这样的方子也应属自然吧,看来那花夫人确实名不虚传! 铁砚笑呵呵的道谢:“铁砚代主子谢过清公子。前辈与向师傅坐会儿,铁砚去将方子送去给主子。” 第九十三章 那个奇怪的丫头 少年踩着欢快的步子来到凤之淩的房前,伸手敲了敲门:“主子,清公子送来个好方子。” 屋内传来一声轻咳。 凤之淩的轻咳代表他有空,示意来人进屋。 铁砚推门进屋,凤之淩正坐在窗前看屋外风景。 铁砚一瞧,皱皱眉,念叨起来:“主子,您都病了这么久,不好好躺着也就罢了,怎么还开了窗!现在可是腊月,冷风都吹屋子里了。”边念边把窗关了起来。 看似没大没小,却都是真正关心的话。 铁砚转身又恢复了笑脸,将手中的方子摊开在凤之淩面前:“主子,你看,清公子送来的药方。” 分明是女子的笔墨,却故意写了草书。凤之淩极好书法,或许旁人看不出,但看在他眼里却是一清二楚。 眼前浮现出那张平淡无奇的脸,莫名的想起。 因感受到大胆的注视而不经意的一瞥所瞧见的神情,不是同情,不是怜悯,是心疼…… 他怔了怔,待到再次看去,她的眼神已避了开去,只静静地望着自家主子的背影。 畏惧、痴慕、同情、怜悯,他见的太多了,唯独没有见过那样的神情。 那个女子看似只有十四五岁,彼此毫不相识,为何会有那样的神情? 凤之淩不知道为何看到这张药方子会突然想起那个奇怪的丫头。 铁砚见主子竟然出了神,心里莫名了。 他开始想原因啊,难道是主子见了这方子觉得这大夫医术高明,准备挖镇南王府的墙角? 铁砚伸出手在主子面前晃了晃,轻声问:“主子,这方子可好?” 凤之淩回过神来,顿了顿,微微颔首。 “那马上派人把药抓回来煎服吧?”铁砚欣喜道,虽是请示,人却已经移向门边。 一盏茶不到的工夫,少年又欢快的回到屋里。 凤之淩依旧是那个位置,那个姿势。 铁砚绕到他面前,试探性的问:“主子,要不咱把这位大夫借来府里吧?镇南王府向来与咱们平东王府关系不错。” 虽然主子和清公子堂兄弟俩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自小没见过,谈不上交情,可上一辈人关系可是相当不错的,每年都能看到镇南王派人送来许多珍贵药材和江南特产,王爷也每次让来人带些珍贵兽皮和雪山参回去呢,不过后面这些铁砚知趣的没说。 凤之淩手指微动,借大夫?只怕他未必肯借。 “主子,既然他府里有这么好的大夫,为何不带那女子回去医治?”铁砚终于想到了为何这两日心里不安的所在。“……” 凤之淩虽腿脚不便,但俗话不是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凤之淩自然对远在江南的皇叔一家的脾气秉性有些耳闻。 虽然凤之清不大出门,性格温和寡言沉敛,但镇南王府向来乐善好施勤政爱民,这样的人遇到不平事绝不会听之任之。 那日那名侍卫虽然已经出手,却在遇到“更好的选择”时全身而退,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理由。 凤之淩并不爱管闲事,他镇南王府又不缺银子,何况还有江南首富为亲家,自然有钱又不缺好大夫来救治那女子,他在马车内不问原由揽了这事,无非是还他皇叔一个人情。(皎皎:就这么点小事还人情,你赚发了!) 虽然平东王府上下瞒着当年平东王妃突然病逝的细节,他听到的都是只字片语,所以凤之淩并不知道当年花锦龙夫妇亲自到平东王府诊治过他母妃,但当年凤之淩受了伤时已经八岁(虚,实则六周岁半),早已记事,倘若不是镇南王派来一名神医,他的双腿自膝盖以下必当截断,虽然最后仍旧无法行走,却保全了他完整的身体。 第九十四章 一赔三十 翌日(腊月十四)清晨,皎儿与湘儿没有跟凤之清进宫,俩人逮着机会逛京城去了,确切的说是湘儿拽着她一起去。 两个姑娘皇城里头逛,一红一绿,不远处还跟着两名便衣的侍卫。 皎儿今日可是大出血啊……湘儿从苗寨带来的盘缠都用完了,而她身上的银子也已经所剩无几,今天这么一花,好嘛,回去该想想赚银子的法子了! 不是她小气心疼银子,这该花的时候还是要花的,也不是凭她俩的本事赚不到银子,而是她们身在凤之清身边,根本没赚银子的机会呐! 当然她内衣袋袋里有一把银票,可爹爹太疼她了,给的银票面额也太大了,此时此刻一个不会汉话的“丫头”到钱庄兑那么多大面额的银票,只要掌柜不是傻子都会怀疑……说不定拉她去见官,污蔑她偷来的! 跟着湘儿逛了大半天,抬头竟瞧见前方四个大字,皎儿一喜。 风云赌坊,呵,茫茫人海,你我却能相见——是你不幸,借点银子用用! 皎儿拉了拉湘儿,使了个眼色,两个侍卫在身后也瞧不见“丫头”鼓动“小姐”去赌场的一幕。 湘儿会意,这些日子俩人默契大涨,两人一起走进风云赌坊,此刻也管不了身后的侍卫怎么想了。 赌坊里面,声音虽嘈杂,但屋内还算透得上气,地面也算干净,装修的简单却也大气,到底是京城哈,连赌坊都有天囊之别。 皎儿作为镇南王府的乖宝宝,自然没机会见识赌坊,但离家之后自然是把某些该参观的和不该餐馆的都参观过了。 赌场里清一色的男人们在看到庄家停了双手时,视线纷纷往上看他,又纷纷沿着他的视线转身去看大门。 两名年轻女子,红衣女子十五六岁,绿衣女子十四五岁,束发却未戴簪,显然是未嫁的姑娘家。 (先前那一双梅花簪,湘儿因不懂汉礼,后经皎儿解释,两个姑娘约定日后各自笄礼时佩戴。) 其实许多地方也不是没女子上赌坊,但一般姑娘家却是不去的。 一束束一样的目光让湘儿有些不自在,但看到赌桌上新奇的玩意儿,又恢复了凑热闹的本性。当然也有几个赌徒兼了色鬼的差事,上下打量着清秀的红衣女子。 但男人们虽然诧异,却比不上此刻赢钱的渴望,诧异完又纷纷回头奋战。 赌博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比的无非就是手法和速度,赌术和千术向来不分家。 皎儿并不急着下注,做任何事都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更何况她身上银子可不多了。 看了几局,自然看出了门道。 庄家的骰子落了桌,众人下了注,庄家自然还会习惯性的问一句:“买好离手啊,要开了。” 皎儿早已摸出十两银子塞给湘儿,在她耳边轻语一声,湘儿会意,迅速在庄家话音未落时将银子抛在了任意豹子处,庄家身子微微一颤,握着色盅的手顿了顿,在众人的催促声中一咬牙,开了——豹子! 两个姑娘一瞧,欣喜异常,湘儿惊呼出声:“哎?赢了嚒?” 庄家脸色铁青,众赌徒鸦雀无声。 她可是很客气的没有放在某个豹子处的,只借三百两就好了,再说一千八百两,怕是可能出不去这个门。 庄家脸色十分难看的取出三百两银子推过来,皎儿抱了一包银子,手肘轻轻碰了碰湘儿示意回去了。 庄家怎会甘心,瞧出女子的意图,即刻换了一副嘴脸,笑呵呵的哄骗:“姑娘手气这么好,不如赌大一点啊?” ……想把银子要回去? 太没赌品了吧!就这么点银子也容不下? 注:女子在订婚(许嫁)以后出嫁之前行笄礼。一般在十五岁举行,如果一直待嫁未许人,则年至二十也行笄礼,之前束发(少女髻)不戴簪。 第九十五章 甩不开的采花贼(1) “妹妹,赢了不少银子啊?”邪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熟悉! 不正是那个让她半夜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嗯…贼人? 不用回头都能确定,因为她们身边的男人们皆对着门口发呆…… 这一群都是什么男人啊?看着个男人也会犯花痴…… 皎儿与湘儿回头,一抹火红立在赌坊门口,对上那张魅惑众生的脸。 这赌坊里可还有两名凤之清的侍卫呐…… 此刻她可是个“苗族丫头”,忍! 皎儿站在湘儿身边,旁人眼里,自然是个丫头身份。 众人自然以为这比京城第一妓还美的红衣男人是在跟红衣女子说话。 都是红衣,若是兄妹也有些可信,虽然男子身上的比女子的还要艳丽,女子的人与衣服皆远远不如男子。 湘儿是极讨厌他的,一副色迷迷的淫贼样,正经女子谁会待见他(若是知道他本就是个采花贼,湘儿就不是只用蜈蚣招待他了),更何况上回她的宝贝蜈蚣被他给踩死了……她养了快半年了! 跟他梁子结大发了! “你这无赖!——”湘儿一窘,她词穷啊……她娘教她汉话,不可能教她骂人的话,无赖二字还是来了中原路上学的…… 众人在她半句骂声中微微回神,却又因这骂声起疑,但见男子不怒反笑,并且笑得更加妖媚,更为不解。 皎儿附在她耳边轻声耳语:“不要生事,我们早些回去。” 湘儿撅了撅嘴,对着他轻哼一声,两人抱着银子正欲离开,却不想那见过许多世面的庄家早已清醒,不是他不想多看几眼漂亮人儿,而是三百两银子更重要啊!要是被当家的知道他二十年功力一局输给一个未出阁的丫头三百两……怕是双手不保! “姑娘,时辰尚早,不如再赌一吧!”庄家对着已经转身的两个丫头“客气”道。 “……”这赌场真是够小家子气的,只准输钱,不准赢钱。(皎皎:谁让你赢一把就跑!没赌品……) 不经意的皱了下眉,落入正面的焦白眼内,当真急着要走? 焦白轻挑了挑眉,一双桃花眼冲皎儿一挤对她身后庄家道:“我帮妹妹赌一把吧,好久没碰了,也怪想念的……” 眼前的火红迅速到了皎儿身旁的赌桌前,右手一翻,一个五十两的金元宝即在手中,庄家眼角顿时有了笑意,手中的色盅开始摇起来,显然见了金子没在意对方眼里的势在必得。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皎儿与湘儿互看一眼,正跨出一步——咦?袖子勾住了? 微微侧首低头,某人袖长白皙的两根手指夹住了她的衣袖——这人嘴依旧那么贫,色胆倒似乎收了点。 某人第一次见她尽想那龌龊的事儿,第二次抓起她的手塞了朵雪莲,第三次——只是夹衣袖? 第九十六章 甩不开的采花贼(2) 现在可不是表扬的时候,先不说她们是否被人监视了,但至少风之情的两名侍卫可是看着她们。 某女试图抽回袖子,纹丝不动——莫要以为小皎儿是个毫无内力的毛丫头,想她虽然她对练武没啥兴趣,学的只是三脚猫的花拳绣腿,可再怎样,任督二脉也让百翼燊打开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内力在的。 问题是不就两根手指嚒,又不是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也不是段王爷的一阳指…… 这袖子,至少——也该有点晃动吧? (皎皎:想远了,那是古龙金庸的小说!皎儿:难道你这不是小说?) 湘儿此时已迈出两步,身边人却没动,回头一瞧,目光落在某人修长的爪子上,刚压下去的火焰又急速飙升…… “你松手!”湘儿一声怒吼,无人理睬—— 因为色盅已落了桌,众赌徒当然懂得看风向咯,刚才“妹妹”赢了那一赔三十,这回这位“哥哥”还不得赢个一赔一百八? 众人纷纷看着红衣美男的右手,早已掏出身上全部家当搏一把。焦白优雅的放了一处位置,众人立刻跟上。 庄家脸上不动声色,心里乐开了花,色盅揭开——庄家赢! “啊……”众人皆惊叫起来,不可置信多过于自身损失的心痛! 为毛?五十两金等于五百两银,下那么大手笔,若没自信何以会赌? 众人何等气愤,心想难道是托儿? 可赌坊里几乎都是老主顾,皆没见过这位红衣公子……细看他一身华贵锦缎,用的又是金子,一时敢怒不敢言。 庄家此时哪里还记得要回那三百两银子,这女子的“哥哥”可是送了五十两金啊,还顺带帮他赚了那么多散户! 皎儿侧目瞧他,只听他轻叹一声,略有一丝失落的神色,对着庄家不甘心的道:“哎!好久没玩,都不会玩了,等我回去再取些金子来玩……” 庄家一脸讪笑:“公子只要多来捧场,玩几日就熟练了。” 焦白放开手中衣袖转身勾魂一笑,除了两名女子一阵鸡皮疙瘩和镇南王府两名侍卫毫无表情(见过了自家王妃,有了免疫),其余众人皆瞬间石化。 皎儿衣袖得了空,拉着湘儿往外走,那焦白也不去拉她,跟在二人身后出了赌坊。 湘儿转身喝道:“你这无赖,快走开!” 焦白桃花眼一眯,“听话”的应声:“好,过几日再来看望妹妹。”果然站在原地不跟了。 待她二人向前走了十五六步,焦白身边走过两名男子,跟在她二人身后。 他方才进赌场确实是手痒痒了,才刚进门便瞧见了那个身影,确实一开始没留意到赌场里那两个男子,但当他夹住她的衣袖后突然感受到了两道杀气,原来她身边有人保护她。她不开口,定是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他可没有说话不算话,他是“走开”过了,然后再追的…… 第九十七章 借大夫 同一日清晨,凤之淩与凤之清在宫门口相遇。 凤之清身边只带了几名侍卫,没看到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丫鬟,凤之淩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以他所知,凤之清身边本来就不用丫鬟,前日他带着两个丫鬟,倒让他觉得奇怪。 凤之清见了他,上前微微行礼:“小王爷!” 凤之淩依然是那副惜字如金,只微微颔首。 话说皎儿的方子虽极好,只是一个哑了近一个月的人,只过一夜的功夫,哪里会好全了,又不是太上老君的灵丹。 凤之清无所谓,莫说他嗓子不适才这般,就是对方身子好好的故意不理睬他都没关系。 “谢清公子昨日送来的方子,我家主子今日已好转许多。”铁砚笑嘻嘻地在凤之淩身旁做着他的外交发言官一职。 凤之清一个淡笑,微微颔首。 铁砚弟弟一脸诚恳,得寸进尺道:“清公子,不知可否将府上那名大夫借予我家主子数日?相信有那名大夫每日诊治,我家主子必定可以更早康复。” “……”凤之清语塞,视线回到那张始终冷然的脸上,少年的视线并不正对他,有些微偏,但绝对是在等他的反应。 刹那间凤之清嘴角轻勾,笑意更胜方才。 他身旁金侍卫一瞧,汗毛顿时竖起!为嘛?因为——少有呐!自从郡主离府,公子这样的笑,还未曾见过! 凤之清缓声回道:“小王爷,这名大夫实非我镇南王府之人,待我回府之后问过她本人意愿再回答小王爷吧!” “……”铁砚碰了个钉子,不过你以为他死了这条心那就错了,不屈不饶是他性格上最可贵的地方,他的想法比较单纯,他家主子可是病了月余,既然凤之清身边有这么好的大夫,当然要厚者脸皮借了。 “铁砚今日可否跟随清公子到楚王府去拜见那位大夫?”铁砚忽视凤之清话语里明显的拒绝,继续追问。 凤之清当然绝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书童,想他自记事起,近二十年来,他话中的婉拒谁人听不懂? “……”突然他笑得风轻云淡:“好。” 突然而来的爽快的应声反而让铁砚诧异起来,甚至那始终不动声色的凤之淩亦微微瞟了他一眼。 短短几句话后,两人一同进宫请安。 话说皇太后初见了凤之清时觉得他沉闷了些,起初以为是初来京城怕生,第二次见他还是一样的神情举止,直觉这孩子性子太过内向了。但自从前日见了凤之淩,好嘛,相比之下,凤之清可是讨喜多了,当然她也没有因此而偏向谁,两人同是她妹妹(一亲,一表)的孙子,又都身世可怜,(凤之淩虽然冷,但胜在长得好看呐~~),但她跟冰娃娃说不上话,这也没法子是不? 在永寿宫里,凤之淩扮演者旁观者的角色,除了一声称呼,一声告退,压根儿没他什么事儿。 老太后留二人用了午膳后离开永寿宫,铁砚自然“厚颜无耻”的跟着凤之清回了楚王府了。 铁砚虽然年纪小小,但在平东王府里除了四位主子以外,却是与王府管家一般等级的,而且常会干一些先斩后奏之类的事儿(当然全是基于忠心事主而来的,但他的主子只有凤之淩、凤煜辀)。 对于借大夫,由始至终凤之淩除了瞟了一眼外,没吭过一声。 第九十八章 其实他都知道了 凤之清带着铁砚回到楚王府,他并不知道两个姑娘出府了,并且还未回来。 他出府的时候,皎儿正和湘儿在院子里采集腊梅花瓣,又做昨日那道腊梅炖豆腐。 独自站在转角处看着一年未见的女子身影,她在他身边,却不认他…… 如果不是那日清晨的擦肩而过,闻到一丝极熟悉却久违的淡淡药草的清香味,他至今还未敢确认吧。 原来这些日子她身上故意用了香料,掩盖她自身的味道,但那日香味却淡了,透出了那本身的淡淡清香,直到傍晚他才知道原来她用的香料用完了。 她不认他,他配合她。从小到大,她做事向来都有自己的主见。 看来那日答应她们在他身边确实可以早些解开迷雾。 但真正解开了,却又让他后悔把她卷进来,这一场阴谋他们是否能全身而退? 那天下午见皎儿要出府,他派了镇南王府首席侍卫保护她。 傍晚他们回府后,金侍卫向他禀报,她出府买了许多药材、香料,还遇到了一名可怜的女子,她遇事总是先仔细观察、权衡再做决定,他们现在有麻烦,随时会有危险,救一人,或许是害一人,明明相救却有顾忌。幸好凤之淩正好到京经过,才不至于陷入抉择。 他带她们一起去齐王府又一起进宫,是因为这事本身与她有关,但更重要的却是他要保护她,她确实能医人,却并不懂武功,放她在府里不放心。 却见她因此满脸倦意,让他万分心疼。那一场宫宴,他坐着屋内都觉得累,何况寒冬腊月她要立在门外…… 今日他进宫便没有再带她,府里留了八名侍卫,想必能保她安全。 凤之清从镇南王府带来的二十名侍卫,其中五名已丧命,他前两次进宫都带有十名侍卫,府里留五名,今日却只带七名进宫,府里留了八个。当然皇宫重地,侍卫并不能都跟进去,只有一名可跟他进皇宫,其余都在宫门外等候。 凤之清刚跨进王府大门便立刻命人去将湘儿请到前厅。 因为凤之清定了规矩,他住的院子除了他身边十五个侍卫和那两个姑娘,旁人不能进出。 他的命令自然不是对其他那些原本就在府里的丫鬟仆人说的。 当他下令的时候(并不知晓那逛街的四人刚跨进后门),留守的六人那个汗啊…… 两名姑娘是“救命恩人”,虽说主动来当主子的丫鬟,主子将她们留在身边,却没真当她们是丫鬟,进进出出都不曾定过规矩,他们也只听主子当初的吩咐,如果她们出了院子就跟两个人保护。主子一进来就找湘儿姑娘,难道有什么急事?但她们还没回府啊! 说来也真是巧,那四人从后门出府,竟也没其他下人瞧见,因此此刻也没别人禀告主子。 凤之清因为皎儿并不认他,所以也没有对属下有过新的命令,彼此都像先前一样,清晨时他想她前几日才刚出去过,因此他出府的时候也没想到她们会出去。 六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相对资历较高的准备开口禀报,却见凤之清身后冒出来个书童模样打扮的少年……在嗓子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们那天没去齐王府,自然是不认得铁砚小弟的。 凤之清边走边微微皱眉,这几个侍卫不去请人,欲言又止,但神色并不焦急,只是微微有些慌张,他已料到大半,一路进去只看到六名侍卫,当下明了。 而凤之清身后的七个侍卫,见他们不动,当然也明白了,人不在府里,自然也站着不动。 气氛瞬间显得有些沉闷,一道身影(另外一个跟着进院子了)突然从远处迅速赶来,与其余的侍卫立在一起,这六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金侍卫见状忙道:“属下这就去请湘儿姑娘。”话音刚落,人已经走出老远。 金侍卫暗自叹气,做侍卫也不容易,一身武艺只是基础,还需对人察言观色,对事审时度势,没瞧见那日他镇南王府首席侍卫被派出去保护一个小姑娘嘛!见她们要出府也不拦着点儿,就是拦不住也多跟两个人呐! 第九十九章 从来不出诊 皎儿与湘儿回到屋子,才刚喝上一口茶水,还未换上丫鬟的衣裳,就听屋外响起叩门声。 皎儿一惊,难道是那个贼?(别怪她听不出来人的脚步声,高手嘛——走起来跟猫似的,她又不是武林高手) 低沉的男音响起:“湘儿姑娘,公子在前厅有请。” 原来是金侍卫。 “公子回府了?——请问前辈,公子何事唤湘儿?”怎么心慌慌的呢…… “这……平东王世子派人请湘儿姑娘到齐王府住几日,为小王爷医治。”金侍卫暗想,这——不算嚼舌吧? “……”某女皱眉。 “……” 对视一眼,湘儿回道“请公子稍等片刻,湘儿马上就来。” 金侍卫闻言便让身旁的侍卫先去禀报,那侍卫到前厅走了一趟又迅速返回来了。 皎儿早先便于湘儿商议过,她们二人在京城里还要住上些日子,如今不能出城亲自采药,自然是需要去药铺买的,况且那有心之人既然见到凤之清等人解了毒,而凤之清身边侍卫少了几名,这毒自然不是他们自己解的,他们身边又多了两名女子,自然就是那解毒之人,再说也说过无须担心袒露苗女的身份,对外不妨大方坦言她二人会医术……因此出府去药铺购买药材,给凤之淩送药方,自然也都无所谓。本以为给凤之淩这样的人送药方,以他冷漠的性子定然不会有什么麻烦事发生,却…… 约莫一刻钟后,湘儿换了衣裳出来与金侍卫一同前往前厅。 前厅—— 凤之清见湘儿独自出来,唇角浮上一抹笑意。 “公子唤湘儿?”湘儿上前行礼。 凤之清微一点头,道:“湘儿,平东王世子昨日用了你的药方已有好转,今日想请你过府几日为他诊治,你可愿意?” “……这……”湘儿面有难暖色。 铁砚自进府时听凤之清说唤个姑娘,当时并没说这姑娘就是大夫,虽然不知道凤之清此举何意,但也没作他想,这次毕竟是人家地盘,也不好催人家快些请大夫出来,可方才听凤之清一席话后铁砚震惊了。 这女子他见过,就是那日跟在凤之清身边的丫鬟,看她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竟有如此医术,果然江南那位花夫人名不虚传。 江南海堂的花夫人名满天下,门下桃李也众多,传闻皆是年少有为之人,铁砚自然认为在凤之清身边的这位少女是花夫人之徒。 铁砚的小脑袋的转动,见她神色为难,急忙行礼:“铁砚见过湘儿大夫。”有求于人一定要态度谦和。 湘儿自然从进门便瞧见了他,这少年她自然认得,正是那傲慢无礼的小王爷的大力侍从。 侧首虚行一礼,算是打过招呼。 铁砚今日碰了两回钉子,那个呕心啊,不过幸好他不屈不饶、为人乐观……“铁砚谢过湘儿大夫昨日送来药方,我家主子今日已好转许多。诚请姑娘到府上暂住几日,相信我家主子必定可以更早康复。” “……这位小兄弟,还请见谅。金钱宝贵,生命更宝贵,时间最宝贵。出诊,会浪费许多时间,所以——湘儿是从来不出诊的。”这句另一个世间的名言自然是某女教的。 铁砚语塞,他自然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他自幼在王府长大,虽然也见过一些江湖女子,但眼前这样的…… 众侍卫一听,暗自好笑,不是他们心肠坏,虽说王爷与平东王兄弟感情深厚,但那日凤之淩的傲慢让他们极为不悦,管他是不是嗓子有病,有病就能摆那副面孔啊?此时直觉大快人心。(后来才发现这人是千年冰山,每天都这样) “虽然湘儿不便出诊,但已给小王爷备了三副方子,另外保证充足的睡眠,快则五日,慢则七日内定当痊愈。”湘儿从袖中取出方子递过去。 铁砚闻言接过方子,毕竟少年心性,立刻喜上眉梢:“铁砚谢过姑娘。”转身向凤之清告辞,回了齐王府。 第一百章 太后寿宴 洪德二十一年腊月二十八,转眼过了半月,到了太后寿宴之日。 寿宴摆在永寿宫后花园。 皇太后永寿宫正殿内接受朝拜,虽说太后爱笑,可毕竟年纪大了,今日笑的已经麻木……太后不喜铺张,往年也就是自家的孩子媳妇一起吃顿家宴(两个藩王派人将寿礼送来),若不是今年是六十整寿,皇帝要给她办个寿宴,又把煜轩和煜辀的两个孩子唤来京城瞧瞧,她还真不愿意如此麻烦。 话说皇帝下了旨,百官送上的寿礼皆不能超过本人一个月俸禄,阻止互相攀比,以防百官贪污。 这日凤之清留了十名侍卫在府里保护皎儿与湘儿,自己只带着五名侍卫赴宴。 凤之清与凤之淩总是很有默契,每每总在宫门口碰到。 凤之淩的嗓子早已痊愈,人也显得精神多了。 两人见过太后到了后花园,席上已经坐了一大半人。 皇子、公主、嫔妃和官员极其家眷分为两方,宫女将二人带到他们的席位,两人相邻而坐。 小半个时辰后,众人陆续到了,一名太监尖声通报:“皇上驾到——皇太后驾到!” 众人忙下跪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搀扶着太后落了座,自己才坐下:“都起来吧,今日是太后寿宴,众卿不必多礼,不要拘束,尽兴才好。” “谢主隆恩。”众人都起了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皇子、公主、嫔妃一一送上寿礼。 随后便是百官。 凤之清与凤之淩都无心理会他人所献的寿礼,自顾自的半神游状态。 两刻钟后,轮到凤之清这边。 凤之清献上镇南王府准备的寿礼:镇南王手默《孝经》一部、镇南王妃亲手绣的双面刺绣祝寿图、凤之清的是到京后作的皇太后画像一副、三周岁的凤之祥写的寿字一副、镇南王养女凤籽月的一方寿字锦帕(以前几年屯下来的)。 这一家的寿礼,女子都是刺绣,男子皆是笔墨,甚为低调。 虽说江南是富庶之地,可富庶的是江南这片土地,并不是他镇南王府…… 何况凤煜轩深知太后不喜铺张浪费,祝寿贵在心意,银子固然能买到那些华美的物品,但却是冷冰冰的东西。 凤之淩献上手书的百寿图一副,另外三人送什么,他不想知道,虽说如此,还是听到了礼官的念唱。 随着参宴的五品以上京官全部送上寿礼,太后微微叹了口气,御宴摆开,歌舞开始。 “孙儿先敬皇祖母一杯。”坐在左上首的太子起身。 太后今日笑得脸麻,但到底有几十年功力在,回以一笑。 场中一曲歌舞完毕,皇帝含笑道:“朕素闻冷爱卿之女精通舞艺,可否献上一舞? 冷馨竹看一眼身前的父亲,见父亲未转身但微微点了点头。 冷馨竹起身,向皇上福了福,随即绕到宴会中央叩拜:“皇上、太后,臣女冷馨竹献芙蓉舞,祝太后寿比南山不老松。” 冷傲天脸色无常,手中金杯却微微有些颤,当今太子凤之淳,年已二十有七,十年前便立了太子妃,后又陆续纳了两名侧妃,七八名侍妾,十年才得一女,三年前太子妃病逝,今日太后寿宴,皇帝必定要再替太子立妃,故而今日参加寿宴的官员都携带女而来。 别人想方设法想跟皇帝一家攀亲戚,他冷傲天可没这份心思,虽是一名武将,但伴君如伴虎这句却是不分文武的,这宫中虽然锦衣玉食,却是万分凶险,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性子也随他不喜束缚。况且这太子……他只希望女儿可以平平安安的嫁个称心的夫君就好,此刻却…… 第一百零一章 寿宴赐婚 皇帝朗声笑道:“朕据闻当年朕的皇弟在西湖边因江南第一美人一首《木芙蓉》倾心而亲自上门求娶,如此美事流传开来,才渐渐有了这支芙蓉舞。今日朕的皇侄在此,不如由他为你伴奏一曲镇南王妃的《木芙蓉》。” 皇帝的目光转向凤之清,看他作何反应。 众所周知,凤之清并非如今的镇南王妃所生,但皇帝似乎就认为凤之清会弹这首花娇龙的《木芙蓉》。 众人的视线都投到了凤之清身上,嘴角勾起,眼中分明有着嘲笑。 凤之清一脸坦然,无视旁人的视线,缓缓起身道:“之清领旨。” 皇帝笑着命人给他备琴。 悠扬的琴音清澈地响起,似九天仙乐,似远似近,飘飘渺渺。 冷馨竹所站之处在凤之清斜前方,而且他们父女来的比凤之清晚,因此还未瞧见他,听到琴音微微一怔,才慢慢舞开。 她身穿淡粉色衣裙,犹如天上仙女落入人间,她本是将门之女,从小舞刀弄剑,身子极为柔软,此刻将芙蓉的柔美展现的淋漓尽致,但又不乏坚韧,柔中自带一分刚。 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境、不同的琴,同一首曲出不同的意境。 芙蓉花明净无瑕,与不愿与春花争艳,与夏花比美。 凤之清指下的《木芙蓉》不似花娇龙那般轻灵,隐有一份了然尘世的清澈。 冰明玉润天然色,凄凉拚作西风客。不肯嫁东风,殷勤霜露中。绿窗梳洗晚,笑把琉璃盏。斜日上妆台,酒红和困来。 曲终舞毕,四周鸦雀无声。 良久,皇帝拍掌大笑道:“母后,清儿弹得极秒,远胜宫中琴师。冷爱卿之女的舞姿可谓天下无双。” 众人纷纷拍手称是。 “谢皇上”凤之清与冷馨竹跪拜且异口同声。 太后闻言回神,赞许的看着二人道:“真是天作之合。” “是啊,看来母后也这么想,那今日就由朕给母后寿辰再添一喜。”皇帝笑得慈祥无比。 这话说的已经明白,凤之清感觉背脊一阵发凉。 冷馨竹原本舞的有些轻喘,此时还未平复,一听此言,一颗心又扑通扑通地狂跳,忍不住偷瞧过去。 大将军冷傲天一颗心终于放下,冷傲天与凤煜轩二十多年前便相识,凤之清虽是庶出的,但就他的言行举止以及方才抚琴就可看出,是个真君子也,何况舞曲极为融合,夫妻必定能琴瑟和谐,最重要的是不用担心女儿嫁给长她十岁的太子了。 皇帝短短一个停顿,三人各自想着心事。旁人皆是一惊。“冷将军之女品貌端庄、聪慧可人、才艺双全,赐婚于镇南王之——” 第一百零二章 已有想娶之人 “皇上!之清素闻冷将军之女蕙质兰心、文武双全,巾帼不让须眉,之清自问文才武艺皆远不如冷小姐,只因在家常与舍妹一同弹奏这首《木芙蓉》,故而方才略显熟练,实非冷小姐这般真才实学,万不敢误了冷小姐!”凤之清不等皇帝说出他的名字,冒险抢白道。 凤之清为了拒婚自损一番也无所谓,但再怎样,这话里,终究意思是——拒婚。 众人唏嘘不已。冷傲天脸色黑沉,冷馨竹则羞愤不已,脸已涨的通红,身子微微颤抖。 想凤之清为镇南王庶出,现在毫无爵位,将来大不了封个没实权的郡王。冷将军乃我朝三军最高统帅,他们之前还在担心皇帝会和冷傲天做亲家呢,众人唏嘘过后,换上嘲讽的神情看着这出好戏。 “清儿,莫要谦虚了。朕与太后都觉得你与馨儿二人真是天造地设,佳偶天成呢!”某皇帝不死心搬出太后。 “……”凤之清额上已经微微沁出冷汗,饶是再沉敛的凤之清也有着他的命门。 “清儿,哀家也觉得你们很般配呢!”皇太后很喜欢方才二人的配合,意犹未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心想如果这二人成了亲,日后凤之清留在京城,岂不妙哉…… “……太后娘娘、皇上,请恕之清不能从命!”声音不大,却无比的坚定,淡淡地响彻在偌大的宴会上。 冷傲天的脸已黑的不能再黑。 冷馨竹紧咬着唇,不许自己哭出声,但她的双眸虽紧闭,泪水仍然不断自眼角滑出。 “哦?为何?难道你已经定亲了?朕怎么没听说呢?”皇帝好奇的问道。 “……之清心中已有想娶之人——只因她如今年纪尚小,未及婚嫁之时。”凤之清坚定的对着皇帝的眸子解释道。 “这……” 皇帝与太后对视一眼,又要再问,却听一个浑厚苍劲的声音响起:“皇上,老臣以为冷将军之女品貌端庄,温柔贤淑,蕙质兰心,与太子殿下更为般配。皇上与太后如此喜爱冷小姐,何不收在身边立为太子妃?” 事件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 皇帝一怔,随即一阵大笑道:“文太师所言极是——冷将军、冷馨竹听旨。” 冷傲天头顶似有天雷滚滚,头痛欲裂,可身为人臣,君命不得不从,虽为武将,可毕竟为官二十多年,试问没法像一个年轻人一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抗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冷傲天上前一步拉了女儿一同跪下。 “冷将军之女冷馨竹,品貌端庄,温柔贤淑,蕙质兰心,才艺双全,特赐婚太子为妃,钦此!”某皇帝威严下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声儿怎么听着隐隐夹着哭腔呢? “谢父皇赐婚儿臣。”太子起身叩拜,但那低垂的脸庞上不屑的眼神显然证明他口是心非,别人不要的,再给他堂堂太子? 寿宴持续着…… 第一百零三章 夜探楚王府(1) 楚王府内,凤之清去了寿宴未归,皎儿与湘儿在屋子里用过晚膳,各自在屋内熄了灯睡下。 无月的夜,天空中星光点点,一抹火红在王府屋顶起伏,衣袍轻飘,身姿轻灵。 焦白上次遇到她时,就发现某女用了香料掩盖自身的味道,以他的鼻子立刻就记住了这个新味道,此刻在王府里搜寻着。 焦白轻功了得,可怎奈王府里留着凤之清的十名侍卫,包括那镇南王府的首席金侍卫,终究还是被隐在暗处的金侍卫发现了。 一声哨声过后,其余侍卫纷纷围了过来。 焦白心里那个汗呐,他可是打听了才来的呀,今日那位清公子去宫里参加太后寿宴,怎还会有这么严密的守卫? 皎儿夜里警惕性高,又刚躺下,一听外头呼呼的声音,起身打开房门去看。 正好焦白寻来,一个飞身轻拽了一把两人已落到屋内:“别出声,是我。” 这厮贴着皎儿脖颈轻声说着,这暧昧不清的话语配上一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里,身子不由一颤,猛的推开焦白,退后两步。 未等皎儿开口,屋外便来了脚步声,两名侍卫分别扣着相邻的两间屋子的门:“姑娘,你没事吧? 屋内未点灯,瞟了这厮一眼,皎儿走向门边,身后那人一僵…… 皎儿打开房门半掩着,对着侍卫一脸茫然之色。 湘儿闻言已从隔壁间冲了过来,见她无事,才放心。 “姑娘莫要惊慌,有小贼潜入府内,若看到什么,可高声唤人。”侍卫见她安好,一拱手又退开了。 等侍卫走开,湘儿俯身轻声道:“妹妹,你要小心些。”见她点头嗯了一声,这才转身回房。 方才侍卫正是那日跟随她二人去了赌坊之一,那焦白身上一股脂粉气,那侍卫方才便已闻到,他直觉过来瞧两名女子,果真那味道到了此地。 可惜皎儿身上日夜皆用了香料,又半掩着房门,这股香味便迎面而来,掩盖了焦白身上的脂粉香,这厮闭气功夫又好,又飞上了房梁…… 皎儿关上房门转身,那厮已飞身下来,正笑得异常妖艳、暧昧…… 第一百零四章 夜探楚王府(2) 半晌,屋外安静了,皎儿轻声问他:“笨贼,你跟着我做什么?未到三月,就急着要解药?”语调清冷,无波无澜。 “哎呀,妹妹,你可以唤我哥哥、焦哥哥、白哥哥,或者焦焦……”焦白眯着他的桃花眼,笑得勾魂夺魄,毫不客气,自行坐下。 “……焦白,等他出京那日,提前给你明年的解药,你暗中护送他回南桐城,怎样?但你若有闪失……” “你喜欢他?”某龙话中一股酸味,眯眼凝视。 某女皱眉:“你只需回答,这笔买卖是否成交。” “你不跟他回镇南王府?”某龙不懂,他们究竟是何关系? “……我要休息了。”懒得理你。 “妹妹,时辰尚早。” “我休息了,你自便。”皎儿径自走到床边躺下歇息。 “……”焦白无语长叹,为何天下间会有这样的女子? 虽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虽说不是头回,可上回他被点了穴,今天可是生龙活虎的,她除了点穴不会什么武功,这点一开始他就清楚,莫非自己真的中了她的毒,所以有恃无恐? 这十个月来,身上毫无中毒的迹象,他渐渐怀疑是不是被这丫头骗了。 果然最毒妇人心呐…… 某龙不禁苦笑,缓缓站起身,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儿,转身而去。 楚王府内又一阵骚动,谁让他方才来时以为今日太后寿宴,府内守卫不会太严,一时大意了,一旦有了警觉,再认真对待也显得不容易了,幸好他最自豪的便是这身让黑蝙蝠头疼的轻功,虽是惊动了侍卫,却并不妨碍脱身。 凤之清回府后,脸色极为黑沉,侍卫们也不敢禀报,何况也没出什么意外。再说上次他们禀报了赌场里湘儿姑娘遇到那名红衣的美艳男子后,主子也没多大反应。 那侍卫虽见那男子夹住十五姑娘的衣袖,但只看到湘儿姑娘与那男子说话,十五姑娘压根儿没反应,禀报的时候自然主观的认为那男子是与湘儿姑娘相识。 凤之清听了自然没有反应。 第一百零五章 一切都是阴谋 “快来人哪!小姐自缢了……”天色未明,惨厉的尖叫声自大将军府内传出,似一道惊雷划破皇城的宁静。 消息传到楚王府时,凤之清已起身,正打算用了早膳入宫辞行,闻听噩耗大惊。 昨日鲜活的生命,是他拒婚害的嚒? 他与她并不相识,昨夜是第一次见面,那个女子——是因他当众拒婚而自缢身亡了嚒? 可皇上已封她为太子妃,日后母仪天下,是何等的高贵……或许——她也是一个不愿被束缚的女子。 内疚,伤她并非他所愿。 不后悔,人生有些事往往无可奈何。 不管她的死是何原因,他似乎脱不了干系,此时不宜上门请罪,只好先进宫面圣,请皇上降罪。 皇帝闻听,暗自咒骂,这老东西,挑拨也不能抹皇家面子! 如此一来,岂不是告知天下,冷馨竹赐婚凤之清被拒,就算被赐婚太子,封为太子妃,日后母仪天下,亦要寻死! 皇帝命宫内不得言论此事,以防太后受到刺激。 但此举在皇宫中分明是虚伪至极的作秀,纸包不住火,就是普通百姓家尚且如此,何况宫内皇子、公主、妃嫔、侍卫、太监、宫女,主子下人,洋洋洒洒十万人,在这皇宫内寂寞难耐啊,不就靠点八卦过日子嚒! 自然太后用过早膳不到一个时辰,便收到了消息,呆立半晌,随后进了自己宫里的佛堂,开始念经…… 据后报,皇帝劝也劝不动,一直念到了当天亥时。 “义父,既然皇上昨日本就在挑拨冷傲天与镇南王,为何义父要出手相助?再去杀那女子?”面貌忠厚的男人问。 “你懂什么!那笨小子就知道饶痒痒一样轻手轻脚的动作,管什么用? 下手不狠,怎会见效果。如今那女娃死了,他爹定然和镇南王反目。 老夫寿宴替他解围,向镇南王示好,又将冷傲天之女扶上太子妃宝座,不管他冷傲天是否愿意和那笨小子结成亲家,普天之下谁还会怀疑到老夫身上。 等那毛孩子离京后派人杀了他,嫁祸给冷傲天,到时镇南王必然举兵造反!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不反也定会来京城与冷傲天对峙,到时岂不有趣?” 文太师若是还有牙,此时必定咬牙切齿…… “义父,若冷傲天没有与凤之清闹翻,那该如何?” 文太师冷哼一声:“就算冷傲天瞧出什么端倪,不与那毛孩子撕咬,也不影响此事发展,等那毛孩子一死,他纵然有口难辩!” 斌儿啊,为父一定让凤煜轩身败名裂! 还是那句老话,正所谓八卦无处不在,虽然凤之清出府前交代此事在府内不得多言,但话说某些上了年纪的人吧,多少有点更年期的症状,管不住自己的嘴,皎儿与湘儿还是在府内其他仆人口中也听了个大概,包括昨日皇帝赐婚,凤之清拒婚,今日冷将军之女自缢身亡了。 凤之清的拒婚很符合他的性格,从小就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对什么事都无所谓,如今长大了变得温和内敛,但由始至终他都知道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过什么样的生活。 阴谋!绝对是阴谋!若是换做一般文官的女儿,或许会有些可信,但那名冷小姐可是当朝大将军之女,听说从小舞刀弄剑,性子比男子还要爽直,就算有女儿家的羞愤和委屈,身为将军之女也必定不会如此轻生?若是贪慕虚荣的女子,已被封为太子妃更不会为了一个亲王庶子的拒婚再去寻死。 一旁的湘儿撅着嘴,心里暗骂皇帝老头多管闲事,他自己的事儿自己都不急,皇帝急个什么?都是皇帝老头的赐婚害死了好端端的一个姑娘。 第一百零六章 进宫请罪 御书房内—— “皇上,之清有罪,请皇上降罪!”凤之清行了礼后并不起身。 “清儿何罪之有?”皇帝在龙椅上一脸讶异。 “……之清听闻冷将军之女今日……”这等大事皇帝怎会不知。 “清儿是说新封太子妃自缢一事?这……与清儿有何关系?” “这……” 皇帝叹了一口气道:“都怪朕未与清儿事先商议,朕昨日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冷将军之女素来知书识礼、外柔内刚、性格坚毅,不想竟会如此……朕已经将她赐婚于太子,将来母仪天下,竟也不削一顾……” 皇帝一脸失落,虽然话语中并无怪罪凤之清的意思,却句句要将责任推在他身上。 “……”凤之清诧异的抬头望向皇帝。 一名太监躬身进来禀报:“启禀皇上,大将军冷傲天求见。” “清儿是否要避一避?”某皇帝体贴的询问。 “皇上,不必了。”总要面对的,躲避不是办法。 “宣” 冷傲天一夜苍老许多,他一生都扑在保家卫国上,常年在北疆驻守,膝下唯独一女,如今白发人(本来几根白发,一夜后就真的白了一成)送黑发人…… 冷傲天斜眼看到跪着的凤之清,当做没看见,与他没有仇恨,但也终究脱不了干系,若是他昨日答应,或许不会… 冷傲天虽然经常驻守边关,却深知以女儿的个性绝不会做轻生之事,他仔细看了女儿尸身,在发髻中竟发现一枚银针。是的,正是这根银针先让冷馨竹失去意识,再伪装成自缢。 冷傲天虽未武夫,却毕竟为官二十多年,太子表面淳朴敦厚,却早有耳闻这几年有几名得罪太子的大臣相继身亡,不是中风,就是失火等意外。昨日皇帝显然让太子难堪,本以为太子会等馨儿过府再凌虐,不想他竟做的如此彻底…… 只是他猜错了,当今太子完全继承了他老爹的笑面狐狸的基因,什么人可以除去,什么人要先留着利用,心里是非常清楚的。 冷傲天跨步上前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沙哑低沉不似昨夜,显然哭过。 “冷爱卿快平身,来人,赐坐。” “皇上,臣有事请求。”冷傲天依旧跪着冷声道。 “爱卿请讲。” “臣罪该万死,臣请皇上收回昨日赐婚的圣旨。” 凤之清一怔,皇帝一愣。 第一百零七章 请辞 “冷爱卿,这事都怪朕,昨日因太后寿辰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朕与太后委实喜欢馨儿,未与清儿事先商议,不想竟会如此。 既然朕已封她为太子妃,自然要以太子妃的礼仪发丧,葬于皇陵,怎好让馨儿魂魄孤零啊。(女子未嫁,不入祖坟。)” 皇帝哽咽着挤出两滴龙尿,又顺势抹了一把,满脸泪水。 皇帝显然没有想到冷傲天怀疑上了自己的儿子,就是女儿死了,也压根儿不想与这个杀人凶手有何关系。因为他早已得到安插在将军府的内线奏报,冷馨竹表面上确实是自缢而死,那老东西的功夫做得天衣无缝。 “是臣女福薄,臣没有管教好她,才让皇上与太子蒙羞,臣请皇上收回昨日赐婚的圣旨,否则臣死一万次也不够。” 凤之清跪拜着,闻听此言,不禁微微侧目。 “爱卿如此这般说,更让朕无地自容……罢了罢了,朕……朕准奏。”某皇帝一脸内疚与无奈。 “谢皇上隆恩。臣告退!” 皇帝点了点头,哽咽劝慰道:“爱卿,莫要过于伤心。” 纵然冷傲天再明君臣之礼,心里也不免咒骂:岂有此理!你的好儿子杀了我女儿,你还让我别伤心? 冷傲天走了,某皇帝终于注意到屋内还跪着一个侄子,连忙道:“清儿快平身,怎么还跪着呢?” “皇上,之清此行本为太后祝寿,不想却带来此等不幸之事,实无颜面留在京城,请恩准之清三日后返家。” “这……清儿你……元月初二就要离京?”皇帝又是一脸内疚,自责道:“都是朕的过错,清儿未出生便跟你父王离了家乡去了江南,如今回京不到一月,又要离去……” 家乡嚒?或许父王的家乡是这座皇城,但他的家乡却是那美丽的南桐城。他做县令的外公与外婆在他母亲过世后三年内早已相继离世,除了南桐城的家,普天之下,他没有任何留恋的地方。 皇帝见他无语,叹了口气:“即使清儿心意已决,朕只好准奏。” “谢皇上,之清告退!” 某皇帝微微颔首,摆了摆手,又叹一口气。(皎皎:你叹上瘾啦?某帝:朕是皇帝,要你管!) 第一百零八章 离京前 冷馨竹是腊月二十九日临晨自缢的,按照习俗初一不能发丧,冷傲天将一般停棺三日改成了七日,定于元月初五发丧。 翌日正是除夕,因日前出了这事,原本的宫宴缩成了家宴。 这离奇的一年,原本往年的寿宴从家宴便宫宴,而原本的除夕宫宴变成了皇家家宴…… 席间,太后与皇帝闷闷不乐,众皇子、公主、嫔妃也不好笑闹,气氛十分沉闷。 太后与皇帝都没有怪罪凤之清的意思,反而一脸自责内疚。 太子肚子喝着闷酒,他心中的怒火胜过了火焰山,那个女人竟然不削一顾!难道嫁给他难道就没一点吸引力?赐婚那夜老头子当众给他难堪,他已经压着一肚子火气,但毕竟这对父女有利用价值,本打算忍了,不想仅一夜工夫,那女人竟给他天大的难堪!用死昭告天下,她冷馨竹不愿嫁当朝太子,嫁不成一个亲王庶子,宁可去死…… 凤之清低头无语,这次京城之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是非之地。 凤之淩这两日正暗自琢磨如何早日离开这诡异的京城,他已得知昨日凤之清请辞,此事与他无关,但他因此得了个理由请辞,自己该寻个什么理由呢? 一场除夕家宴,各自想着心事,极为无聊。 元月初一,凤之清与凤之淩一早去向太后拜年,照例,两人又一次相遇在宫门口。 凤之淩尽管嗓子好了,可还是那副冰雪般的面孔,绝大多数时候惜字如金,偶尔不得已时才开口,清幽空灵的嗓音,冰冷无情绪,却极是好听。 依旧是凤之清主动上前行礼,冰娃娃微微颔首。 毕竟是元月初一,太后见二人进来拜年请安,微微掩了掩愁容,淡笑着派了红包(习俗,象征性的),赐坐二人。 凤之淩正欲开口请辞,不等开口,太后便一脸不舍的看着凤之清念叨起来,虽然舍不得他这么早离开,可想想先前那事自己也有责任,吓坏了孩子,也没再挽留,末了转头对着凤之淩道:“淩儿啊,清儿明日离京了,你可要多留些日子陪陪哀家,你身子弱,来时便染了那么重的风寒,哀家心疼不已,淩儿到三月天气转暖了再走吧!” 语气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某冰山面无表情,没应声。 太后也不恼怒,似是习惯了,在她看来,不说话即是默认…… 凤之清告退前又行了大礼,太后明白明日清晨他就要出京,今日一别,此生怕再难相见,眼眶微红,万分不舍。 凤之清从永寿宫出来,又去面见皇帝,正式辞别。 皎儿极为高兴,终于要离开这充满阴谋的京城。虽然在到父王的封地前依旧万分凶险,但至少能早些启程总是好的。 皎儿本以为太后会留凤之清过了元宵,若没那日赐婚事件,她本欲等出了京,让焦白护送他一行人回江南。 焦白虽武艺或许不如那十五名王府侍卫(这里指1vs15),但论行走江湖的经验当然比常年呆在王府的侍卫们强了,至少看他常年在外作案,安然无恙(撇开她下的毒),亦可见一斑。 但如今看来,事情似乎更为复杂。 皎儿决定送凤之清到泉州城,此城建在云江边上,在京城到南桐城的一直线上,过了云江便是镇南王封地,并且还与平东王封地庐南城相邻,几乎可说是三地交界处。 到了京城,那两被湘儿折腾的伤痕累累的马车被重新休整过了,看天象,今年孟春依旧雨水甚多,按着湘儿驾车的速度,原本十五六日的车程估计需要近一月时间方可到泉州城,过了云江再行几日就到春分了,雨水一收,路就好走多了。 湘儿好动,在马车内呆不住,这荒山野岭的也没娱乐的事儿,又不能玩毒,自有了这马车,真是不管刮风下雨日日抢着驾驶,甚至进京时凤之清让侍卫来驾车,她都没答应,美其名曰他们刚复原不能太劳累…… 如此一来,等凤之清过了云江,自己再转道北地也正好是顺路的。 第一百零九章 离京 翌日刚及辰时,凤之清的车马已出了皇城东门。 皎儿与湘儿坐在马车中,由一名侍卫充当马夫。 她昨夜与湘儿商议过,让湘儿与凤之清一同回江南,江南风景秀丽,又有海堂里一群同龄人学医,她娘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当然有些话自然没有说开,皎儿只告诉她她师傅与海堂主人花夫人相识,就是到了花府被揭穿了与徐管事并无甥舅关系也依旧有依靠。 凭着花家与镇南王府的关系,自然可以常与凤之清相处(心虚啊,这话说满了)…… 湘儿心系凤之清,听了此话自然乐意。只是如今与十五妹妹相处不过一月功夫便要别离,不禁心里一阵失落。 凤之清带着皎儿出京,心中却是时刻忐忑不安,她——会不会突然不告而别? 三人怀着各自的心情一路前行,白天赶路,夜里投诉于驿站,连着几日相安无事,反倒有些摸不着头绪。 白日里,皎儿与湘儿坐在马车内,午时人马休息时二人便在马车旁采些有用的药草,反正二人在马车内随时可以吃东西。 因为赶路,凤之清少有时间瞧见皎儿(坐马车内),到了驿站,又各自都累了,早早回房歇着。 这几日皎儿纳闷了,那焦白不该出现的时候老凭空冒出来,该来的时候又不见人影。难道不追着她要解药了? 或许是太多侍卫在身边,他没法现身? 正念着曹操,曹操就到! 是夜,驿站内,熟悉的火红再一次从天而降。凤之清每夜留了五人值夜,这焦白瞄准了时机一个飞身落在了皎儿房内。 话说这厮绝对是故意的,每每等皎儿熄了灯,钻进她房里。 咦?今夜他身上竟没有任何迷香、媚香、脂粉味,只有那级淡的自然体香…… 呃……抛开他厚重的犯罪档案不说,这厮身上这种自然的体香还是挺好闻的…… 哎!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那身火红径自坐下,静静地眯着一双桃花眼,望着床榻上已坐起身的人儿,竟不主动开口,甚为反常。 第一百章 受伤了? 这人今夜好生奇怪!半夜窜进房来就是为了坐一坐? 虽然某女夜视力极好,可毕竟现在还是元月上旬,天上只有月牙,就那么点光也照不进来,看不大清对方的神情。 话说一个不生不熟的人突然在你面前,不吭声,周围黑乎乎的,你也看不见他神色,就这么静悄悄的看着你,除了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上帝、耶稣之类的神仙(如果真存在的话),但凡是个人就看不出对方来意吧。 花月皎自问看不出来,之前才见过四次的人,连算作半生都有点牵强,他身上既没情欲的气息,也不挑逗贫嘴,离毒发还有两个月,至今位置都没有开口要解药,一不为色,二不为解药,还能为什么? 难道不是焦白? 这厮有孪生兄弟? 就这样,两人对视了一炷香的工夫,某男渐渐忍不住了,气息隐约有些不稳,屋内暧昧更甚。 床上的人儿一惊,倒不是因为听到了那充满情欲的喘息而吓到,而是这气息分明——中了毒? 他进到屋里,根本没有任何血腥味,是吸入体内的! 瞬间蹦下床,正要开口询问,那原本仍端坐的身影已微微颤抖起来,只听某男嗓音嘶哑微弱的一声咒骂:“臭婆娘!”话音未落一声闷咳竟吐出一口毒血来。 周围黑漆漆的,为何说是毒血?鲜血还是毒血,某女鼻子一闻,比眼睛看的还真! “白痴!”皎儿低声骂道。 这驿站因过往的都是急匆匆的官兵,为防半夜有人来打扰了其他已休息的人,房子的隔音做的比较好,一般说话并不打紧。 换句话说,如若屋外是个高手,只要屋内人轻声说话,也并不容易察觉。 皎儿伸手扶住那颤抖的冰冷身子,右手搭上他左手脉搏,脉搏已非常紊乱,忽强忽弱。 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唇角,沾了他唇上的毒血取了细闻,当下已知所中何毒。 先扶他躺下,因顾忌着外头暗处守夜的侍卫,没有点灯,虽说黑灯瞎火看不清楚他人脸上神色,但凭着身处位置和姿势,以及对人体穴位的烂熟于心,迅速取了药包便开始替他解毒。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关心的感觉很奇妙 焦白自被扶着躺下,没等用上三根针,便呈现半昏迷状态去了,毒素伴着一夜的冷汗倒是把床铺给浸出一个人形。 直到五更天,那躺着的身子渐渐回暖,呼吸也平稳了许多,某女伏在床边打起瞌睡。 卯时过半,天刚微亮,焦白幽幽醒来,原本黑沉的脸色已开始渐渐好转,头还很痛,晕沉沉的,浑身无力,却显然体内毒素已清得八九不离十。 睁开眼来,发现身边伏着一个人,睡着了,虽瞧不到脸,但不是她又是谁! 焦白躺着试图动一动手指,却不想这微微一动竟惊醒了身边刚入睡的人,原来她的食指一直轻轻搭在他的左手脉上,力道极轻,他又因折腾一夜,尚且体虚未曾注意。 某颗心起了微妙变化…… 皎儿警觉,她的睡眠向来浅,稍有动静就醒,迅速抬头,一双杏眸十分警惕。 原来是他醒了。 “你长得是猪脑子?”语出惊人。 “……?”懵了。 “中了毒还使轻功也就罢了,要逃命或要寻人替自己解毒,若是因此加速毒发了,顶多怪自己技不如人、江湖经验不足,只能说你没本事!” “……?” “昨夜你为何不再多忍一炷香的工夫?” “……?” “直接死了多好,省的我浪费这么珍贵的药材。” “……呃,妹妹……我可是为你才受伤的啊……这么狠心……”嗓音沙哑低沉,话里满是委屈。明明句句都是关心的话语,为何出口总这么狠? 等等……“关心”?他怎会想到这个词? 从来,天下间没有值得他关心的人,也从没人关心过他。 “关心”是怎样的感觉?被“关心”又是怎样的感觉?不曾体会。 此刻心里这种奇妙的感觉就是被人关心嚒? 嗯……似乎这感觉不错…… 焦白的神游立刻被某女打断:“果然有人追杀?” 焦白回神,想了想,道:“……嗯,不止一路人马跟着,应该是四路,只是都没有动作,应该是想等离京城远一些再下手。” “四路人马?他……竟有这般抢手?”事情似乎比预想的更复杂。 第一百一十二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焦白微微点头:“出京城时便已跟着五个青年,身着便服,神色举止毫无异常,不紧不慢,与你们始终相隔三里。 第二日辰时、巳时、申时分别追来三路人马。 辰时那一路是个扮男装的女人带了八九个手下,乔装成商贩跟着,白天距离你们五六里,每晚投诉在客栈,次日清晨故意晚你们小半个时辰上路。 巳时是扮作从京城某个官员府里的两名家仆,欲往江南寻那闻名天下的海堂主花夫人给老夫人治病,明着尾随。 申时来的两人应该就是江湖上销声匿迹五年之久的西北双煞,两人一直在暗处。” 焦白一口气说了这番话,微微有些喘。 “你这身毒是那扮成男子的女人送的?”皎儿接话问道。 焦白闻听此言,本就泛白的脸色不由的更加苍白,一阵尴尬…… “……那……那是她使诈……”某人虚弱的辩解道。 “是面对女人没防备吧?又不是第一回。”哎,还指望靠他护送凤之清,看来所托非人。难道这厮以前遇到的女人全是小白兔,从没栽过? “……”焦白闻言脸色冷冽,眼底泛起一抹狠绝的寒光,不再言语。 皎儿也不再言语,径自思量对策。 不过一盏茶的寂静,某只肚子唱起了空城计,没给气鼓鼓的主人留一分面子。 “我去寻些吃的。”焦白尴尬的点了点头。 房门被关上,焦白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见屋内走出一名女子,一道黑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闪入房内。 只听清脆的一声响,焦白抬眼瞧去,刹那间一把剑就已架在他的颈上,冰凉刺骨。 这柄飞虹剑真是——阴魂不散…… 黑蝙蝠追杀他已两年有余,不论他是在吃饭、沐浴、休息、出恭,这柄剑让他咬牙切齿的都会随时出现……… 正因古峰在他沐浴时也与他交过手,自然是记得他洗白白后不用任何脂粉香料时的极淡的自然气息。 这几日为便于隐身暗处,焦白洗去了平日里那一身脂粉气,身上毫无任何外香,以他的轻功,各路人马自然无人察觉。 没想昨夜在那臭婆娘投宿的客栈,这黑蝙蝠又追了来与他交手,害他曝露一时不慎中了那婆娘的毒,还害他被那丫头数落一顿……若不是他当时遗祸江东,让那臭婆娘与黑蝙蝠打起来,乘机全力使了轻功甩开他,怕是当场…… 此刻的他全身虚浮,头也昏沉沉的,屋漏偏逢连夜雨,终是逃不过他的飞虹剑,还是被他寻了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君子不乘人之危 焦白并不认为这无论在他做何事时都会现身的黑蝙蝠会因他此刻刚解毒体虚无力而不乘虚而入。 乘人之危、乘虚而入,似乎是杀手与小偷(……嗯,很久没采花了,现在是侠盗)的通性,想自己昨日还利用他脱身,虽然本就是因他害了自己曝露,不过他与黑蝙蝠之间向来是你来我往,绝不客气的。 今日即将命丧黄泉,心底竟也没有丝毫后悔惹了这身麻烦事,就像那丫头说的,自己技不如人,怪不得他人。 飞虹剑在他颈上压出了一道淡红的印记,主人却未再多加一分力,只瞧着他那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暗自诧异。 一来他昨日中了毒,此刻虽然毫无抵抗之力,却已是解了毒。 二来他向来自命风流潇洒,人称“小白龙”的采花贼近一年突然未曾采花,做起了侠盗,如今连死都不怕了,倒是新奇! 昨日他乘机逃走之后,那女子与他交手了半个时辰,从客栈打到郊外,阴险狡诈远胜常人,所用之毒十分诡异,纵然他闯荡江湖近十年,却从未见过此毒,出手又十分隐蔽,若不是之前见他中了毒,自己有了防备,或许自己也躲不开。 谁帮他解了毒?是方才出去的那名女子? 古峰剑下一个停顿,焦白这厢纳闷了,向来招招夺命,剑不留情的黑蝙蝠,怎么婆婆妈妈了? 话说死并不可怕,等死的感觉却是有些不同…… 焦白有些耐不住了,心想,你要杀就杀,要放就放啊! 临近辰时,天已大亮,门被推开,亮光自然从外面射进房内,古峰背对着房门,不动声色,剑——依旧架在焦白颈上。 皎儿端着碗米粥瞧见了这一幕……这两人又斗上了? 这背影她自然认得,不就是那夜追杀焦白的黑衣酷杀手。 嗯,这么说来,似乎忘记找焦白要那修屋顶的银子了…… 皎儿转身关上房门,缓声道:“君子不乘人之危。” 古峰一怔,这声音他自然是记得的,正是那个处变不惊的女子,方才他刚寻着焦白的气味到此处,就见有人出房,因东方已然开始泛白,而她的身上的气味又与前次极为不同,他侧过脸并未去瞧那女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可否暂时放下私怨 皎儿端着米粥走向焦白,走在古峰左侧,古峰下意识的将脸庞微微偏向右侧,似乎极不愿意让她瞧到自己右脸。 “这几日你吃的清淡些吧。”皎儿将那碗米粥放在床沿。 “……”剑在颈上,不先救他脱离? “还没有力气?你看什么,快点喝吧——时辰差不多该出去用早膳了,车马就要上路,你——要是没死,再来找我,我给你药。”至少让她知道他没事,连累一条性命——总是不好受的。 “……”他为她命都要没了,她拍拍屁股就要走? “……”是她解了这贼的毒。那天夜里就见她身边的女子随手抛出条蜈蚣来,小小年纪,出手“不凡”,果然有来历。 某只举着剑的手微微一僵,锋利无比的飞虹剑立刻给了某人一份礼。 雪白的颈上立即沁出几滴殷红的鲜血。 鲜血滴在火红的衣袍上,那衣袍本就因汗水湿透,滴落的血珠立刻晕染开来,肩头刹那间更为鲜红。 虽然早知他不会下手,若是要杀他,何必婆婆妈妈,一剑下去便立刻能取他性命,但终是见红不忍,毕竟若非是自己让他护送凤之清,今日他怎会让人用剑指着脖子,还毫无反抗。 皎儿淡淡开口道:“可否暂时放下私怨?”转身看向黑衣男子。 焦白闻言一喜。 黑蝙蝠古峰面无表情,左眼角却不动声色的瞄去。 “无论如何,君子不乘人之危。他此刻无力抵抗,纵然杀了,也胜之不武。他此行是为护送镇南王之子回江南,想必公子定然与我等无仇,还望公子卖个人情给镇南王府,公子与他的私怨日后再报不迟。” 作为杀手,自然是耳听八方,武林正邪两道皆要熟识,也不乏官府权贵之人。古峰虽然甚少去治安太平的江南(镇南王辖内多清官,少奸徒),但也知道镇南王清廉爱民。他当然知晓镇南王之子前几日离京之事,不想焦白竟是在护送他。 自两年前武林正道与官府相继贴出高额悬赏令,古峰与焦白,就展开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没想到有朝一日,采花贼竟会突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得寸当然要进尺(1) 古峰抽回剑,侧身欲离去。 “公子,可否好事做到底?” 停下脚步,古峰面对房门,背对两人,不解。 “公子,我等就要上路,无人照料他,公子可否照顾他几日?”俗话说,得寸当然要进尺。 “……” “……” 两个男子又一次很有默契的暗自汗颜,自认见过得寸进尺的人不在少数,可身为女子…… 虽然焦白见过几次她的不拘小节,然则目前是要让他仇家来“照顾”他,那震惊的程度可想而知。 古峰郁闷了,他追了两年多的猎物,向来做事不拘泥于世俗的眼光,会与作奸犯科之人谈君子还是小人?如今赏金即将到手,要他放下已是坏了自己多年的规矩,还让他日夜照顾他的猎物,这女子是在考验他的耐性吗? 在两名男子无语感慨的时候,某女突然想起了些曾经的听闻,据闻江湖上有位亦正亦邪,平日里靠官府悬赏令、侠义之士的江湖悬赏令为生的杀手古峰,人称黑蝙蝠,喜着黑袍,白日头戴黑纱斗笠,出剑奇快,招招皆是夺命。 从未有人听到他说过话,或许听到的人都已死去。 此人出手虽狠却也是给人痛快,从不滥杀老弱妇孺,死者必是该死之人。 (因她是女子,自然身边人不会当她面谈论那采花贼小白龙焦白的事迹……偶尔上街去海堂里帮忙,也因南桐城向来治安极好,牢中关押的犯人几乎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犯事的人,近十几年从未发生过奸*淫之类的事件,因此也没百姓说道过。直到后来到了江湖遇见此人才略有耳闻。) 莫非,就是此人就是黑蝙蝠? 这可不能怪她不识人啊,谁让他每次出现都没有戴他摘牌式的斗笠? 昨夜古峰追中毒的焦白,因是夜晚便将斗笠放在马鞍上未带在身边,不想直到清晨方才寻到他踪迹。 “……古公子?”皎儿试探性的一唤。 这人功夫自然在焦白之上,一直追焦白,无非是那厮轻功绝妙。 门口的身子一僵,这女子认识他? “妹妹,你怎知他是黑蝙蝠?”焦白虚弱的问道,他也纳闷了,记得上一次她并不认识黑蝙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得寸当然要进尺(2) 皎儿扫他一眼:“安静点。” “古公子,昨夜是否与那下毒的女子交过手?” 天知道从来不搭理女子的古峰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公子杀了那女子?”皎儿细细打量,见他毫无外伤,那功夫自然高于那女子,传言黑蝙蝠剑侠无情,招招夺命。 “……中我一剑,逃了。”话一出口,自己也被吓一跳。 焦白更是震惊,这人追了他两年,还从未听他说过一个字。起初自己还十分好奇他平日里怎样打尖儿、住店的…… “古公子,我与你谈笔买卖,如何?”某女寻到了新的护送人选,敌在暗,无论如何都该在暗处留一手。 “?” “烦请古公子暗中护送镇南王的大公子回江南,酬金任君开。” “……我是杀手。”言下之意,我只管杀人,不是镖师。 “你是杀手与护送人,两者并不矛盾。” “……” ““护送”不外乎就是请公子杀了一路上对我等不利之人,也是杀人。公子可以按所杀的人数计算酬金。”虽说她从不崇尚死刑,始终认为生不如死才是最深的刑罚。不过当敌人的剑在自己和亲人面前的时候,只要不是傻子都选自己活着。 “……一人一千两白银。”已经是最低折扣了,想那焦白价值一万两黄金。 “成交。”银子花出去值与不值要分用在何处,好比吃一顿山珍海味与保护亲人、捐赠灾区百姓等,是有天差地别的。 皎儿从怀里取出两张五万两的银票放于桌上,薄薄两张纸足可取百人性命。 “……妹妹,你这般瞧不起我……”某人虚弱的抱怨,可显然毫无用处,谁让他还躺在床上,全身无力…… “哎,这么贵的人头费,公子理应有点赠送的服务。那……这只——他,就有劳公子照顾几日罢。” “……”这女子还没忘了这茬? “……我有手有脚,又没残废,不需要他照顾……路上凶险,让他护着你罢……” “闭嘴!”方才不是说那些人是在等远离京城一些再下手嚒?既然如此,定然不会在这几日下手。 门外响起抠门生与女子的叫唤:“十五妹妹,你起了吗?”正是湘儿来唤她。 古峰一个闪身飞上了房梁。 湘儿今日十分奇怪,平日都是她起的晚,怎地今日她倒起的早了。 “你休息几日,吃些清淡的食物——起身洗洗,把那身衣服换了,床铺也烧了,那毒性太强,以免祸害他人……我先走了。”某女放下床帐拿过包袱走向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