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为侵》 第一章 美人受 第1章. 今天依旧是毫不例外地凌晨醒来,墙上的钟摆指向五点多。 他是那种一旦醒来便眼睛都合不严密的人,从不贪睡。透过半合的眼睑,看向窗外,外面的景象已然透出一点儿天明的光亮。 他又觉得左手隐隐作痛,低头看了看自己腕部,那里有一圈细小的印记,只是因为腕表戴久了取下来便留下轻微红痕,可他有时恍惚地觉得那是带着血丝的勒痕。 八年了。时间的确可以抹掉一切,但并没有人想象中那么轻而易举,又不是一碗下肚就可以忘掉所有的孟婆汤。 虽说这些年的光阴足够磨砺一个人,让他早已没有当初的惊惧、恐慌、不知所措这些负面又软弱的情绪,遇见任何事都已经能从容自如,但曾经的屈辱和磨难总像根针一样,时不时冒出来,冷不防地扎你一下。 他穿好衣服走出去,客厅的桌子上堆满了纸,传真机的指示灯闪了闪,看来又收到一封新文件,他拿起来一看,从第一行看到最后一行,然后又徐徐放下,表情平静从容。 盥洗室的镜子印出他的脸,现在这张脸看着已经无比习惯。可没人知道在最初那阵子,他其实每每不适应,有时候半夜起来,无意间瞥到镜子甚至都会被无端惊吓一遭——毕竟那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庞。 不过仔细辨认,这张脸还是有很多原来的痕迹,毕竟底子在那。他的眼尾原本就跟细长丝毫不挂钩,反而像蝶翼一样宽宽地往上扫,导致某些时候容易给人一种柔和的错觉。是的,那些都是错觉。毕竟,一个真正温柔善良的人,会选择咬牙潜伏并谋划整整八年只为酣畅淋漓复仇?不会。 八年前,他何其低微,连复仇的资本都没有。 逃出来后,为了能有今天,第一步便是将自己的容貌做了改变,也必须改变。 一小时后,早晨七点。他穿着熨烫得极好的衬衣,将准备好的早餐一样样端上餐桌,衬衣微硬的立领之下是容光焕发的面庞。这些准备就绪后,他才去另一间小卧室叫醒孩子。 虽说是医生,但他身上从来没有血的味道或消毒水的味道,那些不太好闻的气息似乎怎么都染不到他身上,大抵是因为有洁癖的缘故吧。、他的手、身上总有一点点很清淡的皂香,好闻。每次叫孩子起床,一被摸到面颊,小朋友闻着味道就自发从梦里醒来。 嘤嘤咛咛地醒来,一睁眼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就撒娇,用脑袋、面颊去蹭他温暖 的掌心。 蹭了一会儿后也不必他再多说一句话,孩子自己就知道翻身起床,趿着拖鞋去盥洗室刷牙洗脸。 点点现在已经七岁了不再是调皮的熊孩子,正上小学一年级。他把点点训练得很好,让孩子从小就有时间观念,所以七点半一到,点点就洗漱完毕并且穿戴整齐地坐在了餐桌前,用十分钟时间吃完早餐,自己背上书包拿好饭盒,就跟爸爸一起下楼。 他目送孩子坐上校车,等校车远去后他再开着自己的车去医院。 大多数情况下他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接送孩子。 — “程医生,这是昨晚值班的病案记录表,您看一下,确认无误后帮忙签个字吧。”护士边走边说,隔老远就开始喊他的名字。 他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文件。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新名字,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总要愣一下才能反应过来,甚至有时候别人都叫了好几遍都没能及时回应。 他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错漏后很快签了字,末了交代一句,“通知下去,十五分钟后三楼会议室开会。” 护士点点头,合上文件夹离开。 十分钟后会议室的人都到齐,级别高一点的找到自己位置坐着,级别不够的就站着旁听,会议桌中间那个位置又是空的——谢棠又迟到。 他看着那个空出来的位置沉思片刻,回过神,很快就专注地进入状态。一小时后,会议结束,大家有秩序地拿着文件离开,这时,衣着光鲜的谢大少爷才姗姗来迟。 谢棠那张很受欢迎的脸上带着招牌式的笑容,但随意散漫,跟这种严肃郑重的场合格格不入,他知道自己迟到了但并没有一点急切或歉意,气定神闲地走到程奕扬身边,“还没有吃早餐吧,一起。” 每次例会谢棠都是快结束了才过来,点儿掐得非常准。 “你干脆别来这边工作,去别的清闲部门养鸽子比较好。”他看了谢棠一眼。 不过谢棠毫不在意,一是脸皮厚二是次数太多已经没感觉。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与其参加这种无聊的会议,还不如让我多睡一会儿,这样或许能在手术台上撑得更久呢。” 谢棠这人,不守规矩有时候也不大正经,但到底还是大世家的人,家教严苛,谢棠父亲一早就有让小儿子从医的想法,便谢棠十五岁就开始接触医学并主修,修完五年的基础后立刻飞去了欧洲 ,又留学五年。十年学医到底是不能鬼混过关的,所以肚子里多少还是有点东西的。 不来开会,迟到早退,抽烟喝酒,医院很多规矩他都违反,但院长可舍不得开除他,一是谢家面子太大他们心甘情愿买账,二是谢棠的资历的确足够拔尖。当初谢棠过来时院长还感到有点受宠若惊,处处顺着哄着绝不会指责半句,全院上下大概也就程医生敢不买谢棠的账。 程奕扬拿他没办法,也不想得罪谢家,确切地说,他是不想被谢家盯上。在人前不得不多说谢棠一两句,但对方不听,他也不会追究,只是理好了自己的文件,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谢棠一步不落地跟上,“前几天你跟人打听我的事,据说还问了好多呢,哟,程医生,你不是一向不食人间烟火嘛,怎么突然对我有兴趣啦?” 医院大部分女性都是谢棠的脑残粉,有点什么事和八卦都会跟他讲,毫无*可言。 程奕扬还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你是我下属,上级去了解下属的身家背景不是很正常的么。” “是很正常,但是,我刚进来的时候你怎么不来了解,非等到现在?这就有点不正常了,”谢棠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挑挑眉,打趣道,“你以前不愿意理我,现在有兴趣?” 程奕扬自然听出那话里的调侃意味,干脆回答道:“就算是又怎样,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谢棠嘴角的弧度一再扩大,“不过呢,我想问你,对我的兴趣究竟到哪一步,嗯……就像我对你一样吗?”最后那句话说得极其轻佻,加之声音刻意的低沉,□□的意味浓郁极了。 像我对你一样? 程奕扬有点想打人,但终究是没理会。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进去,把谢棠挡在门外。但谢棠飞速地把脚往门里一卡,还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程奕扬的手腕,“跟我上.床吧,我绝对是个很温柔的情人,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程奕扬用力踢过去,把谢棠卡在门缝里的那只脚踢走,利落地关上门。 咔嚓,反锁。 谢棠不生气,但还是不死心地继续拍门,又说了些什么话,大抵也是劝和哄一类的。程奕扬权当没听见。 五分钟后,终于安静了。 第二章 美人受 第2章. 男人大多是*的动物。谢棠之所以这么耐性地纠.缠追求,还是因为想跟他上.床。 一个月前医院组织度假,温泉酒店,谢棠全权包下了整个场。那天晚上太热闹太无可拒绝,程奕扬被人多灌了几杯。 有些醉意的程奕扬提前撤了,烦躁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完立刻睡觉,脑袋昏昏沉沉的门就忘了反锁。谢棠就住他对门,当然是事先刻意安排的,彼时程奕扬还不知道。当时谢棠一回来,就那么试着一开,门居然可以打开,他再自然不过地走了进来,一开始他的确只是想看看程奕扬,再逗弄一下,但进门后发现自己挖到宝。 对方穿着宽松的睡衣,面颊透出一层薄红,领口也敞开一块,隐约地露出白皙的锁骨,上下起伏着。躺在床上的人正微微地喘息……整个房间静谧地只听那种压抑的喘息,很克制,但又克制不住——十分美妙。 其实很多人假醉也能做出这般情态,谢棠在国外的时候也没少见过那些鲜嫩的美少年如此引诱,但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前者见多了只能让人兴趣索然,但后者……这么说吧,之前他喜欢过迟恒,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被对方那种极罕见的、不经意间才能流露出的情态所吸引。让人感觉,这种媚态除了这个人,其他人都没有,就算想模仿没法像正主这样惟妙惟肖。 谢棠比一般人脑子转的快,寻常人如果未曾亲眼所见生子血淋淋的画面哪会往那方面猜测,但他前后一联系再想想迟恒一下子就能想到那上头去,程奕扬肯定也是,他孩子就是他自己生的。 那天晚上谢棠有点发愣,心脏一直砰砰乱跳,但却未有什么行动,当然不是因为道德感的约束,纯粹是因为那时候刺.激太大还没反应过来。 他轻手轻脚地过去,在床边坐下,仔细欣赏。 平日里高冷得难以接近的人,现在毫无抵抗地躺在床上,头发凌乱,丝丝缕缕地黏在发汗的额头上。眉心蹙着,紧阖的眼睫随着呼吸一颤一颤,嘴唇微微张开,不知是因为被酒精烧得慌还是室内空调开得太高,嘴唇外围的皮肤有些干涩,颜色是很淡很淡的红,但里面却是粉嫩的,还沾了些透明的唾液。紧阖的牙关此刻开了一条小缝,似乎可以窥见蜷缩在里面的舌头。 谢棠的喉结上下滑了滑,伸出手,轻轻抚上程奕扬的脸颊。 细腻得如同羊脂一样的肌肤,微微发烫,当真就像一块温玉。 很难想 象,在脸上动过那么多刀子的人,却没有在皮肤上留下一点痕迹。 所以,他们没有人能猜到程奕扬是整过的。 被手指碰到脸颊的那一刻,程奕扬抖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但并没有醒过来,于是谢棠不怕死地从脸颊一直摸到嘴唇,另一只手试图从领口探进去。 掌心底下那令人爱不释手的触感,他的呼吸微微粗重起来,觉得自己都快要有反应了,甚至忍不住想,妈的,要是能被这个人用嘴服侍,死一次都值了。 程奕扬似乎有些难受,挣动的幅度大了起来,呼吸也开始急促。谢棠看着他微微颤抖并且又打开了一点的嘴唇,色迷心窍地把手指稍稍探进去,不过只能碰到牙齿,没法深入。不知道程奕扬是做了噩梦还是怎么的,非常难受地把脸偏了过去,不让对方碰。 谢棠心里咯噔一下,怕人马上要醒,立刻停下所有动作,乖乖站在一旁只敢看着。 程奕扬的身体微微颤抖,在枕头上摆动着脑袋,还把双腿蜷了起来,嘴里喃喃地念叨些什么。 谢棠壮着胆子过去一听。 什么“知道错了”、“不要罚我”、“痛”、“不要”……各种莫名其妙的呢喃,低软的鼻音,哀求的语气。 一般人肯定会诧异然后不明所以最多以为是做了噩梦,但谢棠不是一般人,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程奕扬之所以会这样,很大概率是被人折腾过的。再想想他之前那种无意识的媚态,谢棠越发肯定对方的身体已经被好好地开发过。一想到竟然已经有人比自己抢先一步体验过这具身体的美妙,谢棠心里就有点不爽。其实他并不喜欢青涩毫无技巧的处男,但如果对象是程奕扬这种,他还是愿意手把手从第一次带起,在心里不爽的同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把程奕扬叫醒。 “喂喂喂,想什么呢。”抓着程奕扬肩膀,用力晃了晃。 一会儿后程奕扬睁开眼睛,红红的一双眼睛。不过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眼神没有什么焦距。 很快的,同事酒会散场后也一起回到住的这边。谢棠听到声音后赶紧把门反锁,他可不想让外人打搅这样的时刻。但兴奋的同事们开始不停拍门,还不停地叫程主任的名字,问还要不要继续喝,要不要打牌之类的,总之就不想放过程医生。 眼见着程奕扬已经被吵醒,谢棠只好忍痛开了门。同事带着没喝完的酒一窝蜂地涌进来。 程奕扬头疼不已地醒来, 看到一群人对着他笑,先是懵圈几分钟,而后恢复意识,推开众人起身,重新去换了套正式点的衣服,等他再出来后,之前那种醉蒙蒙的诱人情态便已然消失殆尽,除了脸色的红晕还能勉强看出一星半点痕迹。 谢棠扼腕叹息的那刻才堪堪回过神,然而已经错过了大好机会。要知道那可是程奕扬毫无防备的时刻,这样的机会兴许几年都没得一次。 在那之后,谢棠就一直缠着,不过程奕扬都采取无视策略。 其实程奕扬有很多法子对付谢棠让自己耳根清净,但是并没使用。 谢棠是个识趣也爱面子的人,不想闹僵断不会继续纠缠。 其实谢棠自己也很清楚,程奕扬似乎是在故意……若即若离。 有点像是……故意吊胃口,毕竟谢棠在风月场游历那么多年。不过就算看出了这一点也没什么用,因为他不明白程奕扬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欲擒故纵?欲擒故纵的目的毕竟还是“擒”,“纵”只是手段,那对方的目的是为了吸引并套住自己?可是不像,一点都不像。谢棠能感觉到程奕扬对自己并没有任何喜欢,至少目前为止是的。有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在对方眼里是什么都被看得透透的,无所遁形,而对方好像只是在玩儿。 其实仔细想想,程奕扬并没有任何举动或行为表示主动或好感,最多就说了几句暗昧不清的话,比如今天,程奕扬只是回答了句“是又怎样,不可以吗”,便让谢棠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思及此,谢棠突然有点不开心,要知道以前都是他扔脸色给别人看的,哪需要猜别人心思。偶尔一句甜言蜜语或者阔绰礼物就能让那些美少年们甘之如饴好久,但现在不仅对程奕扬不适用,而且还角色对换。 想到这,谢棠忽的笑了一下,没准那天晚上的“动人情景”也本来就是在程奕扬的计划之内呢。 有意思。 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和秘密。 第三章 美人受 程奕扬把车子停好,老远就下车步行,拐进一个小巷口,那里是老城区,都是一些陈旧的胡同,很多还是要拆的。但程奕扬似乎对这一块很熟悉,在里面左拐右拐,越走越深。到那栋房子并不需要三十分钟,但他刻意绕了路,这是惯用的防止跟踪的方法。 终于,他到达一排低矮楼房跟前。环视一圈周围没有任何人影,等了十分钟左右,才敲门,那房子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沉默寡言的保姆看到是他,冲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掀开帘子进了里屋。程奕扬在外面等着,拉开凳子,坐下,自己倒茶。他应该是来过好几次了,一点都不陌生和拘束的样子。 屋子虽然老旧也比较小,但是很干净。 一会儿后帘子又掀开,一个女人走出来,脸上有细小的皱纹,看得出已经上了年纪,但那股气质仍在,很瘦,脸上的颧骨都微微凸出,没什么表情,很沉静的样子。 她其实长得很漂亮,甚至是相当漂亮,但半边脸被烧过,曾经再美现在也好看不起来。 她慢慢走过来,在程奕扬对面坐下。 “如何?”她径自问。 语气很轻很柔,但声音还是沙哑的,因为嗓子被烧坏了。 程奕扬喝了口水,“我觉得应该快了。” “谢家这个筹码到你手上了,要怎么利用谢棠,你应该很清楚吧?” “嗯……”他点点头,目光也变得深沉起来,“这要感谢迟恒了,如果不是他先找了我,我大概没这么快就找到谢家的人。其实一开始我还不相信……但后来我发现,真的是那个谢家。” “谢家这几年壮大得很快,权势也越来越大,而且……谢家关系很复杂,旁支很多,勾勾斗斗也多,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谢家每个人你都得防着,尤其是那个让你……” 程奕扬的眸色突然暗沉下去。 女人一时间想不起那男人的名字,想用“那个让你怀了孩子的人”指代一下,但看到程奕扬这种反应,她便收口不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谢家,但那个谢棠……你还是得吊着他才行,可别松了手,以后指不定派上用场。陆家的你也认识?” “认识,但不算很熟。” “那就争取跟他再熟一点,虽然他在陆家是老二,但的的确确是陆家的继承人,以后也会对你有用的。” 她语气轻轻缓缓,但却透着 一股威严和冷意,大抵是因为那种天生的气场和脸上的表情。女人似乎对各大世家都了如指掌,说出来的那些话和念出来的那些名字,一般人可是连得知的途径都没有。 她从一开始就仔细地盯着程奕扬,任何细小的表情和小动作她都看在眼里,所以任何犹豫或是迟疑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必要的时候,某些手段还是要用的,你为了现在这一切付出了多少又受过多少苦可千万别忘了,现在的心软或者犹豫,就意味着以前的努力白费。” “我知道。”程奕扬微微垂下眼,他并不喜欢“某些手段”那种暗喻。 “委屈你了。”像是瞧出了程奕扬的心酸,她突然主动伸出手,轻轻盖在他手背上。 程奕扬没有说话。 女人也不说,就静静地看着他。 一次讲多了把人逼太紧只会引起反感,但预防针她还是要给他打的。 她实在无法理解程奕扬的有些想法。让男人喜欢尤其是那些人青睐,难道不是值得炫耀的优点甚至是技能吗?为什么到了程奕扬这儿就成了负担,还是摆脱不得的负担。 皮相跟权势金钱不同,后者可以后天得到,但前者只能是上天赐的。既然拥有这样的脸蛋和身体,为什么不好好利用。 这件事,尤其对象是柏家,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做到的,没有资本的人根本想都别想,很多地方都是要烧钱烧人脉的,程奕扬一个人,根本做不到。 没有巨额的资金,没有新的身份,还都只是次要的,最致命的一点是,那时候的他,可是柏家和谢家掘地三尺都要翻出来的人,根本没人敢帮他。柏家的对头的确不少,谢家的对头也不少,但是,同时敢跟这俩对着的,当真不多。 那时候他真的是穷途末路。 后来,新的脸,新的身份,全是女人给的。 某种程度上说,她救了他的命,她跟他又有同样的目标——报仇。她行动不便甚至不能抛头露面,所以需要程奕扬帮她,俩人达成一致。 静默蔓延,两个人各有心思。 半晌后话题终于切换。 “点点最近怎么样?”她随口提一下家常。 “挺乖的。” “有时间带他来看看我吧,我好久没看见那小不点,有点想念。” “好的。”程奕扬答应下来。点点刚出生那阵子,他简直对这 个孩子厌恶到极点,几乎见都不见,是女人一直帮他带着。 又坐了几分钟,她站起来,“你该走了,不要在这里停留太久,被发现了可不行,毕竟我是罪犯之身,不能连累你。” “嗯。”程奕扬应了声,站起来对她微微颔首。 第四章 美人受 程奕扬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通过谢棠去接近他要报复的目标,因为谢家,是他的雷区,几乎不敢碰。 以前就做好了长时间潜伏的准备,毕竟大家族的内部没那么好打入,再说了,他早就不是柏家的人,想再次进去谈何容易。只是偶然地,通过迟恒认识了谢棠,让他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当初迟恒找他帮忙时,他不是没有过犹豫,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理智告诉他不要管别人闲事,但终究还是帮了。谁想迟恒竟给他带来一个契机,还是绝好的契机。 他害怕谢家,但谢家却的确可以利用,而且能给他带来很大的方便,可以使他接近柏家轻松多了也快多了。不然的话,真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那晚夜半,点点发烧不退,他十分怕引起肺炎就连夜带着孩子去医院挂急诊。那天晚上谢棠在值班,大厅的角落里他看到谢棠跟一个人交谈。 程奕扬并不关心那人是谁,但匆匆走过去的时候,谢棠还是眼尖地把他叫住,问他怎么这个时候来医院是不是小孩子生病了。谢棠的询问是出于关心,程奕扬便点了下头就转身往里走,然而,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里,他竟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对方个子高高的,戴着低调但价值不菲的银边眼镜,穿着浅棕色的外套,温文儒雅的样子。 程奕扬有片刻的震惊,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淡淡的,就像在面对陌生人,视线也并不在对方身上做过多的停留。但,他不看别人并不代表别人就不会仔细观察他。准确来说,是观察他身边那个,孩子。 那个人的视线一直在他的孩子点点身上,几乎都没有移开过。 程奕扬把发烧的点点揽进自己怀里,不让那人端详。对方察觉到,就很绅士地道了歉并且解释说,这孩子的容貌让我想起了一个熟人,所以不免多看了几眼,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对方徐徐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程奕扬。那目光也是淡淡的,但程奕扬知道对方肯定也在着意打量自己。 他丝毫不避,坦然地迎上。反正容貌早就不是以前的样子,怎么盯都瞧不出端倪。他自然有这个自信。 程奕扬一拿到单子就立刻抱孩子进去,没有片刻停留甚至有点像落荒而逃,他紧紧抱住点点,小家伙也很配合把脸埋在他怀里,露出一个眼睛打量眼前的人。 到底是自己工作的医院,看病打针方便很多,还有专门的休息室可以躺着。点点夜半被叫醒自 然是困得很,一边吊着点滴一边就睡着了。程奕扬拿来毯子给孩子盖上然后自己坐在旁边守着。 因为刚刚看到了柏家的人,即便他控制力忍耐力再好也不免在心底有点悸动。 想要计划的进度变快,就必须承受相应风险,这不,还不到一个月呢,就看到谭尹。估计,不久就能见到柏宸大少爷吧。 胡乱地想了很多,但半小时后,他就彻底平静下来,甚至还能在心底自嘲,看来自己还是火候不够,只是见了柏少爷身边的第一助手谭尹罢了,就让自己有了几分慌乱,以后真见到大少爷或者那个恶毒的女主人,岂不是该暴露马脚? 从两人交谈的态度来看,谢棠和谭尹不仅很熟,相互之间还很客气。倒不是那种恭维的客气,而是自然而然的,这说明……他们交往甚密。 程奕扬敛下眸子,在心底有了计较和打算。 他忍耐力极好,潜伏几年都可以,但如果有捷径,不可能不选择捷径而让自己继续等,这是傻瓜才做的事。而且这种机会太难得,失不再来。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很密切关注谢棠,一度被谢棠以为程奕扬终于对自己产生了兴趣,但程奕扬也不说破,就那么若即若离。 谢棠真的是谢家的人,没错,就是那个很有名的谢家,但谢家太大了,分支又很多,好在他跟谢隽廷并没有多大联系,只是远亲,谢棠那一支系主要是在英国从事医药相关产业,两方互不干扰,偶有合作。 谢棠过来休息室看他们,伸手摸了摸点点的额头,“这种低烧有必要半夜专门带他来打针吗?” 程奕扬也是医生,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谢棠不会懂得他的紧张和害怕。程奕扬的哥哥,小时候就苦于发烧和肺炎,甚至差点死掉,后来这件事就成了程奕扬心底的一道阴影,所以点点一有个发热咳嗽什么的,他就非常紧张。 “刚刚谭尹问我,小家伙哪里来的。”谢棠随口一提。 程奕扬却严肃地问:“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就说是你生的咯,反正事实也是这样。” 如果谢棠的表情不是吊儿郎当的那种,程奕扬肯定会信,然后站起来给他一巴掌,毕竟谢棠对于特殊体质这件事是很清楚的,外人只晓得小家伙是程奕扬领养的,但谢棠知道不是。 “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看你那脸色,至于么……”谢棠稍稍收敛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放心好了我跟他说的也是领养。” 一小时后护士拔了针,他轻手轻脚地把孩子抱起来没有把人弄醒,凌晨三点里又开车回家。 他们这类人,优越的基因有严重的“排他性”,一般高度遗传母系。但并没有绝对百分之百的遗传,孩子的确很像他,但有些地方却还是有对方的影子。 柏家特别森严,用这个新身份唯一能接近的办法只能是精神医生或私人医生。但他们不可能让一个丝毫不认识不熟悉的人来做哪怕是顶尖水平。他们跟谢家交好,医务方面的一些人也都是从谢家直接推荐过去。 这是最好最快也是最稳的法子。毕竟谢家推过去的人,柏家不好详查也不好再猜忌。这相当于给程奕扬套了一层保护罩。 第五章 美人受 柏律的生父辛尧,是个弹钢琴的艺术家,俊美如玉谦谦君子,宁可委屈自己也还甘之如饴,甚至没觉得柏家那个男人只是拿他当玩物,除了身体关系再无其他。怀孕的那阵子他统共就过来看辛尧不超过三次,毕竟怀着胎不能上床,唯一令他感兴趣之处不再用得上。 如果这也还可以勉强容忍无非不求回报,毕竟自从有了俩双胞胎儿子后,辛尧的全部心思就都在养孩子上,并不在那男人身上,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真的令人无法忍受。 或许辛尧自己后来也看出来,那个男人对自己并不是爱,所以没有抱任何希望,更没想过要沾柏家的光,那时候他只想守着俩孩子,耐心细致地将他们一点点带大。但有一次,柏律的哥哥,柏礼感冒发高烧,没有及时治疗,主要是因为当时柏家的女主人谭沐找辛尧的麻烦,把人在柏家扣了好几天。等辛尧气喘吁吁地重新回到家时,大儿子已经烧到三十九度。辛尧立刻把孩子送医院急诊,但还是在短短几天内发展成肺炎。 这种特殊体质的人生下来的孩子,婴儿时期普遍难捱,稍有不慎就容易夭折。辛尧简直急疯了,主动去找那个男人,跪着求他帮忙。求人,不用说,上床又是必不可少,但辛尧已经完全没有感觉,那时候心急如焚,只要能把他儿子救回来,做什么都可以。结果被谭沐当场抓到,简直怒不可遏。后来辛尧去世,她仍然没打算放过他的孩子。 谭家的二小姐谭沐后来就是那个男人的正妻,柏宸是她儿子。谭沐心高气傲,办事手段狠辣,其实她怀上柏宸的时候,还没有任何名分就算是男孩也没用,甚至柏宸长到七八岁,她都没有正式的位份。 某种程度上来说,柏家的三个孩子算是兄弟,但年龄最小的柏宸却可以养尊处优高高在上,他和哥哥就惨多了。 辛尧这辈子过得太辛苦,怀孩子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法子请保姆,什么事都自己做,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下来,后来又不停地被谭沐暗中算计,身上留下不少病根子。当时,一岁半的柏礼肺炎是救回来了,但辛尧自己却病垮了。虽然后来也看似痊愈,但每隔几年就会复发,而且每复发一次,就会比上一次更严重,几年后,严重到咳血都是常有的事。 或许他早就想死,早就感觉身体很难受,状态很糟糕,还不如死了算了,但一看到两个孩子还那么小,他就会咬牙撑下去。而且这一撑就是十年。 兄弟俩十五岁那年,辛尧去世。他的确是个非常善良温柔的人,在孩子心目中形象 也一直是正面的,哪怕命运不公,也从来没有把怨恨、气愤这些负面情绪时刻带在身上,至少没有带给孩子,因而俩兄弟的性格没有一点偏移,甚至比养尊处优的柏宸要开朗得多。柏礼尤其像辛尧,温柔,小时候柏律想跟他吵架都没法吵起来。只要柏律一炸毛,他就很纵容地笑,然后把人揽到怀里,轻声说,消消气好不好。 谭沐的狠毒,柏家的冷情,都和柏律这边的亲情形成太过鲜明的对比,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孩子,性格大抵只有两种,要么如同辛尧和柏礼一般,善良不会主动出击,要么就是另一种极端——所有的一切都能成为报复的手段,只要能保护唯一的亲人。 而柏律显然不是前者。 谭沐是个十分有手段的女人,身为旁系的二小姐她却能爬比嫡系还要高,她一直觉得辛尧阻碍了自己成为柏家的女主人,所以很有手段地把人慢慢折磨死了,辛尧死后的三年里,她终于成功拥有了柏家的名分和地位,但却开始守寡。 后来俩兄弟没少被她算计。有一次她用了点手段半逼半胁迫地把柏礼骗到本宅。柏律一回家发现哥哥不在,而且厨房的汤烧的扑下来,显然走得很意外匆忙。他立刻气势汹汹地杀过去。 他从来不怕柏家的人,因为他早就为自己备好了筹码。扫谭沐一眼,直接问:我哥在哪?我要把他带回去。 谭沐看着他,不动声色在心底冷笑了一下。柏礼又傻又蠢,往往中了圈套还不自知,但这个孩子倒是有几分精明和防备,至少不那么蠢。 “柏律,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只要你放过我儿子,我就放过你哥。” 柏律根本不想听下文,直接转身,一把揪住门口那陌生男子的衣领,吼道:“柏礼在哪?!你们把他弄哪里去了?!” 那人却没有回答,这时,旁边的几个保镖都走上来,团团围住了他,一股很不善的气势。他立刻转身,警觉地看向谭沐,“你想干什么?” 谭沐徐徐走过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偌大的宅邸那天却安静地过分,往常都在的女佣们和友善的老管家竟都不在,除了保镖和门口的男人,只听到那种细高跟踩在地上的声音,很有些瘆人。 谭沐越把柏律看得仔细就越发讨厌这个人,那张脸长得跟辛尧相似,在她看来一个男人长成这样就不太正常,可柏律的样貌又不完全是阴柔的,还带了些冷峻的英气。这些贱货,先是勾引她男人,现在……还勾引到他儿子! 这才是让谭沐最不能忍受的一点,她发现柏宸竟然对这个小贱种有好感甚至到了喜欢的程度。谭沐暴怒了一次,把手边能砸的东西全砸了,这些人真是天生下贱和恶心!这种不男不女的人难道不该死吗?!在那之后她越发厌恶这俩兄弟,甚至已经超过对辛尧的恨。 原本她是打算把软绵绵的柏礼当做献祭的小羔羊送给谢家做玩物的,但转念一想,把柏律送过去岂不更好?断了她儿子念想!柏律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嘴脸,真是恨不得现在就给弄死。 那时候柏家的实权还是女主人手里,柏宸虽说是唯一的大少爷,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权力,上上下下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他来定。 当时外界都说,柏家这个私生子,当真是好运气,跟谢家的,是桩好联姻。既然都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即便谢家那口子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病秧,据说已经病的要不了多久就会死,这嫁过去明摆着守个活死人,原本想要联姻的千金们都一个个都撤了,根本没人愿意碰这个烂摊子。可好歹,对方是实打实的谢家人。谭沐不能明着对兄弟俩不利,为了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违法的事情断不能干,只能暗地里使阴招,慢慢地折磨。而且她一向自视甚高,又极好面子名声,怎么都不肯落一个虐待继子的骂名,所以就想出了这个法子。让谢家帮她好好折磨一下这个贱种,用不着自己亲自动手,还可以断了柏宸的念想,可谓一石二鸟。 第六章 美人受 谭沐歹毒但知道遵纪守法掩人耳目,不会直接将人绑到谢家,也不会逼迫柏律答应给病秧子冲喜,而且她担心这个不服管教的野种在谢家闹腾,这反而损了她自己的面子。但如果用他哥哥来胁迫,对方一定会毫无犹豫地应下。 她深谙这一点,所以先把柏礼抓了过来,再以此为条件让柏律答应。 果然,目的轻易达到,而且柏律心甘情愿。 作为交换,柏律对柏家的要求是,把他哥哥彻底送走,离这里远远的不要再被算计。只要他人还乖乖在谢家一天,柏礼就可以自由一天。 他觉得哥哥太善良,会谭沐吃的渣都不剩。他不会让他牵扯进来,那些如狼似虎的人,他一个人来对付就好。 亲自把哥哥送走的那天,他还是发了很大的脾气,原因是好说歹说柏礼就是不肯走,非要留下来陪在他身边,还问不停追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发生了什么。 柏律怎么可能把那种肮脏的事由告诉哥哥,名义上是风风光光地去谢家,实际上是给快死的人联姻。这种类似冲喜的说法在大家族里却近乎变态的流传并且被相信,谢棠以前也跟他讲过,甚至有人把未成年的少年跟七十多岁半瘫痪的老头子配到一起。柏律当时感到很恶心,还跟谢棠说这明明是违法的事,但谢棠却说,可别人心甘情愿去的,让他报警都不报呢。 现在,他自己不就是这样么。 心甘情愿。 “别问了,我不想说,跟你也没有关系,你用不着知道。”柏律把情绪藏得很好,一副很平淡的样子,似乎离别的不舍都没有。 “你给我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你知不知道,一味地忍让,只会拖后腿,他们会越来越欺负我们。” 柏礼愣了愣,缓缓问了句,“你一直觉得我拖后腿?” 小时候的那场大病让他留下病底,一直以来都记性不好而且有时候反应比较慢,好几次差点让家里着火,仔细想想,的确不如自己弟弟那么聪慧,经常添麻烦。 柏律咬咬牙,慢慢回答了一个“是”。 他看到哥哥在听到这句话后羞愧地低下了头,又抬头,想要掩饰那点沮丧并且试图对他微笑。 他赶紧把目光移开,眼睛有点发酸,被狠狠压制住。 “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继续拖后腿吗?你真以为谭沐不敢弄死你?她有的是办法处处为难你!再这么等下去,你跟我都要被她 害死……” 有些话说得非常重,而且句句刺心。但如果不这样,他担心哥哥根本就不会走。 “小律,这是你自己做的决定,还是柏家逼你的?” “……我自己。” “让我离开也是你的主意?” 柏律斩钉截铁,“是!” 柏礼看着他,眼眶慢慢变红,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小律,我不能看你一个人在这边受苦,要么一起,要么我……” “不,”柏律打断,竭力做出冷淡的样子,“我根本不想跟你一起,以前那是没办法,现在你跟我都成年了。如果出生的时候我有选择权,我根本不想让你做我哥哥。” 闻言,柏礼脸色白了白,但还是勉强笑了一下。 柏律闭上眼睛,平复情绪,他知道方才那句“我根本不想让你做我哥哥”才是最伤人的。 “你就什么都不要问地听我一次吧,”他再次开口,这回声音小了很多,但却非常沙哑,“你要相信,我绝不会害你。”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害我,”柏礼抬起头,不期然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好,你让我去哪我都去,我会听你的,只要你现在别生气,好不好……”他依旧很温柔,慢慢伸出手,抚了抚柏律的脸颊,“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对不起,小律,我是哥哥,明明由我来护着你,但我,我……很没用,不仅给你添麻烦还处处让你操心。” “你把事情告诉我吧,是好是坏都应该我担着,而不是你。” 对方在自己面前的卑微和关心,让柏律感觉自己心脏揪着疼,几乎有些发颤,他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也没有添麻烦,你只要听我的话就行了。” “我在那边等你,你什么时候也过来?”柏礼主动接过那张机票,上面是目的地是德国。 “你放心,很快的,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然后……我们就再也不用回来。” 柏礼柔柔地问:“很快是多久?” “别问了,”柏律深吸一口气,“我自有分寸。” 那天,他目送哥哥离开,看着对方一走三回头地望向自己,看着对方一边走一边流泪,看对方想要跑过来但被保安拦住。飞机起飞后,他还在机场坐了很久直到天黑。 柏家安排的机票其实是飞往英国的,毕竟在英国柏家很有些势力范围,但被 柏律临时隐秘改掉,换到德国,只有这样做,才能彻底离开柏家视线。然而,光做这些还远远不够,他必须留下来善后,争取利用一些权力,把柏礼这个人的信息和记录全都抹掉。他早就调查过,谢家在德国势力范围很大,如果能拿到谢家这张牌,或许还能护人一世周全。这些权力,只有靠谢家才能得到。 “如果出生的时候我有选择权,我根本不想让你做我的哥哥!” 柏律感到很痛苦,尤其是眼睛,酸痛的厉害,他难过的缓缓闭上。 是的,如果有选择权,我希望你是我的弟弟,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保护你,或许就不用采取这种伤人的方式把你逼走。如果有选择权,我更希望你跟我没有一丁点血缘关系,这样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拥有你? 当仇恨堆积到一个顶点,他反而变得非常冷静、冷漠,异常的安静,心里面摧毁谭沐那个女人的念头也就是那一刻变得无比坚定。 一个人在机场坐了整整一夜,身体都发麻了。凌晨时分,他打电话让车子过来接他。柏家的司机立刻就过来。之前柏家上上下下都对他爱理不理连佣人都怎么不听他的,现在有了姻亲,人人都把他当大爷一样供着,随叫随到唯恐怠慢。 谢家的老爷子已经见过他,言语间还夸这个孩子有灵气,长得也很好,似乎很是满意和喜爱。搞得柏律以为,自己是要给这个老头子做宠物的。 谭沐在跟他们觥筹交错间,竟故意将柏律是特殊体质的事情就这么谈笑似的抖了出去。很多人看向柏律的目光开始变了,原本就心存不屑,这下子更是嗤之以鼻,不知那些人是想到了什么淫.秽的事情和景象,一道道目光变得更加鄙夷的同时还有掺杂进了浑浊不清的窥探和觊觎。 真是令人恶心。 柏律很恼怒,但还是忍了下来,想直接掐断谭沐脖子的*也被克制住。 第七章 美人受 哪怕谭沐瞒得再好,这件事后来也被柏宸知道,他拦着人咄咄质问,“为什么要同意这种荒诞的事情?明明就是把自己送过去当玩物甚至是陪葬品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柏宸的激烈和愤怒,他却异常轻描淡写,“为了钱和权。” 心情好的时候,他乐意哄一哄柏宸,至少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截了当,但那时候他心情很差,懒得管。 “不可能!”发着火的柏宸根本无人敢靠近,外人更不敢上来劝,“你根本不缺钱,告诉我真实原因!” “你去问你母亲啊。”他转过视线,把矛头直接对准谭沐。 谭沐就站在一旁,面上还算镇定,但其实心里已经怒气滔天。她恨自己儿子竟如此看重这个小贱种。她实在不明白,除了那张脸和不男不女身体,究竟有哪一点讨人喜欢? 她当然不知道,柏律对不同人的人,有不同的性格,对她必然是冷眼和轻蔑,但对旁人,就未必了。 能让柏宸陷进来,必须有点能耐,光脸蛋和身体可没用。律对柏宸观察已久,知道从小被谭沐死死管教的大少爷最缺什么最想要什么。而且这个时机很好,柏宸还没有成年,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对好入手,让他喜欢上自己并没有很难。 “柏律,你倒是亲口告诉他,你是不是自愿要去谢家的?根本没有人逼你。” 柏宸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希望能得到自己想要听到的回答,但柏律却说,“她说的没错。”他转过身直视柏宸的眼睛,“我是自愿的。” 竟然一脸平静。 柏宸难以置信。 谭沐走过来,一把拽着柏宸的胳膊,将他往旁边用力一推,她不想让自己儿子离小贱种这么近,看着心烦! “柏宸,你不要脸我还要脸!现在这么多下人看着,你这样子那里像柏家大少爷!你现在也看到了,他就是图钱和权,巴不得马上就去谢家,你为了这种不讲感情的贱货,让自己大失风度,你有脸吗?柏宸,你现在给我滚到楼上去,从现在开始,我不准再见他!” 她早就不准,但奈何根本拦不住,这下子可算把这只狐狸精送到谢家,看柏宸以后还怎么见! 但柏宸怎么会轻易罢休,他挣脱谭沐的桎梏,追着柏律质问,“你就这么缺钱?!为了钱和权什么都能做?”问话里还带着嘶吼,以及,轻微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蔑视。 “这两样我 都有,我还比谢……” 可这句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一声“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巴掌下去后,全场没人敢出声。 谭沐瞪着血红的眼睛,“蠢货,你刚刚在说什么?!不准说!” 柏宸的半边脸被扇得通红,头发也凌乱了,但脸上的表情,依然激烈而阴鸷。 可他的视线并没在她身上。 谭沐那时候异常愤怒所以下手很重,打完后手掌一直发麻,现在已经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竟然打了她最宝贝的儿子,她沙哑地叫了句,“宸儿,”然后慌慌张张地开始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太气了,我……” 柏宸也不是好脾气的主儿,但这次竟没有什么反应。 他看到一向养尊处优的柏少爷此刻一副狼狈的样子,“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卑不亢,但眼睛里透出一种很轻的温柔,是柏宸最喜欢的他的样子,但并不是因为对柏宸有什么感情,只是他知道,现在柏宸就需要这个。 其实仔细看,就会发现,看似温和,但眼底却是冷的。 他伸出手,很快又收回,欲言又止,似乎想安慰但终究还是算了,最后只说了一句话,“其实你跟我一样,并没有真正的权力,没法自己决定任何事情。” 这句话一说完,谭沐脸色立刻就变了。 而柏宸像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依旧维持那个表情和动作没变。 很快,柏律又转身离开,把所有人都抛在身后。 这句话算是提醒了柏宸,除了空有大少爷的身份,实质性的权力却没有多少。同时,也无疑是挑拨了他们母子的关系,告诉他,你亲妈对你,也是留了一手的。 柏律把该做的做到这里。看到谭沐那张脸像垮掉一样迅速冷了下来,真是畅快解气。但把谭沐激怒的后果是,第二天他就被强行送去了谢家。 但他一点都不怕,反而很平静,甚至还觉得是种解脱——终于离开了柏家。毕竟,哪怕再穷凶恶极也比不过谭沐和柏家那帮人的凶残和叵测吧,所以……在柏家之外,都没什么好怕的。而且他最担心的哥哥现在也已经安全。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只是个有疾缠身没有任何战斗力并且随时都会死去的病秧子,较之柏家,哪边更容易对付简直显而易见。 等他借着 谢家的权势抹掉哥哥的信息,一切完成后,给自己找好后路,毫不犹豫地离开!报复成功还能跟哥哥都彻底自由!那时候,他要带着哥哥一起隐居在一个小岛上,过着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平淡生活。 但是,事情怎么会如同他想象的这么简单,毕竟那时候他还年少,经历的事情并不多,以为借刀杀人这招,只要自己没感情,用起来可以非常得心应手。那时候他心里想着的,一直都是如何痛快地报复谭沐,如何利用谢家。 他根本没有想到,一去谢家就再也出不来。 第八章 俏医生 今天是谢棠带他来见柏宸的日子,也是把他介绍给柏家认识成为私人医生的绝好时机。程奕扬从容淡定,一点都不紧张,毕竟这种画面和场景早已在他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 不过谢棠事先跟他说过,柏家很挑剔也有他们自己的准则,哪怕是我推荐的人他们也不一定会要,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剩下的你自己去争取。 程奕扬今天穿得很正式,还额外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其实他视力很好,戴眼镜的目的只是为了稍微遮一下脸而已。虽说他的容貌已经变了但到底没法做到跟之前完全不一样。至少谭尹就觉得,程奕扬长得像一个熟人,每次见面都会盯着他打量。程奕扬感觉如锋芒在背。 可美人在骨不在皮,柏律的脸部骨骼始终没法变更,只能在皮上动刀子,把原本那种凌厉的甚至让人惊艳的美削弱一些。 他和谢棠抵达了约定的地点。 程奕扬一坐下便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快速地再次浏览那些基础资料,还时不时翻一下带过来的那几页纸。谢棠看他一副积极准备面试的模样,说:“反正专业医师该有的资历你都拿到手了,好端端的客观条件摆在那里,要不要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大可以放松点。不过呢,据我所知……他们似乎更偏向选择年纪大一点的,你对他们来说,可能还是有点太年轻了。” 听到这话程奕扬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我不年轻。”长的不显老难道也是他的错? “跟我比,你当然不年轻。” “所以我一直建议你,多跟年轻人一起玩,不要总缠着我这种老的。” “可我不喜欢年轻的,还是成熟的果子‘剥’起来让人有食欲,当然,‘吃’起来也比较甜,你说是不是。”末了他还坏笑着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程奕扬懒得理会,而恰巧服务员这时候把果盘端了上来,谢棠笑的那叫一个暧昧,还非常自然地将一颗樱桃塞到程奕扬嘴里。是塞,不是递。 程奕扬瞪了他一眼,赶紧侧过脸吐了出来。 谢棠笑着看着他,觉得刚刚那一眼是一种情人间的嗔怪,心里窃喜。当然,这些都只是他自己认为而已。 程奕扬转过脸,朝咖啡厅的入口望去,还好,柏宸他们还没有来,这一幕没有被看到。 除了保镖和律师,主要人物来了俩,柏宸和他的助手谭尹。柏家的女主人姓谭,所以谭尹的地位不言而喻,只是说是助手而已。 柏宸那天心情不佳,身上带着一股戾气。一过来连自我介绍都没有就直接冲程奕扬问道:“柏家给的事要是办砸了,你就自己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你不会再有任何工作。” 对于柏宸的下马威,程奕扬没有惶恐也没有震惊,只是淡淡地点头,“可以。” 柏宸才正眼看他,语气却还是不屑,“这么年轻?” 程奕扬扶了扶镜框,“我比柏先生你大了整整五岁。” 柏宸挑挑眉,把谭尹那边的一叠文件接过来,推到对面程奕扬面前,“看完这些资料,然后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 程奕扬拿过,低头开始看。 几分钟后另外三个人开始交谈,一开始谈的是正事,生意、合作、家族企业方面的,半小时后谢棠就把话题扯偏了。全过程,程奕扬都在看自己手头的东西,不仅没抬头连眼神都没有偏一下。 直到另外三个人的交谈渐止,再没有人主动说话,程奕扬这才徐徐抬起头,把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文件书挪到桌上,“柏先生,我看完了。” 柏宸跟谢棠和谭尹交谈时并没有那么盛气凌人,中途还笑出声过,但转头对上程奕扬时,他的脸色就变得高高在上。倒不是说势利还是怎么的,而是,柏宸的性格就是这样,从小到大的那种畸形的成长环境和教育方式让他对任何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惯性地显露出这种冷漠的态度。 还好他是柏家的少爷,搁一般人身上早就得罪一大片人。 “针对谭夫人这种病情,目前比较先进的是半封闭式调养,有一些疗养院能够提供很好的环境,让人身心放松,而且疗养院内部的工作人员、医疗设备等等都非常完善丝毫不亚于一些顶尖的医院。之前的几位医师在诊断书写的是‘轻度抑郁症’……我还没见过夫人,所以不好下结论。” 暴脾气的柏宸在听到他说“抑郁症”三个字时就眉头一皱正欲发作,是旁边的谭尹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等对方把话说话你再发表意见”。柏宸忍了忍,没冲程奕扬吼出来。 果不其然,后面的话倒是合了柏宸的心意,他正待发作的火气似乎消减了那么一点。于是,他继续保持沉默。 谭尹问:“你准备怎么给病人治疗。” 程奕扬回答:“越是抑郁越应该跟人多接触,而不是封闭。” 回答得显然不够专业,要知道在程奕扬之前那几位被炒掉的医师可个 个都是顶尖水平,有的是专门从国外请回来的,他们说起话来自然是旁人听都听不懂的那种,和他们一比,程奕扬说的话未免“太接地气”。 果然,谭尹继续问:“给我一个能够信任你的理由。” 对比起之前那些甩各种金牌证书或资历的顶尖医师,程奕扬显得很随便。 “相信您在之前就看过我的个人资料了,所以我的资历您应该再清楚不过,我就浪费时间赘述。其实……”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接触的精神方面案例很多,而且这方面的理论其实没什么用,每个患者的情况都不相同,没有通用的法子。我个人也不太喜欢用那种传统方法,应该对症下药,不能把所有的精神病人都关进院里。” 柏宸轻蔑道:“你拿什么保证一定能治好?” 要知道前面那些可都没能成功。 程奕扬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除了一些零星的小案例,我接过印象比较深而且比较棘手的案例是最近一次……”他抬起头看着柏家唯一的大少爷,说,“那个病人,叫迟恒,他的状况是记忆里总有零星的片段,嗯……那些片段很不好甚至是残忍残酷……他跟我描述了一些情景,我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和他现在过的日子很不一样,甚至跟我们过得都不一样……” 在听到“迟恒”这个名字时,柏宸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程奕扬越往下说,对方的脸色愈发僵硬。 程奕扬知道,这件事是柏宸的心理障碍,毕竟是他把人害得满身鲜血甚至差点死掉。 柏宸极少会有歉意,哪怕真的把别人伤了也未必能让他有所谓,但那次的事情实在闹得太大太严重。 “他的心理辅导就是我做的,我用自己的方法给他治疗,每天陪着他,给他灌输一些……现实,慢慢地,慢慢地……”他在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似乎有种莫名的魔力,像是一种催眠的感觉,或许是因为那声音及其悦耳舒服又或许是语调沉缓地恰到好处,让人感觉时间都慢了下来。 “他就把之前那些忘了,一切都开始回到正轨,你看,我想让他回到正轨,就可以做到……我想,这些就足够证明我的能力。” 语毕,周遭一片沉默,每个人大概各有心思。 尤其是柏宸和谢棠,脸色都不太好看的样子。 程奕扬等了几秒钟,提醒道:“柏先生,您怎么了?您想到什么?” 失神的柏宸这才慢慢回过神。 程奕扬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柔和地笑了笑,“柏先生真是个会入戏的人呢。” 第九章 俏医生 程奕扬这段时期一直在攻克这项心理干预的技能,这回正好拿柏宸实验一把,事实证明,效果还不错的。当然,也是因为柏宸好下手。虽说程奕扬本人还没打入柏家内部,但是早在几个月前,女人就已经在柏家安插了自己的眼线——一名服侍柏少爷日常用度的女佣。 程奕扬知道今天上午要和柏宸见面,于是昨晚就让女佣在柏宸每天要喝的红酒里掺了一点药物。有了必要的药物辅助,心理干预就变得相对容易一点。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柏宸的性格也决定了他是个便于下手的人,脾气虽不好但城府却不那么深,倘若换成谢棠或旁边的谭尹,程奕扬这一试未必能成功。尤其是谭尹,程奕扬觉得对这个人自己成功的概率只能为零。 最后,他们并没有正面回答程奕扬说柏家愿意要他,但也没有否定和拒绝,谭尹只说,等我们回去再考虑考虑,之后给你回话。柏宸在那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神情冷冰冰的让人都不敢上来的搭话。 程奕扬礼貌地同他们道别,然后一起下去,站在大厦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初见,一场较量下来,让他留下印象的倒不是终于复又相见的柏少爷,而是之前没怎么接触过的谭尹。 谭尹之前在医院见过程奕扬,尽管只是匆匆一面,但对方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孩子点点。 今天在分别的时候,谭尹虽极为得体地没有问任何私人性的问题,全程只说公事,但程奕扬能感觉到,对方全程都在端详和揣度他,从自己今天戴着的眼镜到他的脸、他的鼻子嘴唇甚至到他左手无名指的婚戒,这些细节对方肯定全都注意到。不出三天,那个人大概就能把他的任何底细都翻得清清楚楚。不过没关系,他一点都不害怕,因为这些底细也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孩子、婚戒、资历、身家背景统统都有合理解释。 程奕扬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但运气很好一直受贵人资助,后来学了医并顺利地出国留学,在国外生活期间交往了几任女友,顺理成章地跟最后一任女友结了婚,结婚一年后妻子顺利怀孕,可一次出游中,发生重大车祸,妻子没能抢救过来,连带着肚子里未能出生的孩儿一起。 命运残忍地只留下了被毁容的他,孤零零一个人。后来他终于在医院慢慢恢复了身体,立刻回了国离开那个伤心地,在福利院里领养了一个男孩,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这样就合理地解释了他为什么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并且孩子跟他长得 一点都不像,不找女人或者伴侣过日子,一直都是一个人,因为他用这种方式缅怀和纪念以前的妻子,妻子的骨灰都被他带了回来墓碑也都在家乡,甚至能被找到,整个身世背景逼真得让人不得不信。整个遭遇设计的非常巧妙又合理,哪怕以后身体或脸上的痕迹不得已地被人瞧出或看破,照样能用曾经发生过重大车祸住院很久来解释,而且国外那家医院都有备案,几度烧伤、几度失血、如何诊疗、如何整形修复统统都记录在案并不是捏造的。 没有任何破绽。 其实那场车祸让两个大人都死了,但女人命人把程奕扬的尸体从现场带走,精心处理一番后,就成了柏律的尸体。 一假死,一真死,完美切换。 柏律,就是现在的程奕扬。 谭尹这种人,总喜欢自作聪明比寻常人想得更深入,如果自己经历阅历太过干净没有任何污点一副励志青年成长史,反而会引起怀疑。所以,他特意给自己加了不少污点。谈恋爱前期不专一,也曾沉迷泡吧,后来遇见妻子才慢慢收心。悲惨事故发生后,他一度一蹶不振,整天喝酒甚至还嗑药被送入当地警察局,当然,所有励志故事的结尾都是慢慢走出阴影,开始崭新的生活,并且活得比以前还要好,而走出阴影的契机一定少不了一个贵人。 这个贵人是谁呢?是他领养的那个小男孩。程奕扬原本应该有个孩子,只是还没出生就离开,是他人生的一大遗憾,回国后就从福利院领了这个孩子。 程奕扬觉得那天上午很成功,心里不免放松少许,并且在脑海里详细规划着下一步的计划,没能留意到谢棠接到了一个电话。似乎是什么人要来,谢棠要去接机。他当时觉得那只是谢棠的事跟自己无关,自然也不会去关心来的人是谁。 若是那时候他能留意到谢棠的电话,就能知道那个人竟然回国,绝对做不到如此平静还心情愉悦地规划以后。 那天下午他休假,开车带点点出去玩,然后在餐厅点了孩子最喜欢的牛排,回到家停好车才发现谢棠的包竟落在了自己车里。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落下好给下次来程奕扬家里寻个合适的理由,程奕扬皱皱眉,虽然要利用谢棠,某些时候得跟他走得近一些,但他非常注重*,尤其自己家里他不想被任何人看到,所以他丝毫不想给谢棠来自己家的机会。 一踩油门,他又把车开了出去,并且一径开到谢棠住处。 程奕扬之前就来过这里,管家和佣人都认识他,自 然把人请进屋。 一般情况下,谢棠会悠闲地端着酒杯从里屋走出来,总要闲扯几句才放他离开,但这次却没有,管家说少爷在接客。而且他也察觉到,今晚谢棠这里的确是停了好几辆车。有几辆是红底白字的车牌,全字母,似乎不是本地的。 程奕扬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正好自己不用应付,把包留下便离开。 第十章 俏医生 10 夜晚,柏宅。 这种豪华的大宅邸看着的确漂亮,但住起来并没有那么舒服,因为一入夜,整个宅邸容易陷入一种过度的静谧。柏家的女主人,也就是柏宸的母亲,提过几次让谭尹搬过来住,因为他们谭家的本宅并不在国内,而柏家宅邸一栋栋,相互独立互不干扰,但谭尹一直婉拒。这次也不例外,跟柏宸商量完要不要留下程医生后便准备离开。 “你是柏家的主人,你的决定才有意义,其他人都做不了主,我刚刚说的话也只是参考而已。” 柏宸微微阖了阖眼,似乎略有疲态,“我知道。”停顿了一会儿,他说,“还是留下来看看。” 谭尹点头。 俩人不约而同地静默一会儿,谭尹先开口,斟酌道:“你似乎挺喜欢那个医生讲话的声音和语调?” 柏宸面无表情,“或许吧。”毕竟那个声音对他来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谭尹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上,手支着下巴,哪怕是侧着身子斜靠着,也没有显露出任何随便或不雅的感觉,似乎不管什么姿势、动作,他都可以做得优雅。 “你说,出过重大车祸,并且严重到大面积修复的人,他嗓子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徐徐地抛出这个问题,让柏宸自己去想,“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那一瞬,柏宸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有个念头冒出来但又飞快地沉没下去,快到来不及捕捉那个念头到底是什么。 一切问题点到为止,谭尹说完这句便再没有提别的。 这时,女佣例行惯例地端上来两杯红酒,飞快地看了眼两位少爷的神色,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当然,刚刚的话她也听到了。 “你见过程医生的小孩吗?”谭尹又问。 “没,他还有孩子?” “对,说是领养的,”谭尹突然笑了,“你要是见过那孩子,肯定不会相信是从福利院领来的。” 柏宸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怎么说?” “长得非常漂亮,眼珠子是深灰色的,像混血儿一样,这样的孩子,除非有先天遗传病,否则……我觉得被遗弃的可能性不太大。” “说不定有先天心脏病什么的。” 谭尹却摇摇头,“不是。” 柏宸挑眉:“你已经把他孩子都查过了?” 谭尹轻咳一声,“…… 嗯。”而且是亲自查的。 柏宸突然没接话,打量了谭尹一眼,也顺势放下手中的杯子。 谭尹看柏宸那眼神,心下也了然,干脆直接说破了柏宸的疑虑,“那小孩我看着眼熟,所以急着多查了几回。” “眼熟?什么时候你说话也变得这么模糊,到底跟谁像?” 柏礼。 谭尹想说这个名字,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改为,“确切来说,我也不知道像谁,一时间真的记不起来,但目前我已经在一个个排查。” 柏宸兴致缺缺地转过头。 “时间不早了,”谭尹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我该走了,你早点睡。” 其实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对程奕扬觉出什么大的异样或查出任何蛛丝马迹,毕竟柏家当年那些私生子丑闻他也不是很清楚也不好主动了解,只是谭沐回娘家发脾气的时候,经常听到她对这几个名字咬牙切齿。谭尹不可能在一开始就想到程奕扬就是柏律。他跟柏律其实不太熟,以前见过几次面,印象就是长相极好、盛气凌人、自作聪明,当然,印象最深的就是长相,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敏锐的潜意识告诉谭尹,不能留这个医生。然而,耐不住柏宸坚持。 这是柏家不是谭家,做主的是柏宸,柏宸现在也有自己的心思,不比以前,自从柏律死了,柏宸的城府好像就慢慢开始深起来,有时候也不好揣度。 算了,无所谓,先就这样吧,一个医生而已,能翻出什么风浪,就算真出了什么风浪,他谭尹也能好好地给压下去。 于是,从柏家走出来的那刻,谭尹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此后,该和程奕扬对接的手续都一一命人去办妥。期间,他和柏宸一起,同程医生又见了几次,相互了解状况和交谈。几次下来,那个医生表现得都非常正常,一点都挑不出错,谭尹也慢慢地稍微放下了心中莫名的顾虑。 柏宸还跟医生单独见面谈话过几次,对方始终礼貌温和,只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多余的话绝不会问,相处起来倒是挺舒服。 一切都在自己意料之中,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偏差,程奕扬对此很满意。不过,柏家的戒备还是很森严,这成为私人医生都快一个月了,可柏宸还没有带他去过柏宅。不急,不急,八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几周半月的?只要确保一切都在计划内,再久都可以。 谢棠以前约程奕扬总是怕对方不答应,现在就不怕 ,因为有柏宸啊,柏宸现在是程奕扬的老板,老板让来陪着玩,不能不来。程奕扬不是特别听话的主,要自己真有事了的确不会来,不管是谁的面子他都不看,但,他才刚刚打入柏家,不能一开始就这样。 很多事情就是这么突然,程奕扬成为柏家的私人医生一个月,而那个人也回来近一个月,两人竟然没能碰过面。 谢家、柏家、谭家,这三大家族的圈子都很大,人脉广阔而复杂,不交汇的地方很多,但相互交汇也多,至少这些少爷们都是相互认识的,程奕扬又柏家的私人医生,按说见面的概率很大,但这么久竟没有碰过面。 对程奕扬来说,是一种幸运。如果可以,他会选择一辈子都不要再看到那个人。他何曾想过,竟然会再次见到,而且是这么突然,毫无防备地。 第十一章 俏医生 11 射箭区的后面就是休息区,不止有露天的沙发吧台,还有一排酒柜。年轻漂亮的侍者安静地站在场地的角落处,随时听候吩咐。 程奕扬进来的时候,发现这么大的露天场里面竟然只有四五个人,下意识地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越是人少,越要方方面面注意不能露出破绽。 依旧是谢棠最先朝他走过来,招牌性的笑,顺手拿起一杯倒好的酒,走到程奕扬面前递给他,“姗姗来迟啊,我们都玩了好几轮。” 什么样的场景就扮演什么样的人,程奕扬可以自如地切换自己的面具。 现在,他要做一个好的下属。 于是,他笑了笑,问道:“哦,是吗,那谁输谁赢?” 谢棠立马来劲,详细地给他说:“我第一局中了十环,正中心哦,一点都不偏的那种,第二局没拉好,才七环,严重拖了后腿,三局下来平均分八点多;谭尹比较厉害,三局下来都是九,哦……柏宸比我更烂,他拉弓太用力了,所以偏得特别狠。” 程奕扬朝柏宸看了过去:“没看出来,我以为柏少爷样样精通呢。” 柏宸听到了他的回话,微微勾起唇角,“原来你还说这种奉承人的话。” “出来玩嘛,当然还是开心点好,没必要那么严肃。” 谭尹在旁边笑了,“看来只是为了应和氛围才说的,柏宸,程医生的本意也不是奉承你。” 谢棠感到很放松,一放松便什么话都敞着说,他觉得这里都是自己人,手随意地搭在谭尹肩上,嬉笑道:“我们柏宸的确是样样精通,尤其是赛车和拳击,没人拼得过他,不过呢,谭尹啊,你到底是国外长大的人,那边可以自由持枪吧,轮到枪啊弓箭啊,你用起来比我们顺手多了。” 谭尹只是笑了笑。但他用余光看了看程奕扬的反应。程奕扬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已经自行走到旁边的架子上开始挑选弓。 谢棠接着絮叨:“我家老头子从来不让我碰,我在英国的时候好不容易申请到了,结果他居然骂了我一顿好的,我们谢家好歹也是有军官背景的,没有枪就是拖后腿啊,是不是,话说回来,我老爹也没错,有自制力的人才能让他管枪,像我这种……还是算了吧,我把枪搞到手,估计也是帮别人搞的。” 几个人都被逗笑了,谭沐顺势问道:“那谢家的军火现在还是……负责?” “当然是。” “哦。” 后面的对话程奕扬再没有听到,当然也没听到那个名字。 四个少爷都是养尊处优长大的,长相、气场都在较高的层次,相互之间还不相上下,尤其程奕扬刚进来的时候他们都是背对着或者侧身,所以他第一眼没把那个人认出来再正常不过。就目前来说,这四个人对程奕扬来说并没有什么轻重之分,毕竟都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在他眼里,这些贵少爷也跟普通人无异。 程奕扬挑了一把黑色的看似最为普通的弓箭,抹上粉,走到红线那边站定,然后缓缓拉开弓,瞄准靶子。 其实谢棠喜欢的是各种趴尤其是sex趴,但这次的消遣娱乐却是射箭,还包下了这么大的场子,如此隆重礼貌,显然是为了待客,如果光给自己爽的话,不如去酒吧方便。程奕扬自然想到这一层,但那时只是觉得,这是为了好好接待柏宸和谭尹,所以投其所好,从未想到真正的主客竟是谢家自己人。 “隽廷,最新批次的枪是哪款来着?放心,我不要,不会让你难做,我就看看成色,好跟国际接轨……”谢棠嘻笑的声音传来,虽不甚特别清晰清楚,但程奕扬敏锐地察觉到那两个字——隽廷。 他的手突然重重地抖了一下,所有动作也顿时停住。 那支箭才射出,就“砰”地掉在了地上,还没飞出一米远。 谢棠听到声音抬起头,一抬头就看到这一幕,顿时笑了起来,“哟,没想到你技术这么烂,这不是放空箭么,我以为只有力气小的女人才会有这种失误,你怎么也会犯?你力气不是大着么……” 他把箭捡起来,递给程奕扬,好笑地看着他,“再来一次呗,这个失误我们就当没看到好了。” 程奕扬低下头,那一刻,他很怕看到那个人,谢棠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 谢棠看他低头,以为他恼羞,想着再说几句逗弄一下,低头间看到程奕扬手里紧紧握着那把黑色弓,“怪不得放了空,你拿的把弓是谢隽廷的,最难用,失误很正常,这种老古董一样的玩意,也就他还能驾驭。” 程奕扬感觉手心发烫得厉害,想立马扔掉这玩意,他迅速调整好情绪和表情,抬起头平静地把弓塞回谢棠手里,“不好意思,拿错了。” 谢棠拿着那把黑色的弓看了看,确认一遍后回身朝另一边说道:“隽廷,放了空,也算是没动你这宝贝吧,你别龟毛地不爽人碰它啊……” 不说还好,毕竟场子大这边跟那边隔了一定距离,谢隽廷压根没注意到那边,更加不会留意一个跟他不熟悉的陌生人,但谢棠这么一喊,对方就注意到了,起身走了过来。 程奕扬故作淡然地撇过脸,准备往旁边走,但谢棠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干什么?”程奕扬竟然很凶狠。 谢棠被他吓了一跳,“你吼什么,我看你手上流血了,”拿出纸巾一把裹住程奕扬的指尖,“刚刚不小心被刺到了吧,我好心提醒你,你这么凶。” 他很诧异,刚刚握住程奕扬的手,那一瞬间,对方很明显弹了一下。 谢隽廷看都没看程奕扬一眼,陌生人而已,他从一开始就没注意他,现在也不会因为对方指尖刺破了就跑去多看一眼。 他只是把自己的弓箭拿了回来,然后让旁边的侍者给装进配套的盒子里。全程都没有多说一句话或者投去任何目光。 但程奕扬听到了他的声音。 的确是他的声音,尽管跟八年前多少有了些变化,变得更加低沉了一点,但能听得出来。 那一刻,他几乎不相信,怎么可能?!不应该在国外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回来干什么?!是不是来破坏自己计划的! 但转念一想,不,不会的,谢隽廷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不再是以前的律,现在是程奕扬,一个跟谢隽廷毫无交集的人。 过去,现在,未来,都和谢隽廷没有交集。 想到这一点,他终于能再次平静下来,窜起的慌张和怒火瞬间消失殆尽,没在脸上留下一丁点痕迹。 他淡定自若地抬起头。 对方没有看他,但他看到了对方。 浅灰色的眼睛,清透的瞳孔在室外的阳光下呈现出银灰,看起来十分疏离冷漠。四分之一的德国血统,给了他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峻感。 八年的时间,把他雕刻得比以前更加俊美,从背面的确看不出来,但是一看正面,不说长相,那种独一无二的气场就会让他显得与众不同。 但除了恨,更多是害怕,还特别强烈,但都被程奕扬压了下去。但心理上可以克制,身体却还帮他记得清清楚楚,八年前,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深深烙下了对这个人的畏惧。 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谢隽廷终于稍微转了下头,俩人目光在一瞬间交接。他的神色还是极其冷淡的。当然,程奕扬也 是。 很快,程奕扬主动朝他点了下头,只是处于礼节跟第一次见面的人打招呼而已。 两人的交集到此为止。 第十二章 俏医生 12 柏宸脾气不好但办事倒是不马虎,没有程奕扬想象中那么轻易地卸下防备和警惕,所以到现在还没去过本宅,更别说接触谭沐。 程奕扬把已经写了一个月却一再被退回的诊疗计划表交给对面的柏少爷。 柏宸才看了一眼就直接扔掉。 程奕扬在心底皱眉,“柏先生还是不满意吗?” 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到底是哪里不满意呢?我把每天的用药量、来源、以及疗程都写的清清楚楚。” “还有呢?” “有什么?” “你。” “我?”程奕扬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正襟危坐地问,“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柏宸瞥了眼被扔掉的那张纸,“整个计划里都没有写到你自己,任何关于你的,一个字都没有提,怎么,难道要我自己去猜吗?” 程奕扬先是一愣,而后点点头,“抱歉,我没有注意到。” “既然让你做了柏家的医生,你就得全心全意地想这个,到底怎么把它做好。同样的话,我只说一次,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还像个新手一样,你就直接滚。” 面对柏少爷的傲慢,程奕扬只是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好,我滚。” “我要详细知道你的行程,时间点……甚至,什么时候起床、睡觉、吃饭,我都要知道,”柏宸的指尖扣着桌面,“还有,所有和你接触过的人,不管男女,不管什么身份,包括你的孩子,都要写进来,并且写清楚。” 程奕扬一口答应。 如此配合,实在无可挑剔,柏宸停顿了一会儿,盯着人看了几分钟,突然起身。 “要走了吗?”程奕扬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去门口。”真是巴不得这个大少爷赶紧走。 柏宸却停在他面前。 程奕扬抬眸看他。 柏宸突然伸出手,程奕扬下意识想要防御,然而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柏宸就先拽住了他的手腕,然后紧接着,脸上一痛,眼镜就被夺了下来,动作又重又快,毫无预兆地往下一扯,镜腿刮戳到了程奕扬的鼻梁。 随手把那眼镜扔到桌上,柏宸转头命令道,“在我面前,不准戴眼镜。” 程奕扬挣开对方的手,下意识地眯眼避开对方那种侵略性的视线,“不好意思,我轻微近视。” “我管你近不近视,说了不准就是不准,”柏宸从来都是这么蛮横不讲道理,“任何配饰都不能戴,这是柏家的规矩,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偷偷用它们录音。” 程奕扬只有点点听话的份儿。 “你孩子呢?”柏宸突然又问。 “他在上学,小学。” “挑个时间,我要见见他。” 程奕扬在心里暗暗抱怨,为什么都要见点点,十之□□是谭尹跟柏宸提的,但面上还是保持微笑,“我家那孩子平时要上学,只有周末才可以,柏少爷您的时间行吗?”他知道柏宸很忙,周末也不一定能抽出时间。 “我只是要看看他而已,不是要找他谈什么,你随便挑个晚上把他带过来不就行了。” 程奕扬只能勉强答应。 柏宸最后又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在打量些什么,视线竟然停在他的嘴上。 程奕扬被看得发毛,用力抿了抿唇。 柏宸走了。程奕扬不太确定,他似乎看到柏宸在笑? 对方离开之后,他又静静地站了几分钟后,才慢慢坐回沙发上。 当初,碍于身体受伤的限制,额头、嘴唇、耳朵、脚踝这四个最柔软的部位没有做任何整改。额头和耳朵动不了,踝骨天生窄小也没法加宽加厚。柏律的眼睛实在太有辨识度,眼尾很特别,所以必须彻底整了,但嘴巴……他不觉得自己嘴唇跟别人区别很大,所以就没动。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冒着巨大风险把唇往里面缝合变得更薄才是,现在就算不放心也不能怎么样。 应该不会被发现,毕竟,长相相似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光是给柏少爷暖床的宠物,其中就有几个长得很像律,有的还特别像,不排除专门为了讨柏宸欢心去整的。柏律虽然死了,但他的双胞胎哥哥还活着,那张脸的模板还是能见到的。 这世界相似的人太多,他程奕扬就算有一点点相像也根本不算什么。 最重要的是,柏宸亲眼见过律的尸体。 — 谢隽廷在书房看一些资料,助手周凌轻轻敲了敲门,“少爷,是我。” 等待了几分钟之后周凌轻轻推开门,走到书桌跟前,递过来几张纸,“少爷,你看一下这个名单,按你的要求,已经查了本市所有医院的血样资料库,做过筛选,任何有可能的人选……都在这。” 谢隽廷 拿来一看,虽然只有几页纸,但上面还是密密麻麻几千个名字,谁让他和柏律的血型不是稀有的,目标群体实在太多,程辛(点点)的名字就在其中,但那时候谢隽廷并没有注意到,他不知道程奕扬,更不知道程辛。 名单太长,他并不想去仔细去看。 没有说话,也没有皱眉。但周凌就是能敏锐地察觉到主人似乎不太满意,便解释说:“这城市人口很多,九岁以下七岁以上的孩子不少,男男女女加起来真有这么多,而且,我已经做过初步筛选,但还是剩下五千多个。” “能不能再给我一些别的筛选条件?性别长相胎记什么的。” 谢隽廷不比柏宸,除了能怀孕这显而易见的特征之外,他对特殊体质几乎一无所知,所以当然也不知道那种人只能生男孩。他从来都没见过那孩子,自然也不知道人长什么样。 “少爷,这下该怎么办?五千个人你要一个个去看吗?我可以安排……” 谢隽廷扣了下桌面,周凌识趣地停止,安静地恭候差遣。 但谢隽廷只道:“出去吧。” 周凌鞠了个躬,离开书房,轻手轻脚地带上门。他觉得有点苦恼,少爷似乎并没有要理会这件事的意思,至少最近是这样,那就意味着自己还要像无头苍蝇一样,毫无目标地乱找一阵。 是的,此番回国除了找人谢隽廷还有更加重要正经的事情需要处理,时刻要足够的冷静和理智,他不想让这些小事影响自己的情绪。 第十三章 俏医生 13 现在既然成了柏家的医生,必然负责处理很多事务,包括给一些没法送进医院的伤员动刀子。大家族里面多多少少都养了些干黑事的人,不敢暴露身份,没法子进正规医院就诊,因此,都会有自己的私家医院和医务团队,程奕扬昨天晚上就在大半夜被柏少爷一个电话叫醒,然后什么都不说,只让他在两小时内赶到一个地方。 程奕扬立刻披上外套,将门严锁后匆忙赶去指定地点,可饶是他心理素质再好,也还是被一进屋就看见的满地鲜血吓了一跳。当然,程奕扬的吓一跳可不是小年轻那种一惊一乍,他只是轻轻皱了下眉。 那栋房子外面看就是普通别墅,进来才知道里面的设置和构造跟医院一样,或者说比有些医院还要高档。因为里面时刻要杀菌消毒,这种地方不能随便想进就进,所以柏宸并不在这里,只有他们的医生在这里。穿着白褂子的助手走出来看了程奕扬一眼,冲他点点头。程奕扬会意,脱掉外套放在外面,然后绕过那些斑驳的血迹,快步走到里面。里面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全是血,程奕扬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管接过助手递过来的手套和刀。 程奕扬具备专业素质,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慌乱。 动刀子时他发现是这人竟然是枪伤,金属子弹擦过了肺部,造成大出血且呼吸困难,看来又是柏家的军火路子那边有了纠纷。 这些他都管不着,也不想管,柏宸让他做什么就做。 几小时后,血止住了,伤者昏迷,暂时靠氧气瓶维持。 程奕扬脱下沾血的手套,清洁,消毒,流程全部走完他便一言不发地出去,剩下的事情助手们都会处理,用不着他费心去管。出去后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竟然已经凌晨六点多,他立刻抓起沙发上的外套穿好,现在得快点回家,点点要起床上学。 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柏宸,哪怕柏少爷身边的助手都没有一个现过身。看来类似今晚这种突发状况或者这种伤员怕是早已司空见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些人的身份估计也一般般,柏连宸身边的助手都不会过来。 程奕扬没空多想,边走边摸出了自己的车钥匙。结果第二天白天,他被柏家的司机接到了本宅。那时候他刚把点点从学校里接回来,开车回去时却发现小区楼下停着一辆特别高档的林肯,柏家接客人专门会用这种车。司机打开车门走过来鞠躬,微笑着说,程医生,少爷让你一起过去吃饭。 那天点点 有些低烧,而且没吃晚饭,但程奕扬却执意不让孩子跟着一起,司机却说,柏少爷特意嘱咐了我,要您一定把小朋友带上。程奕扬婉拒,司机态度坚决,甚至还准备给柏宸打电话。程奕扬只好把点点带上。 他以为吃饭的地方是在餐厅,没想到竟是柏家本宅。看来终于是取得了柏宸的一小部分信任,或许,昨晚手术的事应该是一个推动,毕竟见到严重枪伤的伤者,全程不多话,不多问,甚至多余的打量和眼神都没有,只做自己份内的事,临危不乱,柏家要的可不就是这样的人么。 两小时后司机将人送过来,然后女佣带着他走进去,从院子里经过的时候发现好几辆并非柏家的车子,看来还有别的客人。 — “这话的意思是……”温文尔雅,是谭尹的声音,“这回所有不过水的玩意都要扣?” 不过水,算是行话,走私不经过检查的意思。 谢隽廷应该只是点了下头或者用眼神示意,因为程奕扬站在外面并未听到他回话。 “那这批货……是不打算还给我们了?” 谭尹果然是老手,语气依旧温和,但内容已经有了质问和不满的意味。 大概有半分钟的静默,谢隽廷终于回答,只有简短的一个字,“不。” 谭尹皱了下眉。 谢隽廷就是这样,说话直截了当从来不委婉,似乎用不着讨好谁,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情商就很低,紧接着,他就说,“不能开先例,一旦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要让军检难做吗?谭尹,你这么聪明,竭泽而渔,应该懂。” 谢隽廷的身份之一是国际军检的高层,的确,一旦有了扣货又返货的先例,就会有人不停想钻这个空子,以后不好管束,连威信都会降低,成了不利于自己的把柄。 一段静默。 程奕扬知道谢隽廷在,就想掉头走。 点点跟他站在一起,好奇地往里面看了一眼,牵着爸爸的食指,也悄无声息,特别乖。 突然,程奕扬感到身后有人靠近,但还没转身回头看,对方已经走到他身边。 柏宸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愣着干什么,进去。” 听到声音,那边的谈话便停止,谭尹走过来,看到他们,微微一笑,“程医生,你现在是自己人,既然来了就直接进,不必拘礼。”他稍一垂眼,看到点点也在。 程奕扬 还不死心,“我看您这有客人,实在不好打扰,不如我下回再来吧。”话音一落就牵着点点转身。 柏宸一把挡住他,“谁让你走了?” “柏少爷……你们不是有客人么,”他作出很为难的样子,“我这外人也跟着一起,实在显得柏家不太周到。” “哼,谢隽廷还没开口呢,你就替他想好了?”柏宸不满地斜了他一眼,“在这里,只听我的。” 最后那句话既是给程奕扬示威的,也是说给谢隽廷听的。 成了柏宸发脾气的炮灰,程奕扬知道肯定走不了,只好进去。 程奕扬把点点一直藏在自己身后,孩子坐在他旁边,靠墙。 谢隽廷没怎么看他,更没怎么看那个孩子,没有任何过多的兴趣。 “当时场面混乱,军检的人伤了。” “你的人开了枪,谢少爷,”柏宸面色不善,“你说严不严重,现在人都快死了。” 谭尹接着说,“隽廷,要是这回真出了人命,你责任也不小,军检再怎么办事,也不能这么暴力执法,正如你刚刚说的,不能开这个先例,对吧?”他眯了眯眼睛,反击回去。 谢隽廷说,“我会训他们,”停顿了一下又道,“抱歉,的确是这边责任,可以把伤员转过来。” “等转过去人早就死透了吧,就算没死,”柏宸冷笑了下,“留给你动刑用啊?” 谢隽廷没有回话。 谭尹看回击得差不多,见好就收,没必要因为一件小事把两方关系弄僵。回击只是为了维护柏家的尊严,起到了效果即可,没必要得寸进尺,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柏宸说话虽然毒,但此番并没有特别不给面子,看来心里也是有数。 程奕扬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不问也不看,给点点夹了些菜又盛了一碗热汤,然后俩人开始吃,完全无视那几个。 谭尹最先举起酒杯,“好了,就让这件事过去吧,欢迎谢少爷回国述职,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程奕扬暗暗地直皱眉。听谭尹这话,谢隽廷还要在这边久待? 第十四章 俏医生 14 晚饭一结束程奕扬就想带孩子回去。但那时候司机不在,谭尹主动说,我送你。柏宸和谢隽廷还要继续谈事,没空理会一个小医生。 柏宸对谭尹说:“你安排保镖过去看一下,那几个人情况怎么样,如果真死了,谢先生可是要负责的,尸体得连夜给他送过去。”语气无不讽刺。 程奕扬说:“不会死,但暂时不要去看,这种身体状况不适合见外人,一周后再去。” 因为这句话,谢隽廷终于注意到这个人,抬眸看了程奕扬一眼,问:“你做的手术?” 程奕扬点了点头,但他并不想有其他交谈,牵着点点立刻走了出去。 谢隽廷看着他的背影,心头莫名掠过一种异样的感觉,但稍纵即逝。 开车的时候,谭尹起初还聊些别的,程奕扬有一搭没一搭地勉强应付,但谭尹似乎对他的孩子抱有极大兴趣,不一会儿话题又转到孩子身上,“程医生,你一直一个人带孩子吗?” 程奕扬只点头并不说话,希望让对方感受到他对这个话题的排斥。 “带孩子很辛苦,你不容易。” “还好。” “如果有时候忙不过来,我可以安排专业的人给你带孩子,你不用这么累。” “我不累,”程奕扬婉拒,“不敢麻烦日理万机的谭先生。” “你还是早点习惯吧,”谭尹突然话锋一转,“以后柏宸给你的事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不仅没时间带孩子,医院的工作也得辞掉,不过你放心,柏家给你的钱,绝对比那点工资多得多,你的孩子也会接受更好的资源,可以送他去贵族学校,可以……” “谢谢,”程奕扬打断他,“医院的工作我可以不要,但孩子不能离开我,谭先生,你知道,我现在就这一个亲人。” 这句话成功让对方不再继续说下去。不会有人故意逮着别人痛处说,程奕扬可算耳根清净。 抵达目的地,谭尹还一直把程奕扬和点点送到楼上,到门口才停下。出于礼貌,程奕扬只好问道:“您进去坐坐?” 没想到谭尹竟然点头。 程奕扬一进屋就给点点拿了睡衣让他刷牙洗澡,避免他出现在谭尹的视线里,然后自己转身去厨房烧水,泡了杯茶端到谭尹面前。 两个人对坐无言,反正程奕扬纯属应付,才不想主动找什么话题。 谭尹打量了这个房子几眼,视线又慢慢回到程奕扬身上,突然问:“程医生,你真的喜欢女人吗?” 程奕扬一愣,哪里料到对方会突然问这个。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没回答,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谭尹赶紧说:“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我觉得,你似乎并不喜欢女人。”整个房子的风格太过干净明了,完全没有任何女人的痕迹。按说,一个正常的男人,在这个年纪,没有妻子,但正常生理*总是要的吧。虽说天灾*的确可以把一个人改变很多,但不至于连性向都变了。 程奕扬拒绝谈论这个,只说:“这是我的个人私事。” 谭尹笑着看向他,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但总让人觉得似乎被他看透。 “如果你觉得冒犯,我跟你道歉。” 程奕扬没接话。 “程医生,你看起来真的非常年轻,一点都不像一个已经三十岁的人。” “我不年轻,我孩子都八岁了。” 谭尹笑道:“所以我说看起来像嘛。” 程奕扬低头看表。 谭尹当然知道对方这个动作什么意思,于是识趣地喝完茶站起身,“我不打扰你了。” 程奕扬没有推辞,只将人送到门外。 “点点真的是你领养的吗?”在出门时谭尹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当然是,他的档案还在福利院,你大可以去查。” “我只是很奇怪,这么漂亮的小孩竟然也有人抛弃,所以有些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长得好看的小孩,孤儿院也并不少。” “也对,”谭尹笑了笑,“你不就是么。” 他握了一下程奕扬的手,似乎不经意的关心了一句,“你的手很凉,快去喝点热的,然后早点休息。” 程奕扬让点点喝了退烧药便抱他睡下,点点现在大了,一般是一个人睡,但今天生病非要跟他腻在一起。 点点窝在爸爸怀里,享受着被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背,小声囔囔道:“今天另外两个叔叔都好凶,跟他们吃饭都不好发出声音,只有谭叔叔不凶,经常对我笑……” “有爸爸在,你不用理他们,一个都不用。”程奕扬亲了亲孩子的额头,“点点,很晚了,快睡吧。” “嗯……”点点闭上眼睛,模模糊糊地又说了句,“爸爸, 今天坐我对面的那个叔叔,眼睛也是灰色的呢。” 程奕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手里的动作也停住。 谢隽廷是浅灰色的眼睛。 点点虽然很像柏律,但多少还是带了些另一方的,点点的眼睛是灰黑色,比黑色浅淡。 “很多都是这样,不要大惊小怪,电视上都有跟你一样的。” “傻小子,别说话了行不行,乖乖地赶紧睡觉,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你想迟到吗?” “好。” 卧室里安静了下来,可程奕扬却睡不着。 谢隽廷不会无缘无故注意到他和点点,所以暂时很安全。 程奕扬侧身关掉床头灯,躺下来缓缓闭上眼睛。 一定要跟那个危险的人保持绝对距离,一定。 第十五章 被喜欢是种金手指 15 谢棠最开始的时候是真不在意程奕扬成为柏家的医生,就是纯粹想帮他一把,但现在却后悔了,因为程奕扬的所有时间几乎全被那边占走,每天都要跟柏宸见面,自己能见着他的机会大大减少。如果只是事务繁杂也就罢了,谢棠或许还能忍耐,但柏宸和程奕扬的关系现在显然不一般。 柏家现在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大少爷待程医生是不太一样的,至少跟对待其他下属不一样——程奕扬上回留宿过。虽然不是本宅,但留宿的事情内部人尽皆知,下至女佣仆人上至谭尹,打量程奕扬的目光多少都有些变了,有些是鄙夷有些是敬畏有些是嫉妒。 谢棠也知道这件事,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当面拦下程奕扬跟他拎清楚。 “你跟柏宸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一开始想进柏家,目的就是这个,”谢棠很是负气,“哼,你倒不如一开始就接受我,程奕扬,我可一点不比柏宸差,虽然我不是继承人,但我手里的钱和权一点都不少,而且我脾气比他可好多了,他们个个都心狠手辣。” 程奕扬回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倒告诉我是哪样啊?” “我不想解释,也没必要解释。” 姑且不说这件事的本质,就论身份,谢棠并不是程奕扬的谁,的确没有权力质问这些。程奕扬开心就说几句,不开心就不说。 “喂,”谢棠一把拽住他,很不满,“把话说清楚啊!” “以后你自然就知道!”程奕扬甩开他的手,大步朝外走,要在半小时内赶到柏家,他现在时间很抢。 谢棠不依不饶得拦住他,“程奕扬,你脑子没问题吧?” 程奕扬看他一眼,“我要去办事。”微冷的脸色,话语的潜台词是,别现在来跟我胡闹。 谢棠顿时特别不爽。 “柏宸的脾气阴晴不定,不好相处,这些你应该都清楚。‘工作要和感情分开’,这也是你以前对我说的原话,怎么,现在自己却不遵守?”谢棠站直了挡在人面前,似乎比程奕扬还要高那么一点这下气势倒是有,他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程奕扬,你明明知道你的身体很特殊,还去接近柏宸那种人?!不作贱自己就不行么……” 程奕扬脸色突然变了,有点僵硬。 “你说你不会对任何人动感情,原来都是屁话。”谢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程奕扬 听不下去,眉头一皱,不耐烦地绕开,“你不是我,永远不会懂我的处境究竟是什么,我言而无信,我出尔反尔,我作贱自己……满意了吗!” 谢棠这回倒没动,只对着程奕扬的背影说:“你想跟谁,怎么样,也不是不行,但我就看不惯你那犹豫不决的样子,你他妈到底在想些什么。” 程奕扬脚步微顿,但又恍若未闻,他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犹豫不决。 谢棠这回似乎还真说中了,他现在的确在拖延。完全有办法可以让接近柏宸取得信任这一过程来的更快,但他却不太想那么做。其实,他了解柏宸的软肋,因为他就是他的软肋,也了解这样特殊的身体的确有某种诱惑性,是个极大的优势。但他却不想利用这个,倒不是因为对人心软或愧疚。愧疚,只有柏家欠他的份。他犹豫是因为要付出代价。 “抱歉,我没有按时完成任务,您可以再多给我几天时间吗?”程奕扬坐在柏宸对面,将一摞文件交给对方。这几天点点发烧,孩子的事、医院的事、柏家的事,着实有点难以兼顾。 “可以,再加三天,”柏宸又下命令,“把医院的工作辞掉,以后不要再去。” 两个人在书房谈了近一小时的公事,都是前期的医疗规划,程奕扬一定是个讨喜的下属,哪怕意见分歧也从不正面反驳,所以很快就能把事情谈拢。 在交谈的过程中,有一段时间,柏宸处于一声不吭烟雾缭绕的状态。书房的地毯非常厚实,房门的隔音效果也十分好,整个环境静谧得不可思议,于是程奕扬说话的声音就会特别清晰,他音量一直不大,就是正常交谈,但已经足够柏宸把他的声音仔细辨认。 程奕扬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礼节性地问:“柏先生,你还在听吗?你的意见是什么,可以现在就跟我说。”柏宸一直抽烟,熏得他嗓子疼,感到十分口渴,端起手边的水喝半杯,微凸的喉结小幅度地上下滑动。 柏宸把烟摁在烟灰缸里,嘴上却反问了一句很不相干的话,“你喉咙受过伤?” 程奕扬一顿,“是的,声带有一点受损,说话久了容易疼,需要喝水。” 柏宸没接话。 就在程奕扬飞速思考着各种可能性时,柏宸突然来了一句,“你过来。” 程奕扬犹豫了一下,走到他身边。 柏宸站了起来。 程奕扬以为,对方是在打量身高,然后 跟记忆中的对比,思及此他眉头一皱,飞快地想着该用什么说辞应付,结果柏宸突然伸出手,程奕扬心头一惊,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但身后是书桌。 那双手碰到他的喉结,程奕扬浑身有点发毛。 那种上下的滑动和细微的颤动,很快地传达到了柏宸的指尖,他看着程奕扬,永远带着侵略感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直截了当地说:“我喜欢你的声音,应该也会喜欢你的舌头,以及,你的喉咙,你的身体……”他的指尖很肆意地就滑到程奕扬唇上,“你懂得我的意思吧……” 程奕扬平静地把柏宸的手给挪开,笑了一下,然后徐徐绕开,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这下轮到柏宸浑身不舒服,刚刚程奕扬那个笑,虽然极淡只是勾了勾嘴角,但却莫名地有种轻蔑和不屑的意味。 顿时有点恼怒,但幸而只是有点,还没到发作的程度。 然而程奕扬没有任何要哄这位大少爷的意思,一句话都不说,让尴尬肆意蔓延。反正尴尬的人只有柏宸而已,他置身事外。还好,书房的敲门声适时响起,打破这种尴尬。柏宸调整了下脸色,“进来。” 门缓缓打开,不止是管家一个人,身后还跟了一个大人物。 谢隽廷走了进来,看到程奕扬在,只是抬了抬眼,都没专门打招呼。 程奕扬笑着对柏宸说:“柏先生,你有客人来,那我就先走吧,有什么事了您再叫我。” 柏宸冷着脸。 下属看到柏少爷这脸色或许都会战战兢兢起来,但落在程奕扬眼里不过是类似小孩子闹闹脾气。他还想再笑,好歹克制住了,只是抿了抿唇。 第十六章 被喜欢是种金手指 16 在程奕扬那里,柏宸第一次碰了壁,毕竟从未有人敢这么拒绝他。这些日子没少给程医生找茬。先是,程奕扬提前被医院辞退,而后手里的所有医疗项目也被迫中止进展,一开始全都殷殷勤勤的柏家人现在倒全都冷着他,说好的合作似乎也必须暂停。 程奕扬觉得,柏宸就是在闹脾气,没让他得逞就给你好看,不是小孩子是什么?所以他全程淡然自若,等柏宸气消了自然就好了,犯不着主动示好求和。还要“得益”于柏宸的处处为难,程奕扬这阵子倒是乐得轻松,正好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不用忙,好好休息,趁这段时间多陪陪孩子。 点点已经正式上学,每年都要体检。体检对他们这种“特殊”的人来说,是个不小的麻烦事,这个环节没把控严,暴露出去只是时间问题。倒不是因为他们的血型特殊,其实他们的血型就跟正常人一样,没什么好担心的,真正可怕的是,研究所的血样库。 每一个特殊体质的人,一旦被发现,其血液信息就会被录入到研究所的血样库里,哪怕跑了,只要一查血样库,就能轻轻松松知道人在哪。这就像警察局用基因库查找并匹配嫌疑犯一样,任何有查询指纹或者基因的场合,曾经的犯罪记录就会如影随形。 但后来,柏律死了,所有信息都被销毁,他和点点是安全且自由的。但他还是不放心,每次都直接摧毁血样。 实际上,他也这么做到了,所以现在每年体检,他要做的就是陪着孩子一起,然后把护士手里的血样截下,销毁。 往年都是这么做,也从来没有人瞧出端倪,毕竟只是小学生们寻常体检的血样,谁会留意哪支管漏了还是被掉包,而且因为医务工作人员的疏忽,血样不合格或者缺失这种事每年都会发生,早已见怪不怪。 但这次却有些反常。 陪着点点抽完血后,程奕扬很快地环视周围一圈,人不多,而且各忙各的。他再自然不过的顺手拿起那根小管子,准备放到自己口袋里,往常都注意不到这个细节的护士今天突然眼尖了起来,不仅注意到这个细节还伸出手制止了程奕扬。 “程医生……”她顿了顿,眼角往别处瞟了一眼,又很快转回来,看着程奕扬。本市的医务人员,尤其是大医院的,或多或少都相互认识,她丝毫不生分,凑到程奕扬耳边低声说了句,“上面交代了,这次的血样一支都不能少,您可别让我为难啊……” 程奕扬反应极快,想都没想地接 过话茬,“我要让我儿子多做几项检查,查得仔细点,所以我自己把血样送过去,就不用麻烦你了,放心吧,血样该有几支有几支,不会少的。” 护士面露为难尴尬之色,又往那个方向瞟了一眼,像是在看什么人,她的眼光里是害怕和敬畏,所以这个人至少是上级的身份。 程奕扬察觉到了护士的眼光闪闪烁烁,当然,他没有莽撞地立刻转身去看,只是用余光朝那个方向瞟了一眼,飞快地又收回来。 他慢慢把头低下去,同时,拿着血样管的手掌一紧再紧,像要把那玩意直接捏碎似的,缓缓皱起眉,皱得很紧很紧,如果有人能看到他脸上的神情,一定是满满的厌恶。但大概只过了半分钟,他的右手突然一松,血样管很快被放了回去。再抬起头,他已神色如常,冷淡自持。 他对护士礼节性地笑了一下,“那一切就交给你了,辛苦。” 护士整个愣住,没料到事情的进展突然就转折,她眨了眨眼,“好……好的,没关系……” 程奕扬立刻牵着点点走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几乎前后都没有什么人经过的走廊,然后拐进卫生间,把水打开。 如果没有孩子在自己身边,他的身份应该可以藏得更加严密,不是像现在这样,先是被谭尹发觉,而后被柏宸追问,现在谢隽廷竟然都直接找过来。 简直暴露得太快! 点点上完厕所出来看见他还在发呆,就过去轻轻勾住了他的食指,小声说:“爸爸,爸爸,你在想什么呢?” 程奕扬徐徐回过神,对着孩子笑了一下,“没想什么,好了,我们走吧。” 点点跟他一起出去。 程奕扬出来的时候很仔细地留意过周边,发现并没看到方才那两个人,他脑海的那根弦陡然放松,脚步都轻快许多,牵着点点很快到地下停车场。 血样不得不先这么交出去,再急再不安也得忍耐着,他有的是方法把那玩意破坏掉。但,必须尽快。 第十七章 被喜欢是种金手指 17 他把车子开回家,半路还去超市给点点买零食和营养品,全程下来并无人跟随,似乎刚刚那件事只是个再小不过的插曲,根本无人注意到。 整整一周,一切如常。 的确像是谢隽廷的办事风格,从来不会尾随或监视,都是当面对质,一旦决定就直接行动,从来不需要暗地里做什么。 程奕扬决定不能再等。 他选了周日这天晚上,医院只留下值班的人,他穿着白大褂,从一楼坐电梯上去,值班室安静静的,新来的实习生窝在椅子里昏昏欲睡,看到程主任走进来,她稍稍坐直身体,“主任,您好。” 程奕扬现在不在医院做事,大家都知道柏家把他挖走了,依然敬他。 “我听同事说,这回体检结果有个孩子检查出来是肺结核?”程奕扬问。 “是啊!可麻烦了!现在又在细细排查,然后还跟校方商量,怎么隔离比较好……主任我跟你说,那个校长啊人品有问题,一直想把这事压下来,说公布出去对他的名声不好,可这种事怎么能随便压呢!他是对学校负责了,但我们要对人命负责啊,这可真是……” “让我看看检验结果。”面对实习生的怨愤,程奕扬就显得平静多了,甚至有点冷淡。 实习生“哦”了一下,也不疑有他,拿出钥匙打开门,程奕扬带上口罩,自己一个人进去。实习生本来也想跟进去,但程奕扬让她别跟,她正好也不想进,于是就继续待在值班室。 查出肺结核这个消息,是程奕扬故意放出去的,并且让这个事件发酵扩散,所有血样就只能一再滞留,这为他争取了不少时间。 这么多血样试剂,到底哪一个是点点的?他可不会傻到一一去找,太耗时间,所以选择直接破坏全部。他带了化学药品过来,打算把紫外线杀菌灯的灯丝弄断。 他很聪明地把灯丝烧到极细极细,然后再原封不动地装回去,这样灯丝能维持一段时间,但不超过五小时,这样就不会因为一开始灯坏了就被人及时发现。没有了紫外线灯,第二天血样就会全被细菌污染,一个都用不了,医务人员发现是灯坏了,就会认定这是医疗疏漏。 完成整个过程不到一刻钟,程奕扬徐徐从里面走出来,双手消毒后,他摘下口罩,长长地舒一口气。 他去值班室跟实习生聊了一会儿,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大概又过了十来分钟,道别离开。全过 程戏做的很足,几乎毫无破绽。实习生觉得今天晚上格外困倦不堪,上下俩眼皮子直打架,特别想躺下睡觉。于是,就在程主任离开之后,实习生撑着困倦的身子把每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并且确认紫外线灯完好无误后,锁上门,回到自己的值班室,往床上一躺,很快就沉沉睡去。就在他睡着后的一个小时,灭菌灯毫无悬念地熄灭,并发出轻微的“滋滋”的声音,砰,烧坏了。 在监控镜头下,程奕扬看到事情的发展就如同自己早就设计好的一般,分毫不差,他关掉电脑,从监控室里走出来,静悄悄的,就像不会被察觉到鬼魅一般,从安全通道楼梯间缓缓地走下去。 那时候是半夜两点半。 他没有开车过来,因为开私人轿车太过张扬,毕竟停车场会记录下他的车在半夜来过医院,这样会留下蛛丝马迹。 程奕扬双手放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站在街边,竖起的领子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安静地等待可能经过的出租车。 沉沉的夜色,诡谲的静谧。 即使是在大城市,但半夜三更这个点,想打到车还是有点难,程奕扬给出租车公司打了电话,在等了大概十五分钟之后,一辆车抵达这个地点,程奕扬招手示意对方停下。 “去广安街的静澜小区。”他简短有力地说,一手带上车门。 司机都没有回头看乘客一眼,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人是谁一样,只管一踩油门,飞快地疾驶而去。 那天晚上程奕扬还没觉出有什么问题。但他打车有记车牌号的习惯,用手机一查的确是出租车没错。司机尽职尽责地把人送到目的地,也没有绕路。程奕扬觉得自己多心了,下车的时候他还给了小费。 司机礼貌地收下。 而后几天也都十分正常,但某天晚上程奕扬要去医院值班,他车子还停在医院没开回来,他又打了出租车服务电话。十分钟后,车子到了。 程奕扬靠在后座,略带疲惫的闭上眼睛安静的闭目养神。车内很安静,能听得到空调吹出的细微风声。 他一向是个极为细心的人,尤其是这几年,为了复仇为了各种计划,必须警觉到细枝末节,几乎把他培养成了一个有强迫症的细致狂,所以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还是上次那个司机。 怎么可能这么凑巧。 程奕扬睁开眼睛,盯着车顶。 这显然是早有预料 和计划好的,自己根本躲不开。这么一想,他便出奇地平静。不如将错就错,看看对方到底要干什么。他早已练就见招拆招的本事,自然是临危不乱的。 过了大概十分钟,司机开始找他说话,类似搭讪聊天那种极为寻常的对话。 “这个点还要出去?也跟我一样,为了讨生活?” 程奕扬没有回答,于是司机继续闲扯,“你要去医院,是看病还是工作啊?难不成年纪轻轻的就有什么病吗?” 程奕扬冷不防地甩他一句,“一会都要知道的,你急什么?” 司机被他说的一愣,足足三分钟之后才反应过来,明白对方这话什么意思后,他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用力地看了坐在后面的那个年轻人一眼。 程奕扬并不理会对方的目光,只是重新阖眼养身,末了,徐徐说了句,“你可以把录音笔关掉了,那东西一直发出滋滋的声音,我听了难受。” 司机皱起眉瞪大了眼睛,面上是掩不住的不可思议。 录音笔的声音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司机自己坐的最近都没有听出任何异样,但这个年轻人却听到了。不只是敏锐的观察力,还有几乎变态的听觉。 程奕扬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他的听觉当然不是先天就这么好,都是后天练的。 因为很有一段时间,谢隽廷喜欢在床上给他蒙上眼睛,再上他。 第十八章 被喜欢是种金手指 18 目的地不是东郊那栋诺大的谢宅,路程太远,开车过去至少两小时。谢隽廷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不会这上头白白浪费时间。 车子竟直接开往审讯局。 肃穆的审讯室戒备森严,非军警的外来车辆都不得入内,出租车远远地停下,司机转过头对程奕扬说,“先生,在这里就可以下车了,会有军官过来接你进去。” “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吗?” 司机无奈地笑了,“我真的也不知道,但是从上上周开始,我就只负责接你,而且对话要被录下来,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 程奕扬还是礼貌地说了“谢谢”。 下了车,果然看见两个军官远远朝他走来。 “程先生,请。” 面无表情,例行公事的口吻。且视线也并未在程奕扬身上多做停留,说了这句话就转过身往里面走。 程奕扬跟在他们身后,亦是一脸平静。到了这里,他也不由自主地变得冰冷起来,反正没犯过事,不是罪犯,所以心中自然也不害怕。 谢隽廷今晚在这里办事,当然为了谢先生方便,就直接把人接到这。 冷漠的理性占了绝对的上风,程奕扬倒巴不得见面的地点是这种处理公事的地方,谢隽廷在公私上一向泾渭分明,在这种地方,他一点都不担心对方会把自己怎么样,至少不会上他,要是直接被带去谢家,可能要害怕一下了。 不过那时候他全然忘了,为了复仇,自己也做过不少打着法律擦边球的事,就算谢隽廷要公事公办,他也可以很倒霉。 安插眼线在柏家,名义上是女佣,背地里监控着那边的一举一动;比如,往姓谭的女主人的药里掺入□□等违禁品;这些都算轻的。罪名严重到可以判刑事案件并且被逮捕的那几桩,他都没有过自己的手。比如,把别人被车撞毁的尸体拖出来,伪装成自己的,冒用身份,故意搞出大火灾,把尸体烧的焦黑辨不清原来面目;销毁了警察局里关于柏律的重要档案……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程奕扬就是没怎么湿。 那些罪名重的事情女人都没让他过,她要程奕扬绝对清白干净,因为,只有一个没有污点的人,才能进入公众视线才能光明正大地靠近柏家。 程奕扬目前做过最狠毒的一件事,就是把刚出生没几天的点点扔到外面,而且是很远的地 方,但后来被女人逼问几句他就撑不住又开车过去给捡了回来。 把程奕扬带到空旷的副厅里,里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连个沙发都没有。其中一位军官说了句,“在这等着。” 这厅子并不大,但因为太空旷,竟然有轻微回音。 程奕扬面无表情地过去,坐下。 “找我过来到底什么事?”他先开口问。 “目前还不知道,你等着就行。” 程奕扬嘲弄地看了他们一眼,“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也敢抓人?没有证据和犯罪嫌疑,应该释放,恕我直言,你们这是违法的吧?” 军官却丝毫不为所动,“我们跟警察局不一样,他们要上级的指令才能抓,而我们,是他们上级的上级。” 程奕扬有点气愤,但也无话可说。 另一个军官突然拿出手铐,朝他走过来。 “干什么?”程奕扬看到对方手里那玩意,重重地皱起眉,刚坐下去就站起来。 “程先生,希望你配合,这是为了确保我们长官的安全。” “胆子这么小,敢把人在大半夜‘请’过来,却不敢让人敞着双手去见?”程奕扬的目光似乎比那两个军官还要森冷,嘴上也是毫不留情面,“既然敢把我弄过来的,却不敢让我直接见人,现在要铐我,呵,我从没见过这么怂的……” 激将法对他们这种人必然是没用的。对方既不解释也不动怒,当然也不准备讲理,只是平静地对视着,“如果你不配合,我们会动手。” 程奕扬心中的厌恶一下子涌上来,跟谢隽廷职位类似的这种人,是不是办事风格也都他妈的软硬不吃,不管你怎么不配合,对方都照单全收,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决定。但就算想死磕,也磕不过。 程奕扬想了想,决定默默忍了这一茬。毕竟……小不忍则乱大谋。 现在这状况,显然是谢隽廷查出什么可疑的端倪,很可能和点点有关,这其中扯出来的麻烦事究竟是什么,还得看谢隽廷怎么思考这件事,程奕扬只能见招拆招,为了证明自己现在这个身份是真实且无害的,最好还是表现得安分一点。 重新坐回椅子上,缓缓伸出双手。 “咔”的一声,腕上传来冰冷的触感。 他早已低下头重重地撇过视线,额前的碎发也一并散落,微微遮掩了阴鸷的神情。 这个场景诡异地同八年前的那次相合,逼他不得不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种种负面情绪在他胸腔里来回搅弄。 人身拘禁这种事情,真是可以激出他浑身的戾气。 头晕,窒闷,每一寸肌肤都紧绷起来。 莫名的,打了冷战。 突然很想有人能抱抱自己,那怀抱最好是温暖的,热烈的,至少可以让他不再感觉到这股寒意。 一闭上眼睛,全是自己被禁锢的样子,浑身打颤,真该死…… 谢隽廷。 他真是恨死这个人了。 第十九章 被喜欢是种金手指 19 程奕扬坐着那儿纹丝不动,且腰板挺得很直,都要发麻了。他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心绪不宁不耐烦地蹙起眉心,烦躁中夹杂着令他非常讨厌的心慌感,磨人的等待,慢性折磨,让人越等越慌,他都要怀疑这是对方故意所为,好在见面之前就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然而就在此时,他终于听到了由远至近的脚步声,那声音极规律而稳重,来的人定是他没错。 很多棘手的事情必须一一处理,已经连着几天没怎么沾过床阖过眼,不说一般人都耐不住这种工作强度,甚至有些军官也未必就能做到,但谢隽廷不是寻常人,他的体力和精力已经是近乎变态一般的存在。在审讯室跟罪犯对峙良久,他看上去只是发丝凌乱了少许,灰色的双眸里丝毫不带疲色,视线停留在程奕扬身上,一会儿,他慢慢走过去。黑色的手套上还沾着少许血迹,动刑时不免有血溅上来,原本新鲜的血渍,现在已经变成半干的暗红。他取下手套,随手扔在桌子上,走到程奕扬面前。 为了避免所以可能的肢体接触,程奕扬一看到黑色靴子停在了自己面前,便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表情平静,不卑不亢。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程奕扬觉得自己表现得并无任何差错的情况下,对方的眼睛里却慢慢浮现出威慑和怒意。 程奕扬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等着。 对方伸手掐住了他的下巴,力道不小,让程奕扬生疼。但他不问为什么,只是忍耐,再痛也没出声,他早已决定不能先开口,担心一开口就留下破绽,第一句话必须对方来说,这样他才好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然后见招拆招。 这种僵持大概维持了近一分钟,程奕扬感觉自己下巴都快要脱臼,而对方突然更加用力,隐隐的有骨节错位的声音,程奕扬痛得倒抽一口气,简直要把嘴里的牙咬碎了。 俩人的对峙似乎正要愈演愈烈,而程奕扬也决心死撑到底,哪怕痛的晕过去了也绝不开口。 冷峻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对方稍稍俯下身,盯着程奕扬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柏律的死,跟你有关?” 明明该是疑问句,但对方的口吻却是低沉的笃定。 一听到这句话,程奕扬就顾不上痛,脑子在飞快地运转。 血样事件的这么一个小疏忽,却让谢隽廷一下子、在第一时间就查到程辛的身份,而点点是他孩子的身份一旦被确认, 那陪在点点身边的这个人也会引起他的注意。陪在点点身边的不是柏律,而是一个全然的陌生人,柏律已经惨死……而这个陌生人,跟死者有什么关系? 原来只是这个啊……程奕扬陡然放松下来,看来对方只是知道了点点的身份,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先放开我。”程奕扬忍着疼。 但谢隽廷并未松手,力道甚至有加大的趋势,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回答我,是或不是。” “……是,”程奕扬艰难地回了一句,“但弄死他的人……不是我……”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那双冷峻又英气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否则,你觉得你能活着来到这里?” “你跟他什么关系?” “……朋友。”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他有你这么个朋友。” “谢长官,我知道你很厉害,但这也不代表你对所有事都了如指掌……而且,柏律的性格你应该也有所了解,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很难发现……” “请你……先放开我。”程奕扬感到很痛很难受,甚至有些轻微的窒息感,但他依旧能维持面上的十足镇定。 谢隽廷终于没有再加大力道,而是慢慢放开了他。 程奕扬如释重负,但他没有大口地喘气,依旧十分克制地,连舒缓疼痛的动作都做得非常轻微,坐着的姿势都没有变过。 下颌的疼痛中带着一丝缓缓散开的麻痹感,他忍着,没伸手触碰。 谢隽廷挺直腰背,居高临下地看着程奕扬,似乎是在打量他。 程奕扬微微低着头,说:“相信该查的你都能查到,我就不浪费时间去重复,你想问什么尽管问,问完了我好离开这里。” “你跟他,什么时候认识?” “在他去国外的第二年,我们偶然认识的,但性格相合,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除了他以外,你跟柏家还有什么联系?” “没有。” “为什么,他的孩子会在你这?” “他死前交给我照顾。” “交给你?” “对,因为他信任我,而且当时他也找不到别人。” 连着几个问题后,一阵静默。 谢隽廷盯着他,眼眸里没有丝毫情绪,完全公事公办的样子。 “如果让我知道,你有哪句话是骗我,你的下场会很惨。” 程奕扬神色不动,“我没有骗你。” “你为什么要接近柏宸?你明明知道,律跟柏家水火不容,你既然是他的朋友,应该远离柏家。” 程奕扬却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细微但却十足诡谲的冷笑,“复仇。” 谢隽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不只是为了律,更为了我自己,他们毁了我原本的家庭,毁了我的生活……你应该知道,我妻子死于那场车祸吧?我不相信那是意外……死都不信。因为我帮过律,所以柏家恨我想弄死我。”拿捏得恰到好处的阴沉语气,脸上的表情也是阴鸷的,一个细微的眼神和握拳的动作,把一个受害者被逼无奈选择复仇的样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程奕扬以为自己这番话没有任何漏洞,但其实在谢隽廷听来根本没有多少可信度。 妻子死于车祸倒是不假,但柏家故意制造车祸,绝对不可能。家大业大的柏家,处处被对手觊觎,处处小心谨慎,他们怎么可能用故意撞人这种愚蠢的手段去谋害两个普通人。马路上有监控,车牌号、司机的脸、现场的车轮印和血迹,能够让警察不太费力地找出凶手。柏家会害人伤人,但不至于用这么愚蠢决绝的方式,用这种手段的,谢隽廷认为是走投无路的人的极端举措。 谢隽廷的情绪在这静默中褪得干干净净,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那雾灰色的眼睛也似乎越发冷漠起来。 但他并没有追问,而是说,“你可以走了。” 没有了任何情绪的语气也不再如方才那般低沉沉。 程奕扬在心里长舒一口气,扶着椅子的把手,慢慢站起来。腿有点麻,起身时微微趔趄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一步步朝外面走去。背过谢隽廷的时候,他露出一个冷冷的讽笑。 谢隽廷啊,这种高不可侵的样子才最合适你,何必用先前的兴师问罪和动怒来欺骗自己,欺骗自己是有感情的呢? 真是太好笑了。 第二十章 被喜欢是种金手指 20 冰冷的对峙让他神经和身体都太过紧绷,从那个森严的地方出来后,精神虽慢慢放松了下来,但反而感觉很累,一点困意都没有,他不停在思考以后的策略,经过楼下那一排小店时顺手买了一些早点带回去。 轻轻悄悄地开了门,换鞋走进去。卧室里面点点把自己裹得像个毛球一样,还在酣睡,他早已习惯即使程奕扬没有回来也可以一个人。 程奕扬把点点上学的衣服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快到七点,小孩马上就要起,放好衣服后他又去泡了一杯热牛奶放在早餐旁边。准备好这些,他去洗手间用冷水狠狠地洗了把脸,腮帮子疼个没完,已经持续了几个小时。这个是整容手术的后遗症。虽说当年为了摆脱以前那张脸,耗时近三年,手术近乎完美,伤口修复也十分顺利。但时间久了某些地方还是容易疼。 擦干湿漉漉的脸,就听到点点在客厅里唤他,“爸爸,你回来了?”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程奕扬尽可能忽略掉这种疼痛,从洗手间走出去,面色平常,温和地看着点点,“嗯,你起床了就赶紧刷牙洗脸,把早餐吃了就要去上学。” 点点“嗯”了声,听话地跑去了卫浴室。 客厅里安静下来,程奕扬的脸色也慢慢沉了下来,沉静中似有几分无奈。 他一开始不喜欢这个孩子,毕竟想弄掉而没有成功,是自己屈辱的证据和印记,甚至孩子出生的大半年里他都没怎么照料,总觉得只要一看到这个孩子,就会想起那些不堪的记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反而给自己带来慰藉? 但在潜意识的深处,他还是不想跟这个孩子感情太深,这对他不利。 点点在吃饭的时候,程奕扬坐在旁边看他,小家伙憋手蹩脚地夹了一颗灌汤的小笼包,像夹着水袋子一样,伸到程奕扬面前,大眼睛望着他。程奕扬笑了下,张嘴吃掉。汤汁从嘴角流出,被他舔掉。 “程辛小朋友,你能不能帮爸爸一件事?” “什么事?”点点嚼着吃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意外地很可爱,“说来听听。” “未来将会有一阵子,我不能陪你了,你自己可以吗?” “可以啊,”点点晃着脑袋,像个小大人的样子一点娇气也没有,“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六年前,爸爸愿意把他领回来终于不用再寄居在那个阿姨那里他就 已经很知足很开心,至少可以跟周围正常小朋友一样,有个爸爸。虽然那时候程奕扬经常板着脸说,我不是你爸爸,不能这样叫我。 程奕扬拿纸巾给点点擦掉嘴角的汤汁,“可能会有一个叔叔把你接走,那个人你见过,也完全不用害怕他,他来接你,你就跟他走,然后该吃吃,该睡睡,该上学上学,就当换个地方度假好不好?” 点点似懂非懂地点头,“可是那要多久呢?我一直都不能回来这里吗?我想睡我自己的床,不想度假……” 程奕扬轻声道,“既然是度假,那就不可能让你长期待在那里,到了一定时候我会去接你,你就安心等着我好不好?” 一听这句话点点却突然安静了下来,眼睛也跟着垂下,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程奕扬抱住孩子的肩膀,心里有些酸涩和不忍,“我不会骗你。” 不言不语了小半晌,点点终究还是应了声“好”。 “点点,你要记住,不管他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就行了,关于我们自己的事情,咱们不要告诉任何人,好不好?” 点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很配合,“嗯,我知道,点点不会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的,爸爸的事情也一样。” 程奕扬笑了笑,抚平孩子微翘的头发,用自己的下巴轻轻地贴在孩子的额头上,“点点你一直是最懂事的……就几天,爸爸答应你,一定尽快去接你回来。” 事实证明,程奕扬的推测是极准的。谢隽廷一旦发现了点点的存在,就不会善罢甘休,果不其然,这才第一天点点就被直接从学校接走了。那天下午,点点没等到程奕扬,而是被谢家的私人轿车接走了。 小孩子遇到这种可谓是突发事件的状况,不仅没有哭闹,还没有什么害怕或慌张的表现,就像只是遇到熟人那般,冲谢隽廷说了句“叔叔好”,然后就跟着保安上了车。 然而,就是这种“正常”,让谢隽廷觉得不太正常,看来程奕扬是事先跟这个孩子打过招呼。 谢隽廷并没有一开始就抓着点点问个不停急于求一个结果,而是在车子开了好一阵子后,他感觉那孩子终于不那么局促了之后,才缓缓地,轻轻地问道,“程辛,你爸爸呢?” 点点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谢隽廷对付旁人自是没有问题,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但孩子……他当真不太懂。 程辛刚刚那个目光,他也没有看懂是什么意思。但凭借敏锐的洞察力,他还是隐隐地觉察到,这孩子似乎是伤心的,在提及这个问题的时候。 所以……这说明什么? 柏律是真的死了?也不一定,或许孩子也并不知道生他的人是柏律。 小孩低头不语,只管看着自己的脚尖什么都不说,谢隽廷不知道该怎么办,继续问下去似乎不太好,便也不再说话。 一路沉默,直到车子抵达谢宅。 谢隽廷对点点说,“从现在开始,你就住在这里,会有人照顾你的起居,需要什么,你跟管家说一声。” 点点也不多问,只管接受安排。毕竟程奕扬可是嘱咐过他的。 小孩十分配合地跟着管家进了屋,也没有再问任何别的。 俩人之间的交流便到此结束。 好一个程奕扬,真是把什么都预料到了。 谢隽廷看着点点进了屋,直到那小小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站了好一会儿,谢隽廷身后的助手低声问道,“您今晚留在这边还是回市里?” 谢隽廷转身走向车子。 第二十一章 被喜欢是种金手指 21 谢家旁系繁杂,有些还势力强大,作为唯一的嫡系,谢隽廷母亲为避开可怕的勾心斗角打小就放风让外界谣传自己生的儿子有先天心脏病,并且还嫌弃地不带自己身边,谢隽廷一直在国外长大,到了十几岁又被父亲弄到德*部去接受训练,极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家族聚会或者别的重要时刻实在非要露面不可,也会按照母亲要求的装病。好在他天生就白,少年时期个子虽然已经比较高但并不强壮,偏瘦,用衣服把肌肉一遮把嘴唇弄得苍白点,再加上他本身的那种阴郁的气场,就是外人口中的“病秧子”,将死之人,哪怕是谢家的嫡系,也没人愿意联姻,但后来一切大白,身份清晰,想攀上谢家甚至给谢隽廷生孩子的人绝不在少数,那些名媛不知挖空多少心思想要来接近。但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后天环境缺乏女性导致,谢隽廷一点都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孩子。 但作为继承人,没有孩子是不行的,柏律会怀孕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谢隽廷一过来这边,那些副官便立刻站起来敬礼。 “犯人还是不开口?”他问。 副官点头,“没审出来。”姑且不论别的,就提及柏律死亡那件事,对方咬定就是火灾烧死的,别的一概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是哪个世家养出来的狗,怎么都撬不动。 副官问:“还要再动刑吗?” 谢隽廷停顿片刻,似乎是想了想,然后回了句,“直接送他走吧。” 这是审讯里的行话,外人可能听不懂或者会错意,但他们不会,这送人走可不是放人,而是,执刑。 大多数人起杀意或者心里打定狠主意的时候,多少总会从眼神里或身上透出戾气和凶狠,有些人还十分明显,柏律藏不住的时候,眼神总会特别凶,恨不得把对方千刀万剐那种。 但谢隽廷在说“让他去死”这句话时,平静地很,神情间也无丝毫戾气。 例行公事地时差一趟后,谢隽廷没有在那边多留,司机开车回到市里,按照周凌的指示,没有回宅邸,而是开到了市中心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并不是多么高档的富人区,就是普通住宅。 谢隽廷下了车,司机将车转向另一个方向往地下车库去,助手跟在谢隽廷身后。 在少爷身边跟久了,他们都是极会察言观色的人精,尤其是周凌,从谢隽廷十八岁那年就跟着,是第一助手。 就算自个主子并没表现出任何倦色 ,但作为一个好下属,应该懂得给主子放松……他又看了一下谢隽廷的脸色,觉得今晚少爷心情倒不算坏,这个见面机会应该是合适的。于是清了清嗓子,低声请示谢隽廷,“少爷,我看您忙了好一阵可算疏松下来,不如今晚寻个可心懂事的人陪着您消消遣可以吗?权当是放松放松。” 谢隽廷沉默不语。 周凌觉得似乎有戏,又赶紧补了一句,“齐家的小少爷足够听话懂事,身家干净,长得也得体,你上回也见过他了,印象不坏吧,不如我把他叫过来陪您说说话?” 柏律还活着的时候,想赘进谢家的人就不少,更何况已经死了。不过那些人不敢直接打扰谢隽廷,都是跟周凌联系着,谄媚送礼给好处一样不落,只要周凌乐意,他手里的钱财都能超过谢隽廷。不过他并不会轻易接受,他是有自己主意的,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少爷。 眼看着人都要三十了,可身边还个可心的人,难道真要工作一辈子么?柏律在的时候,少爷还会专门空出时间回来,现在都很少。 谢隽廷步伐不变,只是微微转过头看了一眼,周凌一看那眼神,立刻不出声,不再提及这个。 到底是识趣的。 随后他在自个心底叹气,心想自个主子现在真是越来越难伺候口味越来越叼。 这么些年来周凌将谢隽廷身边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除了柏家的那个律少爷特别受“青睐”,似乎就再无旁的人。可是,律少爷性子太恣睢,生冷不忌,犯起拗来也挺可怕,毕竟那段斗智斗勇他是见识过的,自家主子真是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但最后……律少爷竟还是能够逃掉,周凌对这人还是挺佩服的,但很不幸,最后还是惨死。虽然谢隽廷一直不相信他死了。 柏律对谢家有觊觎的那些人,个个也都是世家少爷出身,有些或许比柏家略低一筹。论身世背景,其实柏律不算特别出挑,虽说是柏家的人,但终归只是私生子。再论长相,柏律长得的确……不得不承认,很好看;但是论性情,那可真是差太多,很多人都是乖巧懂事温润如玉的。所以为什么自家主子对柏律不肯放手。周凌暗自想过这些,觉得无外乎几点理由,一是,自个主子早就想把柏家的军火路子并掉,正在操作,所以他对柏家的人,是有征服欲的。要知道,男人的征服欲有时候很可怕,尤其是谢隽廷这样的人。二是……性。因为论背景、年龄、性格等等柏律其实都不是最优选择,但论床笫间的情态,却是最为勾人的。周凌之前有几次无意冒犯 地被动听见或是不小心撞见一丝半点从卧室里泄露的旖旎,柏律的那种情态……不管别的,就在床笫之欢这上面,显然自家主子是最中意这个的。 温润的人是好相处,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谢隽廷不懂温柔,多数时候懒得哄,跟他比冷,他绝对只会更冷,这样的两人岂不是要对坐到天明。柏律恰恰是合适的,他知道怎么讨谢隽廷欢心,怎么诱人,怎么张开双腿但又丝毫不显放浪。至少谢少爷被他吸引后,终于沾了些人间烟火的气息,不然真的是无欲则刚的一块石头。 当然,像柏律这样有心计有浪劲的人也不在少数,有些也长得十分耐看,甚至能比柏律更有技巧,但为什么偏偏是他,运气,天注定的,他就是夺了谢隽廷的所有第一次,活该都是他的。 第二十二章 爱是怀疑 22 小孩被程奕扬洗脑得非常彻底,问他爸爸是谁,只说程奕扬;问他妈妈是谁,说不知道;问他跟程奕扬发生过什么,小孩说,当时我在福利院,是程叔叔过来领走了我,我跟他姓,他就是我爸爸,也是我的监护人。从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嘴里有模有样地说出“监护人”三个字,谢隽廷倒没感觉异样,毕竟他自己也属于早熟那挂,还是助手周凌提醒他,少爷,这像是套话啊。 谢隽廷毫无办法,谁让他面对的是程辛呢,真是很不喜欢跟女人和小孩打交道,手段很受局限,若是换成旁的人,威慑或逼迫,保准能让人把可说的不可说全都吐得干干净净。 程奕扬只能在白天的间隙去学校看点点,偶尔中午一起吃个饭。他问点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唬过。点点一边切肉一边说没有,还说谢隽廷都没怎么跟自己接触,只是偶尔晚上回来。点点才去谢家不久,西餐礼仪就已经练得驾轻就熟,现在都能自己切肉不需要帮忙。 点点说谢家什么都大,院子大、客厅大、房间大、睡觉的床也大,滚来滚去都不用担心掉下去。程奕扬笑着问,住舒服了你还想回来吗?点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想!随即委屈的垂下嘴角,我想跟爸爸一起,睡小床就够了,不要那么大。 程奕扬说:“再忍一阵子,我想办法把你接回来。” 谢隽廷果然耐得住性子,明明从点点这儿什么都得不到却还是把人按着不肯放。难不成真想把孩子领回去后就从此养在谢家? 既然谢隽廷按兵不动,那他也只能静观其变,所幸谢家这边没出幺蛾子,让他可以集中精力对付柏家。 事发非常突然。 那天柏宸不知是什么心血来潮,许久没联系程奕扬都快要把这个医生打入冷宫毕竟柏家的私人医生多得是不缺这一个,但那天他让程奕扬即刻跟他去本宅,而且只让程奕扬一个人去,医务团的其他人都不能去。 谭沐就住在本宅,机会难得程奕扬不会错过。 上车的时候发现气氛不大好,严肃凝重,柏宸的脸色比平常还要难看,就连谭尹都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 “医药箱和工具都带了吧?”谭尹问。 程奕扬点头。 气氛很不对劲,他不再多问发生了什么,反正到了目的地一切便知。 本宅真是层层戒备,不仅地方远,而且进去好几道门禁,先是看车牌,保安认识的 才会放进去,进去之后还要检查是否带了可疑物品。好在是柏宸带着他,所以这些都省了。 随处可见的摄像头监控,保镖二十四小时巡逻,女佣非常多几乎随处可见,相较谢家的清冷和人丁稀少,柏家这里丝毫不乏人气,也足见其奢靡和高调。 程奕扬想到自己父亲尸骨已经被虫蚁腐蚀,可罪魁祸首依旧活得丰裕,甚至还能颐养天年。经过近两个月的接触,他发现柏家的大权似乎终于转移到了柏宸手上,但谭沐仍有一定的话语权和控制权,他不止一次地听到柏宸给母亲汇报家族的近况。 即将要见到仇人,心中愤怒似乎快要苏醒,他压制着,镇定地跟着柏宸上楼梯,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阵刺耳声音,是东西哗啦啦砸碎的声响。 他们还没到三楼,就有几个女佣慌里慌张地跑下来,看见柏宸少爷回来委屈地眼泪都快流出来,脸上还挂着血痕,“少爷,夫人她好像又发作了,到处砸东西打人,把酒柜全部砸了,还把一个人弄伤了。少爷,您还是别上去了,怕您受伤……” 女佣脸上那道很明显是划伤的血痕十之□□就是被殃及的。 柏宸没听女佣的话,转头问程奕扬,“口罩带了?” 程奕扬点点头,从背着药箱里拿了出来。 三人一边上楼一边就将口罩戴好,一到三楼就只见玻璃渣四处飞溅,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似乎是消毒水和打碎的酒混在一起,整片狼藉得就像犯罪现场。 “该死!全都该死!为什么还不去死!”事件爆发中心的谭沐正站在屋那头,手里还拿着一个打碎的酒瓶,尖刺的一端还对着她脚下一个无辜的女佣。 程奕扬震惊地看过去,认清地上那人是谁后,心头重重一颤。 糟了!自己人! 谭沐抬起脚,重重踹向摔倒在地的女佣,可怕的是,这个女人竟然还穿着细细的高跟鞋,女佣被踹得撞上后面的门,发出“哐啷”一声响。 自己这边的眼线被抓包,程奕扬已经有点惶恐,他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从药箱里掏出安定针剂,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上前,但才迈出一步就被柏宸一把拉住,而且很用力,让他再也前进不得。 程奕扬转过头不可理喻地瞪着他,“为什么拦我?!” “我要你好好观察病情。”柏宸的眼底尽是淡漠。 他压住心中翻涌的愤怒,竭力保持平静,“柏宸!这 是会出人命的,闹出人命你担得起?” “我担不担得起没有任何关系,”他把程奕扬的手一点点地往自己掌心里攥紧,“事情出在柏家,是我的责任,你怕什么?” 程奕扬看着无辜的女佣像条濒死的鱼那样,挣扎着滑到墙角,盯着谭沐的裙角,“夫人,我不姓辛,也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您肯定误会了……” 发起疯来的女人看着比平常还要刻薄,眼神里的恶毒像要化成实质的刀子刺过去,“小贱人,算计我你还嫩了点,你倒是说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女佣瑟瑟发抖,朝程奕扬和柏宸那边投来求助的眼神,“少爷,夫人被害妄想症又犯了,能不能帮帮我?” 柏宸视而不见,连一向都负责平息事态的谭尹竟然也出乎意料地选择不出声。 程奕扬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心里恨得痒痒,“好歹让我把人先镇定下来,病情慢慢看也可以,”他竭力忍着那股冲动,“真在柏家闹出人命,不好。” 柏宸却轻描淡写地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从没出过人命,我没让你过去你就给我好好看着。” 程奕扬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 柏宸看他似乎妥协了便慢慢松开手。 程奕扬发现,谭沐这女人精神的确不太正常,发起疯来就完全忽略外界,只把注意力全放在她要注意的焦点上,连自己儿子来了都没发觉,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下。 第二十三章 爱是怀疑 23 “夫人,您肯定搞错了……真的不是我!”女佣横在地上,没人敢过去帮她一般,脸上的神情已经都绝望。她站不起来,因为脚刚刚被滚水烫伤,不是裙子挡住,能清晰看到已经被烫的皱起来的皮。 谭沐俯下身子逼近女佣,手里握着碎酒瓶,带刺的那头几乎就要扎在对方鼻梁上,“要我不针对你也可以,告诉我谁让你过来的?不说……”她把玻璃瓶就那么往下轻轻一按,女佣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圈血珠子,“我本来可以让你跟辛尧那个贱人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别想出现,但我让你活了这么久,你可要怎么谢我?” 愤怒越来越汹涌,胸腔简直憋得疼,指不定谭沐以前就这么虐待过辛尧,程奕扬恨得咬牙切齿,再也忍不了,突然冲上来,用力推了谭沐一把,她措不及防,踉跄几步险些摔倒,但很快,程奕扬又抓住她的手,还说了句,“夫人小心。” 谭沐整个脸色都变了。 被这么一折腾,她可算停下来,诧异地定睛一看,原来,在酒瓶子粉身碎骨的狼藉里,屋里又多出来三个人,而且自己眼前这个……难道不是辛尧那个贱人?辛尧不就是这张脸么? 柏宸和谭尹都在旁边看着,但程奕扬根本顾不得这些,恨意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激烈,没忍住,一扬手直接一巴掌就下去,谭沐一个女人哪经得起这种力道,一耳光甩下来她的脸重重偏向一侧,但程奕扬又及时把她的胳膊拽住,这样就避免了她直接摔倒。 清亮的巴掌声像是一个终止符,让这场歇斯底里的闹剧停了下来。 谭沐被打蒙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但终究安静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森冷。 这下事情闹的,他一个外人,一个普通医生,竟然出手打了堂堂柏家的夫人。 但程奕扬并不后悔出手,只是飞快地想着接下来该用什么方法转圜,突然之间,谭沐开始大笑,笑声还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她用力挣扎起来,程奕扬只好先松开手。他以为她要跟自己对峙,但她竟然绕过了自己,往柏宸那边去。 “妈……”柏宸的声音柔和少许。 但话音还未落就被打断,“我有病你没病吧?”谭沐的脸很小,下巴尖削得过分,这么寒浸浸地瞪人时,颇有些瘆人。 柏宸倒是不害怕,只是微微皱起眉,“怎么了?” “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也忘了你跟我做的承诺吗?‘再也不让什 么人影响自己’,是不是你的原话?”谭沐语气虽平稳,但神色诡谲。 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谭尹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这母子之间的氛围十分古怪。 柏宸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勾勾手,让旁边俩佣人过来,吩咐道:“夫人累了,扶她回房间休息。” “是。” 但谭沐却再一次挣开两个女仆,就站在柏宸面前盯着他,然后指着程奕扬,“你为什么又把柏律带回来?!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尾音极为凄厉,甚至都破了音。 “你认错人了,妈,”柏宸难得耐着性子,“柏律已经死了,你再也不会见到他。” 谭沐却冷笑了一下,“我可没亲眼见着……” “但你见过他的尸体,忘了吗?就在八年前。” 可谭沐已然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偏执地只相信自己是对的,“他才没那么容易死,人贱命也贱……”一边说一边咬牙切齿,还直勾勾地看自己儿子,那眼神让周围的人就觉得浑身发毛。 被这么盯着寻常人肯定都想后退几步,柏宸却神色不变。 “我说了多少遍!你比他高贵,他就是个贱货,你为什么非要作践自己?!这么多人给你选,不找那个贱种你能死吗?能死吗!” 这话说得很难听,毫无贵妇人的风度,尤其是最后一句,竟那样跟自己儿子说话,基本坐实了精神有问题的嫌疑。程奕扬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脱身的方式。 柏宸沉默不语。 气氛僵硬到极点,但没人敢做声,谭尹只好出来圆场,“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点把姑母扶下去。” 程奕扬看着眼前这一幕,毫无怜悯只觉畅快,心中的狠劲一上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再次走过去轻轻抓住谭沐的胳膊,又对旁边那两个女佣说,“按住夫人。” 女佣一时没明白过来,只是傻愣愣地照做。程奕扬装了一管镇定剂,手起针落,而且直接是两倍的量。 “对付有一定危险性的精神病人,得双倍的量,您放心,这一针下去就好了……”他就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谭沐,那双眼睛还微微地眯了一下,“委屈您了。” 那针扎得极不舒服,谭沐感觉到很痛。 满满的一管下去,旁边的女佣终于大胆地上来搀着她。 程奕扬驾轻就熟地吩咐,“两颗安眠药,磨碎,加到温牛奶里 ,服侍夫人喝下去,让她好好睡一觉。” “是。”女佣终于把人带走,但谭沐还是不停地朝这边看。 程奕扬面无表情,冷冷地跟她对视,甚至还取下口罩让她看到自己整张脸,那一刻,谭沐的瞳孔骤然收缩,缩得像针孔那般细。 然后,视线被房门隔断。 谭尹看着这一片狼藉,揉揉眉心,指挥佣人:“快下去多叫几个人上来,赶紧把这里打扫一下,尤其是这些碎渣,立刻清干净。” “是。” “先别扫了,”柏宸却突然发话,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着他。 他垂下眼眸,若无其事地轻轻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头也不抬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没听到我的指令不准过来。” 众人均是一怔,面面相觑。 谭尹看了柏宸一眼,疑惑地问:“你……” “你也下去。”柏宸说。 谭尹微微皱了皱眉,犹豫了半分钟还是选择配合,毕竟,这里柏家。他对那些惊魂未定的佣人摆摆手,示意她们现在都离开,受伤的女佣也被其他人搀着下楼。 末了,谭尹看了柏宸和程奕扬一眼,抿了抿唇但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大概才走到楼梯的一半,谭尹突然听到上面传来一身钝响,停下脚步转身朝楼上看去,但视线却被楼梯阻断。不过根据这声音,他大概能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管,当作没听到离开。 第二十四章 爱是怀疑 24 程奕扬知道自己此番惹了麻烦没跑,只能尽量把可疑之处降到最低,正欲说几句话解释而且都想好了要说什么可以摆脱嫌疑,但柏宸走了上来,毫无征兆地,抬手就是一耳光。 如果说方才程奕扬拦住谭沐只是尽了本能的力气,并没有刻意蓄力,但这下柏宸还给他的,绝对是蓄了两倍力还不止。 脸颊旁边火辣辣地疼,脑子里全是嗡嗡的声音,程奕扬差点站不稳。 这还没完,下一秒更狠的就来了,柏宸抬起脚,重重地踢在程奕扬肚子上,那一刻真是剧烈的疼痛! 程奕扬已经没法支撑住身体,整个人向后仰摔倒在地,双手撑在一片玻璃渣上,绵密的刺痛立刻在手掌上炸开。 腹部是他最脆弱的地方。 柏宸还要再踢,程奕扬本能地飞快缩起膝盖挡住肚子,那一脚狠狠落在了他小腿上。 “打狗还看主人呢,程奕扬,你跟我,谁是主人?而且……你打的可不是随随便便一条狗,”柏宸蹲下来,用力掐着程奕扬的下巴迫使他把脸转过来,“居然敢当着我的面!” 他闭上眼睛,感觉很多血都在往脑袋上涌,眼睛和喉咙也都跟着火辣辣地刺痛。 程奕扬感觉到对方很明显在发怒,而且这种怒意比往常哪一次都来得强烈。 他用力哽了哽,把喉头那股血腥味生生咽下去,“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来得及多想……” 柏宸冷哼一声,重重一拳砸在程奕扬侧脸,痛得他直拧起眉。 “没来得及多想?!我明明警告过你,只能看着!没有我的指令不准过去,为什么不乖乖听话?!” “我做不到……”程奕扬喘着气,明显感觉到嘴角有腥涩的液体流到口腔里,刚刚那一下直接把他嘴角打破。 “作为医生,这是本能,如果连这种本能都没有,你一开始也就不用找我,这样的医生如同废物……”血液在口腔里越积越多,撇过头吐掉一嘴的血沫,再转过来盯着柏宸,“你让我目睹一场虐待,还不能阻拦必须看着,这跟谋杀我有什么区别?!”他朝柏宸眯了眯眼睛,“柏少爷,痛快点,不如现在就弄死我?” 柏宸看着他,那眼神忽明忽暗,虽然脸色始终阴鸷低沉。 程奕扬眯着眼睛挑衅的那个样子,跟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太熟悉,连鼻梁上微微皱起来的细小纹路都如出一辙。 “这两个月以来,哪次不是我在忍你?不对……是所有人都在忍你。你是柏家大少爷,没人敢跟你对着来,但外人的顺从不是让你肆意糟蹋的本钱!” 程奕扬只是很痛,但并没有多害怕。 “我多嘴一句,宸少爷,你好自为之比较好……”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已经给了他足够反应的时间,直到此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微微发颤,但此刻已没有退路,柏宸一点都不傻,反而很精明至少一石二鸟的计谋没人比他玩得更溜,他的意图可不止是给程奕扬下马威看,还顺带试探他,不然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带他来柏家?如果真是评测病情,为什么不把整个医疗团带过来却只带他一个人?而且,被伤害的女佣偏偏是他们自己人,太多的巧合,凑到一起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柏宸已经知道并且非常确认那个女佣不普通,是外人安插的眼线,到底是谁安插的,还不知道,但敏锐的潜意识让他怀疑这女的跟程奕扬一伙,心怀不轨。所以就有了这出极好的试探方案,既狠狠地虐了女佣,又探出了程奕扬的反应。而且这一切还不用他自己亲自来,谭沐都帮他完成了。 “你刚刚叫我什么?”柏宸皱起眉,盯着他。 程奕扬却把视线撇向别处,很明显不愿再次说出那个称呼,那声“宸少爷”像只是他不经意不小心喊出来的。 没有人会这么叫柏宸,外人敢直接叫名,想都不敢想。这么称呼过柏宸的只有一个人。 柏宸开始追究,程奕扬却闭上眼睛,并不理会。 柏宸冷声道:“别给我装死!” 但程奕扬还是毫无反应。只是扔了一颗炸弹,转眼间又沉寂,却把柏宸对前一件事的怒意轻松转开。 很快,柏宸就掐着程奕扬的脖子,逼人不得不睁开眼。 柏宸的神情依然冷酷凶悍,但到底少了几分煞气,下手也没之前那么狠辣,“我让你说话!你跟柏律什么关系!” 半晌,程奕扬终于艰难地说了句,“没人告诉过你,你下手真的很重吗?”深吸一口气,拧着眉心,“我现在很痛,什么都不想回答,所以别问我,也别碰我,离我远点。” 但柏宸并不打算听从意见,准备继续逼问,但一个女佣突然从房间里出来,慌张地跑过来。 柏宸站起身,冷冷地看向她,“怎么了?” 女仆凑到柏宸身边耳语一番,听完,柏宸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沉默片 刻,柏宸觉得不能在这继续耗,踢了程奕扬一脚,冷声警告,“等我出来,别让我看到你还在这,赶紧滚回去。” 程奕扬闭上眼睛。 柏宸冷哼一声。 程奕扬依稀听到一句什么“把医院的人统统给我叫过来”。 待到那俩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听不见,他才慢慢睁开眼睛。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一会儿,扶着墙壁勉强站起来。该死的,居然下手这么重,真得去医院好好查一下内脏有没有出血。 他现在也只想赶紧走,丝毫不愿在这个令人厌恶的宅邸多做停留。 可这种大宅子楼梯都很长,从三楼依着扶手瘸下来耗不少时间。实际上,才下到二楼程奕扬都觉得有些艰难,主要是腹腔的疼痛丝毫没有减轻,而且被踢的右脚到现在还是麻的。 谭尹坐在二楼的沙发上,看程奕扬下来便站起身。眼前这结果跟他预料的所差无几,所以并没有感到诧异,平静地走过去,好心扶了程奕扬一把。 “我开车送你。” 这地方基本不会有出租车经过,程奕扬点点头,虚弱地说了声“谢谢”。 “委屈你多忍耐一些,柏宸脾气就是这样,从小给惯的。” 程奕扬没吭声。 谭尹也不多说,开了车过来,程奕扬瘫在宽阔的后座,这才觉得稍微舒服了点。 谭尹倒是心思细,知道把车直接开去医院,路程很长至少得两个小时的车程,大概半小时的时候,程奕扬皱着眉缓缓闭起了眼睛,然后一直没睁开。 谭尹从后视镜里看了看。 程奕扬皮肤很白,却不是那种少年般的奶油白或者虚弱的病态,就是,纯粹的好看,也丝毫不会觉得放一个人男人身上多违和。迄今为止,给谭尹这种感觉的人并不多,除了程奕扬还有另外一个。而那个人,脸长得比程奕扬还要好看得多。 头发凌乱,嘴角还带着血迹,但莫名地有一种凌虐的美感。实际上,程奕扬不管处于什么状态,冷漠的、平淡的或者狼狈的,乍一看都不打眼,但细细一瞧却觉得耐看。 奇异的气场。 第二十五章 爱是怀疑 25 令人很无奈的一个事实是,哪怕再讨厌柏律这个身份,但两次却都是因为提及了律或者暗示自己跟律有潜在的关系,才得以脱身。 对付谢隽廷的时候,暗示自己被律托付还帮人照顾点点多年,所以对方就没再追究。 被柏宸打到快要晕眩的时候,是故意叫出了一个熟悉的称谓才成功转移注意力。 是的,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必须靠“柏律”这层关系,才能继续走下去。 柏律的死,跟很多人都有关系,虽说是火灾,但心狠手辣的谭沐、四处搜查不肯罢休的柏宸,以及步步紧逼天罗地网的谢隽廷,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也都是导致这出惨剧的原因之一。 或许,谢隽廷是有那么一丝愧疚的,那天在审讯室对峙,程奕扬在对方眼底稍纵即逝的瞬间似有捕捉到这种微妙的情绪,但程奕扬自己也不确定,毕竟愧疚这种东西在那些人身上应该已经灭绝。 程奕扬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没有谢隽廷碍着,他的复仇行动应该比现在快。毕竟谢家和柏家交往甚切,有些时候见柏宸,谢隽廷也在场,程奕扬只要看到他在,就会非常沉默,最多问一句答一句,从不主动说话。言多必失,他不想在谢隽廷面前露出马脚。 是的,他最害怕身份被谢隽廷发现反倒不是柏宸,毕竟柏宸上边还有谭沐施压,就算被发现,柏宸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虽说谭沐因为精神状况不太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呼风唤雨的女主人,但威严还在,从上次就能看出来。再者,柏家并没有拘禁的私权,程奕扬只要可以报警就可以获得救援。但谢隽廷不一样,他有私权。最重要的是,柏律的确是谢家的人,谢隽廷把他怎么样,很难去讨个公道。 没人会管家务事,尤其还是谢家的。 一如多年前,报警了又怎样,竟然被警察重新送回谢家;航班起飞了又怎样,“军嫂”的身份还是让任何踪迹都显露无疑。 当初跟谢家联姻,是想送哥哥离开并且利用谢家的权力,结果却牺牲了自己的自由。 其实,谢隽廷从不滥用私权,自律得近乎变态。 可恨的地方就在这,他对柏律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并不是滥用职权谋私。 该死的身家背景! 程奕扬对此恨得牙痒痒,也是坚决摆脱柏律身份的缘由。 自从上回那件事之后,程奕扬这才算是被真正纳入柏家的治 疗团队,负责照料夫人病情的当然不止他一个,还有很多前辈,最早参与的那拨人,也都是通过了测试才被放进来的。也是在那之后程奕扬才得知,原来谭沐见到每一个年轻的男医生都是这种骇人的反应,会觉得那人就是柏律并且大发脾气。 那天谭沐责骂柏宸的场面不可谓不激烈,话语也十分难听,但柏宸一副平静麻木的样子,现在想来,应该是见多不怪。 但是,那个女佣的确没有再在柏家出现过,程奕扬察觉到这一点后不免有些担心,准备挑个时间悄悄地再去看望女人,顺便问一下。毕竟这个女仆是她安插.进来的眼线之一,她们之间肯定会联络。 某天中午,程奕扬没有去学校看点点,而是开着车去了老巷,把车停在外面,静静悄悄地走进去。 他站在门前,先是比较缓慢地轻敲三下,然后停顿五秒,又重敲了六下。等了大概近十分钟,门打开了一条缝,女人看到的确是程奕扬。 这是他们的暗号,只有这样,门才会开。也正是因为他们一直严于防范,才能多年来在被警方通缉的情况隐藏到今天。 俩人对坐了一阵子,女人先开口,“你也太慢了吧,心软了还是怎么?照这个速度,一年后谭沐都死不了。” 程奕扬垂下眼眸,“现在的进展有点受阻。” “那你想解决这个阻力吗?” “当然。” “柏宸,”女人说,“找他下手。” 程奕扬回答:“我怕他发现我是柏律。” 闻言,女人轻笑了一下,声带损坏,那笑声并不好听,“就是要让他发现。” 程奕扬抬头看她,“怎么说?”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懂我什么意思?你只是不想这么去做而已。” 程奕扬的目光果然闪了闪。 “柏宸不是个好摆弄的人,但他就是迷恋自己哥哥,既然都知道了这一点难道还不好下手吗?我实在想不通,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如果他发现我是柏律,那我还怎么继续待在柏家?” “你错了,”女人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弧度,“他越觉得你是律,才会越不想放开你,你在柏家待的时间才能越长。” “可是,柏家人一旦知道我是,不会放过我的。谭沐虽然精神有点问题但认知很清楚,她一点都不傻,而且还非常健康。” “柏宸的选择只能代表他自己,他能代表所有的柏家人吗?”女人不徐不疾地反问。 程奕扬微微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在其他方面的确无话可说,但是在感情上,不懂得利用人心,”女人看出了程奕扬的迟疑不决,“你以前明明很懂怎么利用,为什么现在不想用?因为他是柏宸吗?” 程奕扬的沉默在女人看来,无疑是消极地肯定了她的问话。 “你知道自己最大优势,却偏偏不用,别告诉我你对柏宸心软了……” 他冷声否认。 “那就用你以前对付谢隽廷的那一套对付柏宸,多么简单,柏宸可比姓谢的好上钩多了!他可是原本就喜欢你的!你只要让柏宸一个人知道你的身份,不用让其他人也知道。” 柏宸对律很迷恋,自然想要人留在自己身边,但柏家其他人却很排斥,尤其是谭沐。如果,现在柏律换了个新身份,这样既能待在自己身边又不被外人发现,柏宸肯定愿意。 就这么简单的逻辑。 她确信柏宸会乐意这么做,不知何来的底气,是对她自己自信还是对程奕扬自信? 第二十六章 爱是怀疑 26 “这个风险太大,如果他知道我身份后,并没有像你预料的这样帮我瞒下去……” “不可能,”女人毫不犹豫打断,“他什么性格我还不了解吗?我甚至比谭沐都还要了解他,而且……他喜欢你,我都知道一些,”她的语气里有种莫名的笃定,“女人在感情方面的直觉很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可我跟他是兄弟。” 女人觉得程奕扬的担忧简直是无稽之谈,反问道:“如果你跟他不是同父异母,你就可以毫无负担地下手,是这个意思吗?” 程奕扬用血缘关系的理由来搪塞其实很牵强,他跟柏礼还是如假包换的双胞胎,还不是对自己亲哥存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沉默半晌,程奕扬说,“我知道了。”但会不会用这个方法就未必。 她还想再讲几句打消他的顾虑,但程奕扬却抢先把话题转开,“上回那个被发现的女仆没事吧?” “哪个?”毕竟眼线和卧底太多了,她实在不记得。 “两周之前,被烫伤了脚的那个。” “哦,她啊……”女人神情淡漠,“柏家把她解雇掉了,她现在也没什么用,我让人把她送走了,她已经不能再留在这个城市,柏家会通过她找到我的。” 程奕扬点点头,这才舒缓下来。 女人在十年前就想找柏律合作,但她就觉出这人还不够狠心,办事犹豫拖拉,她以为他要诱惑柏宸把人拿下,结果最后竟然去了谢家。但一年后,他从谢家出来,人变了,终于狠心多了,她暗中观察了一些时日,认为这样的柏律才是值得自己提携的。看来谢隽廷的冷硬和狠心帮她把棋子磨得更加顺手了。 “这些笨手笨脚的人闯下的祸不用你来操心,你只需要集中注意力在最要紧的人身上,”她走到程奕扬身边,双手轻轻放在他肩上,“小律啊,当年我救济你,就知道你是我这里最大一张王牌,没有人能跟你比,你只要顾好自己,旁的都不用管,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因为这些人而自乱阵脚。”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照顾女人起居的保姆回来了,手里提着刚买回来的菜,还问程奕扬要不要留下来吃一起午饭,程奕扬没有,留下一信封的现金给她们生活开支用就离开。 不得不承认,女人所说的的确就是他潜意识里排斥的。 他一点都不反感利用别人,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哪里还分 手段。只是,不想再跟八年前那样,用感情招,因为这种方法的弊端是代价很大。 已经被谢隽廷折磨一次,再来一次,他觉得自己真会没命。柏宸又是个疯子,发起飙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不得不承认,做柏律的确很爽,好看的脸、年轻的身体以及张狂肆意的个性,全都是工具,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但程奕扬就得规规矩矩,不能不择手段。 刚出巷口走到街道上,程奕扬就十分眼尖地发现一辆熟悉的车,倒不是因为车子本身多么高档,恰恰相反,就是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特殊的,是那个车牌号。 红字。 程奕扬心头一惊,飞快地朝周围环视了一圈,还好,只有一辆,再没有别的。所以应该不是此处被暴露了有人来抓她,而且就算是抓罪犯也不该是军方出马,是警察才对。 想到这里,程奕扬大抵猜到是谁。如果估计得没错,对方应该就在附近。 脑子一转,没有直接上自己的车,而是去了前面一家很多人在排队的小餐店。 这是当地很有名的小吃,因为是百年老店,即便门面小也不乏有人排队,尤其现在是周末。 程奕扬知道对方大概就在哪个地方观察他,所以没有再环顾或东张西望,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视周围,然后偶尔划拨一下手机。 排了大概十分钟就到他,买了整整三盒一起打包带走,在摊前等待的时候,他用余光扫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果然,他猜中了。 等到热腾腾的点心打包好,他付完钱拿过东西,一转身,小孩就站在他附近。 点点一见爸爸转过身发现了自己,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扑过去一把抱住。 程奕扬笑了,抬起孩子的下巴,“吃午饭了吗?” “吃了!”点点仰起头,看起来情绪还蛮高昂,把小手举高高,试图够着那个散发食物香气的塑料盒,“没吃饱呢,现在还可以再吃哟。” 程奕扬一拍他的小手,“馋鬼,你想用手抓吗?很烫的。” 毕竟是点点最爱吃的点心之一,一看见就馋的不得了。 谢隽廷终于也走了过来。 程奕扬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只对点点说,“去车上吧,有地方放,不会烫到。” 然后他就顺理成章地把点 点牵到自己车上去。 经过谢隽廷身边时,他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算是示意,但并没有说要征求到谢隽廷的同意才敢把点点带走,开玩笑。 如果一会儿谢隽廷不过来主动要求,那他就直接把点点带回家,什么都不用多讲。 点点到车上就把来龙去脉跟程奕扬讲了。事情是这样的,原本程奕扬每天中午都会去学校看孩子并且一起吃饭,但今天没去,点点自己买饭。被全天候监护的保镖看到后,立即尽职尽责地打电话汇报给他们主子。 谢隽廷过来后就问:“你知道程奕扬今天为什么没有来吗?” 点点摇头。 他又问,“那你想知道吗?” 小孩当然说想。 谢隽廷知道程奕扬的车牌号,而且程奕扬就那一辆车,让底下人去查这个号码,一下就追踪到这里。 程奕扬听完,对点点说:“如果他之后问你,我是不是经常过来,过来干什么,你就说,是,我经常专门过来,给你买点心吃。” 点点虽然不太懂为什么但还是无条件听从爸爸的话。 谢隽廷都没有亲自过来,是他身边的助手周凌过来敲车窗,程奕扬问什么事。 到底是第一特助,待人处事非常客气礼貌,一直笑脸相迎。 “程先生,我知道您跟孩子有感情,所以您想看他什么时候都行,我们也都不拦着。但到底还是咱们谢家的小少爷,所以还是要跟我们的,一会儿等小少爷吃完,我把他接走,您看可以吗?” 程奕扬没有点头,但也不敢直接摇头。 听到周凌要把自己带走,点点立刻把吃速放慢,想跟爸爸多呆一会儿。 程奕扬不想说话,低着头。 他安慰自己说,把点点接走也好,这样安全,毕竟自己有时候夜不归宿,再者柏家那边的事情太多太杂又太乱,这阵子自己的状态不太好,已经自顾不暇。 第二十七章 爱是怀疑 27 谢隽廷这一个月几乎每天都要跟那些重刑犯打交道,审讯、逼问、动刑、还有利用价值就勉强留着,没有就直接执刑送人赴死。天天看那些穷凶极恶的嘴脸,日日闻着血腥与铁锈混在一起的味道。换做旁人估计没几个受得了,但他就是可以,像感觉不到痛苦和负面一样,甚至都没觉得厌烦。 谢宅没几个人,冷冷清清,佣人也不像柏家那样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命,但现在稍微不一样了,点点住在里面,管家就多寻了几个年轻的佣人进来,又请了家教,现在谢宅每天都有人进进出出,倒是比以前热闹了些。如果是饭点,还能看到餐厅摆着丰盛的晚餐。 谢隽廷回来的比以前早,这让助手周凌和管家都觉得欣慰。 管家只要看到自家少爷能够舒舒服服地用完餐,有时候还会跟小孩子说几句话,那情景或许说不上多么温馨毕竟俩人还是很有隔阂,但那样平淡的景象总会让他感到由衷的高兴。 老管家是看着谢隽廷长大的,助手周凌也是在谢隽廷很年轻的时候就跟着,所以深谙自己的主子是怎样的人。 谢家家教从小十分严苛,谢隽廷沿袭父亲,有七八年时间都一个人待在德国接受高强度训练。谢夫人是个雍容端庄的东方女子,高傲的冷美人,从小没怎么带过少爷。 不过这并不代表谢隽廷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恰恰相反,一旦被他放在心上或者被信任,可以持续相当久的时间。但如果没有,那的确就是毫不近人情甚至是残忍冷酷的地步。老管家和周凌都算是谢隽廷的心腹,虽然平常并不会表现得多热络,但这两个人在谢家的地位,早就不是下人。 周凌现在很确信,自家主子是喜欢这个孩子的,虽然不会去抱也不会腻歪,但,不仅亲自去筛选,后来还把人都接到谢家,现在还抽空回来陪他一起吃饭。简直太少见,他跟在谢隽廷身边十多年,从没见过哪个人能有这样的待遇。可惜小孩子还不是很懂,不仅没觉得多么荣幸,反而会不自在,什么话都不说,只闷头吃饭。周凌每次都想提前跟点点打个招呼,让他在吃饭的时候主动说点话,但转念一想,小孩估计也不懂。 在小孩看来,谢隽廷冷漠严肃不好接近。但今天点点竟然先开口说话。 “谢叔叔,我可以回家吗?”小孩抬头问道。 谢隽廷没很快否决,而是缓缓问:“为什么要回去?” 点点有些委屈,“每个人都有家,谢叔叔, 我也想家啊,这不是很正常么。” “这里是你的家。”谢隽廷看着他,“你忘了吗,你过来的第一天我就跟你讲了。” 面对孩子的时候,他的语气还是稍微放柔了些,“而且你当时也同意了。” “不是这样的,”点点急着争辩,但到底没把那句“是爸爸教我这么说这么做”给讲出来,只是说,“这里没有爸爸,不是我的家,我想回去……” 谢隽廷放下手中的餐具,正经起来:“我就是你爸爸。” “你不是……”点点可不答应,在他心目中谁都不能跟程奕扬比,“我爸爸叫程奕扬,你是谢叔叔,不是我爸爸。” “程奕扬是你的监护人没错,你以前叫他‘爸爸’,这么多年了,让你一时改口也不太容易,但你真正的父亲,是我,只能是我。” 点点委屈不已,连肩膀都耷拉下来。 谢隽廷让周凌把那份dna检验结果拿过来,指给点点看。 一个八岁小孩,怎么可能看懂这些,也没有兴趣。 “都这么多天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让我回家……”点点感到难受极了,只是想跟爸爸在一起而已,这有错吗?为什么还要被限制,他眼睛一红,委屈得要哭,“……你是坏人。” 谢隽廷说,“我是你生父,程奕扬只是暂时照顾你,过一阵子我会找他把监护权也要回来。” 点点其实不太懂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监护权意味着什么,但他猜也能猜到,肯定是要把他和程奕扬分开。 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小孩哇哇大哭,“都是骗我的……原来都是骗我的!我不要一直待在这里,我要回去,爸爸你快来接我……” 周凌在旁边看得都快急死,自家主子压根不懂怎么跟小孩子交流,较什么真讲什么理,现在好了吧,把小孩都吓哭了。 后来实在看不下去,几步走过去对点点说,“小少爷,小少爷,你别哭,先别哭好不好,少爷不是这个意思。”他接过女佣递来的手帕给点点擦拭眼泪,“你听我说,是这样的,你爸爸也会过来,但是要过一阵子,你们是一起搬到这里的,你和程奕扬一起,是这个意思。” 听到这话,谢隽廷皱了皱眉。但周凌的一番话却非常有效地立刻就让点点止住了哭。 “你说爸爸也要过来?” 周凌笑着点头,“是的,所以少爷才说,这里是家嘛。” 周凌转头朝谢隽廷看了一眼,想要他配合地说几句话,可谢隽廷并没有。 点点用力吸了吸发红的鼻子,“不会又是骗我吧?” “不骗你,我家少爷从来都是信守承诺的。” 点点又朝谢隽廷看了一眼,想要得到肯定,可谢隽廷还是那样冷着一张脸,在小孩子看来,简直跟冰山一样! “……我要跟爸爸在一起,呜呜,我不要跟他,”点点既害怕又委屈,抽抽搭搭,“我不要一个人住……” “放心放心,”周凌只能打包票,“过几天程奕扬就过来。” 点点的泪水儿越滚越多。好像这几天累积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发泄出来,“我每天一个人睡在大房间里,早上起来看不到爸爸,晚上回来也看不到,睡觉的时候到处都没有声音,我怕……” 的确是难受,之前跟程奕扬在小家要多温馨有多温馨,欢声笑语一夜安眠,但现在呢。 “别哭别哭,”周凌有些手忙脚乱,“过几天程奕扬就来陪你好不好?小少爷,别哭鼻子,你再这样哭……”他朝谢隽廷那边投去目光,“少爷该心疼你了。” 可谢隽廷一直没有说话。 在周凌持续哄着的情况下,点点慢慢不哭,但面前的饭菜也不想吃了,把筷子往旁边一搁,发出“砰”的一声响。 点点一向不骄纵,这回是真生气了。 他看也不看谢隽廷一眼,就自己跳下椅子,跑到楼上房间躲着。 一直蹲着的周凌终于得以站起来,坐在点点的位置,把湿手帕放到一边。 “少爷啊,你别把这小不点当成大人,很多道理你跟他讲了,他也不懂,还跟他讲基因检测,何必呢。” “你看你每天陪他也不多,很多时候他就是一个人,从以前那种状态突然变成这种,你总要让他有一个适应过程吧。” “程奕扬带了他那么多年,小孩子认他也是情理之中,说明这孩子还挺有良心……” “这事吧别太急,得让孩子自己长大慢慢悟,多留几年,他自然知道谁是他父亲。” 周凌还要继续唠叨,谢隽廷不想听,打断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啊?什么怎么办?” “程奕扬过几天就过来,”谢隽廷脸色不太好,“你倒是说说,怎么过来。” 周凌挠了挠头,“那就把他接过来呗。” 谢隽廷眯了眯眼睛。 周凌立刻正襟危坐,“别生气啊少爷!那个,我、我刚刚就是……你也看到了,哄小孩子嘛……人都哭成那样了我看着都心疼,您就更别说了是不是……我就哄他一下。” “这样哄有什么用?他今天不哭,以后还得哭,”谢隽廷拧起眉头,“他必须习惯,越早越好。” “要不……”周凌试探地问,“真把程先生接过来吧?我觉得他挺好的,长得不错,性格也很好,指不定比律少爷更好……” 在看到自家主子明显冷下去的脸色后,周凌立刻住了嘴,把眼光瞥向别处。 一阵静默。 气氛顿时冷却,而且佣人都识趣地退开。 半晌。 谢隽廷沉沉开口,“周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啊?”周凌试图装作自己没太听懂。 “不就是想给我找个人么。” “我……”周凌顿了顿,只好承认,旋即又叹了口气,“少爷,柏律都死了这么多年,我看你身边连可心的人都没有,一直没有,我想着,怎么也得找个人来陪陪你才行。” 当年的事情对自己主子影响太深,但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了个程奕扬,别的不论,毕竟多多少少跟当年的柏律有点关系,就基于这一层,或许能让自己主子青睐个一二。 “这些事情你少掺和。”谢隽廷冷声说。 “但是少爷……” 谢隽廷推开椅子起身,没有要听的意思。 周凌只好打住,也赶紧站起来。 “要不您多陪陪孩子吧,每天晚上、睡觉前,跟他说说话,小孩子是很需要陪伴的……”他在谢隽廷身后说道,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 第二十八章 爱是怀疑 28 谢隽廷烟酒不沾,跟律在一起后才有喝酒的习惯。第一次做.爱,柏律给他嘴对嘴喂酒,还故意在接吻时漏下很多把衣服弄脏,然后顺理成章地脱掉。 今天晚上他心绪有点乱,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酒精可以让烦乱的思绪变得平静。 夜晚很安谧,可他却恍然觉得浴室里有淅沥的水声。 如果是以前,柏律应该会走过来,头发还是湿的,身上也带着热气,很自然地坐到他身边,接过他手里的酒杯,把剩下的喝完,或者直接把湿软的嘴唇贴上去,从他嘴里要。 柏律的舌头很软很滑,在唾液的润泽下,它可以异常灵活,不仅不会羞涩地退缩还会非常主动去缠绕。 在唇齿的缠.绵中呼吸越来越粗重,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可以水到渠成。 略微急促的呼吸和快了半拍的心跳让他的确感受到了一种陌生快.感,理智已有轻微的蒙蔽,但让他沦陷还差得远。 柏律的身体能够让他兴奋,产生想要征服的*,至于征服到何种程度,还得视那天的具体情况而定,心情好,就彻底一点;心情不好,就算柏律再主动,他也未必愿意动一根指头。不过大多数时刻,他心情不好也不坏。 柏律牵引着对方的手,探到自己一解即开的袍子里,让对方勾画着自己的身体线条。 很快,浴袍被撩开,掉落在地上。 流畅的身线、细腻的肌理、交叠处的阴影、还有隐约的沟壑……全都展漏无疑。 大抵是因为拥有足够的资本,即使面对依旧穿戴整齐的谢隽廷,脱光衣服的人却丝毫不觉得羞耻和尴尬,还主动伸出双手,将自己的身体贴上去。 “摸我……”他靠在谢隽廷耳边轻轻地说,那话语仿佛也带着温热的湿气,滑溜溜地钻进耳里。 谢隽廷没有回应,甚至都连手都没抬。但相较起最初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让柏律直接从身边摔下去还满脸冷漠,现在能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代表现在不那么排斥。 谢隽廷稍稍垂下眼,清楚地看到,柏律的背部,右上角一直到肩部那里,原本无暇的肌肤有一大片淤青。 他不明白,既然撞得这么狠,那这家伙为什么不学乖一点,现在还要往上凑——不怕么。 没错,这大片的伤痕正是上次,谢隽廷要去德国,柏律也想跟着,不管是出于勾引的意图还是想见哥 哥的私心,很想一起去。谢隽廷没同意,柏律却偷偷地一起登机,很可惜,还是被发现,谢隽廷命保安把柏律带走,他却执着地还想再争取一下,叫了一声软腻的“隽廷”然后就想拥抱,结果被对方推了一下,力道很大,柏律一个趔趄,脚下又没踩稳,撞上了后面的机箱。很疼,但始终忍着不用手去碰,还是眼巴巴地望着对方。但就算这样,谢隽廷也没有把他一起带上,回来之后,也没有多问一句受伤的事。 距离跟这个人初相识,已经过去四个多月,期间发生了太多事,可一直没让柏律改变最初的想法和目的,还是孜孜不倦甚至愈挫愈勇地来讨谢隽廷欢心。从一开始不被允许进卧室,到不得不慢慢接受这个所谓的联姻对象,再后来默许柏律可以进出自己房间……柏律已经把谢少爷固有的习惯改变了。 耗费这么大功夫还遭受那么多冷遇,柏律却始终只想要他喜欢而已,还绞尽脑汁地想出很多招数来诱惑他,不心动几乎不可能。虽然这只是开始,但有了这个开始,后面进展起来就可以方便很多,或者说,爱上这个人将会是必然结果,只是时间早晚。 柏律见他终于没有推开自己,高兴地弯起了嘴角,大着胆子去解对方的纽扣。 手指抚上对方锁骨,慢慢摸索到胸膛。 谢隽廷的胸膛结实饱满,身型保持得很好,精壮但也比较瘦,而且皮肤偏白,是晒不黑从基因里带出来的那种白。 柏律在对方颈部轻轻啄吻,双手往下滑去。 谢隽廷抓住了他不安分的手。 柏律只好抬起头,对上那双灰色的眼睛。 “为什么要这么做,”谢隽廷问,“讨好我。” “我希望你喜欢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你可是要跟我在一起的人,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如果你讨厌或者对我很冷淡,我在这里就会过得很难受,处处碰壁,所以当然要讨好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现在得靠你活着……” 这是事实,他也不觉得这样是耻辱,因为在柏律看来,讨得谢隽廷喜欢,只是为了自己能在谢家得到一定权力的手段而已,就跟吃饭喝水是为了活下去本质上没什么区别。而且,谢隽廷年轻英俊,有身份有地位,性格虽不是平易近人,但也不至于非常难相处,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个讲道理的人,做事有逻辑和原则,才不会像柏宸那个疯子,行为都难以预测。 柏律当然要找自己能控制的人下手。 只要讨得谢隽廷欢心,就能在谢家好好立足,何乐不为。 最重要的一点是,谢隽廷的身份让他有权利销毁很多信息,柏律想要他帮自己。 “你想让我做什么?” 柏律发现,其实那双眼睛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看起来很冷,如果带了少许感情在里面。 “现在不说这个好吗,以后什么时间说都可以的,现在……”柏律刻意把自己声音压低,显得很暧昧,“去床上好不好?” 谢隽廷没有说话。 柏律又道:“你想在这里也可以……”见对方迟迟没有任何动作,他想了想,主动分开腿并且抬起其中一条,轻轻地压在对方身上。 “要我自己动的话,还是去床上,这里位置小了点……会掉下去。” 面对几乎就要坐到自己腿上并且还□□的身子,谢隽廷依旧能克制得住。 他的*也很奇怪,只要那个临界点没到,就可以一点反应都没有,可一旦过了那个临界点,又很难停下来。 “我得知道,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必须告诉你,抹掉一个人的存在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更不是我动动手指就能解决,这个权限是不可能轻易开放的。” “嗯,”柏律沉吟了一下,暗示道:“但凡事总会有例外的,你就让我做那个例外可以吗?” 他解开了对方的扣子,把手探进去。 “谢先生,帮我。” “没有例外,我帮不了你。” “你可以。” 谢隽廷没有回话。 柏律怕他不悦,好不容易才让这个大少爷不排斥自己,第一步走好了后面的都可以慢慢来,他可不想破坏现在的氛围,只好转移话题,“这个忙实在帮不了就算了,但你可以在别的地方帮我……” “比如?” “至少可以喜欢我一下。” 柏律眨着眼睛望他,那双眸子似乎也沾着湿气,异常水润。 “或者亲我一下,你还没亲过我。” 沉默一会儿,谢隽廷问:“你要哪种喜欢?” “哪种都可以,只要是你……”柏律压低声音,垂下眸子,那神情有种湿漉漉的媚意。 谢隽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虽然很细微。 柏律弯下腰,一再凑近,“抱我嘛,有点冷……” 这种乞怜的姿态竟毫无委屈和低俗之感,诱人的同时还很坦荡。 谢隽廷终于收紧双臂,将人搂紧。 柏律已经坐在了对方身上,把胸口靠近对方嘴唇,于是亲吻就从胸膛开始,流连一会儿后径直往下…… 沙发再大都不够,情.欲一旦上来,还是要去床上才能施展。 随便哪种喜欢都可以,只要是你。 那时候听着是动人的情话,可现在回想起来,却都是不爱的证据。 从始至终,柏律只是想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也从未遮遮掩掩。 但谢隽廷偏偏放不了。 夜晚的冷风从阳台一阵阵灌进来,室内温度不高,坐久了产生凉意。 谢隽廷睁开眼睛,感到一阵轻微的头疼,走过去把阳台的门关上,顺势朝外看了一眼。 偌大的庭院一片漆黑,有零星的灯盏亮着,四处静谧。 掌心和玻璃窗一样冰凉。 第二十九章 攻君是预言小能手 29 程奕扬这几天状态不好,家里没了点点,几点回去也无所谓,更没有了开门那一刻的期待和放松。不知是否因为太累还是思虑过多,这几天经常睡不安稳,每每在半夜惊醒,冷汗连连。 今晚又睡不着,胃部痉挛好长时间。去客厅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下去,下意识地朝小卧室看了一眼,一片漆黑。 和以前点点酣睡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那种巨大的失落感让他产生了烦躁。 那一刻他终于懂了,为什么当初辛尧可以隐忍多年不去报复,现在想来或许并不是懦弱,只是为了俩孩子。或许他也想过要柏家还债,但那时候孤立无援身体状态也很差,报复根本无从谈起,而且最重要的是,怕牵连孩子。俩兄弟能平安快乐地像平常孩子那样健康长大,多委屈他都愿意忍。 程奕扬不自觉地握紧杯子。 他的好耐性和脾性都是在别的事情上,唯独对谢隽廷,真是烦躁不安,越想越恼,甚至想直接摊牌,然后质问,这孩子明明是我生的凭什么要被带走而且还没有还回来的意思! 是的,他是欠了他的债,但该还的早就还清,还要怎样?为什么人都死了还不放过! 这么大费周折煞耗精力苦苦追索一个已经死掉化成灰的人,简直不像是谢隽廷原本的作风。 好在那一瞬间的恨意和冲动很快被他强制压了下去。 情绪冷却后,程奕扬关掉客厅灯,走回卧室,坐在床头,斜着身子靠在那儿,看着窗外深蓝的夜幕。 仅存的一点睡意都没了。 他实在找不出谢隽廷对柏律如此执着的理由。不可能是为了泄愤和报复,这不是谢隽廷,柏宸倒有可能。更不可能是追思和愧疚,毕竟这世界上会想念自己的人本来就只有两个,辛尧已经死了,现在只剩下另外一个——哥哥。 他从来没有为自己之前所做的感到后悔,但招惹谢隽廷这茬,的确觉得后悔,或许也不能说后悔,毕竟当时的处境,谢隽廷这个人,必须拿下,避不开。怪来怪去,还是自己善后的手段不够老练狠辣,兴许是平常被对方纵容惯了,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低估了这个人本身的冷酷,导致利用完了之后不仅没能及时摆脱。 那阵子他们的确很亲密,谢隽廷看起来不解风情,但宠起人来,却是没边儿的,多甜腻的事儿虽做不出,但给了柏律很多特权。柏律想坐他的身上就坐,哪怕对方跟别人谈公事,只要他 想他乐意,从来不用担心会惹对方不悦。 程奕扬一点都不愿回忆那段经历,但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譬如现在就回想出一个细节。 谢隽廷一开始并不知道柏律的体质是特殊的,尽管当时被谭沐故意泄出去坊间已有传闻,但谢隽廷不会关心这些,毕竟,他不是研究所的饲主,只是个“圈外人”,更不会专门挑这种人,只是,他喜欢的人碰巧就是而已。 对能不能生孩子这一点,他的确无所谓,但这不代表在经历欺骗利用并且把人抓回来后就不会改变自己心意。 要知道,为了满足柏律一直以来的希冀,他违背了自己的底线,动用了一次私权,让死缓犯提前死亡,再向上面请示批复,销毁信息的权限才得以短暂开放。 做完这些让柏律如愿以偿后,对方竟然就要离开,还一口一句“彻底离开”。 以前甜蜜的假象没撕破的时候,当然会做,而且十次有八次是柏律主动挑的。每次都会用套子,因为谢隽廷有洁癖,不喜欢看到那些白色的□□到处漏把床上弄脏。偶有几次没用,柏律也会知道吃药避孕。但后来,也就是抓回来之后,开始直接射在里面。 处于半□□状态的柏律肯定别想跟以前那样轻而易举地自己买到避孕药。而且他当时很天真地去求女佣帮自己买,不用说,这事谢隽廷一定知道。 这说明什么? 他是故意的。 后来女佣悄悄给他捎了几瓶药让他如愿以偿安下心来,但现在回想起来,女佣的那一举动无疑更加证明了就是谢隽廷的指示。 前后做.爱的习惯有轻微差异,戴套和不戴套这点区别,柏律也不是没察觉,但的确没想到这层,因为谢隽廷也并不是每次都□□,只是偶尔。 冷淡归冷淡,藏心思的功力却是一流,至少那段时间里,柏律竟没能瞧出来对方就是铁了心思要自己怀个崽子。 是的,越想越觉得说的通。谢隽廷做事从来都是有目的和原则的,从不会意气用事,只有,这孩子本来就是他刻意要的,所以现在把人要回去这个行为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如果一早不知道有孩子,肯定一开始就不会查点点。 点点本来就在他计划内。 程奕扬愤愤地想,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算计别人的份,没想到居然反被算计了一回。 第三十章 攻君是预言小能手 30 备孕时要养身子。饮食、作息都得非常讲究,而且这些都只能算是外调,三分外调七分内调。 频繁的房事持续一段时间,体内激素水平就会慢慢改变,身体深处的闭合入口才会打开,像花苞一样,一天天慢慢张开,直到彻底盛开。那时候身体就如同熟透的水蜜桃,哪怕只是轻轻咬一口,汁水都会溢出来,甚至都不需要咬,轻轻捏一下,肥美的果肉都能透出蜜。 当然,这些都是程奕扬后来才知道,以前一点不懂,毕竟没有什么渠道来获得这些信息。 但这个法子其实是最原始最慢的,后来研究做得越发深入,就研制出了一种专门促进孕态的针剂或者片剂,能在很短时间内达到孕态。 但谢隽廷并不像柏宸,作为彻头彻尾的圈外人,他对这些根本一无所知,更不懂什么内调,那时候折腾了好久才一点点摸索出来。 柏律没法自己分泌液体之前只能用润滑。但那玩意根本没有什么实质作用,毕竟,由内而外地淌水才能润泽整个,反过来由外而内,稍微深一点的地方润滑根本别想渗进去。挺进的过程就会把它全刮下来滞留在很浅的地方。足足三个月之后身体才慢慢变得稍微软滑起来。那时候他还没想到是口子逐渐打开导致,还以为痛太久了身体终于趋利避害。 而且每次都会把床单弄脏,透明的汗液、白色的□□、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也根本没法睡人。办事有专门的房间,跟睡觉的卧室分开的。谢隽廷从来也只习惯一个人睡觉,哪怕最亲密的时候都不会相拥而眠,更别说后来柏律背叛了他。承欢之后,柏律还是想干嘛就干嘛,并不在对方的视线内。 好不容易被灌入一次,柏律都会在对方离开后去浴室洗掉。 耗了近三个月的时间,谢隽廷才勉强摸出一点点头绪,知道要怀上,套子肯定不能再用,凭想象也能猜到要弄在里面,但并不懂必须频繁这么做。 后来好不容易胡乱折腾到怀上,可还不到一个星期,柏律就成功逃脱。 谢家一切从简,低调得过分,佣人和保安都是能少就少,所以想逃出来并不是很难,只要能避过谢大长官,其他人根本难不倒柏律。逃走那天他才知道,谢隽廷并没有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被囚,竟然连谢家的保安都不知道,柏律走的非常顺利,根本没有下人敢拦他,门口的警卫甚至还问律少爷要不要用车。 逃脱后整整一个月躲躲藏藏不敢出现在人多的公 共场所,疲于奔命,终日惶恐,没睡过一次安稳觉。 两个月之后,柏律出现异常症状,但当时也只是觉得是身体太累,所以才时不时晕眩想吐。而且他害喜的反应一点都不严重,只是偶尔。 后来女人找到并且接济了他,让医生详细地检查了他的身体状况,这才查出怀孕两个多月。 他要立刻要打掉,但医生说他身体状态太差,贫血,还有慢性炎症,再来一次大出血,可能真有生命危险。不得不让这孩子留在肚子里,又三个月过去,身体终于稍微养好了点,但孩子已经五个月。这时候拿出来更是一项有风险的大手术,但他依旧不改变主意,厌恶到极点的时候甚至说大不了一起死了,一了百了。是后来女人劝他,换的新身份,程奕扬是有孩子的人,所以现在这孩子反倒刚好。 他以为是那一次自己破坏点点的血样时不小心留下了蛛丝马迹所以才被对方发现。 其实,那一次他做的非常完美,任何监控都找不出端倪,就连唯一的目证人都未能亲眼所见。所以谢隽廷根本不知道那事。 现在之所以锲而不舍地追索,很可能是猜测到柏律没死,毕竟点点已经被查到,连孩子都顺利生了下来,大人肯定不会死。 姑且不论怎么抓回大的,谢隽廷也一定会把自己的小崽子要回去。毕竟,点点可是他计划内的,谢家的小少爷,未来的继承人。 糟糕。 程奕扬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自己绝对要离这个人远远的,对方显然已经有了柏律没死的心理预期,这样很容易露馅。 深深地呼吸,让自己快点冷静下来。 不能要回点点,更不能强行把人接回来,至少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这么做。只能视而不见装作没有什么感情的样子。 相较起恨,他对谢隽廷反倒是害怕更多,因为心虚,是他利用了对方。 不过,当初主动示好主动勾引,让对方陷进感情里,并不是偷偷摸摸这样做,当时谢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新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私生子,孜孜不倦地试图博得少爷的欢心。 谢隽廷自己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既然知道还愿意上套? 第三十一章 攻君是预言小能手 31 小家伙这几天闷闷不乐,明显没有以前活泼,放学也没见和同学一起出来,而是慢吞吞地走在后面。程奕扬叫了声“点点”,小家伙抬起头,愣了愣,然后飞快跑过来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这回没像之前那样撒娇或是一直叫着“爸爸”,很沉默,就是把脸埋着。 “怎么了?”程奕扬很快觉出异样,把小孩的脑袋瓜拨起来,“不开心?” 点点委屈地问道:“你不要我了?” 小孩子脸上没有往常那种傻白甜的笑,让程奕扬意识到,这个小家伙正在生气。 “我家点点这么可爱,怎么可能不要呢。” 到底只是个八岁小孩,段位是远远不够的,被程奕扬这么一哄,一下子就软化了,不再强迫自己撑大人,而是“哇”一下哭出来,“那你为什么还不来接我回家?我想回家……” 程奕扬蹲下来拍拍孩子的背,“这不是来接你了吗?” 点点稍微止住了哭,但还是委屈,“呜呜……你又骗我……上回说可以,也没有……” 程奕扬把孩子脑袋按在自己怀里,“别哭了好不好,你看周围的人都看着我们呢。” 点点用力地吸吸鼻子,“现在就回家吗?” “先带你去最喜欢的餐厅吃饭,吃完再回家好不好。” “不!”点点摇头,“我不要去餐厅,哪里都不要去,我要回家,现在就回!爸爸你骗我是小狗……” 程奕扬赶紧一口答应,抬眼看到小孩湿漉漉的睫毛,被泪水粘得黑绺绺的,他抹干点点眼角的泪花,郑重地说,“爸爸让你受委屈了,从现在开始咱们再也不去别的地方。” 牵着点点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但毫无悬念地半路上就被拦住,周凌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几个保镖。 “程先生,你接完孩子放学就好,剩下的事情可以交给我们。”他笑眯眯的十分礼貌和善,但行动一点都不软,愣是站在那里拦着,一步都不肯挪。 程奕扬走不了,点点躲在他身后。 周凌偏了偏脑袋,朝小孩说:“小少爷,我们该回家了。” “不要!”点点紧紧抓着程奕扬的裤子,“我不要跟你回家,我要跟爸爸回家!” “少爷今天也来了,在车里等你呢,专门过来接你的哟。” 一听到这,点点更害怕了,他 畏惧谢隽廷,因为很严厉,大声喊道:“……不,你走开!” 程奕扬轻轻拍了拍点点的手,示意他不用说话也不用害怕。 “我养这孩子很多年了,有很深的感情,”程奕扬看着周凌,腰板挺得直直的,“不能让他在谢家继续呆了,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谢先生来了也没用。” 周凌没急着说话,而是摆摆手让保镖退到一边,朝程奕扬笑着说,“程先生,有没有用可不是你说的算。” 程奕扬挑眉,“我不乐意给,你们要从我手里硬抢?” “硬抢肯定不会,我们谢家从不做这种事,”周凌还是温和地笑着,“不过呢,我家少爷是生父,亲子检验上写得明明白白,谢家把这个孩子要回来天经地义,你现在把人扣着不放,违法的反倒是你。” “你说的对,”程奕扬又不能去做什么亲子鉴定,论硬道理只能屈居于弱势,所以不准备从这入手,而是说,“周先生,你也看到了,这孩子很依赖我,我跟他五六年的感情。但自从去了谢家,他就变得沉闷不爱说话,每天也不开心,你觉得这样真的对他好吗?我看着都觉得难受。” 可是亲情牌似乎没多大用,周凌应答如流,“以谢家的地位,他以后的道路平坦无比,但跟着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还是没有母亲的普通人,现在他小,所以没有歧视,但你觉得以后不会有吗?” “到底是在谢家做小少爷好,还是跟着你好,我觉得这个太显而易见,根本没有争论的必要。” “可是他现在每天都闷闷不乐,这对他成长很不好。” “谢家培养孩子是有方法的,你一点都不用担心他以后不成材。” “哦,”程奕扬突然冷漠地哂笑,“好让他成为下一个谢隽廷吗?” 话音一落,周凌一怔。 程奕扬也迅速反应过来,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作为程奕扬,他跟谢隽廷不熟,也不应该知道对方是什么脾性,只有对这个人比较了解,才能说出刚刚那句话。 周凌惊讶地问:“程先生怎么知道我家少爷本名?” 谢隽廷的本名是她母亲亲自取的,知道的人不多,也没人敢直呼。 程奕扬反应够快,淡淡道:“这有什么,我听谢棠叫过,所以就知道。” “哦,”周凌笑了,神情变得有些微妙,“看来,程先生对我家少爷还做了不少 功课?” 程奕扬沉默,算是默认。对方既然给了台阶,为什么不顺着下,正好解释了刚刚的口误。 既然都默认了,周凌琢磨着程奕扬应该也有那个意思,毕竟自家少爷不仅长得好还有尊贵的身份,被仰慕是正常的。他直接提出,“程先生,如果你实在舍不得孩子,倒是可以住到谢家来,陪着小少爷一起,等过几年他慢慢适应了这里,你再离开也不迟,当然,也可以选择留下。” 程奕扬不悦,“让我去谢家?” 周凌觉得应该一口答应才是,怎么还皱起了眉。 “你是个聪明人,而且话少,谢家喜欢这样的人。你也不用担心柏家会怪你,我会去跟柏宸少爷请求……” “别说了,”程奕扬冷冷打断,“我不会去谢家,更不是柏家什么人,你找柏宸请求什么?” “你不是柏家的私人医生吗?据我所知,你还照看谭夫人吧?不是自己人,柏少爷应该不会同意。” 不论是谢家还是柏家,都是相当有权有势,一般人巴不得攀上关系,可程奕扬却急于撇清。 这副不屑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 “这只是我的工作,并不代表什么。” 周凌却只觉得好笑,“你以为像医院一样,只要有资历和能力就可以?柏家的工作,可不是想做就能做,姑且不说柏少爷没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再者……柏家的门槛也没那么低吧,”他打量着程奕扬,“程先生,如果你并不是柏家自己人,得关系十分硬才行……” 程奕扬只好回答:“谢棠帮我推荐的。” 周凌眯起眼睛,“谢棠少爷啊,算是我们谢家的三少爷,不过是旁系。但我家少爷,是唯一的长子,还是直系。” 程奕扬感到很别扭,“我不需要你告诉我这些。” 周凌笑得暧昧,“程先生,你很会挑人嘛……” 程奕扬却皱眉,“你放心吧,我对谢隽廷没有什么邪念。” “跟你开玩笑,别当真,”周凌走过去,很自然地拍了拍程奕扬肩膀,“跟你直说吧,我家少爷身边缺个人,你跟柏律又有点关系,所以应该不会对你不客气,你愿意当然再好不过,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们也不会强求。” 程奕扬在心底冷笑,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拉起点点的手,“我可以带孩子回去了吗?” 周凌耸耸肩,掏 出手机,“我帮你问一下少爷吧。” 在周凌打电话的时候,没人再拦着程奕扬,他带着点点走到车边,让点点先进去。 关上车门再转过身,周凌正好打完电话。 他朝程奕扬点点头,“少爷说可以。” 程奕扬虽然很意外但也没关心原因,二话不说冷着脸上了驾驶座,系上安全带,车子飞驰开走。 措不及防被喷了一脸尾气的周凌站在原地皱了皱鼻子,这个程医生,脾气还不小呢。 一边往回走一边想,刚刚少爷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过不了几天他就会把人还回来。” 虽然还不太明白,但他相信谢隽廷不会出错的,毕竟,今天的事情走向就已经被准确把握。 第三十二章 攻君是预言小能手 32 他不会像普通男子有那么多*,可以很禁欲,只要身体不被开发。像现在,没有性生活,*自然而然十分寡淡,身体也干燥。时间久了,甚至都要慢慢淡忘自己是特殊的。 回家给点点铺新被子,翻箱倒柜的时候从里面滚出几瓶标签被撕掉的药,捡起来一看,再熟悉不过。刚改头换面搬来这边的时候,还是频繁地感到忐忑不安,就把避孕药当定心丸每天吞一把。不过现在应该用不上,可以扔了。 程奕扬把两瓶药扔到垃圾袋里,封了个死结,拿出去扔掉。回来的时候他问点点:“在谢家这几天,有没有被问到什么问题?” 点点摇头。 “谢隽廷说了什么话吗?” 点点想了想,“谢叔叔说你不是我爸爸,他才是。还非要说我是他的儿子,我怎么跟他解释他都不信,明明就不是……” 程奕扬听完若有所思。 “爸爸,”点点用力推了推他的膝盖,唤回他的注意力,“我妈妈是不是很早就死了?我看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我没有……但我一直都跟他们说我有。爸爸,我以后能有妈妈吗?” 程奕扬苦笑了一下,摸着点点的脑袋,“你妈妈很早就过世了……”又把点点搂进自己怀里,“点点有爸爸,爸爸会一直在你身边,所以现在不需要妈妈,行不行?” 点点瘪了瘪嘴,但最后还是点头,“好。” “除了说这个就没有讲别的?” “没有,我不喜欢跟谢叔叔讲话。” 看点点的神态,谢隽廷在孩子这应该没吃到什么甜头。 程奕扬亲了亲孩子额头,“真乖!” 但点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笑或者撒娇,“爸爸,你下次再不要我,我就不回来了。” 那神态,还挺正经严肃,估计是被这回折腾怕了。程奕扬把他放在谢家近一个月之久,中间都没有接回来过,要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程奕扬说:“我答应点点,绝对没有下次。” 小家伙这才抬起头,神情变得呆萌,眨巴着眼睛,“今天晚上我要跟爸爸一起睡。”声音也奶奶的。 “好啊,”程奕扬忍不住捏捏孩子小脸,“现在就去洗澡,明早还要早起呢。” 点点很听话,立刻跑到小卧室,从柜子的底层把自己的睡衣抱出来,准备去浴室洗澡。 回到客厅给孩子泡了杯热牛奶,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到一半,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是根据短信内容,他可以猜到对方是谁。 “程医生,既然你跟柏律是朋友,那你知道他有个哥哥吗?” 看到这封短信的一瞬间,即使反应敏捷如他,脑海却一片空白。 还好周凌不是当面问的,否则程奕扬这呆滞却又震惊的表情很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过了半分钟,他平静下来,开始揣摩对方问话的意图。 如果自己回答知道,那很可能被顺势探听是否知道行踪、过往、现在在哪等等更加细节的问题,但如果回答不知道,似乎不大真实显得故意回避一样。 想了想,谨慎地回了个三个字:“怎么了?” 等待对方回复的过程,他变得有些焦虑。 要知道,刚跟哥哥见面准备远走高飞,谢隽廷却把他抓了回去,在那之后他就再未得知过哥哥的行踪,哪怕最后改头换面重新来过,都没有找到。这个人就像完全失踪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他一度以为哥哥已经不在,甚至想跟着一起去死。 周凌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手里有人? 不可能,当年他第一个查的就是谢家,别说人,连影子都没有。就如周凌所说的,谢家遵纪守法,违规的事情不会做,所以他很怀疑哥哥被谭沐弄走或者直接害死。 程奕扬不自觉地把眉头越拧越深,而就在他各种推测的时候,周凌的回复终于来了。 “想带你见一下。” 那一瞬,程奕扬感觉自己的心脏差点跳停。 短暂的断片后,手指颤巍巍地回复“好”。 这么简短的三句对白,却把他的心绪搅得一团乱。先是狂喜,哥哥还活着,狂喜之后是担忧,毕竟,他已经不是柏律,见到哥哥又怎样,根本不可能相认。 但哥哥还活着这一点已经给了他极大的安慰。当初他辛辛苦苦脱一层皮从谢隽廷手里逃出来,可唯一想见的人却失踪。 点点从浴室里出来,喊了声“洗完了”。 程奕扬回过神。 点点走过来,担忧地问:“爸爸你怎么了?脸好白。” 程奕扬勉强冲他笑了,“我没事,乖,快去把头发吹干,然后把桌子上的牛奶喝了。” 点点却不肯走,还伸手摸了摸 程奕扬的脸。刚洗过热水澡的小手自然是温度很高,显得程奕扬的脸愈发冰凉。 “爸爸你是不是病了?”点点睁大眼睛,“赶紧去医院,找谢叔叔看病好不好?” 这个谢叔叔指的是谢棠。 程奕扬摇摇头,有些无力地往沙发上一靠,“不用。” 点点跑去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那我跟谢叔叔打电话,让他带你去医院。” “你还知道给他打电话?”被程奕扬制止,“点点乖,这种事你别管,爸爸只是感冒,过几天就能好,不要大惊小怪,你快去吹干头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谢家待久了的原因,小家伙竟把谢隽廷的强势学到一分半点,不肯退步,“感冒也要吃药打针的呀,爸爸,家里有药吗?我去拿过来,没有我下楼去买。” 以前家里是常备药箱,但孩子不在家的一个多月里,程奕扬心烦不过,把东西都扔了。 “我去买就可以,你一个小孩子,夜里不要一个人乱跑。” “就在小区里面,我下个楼而已。” “你现在跟着我,没有保镖二十四小时护着你,懂吗?” 程奕扬站起来,拿起钥匙,“我下去买药,上来后你的头发得是干的。” 他发现在两件事情上,自己特别容易大脑一片空白。一是他哥哥,二是谢隽廷。前者是因为关心则乱,后者…… 大概是因为太害怕吧,程奕扬心想。 第三十三章 攻君是预言小能手 33 小孩身上有种香香的气息,稚嫩鲜活。闻着这样的味道,程奕扬能平和下来,不会像前几晚那样头疼睡不着,虽然没能像点点沾着枕头就睡,但困意也越来越浓。 “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吗?现在可以好聚好散对不对。”柏律看了眼墙上的钟,糟糕,还有俩小时航班就起飞,再这么拖拖拉拉都赶不上。他不想再耐心地把人说服,焦急了起来。 “你没有爱上我,更不会一辈子都离不开我,谢隽廷,你不是那样的人,好歹联姻一场,现在好聚好散不行吗?借着这场联姻,你拿到了在谢家的实权,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你跟我都受益,而且,真要仔细说起来……”他突然笑了一下,那双艳丽的眼睛弯了起来,“被上的人一直是我,在床上,你应该比我更舒服才是。”语气里充满调侃。 柏律平常也恣睢肆意,但现在这种戏谑显然只代表了他对这件事不在乎无所谓。 谢隽廷缓缓抬起头,“你就是为了这个?” 柏律坦荡地点头,“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谢家过得好,目的就是这个,从一开始就没瞒你。” 谢隽廷闭上眼睛,似乎根本不想去看眼前这个人,“现在你不想在谢家,就不再需要。” “对,”柏律供认不讳,“你很聪明。” 谢隽廷把他正要说的话都讲了出来,还给他节省了时间。 “你可是谢隽廷,尊贵不凡的谢家大少爷,对你来说,没有什么人是必不可少的,对吧?而且,被上的一直是我,我都没让你负责啊。” 伶牙俐齿,毫无破绽。 不善言辞的谢隽廷没法反驳。 柏律等不及了,“我说的够清楚了吧,你还有什么没明白的,自己去想。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谢隽廷一直沉默,眼底的感情也一点点褪去,慢慢显出那种最常见的冷峻模样。 可惜,柏律再没空去关心,抓起自己的衣服就往外走,走得飞快,一路头都没回,毫无留恋。 谢隽廷没有叫住他,也没对保镖下命令说拦住,甚至没看向他离开的方向,只是微微低着头,垂着眼。他天生气质偏冷,喜怒也不常形于色,很多时候外人的确分不清究竟是冷淡还是发怒,只有亲近的人才能稍微察觉到。 连周凌都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凑上前询问:“少爷,我带人去把柏律拦下来?” 谢隽 廷突然站起来,面无表情甚至有点寡淡,但就是让人感觉到一股狠意。 离他最近的保镖也立刻问:“您有什么吩咐?” “抓回来,”谢隽廷的声线整个都变凉了,连之前的那一丝暗哑都不复存在,十分冷静,“不管他去哪都给我抓回来,越快越好。” 柏律是“军嫂”,不能随便出入境的敏感人物,一般没人去查这个,可一旦查到,就不让随便飞走。只要以航班上有身份敏感者为由,就可以让飞机迫降。可柏律多机灵,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目的地选的是德国,在德国出入境,谢家的人,都有免查权。 在航班上没能把他截下来,后来才找到。被逮住的那天,柏律还报警了,可警察根本没法管“家务事”,甚至还上来劝他,不要违背长官的意思。 他好不容易才跟亲人重聚,却又被谢隽廷强行分开。 分开的那一刹那,柏律的身体撕成了两半,鲜血淋漓。 程奕扬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漆黑,几分钟后视线才慢慢清晰。 他几乎听到了自己过快的心跳声,过了好一阵才缓缓平复,耳边传来点点均匀的呼吸,这声音让他安心多了。 用力抓了抓手里的被单,并不是丝滑的质感,确认是在自己的小家里,而不是当初那张囚.禁了他一个月的大床上。那场梦太逼真,简直如同以前每晚被狠狠蹂.躏一般,生生将他痛醒的,甚至还下意识地去探了自己身下,还好,没有摸到粘稠的血迹。 慢慢呼出一口气,他轻轻侧过身,一只手揽住熟睡的小家伙。 还好,他现在不再是孤身一人。有哥哥,有点点,他现在有两个亲人。 活下去的动力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现在就想给周凌打电话仔细询问关于柏礼的情况,可还得忍着。 忍忍忍,不停地忍。 那一瞬,冒出一个念头,就算谢隽廷知道自己就是律又怎样?他对柏律还有兴趣吗?当年把这具身体玩过了,现在又过了这么多年,应该早就没感觉。 程奕扬重新闭上眼睛,逼着自己再次入睡,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却突然振起来,他怕吵醒熟睡的点点,立刻起身抓起手机,走到卧室外面轻轻带上了门。 一直走到阳台那里,才低头去看来电显示。 谢棠。 犹豫着要不要接。 自从谢隽廷过来后,程奕扬一直刻意跟谢家保持距离,对谢棠也疏远。 谢棠先前多少跟他有点交情,这段交情对他有利时便维持,现在对他没有任何用处就疏离。对外人他就是这么冷淡。 主人长时间没接,手机还不停,大有誓不罢休的架势,程奕扬只好接了。 “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现在才十一点,不晚吧,夜生活才刚开始……”谢棠的声音懒懒的。 “我睡得比较早,有什么事快说吧,没有我挂了。” “哎哎哎,打个电话都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好歹我可是专门来提醒你……” 谢棠绝对喝了不少酒,声音开始变得轻浮。 “提醒什么?” “……你想不想上床?” “谢棠你有病吧?”程奕扬压低声音,“如果你要跟我说这个,以后都不用打电话过来。” “我是关心你,”谢棠很无辜,“因为我觉得啊,你最近又开始忍不住……” 程奕扬沉下脸。 谢棠在发酒疯,他跟一个乱说话的疯子计较什么。 “我没有鄙视的意思,都是正常需求,而且你身体又比较特殊,饥渴一点也是正常,”谢棠打了个酒嗝,“但我拜托你,不要太贪心,谢隽廷比柏宸还要……”那边一阵杂音,“你为什么非要……我说……你是不是喜欢受虐啊?你知道谢隽廷有多狠吗,他可是……” 并不需要外人来提醒谢隽廷有多狠,大概没人比程奕扬自己更清楚。这个人让天不怕地不怕敢做敢算计的柏律为了摆脱谢家宁可断手断脚换掉身份,心悸至今八年后还时不时做噩梦,可想而知。 程奕扬冷静打断,“我没有受虐倾向,更没有勾引任何人,不管是柏宸还是谢隽廷。” “你都把孩子放到谢家去了,还在这跟我狡辩?” 程奕扬语塞。 这件事他的确没法辩解。 还不等谢棠说什么,他就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接近任何人都是有目的……” 谢棠显然没有认真听,不屑地嘁了一声。然后,一阵瓶瓶罐罐打碎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过来,应该是谢棠走到了什么地方,因为程奕扬听到那边一下子喧闹起来。 皱着眉把手机拿远,然而他还没掐掉,那边竟然就先挂了。 程奕扬关上阳台的 门,坐回客厅沙发上,墙上的钟指向十二点。 可他毫无睡意,总觉得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思考了五分钟,拿起车钥匙出门。 第三十四章 攻君是预言小能手 34 谢棠常去的就那几个会所,程奕扬开着车很快就找到。在前台一报谢棠名字,应侍生带着他过去。一打开门,还担心看到什么特别淫.乱的场景,还好,这次还算收敛。 除了谢棠,其他都是生面孔,程奕扬便没有任何顾忌,走过去拨开几个倚在谢棠身上的人,一把架起谢棠胳膊,将人从沙发上拽起来。 “喂喂喂!你干什么?”立刻有人拦住他,不过对方只是谢棠叫过来陪玩的角儿,并不是世家子弟,“你谁啊,谢少爷还没开口呢,你凭什么把人拖走?” 程奕扬的个子比较高,即时架着谢棠要略微弯着腰,他还比眼前这个人要高一些。 “走开!”凶悍的语气,配上面无表情的脸色,气势一下子就出来。 对方愣了愣,似乎在揣度他的身份,毕竟跟谢棠熟悉的人,身份很有可能也不一般。 程奕扬自然看破了他的想法,适时地将唇角抿出凉薄的弧度,“滚到一边去,不要拦着我。” 到底是大会所的人,识时务,大概也是程奕扬的神情太过逼真,对方竟被唬住,很快侧过身还说了句“对不起”。 谢棠似乎没有完全喝醉,被这么拖着还挺配合,进了地下车库还说:“我的车钥匙在左边口袋,你摸出来……” 程奕扬没理,径自走到自己车子那儿。 谢棠一看,不乐意,伸手抵着车门,“哎哎哎,我要坐我自己的,不坐你这破……” 程奕扬淡漠地斜他一眼,“看来你并没有多醉啊。” 谢棠嘿嘿笑了两声,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酒量可好着呢,就凭他们怎么可能把我喝倒,”但他见程奕扬脸色寒浸浸的,立刻改口说,“今天晚上白的红的混着喝了好多,都是烈酒,现在的确头晕得很,没法开车是肯定的,谢谢你来接我啊……” 程奕扬不客气地把人用力推进去,谢棠直接是栽到后座上的。 “你轻点。”他抱怨了一句。 程奕扬冷哼,坐到驾驶座上,一踩油门。 任何时刻他都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当然也不可能就因为谢棠醉酒后索求同情的几句话就心软。 他的纯粹好心,从来只对自己的亲人和自己的同类才有。 他知道谢棠住哪,但那天晚上他偏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把车子开去了谢宅。 程奕扬抵达 的时候已经晚上一点多,谢宅只有楼下院子灯是亮着。 大门有保安二十四小时轮值巡逻,程奕扬让保安看清后座是谢棠后,车子得以放行。他开到大院子里停下,发现除了自己,这里只停着一辆车,那么很有可能谢隽廷还没回来。这下正合他意。 车子一停好,保安就打开车门把谢棠扶了出来。 管家接到保安的电话,自己起了身又叫来几个值夜佣人。等程奕扬和谢棠走到客厅大门时,那门就徐徐打开,大厅的灯亮起。 “多谢程先生,给您添麻烦了。”管家认出俩人后,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让两个佣人把瘫软的半醒半睡的谢棠接过来。 程奕扬却在女佣接手之前就主动架起谢棠胳膊,“帮人帮到底,还是我来吧,他挺沉的。” 然后不等管家说什么,他就很主动地将人往楼上带。 二楼卧房是主人的,外人不好进,但程奕扬已经上去,管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即刻跟在他们后面。 “程先生,现在很晚了,您要是不介意的话,今晚也可以留宿,毕竟这里挺远的,您开车回去要费不少时间。” “谢谢您的好意……”程奕扬一边应付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 宅邸要气派,房间不能太多,二楼很大,但也只有两间卧室,每一间房门都是开着的,里面很暗,没人在。 这么看来,柏礼并不在二楼。 “程先生,可以把谢少爷弄到二楼偏卧,那间现在没人住。” “这样不太好吧,二楼应该是主人的,我还是把谢棠扶到三楼。” 其实是他自己私心想把三楼的情况也观察到。 可惜,三楼的三间客房,也全是空荡荡。 “客房不常收拾,一般是过节有客人留宿才用。” 程奕扬听完,在心里有了计较。 主卧肯定是谢隽廷,偏卧可能是前阵子收拾出来给点点用,可是整个三楼又完全没有住外人的痕迹。 这么看来,自己哥哥根本不在谢宅。 可是,藏人不在这栋别墅又能在哪,谢隽廷在市中心也有几处房子,但都是普通电梯房。 谢隽廷的规矩,他很清楚,在小房子里绝不会和别人住一块,谢宅是唯一能够藏人并且适合藏人的地点。 程奕扬最后还是把谢棠弄去了二楼偏卧,随手扔在 床上,再也不理了。 四处环顾,发现床头放着小孩子看的绘本,看来他推断地一点没错,之前就是点点住的。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上上下下没有发现任何柏礼的踪迹。至此,再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多晚都想回去,毫不犹豫地婉拒了管家的好意。 管家将人送到楼下,程奕扬正想再问几句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结果好巧不巧,才走到院子里,谢隽廷这时候回来。 那是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车灯迎面照过来有些刺眼,程奕扬用手挡住眼睛。 等灯光熄灭时,谢隽廷已经从车上下来,周凌则跟在他身后。 看到来人,周凌惊讶的问:“程医生你怎么在这里?而且还这么晚。” 程奕扬一点不慌,反正有筹码,轻松答道:“我把谢棠送过来,他喝醉了没地方去。” “我说呢,这个点回来通常只能见到保安,结果看到你出现在这,”周凌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是律少爷又回来了呢……” 最后一句话让程奕扬很有些莫名,但没有深究。 周凌脑子转得快,惊讶不过一秒,下一句话就能变回试探,“你怎么知道这里,谢棠跟你说的吗?喝醉酒的人能准确报出这个地点也是难得。”谢宅很偏,就算用导航第一次过来也未必能准确找到。 程奕扬只点头却不解释。 “那他怎么没有报自己家地址?” 程奕扬随口扯道:“我以为你们住一块的,都在谢宅,所以就把人送过来了。” 回答不走心,都懒得稍微加工一下,毕竟没能找到哥哥他一下子就倦怠,连脸上的神情都变成心不在焉。 谢隽廷下车来,看到程奕扬的第一眼,也毫无波澜,视线并没有专门在他身上多作停留,淡淡地掠过去。 还没见着人程奕扬还害怕,但现在见了反倒不怕。只怪谢隽廷的长相实在太像翩翩贵公子,不发起狠来谁能猜到他是心狠手辣的大军官。尤其此刻,他微微阖了阖眼,面有倦色,越发让人觉得可以敷衍。 对方经过自己身边时,程奕扬不期然地嗅到了一股血腥味。看来,这几天重刑犯的审讯工作一点没少让谢长官费神费力。 把人送走的时候周凌嘱咐“大晚上的开车小心点”,末了还补充一句,“就这个周末,我带你去见柏礼。” 程奕扬松了油门,车子突然一停。 “他现在在哪?”实在忍不住,反正现在谢隽廷不在院子里,问一下应该没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倒并不是那种故意吊人口味的卖关子,而是有些严肃凝重的语气,脸上的表情也是如此。 程奕扬越发觉得心里没谱,但现在也的确没什么办法,谢家都看遍了,并没发现踪影。 今晚扯了不少谎,只要谢隽廷跟谢棠一核对,那些谎言一下就穿帮,但谢隽廷不会,依他的性子,什么都不会问,程奕扬吃准了这一点,就敢这么做。 第三十五章 攻君是预言小能手 35 自从取得信任,程奕扬就获得去谭沐所在疗养院视察的权利。一开始,只能跟着柏宸和谭尹进去,后来那里的保安熟悉他,自己过来也没人拦。为了使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自然合理,他很规律地两周才去一次。 从私人疗养院就可以看出柏家至今都是非常厉害,想把这个大家族整垮,几乎不可能。再看柏家掌权人,不管是柏宸还是谭尹,都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主,而且这俩人也没有自相残杀的可能,至少目前没有。程奕扬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会让野心超过自己的能力。 开车抵达郊外,大门的保安认出是他,拉起横杆让车子进去。 程奕扬对这里的地形、建筑、佣人都十分熟悉,甚至连地下车库的车辆数都一清二楚。显然,今天比往常多了一辆车,白色的高档车。 如果没有记错,谢棠开的是这辆。 程奕扬看了眼手表,才八点。谢棠是高级医师又是柏宸的朋友,的确有可能来这里,但那懒骨头绝不可能起这么早。 程奕扬先是跟厨房的女仆寒暄一阵,问了一些谭夫人饮食起居。原先的女眼线已经被弄到柏宸那边去,不过女人又塞了个新的进来,而且身份更隐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保洁大妈,每天收垃圾,直接接触谭沐的机会很少,所以藏得好一直没有被发现。但也正是因为身份的限制,她下药的机会比前面那个女佣少了很多,而且程奕扬嘱咐她,只能在药里下指甲缝那么一点点,因为一旦过量很容易被仪器检测出来。任何需要夫人吞咽下去的东西,都配有专门的仪器做检测。 程奕扬让眼线帮忙下的慢性毒其实是很常见的水银。这种重金属容易在虚弱的体内慢慢聚集,每次量极少,而且就算不刻意,平时也会不小心吃到,但健康的机体能自行排毒,或者偶尔几次也没有太大关系,但谭沐每天吞服的抗抑郁的西药会跟汞会发生反应,导致丧失药效。久而久之,身体状况一定会变坏。 他这回过来也是要跟眼线打好暗号,让她不再继续使用水银,带了新的玩意儿。经常使用一种,很容易被精明的谭沐发现,毕竟这些损招她没少在辛尧身上用,喝久了,怕是会知道自己的中药里掺了不正当的玩意,所以程奕扬必须换着来。 小时候什么都不懂,以为父亲是病死的,后来每每回想总觉得不对劲,辛尧在怀胎时的确落下病根,但不至于要命,在短短几年发展到这么严重地步一定是被谋划的。 辛尧 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连唯一可以作为证据的尸体都早已烧成灰烬,不仅没法翻案,连指控谭沐谋杀的罪名都不能成立。 在法律无法发挥效力的时候,程奕扬不会轻易认命。他就是要把这些血债一点点还回去。当年她可以做到处心积虑不留罪证,那么现在他照样可以做到。 原计划是例行公事地每处走一圈,再去谭沐那边,耗到中午再去厕所。这样的流程下来,他的行为在监控里看着才毫无破绽。厕所的洗手台依旧有摄像头,但隔间里、没有,他把字条小心地裹在干净的卫生纸里,再扔到垃圾桶。 这边走廊尽头的厕所,远离保安室和厨房,根据他的长期观察,过来这边的人不多,这样就方便保洁人员在下午清扫时,能轻易找到留下的纸团。 程奕扬已经成功好几次,这里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俩人接头交换信息的地点。 离开疗养院之前又会来一趟这里,看看垃圾桶里面有没有对方留下的纸团,上面往往会写一些对程奕扬有用的信息,比如,一般都是柏宸谭尹两个人一起过来看谭沐,但上周柏宸单独来,而且母子俩发生了非常激烈的冲突,虽然最后还是柏宸先道了歉。 柏宸、谢隽廷,甚至包括谢棠,最近这仨人都有些行迹可疑。 程奕扬一边思忖一边走到谭沐门外。停顿住,猜测里面应该已经有别人在和谭沐交谈,正想听听里面的声音和对话,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声音。有可能是里面的人恰好没在说话,又或者是门板的隔音效果太好。 程奕扬想了想,正准备敲门,手指还没扣在那门板上,门却突然开了。 站在程奕扬面前的,竟然是周凌。 他看到程奕扬,毫不意外,像是知道他会来,“程医生,我们在跟谭夫人谈一些事情,你一会儿再过来可以吗。” 程奕扬飞快地朝里面看了一眼,除了谭沐本人,谢隽廷和谢棠竟然都在! 心中一惊,但面上依旧妥妥的,程奕扬收回目光,“既然你们找夫人有事,那我明天再过来好了。”说完转身欲走。 周凌却一把抓住他胳膊,那力道之大好像生怕他现在就跑了一样,让程奕扬当场一怔。可周凌却十分平静,往前跨一步顺势关上门,将里面与俩人隔绝。 “程医生,你今天可不能走,给夫人做检查是很重要的事,必须定期才行,”他停顿了下,突然凑到程奕扬耳边,低声道,“一旦走了就会错过 很重要的人,我觉得,你肯定不想错过。” “怎么了?”程奕扬心中一凛,也跟着严肃起来。 “后院的大花园,搬来了一座新的假山,还弄了喷泉,很好看,不如你先过去看看打发时间,一会再过来?” 光听这话会让人觉得十分莫名,明明要说正事干嘛在这种关头还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但周凌说这话的时候眯了眯眼睛,末了还加一句,“相信我,那种景观,不会让你失望的。” 语气轻缓低沉,跟往常不太一样。 程奕扬自然懂得对方的暗示,“好吧,我去那边散散步,你们谈完了我再过来。” 楼梯下到一半,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周凌早已进去,门口空无一人。 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他心脏微微收紧了下。 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而且,不是好事。 第三十六章 双生子 36 程奕扬心中不安,一直在反复思忖。 该不会是自己身份被发现了吧?抑或是安插的眼线又暴露? 不,不会的,如果是这样,谭沐才不可能那么平静地坐在屋里和谢隽廷面对面交谈,她肯定早就像之前那样爆发,拿着刀子指着自己才对。 所以……会是什么呢? 再者,周凌说了,这周周末要他见柏礼的,现在已经是周末,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真的太想见哥哥,哪怕不能相认,只能远远看着,但至少能看着这个人,就是一种幸福,莫大的幸福,对他来说。 一方面是担忧、不安,另一方面则是隐隐期待,两种矛盾的情绪包围着他,让他有点煎熬和心烦意乱。 程奕扬听从周凌的话,来到后面花园,这是专门用来休闲放松的地方,占地广袤,大片的绿色草坪一眼望不到头。 可他并没有欣赏的心情,心中有不好的感觉,但又总觉得摸不着任何头绪。 虽然也是贵族世家,但谢隽廷从来不屑跟商人或者政客那样,斡旋于不同的人之间,只求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这么做。而谢棠就是个爱玩还没收心的花花公子,也不屑浪费时间来交际应酬,那为什么这两个人今天都出现在这? 疗养院的佣人和保安很多,这里每处都有几个仆人拿着水管浇灌这片绿地。 现在都已经是冬天,这里却还能保持得那么绿,大概耗费不少人力财力。 假山是新搬来的,需要经常维护和清扫,为此,这边新来了不少做苦力的男佣,尤其昨晚下了场暴雨,好多黄色的残叶夹在石头的缝隙里,那些人趴在上面清理,远远看上去,就像蚂蚁一样。 其中有个人显得特别笨拙,手脚有些不协调,没一会儿就从上面摔下来,虽然池子里没有注水,但残留了不少昨晚的雨水,裤腿一下子就弄湿了。 那个人显然右脚有残疾,摔倒站起来动作慢吞吞,手掌攀着石头边沿,露出的腕子细细的,一点点让自己站起来。站起来后,那个人用力擦了擦自己脏了的衣角。 真可怜。 程奕扬的视线不禁在那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见人完好无损后便准备把目光转向别处,可是才撇过头,就听到那边一阵喧嚷声。 “这傻子又偷懒不想干活,喂喂喂,快点上来。” “动不动就往下摔 ,不疼吗傻子?” “当然不疼,不然怎么叫傻子。” 然后一阵哄笑。 “哎哎哎,我说你们也别欺负人了,看他那样,就让他在下边扫叶子吧。” 这下可好了,上面那群人纷纷把残叶往下拨,大片暗褐色的叶子簌簌从假山上掉落,带着冰凉的雨水。 那人站在下面,躲都躲不开。 如果不知实际情况是这样,就这么远远地看过去,一个人愣愣站在漫天飞舞的叶子里的画面,倒还挺好看,因为那个人清瘦修长,又穿着蓝衣服,背影一点都不难看。 程奕扬觉得不应该管这种闲事,但还是克制不住地走了过去。 没办法,但凡是这种有点相似的背影,他总忍不住多看几眼。 走近后,那个人的侧脸便慢慢清晰。其他部位的皮肤十分白皙,但颈部的皮肤有些枯萎暗黄,很显然是很久之前烧伤的结果。而且,这种暗黄的斑纹顺着脖子一直蔓延到右脸颊。 程奕扬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然而,脚步却越来越沉重艰难,好像在刀子上走路,每靠近一步,就会有钻心的疼。 他再也迈不动步子。 之前还绝望地以为,可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都再也看不到,跟以前的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 现在竟然得以看见。 但没有任何开心,袭来的,却是更加汹涌的悲伤。 他期待了整整一个星期的重逢,设想过无数的场景,甚至告诉自己要克制住激动的情绪,却没曾想过,命运竟用这种残忍到冷血的方式将他时时牵挂在心上的人直接地、毫无预兆地呈现在他面前。 而且,是惨状。 程奕扬的视线一瞬间就模糊了。 第三十七章 双生子 37 程奕扬双手攥得太用力,指尖发麻得厉害。大概那人站了多久,他就也站了多久。直到对方把落在自己衣服上的残叶捡掉,迟缓地伸出双手,攀在石头上,不管裤腿已经湿透,还试图再次爬上去。 他总能把每个细节都做到滴水不漏,但现在太痛心,气得浑身发颤,大脑早已一片空白,也顾不上这里到处是监控摄像头以及自己的行为是否得体,猛地冲过去,毫不犹豫地把对方拽了下来。 差点又摔倒的柏礼慢吞吞转过身,脸上满是疑惑和紧张。 程奕扬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多么希望对方脸上的表情能变个一分半毫,哪怕是生气、埋怨,就算是骂他来迟了都可以,可是对方始终是那个表情。 怯生生的,惶恐。 还带着一丝防备和害怕。 他根本不认识他。 “请问……”柏礼边说边小心翼翼地往后挪,试图离眼前这个人远一点,毕竟看起来不太和善,“您、您有事吗?” 程奕扬没有回答,因为现在他还没法说话,一双眼睛通红。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是在竭力控制,看起来的确像是找事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柏礼被那可怕的语气吓到,懵了懵。 “为什么会在这里告诉我啊!”程奕扬又是一吼。 “谁让你变成这样的?!” 柏礼愕着一双眼睛,楚楚可怜。 “你是谁?”他一边问一边暗中使劲,试图把自己的手挣出来。 旁边几个仆人看到这种状况,以为俩人对上了,纷纷围过来。 “怎么回事?” “不知道。” “明显是闹事!” “这位先生,你谁啊?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 旁边有人耳语,“好像是柏少爷的朋友……” “先生,这里还在清扫,麻烦您离开这边好吗?” 程奕扬却恍若未闻。 聚集过来的人很快就多了,柏礼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低着头,拖着失去行动力的右腿,慢慢地、一点点地挪到人群后面去。 可程奕扬却一直盯着他,哪怕人越来越多,还是肆无忌惮地盯着,这让他很害怕。 好不容易躲到了人群后面,但程奕扬却很快推开那些人, 几步走到他面前,又一次抓住他。 柏礼吓得一抖。 “跟我离开这。”对方瞪着一双红红的眼睛,非常迫切,声音也是沙哑的。 眼前这人好像疯了,他用力扭了扭自己手腕,实在被抓得很疼。 “放开我,我不认识你先生……”他感到有点儿恐惧,但又十分无助。 见到这僵持的情景旁边终于有人开始打电话。 “喂喂喂,是保安吗?这边有人闹事,花园假山这里,赶紧过来啊!”围观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拉,像是怕被攻击一样,只能等保安过来。 程奕扬身上的戾气太重了。 柏礼小心翼翼地看了对方一眼,只觉对方演的很逼真,但委实猜不着是哪派来的人,来帮自己的还是谭沐新想的一种折磨自己的方式?他方才也留神听到围观里有人说这人是柏宸的朋友,可他深谙柏宸的行事风格,只会硬要,绝不会找个人来转圜。而且这个人冲动激烈,摄像头拍着,旁边的人也看着,他却想怎么就怎么似乎根本不忌惮。 柏礼试图掰开对方的手指,可是他发现那看似纤长的手指却像铁钳一样,扼得死紧,不管自己怎么用力,对方都纹丝不动。 搞不好真是个疯子,毕竟这里的疯子不少,连谭沐自己都是。 柏礼心慌起来,正飞快想着怎么办才好,却发现对方眼眶里的泪水竟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可对方好像也恍然未觉,只知道盯着自己。 很快,一群保安赶过来,他们不明状况但还是上前把俩人分开,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把程奕扬拉开,带到一边去。 程奕扬一开始还是安静的,而后突然用力甩开那些保安,还低声吼了一句,“滚!” 其中一个离他最近的保安,被推得直接摔倒在地。 身上那股的狠厉之气,让旁边几个人都愣了愣。 保安拿着对讲机说,再多派几个人过来!快点! 程奕扬缓缓低下头,抹去了脸上的眼泪,摸得很干净,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森森地,除了一双眼睛,还是红得厉害。他还是去看哥哥,可对方却惶恐地撇开了头。 几分钟后,更多的人往这边聚集,远远走过来的,似乎不止是保安,还有其他人。 程奕扬没心思去关心那些人都是谁,最后看了柏礼一眼,转身走掉。 人群自发让 开,没人敢拦他。 他也一点都不想把自己外露的脆弱、难过、心痛都暴露给外人看,一个人去了卫生间,把自己锁在一个小隔间里,然后颓然地靠在门板上。 先是呆滞了好一会儿,眼睛又越来越红,然后慢慢抬起双手,捂住自己双眼。 肩膀微微颤抖起来,慢慢地,越来越厉害。 没有任何声音的哭泣,只有泪水从指缝里源源不断地滑出来,再滴落到地上。 眼泪只是一种工具,他会用这个手段,但真正难过到哭泣,从小到大却是屈指可数,除了今天这次和当年的离别,就只剩下辛尧死去的那回,俩兄弟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那时候不过是刚十五岁的少年。 自己再痛再辛苦都可以忍,反正卑微的贱命一条。他唯一见不得的,却是自己最珍视的人受苦,而且一想到这件事很可能是因自己而起,他就更加难受,尤其心脏那一块,疼痛难忍,几乎无法自拔。 好一会儿,他倚着门板慢慢蹲了下来,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第三十八章 双生子 38 周凌看了看手表,回头问谢隽廷,“少爷,他应该不在这里吧,是不是早就出去了?” 谢隽廷说:“我没见他出去。” “可这都一个小时了。”周凌忍不住把门推开,朝里面望了望。 “少爷,要不我进去看一下?” 谢隽廷却摇头,“再等等。” 周凌叹口气,只好把门又关上。 “你说一个大男人,在卫生间干什么要这么久?”他摸着下巴走回到少爷身边,“会不会自杀了?” “不会。”谢隽廷回答得非常干脆。 “为什么?” “没闻到血腥味。” “程医生见到人的这个反应,是不是就说明他的确是柏律?”周凌问。 谢隽廷想了想,心中已然确定,但却只回答可能。 “不止是可能啊,我觉得,这样把握已经很大了呢。毕竟,除了律少爷,我还真想不到有第二人,见到柏礼的反应会是这样。” 可谢隽廷却说:“这个反应,并没有多反常。” “这还不反常?”周凌开始为自己的论点找证据,而且他觉得那些证据都显而易见,“他先是震惊,后来情绪又失控,保安还说,他好像哭了。那么,这说明什么呢,他不止惊讶还非常难过,这些情绪应该只有柏礼的亲人身上才会有吧。像我,就只会觉得那个人挺可怜,不会多难过,他不是柏律,谁是?” 谢隽廷完全没有周凌那种已然发掘出真相的激动,始终波澜不惊,“你忘了吗,他们俩兄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我知道啊,可是……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他有可能把人误认成律。” 周凌一开始没明白过来,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对!程医生是柏律的朋友,一个人明明已经死掉的人现在又复活,这瞧见了,的确会非常震惊、情绪失控。” “哎……这么一想,他的反应的确挺合理的,发现自己的朋友原来没死,还被困在这里,反应过来后,想要带他立刻离开这儿,的确也实属正常。” 谢隽廷从来不会随便地判断一件事情。毕竟,一旦不够严谨,那他手下可就冤案无数,光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不够,必须得有证据。这番对话只是随便模拟了一下翻供而已,只要没有铁板钉钉的证据,程奕扬就可以用这些借口给自 己开脱。 只要程奕扬在法律上占理,他就可以通过公正公开的途径证明自己不是柏律,谢家的特权也就无法对他行驶,他还是自由的普通人。 “哎,”周凌像是突然想到了,“律少爷身体是特殊的,跟寻常男子不一样,一万个人里面都未必能有一个这样的,那么只要看看程医生是不是也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怎么看?” “那就看他能不能怀孩子?” 谢隽廷却还是问,“怎么看?” “……” 周凌可劲想了想,挠了挠头,“要不,少爷你自己去试试他?” 谢隽廷突然抬起头,一个眼刀刺过来。 周凌赶紧低下头,知道刚刚说错话,在心底暗暗扇了自己一耳光。 “只是找到嫌疑犯而已,不管是不是真凶,先毙了再说。你是这个意思吗?” 周凌尴尬地笑了,“我错了,不该出这种馊主意,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谢隽廷怎么会不知道这种方法。 但是,这法子太损,压根不能用。 不是柏律,他不想碰;让旁人去染指,更不可能。 没有原则和底线,就是胡作妄为。 而且,万一程奕扬凑巧也是特殊体质呢?虽说这种人很少,但也不代表全世界就柏律一个,再说了,群体都有聚集效应,柏律肯定认识很多这种人,身边有一两个朋友是,完全不意外。所以,不管程奕扬是不是律,他体质特殊的概率依旧比较大。 周凌现在一点都不激动了,“原本以为让他见见柏礼,真相就能出来,没想到还是不确定,这么麻烦啊,用dna检验行不行?看这个程医生跟律少爷的符不符。” “库里没有柏律的dna。” “那……”周凌还想再说,但谢隽廷比了个手势,让他噤声。 果然,里面传来门板砸在门槛上的声音,然后,一阵水声响起。 周凌走过去推开门,果真看到程奕扬站洗手台边上。 “程医生原来你在啊,”他进去,走到程奕扬旁边,“怎么在里面搞了这么久?你没事吧?” 此刻,程奕扬看起来已经再正常不过,眼眶也不红,十分平静,似乎先前的那些情绪压根就没有过。 程奕扬没有回话,只是兀自洗着手。 出来后看到谢隽廷,但他现在一点都没心情去应付这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连招呼都没打,就当没看见一样,从那里走过去。 谢隽廷却挡在他面前,而且离他特别近。 程奕扬往后退一步,“有事吗?”声音里还残留了一丝沙哑。 谢隽廷直直地看着他。 在柏律心里,任何人跟他哥哥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哥哥的事让他难过到极点,哪有心思去管眼前这个人。 面无表情,也不打算主动说话。 “别冲动。”谢隽廷突然来了一句。 程奕扬蹙起眉,“什么意思?” 谢隽廷极有耐心地重复,“别冲动,杀人要偿命的。” 不就是警示么,程奕扬自然听懂,但意外对方如何知晓自己心思,他的确恨不得现在就弄死那个女人,不过面上依旧是风平浪静,“我跟你们谢家一样,遵纪守法,当然不会。” 谢隽廷略一抬眸,追问,“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他先是惊讶,这么个小动作竟也被发现,而后很平淡地说,“不过是擦手的纸巾罢了。” 张开紧握的右手,的确,掌心卧着一个皱巴巴的纸团。 “你觉得我会蠢到那种程度吗?”他轻蔑地勾起嘴角,凉薄的眼神里透出一股子野劲,似乎什么都吓不到他。 本性就是本性,刻在骨子里的,哪怕碍于程奕扬的身份,压抑得再用力,也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出来。 谢隽廷本想再问几句,现在看来什么都不用说。 百分之百就是柏律。 谢隽廷不动声色地吐了一口气,微微侧过身,让程奕扬离开。 他就这么轻易地,把他的律放走了。 第三十九章 双生子 39 程奕扬去了谭沐那里,彼时,谢棠还坐女人对面,认认真真讲话还一边记录。推开门,对话便停了。程奕扬冲谢棠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于是谢棠不受影响地继续往下说。 程奕扬脚步轻悄地过去,随手拉了个凳子坐下,听着。 谭沐靠在宽大的椅背上,侧着头。她养尊处优,连最容易长皱纹的颈部皮肤都不粗糙,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快六十岁的女人。 程奕扬盯着对方脆弱的脖颈。其实,杀人并没有那么难,有时候甚至是简单,至少这样的脖子在他手里,能轻而易举就给扼断,整个过程还用不了一分钟。或者捂住她的口鼻,看着人不停挣扎再到绝望最后一动不动,也耗不过五分钟。 可是,不留证据地杀人却很难。 不能冲动。 程奕扬只能把目光转开,慢慢低下头。 “小谢,我最近的用药和检查报告你都看了,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吗?” 听到谭沐这么问,程奕扬突然停下手中的笔。 谢棠说:“没有什么不妥。” “可是,有时候我喝完药,会觉得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什么症状?” “虽然发病次数比以前少了,但是胸闷,”谭沐轻轻叹气,“有时候会感觉喘不上气,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口一样,之前可是没有这种情况的,而且前些日子,我这指甲啊,”她伸出右手递到谢棠面前,“指尖还发紫,颜色不明显,我上了年纪眼神不好,在屋里光线暗都瞧不出,倒是底下佣人服侍我的时候给瞧出来,我再去阳光下一照,的确是有点发紫,看起来像中毒了一样,但当时我的身体又没多大事,后来,我听李医生说,这种症状的确像是金属中毒?” 程奕扬突然浑身戒备,但还是没有抬头,只是低头听着。 “您吃的药每天都检过吧?” “那是自然。” “能麻烦夫人把你刚喝的药拿过来给我看一下吗,最好连着熬药的罐子一起。” 谭沐招招手,让仆人去取。 喝药的碗正好还没有洗,底部留有一些残渣。 谢棠用手指抹了一下,观察片刻,竟然把手指直接探进嘴里,尝了尝。 谭沐笑了,说:“你们年轻人不介意吗,直接就这么试?” “如果介意就没法做个 好医生。”谢棠一旦正经起来,好像的确很像那么回事。而且他这个行为,很讨谭沐欢心。毕竟年纪大的人都很敏感别人会嫌弃自己,谢棠一点都没有这种意思,恐怕连她自己的儿子都很做到直接把她喝剩的药渣往嘴里塞。 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要讨好并取得信任。 谢棠让人把熬药的罐底取了样,说带回去做检验。 程奕扬不免有些心慌。 现在只能巴望着,水银的含量这次下得微乎其微几乎没有,这样才能逃过谢棠的亲自检测。但事实却相反。这次反而是下得最重的一次,因为是最后一次,眼线就把剩下的量全部偷偷放在里面,而且,这一次的药检机器报警了,所以那些药谭沐根本没有喝掉,而是倒了。具体原因她现在正悄悄追查。 “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吧,我回去仔细检查一下,再给您回话。” “好,辛苦你了。” “对了,夫人,上回给您开的药应该要换掉。” 谭沐问:“中药还是西药?” “当然是西药,一种药不宜吃太久,我给您换另外一种吧,功效也差不多。” 谭沐显然是更愿意相信谢棠,“全听你安排。” “换成昆西汀尼,”谢棠唰唰写了个单子,“一天三次,每次三片,十个疗程。” 程奕扬一直埋头听着,哪怕情绪再起伏再担忧也都克制,始终坐在那里一动没动宛如一个局外人。但听到谢棠说换成这个药时,他却猛地抬起头。 还好他是坐在谭沐的背面,脸上的震惊神情并没有被她瞧见。 但谢棠坐在谭沐对面,正好和程奕扬面对面。 他自然看到了程奕扬的反应,俩人眼神相接时他却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自然而然地转开目光,依旧镇定自若地在单子上写着,写好后交给了站在门口的佣人让他们去备药。 如果是程奕扬提出换药,她未必会答应,还会起疑。谢棠把他正要做的事给办了。 可是,这到底是凑巧,还是对方刻意帮自己一把?如果真的只是凑巧,两人同时想到一种药的概率能有多大?而且,谢棠不会不知道,昆西汀尼其实比前一种药还要凶,某些“副作用”可能会来的更强烈。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帮自己? “程医生,你还有什么事吗?”谢棠突然站起来,用问话打断了他的思忖。 程奕扬回过 神,“哦,我还有一些事要问夫人。” “行,那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谭沐点点头。 谢棠笑着对她说:“夫人,程医生也很厉害,还比我年长,不仅学历高还经验丰富,见过很多实例,以后有什么问题你也可以直接跟他说。” 那一瞬间,程奕扬感觉有些微妙。 显然,谢棠是在帮他,不管是换药还是帮他说话。 谢棠那散漫性子,程奕扬清楚得很,对方绝对没法知道自己的心思,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参与,怎么突然就摸出了自己的计划,并且还来助力?天上掉馅饼这种事程奕扬可是从来不会信的。 “我怕程医生对我,心存芥蒂,毕竟……”谭沐看向程奕扬,眼底明明是不屑,但话依旧说得很得体,“之前我犯病的时候,把他认错了,还出手打了他,我怕程医生怪罪我。” “怎么会,如果心理素质这么差,就不配做医生了是不是?”谢棠看向程奕扬,用眼神示意。 如果是之前程奕扬还可能挤出一个笑,但今天看到哥哥的惨状之后,他对着这个恶毒的女人别说笑,简直恨不得直接打死,哽了哽,只能勉强说了一句:“我不会。” 十分钟后,程奕扬从房间里出来,推开门,看到谢棠和谢隽廷两个人在面对面交谈。 谢棠说:“该帮的我都帮了,不利落的痕迹我也抹了,应该没人能察觉,以后记得小心点,别再留下蛛丝马迹,你要的我都办到了,到时候记得兑现承诺。” 谢隽廷点头,然后一转眼看到程奕扬正好出来,两个人便不再说话。他还是疏淡的样子,略微侧着脸,眼角的眸光虚虚地从程奕扬身上掠过,并未泄露任何情绪。 才眨眼功夫谢棠竟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懒懒地朝程奕扬问:“现在回不回去啊,到处发情的程医生。” 那种轻佻的样子简直让程奕扬怀疑这个人跟刚刚不是同一个。 “回。” “把我一起带走。” 程奕扬斜他一眼,“你不是自己开了车吗?” “我那车借给他了啊。”谢棠指了指旁边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开我的,难道我的小白比军用车还好使吗?” 周凌笑着解释,“我家少爷回国至今还没买自己的,但有时候用这边配的车,会觉得太过招摇。” “行行行,”谢棠摆摆 手,“你要是喜欢,我那车送你都可以,大不了我再去买一辆新的,正好想换。” “走吧走吧,别杵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一大早的就被拖到这,昨晚的酒还没醒透呢,得回去睡个回笼觉,困死了……”他顺势揽着程奕扬的肩膀,半推半就地带着人下楼,“你必须把我送回去,送到市区!我不要去谢宅,那么远,叫小美男过来陪我都不方便……” 程奕扬被拖着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谢隽廷早已转过身,只剩周凌朝他笑了笑。那个笑容很温和又带着一种属于谢家人的自信,有安抚人的作用,似乎是知道程奕扬正难过担忧今天一连串的事情发展太快,看似没有联系但又相互交织,就算程奕扬脑子转得快,一时半会也没能拎清楚。 但他还是跟着谢棠走了,才下楼梯几步,他听到周凌说了一句话。 “把人要过来的理由就说为了调查柏律死因,毕竟……” 后面的话程奕扬没再听清,但前面这些信息就足够让他不淡定。 把人要过来,指的肯定是柏礼无误。 程奕扬顿住脚步,眉尖微蹙。 “又怎么了?”谢棠不耐烦地推着他,“走啊,快点,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程奕扬发现再也听不到上面有什么动静和身影,估计那俩人已经进去,只好先忍下了心底的冲动。 谢棠一上车就哈欠连天,把椅背往后一打,懒洋洋地靠在上面。 “你昨天干嘛把我送到我哥那去,简直就是给我找事,要不然我就不用给他使唤了你知道吗?” “得了便宜还卖乖,”程奕扬淡淡的,一句戳穿,“你们不是平等交换么,你帮了他,然后在他那儿你也得到好处。” “哟,”谢棠睨他一眼,嘲讽地说,“看不出来啊,你还喜欢听墙脚。” “是你自己不谨慎,让我不小心听到。” “程奕扬,我跟你一样,跟谢隽廷都是平等交换,你没有资格嘲讽我。” “我跟你一样?!别开玩笑了……”程奕扬一跺脚,车速突然飙升。他正想说我跟谢隽廷没有任何关系,但谢棠不屑地哼了一声,先质问他:“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听从谢隽廷的话谋害谭沐?脑子里哪根筋坏了凭你也敢跟柏家、谭家作对?” 程奕扬没有冲动地喊出“我没有听他的,那是我自己的意思”,相反,听到对方这么说,他虽然有点意外,但 面上依旧沉静,“谢隽廷是这么跟你说的?” 谢棠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昨天晚上,我问他,为什么跟你走那么近……” 程奕扬突然皱起眉,嘴角微沉,“你竟然拿这种问题去问他?” “怎么,谁规定不能问,他可是我哥,说起来你才是外人吧,”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程奕扬,“你刚刚那话可真是奇怪!” 程奕扬避重就轻,“他怎么回答你的?” 谢棠看他变脸这么快,拿眼尖子剜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回答了,“他就跟我说,你在给他办事,然后我又问,干什么活儿。” “他就告诉你,我在帮他对付谭沐?” “不是。”谢棠突然安静了一下,发现没了声程奕扬就转过头看他一眼,意外地发现谢棠神色竟突然沉了下来,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耐心地等对方先说。 “他当时只说,如果我想知道,就必须参与进来,否则就不能对我说。” “你答应了?” 谢棠点头。 程奕扬哂笑一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上了贼船?可惜,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我不后悔。”谢棠突然压低了声音,那语调听上去很是疏离,“谭沐早点死,我们就可以早点把谭家的生意的吞掉,何乐而不为。”那一瞬,他的侧脸看上去十分冷漠,没有一点往常的人情味。 “你说得对,我在他那儿得到了我想要的。” 程奕扬装作不经意地一问,“他到底答应了你什么,让你这么心甘情愿?” “我就不跟你说,”谢棠已然恢复了原本的痞样,还不忘调戏一把,“反正交换内容不是你,你在我心里已经过气了。” 他慵懒地架起了二郎腿,“要不,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死心塌地帮他干活,然后我再告诉你,我的交换条件。” 程奕扬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刚刚挺拼的,居然把她吃剩的药渣子都尝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就是我的职业素养。”吊着眼角得瑟完了谢棠就把脸垮下来,“程奕扬,以后你必须专业一点,办事一点都不利索,到处都是蛛丝马迹,还要我来给你善后擦屁股,谭沐疑心很重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之后还得编个药检不过关的理由。操,刚刚那一口差点让我吐出来你知道吗。” 典型的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程奕 扬只笑笑并未再接话,脸色一点点严肃起来。 他现在捉摸不透谢隽廷的意图。 到底是为了拿回谢家的孩子,还是发现柏律没死想把人掘出来报复,抑或是给点颜色让柏家和谭家看看威逼他们以后规矩点?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谢隽廷还是洞察力惊人,自己在谭沐这里动的手脚竟然都被他发现,还派了谢棠过来善后。 在柏宸和谭沐都还没意识到的情况下,竟然是谢隽廷最先发现,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合理,毕竟谢长官最擅长的就是调查、取证、挖掘真相,没有假象能真的瞒他很久。 程奕扬凝着眉目。 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 第四十章 双生子 40 柏律从不提及自己的身世和过往。谢隽廷没主动问,但还是能感觉到柏律很不屑柏家这个夫人。可谭沐明面上掩饰得特别好,逢时过节她都差人送礼还说希望律少爷回家走走,尽心尽力地演好一个大气的娘家。人都送出去了,算计起来到底碍手碍脚,只能暂时歇着。 谢隽廷不喜欢跟女人打交道,尤其对方还是个擅长虚与委蛇的人。但这事必须求人,哪怕他是谢隽廷也得做。 一进屋,他也不想寒暄一句,直接就道:“夫人,把人还给谢家?” “还给?我没听听错吧,”谭沐笑了,可低眉垂目间并无半点和蔼,“隽廷,我知道柏律死了,你很难过,但哪怕再难过,也不能拿柏礼当成是他。这哥哥哪怕长得再像,但也终究不是,我们柏家可不欠你这个人,何谈‘还给’?找替代品都找到我这来了,是不是做得太过?” 最后一句话语气低沉,俨然长辈训斥晚辈的口吻。 谢隽廷的声音平稳而冷淡:“夫人,连外人都知道,你对这两个私生子并不喜爱,没必要做出不舍的样子。” 谭沐高傲地抬抬眼,“哪个正牌夫人喜欢私生子?我不喜欢,这一点错都没有,但所有人都看到了,我身为柏家夫人,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这兄弟俩,我哪一个没有提携?让柏律和你们谢家联姻,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吧,柏礼那个体弱多病的,我还养了他这么多年,他们父亲死的那么早,如果不是我一直帮衬,就这俩兄弟能活到现在吗?”谭沐轻哼一声,“没有柏家做他们后台,早就惨兮兮,八年了,我还以为他们应该已经被忘了,这才把柏礼调过来,没想你还是注意到了,谢长官,你的眼睛可真是无处不在啊。” 先前碍着柏宸和谭尹,她一直束手束脚,只能憋着气让柏礼苟活到今天,好不容易逮个机会把人搞到自己手下,指不定一个月就能弄死,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把人弄残,的确会更放心,”他盯着谭沐,“毕竟这样更好控制,是不是?” 谭沐藏在袖子里的左手突然颤了颤,但面上还是一副雍容的贵妇人模样,“我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不比以前,我这个长辈是不是也应该叫你谢长官,再给你鞠躬?”她突然冷笑一下,“我看你是审犯人审惯了吧,怎么对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一副要动刑的样子?”一边说还一边摇头叹息,“你们谢家办事越来越没礼数,就跟你那个木头美人的母亲一样,中看不中用。” 谢隽廷厌恶外人对母亲评头论足,雾灰的眸色瞬间就阴沉不少,连带着整个人的气场都不对盘了。他从不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人,有些小事插科打诨都不碍,可一旦触到了他的雷区或底线,就绝不会留情。 周凌怕自家少爷那狠劲的一面被激出来,这场谈判可就废了,赶紧上前圆场,“夫人,我家少爷的确是习惯了,有时候说话……就这样,并没有不敬的意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谭沐摆摆手,一派温和宽容,“我当然不会跟年轻人一般见识。” “好了,我实话跟你说,他的残疾和烧伤都是火灾弄的,根本不关的我事,那次大火我也受了伤,而且不止一处。”她拨开自己的衣袖,右手臂的确烧伤了一截,但显然,经过了良好的治疗和植皮,她恢复得差不多,但柏礼就远不如她。 谢隽廷根本不想在这种谁比谁更惨的话题上浪费时间,“必须把人交出来,我要问他,柏律的死因。” “那谢长官能不能顺便审出那次纵火案到底是谁做的?那天电闸坏了,查不了监控,后来我问他,他又什么都不知道,跟傻了一样,真是废物。” 谭沐那眼珠子到处转,留意到谢隽廷手上那枚戒指,轻笑道:“谢先生可真是个专情的人,柏律都死了这么年,还念念不忘。其实吧,这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早点摆脱出来比较好,现在的谢家,风头也挺盛,倒不像以前,行事还要看别人脸色,连联姻对象都没法做主,现在你大可以另寻一个。” 说话看似恭维实则尖酸,哪怕现在的谢隽廷她要忌惮三分,但在嘴上她还是占尽便宜。 不过谢隽廷显然不会被这些话激怒,冷淡地说,“柏律的死立了案,我必须查清楚,希望夫人能够配合。” “柏律死了这么久,当年都没立案,现在来立?”她终于敛起了脸上的假笑,“我年纪大了,知道现在的规矩跟以前不一样,但有些事情我还是懂的,结不结案最后还不是由你说了算,都是走过场罢了,你想查就查,不想查随时都可以结束。谢长官啊,你又何必为难我呢?” 谢隽廷嘴角微沉,“难道对你而言,把柏礼交给谢家,是一件很为难的事?” 谭沐当然不想交人,可对谢隽廷到底是忌惮三分,只好赔着笑,“我巴不得把他送出去,眼不见为净,可是……”她放在膝头的手突然握起来,装腔作势地说,“实在是不方便啊……” 恰到好处的欲言又 止,把高深莫测演得淋漓尽致。 周凌只好说:“夫人有什么顾虑尽管说出来,我们可以帮忙解决。” 相较于谢隽廷的软硬不吃,周凌就显得和善多了,谭沐就喜欢别人对自己恭恭敬敬的。 “家丑不可外扬,我说了以后,谢长官可一定要替我保密。” 闻言,谢隽廷皱起眉,他一点都不喜欢承诺,也不会对他人承诺什么。好在周凌抢在他前面说,“放心吧夫人,以我们少爷的身份,没人敢追着他问什么,您尽管说。” “好,那我就相信谢长官一次,”谭沐微微仰起头,看着谢隽廷,一字一顿道,“他肚子里,已经,有种了。” 话音一落,谢隽廷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谭沐似乎对此很满意,轻笑道:“家丑不可外扬,我可没有骗你。” 机灵如周凌,现在却都没再说话缓和气氛,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谭沐在心底冷笑,哼,让你们一个唱白脸一个□□脸软硬兼施地逼我交人,没想到吧,小贱货肚子里已经揣个种,看你们还要不要这种被人搞过的替代品! 这可是个重磅炸弹,可她没想到谢隽廷转眼就恢复冷淡,还说:“我知道了,谢家会保障他和孩子的安全。” 没有如愿以偿地看到对方露出失落失望的表情,谭沐颇不甘,阴测测地想着这俩小贱人到底有什么狐媚本事,怎么都有人来护着,还保障他和孩子的人身安全?哼,不是要把人带回去做替代品的么,肚子都揣了别人的种,这还怎么下得去嘴,不嫌恶心么。 谭沐面上不显不露,慢条斯理地问:“谢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人弄到自己眼皮底下放着吗?” “因为他太骚太贱,看看,这就是天性!你说,柏家出了这种丑事,除了我来担着还能有谁?要是再不给他一点约束,还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更丢脸的事情来,败坏柏家名声。” 谭沐把自己说的正义无比,就连周凌都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反问一句,“知道他有孩子,还让他跟下人一样做粗活?讲到底,他也是柏家的少爷吧。” “我养他们兄弟俩这么多年,稍微让他们干点活怎么了?我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有这么娇生惯养呢,再说了……”谭沐的眼神突然变得狠毒,“我有说过,允许这个孩子生下来吗?” 这话一出,连和和气气的周凌也皱起眉。 谭沐 却一点都不介怀,还言之凿凿地说,“别怪我狠心,我也是为了大局考虑,像这种生出来就没人疼没人爱还不知道自己爹是谁的杂种,根本就不该出生,生下去也是受罪,还不如早些喝碗孟婆汤,去投个好胎。” “我给那两个麻烦精担了多少事?只有他们欠我的份,没有我欠他们的。” 周凌彻底闭嘴了,什么都不想说。 这就是为什么谢隽廷不喜欢跟女人打交道的原因,倚弱卖弱,根本没法讲道理。如果对方是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男性,他早就狠了,哪会废话这么多。 他反感女人,还反感人在自己面前演戏。这两样谭沐都占了,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耗光,冰冷的厌烦之色已经浮现在眉宇上。 周凌感觉不妙,正想圆场,可还未开口,谢隽廷就微微抬肘不动声色地拦了他一下,周凌低头,会意,不再说话。 “柏礼是否怀孕,我谢隽廷管不着,但这个人,无论如何,谢家要定了。”他的眼神变得有点危险,言语间直接施压,“夫人,你只需告诉我,到底同不同意。” “当然同意,为什么不同意?正好脱手,”到底是识时务的,她知道现在不能跟谢隽廷明着抗衡,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挑说,“作为长辈,不管你听不听都必须劝你一句,这件事你可考虑清楚,他肚子的种,和他这个人,的的确确都是大麻烦,你再仔细想想,到底要不要接手?” 谢隽廷不想废话,站起身,对周凌说,“叫我们的保镖和司机过来接人。” 他又转向谭沐,略微点了下头,“谢谢夫人配合。” 并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达到目的后便只想立刻离开。 谢隽廷和周凌都起身,往门外走去。 可谭沐在他们身后又补了一句,“你把人带走我是没意见,但我不能保证,柏宸不会找你闹。” 谢隽廷脚步一顿,但什么也没说,似乎也并不担心,继续往前走。 在人离开之后,谭沐就彻底沉下脸,把自己桌上的杯子哐当砸掉了。 水和玻璃渣泼了一地。 佣人战战兢兢地缩在门口,一时也不敢上前收拾。 “把柏礼用过的东西,碰过的东西,全部烧掉!给我烧点!连着后院那座石雕一起,砸了!” “夫人,您记错了,”一个女仆壮着胆子上前,提醒一句,“石雕是少爷送的啊,前一阵才落下,跟 柏礼没有一点关系……” 可话音还未落,谭沐就一巴掌挥过去,打的女仆左耳嗡嗡作响。 “你敢忤逆我?!” 女仆用手捂着脸,骇然地看着她,再没人敢说一句话。 当初柏律把哥哥藏得很好,谭沐一直在搜查都没能找到,直到柏律自己失势自顾不暇,她才好不容易把柏礼从国外逮回来,原想着慢慢处理了小贱种,但柏宸卡在那儿,阻碍了她肆意下手,为此母子俩还狠狠吵过几次。她不想把母子关系破坏地太过,但怎么都无法容忍柏宸还把人留在身边,只好寻了个折中的法子把人送到谭家,她虽早不在娘家,又只是个二小姐,谭家的大权并不在她手上,但总归是一个姓,还是有势力在的。 她想着各种法子变相折磨柏礼,但到底鞭长莫及,几年时间都没能把人弄死,只留下了一些伤残,不过贱人就是贱命,上个月柏礼自己触了谭家霉头,被毫不留情地扔了出来,柏礼可能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被赶了出来,但谭沐一问那边就知道缘由。她先前就觉着男人能怀胎已经足够恶心人,现在可好,正是这下把柏礼害惨,活该! 逮着这个绝好的机会她立刻把人弄到自己眼皮子下,她当然不会下毒把人弄死,这查出来她还要拿自己命赔,不值当,她下的是烈性的堕胎药,就算运气不好没能让人流产而死但怎么也能痛去半条命,她让女佣把这药当补品送过去,柏礼虽不明真相但也知道提防,靠装疯卖傻这招胡乱打碎那个药罐子还把自己划伤,这才暂时逃过一劫。 第四十一章 双生子 41 办完这件事就即刻赶去开会,没有片刻休息,周凌把车开往市区。 谢隽廷却说:“去墓地。” 一直是周凌负责安排行程,并不记得今天的日程表上还有出席葬礼这个事。 “十二月十七,我母亲的忌日。” 被这么一提醒,周凌想了起来。谢隽廷之前没主动说,周凌忘了给这事排出空。 “抱歉,少爷,我把夫人的忌日都忘了,得亏您还记着,要不然这么重要的事都给漏了。” 但谢隽廷并没责怪什么,只是把车窗摇下来透气。 这几日一贯的阴雨绵绵,空气沉闷凝滞。 谢隽廷不是母亲带大的,她缺席了他整个童年而后又早早死去。哪怕他记事早,但对她的印象也是稀薄得近乎没有,有时候叫妈妈都会让人感到尴尬和不自然。不过这也并不妨碍他怀念她。 “少爷,我没有备好忌日用的东西。” “过去再买。” “好,那您明天还去德国吗?” “去,为什么不去。” “我就问一下确认,”周凌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少爷,请示道,“明早七点一刻的飞机,您看这个时间可以吗?” 谢隽廷阖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一般他不说话,就是默认可以。 周凌接着说,“从今晚两点开始,到明天凌晨四点都有雨,四点过后航班才能正常运行,再加上去机场的时间,七点是最合理的。” “按照您要求的,这次去德国,只派了几个保镖一起,我就不跟着了,要是有什么事及时给我电话。” “一时还没找到别的合适住所,让柏礼先在谢宅住几天缓缓行不?” “少爷,你放心好了,在你回来之前,我一定会把柏礼安排好,不会让他在宅邸待太久。”他知道谢隽廷从来都不喜欢跟别人住一块。到目前为止,除了点点,并没有人能在谢宅长住超过一个星期。 谢隽廷一直没说话,想来都是默认同意。 周凌了解自家少爷,就算找谭沐要人的理由是“审问死因”,但其实根本不会问,更别提审。对着这么一个柔弱的人,实在不想去用什么厉害的手段去对付。其实,凡事只要不碰谢隽廷的原则和底线,他反而比一般人更容易心软。 不过,他对柏礼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奇也没 兴趣,管不着,当然也不想管,似乎又非常冷漠。 但谢隽廷就是这样。 周凌总觉得,只要和柏律有关的事,少爷就容易动容,不管是对律的孩子还是对律的哥哥。 “别忘了我之前跟你交代的事。”谢隽廷突然出声。 思绪被打断,周凌回过神,“什么事?”要办的事实在太多,一时不知道少爷指的是哪件。 “最迟周末,我回来要看到程辛要在我谢家,不能继续交给柏律。” 现在连称谓都换了,周凌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后在心底感到高兴,毕竟某个位置又有人坐了,他再也不用到处物色新的人选来让少爷满意,少一桩麻烦事以后也好跟家族的长辈交代。他可算懂了,少爷为什么一直坚持,的确,柏律太“能耐”了,根本没那么容易死掉。 “放心吧,我明天就把小少爷接回来。” “对了,小少爷的姓名已经可以改了,我之前联系的那人,昨天给我回话,说随时办都可以。少爷,你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吗?” “还没,等我回来再说。” “好。” 遇到红灯,周凌正好停车打电话,让公司秘书安排总监代替少爷参加会议。所幸只是家族产业的商业性会议,谢隽廷对这种特别无所谓,没去也不打紧。才放下电话屏幕上跳出一则信息。 “请问周先生,你们把柏礼接回来了吗?” 发件人是谁,不言而喻。 周凌笑了,朝着后视镜说:“少爷,你说话怎么这么准,程奕扬果然又来管这件事,不过,我倒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等不及了,我还以为怎么着也会捱到你走呢,果然是思亲心切,看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来谢家……既然都已经确认了,那我们要不要直接去接?” 谢隽廷沉默一下,淡淡回答:“他不会回来。”甚至都不会承认他自己是柏律。 其实周凌也知道这显而易见的一点,所以他问这话的目的是想看看少爷有没有好法子。 柏律绝不会自愿,那就只能用走法律程序用“军嫂”的身份强制他回来,得拿出实打实证据来证明他的身份。 周凌长期跟在谢隽廷身边,自然也有一些经验,分析道:“如果真要把标准严格到呈堂证供的水准,一必须要口供,二是物证。” 口供,程奕扬绝不会亲口承认自己是,那就只能由旁人来指认,柏礼肯定不干, 谢家的人可以,这个倒是不难。物证的话,对比他和点点的dna,就算相似度极高也没用,又不是只有柏律才能给谢少爷生孩子,其他人照样也行,这传出去还搞得谢家名声不好,点点成了私生子。而且谢隽廷不喜欢动孩子,也不想让点点参与这些事,估计不愿这么做。对比俩兄弟的dna倒是可行,这样程奕扬可能就推脱不了。 “他们不是双胞胎么,直接拿俩人的基因做个对比,结果不就一目了然?” 周凌猜,少爷应该也早就想到这个。 “为什么不直接做对比?只需要取到几根头发就可以了吧。” 很容易做到,而且还不用把柏礼接过来,少管一桩闲事,多好。 谢隽廷语调极缓,“我要他,心甘情愿自己回来。” 慢慢眨了眨眼,一双浅色的眸子像琉璃质一样,碧清,但还是寡淡冷漠。 周凌看着少爷那神情,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但并没有问出来。毕竟,有些感性的情绪,谢隽廷自己不喜欢承认,更不喜欢别人提出来。周凌可是很会察言观色的。 “关于柏律的所有信息都销了,这么一想,这案子的确很难查清楚,人又死了,当真死无对证。”周凌感慨,柏律到底是聪明的,知道必须摆脱这层身份才能真正摆脱谢家。 “只要没有充分证据指认他的身份,那我们还是不能拿到法律的拘禁令,他有完全的人身自由,想走就走,不能像之前那样,名正言顺地囚着。” “你刚刚说什么?”谢隽廷捕捉到最后那两个字,略微一挑眉。 “说错了说错了!”周凌轻咳几声,立马改口,“是合理地、适当地,限制人身自由才对……” 因着身份和联姻的缘故,谢家对柏律确有一定的人身限制权,而且合理合法,但对与谢家无关的程奕扬就没有。不过就算想找真正有用的可以指认身份的证据,对谢隽廷来说也不难,只是懒得这么做。拿到拘禁令可是要走很多繁琐的法律程序,八年前这么做,主要是怒意和征服欲驱使,但现在完全不想费那个力气和闲心。 “少爷,这么多年了,你恨他吗?”周凌突然问。 谢隽廷将视线转向窗外,侧着脸一边明一边暗,全然看不出所思所想。 周凌只好自说自话,“我觉得应该不恨,真是恨,很难做到像你这么平和,对吧?”真恨,早就把人抓回来动刑了,能忍耐到现在? “这可不一定,”谢隽廷自嘲地轻轻勾起嘴角,“我是很想抓他,只是没有最开始那么冲动罢了。” “不过少爷,说句公道话,当年你发飙的那次啊,真的有点过了,太狠了点……” 让天生野性的人服软相当不容易,但那阵子连周凌都感觉到了律少爷是实实在在的害怕和惶恐。整天待在卧室,没有允许就不敢出来,听到门锁喀嚓响一下就骇然地睁大眼睛。后来谢隽廷带他出去,柏律下了车就没命地跑,结果一抓回来,脚腕就给掰折。 谢隽廷不需要外人知道这件事帮忙看守着,因为柏律已经对他怕得要死,根本什么都不敢。而且那段时间他对谢隽廷的确顺从到极点,像是已经被驯服,乖得跟家猫一样,甚至每晚都会专门等谢隽廷回来主动,大概是这个让谢隽廷放松警惕掉以轻心。 “我估计律少爷一直挺怕,所以不……” “你今天话特别多,”谢隽廷打断,脸色微沉,“是不是最近还不够你忙。” “别别别,千万别给我再加任务了少爷。”周凌立刻住嘴,不敢再扯这茬。 谢隽廷公私分明,公事都会兼听,尤其是自己不擅长的例如家族产业一类的,有时候还会专门询问周凌或者同辈的意见。但在个人私事上,他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意见。 第四十二章 双生子 42 程奕扬一直盯着手机,多么希望,周凌能再多给他几条讯息,比如柏礼现在究竟怎么了,身体又受了哪些伤,到底是什么人弄的。然而,手机始终静默。四小时后才盼来一通电话,但内容却与柏礼无关。 “程医生,仔细算算点点已经在你那里住了一个月吧,是不是该回来了呢?” 程奕扬很不走心地随口敷衍,“他不想回去。”连能够推脱过去诸如孩子最近感冒这样的理由都懒得编一个。 周凌一开口询问的语气是很和善的,但程奕扬这种态度让他顿时觉得还是不能客气。 “不管想不想都必须回来,他是我们谢家的小少爷,不是你的儿子。”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一向好说话的周凌突然变得强硬,“如果你不配合,我会直接带保镖去你家要人,程医生,你可别忘了,是我们一直在宽限你,本来上周就可以把你这个监护人的名字改成我家少爷的,所以,你搞清楚,是我们在给你时间,不是你给我们。” 程奕扬无话可说。 “最迟明天下午,你自己把小少爷送回来,不然我可就带人过去了。” 然后还不等程奕扬说什么,他就自顾自道,“行了,我这边还有点事,挂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嘟嘟的忙音。 周凌其实不太习惯用这种语气跟别人交流,但谢隽廷给他的任务太多太紧,程奕扬又特别擅长拖延,不狠一点都不行。放下电话,周凌去给少爷收拾明天起飞的行李。 书房里,谢隽廷和柏礼两个人在,门关上了,里面十分安静。 柏礼对谢隽廷并不熟悉,后来被谭沐找到了,才知道自己弟弟被柏家送去联姻,也不知道是自愿还是被迫。以最后一次兄弟俩分离,谢隽廷把人拖走的情景来看,小律并没有多乐意。 所以柏礼面对眼前这个人,颇有几分防备。 “谢先生,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律的下落?” “不知道。”回答得十分果断,没有一丝犹豫。 首先他的确不清楚,对他而言,律就像是失踪了一样,而且就算知道也不会说。 谢隽廷侧过头,指尖轻轻扣在桌面,似乎在斟酌什么,片刻后说:“你知道他已经死了吗?” 柏礼瞬间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 听到的。 谢隽廷毫无动容地重复道:“他死了,而且还是很多年以前。” 他心中剧烈地一颤,脸上血色褪尽,一句“不可能”脱口而出。 自己这么没用这么苟延残喘都还没死,小律怎么可能比自己先死?!但谢隽廷淡然说话的模样就是有一种笃定的气场,话语从他嘴里出来似乎都假不了。 柏礼等了半天,谢隽廷却没有再次开口,他到底没能忍住,鼻头一酸,一低眸一串泪珠子就落下。 他赶紧侧过身子低下头,用双手胡乱抹掉。 以柏礼温吞的性子,这种震惊又难过的反应大概演不出来,看来他连柏律假死这件事都不知道,更别说参与。 几句稍微试探的话就把人弄得落泪,但谢隽廷显然也不想哄,只是补了一句:“或许是假死。” 闻言,柏礼所有的动作一滞,不知怎么的,那一瞬,莫名想到那天上午看到的举止奇怪的医生。但那时候他还没法把俩人联系起来。 好一会儿后,确保自己脸上没有泪痕,他才慢慢抬起头,“为什么要假死?” 谢隽廷丝毫不避讳,直截了当地把真实原因说了出来,“因为他要摆脱我,摆脱谢家。” “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来摆脱?” 不知内情的人的确会这么问,毕竟正常情况下不都是好聚好散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摆脱,可见自己弟弟真是恼极了柏律这个身份。 谢隽廷依旧是一点都不闪躲,“只有这种方法才能让他多藏几年,不然你以为我会现在才找到他?” 这些话其实对自己不利,果然,柏礼一下子对他变得更警惕,连背部都紧张地弓起。 但谢隽廷就是不喜欢假话,自己更不会去说。 “他这么竭尽全力只为摆脱你?是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即便温和如他,这时候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尽管那种表情在谢隽廷看来并没有丝毫威慑力。 他轻轻眨了下眼睛,纤长的眼睫密密地盖下来,不知是否因为室内光线较暗的原因,他的神色竟莫名柔和了少许,当然,也带着一点幽深。 “我让他怀了我的孩子。” 可这句话却让柏礼后背冒出一阵寒意。 “他不是自愿的吧,不然他不会跑,是你逼的对不对?” 谢隽廷对其他的都供认不讳,但显然不想承认这 个,毕竟这种事情在他看来天经地义。逼? 略停顿了下,他回答:“柏律只能跟我在一起。” “如果他不愿意呢?” “他没得选。” “没人能逼得了他,谢先生,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为他好,为什么不让他自己做选择?” 他眸色一沉,冷淡地反问:“让他选你么?” 这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让柏礼意外的同时又感到十分愕然,他以为弟弟对自己的那种感情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没想谢隽廷竟然已经看出来,可他跟这个人先前都没怎么接触过。 不过谢隽廷并不打算对柏礼追究什么,话锋下一句就转了。 “他蠢,但你不蠢,柏礼,你不会跟他一样天真,认为靠兄弟就能活一辈子,根本就是逃避,而且见不得光的感情,最终都会死掉。”谢隽廷很平静,哪怕说这种略带威胁的话,也还是和颜的,此刻他并不像一个心狠的长官,似乎只是个贵公子,“给他选择并不能为他好,白白葬送而已。” 其他方面柏礼不如弟弟聪慧,但在感情上他却敏锐得多。这番话几乎等同于“你们兄弟俩给我离远点”的意思,但好在谢隽廷是平和,那话也极有分寸,能让人接受,并不是完全的威慑,柏礼没有害怕,甚至还隐约察觉到谢隽廷不小心泄露的感情。 柏礼沉默了一下,问道:“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因为你比他懂事,也必须比他懂。” 语毕,谢隽廷自嘲般地哂笑一下,轻轻阖上眸子,又缓缓睁开。 总觉得这人应该再说点什么,但是很可惜,他再也没开口。 “我知道不能跟他一辈子在一起,也没有这样想过,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只是我希望,小律能做他自己想做的,不用为任何人妥协,也不用受任何人胁迫。”柏礼的脸慢慢显出一种坚定,“抱歉,谢先生,我没法帮你,律的感情也不是我能控制的,而且我真的不知道他的行踪,你问我,我回答不上,让你白费一场力气,你现在也可以让我滚回去,毕竟什么忙都没帮上。” 谢隽廷看着柏礼脸上那种不肯不动摇的表情,无言了好一会儿。 哪怕性格差异再大,但这俩兄弟骨子里有一样东西是相同的。 “谭沐的心思你应该很清楚,为什么还要回去?”谢隽廷问。 “因为,我不想看到律因为我,又不得不跑回来找 你,”柏礼的声音突然大了一下,“我不想成为他的累赘!不想成为威胁他的手段!不想他一辈子为了我而活!” 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很不妥,声音立刻低了下来,还说了声“抱歉”。 半晌后再次开口,声音柔和多了,“谢先生,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您,专门接我出来,谭沐她不敢真要我的命,我也没那么蠢,就算留在那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个是断手断脚也要竭力逃掉,一个宁可继续在柏家里受罪也不要欠人情。 谢隽廷无声叹了口气,“我把你接出来,不是为了利用,犯不着回去,会给你安排别的去处。” 但柏礼还是摇头,“为什么要帮我?你现在明明已经知道,我对你是没用的。” 谢隽廷本来想随口说,我就是想要律多欠我一点人情而已。但显然,以柏礼的性子,听了这句话,怕只会更加固执。 见对方没有说话,柏礼更加不敢受这个人情,扶着桌子颤巍巍地站起来,认认真真地鞠了个躬,不卑不亢,“谢谢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无功不敢受禄。” 语毕,他拖着受伤的右腿,一点点往门外走。 书房不仅很大,里面还铺了厚重的地毯,走起来更加不方便,花了好一会儿才挪到门边。 谢隽廷叫住他。 柏礼应声转身,“谢先生还有什么事?” 谢隽廷也站了起来,起身间,视线在柏礼身上掠了一下,柏礼清瘦寡淡,一点都不像怀着孩子的人,可能也是因为怀胎时间还不够长的缘故。 “你知道,自己已经有孩子了吗?” “什么?”柏礼一脸疑惑,似乎并没听清。 谢隽廷又一次残酷地重复,“你肚子里,有孩子。” 听清楚后,柏礼整个人都懵了,嘴巴微微张着,呆滞住,准备按下门把的手也僵硬地悬在半空中。 他觉得谢隽廷在开玩笑,但对方显然并不是会开玩笑的人。 下意识地去看自己腹部,又慌乱地抬起头,呼吸开始急促,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一开口的声音还是带了些细微的颤抖。 “您说的……是真的?”他的声音泄露了心底的难堪和痛苦,尽管面上是毫无表情,像块木头一样。 谢隽廷想了想,“也不一定,但你最好查一下。” 柏礼用力地深呼吸, 一点点冷静下来,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赶走了,那一瞬,他脊背上滚过一阵充满恶意的寒冷。 原本他还不相信,总觉得现在的忍耐都只是暂时的,没想到竟然真是被抛弃了。 他捏紧了拳头,这回反倒没像刚才得知弟弟死讯那样流泪,而是默默地,但他知道自己在哭。 闭眼又睁开,花了好几分钟才把自己缓过来,柏礼抬头看向谢隽廷。 “谢先生,您这边……应该、应该可以帮我查一下吧?” 他现在不可能去医院也不敢去,只有靠柏家和谢家,此刻,他当然情愿选择后者。 谢隽廷静默了一下,点点头。 柏礼愈发平静,心脏萎缩成小小的一团,他竭力让语气显得毫无痛痒,“谢先生,我想立刻检查可以吗?早确定结果也好早做打算。” “我现在就让医生过来?” 柏礼回了声嗯,感觉自己有些微微哽咽,便不再说话。 谢隽廷让他等一下然后拿出手机打电话。 柏礼已然听不进那通电话内容是什么,只知道自己脑子嗡嗡作响,外界的一切都管不着了。他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右手在门上扶了一把才稳住。 挂掉电话,谢隽廷一转头,看见柏礼整个面白如纸,完全没有一点血色。眼神也是空洞的,不知道在看向哪里,整个人像被人抽掉了主心骨。 那一瞬,谢隽廷心中终于生出些不忍,倒不是对这个人,而是想到,当年律发现自己怀了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震惊的同时又十分绝望。 可惜,那时候人已经跑掉,他无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很快,两个戴口罩的医生就过来。柏礼不免有些害怕,站在门边紧紧抓着门棱不肯迈出脚步。 谢隽廷说:“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柏礼盯了他好一会儿,终于点点头,跟着两个医生走了。 谢隽廷没有跟过去,一是避嫌,二是……现在柏礼所经历的,当初律也都体味过一遍。而且,律当时的处境,比柏礼更加绝望无助。兄弟俩长得太像,尤其是难过起来的样子,都是垂着眼眸将下唇咬得发白,恍然间几乎就是同一个人,谢隽廷一点都不想看到那种场景。 周凌敲开书房的门,说行李都备好了您要不要再过去确认一下。 谢隽廷眼睫低垂,似乎盯着地毯上的某 一处,周凌进来站了好一会儿后来还连叫了几声少爷,他才慢慢抬起头。 可惜,谢隽廷的思维跟常人不一样,普通人被这么触动了一下,想的大抵是当初不该对律那么狠,让人陷入绝望和难过。当然,他也意识到了后者,但他却觉得是因为自己太大意太疏忽,让柏律抓到空子跑掉,藏藏躲躲战战兢兢的时间一久,任谁都会感到难受绝望。所以这回不能再掉以轻心。 第四十三章 双生子 43 过了有两个多小时,谢隽廷都没有过去看一眼,最后,是柏礼自己回来。 柏礼进来的时候,谢隽廷正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眸光沉沉的。 谢隽廷看了他一眼,发现柏礼反而很平静,至少比刚刚好些,大概是结果确认了无力回天现在只能心如死水。 谢隽廷问他:“你们知道自己能怀上孩子,为什么还这么震惊?” 他用了“你们”这个称谓,大抵只是想揣摩柏律在那个档口的心态,并不是真的好奇柏礼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柏礼低下头,手里捧着女佣递来的热水,轻声回答:“不是震惊,是难过。” 谢隽廷继续问:“因为你们本意不想要孩子?” 柏礼抬起头,面无表情。但他的模样实在很柔和,哪怕疏远也不会让人觉得冷冰冰。真是奇怪,兄弟俩明明是同样的五官,长在不同的人身上,给人的感觉竟是迥异的。 他平静地回答:“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连接触都觉得厌恶,更何况怀了他的种,厌恶到极点,便是悲哀和难过,恨自己太没用。”这具身子总会让他们轻易处于弱势。 谢隽廷转开目光,没有再问。他不懂这些情绪,也无法理解,但察觉到柏礼现在很难过,也就不再跟他对话。 谢隽廷从小就和别人不太一样,旁人能轻易被爱和痛苦影响,有的人甚至过分敏感多愁善感,可他却不能。一个人长大,一个人接收严苛训练,一个人过日子,每天重复同样的事情,他却不会感到厌烦。 国际军部从来不缺顶尖又坚毅的人才,可他却是唯一一个如此年轻就做到高层的,不是没有原因,因为他从不会被情绪和*驾驭,从不。一个个棘手又血腥的案子、无数肮脏罪恶的嘴脸,他全都见识过,但却丝毫不受影响,也不会感觉痛苦,甚至执刑回来身上被溅了血洗干净后依旧可以倒头就睡。 负面无法沾染他,金钱和权势也没法诱惑到他,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专门为冷面军官这一身份而生的。 但同时他也不会被爱轻易影响,更不会为了谁失去自我、乱了心智,连柏律都不行。 不受情绪影响,但不代表他不会甄别这些,恰恰相反,因为不被影响,他反而能格外清晰地辨认自己的感情和*。 他想要柏律这个人,必须要,就这么简单。 厅里一片沉寂,柏礼 没有主动提及之后打算怎么办,谢隽廷也就没问,只是低头看了看腕表发现时间不早,“后面几天我都不在这,你可以放心地住几天,在我回来之前,会有人给你安排新的去处。” 大概是出于要解决噩耗的考虑,先前还不想留下的柏礼终究是答应了下来,迟缓地点点头,“谢谢你。” 谢隽廷离开后,柏礼一个人坐在那里,周遭的仆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也没人上前打扰他。 天色整个暗下来,宅邸就变得特别安静,一个女仆走过来,轻声提醒:“先生,晚餐准备好了,我带您去餐厅。” 柏礼慢慢转过头,可脸上的表情依旧十分木然,好一会儿才知道点头。 站起来,浑身无力,腿趔趄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为久坐的缘故,突然站起来竟有点晕眩,他闭上眼睛,过一会儿后才慢慢睁开。 女仆看他脸色苍白,担忧地问道:“先生,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医生来给您瞧瞧?” “不用了,”柏礼轻声说,“去吃饭吧。” 除了周凌,宅邸这边的仆人和保安都以为柏礼是少爷的朋友,对他非常客气友善,当然还有同情和可怜。果然上天是有嫉妒心的,怎么都容不得一个完美到毫无瑕疵的容颜存在,非要留些伤残才满意。总觉得,那样一个人,应当养尊处优,处处被人呵护、宠爱,让他可以肆意地笑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慢慢吃饭,动作僵硬迟缓,吃着吃着还停了,神色空洞孤寂。 第二天下午,保安跟周凌打电话说,程医生过来了。 周凌立即去门口迎接,看到程奕扬牵着点点走进来。点点有些不情愿,似乎是被程奕扬拖着走的。 “不错嘛,踩着点到,再晚个把小时,我可要带着人杀到你那边去了。”周凌走过去,摸了摸点点的脑袋瓜,“小少爷,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点点小声抱怨,“你们为什么老让我和爸爸分开?” 周凌却笑着,“谁说程奕扬会跟你分开的,他也会在这里哦。” 不知是否为了哄小孩子才又说这样的话。 点点已经被唬过一次,这次将信将疑地问:“又骗我?” 周凌笑了笑,“谢家的人从来都信守承诺,什么时候骗过你?小少爷,骗你的,应该是别人,不是我们吧?” 这话在含沙射影,程奕扬自然听出来。 但周凌看他 一直木愣愣没有任何反应和解释,只好主动放弃这茬,转而直接问:“程医生,你会陪孩子留下的吧?” 点点立刻抬头看向他,抓着他的手摆动,“爸爸,你会留下来陪我吗?” 程奕扬没有点头,但也没有一口否认,似乎在犹豫。 周凌冲他笑了笑,还眨了眨眼。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家少爷都不在国内哦,你完全可以在这住几天,就当是陪陪孩子吧。” 其实,这正合了程奕扬的心思。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自己的哥哥在这,他要好好见他一面。既然周凌已经把他要说的话都讲了,那正好顺着这个台阶下。本来还犹豫着,自己该怎么提出那个要求才显得自然。 “爸爸,谢叔叔不会陪我,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那个房间很大很黑,晚上我一个人会害怕……”点点抓着他的手摇晃,“爸爸陪我,我就不怕了。” 犹豫了片刻,程奕扬终于点头。 周凌在心里拍起了巴掌。记得之前谢隽廷就跟他说过,程奕扬迟早会乖乖把人还回来,现在不仅把孩子还回,还附带了赠品。最重要的是,他心甘情愿,主动送上门。 程奕扬不知道自己已经把馅儿都露光了,还以为谢家这边什么都不知道,为了把对话自然地过渡到柏礼身上,他还先问:“那天我在疗养院看到的人,是柏律的哥哥吧?” “嗯。” “他们是双胞胎吧,长得很像,我当时以为他就是柏律来着,可我的好朋友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出现在这,怕是别人算计他的圈套,就想着立刻把他带走,所以当时情绪失控,让你们别见笑了。” “怎么会见笑,你这反应就是人之常情,这才更加说明,您的确是柏律的知己啊。”周凌面上很正经应和但却在心里偷着笑,还好这些话早在先前就被少爷预料到还已经跟自己演练过一遍,柏律的辩词再无懈可击都没法说服人。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周凌耐心地陪他演戏,“柏礼。” “礼律,听着的确像是兄弟。” “可不是么,这俩名字仔细一琢磨都挺文雅的,不知道是谁取的,应该也是个文雅的人吧。” “你们打算以后就留他在谢家?”绕了一圈程奕扬终于耐不住问出重点。 当然不可能。但周凌却偏偏不这么说,只含糊道:“走一 步看一步吧,现在还没考虑那么远,不过他近段时间他肯定在。” 程奕扬一副空旷的表情,估计心里急躁得很但也只能拼命忍耐。摸不清谢隽廷的套路,不知道对方这一举到底是何意,想来谢宅接近哥哥但又不能太冒进暴露身份,失落和苦闷现在都缠着他。 周凌在心底摇头叹息,这个程奕扬,应付自家少爷的时候,或敷衍或冷淡根本心不在焉,百般推脱能避则避,但对自己哥哥倒是消得人憔悴。 暗自为少爷鸣不平时,他突然很想试试程奕扬,于是叹了口气,惋惜道:“柏礼真是个可怜人,明明也是个身份贵重的少爷,却落得这个境地,没少在谭沐手里受苦,又是烧伤又是划伤,留了不少口子。” 程奕扬直愣愣地听着,表情控制得很好,可是心里头已瓦解,再轻轻刺一刀就能坍塌。 “他的性子很好,身份也不低,让这么个人受苦真是看不过去,把他讨过来顶了柏律的位置倒是挺合适。” 程奕扬心中难过,一时并未留意周凌那句到底说了什么。 周凌又再说一遍,“他跟柏律长得几乎一样,外人根本瞧不出差别,正好顶替死去的柏律,也好让那些对我家少爷指指点点的人闭嘴。” 程奕扬第一反应却不是可能再也拿不回身份的慌张,而是害怕柏礼也陷入那个牢笼。 他不屑地反击回去:“你问过柏礼的意见吗?谢家难道是天堂,所有人都抢着来?太高看自己了吧。” 大名鼎鼎的谢家被他嫌弃成这样,不知道有多少人挖空心思想补他那个空位,周凌虽然有点不爽,但也没逮着不放,毕竟他也知道柏律就是嘴毒。 “反正小少爷已经有了,任务完成,柏礼又用不着生孩子,只需要安心做谢家的第二个主人,丰衣足食,无忧无虑,至少比他现在好多了吧。” 程奕扬脸上还是冷漠和淡淡的鄙夷,睨着周凌质问:“谢隽廷能保证不碰他?”如果只享受谢家的权势,不用付出任何,那倒是可以。 “食色性也,程医生,柏礼有时候也有那种需求吧,万一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呢,”周凌徐徐笑了,“柏礼那么温顺,在床上肯定很让人合意。” 程奕扬脸色一沉,再也不想说话。 周凌也意识到最后那句有点不敬,赶紧道了歉,但还是逮着程奕扬刚刚表现出的不妥,“程医生,你又不是柏礼的什么人,你这么恼干什么?我也没有说他坏 话吧,”他一脸无辜,“改天我问问他,愿不愿意替了柏律的位置,指不定他同意呢,这下正好两全其美。” 程奕扬根本不理会,眉头紧紧皱着。 方才愠怒的同时,心底有一丝惊慌的情绪飞快地窜过。 可惜,被气恼掩盖了。 第四十四章 双生子 44 那天晚上柏礼从餐厅回来,正好撞上程奕扬。但彼时天已经黑了,室外的灯也不是特别亮堂,柏礼只注意到对方似乎牵着个孩子,没留心那孩子的长相。当时他自己还沉浸在那个打击性的坏消息中没解脱出来,但看到对方时他还是停住了脚步。程奕扬反倒没有主动走近,还走远了。 他并不想柏礼看到他的孩子。 那些事情,他一件都不想让哥哥知道。 柏礼只好自行离开。 程奕扬从背后看着哥哥,一直盯着。 考虑到周凌还在旁边站着,他知道得收敛一点,柏礼进去后,他便移开自己的视线。 谢隽廷未来几天都不在这,很好,更方便他实施计划。 程奕扬才不会蠢到大晚上夜深人静的摸去三楼找柏礼,要知道,谢家除了卫生间,到处都按了二十四小时监控,上去找人会一定会被拍到,妥妥地留下证据。 那天晚上歇在谢宅,也注定干不了什么,只能陪着点点躺在床上讲话。小孩房间连电视都没有,无事可消遣,只能随手翻着柜头那一摞书。 随手翻到了一页纸,上面大部分都是歪歪斜斜的字,撇和捺都没有区分,不用说肯定出自点点之手,但有几个字很大很端正,十分突出,一眼就瞧出来那是大人的笔迹。 因着自己母亲的影响,谢隽廷从小习字,在外面一个人接受训练的时期,空闲时间都靠这个让自己慢慢回忆母亲,毕竟她给他留下记忆也就仅剩这个。外人可能都不知道,他们的大长官其实能文能武,写的一手好字,端正漂亮,刚劲有力。有时候谢隽廷未必知道某些晦涩的中文字是什么意思,但却能把它们完美地构写出来。 柏律以前还见过对方在书房里磨墨,只要看到这个就知道谢少爷心情不坏,敢过去腻在人家怀里。任何严肃正经的东西,只要到了柏律手上就都能跟□□挂钩,本来笔头搁在水里好好泡着,他非要拿过来含到自己嘴里,还笑嘻嘻地索吻,说拿别的东西来跟我换,嘴里总要含点东西才能舒服。有时候他还会伸出灵活的小舌头,轻轻地把那笔锋弄散,还故意将动作放得特别慢,一双漂亮的眼睛还肆无忌惮地朝对方挑弄。 并不是因为谢隽廷能够再次把他逮回来,还把他的身子折腾够了让他感到十分害怕,才觉着要彻底摆脱,这只是小小的催化剂罢了。他从一开始就准备好要脱身,原本就只是利用谢家的权势,达到目的就撤。 刚开始那几天谢隽廷的确十分震怒,眼底里一直凝着寒霜,谢家其他人也都噤若寒蝉。当时柏律怎么求饶服软他都不动容半分,在床上更是变本加厉得狠。过了半个月,柏律乖多了,谢隽廷的怒意也逐渐消散,以为柏律放弃了念想,会继续留着还跟以前一样。柏律中途逃跑过一次,不过那次没能成功,别人开着车,他用脚,跑到呕血都别想跑过。把人堵到无路可走,只能站在路中央气得浑身发抖,谢隽廷也没有急着下去跟他对峙。就让柏律一个人站着,直到他那股劲缓过去,脸色恢复平静,身子也不再一颤一颤。 谢隽廷走过去,牢牢握住柏律的手,“跟我回家,必须。” 虽然是命令,但那语调并不气恼震怒,他还是平淡样子,眉眼间没有丝毫戾气。 上了车谢隽廷也没说话,一直平静地坐回家。 柏律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举动真是太蠢太冲动,脱身只能从长计议,刚刚是把情绪发泄够了,但到底造成了对自己不利的影响,好在自己没有太过分做出什么过激的,谢隽廷也没有太追究,他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掀过去,可以开始仔细规划下一次。结果一回去谢隽廷就让他来卧室,他以为跟以前一样只要上次床就好,结果双腿竟然被对方给折了,当即让他痛地叫出声,脸色惨白,颤巍巍地倒在床上,痛得发抖,最后只能缓缓曲起膝盖,蜷着身子默默咬牙。 谢隽廷冷冷地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关上门出去了。他并不需要再多费口舌,这个教训应该够了。 点点放下手里的书,突然叫了一声“爸爸”。 程奕扬缓过神,没由来地打了个冷颤。 “爸爸,十一点了,我们是不是该睡觉了?” 他点头,然后抱着孩子上床,用被子把俩人紧紧裹起来。 点点安心贴在爸爸怀里,打了个哈欠,困意浓浓。 但是在入睡前小家伙还是很认真地问了一句,“谢叔叔说的,是不是有可能是真的?” 程奕扬立刻很警醒:“他说什么?” “父子俩一般都会有相似点,我爸爸肯定长得跟我差不多。” 程奕扬逗他,“你就是个小孩,五官都还没张开,哪有大人会长得像你一样是娃娃脸,圆啾啾的。” 点点被逗笑了,还伸手揉了揉着自己的小肉脸,“很圆吗?” 程奕扬捏了捏小孩脸颊的两坨肉,“你自己看。” “周凌说了,现在是长身体的阶段,要多吃才行。”点点嘻嘻笑了起来,笑过了又把脸埋在程奕扬怀里。 他摸着孩子的脑袋,弯起嘴角。但心里却冒出几分担忧,刚刚点点来一句“周凌说了……”,小孩儿跟谢家的关系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么? “爸爸,我跟你长得不太像啊,”点点突然抬起脑袋,有些忧心忡忡地问,“我是不是真跟谢叔叔长得比较像?他才是我爸爸?” “怎么可能,”程奕扬条件反射地否认,但心底还是有点虚,想了半天只能扯个不靠谱的理由,“你可比他长得好看多了。” 小朋友说:“他眼睛颜色好浅。” “程辛,你就靠眼睛的颜色去认爸爸吗?” 点点摇头,“当然不是。” “这不就行了,”程奕扬抬起孩子的下巴,轻轻挠着,“你可是我亲生的,你不要爸爸了吗?” 小家伙很享受挠下巴,舒服地仰起头,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程奕扬又笑着伸手,去揉小家伙的肚皮,把他痒得满床打滚,“咯咯咯”笑个不停。 小孩后来闹腾累了,一累就特别容易睡着,蜷在程奕扬身边,还没几分钟就呼吸均匀。 程奕扬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孩子细软的黑发,点点太乖太懂事,有些事情他大概猜到,毕竟八岁的孩子已经能懂很多,只是,他怕爸爸会伤心,很多话都不说。 现在仔细想想,谢隽廷当初那一计,真是一招必杀技。如果点点的性格不好,或是长得像那边,程奕扬未必会要他。但这孩子乖,婴儿时期都哭得不多,脸蛋和脾气好得像柏礼,他想留下。可是花了这么大力气才摆脱谢家,他根本不想回去,至少现在不想。 — 白天谢家没什么人,点点上学,周凌出去办事。但尽管这样,程奕扬也不能直接和柏礼相认,毕竟到处都有监控。 他俩交集很少,最多吃饭的时候相互看见了点点头。大部分时间柏礼都待在房间里不出来。 程奕扬一般上午要去疗养院谭沐那边,但下午就回来,在谢家的宅邸到处走到处看。 没错,他在找,电闸。 万幸的是,谢宅虽说比较大,但毕竟有些年代,电闸没有专门按在锁住的保险箱里,而是为了配合整体古朴典雅的风格而专门设计了一个亭台,电闸就在里面放着。 第三天,他上午去医院配了一些酸性药水过来。晚上吃饭之前,装作遛弯的样子,慢慢地、不经意地走到那个亭台附近。在周围仔细观察了很久,终于找到电闸附近的小型摄像头在哪,然后,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一处的监控,绕到后面,将药水往那电路板上倒了一点。其实电路板大部分都被实木挡住,但有一个缝隙,程奕扬就把药水一点点地往缝隙里面滴。 他听到了“滋滋滋”的声音,而且越来越明显。 等了好一会儿,那声响才慢慢终止。缝隙实在太小,他无法看清电板和线路已经破坏到哪种程度。谢家这么大,线路一定很繁复,这点量肯定不够,于是继续往里面倒,几乎倒光了大半瓶。 “滋滋”声响演变成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程奕扬立刻收手起身。 还好,这玩意耐住了强酸的考验,连续的爆裂声慢慢小了下去,而后,一切如常。 程奕扬不敢再继续,立刻撤离犯罪现场。 他回去正好是晚饭的点,在餐桌上,他随口跟柏礼聊着。主要是问对方身上的伤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弄的。但对方好像并不想提及这个,每次都委婉地避开。 “你应该是个大哥吧?”他装作不经意地一问。 “嗯。”柏礼点头。但他没有问怎么看出来的,交谈的*显然并不高,程奕扬只好自问自答地继续维持,“因为你很温和,脾气很好,一般只有长子才会这样。” “谢谢。” 对于陌生的外人,柏礼虽然很礼貌,但眼底没有什么真正的笑意。 程奕扬尽量把吃饭的时间延长,可那些灯并没有如他所愿地熄灭。后来饭菜都冷掉。女仆体贴地上前问要不要再热一下。 柏礼一点都没有不耐烦,而是轻声问:“你还要继续吃吗?” “不用了。”程奕扬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其实柏礼根本没吃多少,很早就放了筷子,但一直陪程奕扬坐着。 柏礼站起身,女佣搀着他上楼,程奕扬站在底下看着他,突然冒出一句,“今晚别睡那么早可不可以?” 柏礼回头看他,“怎么,你有事吗?” 程奕扬笑了笑,却说了一句不着边的话,“晚上可能会有烟花看。” 柏礼微微一震,随即走了。 以前兄弟俩小时候,一块儿偎在被窝里过年,柏律老抱怨外面鞭炮炸得睡不着觉,哥哥为了安抚他,就习 惯哄他说,先别睡这么早,晚上可能会有烟花看。 这句话,应该是只属于他们兄弟俩的秘密。 又过了三小时,晚上十点半,程奕扬都把点点哄睡着了,可电路依旧正常,台灯还是亮着。程奕扬叹了口气,觉得这次失败了,没能把二十四小时监控强行切掉,只能等明天。 他伸手关掉台灯,慢慢躺下去。 这栋宅邸保留了很多古朴典雅的设计,比如夜灯做得是灯笼,上翘的屋檐上都挂着一盏,随处可见,一到夜里就是朦朦胧胧的光线,一点不刺眼,十分柔和好看。透过大窗户,便能看到那些景致。 房子最早的主人,谢夫人,应该是个懂得欣赏的女子,连夜景都布置得这样有韵味。 程奕扬正欲闭上眼,可突然一下,外面那些光线顿时暗了下去。 他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拖鞋都没来得及穿,推开卧室阳台的门出去一看。 以往能看到的灯笼连成线的盛景不再,眼底的庭院已然一片漆黑。 电闸坏了! 终于烧坏,全部断电,该死的监控也必然失效! 目的达到,程奕扬高兴地一跺脚,然后深深吐纳了几口气,他觉得情绪稍微平复了些,便一转身锁好阳台,静悄悄地推开卧室门又关上,怕发出声音他没穿鞋,赤着脚在一片漆黑里摸索着楼梯扶手爬到三楼。 上面有三间房,一开始他还进错了,转而向另一间,发现门被反锁。 柏礼肯定在里面无误。 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程奕扬略等了几分钟,再次敲了敲。 一会儿后,终于有细微的声音传来,似乎是贴着门板发出的,“谁?” 程奕扬回答两个字,“是我。” 几分钟后,门开了一条缝。 程奕扬立刻进去,又将门紧紧带上。 柏礼站在那儿,离程奕扬有一定距离,他在黑暗里仔细辨认眼前的人,试图找出只属于律的特征,可惜并没有。分别太久,久到他都不太敢相信眼前的人的确是律。 第四十五章 即将归来 45 大半夜断了电,睡觉的地方突然冲上来一个人,程奕扬感受到了哥哥轻微的害怕,所以他并没有猴急地冲上去,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对方先开口。 到底是心有灵犀的双胞胎,不需要任何语言,在静默无言的时刻,反而更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当眼睛习惯了黑暗,外边的月光又透进来,就能将眼前的一切看清一些。 那依旧一张陌生的脸庞,并不是柏礼之前所熟悉的,但对方那种灼然的眼神却能让他确定,这个人的确就是律。 终于,柏礼一步步走过去,走到程奕扬面前站定,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面庞。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一开口的声音就已经带上了痛心的隐忍,“谁逼你的?” “我自己选的。”程奕扬轻声回答。 “你又骗我……” “没有,真的没有。”对其他人,谎言或许只是柏律的一种手段,但对自己哥哥,他不会。 月光下,俩人又靠得近在咫尺,程奕扬清晰地看到哥哥眼里的泪水就那么淌下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不起……”程奕扬抚上颊边,回握住哥哥的手,“是我自己的决定,当时没能找到你,也没法跟你说。”他的声音已经温柔到自己都快认不出。对着哥哥,总会不自觉地将一切都放得十分轻柔。 “我是自愿的,我要报复姓谭的,”他又松开手改为抓住柏礼的胳膊,“她还把你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我能忍得下去吗?我一定要她十倍地还回来!” “所以你就毁了自己?”柏礼使劲眨了一下眼睛,想让眼泪暂停片刻,可是没用,怎么都控制不住。他心疼自己弟弟。 “瞧你说的,怎么叫毁了自己,对我而言明明是重获新生,”他伸手给柏礼擦掉眼泪,动作十分轻柔,但说出来的话一定也不软,自嘲道,“我现在这张脸真的那么丑吗?让你才看几眼就想哭?”他用指尖抚过对方温热湿润的眼睑,心里一阵悸动,“我才不希望跟你一样,长得那么媚,我现在这张脸明明比以前顺眼多了,所以……别担心我,我现在挺好的,真的,一点都不觉得难受,不要哭了,哥。” 他上前一步,把哥哥搂进自己怀里,然后收紧双臂,将人用力抱住。 “你这么哭我会很难受,还会难受一辈子……” “一走就是好几年,”柏礼紧紧闭上眼睛,“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成你哥……” 他少有情绪起伏大的时刻,为数不多的几次都贡献给了不省心的弟弟。但现在哪怕是埋怨的话语,也还是鼻音,柔柔的,让柏律被骂都觉得甘之如饴。 程奕扬更加用力地抱紧他,“不见你,是怕你被我连累,那时候我过得太惨了,你跟着我也只会受苦,我找了两三年,都一直没能找到你。”每天逃亡流离,身上也是伤痕累累,难道让哥哥也一起过这样的日子么,而且最重要的是,当时他怀孕了。后来被女人接济,也没有放弃搜查哥哥,但就是怎么都没有消息。 “你之前是不是不愿见我?”柏礼有点难过地问。 “我想!想疯了!巴不得天天跟你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可是那时候根本做不到!” “我要报复他们,他们早就该死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活到现在……”因为拥抱的姿势,程奕扬得以近距离看清柏礼颈部的伤痕,烧伤不是特别严重,至少没有紫红发黑,但那一块的皮肤暗黄,尤其在周围白皙完好肌肤的衬托下,显得很丑陋。 想到柏礼可能遭受过的苦,他对谭沐的恨简直到了挫骨扬灰的程度。 “不要再回柏家!谭沐那个女人会继续伤害你!只要你在一天,她就不会罢休!”程奕扬很激动,特别用力,柏礼被他勒疼了。 “这么多年,该过去的都过去了……”他轻轻叹气,语调一点都没有程奕扬的那种愤恨和戾气,“我比较倒霉,下楼的时候被重东西砸了右腿,半天都站起不起来,所以后来烫的有点严重,不过也还好,毕竟命还在,这张脸,我也不太在乎……” 柏礼在回忆那场灾难的时候,语气平静,相较之下,倒显得情绪激烈的程奕扬更像是受害者,虽说他一直是温和的性子,但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也十足包容。 程奕扬稍稍松开对方,问道:“哥,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离开那边?是他们不肯让你走吗?” 柏礼微微一愣,目光有些闪烁。 程奕扬却始终看着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柏礼转过头,“你放心,我会离开的……”他轻声道,又主动把话题引开,“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阻止,当然,我也阻止不了,”苦笑一下,轻轻抓着程奕扬的手,“但是,千万不要伤害你自己,不要为了任何人伤害你自己,包括我。” 程奕扬认真 地看着自己哥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太久,柏礼的表情明明一点都没有受苦受难后的哀怨反而一贯平静,可越是这样,程奕扬就越发心疼。 他低下头,毫不介意地用嘴唇轻轻蹭了蹭对方的脖子,之前十分柔软肌肤受伤后变得有些粗粝。 “哥,你骂我几句,或者打我都可以,是我对不起你……” 对方微凉的嘴唇碰到自己温热的脖子,柏礼浑身一颤打了个激灵,稍稍推开程奕扬,往后退了一点,“别管这个小伤,我早就没事了。” 柏礼现在已经猜到今晚断电是被自己弟弟着意设计的,为了避开无处不在的监控。不能白白浪费时间在多愁伤感上,柏礼抓紧问他:“你跟谢家到底什么关系?尤其是跟谢隽廷。” 程奕扬的脸色沉寂下来,低声回答:“我代表柏家,联姻。” “那你为什么要躲他?” “我不喜欢他,”程奕扬毫不犹豫,“但这个身份又可以把我限制得死死的,我只能甩掉!” “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离?” “离不了,”程奕扬的声音闷闷的,“谢家有军方背景……” 离婚只能谢隽廷提出,但那个人根本不会。他就是个变.态!程奕扬恨恨地想。当初那个“病秧子”刚成为继承人,底盘不稳威信不足,被上面的老辈和旁系变着法子施压出难题,必须跟世家联姻,必须生孩子,必须…… 谢隽廷那时候就得结婚,跟谁不是结,他柏律还是好脾气讨巧的主儿,也慢慢摸清楚谢隽廷心里缺什么渴望哪种感情,他就热脸贴冷板凳往上凑,本想着相互取暖结束了,各自得利就好好散了或许还能交个朋友,结果谢隽廷还不乐意。 柏礼看到程奕扬在自己说出这个问题时就紧紧皱起了眉,还有变得愈加阴沉的趋势,他只好把话题转了,提醒他:“如果你要彻底摆脱谢家,那就赶紧趁早,我觉得谢隽廷,他好像有打算……” 谢隽廷的气场就是那种不徐不疾按部就班的,好像多大的事到他这都能慢慢摆平,但柏礼就是感觉对方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或者心思,那天他们对话,谢隽廷问了关于怀孕的种种心路。为什么震惊、为什么不愿意、难道就这么不想要孩子等等。 谢隽廷可能愿意浪费口舌和时间跟柏律来来回回地扯,但对柏礼……反正柏礼自己是不信对方就是纯聊天。 可柏律并没把这话听进去,只知道痴痴地看着哥 哥。柏礼语速一焦急,眉心就下意识地蹙着,那张好看的脸就愈发生动,他只顾看美人去了,如果那时候他能分出那么一点点理智,或许就能留意到哥哥给他的提醒,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或许就能让他推测出谢隽廷有那种心思,兴许就能避开二次受孕。 “你现在能不能听我一次劝?”柏礼问,脸上是担心的神情。 程奕扬胡乱地点点头,“嗯,哥,我答应你,柏律永远听你的……” 可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柏礼慌张地捂住。 程奕扬愣愣地看着他。 柏礼深吸了一口气,确定周遭的确安静无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轻声解释说,“千万别说那个名字,小心落下口实。” 程奕扬点点头,又眨眨眼睛,眼神变得很温柔。 掌心贴着嘴唇,一处温热,一处软滑,那种触感…… 意识到不妥,柏礼立刻松开自己的手。他尽量做得不动声色,但刚刚那个回避的动作还是太明显,简直像被烫到手。 程奕扬也察觉到了,心里一阵失落,但也并未在此追究,转而问:“你要我听你什么?” “如果你要彻底离开谢隽廷,就不要去管孩子,把孩子当做一笔债,还给他算了,否则只要查血统走程序,孩子只能是谢家的,你想要孩子,就避不开这个人。” “我知道。”程奕扬敛下眸子。 “我希望你自私一点,不用为任何人考虑,也不用为我考虑,只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其他的都可以无所谓,但报复谭沐必须做!这就是我想做的!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想!”一提及那个女人,程奕扬的眼神就变得充满戾气,“要是完不成这件事,那我就去死!” “说什么话!不要诅咒自己,”柏礼都被他的口不择言逼急,狠狠一拍程奕扬的手,“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一辈子都改不了!”程奕扬愤愤地说。 柏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跟你说,以你一个人的力量,摧毁柏家,几乎不可能,他们的势力不比谢家弱,而且……谭沐她身边的佣人、保安经常换,根本没法插个长久点的线人进来,柏家的医生也频繁更替,没有一个人能超过六个月的。”他又问,“你在柏家做医生几个月了?” “已经有五个月。” “他们应该会在一个月内辞退你。” 程奕扬皱起眉 ,“那我再想想办法,让自己留久一点。” “不用想了,不可能的,这是他们的规矩。”柏礼还劝道,“不要因为所剩的时间不多就做什么极端的事,谭沐身边有保镖的。” “当然不会那么冲动,我有分寸的。” 柏礼和谢隽廷两个并不互相熟悉的人,却不约而同地都告诫他“不要冲动”,程奕扬就奇了怪了,自己是这么极端的人吗? 察觉到外面有光线亮起,柏礼立刻警醒,提醒道:“快!你得回去,估计电要来。” 只是电板烧坏了而已,保安那儿肯定有备用,换起来并不需要很久。 程奕扬还握住对方的手,依依不舍,低喃道:“哥……” “你放心!我会离开柏家,当然,也不会留在谢家,”他把程奕扬推到门边,给他打开门,“回到你房间,不然身份会暴露的!” 程奕扬还是看着他,不想走。 “快点,”柏礼轻声催促,他直比程奕扬还焦急,“又不是再见不着了,傻子,再不走会被监控录下来。” 程奕扬点点头,似乎有些哽咽,很用力地握了一下对方的手,这才离开。 等他回到二楼房间,五分钟内,台灯就亮了。 再看一眼窗外,灯笼连成线的盛景又出现。 还好回来的及时。 他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左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柏礼的体温。他用那只手抚上自己的脸,轻轻摩挲着,几分钟后,一颗原本躁动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靠在床上,却久久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哥哥的脸庞,他闭上眼睛细细描绘,从额头一直到下巴,但一想到哥哥颈上的伤痕,浑身的戾气就又有蓄势待发的涌动。 俩兄弟都觉得对方的脸比自己好看得多,反倒对自己外表不甚在意,程奕扬整容没觉得可惜,柏礼被烧伤也没觉得碍事,却知道相互心疼对方。 昨晚睡得太迟,第二天他没能一早醒过来,点点起床上学的时候看到爸爸还在睡,便着意放轻了动作,洗漱的声响也没把人吵醒。再加上房间的隔音效果好,楼下的大动静也没能吵到他,程奕扬得以安静地睡到了上午十点多。 打开手机却发现竟然有十几条未接电话,还都来自一个人——柏宸。 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那天在谭沐疗养院里发生的事情当然不止被谢隽廷 知道,柏宸和谭尹肯定也都随后就知晓。这也是把程奕扬逼来谢家的原因之一,他怕柏宸那个凶了吧唧的主子拿他问话,柏宸跟谢隽廷不一样,如果不是公事谢隽廷不会动手,但柏宸会。 程奕扬立刻穿上鞋,打开门出去。 果然。 第四十六章 即将归来 46 柏宸很明显是来要人的,气势汹汹,不仅谭尹在他身边,还带了一群人高马大的保镖。那架势,谈判不成很可能直接抢。但柏家的人也一个个都是人精,懂礼数,更何况最稳重的谭尹也在。他怎么由得柏宸摆出这么个谱? 大概要回柏礼只是很小的一方面,真正的目的还是想借此威慑谢家。毕竟谢隽廷一调到国内就开始整顿,软硬不吃,缴了很多私货,让多方势力都吃了明亏,估计得罪了不少人,柏家就是其中之一。在商场政界,柏宸还是识大体的,也知道谨慎处事,绝大部分产业都是清清白白良性循环,但势力范围太大总归会沾到打法律擦边球的东西,或者手下哪个人一时利欲熏心犯了错,出了大事还得靠主子出面摆平,之前军检和海关都被他打点很好,因为足够大方,甚至是那些金主里面数一数二大方的,有时候所有额外利润他自己一点不留全都送出去。并不是因为他慷慨,只是要抓对方把柄而已。 可谢隽廷实在油盐不进,软的不吃,那就稍微来点硬的。 谢家本来就人丁稀少,保安加起来还没有柏家带来的多,而且现在还吃了主子不在的亏,看起来气势上就比柏家逊一筹。 竟然不是坐着谈判,都站着的,看样子,两方已经僵持了有一阵,之前或许也有漂亮话和虚与委蛇,但最后还是没谈拢。 程奕扬不该让柏宸看见自己,毕竟这是在谢家,要是被柏宸发现自己竟然在这,问起来根本不好回答,还可能怀疑他跟谢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谢隽廷到底什么意思?我柏家的人,他想带走就带走,还不跟我说一声?”柏宸一副阴沉沉的样子,“我今天倒要看看,谢家是不是非要和我撕破脸对着干!” 周凌估计没少处理这种情况,所以一点都不惊慌,依旧笑脸迎人,“您言重了,谢家怎么敢抢,只是找柏礼过来问问话而已,问完了就把人送回去。” 谭沐到底是稳重的,见周凌这么说,也接过话茬顺着台阶下,虽然那神情并不见得多有诚意。 “柏宸,我都说了,是你太冲动,谢家肯定不会故意为难。” 柏宸当然不买账,眼睛一眯,“在你们谢家看来,我就这么好糊弄?问个话最多几小时,把人扣在这里好几天,怎么解释?就因为他是谢隽廷,所以有这种特权,什么人都可以想带走就带走?我专门打电话找警局的人问了,他们明确说了,不可以,就算是谢长官也 不能这么做。” 周凌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想理由。 柏礼看到周凌略有为难的样子,突然抢在他前面,说:“是我自己要留下的,他们当天就让我走。” 这下子,可就把所有矛头都转到自己身上。 柏宸转过身,盯着他质问:“为什么?” “我在柏家的地位不高,谭沐也容不得我,但在谢家,我是客,我愿意在这边多留几天。” “而且,我还决定……”柏礼微微转过眼,避开柏宸那种锐利凶狠的视线,“以后都不回去。” 还不等柏宸有所反应,他就接着说,“我早就是成年人了,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一直待在柏家也不太好,谢谢你们这些年收留我,以后不用就再麻烦了……” 柏宸本来想勉强耐着性子说一两句安抚的话,诸如不会让你在谭沐那里久待,一个月内争取把你弄出来之类的,但看到柏礼这么急着撇清,他心里的火苗一下就窜起来。 “闭嘴,”他阴森森地打断,大步走过去,用力把柏礼的肩膀拧过来,“谁允许你走的?没有我的准话,你能离开?” 柏礼用力挣脱他的手,肩膀隐隐作痛。 周凌上前劝架:“柏少爷,您今天先别生气好不好,等我家少爷回来,一定登门拜访,给您一个交代,保证让您满意。其实我们这回把礼少爷请过来,主要就是问问八年前那件事而已,没有任何对柏家不敬的意思。而且您也知道,我们谢家,跟您的关系素来不错,怎么敢真的冒犯。”他不动声色地挡在柏礼身前。 柏宸那样子的确有些吓人,好像随时会动手一样,柏礼那身板肯定消受不起。他现在还有身孕,万一出了点事故,谢家这边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医生来处理。 柏宸见他把柏礼往自己身后藏,恰恰是这个动作让柏宸很是不爽,真好笑!当即,他就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柏礼的胳膊,像鹰爪一样。仗着心里的那股怒意,他手下的力气丝毫没有分寸,大得惊人,毫不怜惜地直接将柏礼的身子往自己这边拽。 柏礼的反应没有那么敏捷,冷不丁地那么一拉扯,整个人都站不稳,身体直直地往前摔。 程奕扬早就看不下去,尽管也希望最后息事宁人,但柏宸哪是那么好哄的主。 一看到柏宸动手,他几乎是箭步冲上来,比就站在旁边的周凌和谭尹都要快。 程奕扬一把托住了柏礼的 胳膊,阻止他摔倒,同时还抬起脚愤怒地将柏宸踹开。 很凶猛,连自己都被那股力量反冲地差点摔倒。 可柏宸就扛打多了,被那么用力地一踹,也只是晃了几下,最终还稳住了身体。 这下真是彻底激怒了他。 柏宸站稳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冷笑一下,然后揪着程奕扬的头发,把人推搡到墙角,狠狠质问。 “这件事是不是又跟你有关?是不是你把柏礼的行踪故意泄给他的?!谢隽廷明明不知道人在我这,肯定是你通风报信……该死!” 周凌被对方的举动吓了一跳,柏宸那股阴鸷的气势简直想把程奕扬往死里打,但结果他竟然没有动手。周凌还是立刻冲上去把柏宸往后拉开,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拉开一点。 显然不止周凌一个人觉得柏宸要动手,程奕扬更是,被拽到墙角他的第一反应已经抱头防御,结果对方的拳头并没有如他想象那样砸过来。 “我早就怀疑你,只是一直没有确切的事实,现在可算被我抓现行,说!你是不是一直在给谢隽廷办事!是不是他让你来柏家监视的?!” “我那么重视你,处处帮你维护你,就怕你不是自愿的,但你他妈是怎么对我的?!想走就走!程奕扬!你欠我的,该怎么还!”最后一句话咬牙切齿,柏宸双眼通红,简直像是一头狂躁的狮子,可吼出来的话仔细一琢磨竟更像是记恨对方负了自己!可惜,那时候所有人都彻底慌张了,哪有这个心思去琢磨柏宸吼出来的狠话。 看到柏宸现在这副简直要吃人的样子,就知道上回程奕扬打了谭沐那次,柏宸发的火都算轻的,但程奕扬还是怕柏宸随时会动手,镇定下来的同时立刻辩解:“我没有监视你,更没有帮谢隽廷办事!” 周凌如临大敌,被甩开又再次上前拼命拉着,也焦急地澄清:“我以谢家的名誉担保,我们之前可从来不认识程医生,更没有指使他监视你们柏家。”他们都以为柏宸汹涌怒意全是来源这个。 “柏少爷,我们谢家用的每个人都是记录在案的,绝对没有程奕扬这个人,你不信,我可以把所有档案调给你看!” 用人档案只有自家主子才能看,周凌把这话都说了,断不会、也不敢拿谢家的名誉撒谎。被这么竭力劝解,这下子柏宸才稍微把周身阴狠的戾气收敛了一丝,但也是因为发泄够了。 谭尹看了眼那边混乱的情况,按理说他应该上去管教和劝阻柏 宸,但此刻他一点都不想去管,完全不像柏礼,一脸担忧和恐慌。 “跟他无关!你别迁怒他!”柏礼还准备过去。 谭尹伸手拦住他,毕竟怕柏宸突然打人伤及到柏礼,但柏礼却完全不领情,不仅避开接触还避开了目光的对视。 “我没有瞒着你去帮谁,我跟谢家也没有任何关系。” 程奕扬似乎已经决定豁出去,看着柏宸那种骇人的表情,一点都不怕,“我只是为你干活,但不是你的狗!我什么都不欠你,柏宸,你根本没有资格质问我!” 柏宸压根不想听清他到底说什么,程奕扬辩解的重点也跟周凌一样,而柏宸真正动怒的原因并不只因为这个。 早在疗养院事故曝出来之前,柏宸就已经在怀疑程奕扬的身份,而那次事故让他愈发肯定这个人就是柏律! 这个胆大包天的柏律,先是让柏宸感受了求而不得并且渐行渐远的苦闷,而后又用假死让他陷入难过,他真是恼死了这些感受,但柏律却一再让他体验。不过这次气恼之余还是有喜悦的,毕竟这个人没死,是个好消息,而且他很显然还在接近柏家,接近自己,这实在让柏宸忍不住生出些遐思。他是要回到自己身边么,可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直接向自己承认身份? 柏宸也没想到程奕扬竟然在谢家,还准备先把柏礼要回来了再去找程奕扬慢慢算账,结果竟然看到程奕扬从里面冲出来!他居然在谢家!居然又在谢家! 八年前柏宸就被摆了一道,吊了半天胃口人最后还是去了谢隽廷那里。最近好不容易发现柏律并没死,还在接近自己,结果他还是跟谢家有联系,人都住在这!曾经在这吃过亏的柏宸潜意识里早已十分警觉,立刻产生柏律有可能是给谢隽廷办事还专门换了身份接近柏家的念头!怪不得最近泄露了这么多事,还到处出篓子,原来很可能根本是他们在合谋! 柏宸讨厌谢隽廷的软硬不吃,也讨厌柏律的胡作妄为,但两种都在他可忍受的范围内,他真正无法忍受的是,柏律居然联合谢家,一起对付他!他柏宸好不容易对一个人动了那么一点宝贵的感情,他却不知珍惜不知谢恩,还反过来糟蹋,八年前及已经作践过两次,现在竟然还敢!而且联合外人一起! 这才是让他暴怒的根源。 所以,让他怒气中止的并不是周凌的劝解,而是程奕扬那句“我跟谢家没有任何关系”。 像是一瓢从天而降的冷水,把那些猜忌 全都灭了下去。 周凌叫了两个保镖过来,让他们把程奕扬带起下去,柏宸还一直盯着他,眼底的怒火终归平静。 “程奕扬,你等着,我总会收拾你的。” 他的语气已然恢复原本,先前的怒吼都没能让他的声音残留一丝沙哑,在说这话时,嘴角甚至还浮出了一丝莫名的笑。 柏礼慌里慌张地往那边扑过去,着急地想看程奕扬现在怎么样了,但周凌及时拦住他,还对他暗暗试了个眼色,很明显是在警告他现在不能冲动! 柏礼只好作罢,转身对柏宸说:“你别来柏宸,我们可以报警!” “你去报啊,我正愁没人帮我带走你,你以为谢家能留你么。”柏宸简直想笑,“到底是谁乱来?不听话、不守规矩的人是你,你忘了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还没搞清楚吗,只有在柏家,你才是自由的。” 柏宸这句话,并不是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懂。周凌和谭尹就没懂,但程奕扬知道。 特殊体质的人都是有最详尽的信息记录的,早年就被录入了血样、指纹、长相、基因等等最全面的数据,所以换名字和身份证都没用,还能通过其他信息渠道比如血样轻而易举地查到他们。所以就算真的逃了,也不敢去医院,一旦留下血样的信息,很容易对上,然后就又暴露行踪。 当年柏律想尽法子求谢隽廷帮忙,为的就是销毁柏礼的信息。档案系统里少了这个人,研究所那边也不会细查只能遵守,毕竟这种彻底性的销毁,权力最大的军部才能做,意味着这个人已经死了,其他任何机构都不能再拥有曾经的信息。 柏礼彻底自由了,以后做什么都不用担心有人能追查到自己。兄弟俩只要换名字换身份证,私奔到哪,都不会被查到,柏律的终极目的也就是这个!可惜,他当时并没有及时把哥哥带走。 柏礼没死,信息却莫名毁了,柏宸是研究所的人所以肯定知道不对劲,不过他没有把柏礼再交上去再补档,而是放他继续自由,但作为交换条件,估计会要求柏礼乖乖待在柏家。 后来柏律是真死,真正的死亡销户,在研究所的记录自然也被相应销毁,俩兄弟得以解脱,程奕扬是“漏网之鱼”,至少现在还是。 被这么一威胁,柏礼微微哽咽,什么都不敢再说。 柏宸看他这样子,心里有底便稍微松泛些,“你本来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开始忤逆我?怎么,你现在也要学柏律那个 小贱人吗?”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把余光往程奕扬那里斜了一下。 柏礼只能解释:“我最近不想留在柏家,谭沐把我逼得太紧了,我想出来缓缓……” 柏宸冷笑一下,毫不怜惜地撂狠话,“你死也要死在柏家,就是不能在这。” “你能不能讲讲道理?”柏礼浑身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柏宸傲慢极了,“我就是道理。” “这可不一定吧,”周凌勉强维持着和气,“柏少爷,你可瞧仔细了,这里是谢家,谢家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道吧?” 因着强大的军世背景,谢家的每一任直系高层军官,合法拥有枪支。 “我知道你们有枪,但又怎样,有种对我开一枪试试。” “够了!”谭尹终于出声斥责道:“柏宸,别在这里挑衅!” 他没有理会谭尹,视线还是攫着柏礼不放,“你是我柏家的人,死也要死在我那,哪怕今天拿的是你的尸体,我也要带回去。” 柏宸发起疯来根本就不可理喻。 “你自己怎么不去死?!”程奕扬恨恨地吼了一句,竟然就挣脱两个保镖扑了上来,拳头带风直直地砸过来。 柏宸及时避开,但还是被擦到了唇角。 他马上把阴冷的视线转向程奕扬,刻意被放得低柔的声音更加令人脊背发寒,“你现在先别急啊,等处理完这个,马上就来收拾你!” “我回去。”柏礼突然说,像是放弃了所有挣扎。 程奕扬面色一僵,立刻就想冲上来说什么。但周凌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 柏礼好像也怕他冲动似的,立刻转了身,走到大门边上,离程奕扬远远的。 “一切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行吗?” 顺从和妥协让柏宸的控制欲和高高在上的尊严得到了充分的满足,他盯着柏礼的侧脸,低沉地问道:“理由。” 柏礼沉默了一会儿,“我就想一个人单独待几天,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留在谢家,一个星期后,我就回去。”他闭上眼睛,“算我求你。” 程奕扬却激动地喊道:“不行!你不能……” 好在周凌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并且合着两个保镖一起,硬是把人拖了下去。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也跟柏宸一样冲动好事?!说 话都不过脑子吗?”周凌瞪着眼睛警告他,“现在好不容易有所缓和,别闹了!我过去就行。”然后嘱咐两个保镖把他牢牢地拦着。 “柏少爷,我可以担保,程奕扬是无辜的,希望您不要迁怒他,”周凌从偏厅走过来,“这次的确是我们失礼在先,不该没跟您说一下就把人直接带过来,我们当时跟谭夫人说过了,而且夫人非常同意,所以我们才敢这么做的,抱歉,实在是冒犯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周凌还一再道歉态度诚恳,而且最重要的是,柏礼已经乖乖妥协,什么目的都达到了,柏宸很识趣地没有得寸进尺,见好就收,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低声警告:“你可给我搞清楚,柏家掌权的人,是我,不是谭夫人。” 所有的焦点其实都在柏礼身上,抢的就是他这个人,只要他一妥协,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便一下子松懈,并且开始趋向和缓。 “最多给你三天,”柏宸根本不带商量,“没有及时回来,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 柏礼只有遵守的份。这么多年,他深知柏家的强大,而柏宸又十分极端,某种程度上,柏宸其实和律很像,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柏宸又有权力傍身,一旦真的不顾后果,杀伤力很大。他不想再起冲突。 “能不能,别找程医生麻烦?他跟谢家没有关系,跟我也没有关系,完全是无辜的。” 柏宸却眯起眼睛,“既然跟你没关系,那你管他干什么?” 没人喜欢看别人跟自己拿乔装委屈,尤其是这些习惯发号施令的大少爷,心情好的时候或许还愿意宠溺一下哄一哄,但现在,简直看着就心烦。心烦的并不止柏宸一个人,谭尹比他更甚,只是没有这么强烈地表现出来罢了。 他突然出声打断柏宸,“我们该走了,”似乎有些不耐烦,看了眼手表,再抬头时神情冷冰冰的,“我还有事,没空在这耗。” 他的视线没有再放在柏礼身上。 柏宸跟他说了句“等等”,然后扭过头试图再警告柏礼几句,但谭尹竟直接先走了。 “喂,”柏宸冲对方的背影喊了一声。 谭尹头都不回。 柏宸皱着眉低声骂了一句什么,然后立刻追了上去。 待到那俩人离开,大厅终于彻底安静,周凌轻轻叹口气,“你放心,我会让少爷尽量争取,让你早点离开柏家。” “柏宸不会答应的,”柏 礼一脸沉寂,神情空洞,“现在能不能离开都已经无所谓,毕竟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想再挣扎什么……” 的确,留不留在柏家真的无所谓,反正在哪都是孤身一人。他之前真的太天真,竟然喜欢上那么一个人,还甘之如饴地跟他偷情。那个人不想让下人知道,堂堂的谭家大少爷竟然跟这么一个身份低微的寄居者搞在一起,所以哪怕在谭家每次也都是偷偷摸摸的,情浓的时候天天都*,甚至半夜一两点回来都要去敲他的窗户,他傻兮兮地让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柏礼强忍下心中的酸涩,抬头问:“今天谢先生回来吗?” “今天晚上飞机,你要什么事要跟我家少爷说吗?” “我想跟他单独谈一下,可能需要他帮我一个忙。” “关于什么?” 柏礼正准备开口但瞧见程奕扬从里面出来便没说。 程奕扬看着哥哥愣了好一会儿,而后才慢慢回过神,莫名的有些失落。 周凌全程都在观察这俩人的神态。 太微妙了。 柏礼低着头,他没看清,但程医生的表情他可是瞧得仔仔细细,尤其是那种眼神,从来没见过程奕扬用这种目光看过别人,任何人! “谢隽廷今晚回来?”程奕扬问。 “对,”周凌心下了然,“程医生是要走了吗?” 他嘴上的理由是:“既然谢少爷今晚回来,我这个外人就不好再继续留这了。”又转过头去问柏礼,语气却是再自然不过,一点都没有身为外人的自觉,“要不,你也跟我一起走?” 柏礼和程奕扬应该是两个不认识的人,而且柏礼又被两大世家同时争抢,按理说,外人更应该避嫌才是。 好在柏礼的双商还是在线的,“不用,程医生,您不需要管我。” 程奕扬只能涩涩地“嗯”了一声。 周凌问:“程医生你没有开车过来吧?我派司机送你。” 程奕扬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又飘到了柏礼身上,缠缠绵绵好久。周凌也不出声提醒,足足五分钟后,他才知道补上一句“麻烦你了”。 第四十七章 即将归来 47 谭尹把车从谢家开出来,柏宸默不作声坐在副驾驶上,颇有些深不可测。 “让你逮着柏律发泄一次,现在消气了?” 柏宸乜着眼睛,轻淡淡地笑一下。 谭尹说:“我还以为,你会像上次那样把他揍一顿,这回好歹把脾气克制下来。” 柏宸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其实,他并不是克制,而是知道他是柏律,用别的方法对付比用打要有效得多。他对这种体质特殊的人多少也还是有点怜惜的,所以一时就没下狠手。 “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把柏礼接回来?”谭尹突然话锋一转。 柏宸有些意外,看了谭尹一眼,幽幽地说:“柏礼的确长了一张惹人疼的脸是不是,连你都看上他了?” 谭尹眉头一皱,显然拒绝这个标签,“我只是觉得,人这么放在谢家,有损柏家的威严。” “我心里有数。” 柏礼跟柏律不一样,前者本来就乖巧温顺,后者天生反骨谁都不屑,对于柏礼,柏宸觉得大可以不把人逼太紧。谭尹这句话让他觉得真是管太宽,不过好歹是自己人,柏宸还是稍微收敛的。 “你这两三个月不回去,那边的事一概不管,就不怕谭翊把家底败光么,”柏宸点燃一根烟,“你们谭家最近就这么闲?” 谭尹却淡淡地回答:“谢隽廷这一两个月都查的严,我已经让他们把很多生意都停了,包括军火,剩下的那些如果还要我去操心,那谭家就是养了一群饭桶。” 柏宸的眸子细细长长,眼尾略微上扬,只要一敛下眼皮子就显得懒散和高高在上,加上说话时低低的语气和嘴角时常噙着的冷笑,容易给人阴沉冷鸷之感,但谭尹好像丝毫不怕,而且从来没有。他多聪明,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是个逐客令。 “你们谭家,和我柏家是什么关系。”柏宸难得正经起来,“这人在你们那儿,至多也就是个被包养的小情人,其他人你看上了,可以给你,但柏礼这个人,我是不会送过去给你们搞的。” 柏家和谭家说到底还是有点血缘关系的,柏礼这身份,注定没有任何名分,柏宸已经不想看人被糟蹋了,如果说这人性子不好,那倒是可以把人扔出去磨一磨那傲骨,但柏礼很懂事也知道体谅人,被谭沐调过来也没说什么,就这么待着过着,从没主动提过什么要求,柏宸对他还是有一点心疼的,如果不是这回谢家从中作梗,在一个月内他 也可以把人从谭沐那里弄出来。 谭尹板着脸,“我知道。” 柏宸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将指间的烟灰直接掐灭在自己手心里,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还嘲弄道:“别用他们来考验你自己,只要是男人,都经不住,不仅是你,别人也一样,陷进来可就出不去了。”他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所以今天就算发现了谭尹的心思,他也毫不意外。 “但你父亲就没有,”谭尹说,“他不是一直都不喜欢那个人么,只是上床罢了。” 柏宸却沉默。 谭尹趁着红灯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正欲再问,但在看到对方表情时却适时收住了话头。 好半天柏宸才说,“我父亲死的早,我很清楚地记得,辛尧死了没几年,他也不行了……然后我妈的精神状态就每况愈下。” “他根本不爱我妈。” 柏宸冷冷的。 谭尹很识趣地没有接话。 “你准备把柏律怎么办?”他干脆换一个话题。 柏宸没急着回答,把车窗放下来,让弥漫的烟味散出去,“不知道柏律此番回来到底想干什么,但至少不是谢家的走狗。” “你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谭尹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嘲讽,这个柏宸心思越来越深了。俩兄弟跟谭沐的恩怨,他一个人外人都知晓几分。柏宸现在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难道柏律整容换身份花这么大劲重来是为了接近柏宸吗?搞不好柏宸心中真的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他也懒得说破,正主都是这种态度他一个旁观者说的太透反倒引起不必要的尴尬。 “接下来跟程奕扬摊牌?” “当然不能,我希望他继续用这个身份。” “用这个身份留在你身边,是么?”谭尹一下就猜到了柏宸的心思。 “他要是变回律,可就属于谢隽廷了,也就程奕扬还能在我这,”柏宸那神情自负又愉悦,像已经把猎物按在爪下马上就可以饕餮一顿。 “之前他不是自愿去谢家么,怎么现在又不乐意。”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因为孩子闹翻了吧。”不过他并不在意柏律的过去,但前提是对方得心甘心愿回到自己身边,可就怕根本没有这个前提。 谭尹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柏宸慢悠悠地说:“柏礼这回有点不太正常,跟往常不一样,别别扭扭的。” “因为你把场面搞得不好看。” “那也是周凌给脸色,轮不到柏礼。” “那你指什么?” “他有点过于惊慌,不想让我知道什么事一样。” 谭尹深深皱眉,不愿多想,抑或是根本不愿想到那方面去。他宁可柏礼是怪罪他来迟了才闹的脾气,也不要是因为有了孩子。 他不再说话。 结束这个话题,柏宸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谭尹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不过尽管如此,也一点没影响他开车。 “柏宸,你以后会跟女人结婚吗?”谭尹突然问。 其实继承人所受的约束跟手中的权力几乎成正比,婚姻很难自己做主,而且生孩子是一定的。 “不会。”柏宸回答得很干脆。 “我说的跟女人结婚,不是非要你爱上她的意思,而是……你懂的。” “我知道,但我也不想。” “好吧,那男人呢?你有中意的人选吗?” “没有。” 柏宸往椅背上一靠,眯起眼睛,“我现在对其他人都没兴趣。” 谭尹听懂了,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有这种嗜好?” “相信我,你跟他们接触多了,你也对别的男人没兴趣,当然,可能对女人也没兴趣了。” 谭尹是双。 其实豪门子弟里面,像谭尹这样的双才是比较多的,男女通吃,只要是美人,性别根本没有什么关系。柏宸是彻头彻尾地无法喜欢女人。 “你身边不是有一个很漂亮的男的吗?”那个人跟了柏宸蛮久,所以谭尹有印象,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男的就从柏宸身边消失了。 谭尹还提示了一句,“栗色头发,皮肤很白的那个。” “他死了。”柏宸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八个月前死了。” 他一直对着窗外抽烟,谭尹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但听声音并未觉出什么端倪。他可是柏宸,怎么能让旁人瞧出自己的难过。所幸谭尹也没在这话题上细聊,很快掀了过去。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女人自然也都知道,当天下午程奕扬从谢宅回来,她就让他过来见自己。 “我当初说的没错吧,你要是听了我的话,今天也不会被柏宸一通吼。” 程奕扬叹着气,“我估计他已经知道我身份了……” “那天在疗养院你太冲动,”她给程奕扬倒了杯茶,话锋突然一转,“不过你觉得,他是因为知道你是柏律才打你吗?” “我用假死骗了他们八年,柏宸又容易动怒,知道当年被骗,现在这反应也还算正常,这回都不算狠的。” 女人却笑了,看着程奕扬半响,无奈地摇头,“你怎么还是没摸透柏宸的心思啊?他明明是因为你跟谢家搞在一起才生气的,并不是因为柏律假死。” 程奕扬微微一愣,“我跟谢家关他什么事?” “你太小瞧男人的嫉妒心了,八年了,你现在又跟谢家搞在一起,现在还联合对付他,他能不生气吗?” 程奕扬慢慢皱起眉。被这么已提醒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柏宸那天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之前就跟你说了,找柏宸下手,他可比谢隽廷好对付多了,只要让他感觉到你是爱他,他会帮你扫清一切障碍。” “如果他知道我要弄死谭沐,还能帮我?别开玩笑了!” “柏宸的心思可比以前复杂多了,你以为他还跟以前一样么,现在他要自己当皇帝,想把这个位置坐牢靠,必然不能让女人掌太多权,只要你不太过分做的太显眼,他巴不得借着别人的手来限制谭沐,他不需要女人身体太好或是太清醒,这反而会妨碍到他们男人,你懂吗?”她伸出纤细枯瘦的手,轻轻抬起程奕扬的下巴,眼前这张脸真是越看越觉得标致,起初刚整好的时候明明还觉得违和,没想越看越顺眼,这么好的皮囊,不当工具利用真是可惜了。 “柏宸已经纵容你好几次了,你有时候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你以为他瞎了都没察觉到吗?” 女人眼睛很大,漆黑的眼珠子又这么瞪着程奕扬,不知是眼神瘆人,还是这番话,程奕扬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浸上来。 “你刚刚有句话说对了,柏宸对你的确不算狠,如果不是因为他对你还有点感情在,你现在不可能好好坐在我这。” 程奕扬冷淡地问:“柏宸为什么要对自己母亲这样?” 女人嘲弄他的天真,“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幸运么,谭沐从来没有让柏宸感受到什么是母爱,以前还一再限制他的权力,尤其是柏宸父亲死了,她就愈发肆无忌惮,柏宸就是一个傀儡!” 女人提到谭沐就是轻蔑至极的神态,还有浓浓的厌 恶,“她谭沐就是个没人看的小丑,因为有了孩子有了柏宸,才能当上柏家的夫人,她对柏宸就是利用,利用了快一辈子!柏宸现在能这样对她,已经是仁至义尽!” 程奕扬并不会为别人的家务事感到心酸或悲哀,在那阵细微寒意过后,他很快恢复平淡,但他感觉到了,女人对柏宸有一种莫名得近乎诡异的好感,什么都偏向他。 女人双手交叠着放在膝头,微微抬起眼睛,看向半空中,嘴角浮出一个苍凉的讽笑,“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怎么抢都没有,谭沐,你真是活该要早死!” 程奕扬就静静地坐着也不出声,更不会主动问,等女人自己恢复。 她将神态和语气都稳下来:“你现在采纳我的意见也还来得及,柏宸肯定也希望你留在他身边,程奕扬的身份正好。” “不。”他现在愈发坚定,因为觉得柏宸很可怕,比谢隽廷可怕百倍。至少面对谢隽廷那种人,他觉得靠自己的智商还能稍微斗智斗勇,但是跟柏宸……简直想都不敢想。 女人看透了他的心思,丝毫不以为然,“他们那种人能单纯到哪去,这是生存必须的,不然你觉得柏宸能走到今天吗?柏律,你觉得他手段残忍,你又比他好多少?不都是利用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吗,还分手段?” 程奕扬坚决拒绝这种分类,“我宁可死,也不会对自己的亲人下手。” 女人照样能驳:“但你宁可死,都要摆脱谢家。” “谢家不是我的亲人。” “你跟他联了姻,甚至连孩子都有了,你跟他什么事情没做过?!非要有血缘关系才算你亲人是吗?” 程奕扬突然全身紧绷,放在桌面的手也握成拳,沉着脸不说话。 女人看程奕扬这种样子,心里微微一惊,怕是揭了他心底的伤口,便缓下语气好言相劝,“我知道谢家待你不好,把你弄得狼狈不堪,你跟他们割断才是对的,我喜欢你的果断和魄力,我拿这个举例只是为了说明,你在意的感情,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全都不堪一击。” 她觉得程奕扬真是个矛盾的人,明明自己没有多善良多柔软,有时候甚至是冷漠,却偏执地崇拜这种,甚至还会追逐。如果女人知道程奕扬还喜欢自己哥哥,大概只会更加肯定这一点。 本来还想再说几句,但保姆从门外匆忙地跑进来,一脸慌张地打断俩人的对话。 “夫人,糟了!我看到附近有警 察搜查!” 女人的脸色唰一下白了,立刻站起来,“搜查?!” 保姆重重点头,“询访,挨家挨户,已经查到巷头!” 程奕扬也知道可能不妙,立刻跑到门外看了一眼,回来后把女人的大衣抓起来披在她身上,又安排保姆,“阿姨,你赶紧把夫人带出去,附近的超市、菜场、餐厅都可以,我留在屋里面应付他们。” 女人说:“我们一起去。” 程奕扬摇头,“现在是周末,又是大白天,家里没人在反倒更可疑,一次没人应,他们还会来第二次,”他抓起钥匙扔到女人兜里,将两人推到门口,“出去避一会儿,我打你电话再回来。” 应付完那些警察,程奕扬就锁了门离开这里,并且打电话对女人说可以回去了,他看时间不早自己也回了家,但坐在客厅里,一个人总觉得孤零零的,没有小孩子,哥哥也在谢家。阴沉的柏宸还说要收拾他,有点害怕那个疯子突然上门。煎熬了半小时到底是留不住,犹犹豫豫还是去了谢家。 谢隽廷以为,柏律变成程奕扬,身份没以前高,没有谢家撑腰到底只能是普通人,做事受很多拘束,尤其这几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受挫后就应该学会妥协和转圜,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或者,至少会比以前收敛一点,没想到竟还是那样要风得雨的性子。这回柏礼一在谢家出现,他就立刻想办法过来,还敢把谢家的电闸弄坏,只为见上一面,简直把谢家的安保视若无睹。 不知道,他敢不敢在柏家也这么大胆,还说,因为这是谢家,他不知不觉就肆意妄为了? 谢隽廷下了飞机就开始电话响个不停,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他一开始烧太旺了现在想熄点都不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来跟他说,很多琐事他并不想一一理会,唯独专门打电话过去跟警局把那事说了一通,警察说没找到女的,屋里只有一个男的。 谢隽廷嗯了声就挂断,将手机调成静音扔在一边再也不予理会,都不多看一眼。 这回回来可能真要多花时间陪陪孩子的,程奕扬大概是不会要点点了,谢隽廷一个人靠在宽敞的后座,抬手捏眉心,可他力气很大,又是第一次,没把握好,捏几下就生疼。以前都是柏律做这些的,力道和手法都恰到好处,细软的指腹还会从眉心移到太阳穴,轻柔地按压。 谢宅的佣人都不会那么拘礼,看到少爷回来也就是点头或者鞠躬,并不会三呼少爷好,管家过来说,程奕扬跟柏礼 在餐厅吃饭,少爷您晚饭吃了没,没有可以一起,菜都是刚上的。闻言谢隽廷就没回正厅,而是朝反方向走,去餐厅那儿,才刚到廊底下脚还没跨进去就听见厅里交谈的声音,语速较快的那个很明显是柏律,“我劝你不要在谢家吃晚饭,你看这全是汤汤水水哪有一点食欲,这些都是专门给谢隽廷备的,给人壮阳用的,我们最好不要碰,总觉得会有副作用,导致毛发旺盛颜色加深什么的,不如我俩出去吃吧。” 谢隽廷脚步当即就顿住了,眸子往下一敛,眼皮子都重重跳了一下。 第四十八章 即将归来 48 柏礼有点犯糊涂,不知道弟弟这话到底重点在哪,是让自己跟他出去还是抱怨这些菜不好吃,想了想只好嗫嚅道:“没事,我喜欢清淡的,不用专门出去。” “哥……”才刚发出一个音节程奕扬就生生刹住,换了个称谓,“柏礼,我不是说口味,是这种东西最好别碰。” 谢家还是细致的,可能有人专门嘱咐过厨娘,所以柏礼在的这几日都是以补汤炖菜为主。 他自然知道自己弟弟的口味,这种养身子的汤柏律肯定不喜欢。他就起身去跟厨娘说能不能再做几个炒菜。 看他是客人厨娘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说弄好端上去,不然一般情况下一顿饭从来不做两遍,这是谢家的规矩。 “这些我以前见谢隽廷常喝的,是有那种作用的,他不是肤色浅发色也浅么,这样看着不够威严,审犯人像自己都打不过他们似的,不适合他那个身份,所以就经常用这些来调节改善,他有段时间每天晚上都吃这盅。” 柏礼实在难以想象谢隽廷这种什么都优越的人却要靠这些东西来改善身体。但察觉到柏律竟罕见地有倾诉的*,他也没出声提醒,很配合地继续听着。 可柏律又突然不说了,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为什么要回柏家?” 柏礼先是一愣,本来没打算跟弟弟说这些,但不知怎么,那一刻他却觉得可以说出口,或许是受柏律影响,看他这么自然地提到谢隽廷,柏礼就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我不想一个人,”他直白地说,“我想找人陪我一辈子,有时候一个人很累,尤其是你不在的八年,我时常感到孤独。” 一个人在那种全然陌生的环境里,哪怕下人再多,都还是能感受到那种可怕的宁静和荒芜,柏律心中有仇恨和哥哥来填满,柏礼也总要寻些东西来寄托自己的一点念想。 他现在已经再清楚不过,不管是柏律那种敢想敢做,毫不留恋地抛弃现状;抑或是自己这样安分地守在原地,于他们来说,不管哪条路都不会多容易。 “我在谢家看到的那个孩子,是你的吧?”柏礼轻声问。 程奕扬一下就局促起来,下意识就否认,“怎么可能……”他立刻低下头不敢和哥哥对视,就像做了什么负心的事一样。 柏礼却笑了,顺着视线往下,看到程奕扬紧紧握着双拳,“孩子虽然小了些,但我还是能认清长相的。” 程奕扬皱起眉,越发慌张局促,似乎就要突然站起来,柏礼及时按住了他的手,安抚道:“我不会说你什么的,我是你哥。” 特别强调了“哥”,这个代表了血缘关系的字就是生生阻断柏律各种妄想的本源。 他恨这个。 柏礼燃不起来,程奕扬的焦躁只能一点点冷下来,脸色也是,方才突然涌上的一抹红潮也逐渐消退。 柏礼无声地叹息,本来想借着点点顺势提到自己想要留住孩子的事,也算把这个重要消息告诉自己弟弟,但看到柏律是这种反应,他觉得现在不要说比较好,以后再慢慢告诉他吧,坏消息一多谁都受不了,他虽没法对柏律产生爱情,但还是很疼弟弟的,不想看他煎熬痛苦。 谢隽廷一直站在厅外没出声,加之周凌没有回来在外面办事,整个谢宅都没什么声响,俩兄弟也就没意识到谢少爷已经回来,说话颇有点……不防备。谢隽廷不是个爱听墙角的人,大多数时候爱说不说他还不一定有时间和闲心去听,但今晚,他突然想一直这么听下去,看这俩兄弟到底要倾吐什么心声。可惜,一切好像到此为止了。 柏礼觉得骤然静默的气氛实在有点尴尬,就站起来给程奕扬盛了一碗汤。 “你中午没吃饭,晚上可以多吃点,来。”他把那个青瓷小碗盛到七分满,推到程奕扬面前。 程奕扬脸色平静,心情低沉,更是毫无食欲,鸽子蛋本来是白的,加了红参一起炖,白色里又透出一种淡红,简直像是煮熟的鸡子。 “我不吃这种东西,不想变得跟谢隽廷一样。” 这句骤然提高音量的话很明显有泄愤的意思,就不知道是自己被拒绝了而恼羞成怒,还是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就对谢隽廷怨愤起来。 柏礼听着这种没头没脑的气话,也丝毫不见怪,只觉着自己弟弟就跟以前一样,轻轻笑了下,也像以前那样柔柔地哄道:“这鸽蛋我闻着不腥,多进几碗都不会腻。”他先自己试了两口,连连点头,“味道很好,快尝尝。” 他舀了一颗小小的蛋,递到程奕扬嘴边。 程奕扬嫌恶地皱眉,还把柏礼手中的勺子截了下来,瞪着眼睛说:“这是壮阳吃的,你不要碰……”语气特别坚决还有种苦口婆心的意味。 柏礼不明白,不就是几颗蛋么,怎么还有那种功效? 先前在谢家也算待了蛮久,柏律早就蓄积了一肚子苦水,既然哥 哥都问了索性一股脑都吐出来。 “谢隽廷就是个豆芽,浑身哪处都细细长长的,早年都被人叫‘病秧’的!估计以前比你还瘦得多,整个人虚的很,尤其是那……”程奕扬顿了顿,总觉得没法直说,只好间接形容,“豆芽的芽头,有多小,那芽身有多细,你知道吧?那就是谢隽廷……” 谢隽廷刚听到前半截还未觉出异样,毕竟他们二十多岁才相识,柏律一点都不了解他作为“病秧”的过去,胡言乱语一下也不会让他太生气,虽然的确有点不爽。听到后面,意识到柏律到底在说什么,他脸色就沉了下去,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倒是要瞧瞧这人还要说出什么埋汰自己的话。 到底是双胞胎,而且也都经历过床上的事,柏礼虽然愣了愣,但很快就细微地点点头表示懂了。 “他有钱有势了以后就尽作妖,总捣鼓着怎么才能强健,强健是好听的,说白了就是回春,不是说吃什么补什么吗,他后来就靠着吃鸡子鹿子这些东西,有一次我还见到他吃过这么大的丸子,特别腥臊,指不定连人的都吃过!” 柏礼难以置信,眼睛连连眨了好几下,目瞪口呆。 程奕扬就接着说:“后来他那处就发胀得跟兽一样,可吓人了,所以这些腌臜东西我们全都不要碰,怕以后也会发泡。” 柏礼本来很有食欲,被这么一说,顿时什么都不想吃了。 谢隽廷在屋外听地将眉头一点点拧起来,他到底是对他有多不满?大了要这么埋怨,估计真小了也照样埋怨,那个豆芽的比喻不就讽刺意味十足么! 这个柏律,凡事只知三分就开始动用想象力,他不过是曾同他说过,野外训练很苦,生的熟的什么都得吃,有一次跟队友饿了三头终于捕杀一头雄鹿,全吃了一点没剩。柏律当时就多问了一句,那处也吃了,谢隽廷哪跟他一样七七八八想那么多,实打实地点头。没想到竟从此被柏律记下。后来谢隽廷每次吃蛋,柏律那眼神和脸色就不对,但何曾想过是柏律已经在心里暗暗喧排自己。当然,这只是其一,真正让柏律肯定谢隽廷在作孽地“食丸而肥”还是因为后来。谢隽廷想要柏律怀上,谨遵医嘱地每日炖补汤,那时候柏律不是自愿回来,心里始终有警觉和不满,为了不让他察觉饮食的突变,谢隽廷就跟他一起吃……备孕餐,而且还不能比柏律少吃,柏律吃一碗他就得喝一盅,哪怕对这种补汤毫无食欲也得装作自己很喜欢这就是自己口味的样子。连着一个月,柏律就受不了了,拍桌子质问 为什么老吃这个。谢隽廷没法想出漂亮借口,只是冷淡回了一句,补身子。那天柏律直接摔了筷子。 反正谢隽廷就那个意思,谢家顿顿都这样,爱吃不吃。柏律拗脾气上来,一整天都没吃,第二天也有这种绝食的架势,谢隽廷亲自给他灌下去,不必说又是一次凶猛的冲突,柏律把对方的手指咬地哗哗出血。他当时只觉得,这种诡异的饮食就是为了配合那个暴君的口味和需求,别人都不得有意见。毕竟那阵子天天晚上要折腾柏律,夜晚耗,白天补,的确很说的通。 怪不得,后来好几次在床上,柏律被折腾地要哭时,用力抓着谢隽廷的背或者拿拳头砸在对方心口,嘴里就胡乱嗔着,“你别搞那些怪东西!够了,现在已经够了!” 谢隽廷本来想听听正经的,谁知道柏律又出奇招,看来真是积怨已久不吐不快。把这种事情都跟柏礼讲,还真是亲密无间的双胞胎!形容他是豆芽?哪怕再冰山的男人听到这个都要生气的,他发色和眼珠子颜色不深、体毛不多、白皙等等是遗传的,明明都是优点,到柏律嘴里把他损成什么样。可他要真是体毛浓密、黝黑肌肤、魁梧健壮,柏律怕是又嫌他糙汉子。 果然这种人是不能宠的,还没回谢家呢,就开始作威作福,已然忘了现在还是程奕扬不能暴露身份么?看来是自己不在的这几天,柏律就在谢家也待顺了,明明先前还怕的很,就算想来也只能拿谢棠当挡箭牌,这才几天,就开始天不怕地不怕了。 不过话说回来,柏律这么下意识地倒苦水,却让柏礼越发肯定一点,弟弟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是令他感到棘手和担忧的爱情,过度依赖,他似乎偏执地只相信哥哥一个人,所以在柏礼面前他总是容易褪掉那层冷漠的铠甲,有时候还会显得孩子气些。 谢隽廷不想再听了,推开门虚掩的门走进去,他刚下飞机没来及换衣服,脚上还穿着黑色的军靴,底硬磕在地板上能发出很明显的声音。 兄弟俩立刻不说话了。 程奕扬看到谢宅的正主回来,脸色转眼变了,变得沉稳寡淡,并且立刻站起来鞠了个躬。 谢隽廷在他俩对面坐下。 这个柏律,前一秒还是黏哥哥的弟弟,这一秒就变成了冷漠疏离的外人,还刻意站得离柏礼远一点,就怕被谢隽廷瞧出端倪。 “谢先生,”柏礼叫了声,“这几日叨扰你们了,我是一个外人,不好打扰太久,明天一早我就离开吧。” 谢隽廷了 然地点头。 程奕扬本来想通过对话听出些什么的,可谢隽廷竟然不开口。 “今天柏宸带人来闹,对不起,是我给谢家带了麻烦,还好最后没闹出什么,息事宁人了。” 谢隽廷没接话,朝程奕扬看了一眼,淡淡地说:“程奕扬,去客厅等会,我有话要问你。” 柏礼却率先接话,“你跟他可以在这说,正好我想回去休息,不打扰你们谈话。”他知道这种场合兄弟俩得避开一个,他懂事地自己先行离开。 程奕扬虽然心有不舍,但也只能表现出什么。柏礼走掉的时候,在谢隽廷看不到的角度,还冲程奕扬温柔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安抚他用不着紧张害怕。 程奕扬细微地回应了一下,柏礼看到弟弟舒缓下来的脸色,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 其实用不着哥哥多说什么,程奕扬自己也已经感觉到了,谢家把他哥哥弄过来是出于一点帮助,并不是别的什么,虽然也顺势套出思亲心切的柏律。 静默一会儿,谢隽廷伸出手在桌面轻轻点了点,程奕扬知道那是让他坐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过去了,虽然中间隔着两个空,他实在不像跟那人靠太近,莫名的,会紧张。 “程奕扬,你动过刀子么?” 被问到这个,程奕扬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对方怀疑自己整容,立刻说:“没动过,我一直长这样。” 谢隽廷往后一靠,微微眯起眼睛。 “我说的动刀子,不是指这个。” “那你指什么?”程奕扬开始警觉。 “作为医生,难道不会想到手术刀吗?我是在问你,有没有帮人做过手术?” “当然有。” “那你会用全套刀具么,”为了避免程奕扬再次自作聪明地应下来,把马甲掉得太严重,他难得好心地提醒了一句,“我这有全套,拿过来让你试试?” 程奕扬怕到时候打脸,只好回答说:“我对心理治疗比较在行,外科手术我一般是助手,”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解释一句,“我比较年轻,虽然学历和资历都有,但有时候还得前辈来扛大刀,我不如他们。” “也就是说,你根本连刀都不会用?”谢隽廷问。 程奕扬皱眉不说话,摸不着谢隽廷的套路。 “回答我,是或不是。”谢隽廷盯着他,那种严肃的气场已经开了一半。 程奕扬被他看得发毛,总觉得对方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下意识地感到畏惧,哽了哽,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说实话,“是,但我擅长的不是这个,我对……” 谢隽廷并不需要他接下来的话,摆摆手,让他噤声。 程奕扬只能把话又憋回去,瞪着一双眼睛看他。 谢隽廷不避开,就这么迎上。 毕竟,他也很久没有好好看看他的人了,多看几眼也不会觉得腻。 以前从没觉得柏律长得多么好看,只是觉得还顺眼,但现在跟这张脸比起来,显然还是之前那个要好看得多。 程奕扬不知道谢隽廷这些话都是什么意图,而且怎么揣摩都没有头绪,因为只是三言两语。他知道这人从来不喜说废话,这么弯弯绕绕是想干嘛?程奕扬那时候还不知道局面和事件的全貌,所以会觉得摸不透谢隽廷这些话。如果他知道已经发生了那么大的祸事,大概就会知道谢隽廷这些问话其实都是一针见血的。 说话这会功夫,厨娘端上来一碗温热的汤,放在谢隽廷手边上。怕他们谈话少爷可能顾不上吃,还细心地扣了盖。 他的确是有点饿,中午吃得很潦草。而且此刻,他显然心情还算不错,就把小盅端起来,揭开盖子。 柏律先前喧排他,好在这种插科打诨的小事在谢隽廷这儿一向过得很快,虽然当时生气,但也不至于为了这个事故意为难柏律,再说了,他身体到底怎么样是不是病秧,柏律后来可是“亲身”体验过的,也不怕被说地掉半斤肉下来或者缩小一圈。 但程奕扬发出了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不明显,但就是被谢隽廷听到了。 他顿时感觉自己额角边的青筋有点爆。 深吸了口气,慢慢平复。 但那个吸气的动作在程奕扬看来简直是陶醉于那种带着腥气的味道,这下更加不齿地拿眼睛乜他。 谢隽廷一抬头,他又立刻恢复正常,一副内敛沉稳的样子。 “程医生,今晚没吃什么东西吧。” “吃不下。” “没胃口?” 程奕扬随便点头,不想再交谈,主动站起来,问道:“谢少爷,我可以走了吗?” 谢隽廷却问:“为什么没有胃口?” 果然,他也就对柏律还有偶有这种闲心,不怕浪费时间慢慢扯。当然,得是他心情不错的时候。 程奕扬被问烦了,冷冷地回了一句:“我觉得很腥,吃不下!” “我现在可以走了吧。”他又不耐地催促了一遍。 谢隽廷把盖子重新搁上,敛着眉目清清淡淡地说了一句,“闻到什么都觉着腥,是有身孕的征兆,这叫害喜。” 说完,他也懒得抬头去看程奕扬的脸色,但也能想象到,因为听到了程奕扬咬着后槽牙“咔”一声脆响,然后感觉到一阵风,是程奕扬嚯地转身走了。 谢隽廷慢悠悠地把那盅又放回到桌子上,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嘴角却隐约有一丝笑意。不过很快,这点难得的闲情逸致就过去了,他的脸色有点凝重。 这个柏律,是该说他假聪明还是真天真?闯了这么大的祸事竟然毫不自知,没心没肺地继续在这里扮着程奕扬。 今天傍晚,警署已经跟他通过电话,说当年那次事故的卷宗已经全都找齐调出来,长官可以随时过来查看。 他站起身,没有回正厅,而是自己开车出去了。 今晚,又有的忙了。 不过,查清这件事会让柏律心甘情愿回到自己身边,想到这个他觉得可以再纵容对方这么没心没肺地多自在几天,不出半个月,他的律就会乖乖回来。 程奕扬有点郁闷,因为发现柏宸和谢隽廷现在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掉马甲竟然就在短短一个星期内。没办法,谁让柏礼现身了呢,程奕扬能按捺得住才是有鬼了,他那么多年没见哥哥。两小时前从谢家仓皇奔出来颇有点落荒而逃的狼狈,但发现谢隽廷并没有阻拦,自己还顺利把车开出来保安也没拦,他一颗心就慢慢稳定了。 也是,他现在是程奕扬,谢隽廷就算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还是不能拿他怎么样。 程奕扬觉得有点爽。但下一刻,他又爽不起来了——柏宸。程奕扬没身份没地位还没背景,柏宸想搞他简直如同碾踩一只蚂蚁。 晚上正睡着,到后半夜程奕扬身子重重地颤了几下,突然惊醒,他半朦着双眼嘴里虚虚地喘着气,意识过来自己似乎又被靥着了,缓了一会儿后用手肘支着身子略微起来,伸出一只手去摸索柜头的水杯。可惜,摸了一把空,他这才惶惶地清醒过来,只好起了身趿着拖鞋去客厅自己倒水喝,这么一折腾,他的睡意又没了。 以前,他床头都会摆一杯水,方便他半夜渴醒一勾手就能探到,虽然不知是细心女仆做的还是谢隽廷留的,柏律只觉 得每晚都不用起身挺舒服,并不会刻意留心这种细节尤其当时还是在谢家,他浑身都长着戒备的刺,并不是面对哥哥的柔软以前柏礼也这么做。 直到今天半夜醒来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却扑了空,程奕扬才恍然察觉。 点点不在,哥哥也不能陪他,整个小家寂静地出奇,再看一眼阳台,那些婆娑的树影歪歪斜斜,顶端尖尖的像一把刀一样,此刻看来让人感到阴森可怖。 程奕扬把床头的暗灯打开,又把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再缩回床上用被子紧紧裹着自己。 今天哥哥跟他说,我不想一个人,想找人陪我一辈子。 说实话,程奕扬是有些生气的,毕竟柏律为了灭掉谭沐这个大威胁可以隐忍潜伏多年,相较之下,“不想一个人”这种话显得懦弱和自私。 但这一刻,程奕扬似乎能稍微体会到哥哥那种感觉。不止柏礼不想,他又何尝想? 现在被柏宸看穿了身份,自然是没法再接近谭沐,但这三个月他已经做了大量工作,剩下的只能交给谢棠来慢慢圆,但至少,这个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完成这个之后呢?人不可能一辈子都用来报仇,再怎么跌宕起伏也要终归平静,那时候他会不会就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状态?现在连点点都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兄弟俩没像他们父亲那样吃过很多苦,或许也正是因为看够了父亲的孤寂和心酸,自己反倒格外害怕那种状态。柏律甚至曾经想过,如果最后自己真的孑然一身,怕是会很没骨气地回头找谢家吧。 程奕扬再不愿多想了。但在他内心深处,尤其是被孤寂脆弱包围吞噬的时候,他就会很没志气地希望别人来抱自己,将坚实温热的胸膛给他取暖。 第四十九章 即将归来 49 柏礼身体不太好,所以很早就养成了早睡的习惯,但那天晚上,为了等谢隽廷回来,一直开着门和灯熬到了半夜十二点。 看到楼下的灯亮了并且也有声音传来,柏礼就第一时间下去见他。 夜寒露重,客厅的大门一打开,就一阵冷风灌进来,谢隽廷的黑色大衣上似乎都沾染了一些寒气。 不应该在这种打扰别人休息的时段来麻烦,但时间实在太紧,柏礼只能越早说越好。 好在谢隽廷看到他时,就主动问了,“什么事?” “我想请谢先生帮我一个忙,不知可不可以?” 谢隽廷没回答,而是先问,“我听周凌说,你想把孩子生下来?” “是的。” “为什么?” 按照柏礼先前吐露的心路,让他觉得对方不愿意留下这个孩子,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 其实柏礼先前只是没定主意而已,并不是不要。毕竟这个孩子是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因为身体不好内底子虚,想怀孕也没那么简单,身体变润之后,也还是很久都没能怀上。 那个人之前就直截了当地跟他说过,自己必须跟能生孩子的女人结婚,可你是男的,抱歉,没法给你名分,只能现在加倍对你好来补偿。柏礼情切心急,就把自己体质特殊这个秘密跟他讲了,甚至有点冲动想要生一个看看。尽管之前坊间已有类似传闻,但毕竟是谣言性质的,跟正主本人亲口说出来还想用上床来证明是不一样的。然而很不幸,就算最后终于求得谭家勉强给男人一个机会,可是折腾了大半年竟然都能没能怀上,简直狠狠打了自己的脸,后来连女仆看自己的眼神都是可怜的,她们或许以为这个男人已经疯了吧。这一番,把原本缠绵享受的床事搞得跟艰巨任务一样必须完成,一旦这样任何事情都会变得索然无味,对方有时候都疲于应付甚至还会拒绝。 以前幽会偷情虽然辛苦委屈还能情意绵绵甘之如饴,后来终于求得名正言顺一回,却成了自己失败的开始。 但上天就是不肯让他平静,本来都已经接受现在的全部现实,也意识到被抛弃的现实,一开始是难过,但见着弟弟后他愈发平静,至少原本的难过被治愈了一些,他原本已经想好了要放弃这个人让自己再爱上另外的,但不知怎么,就下不了这个决心,当然,他也不会没骨气地再巴巴去求谭家。 经过这几天的思虑,柏礼已经决 定要把孩子生下来,而且不把这事告诉那人。因为,他现在意识到了,当初并不是自己怀不上,而是谭家根本不让,就是要给他打脸,明面上说是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但背地里估计没少下功夫,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离开之后反倒怀上,或者一怀上就赶紧找借口把人扔出去。虽说柏礼现在还不太清楚是自己怀上在先还是被赶出去在先,但两者的时间节点显然会挨得很近。不去管细节也知道,谭家是不喜他的,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抱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奢望。 谢隽廷只觉得这个柏礼有时候真是比律还要再软一些,不过也是,他们这种男人,身体就跟寻常男子不一样,估计思维方式也略有差异,多了某个器官,好像就让他们感性增多了一点,有时候做不到跟谢隽廷和那个人一样,绝对理智的冷硬。这档口显然不适合要孩子,里里外外一团糟为什么还要雪上加霜,别跟他说肚子里是一条人命,他要是能被这么轻易触动,他就不是谢隽廷,就算是柏律出了这种意外,谢隽廷也未必愿意留下孩子,他从来都喜欢把事情掌控得很好,厌恶各种意外。 “可能是,我自己喜欢吧……”柏礼垂下眼睛,却也不去说到底这喜欢到底是喜欢大人还是肚里的小孩,“谢先生,我想请你帮我,这件事……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 谢隽廷脱下大衣,坐在沙发上,值夜的佣人很快端上了一杯热水。 柏礼走到他对面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似乎有点局促紧紧握着。 “我不想让柏宸他们知道,但他又让我三天内回去,谢先生,你有法子再把我弄出来么?”似乎怕这个要求太过分,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实在觉得麻烦……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谢隽廷只是眨了眨眸子,然后低头喝水,样子看起来还是很冷淡。 柏礼在对方那种冷意里逐渐灰了心,感到很无助,但也没有说什么。静默一会儿他慢慢站了起来,对谢隽廷说:“谢谢这几日的收留……我明天会自行离开。” 柏礼准备上楼收拾东西,却在转身的时候听到谢隽廷轻微低沉的叹息,然后对方叫了自己的名字。他转过身,有些疑惑:“谢先生?” “柏宸来谢家闹,目的并不是非要把你带走,他是在对我示威,让我不要挑战他,只要我不卡得这么严重,让他那头顺点,他不会有闲心专门找你的茬,说不定再过一个月,他都会直接忘了这事。” 柏礼却一头雾水。 谢隽廷也不愿 再重复,只道:“你耐心等着,连法子都不用想,柏宸的目标并不是你,你跟律都不了解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跟他比,太嫩。” 岂止是嫩,简直天上和地下的差距。不过也情有可原,毕竟兄弟俩从来没做过继承人的位置更没经历过其中的斗争,就算再有心计再会伪装,跟那些比起来都只是雕虫小技。 谢隽廷也不是不知道,这话其实不说出来对自己更有利,只需要告诉柏礼,放心我会把你接出来,还能顺手卖个人情,指不定以后就派上什么用场。但谢隽廷就是不想,或许也不是什么感性的原因,有可能只是觉得这俩兄弟都是纯粹的弱者,并不需要他们还什么人情,只要接受保护就可以。 谢隽廷摆摆手,“你可以上去了。” 柏礼还是不太确定对方刚刚的意思,问道:“你是让我明天回柏家,然后只要耐心地等待你派人来接,就可以,是这个意思吗?” “不用回去,我明天会让人把你送到新的去处,你安心待在那就可以。” 柏礼感激地点点头,“好,谢谢您。” 他像记起了什么,轻声问道:“谢先生,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谁是小律了?” 谢隽廷略顿了一下,点头。 他没问怎么看出来的,毕竟他说话不多,跟程奕扬对话更是少之又少除了刚刚,柏礼肯定是从眼神里看出来的,显而易见。但柏礼还是不怕废话地专门解说了一下,“之前我还不确定,但是刚刚在餐厅,你看他的眼神……就像恨不得把人吃掉一样,我就知道,你肯定已经明确了。” 这俩兄弟怎么回事,柏律刚埋汰完,现在柏礼也要来说几句么,还恨不得把人吃掉……这是什么形容哪有这么夸张,谢隽廷觉得自己的表情管理一直是很到位的。 “我可以问一下,你是在之前就知道小律是谁,还是我来了谢家,程医生也跟着过来,你才察觉到?如果是后者……”柏礼苦笑了一下,“真的是我对不起小律,竟然害他身份暴露,只会拖……” 柏礼真是毫无问话技巧,也不知道该怎么套话,自己先把话说得真实成这样,就算真实理由是后者,那谢隽廷也不会说出来了。 “当然是早就知道,柏律那种性子,注定瞒不了多久。” 谢隽廷只要不笑,自然就有一种冷峻之感,尤其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语气轻描淡写,总觉得他是很不屑柏律那些小手段。 柏礼不乐意, 为弟弟争辩,“他还是很聪明的,只是你们手段实在太多,眼花缭乱,他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能做到他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谢隽廷嘲弄地微微勾起唇角,很明显不以为然。 柏礼微微皱起了眉,似乎还要再说,但谢隽廷已经不耐,更不想在这种琐细上浪费时间,冷淡地撇过了头。 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柏礼当然懂,只好生生收住了话头,可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小律虽然有时候很冲动很极端,做事也有点不择手段,但他的心是很好的,谢先生,你别伤害他,怎么都别。” 谢隽廷没有接话,连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 柏礼也丝毫不介意受了这种冷遇,还说:“他总想护着别人,但其实他也很脆弱,我都看得出来他有时候的确很怕你想离你远远的,你不要再下狠心对付他可以么,他……” “不要再说了。”谢隽廷一开口就是直接打断。他有时候是会心软,但并不代表他就是什么善茬,柏礼一口一个“伤害”、“狠心”,搞得像他对柏律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 “谢先生,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会存那些害人的心思,但有时候会……” “闭嘴。”谢隽廷直接下命令,语气已经有点低沉。 柏礼被他吓到了,不敢再继续,但他竟然也不走,紧紧皱着眉就站在那儿杠着。 僵持了一会儿,谢隽廷实在不想跟一个有身孕的人对峙,勉强耐下性子,“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希望你郑重答应我,以后不再伤害他。” 谢隽廷瞧着柏礼脸上那种正经严肃恨不得要他立字据以后来兑现的表情,简直想笑,是该说幼稚还是傻? 谢隽廷张了张口,但开口时却顿住了,想想还是换了另外一种说辞。 “我没比柏宸好多少,而且,占有欲厉害,最讨厌柏律把心思全用在别人身上,”最后那句很明显是对柏礼的暗讽,谢隽廷微微抬头,冷淡地看了柏礼一眼,“我没有说我不讨厌你吧。”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为了把律引出来而已。” 柏礼不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好。” 似乎那个回答也才更符合谢隽廷的身份。 他也不想反驳,反正谢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隽廷突然意识到觉得自己今晚说的话已经比过去 一个星期加起来都要多,丝毫不想再继续,但又怕柏礼还杵在这接着磨叽,指了一个女佣把人扶到楼上去。 柏礼这番话在谢隽廷听来,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柏律所有的心思几乎都用在哥哥和报仇这两样上,但对其他的,要么利用要么疏远,真是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发挥到极致。 他对柏礼的话丝毫不以为然,更不会这么去做。本来完全是两种迥异的行事风格,柏礼柔软细腻,看重情义;但谢隽廷必须要一个结果。所以柏礼才会明明看出弟弟对自己畸形的感情时,选择不说破、能避则避,尽量不让柏律伤心。但谢隽廷可不会这么温柔这么小心翼翼。 没有伤害,几乎不可能。 那天晚上,是唯一一次谢隽廷和柏礼都待在宅邸的时刻。第二天早上柏礼就离开,但这情景却偏偏被女人的眼线看到。谢宅森严用人也少,塞眼线的可操作性比柏家难多了,只能在外边时刻盯着,瞧着里面灯下的人影,所以并不清楚俩人虽然同处一厅但并没有任何暧昧。后来周凌给柏礼在外边安排一套房子,而且前几天一直有车子一早就去那儿接柏礼。 那场景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总感觉像是专门派车来接小情人,然后再去谢少爷那里共度*。 柏礼不在谢宅,程奕扬就再也不来,也不管点点,前后对比就是这么明显。那天晚上谢隽廷故意说了让人警觉的话,他已经知道谢隽廷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但显然并不想顾及他的感受,也不把那里当做“家”,就是一声不吱,坚决不搭理,也没有再去把点点要回来,一副要彻底两清的架势。之前去谢宅,纯粹只是因为,哥哥在哪他就去哪,并不是谢家在他心目中就独特些,哥哥在柏宅、谭宅,他也照样过去。 周凌说:“柏律这种个性真是棘手,说他没感情吧,可他对自己哥哥真是恨不得化成一滩水,说他有感情吧,小少爷离开这么多天,他竟然都不过来看一眼,死都不跟谢家来往,小少爷明明也是他的亲骨肉。” 谢隽廷揉了揉微微发疼的太阳穴,没回这话,只是吩咐公事:“你把最近的重心转到谢家的生意,有几条路子出了坏规矩的人,你给我好好查一下,柏家那边也给我时刻盯紧……” “是。” 不知道忙了几个小时,他觉得再也看不进去,干脆放下所有的文件,一个人靠在椅子上,仰着面阖上眼睛。 周凌说的那些,他当然意识到了。 点点昨晚还含着眼泪巴巴地问他,为什么又这么多见不着爸爸。 他直接告诉小孩事实:你爸爸不要你,以后还是省省吧。本来周凌都想好借口应付小孩,却被谢隽廷抢了先。点点先是愣了,可周围都没人解释,连周凌都只是深深叹气,他意识到可能是真的,哭得更加伤心难过,管家女佣轮流来劝都没有用,最后哭累了一个人耷拉着肩膀回房间,第一次把房门反锁了。 谢隽廷就知道柏律可以这么狠心,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个人才是真的冷漠冷情,有用就主动靠近或者留着,妨碍就果断割断,没有一点不忍!柏律八年前就做过这种事,怎么不能做第二次第三次。 谢隽廷愈发觉得柏礼说的都是废话,根本不能让柏律这种人自己做选择,他怎么都选不到谢家这来,更不会妥协,如果给他足够的权势和金钱,他甚至都可能毫不留情并且不择手段地反击谢家和柏家,所幸他没有那么大的权势,而且他现在还只是程奕扬,总归得收敛点。 第五十章 即将归来 50 程奕扬不是为伤敌一千就自损八百的倔强性子,哪种手段达到目的最快最好,他就果断采用,不过也是有自己底线和原则的,很简单只有一条——亲情绝不利用,爱情随便用。一直不对柏宸下手,不是因为对谢隽廷有多深的感情,只是知道柏宸比谢隽廷更可怕在某种层面上,这又不是马戏团,何苦挑战自己的能力偏去驯服这种危险的野兽,万一驾驭不住被一口咬断脖子怎么办。 凡事都要先想好最坏的结果,如果他觉得自己连最大的代价都能承受,那就做,如果不能那就不做,不然到时候最坏的结果真的发生,却又不想承担代价还怨恨这种后果,这就无人可哭诉只能怪自己当初没有自知之明。 谢隽廷这种人,心性高,哪怕心里再想也不会求着程奕扬把柏律做回来,可他又没法像柏宸那样总能想出一些变态的法子,所以他真的无比清楚谢隽廷的心思,就是不回去,不主动搭理谢家,晾着,活该闷死他。 谢隽廷厌恶对弱者用招,在他眼里,柏律也是弱者,所以程奕扬笃定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主要还是他自己现在无错可挑,又不像之前是明目张胆地利用了谢家,说来说去到底没法理直气壮。但现在他可以,拼到今天可是没靠谢家一分半点。 哪怕是以前禁锢期间,谢隽廷也只能靠某种单一手段来让柏律感到害怕和屈服,刚被逮回来的时候柏律还是很不配合,哪怕被谢隽廷掐着下巴质问,为什么非要离开,他还能若无其事地笑出来,嘲弄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还要问,谢少爷你是蠢还是有受虐倾向。 谢隽廷被他气到无话可说,可又没法用别的手段狠狠治他,只能靠上床。因为体质特殊,柏律对这事总有警觉和脆弱,这也是唯一让他感到真正害怕的东西。用电棒和枪未必能吓到他,但只要剥光他的衣服再用力掰开他的腿,他就那副嘴脸就会收敛一点,至少身子被侵入,就再也顾不得要阴阳怪气地去讽刺,那张嘴也不会凉薄地紧紧抿起来,而是颤抖着不停喘息,楚楚可怜。做得痛了或是累到近乎晕厥,他还会哭,水雾蓄在眼睛里,睫毛和眼角被染湿,哪怕再冷淡,此刻也会显出几分柔软。 而且,自从发现柏律对□□特别敏感,反应很大,有时候激烈地就像刚下油锅的虾子,身子用力弹一下,甚至一卯头把谢隽廷肩头咬出血来泄愤。柏律厌恶至极,可对方却更加乐不此疲地这么来,后来几乎放弃套子,不过为了避免柏律觉出端倪,有时候还是得戴一戴。 以前谢隽廷想避开柏律孜孜不倦的讨好,可用了很多法子都没能让这人感到害怕对自己敬而远之,还是反复凑上来。所以他觉得,柏律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要么用智商见招拆招,要么用打感情牌照样能脱身,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真正害怕和棘手。但现在谢隽廷摸透了,只要狠狠上这个人最好把他弄到哭着求饶浑身湿透,他就会害怕,一害怕自然就乖巧,原来之前都是不明白诀窍。 柏律以前不会怕手铐,但有一次谢隽廷看人挣扎地太厉害,他有多用力地进入,他就用更大的力气死命抓他的背,一点都不手软,一抓一道深深的血痕,再被汗意一浸染,疼得慌,好几天都不得好,柏律还专挑那些刚结痂的伤口用力抓。后来他用两幅手铐分别把柏律的左右手都栓在床头,在那之后,柏律就开始厌恶手铐了,一听到那种叮咚脆响,他就寒毛倒竖。毕竟那种声音整晚都在他头顶响动,伴随着整个被侵入的过程。 在爱情上谢隽廷不太识趣,人都说了那样的话,就是坚决不回头的意思,再怎么挣扎挽留都没有用,反而只会让他感到厌恶,连曾经的甜蜜都显得面目可憎。但谢家还跟以前一样,保姆都还唤他律少爷,下人也只觉得俩人吵架然后少爷又把人哄回来,夫妻哪有不吵架俩大男人更容易起冲突,解决后一切还跟以前一样,大多数时候,尤其是人前,撕破前后的氛围也并无太大差异,只是柏律变得很冷漠,不愿再哄人再费心,完全的我行我素,有时候还刻意对着来。 谢隽廷大抵也是厌恶动手的,能用性解决就尽量用这个,但时间一久,柏律好像也没以前那么激烈排斥,毕竟,上床到底是男人的本能,并不是动刑罚的纯粹受罪,就算害怕,但身体终究会慢慢适应,柏律在床上都能越来越安静,不再像以前那样哭着抓着求着,说明这个效果已经不如以前。 柏律逃过,可惜又被抓回来,谢隽廷让他来卧室,还没有开口说什么,柏律就把外衣和裤子脱了,蹬掉鞋子神情麻木地往他面前走,冷淡地催促道给我快点。 谢隽廷怒火中烧,直接弄折他的双腿,他不喜欢这样,可又不得不做,无比厌恶这种感觉,可柏律一而再地让他体验到被逼的滋味,还一次比一次强烈,兴许再耗个几次,真的会折损他对柏律的感情。 在那之后他不管不问把人直接晾了半个月,可柏律丝毫不觉被冷落,还很享受这种自由的时光,不用跟对方碰面连晚上上床都不用,简直感到解脱! 后来柏律得以真的逃掉,一是因为伪装 地足够好,洗澡都不再关门,只围条浴巾出来,如果看到谢隽廷在,他就主动缠上去,如果不在,他就直接这么睡。谢隽廷有一次回的晚,去房间看他又忍不住稍微抱了几下,谁想柏律竟醒了,谢隽廷这才发现被子下的身子是□□的,可柏律以前并没有裸睡的习惯,他问为什么,柏律轻笑,刚睡醒的鼻音带着一点诱人的沙哑,从被子伸出两条光裸的手臂,就这么勾着对方脖子,说,为了方便你上我。 谢隽廷从来不上二次当,但在柏律这里,却接连碰壁。每次都中对方的套,而且是同样的手法,他厌恶这样愚蠢的自己。感情上,他一点都不是柏律的对手,一败涂地。后来再发现柏律逃了,他反而意料之中,没有及时去追去查。那一刻理智到近乎冷血的谢隽廷终于又回来了,他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的感情已经耗尽情,终于可以彻底放手。隔几个月再去查,却发现柏律竟然奇迹般地隐匿,但他再也不想细究个中原因,已经打算放下这个人,追索毫无意义,这也是为什么,他很久都没有主动找人,八年,整整八年。 第三年传来柏律死讯,以为已经对这个人无感,但一瞬间还是感到血液逆流。把柏律的死反反复复查了两年,疑点却越来越多,没死的可能性极大。但是一想到对方为了摆脱谢家远离自己连假死都弄得出来,他就觉得可以省省了,不能再跟这个人有任何纠缠。 决定要回国,主要目的一开始也不是柏律,只是很想要回自己的孩子,因为他没法接受女人也不想再费心力尝试下一个。但很快地,他就发现程奕扬这个人很可疑,后来愈发确定这个人就是柏律时,他反而感到解脱,心底涌上了一种非常强烈的感情,按捺不住,几乎喷薄而出。那段时间他频繁地感到烦躁、焦虑,多年没有这种感觉,可每次一产生都是柏律带给他的。 没办法,还是想要这个人,想得不得了。 女人今天把程奕扬叫过来,当头就骂,还把他骂的很惨,质问他为什么要在谢隽廷面前故意露出马脚,故意! 程奕扬微微低着头,不作声。低垂的眼睫让他看起来比平常温顺多了,但偏偏就是这样的沉默和温顺,让女人十分生气,恨铁不成钢,挥起的手甚至都要落在他脸上,还好最后是忍住了。 “一个柏礼就让你这样,程奕扬,八年修来的道行全崩了是吧!还好谢隽廷已经对你没兴趣了,你这么刻意招惹他,不就是你自己作么!” 撩男人的功夫,他根本不需要学,随便把他搁到哪个场景里,他就能 信口拈来,或许就是种天赋。 “还好他没当场揭穿你!不然我们所有努力全都白费了,程奕扬,你再这么多糊涂几次,我真的要怀疑,我当初选择帮你是不是对的。” 女人一早就觉得谢隽廷对柏律没感情,要有感情谁熬得过八年?这么久没来找人,说明什么显而易见,就是已经没了兴趣。 “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就是想要重新引起他的注意?” 程奕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摇头,但却不正面回答是或否,只说“对不起,我冲动了……” “这根本不是冲动的问题好吗!我先前让你勾引柏宸,找他下手,你却一再拒绝,但是碰上谢隽廷,你就能‘冲动’一把?程奕扬!不要自欺欺人,你根本对贱人还有感情。” “没有!”他毫不犹豫地反驳,这下可算抬起头,目光尖锐,“我讨厌他。” “那你就离他越远越好!” “对不起,”程奕扬感觉喉间有轻微的哽咽,“可能是因为我哥哥在那里吧,我有点控制不住……” “你根本是在羞辱你自己,你看,他知道你是柏律,也没有来找你,一点动静都没有!”女人轻蔑地笑了一下,“对他来说,旧人还是一种负担呢,说不定他早就有新宠了,你哥哥柏礼,不就很合适么。” “真是一石二鸟,让那姓谢的尝了两个人的滋味,还不用说再婚毕竟柏礼跟你长得像,名声和艳福都被他拿了去。” 程奕扬微微皱着眉,“我哥不会的……” 女人轻飘飘地反问:“你当初也这么说,结果后来呢?柏律啊,你好不容易才摆脱谢家有今天,可别因为曾经被糟蹋过就轻贱自己,八年时间就让你把他当初干的孽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吗!我告诉你,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你跟他是不可能的!” 程奕扬再次低沉了下来,长长的眼睫盖住双眸,轻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女人坐到他身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程奕扬先缩了一下,而后才不动。 “我不会伤害你,但谢隽廷会。”她叹息一声,“你比寻常男子特殊,比之他们,你有优势,拿下谁都不成问题,但同时也有一个最大的劣势。” 程奕扬抬眸看着她,静静等待。 他的眼睛乌愣愣的,一动不动看人时就自然而然显得乖巧和专注,这副样子的确讨喜,女人笑了笑,说:“不是谁第一个 碰了你的身子,你就只能跟着他,程奕扬,你不是女人,没有什么贞洁,说白了不就是给了他一个孩子么,因为这件小事你就得跟他一辈子?别自己被自己限制了。” 程奕扬沉默着,用力抿了抿唇,像是在逼自己下定决心,“好。”静默一会儿,他又认真地问:“我接下来该怎么转圜?谢隽廷现在已经知道了,他会不会揭穿我让我回去?” “不一定,八年都没找你,估计也是不想要你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得做好这个准备。” 她虽口口声声让程奕扬别轻贱自己,但有时候却会用“第一次给了他”、“孩子给了他”、“他不要你”这种很明显把人放得比对方低一等的字眼。根本没有什么绝对的平等,身子这样,就是天生处于弱势,她潜意识里也明白这点。 “柏宸可以帮你做到,因为他肯定希望你继续当程奕扬,如果谢隽廷真的非要柏律回来,我们未必能抵抗得了,但柏家可以帮忙,柏宸的权势可以抗衡。” 女人抓着他的肩膀,认真地问:“你知道我的意思,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吧?” 程奕扬不肯点头。 女人无奈地叹气,什么都不想再说。 静默好久,她都已经不想理他,先行离开了房间,扔程奕扬一个人在幽暗的室内。 为什么会在谢宅肆意妄为,习惯了么,可程奕扬就应该规规矩矩的啊,想做回柏律?!别自己打脸了,漫长的八年能把感情冲淡,甚至让它直接消失殆尽。跟谢家两清了,现在多好,对方已经要回孩子,也不再纠缠他,他可以继续做程奕扬,没有拖油瓶和人身限制,完全的自由。 半小时后,程奕扬出去了,跟女人点点头告别。 女人最后还是提醒了一句,“柏宸可以帮你,利用他。” 冬天一到,夜幕就降临得特别早,晚上七点就黑沉沉一片。程奕扬坐电梯上去,刚好他住的那个楼层走廊灯坏了,好几天都没人来修。一出电梯,黑漆漆的。不过他也不害怕,一边往自己那户走一边从包里翻出钥匙。 刚走到门前,发现那竟然里站了一个人。他立刻往后退了一大步,警惕地拿包挡住自己。 对方看到他这种反应,轻轻笑出了声,听到那声音,程奕扬才知道对方是谁。 “一个人走夜路而已,至于怕成这样么,瞧你吓的……”语调里带着不自觉的轻蔑和高傲。 程奕扬深 吸一口气,“为什么要来这里装神弄鬼?柏宸,你闲的没事干吗?” “怎么敲门你都不开,我干脆在门外等你,有错吗?”柏宸唇边一抹讥笑,气定神闲地打量着他。 程奕扬知道这回怎么都避不开,面上依旧镇定冷淡,低声叫柏宸让开,然后掏出钥匙开门,可是进屋后并不开灯,俨然心情不佳。 柏宸找到开关,摁下去,屋子一下亮堂起来。 他驾轻就熟地坐到沙发上,然后就开始环顾四周。 简单的两室两厅,房子干净得过分,目光所及之处几乎都没有灰尘,东西也没堆着,到处都十分疏朗,一看就知道主人是有洁癖的。 程奕扬在留学期间很有一阵子颓靡邋遢的生活,就算之后改过自新变得爱整洁,但进化成洁癖,这个概率似乎并不高。可柏律有洁癖,柏宸没谢隽廷那么幸运,没有跟律亲密地一起生活过,所以他知道这一点,还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那时候,上流阶层的谈资就是谢家的新宠,柏律的长相在那种圈子里都算上等,又素以“私生子”、“放浪”、“装”等关键词被不怀好意地觊觎,有时候交谈内容极为低俗,说什么柏律有洁癖但却愿意用嘴巴服侍…… 这句话被柏宸无意间听到,印象特别深。 第五十一章 即将归来 51 “找我什么事?”程奕扬面无表情地问。 柏宸也不跟他迂回,拿出两张照片扔在茶几上。 那照片非常旧,甚至都没有镀膜,边角也都曲卷泛黄,看样子至少是十年前的。 程奕扬拿起照片一看,什么情绪都没露出来。 “看完了,“柏少爷有什么要说的?” “这句话该我问你,”柏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倒是跟我说说,今天看到这张脸的正主,你是个什么想法。” 照片上的人,是程奕扬。 关于这个人的资料早已全都被销毁,尤其照片人像一类。不知道柏宸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面找到这两张旧烂的。 面上不动声色,不过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柏宸已经确认自己身份了,怎么辩都没有用,可他这次专门来守自己就只是为了当面对峙吗?显然不是。 程奕扬垂下眼睛,忍了忍,嘴角慢慢浮起一个细小的弧度,“饶过我吧柏少爷,就当没发现一样,行不行。” 这话并不长,但那语气是轻柔的,最后那三个字又有一种恰到好处不显过分的恭维,配合着他那种略微温顺的垂眸神态,一下就把柏宸弄高兴了,一是没想到对方承认的这么干脆,二是,他真的很享受也很喜欢这种感觉。男人都有保护欲,希望自己是被寻求帮助的对象,更何况对方还是柏律。 柏宸浑身松泛下来,慢慢靠在沙发上,本来他心底有点不满的,毕竟先前就来找过,但程奕扬装聋作哑就是不开门。 “你胆子真肥,换脸换身份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也敢试,你知不知道,这事很容易出差错的。” “只要对方是个清白人,有什么不好换的。” “程奕扬的熟人,一下就能看破你。” “跟他最熟的只有妻子,她已经死了,而且他在国外那么多年,国内能有多少人熟悉他。” “不错,”柏宸挑眉看着他,“看来是一早就计划周密的,真会挑人。” 这话让程奕扬感动一丝异样,但没来得及细想。 柏宸接着问:“别人挑起茬来,你也知道怎么回答么?” 程奕扬很自信,“当然。” “好,那你就告诉我,这照片上的‘你’,为什么跟现在这张脸差别有点这么大?” 程奕扬轻巧地答过去:“这是十多 年前的我,人的长相当然会变,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有模子看得出来就可以。” 柏宸看着他,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别以为我不知道,真正的程奕扬,左边的肩胛骨有一片红色的胎记,你倒是让我看看,如果没有,可别告诉我,是做了消除手术。” “我都说了,是完美复制,怎么可能有一处错漏,”程奕扬微微勾起嘴角,似乎有点不屑,但那种笑又有一种模糊的媚意,可能由于眼神还是柔的——那是柏律才有的表情。 “好啊,那就给我看看胎记。”柏宸说。 程奕扬背过去,一口气把自己的毛衣掀起来。 改头换面的工作先是等待了一年、而后又准备了一年、完成后更是修整了足足一年,耗费三年打造的,断不会有任何粗心大意的差错,连大拇指上那颗细小黑痣都完美复制。 可柏宸才不是真的关心这个,看胎记什么都是漂亮借口。 程奕扬也心知肚明。 特殊体质的人被基因眷顾,身上几乎是不留疤的,或者说没有长久的伤,只要给足了时间就能慢慢淡去。比如,当年那场火灾柏礼烧得不轻,而且谭沐处处阻挠根本没给他好好治疗,普通人可能到现在烧伤的皮肤都是黏糊状态,相较之下柏礼好太多。 呈现在眼前的这片白皙背部,也是细腻得几乎看不到任何伤痕,男的,还是成年男性,除非特别养尊处优,否则很难做到这样。 柏宸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摸上去,手掌底下的肌肤十分温热饱满,又有着属于男性的强韧,实在让人忍不住想要加重力道去感受。 程奕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咬牙忍耐,就这么让他摸。对方的手指碰到他的皮肤时让他感到十分不自在,已经太久没被碰过,除了厌恶就没别的。 胎记的位置在上肩胛,也就是说毛衣已经掀到很上面了,就快要露出胸前的浆果。 “都这么多年了,你身子还是很嫩啊……”柏宸那话几乎是靠在他颈子后侧说的,热气全都抚在上面。程奕扬竭力忍着没打激灵,但他怕被柏宸整个从背面压住,干脆先发制敌,转过身来。 程奕扬完全被他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现在没法前进更没法后退。 他想把毛衣捋下来,却被柏宸挡住,还被顺手抚摸了胸膛左侧的肌肤。 上面摸够了就往下,一只手还滑到腰那里,嘴唇几乎要碰到程奕扬的鼻梁,“不止你讨 厌,我也很讨厌柏律,早就不想拿他当我哥了,不如你就一直做程奕扬,我会护你,给你的,比谢家只多不少,只要你足够安分,听我的话……” 语气柔和,但依旧充满了挑弄。 程奕扬深深吸气,面上丝毫不漏,“我不是怕您追究我责任么,程奕扬只是个普通人,被追究起来,可是连抵抗的法子都没有。” 柏宸怎么会听不懂,微微一笑,“那我就不追究,连谢棠也一起放过。” 程奕扬心头一跳,天哪,对方竟然连谢棠为自己转圜那事都已经知道,柏家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么,柏宸果然不比以前。 “从现在开始,我不把你当做柏律,只知道你是程奕扬,那么,你该把我当做你的谁,知道吧?”最后三个字刻意压低声音,颇有些暧昧,但眼神并不是完全柔和的,有点威慑的意味。 程奕扬竭力保持自然和,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轻轻柔柔地吐出两个字,“……主人。” 柏宸心里的阴霾一霎全都散尽。好久没有体验过温存的感觉,都快要忘了自己也是有强烈*的男人,从柏律这里果然能得到慰藉,虽然没法把那颗空旷的心填上十分之一,但总归聊胜于无。 “好,程奕扬,我答应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做到,竭尽全力给你留住这个身份。”这下子他是真的笑了,手指从程奕扬腰上滑下来,一点点往下走,摸到腹部,再要往下,却被程奕扬压住了。 柏宸看着他,他也那么笑着,但手下就是一分不让,“我还没吃到甜头呢,你就要抢我的先吗?” 柏宸已经满意了,也就不在这些小细节上纠结,程奕扬很精明,绝对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谭沐那边还没解决呢,怎么就能把身子让柏宸碰了? “我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谢棠……我也不会揭穿他,他想去那边随时都可以,怎么样,有没有诚意?” 程奕扬略微勾了勾唇角,“有。” 心里却变得愈发冰冷,他对眼前这个人更加警惕。 柏宸慢慢俯下身,程奕扬把脑袋偏了一下,柏宸没有亲到他的脸,但也没追究,就靠在他耳边低声说:“我的诚意给到了,你的呢?” 程奕扬哽了哽,缓缓忍下,犹豫片刻后还是伸出手抱住柏宸的背,正欲拖延一会儿,实在不行就用手弄一下。但不出几分钟,柏宸就一把松开了他,站起来,脸色不太好,完全不如刚才那般,像是看到了什 么厌恶的东西。 程奕扬得以坐起来,将毛衣捋好,作出一副懵然不知的样子,还问:“怎么了?” “你这几天在谢家都干了什么勾当?”语气已经冷了下来。 “什么都没做,”程奕扬无辜地眨着眼睛,“每晚睡得特别沉,第二天醒来身体还酸,可能是睡觉姿势不对吧,”他还轻轻捶了下自己的膝盖,“我认床,本以为很难睡着的,没想夜夜好眠,但就是不知道为何身体又酸又痛……” 柏宸狠狠地拧起眉头,低骂了一句什么。 程奕扬装作没听到。 柏宸再也了无兴趣,看了程奕扬一眼,对方却低着头,柏宸心生猜忌,一转身,竟往厨房那儿去了。 程奕扬松了口气,看来今晚是逃过一劫。 果然,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只是这样略带暧昧地敷衍而已,真的就让柏宸对自己松泛下来,看来这招不管对谁都好用。可他还是不想真的找柏宸下手,死都不想碰这个心机深沉的疯子! 他不知道柏宸去厨房干什么也暂时不想管,只想先缓和了自己。 结果柏宸拿了一把水果刀出来。 程奕扬怕他发疯,立刻防备起来,瞪着眼睛警告:“你想干什么!你敢乱来我就报警!” 柏宸丝毫不以为然,拿着刀一步步走近。 程奕扬紧紧抓着沙发扶手,吼道:“柏宸,你疯了么?!” 柏宸好笑地看着他警觉的样子,不解释只说:“把手拿出来。” 程奕扬艰难地咽了咽嘴里的唾液,绞尽脑汁地琢磨着怎么对付这个神经病,就怕他一个冲动一刀刺过来。 柏宸用自己的食指轻轻试了试那刀锋,然后看了程奕扬一眼,催促:“快点把手拿出来。” 他的语气很正常,没有低沉得吓人更没有冰冷得瘆人。 可这个行为本身就很诡异,程奕扬根本不知道他这玩的又是哪出! 柏宸见他迟迟没有动作,突然伸出手,把程奕扬的手臂硬是抓了过来,“别乱动。” 然后用刀尖在他食指上轻轻划了一下。 但程奕扬挣扎厉害,尤其是刀尖碰到他指尖的时候,狠狠用力抽回来,于是食指被划开好大一条口子,血往外一涌。 柏宸皱起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的塑料管,装了二十毫升的血液,那个小瓶 子上面还有刻度,大概是专门用来取液的。 装好后他把盖子塞紧,将小玩意又放到自己口袋里,给程奕扬扔了一盒纸。 程奕扬紧紧裹住划开的伤口,用力按住止血。 “妈的,”他低骂一声,“柏宸你脑子真的有病……” “你知道么,我真的巴不得,你只是程奕扬。” 程奕扬之前还勉强应付,但那也是为了事情不在谭沐那里穿帮,为了可以继续做下去,现在被这么吓一遭,他哄人的心情全没了,面带冷色,“为什么抽我的血?” “我说了,我需要你的诚意,好歹给我一个保证,万一你又像八年前那样还是投奔了别人……”柏宸的表情突然变得莫测起来,隐隐的还有几分愉悦,却偏偏不正面回答。 他的眼梢微微吊着,一贯的高傲中这回却带了几分玩味,像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程奕扬冷冷地看他,“你又在寻思什么?柏宸,我现在很怀疑你可能也遗传了你母亲的神经病,建议你最好去做个详细的精神检查。” 柏宸并未接话。 那时候程奕扬还没来得及深想对方的举动、话语都代表了什么。 “程奕扬,你一直都挺会挑人的,八年前,我虽是柏家的少爷,但地位远不如谢隽廷,那时候你就果断抛弃,我到现在都记得,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柏宸眯起眼睛,眸光忽明忽暗。 程奕扬知道自己在很多人眼里就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但他懒得去解释,八年前的陈年旧事他更是连回忆都嫌多余,柏宸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大少爷,你现在有权有势那么厉害,还想以前干什么?”他甚至冷冷地勾起嘴角,“怀念我当年虐了你一把,是么,没有狠心的我,就没有现在的你。” 柏宸笑了,“说得好。” 程奕扬皱起眉,不想再跟他迂回,直接从这个话题岔开,“你到底什么时候走?现在已经很晚了。”他有点不耐烦,开始下逐客令。 “现在就走,”柏宸站起来,眯了眯眼睛,“早点休息吧,精神状态不好的人,是你。” 他撇过脸,“快走!” 可是刚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柏宸又停下脚步,“我再问你一句,”他的目光突然变得炽热,但程奕扬闷闷地低着头,也没有看到。 “你这次回来,是为了我吗?” 怎么可能?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吼出来,但还好被理智制止,程奕扬只是冷淡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柏宸关上门走了。 十多分钟之后,程奕扬可算松懈下来,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头发凌乱。 这个柏宸真是难缠,前几天就来敲门,程奕扬一直没开,但他就知道对方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怕这几天又会找上门,他已经提前想好了脱身的招。为了以防最坏的情况发生,他这几天都在自己脖子锁骨上弄出吻痕。他懂怎么勾引男人,自然也懂怎么让人败兴,尤其是这些跟谢隽廷一样心性高的主儿。 今晚成功逃过一劫。 阳台的门是开着的,夜里的冷风呼啦啦灌进来,他也没起身去关,这种冷风能让他内心的焦躁和惊慌平复一点。 跟这群难以捉摸的少爷打交道从来就不是个容易事,又过惯了五六年的普通人生活,原来真正的复仇做起来还是很难的,因为想象跟现实总会有偏差,包括自己的心态,这几个月几乎让他身心疲惫。而且伪装一个人也不是那么简单,先前感到很顺手,因为还没开始正式实施计划,或者说没遇到很多意外和难点。 如果谢隽廷没有出现就好了,或许就没有这么多突发状况,很多心绪都是被他搅乱的!割断了所有关系八年都没有相见,甚至千里相隔,再吃回头草有意思么,有本事忍到底! 坐了很久,程奕扬觉得被风吹的有些冷,拿了衣服去洗澡。 热水哗啦啦地冲下来,终于让他感到一丝放松。 他拿毛巾蘸了沐浴露,在刚刚被摸的部位反复擦洗,狠狠地搓,直到那一处被刮出带血珠的红痧才作罢。 他不愿多想,只觉得自己除了生理洁癖大概还有心理洁癖,就算天生是给人压的,也不希望有第二个第三个人碰自己。 “我巴不得你只是程奕扬。” “你应该把我当做你的谁,知道吧?” “我需要你的诚意。” 他取走了自己的血样。 冷静下来,把这些迹象串起来一想,不难琢磨出柏宸的意图。 要知道,每一个人特殊体质的人都是被详细记录在案的,但柏律死后所有信息就没了,血样自然也一起销毁,但现在的程奕扬却是崭新的另一人,一个被柏宸找到的另一个人…… 程奕扬猛地停下所有动作,意识到 不妙! 如果没有推测失误,柏宸这是要拿他的血样去获得一个新的记录,以程奕扬的身份把他记录在案。 一旦成功,他失去的可不仅仅是自由,就算以后想恢复柏律的身份,都会很有阻力! 而且,内部规矩就是,对于这种新发现的“野生”特殊体质者,不好判断归属哪个世家时,往往谁最先发现,谁就是以后的主人。怪不得柏宸先前说,我需要你也拿出点诚意。 妈的!糟了!这个变态! 程奕扬再也没有心情洗澡,他迅速关掉热水,草草地擦干身体穿上衣服。 这下怎么办?!卧薪尝胆耗费多年时间好不容易才换了个新身份,得以摆脱了谢家,结果现在又得以“程奕扬”的名义,被关到柏家的牢笼!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宁可去死! 第五十二章 想留不能留 程奕扬火急火燎地追到地下车库,却发现柏宸的车并不在,他又跑到小区门口,焦急地询问保安有没有看到一辆红色的法拉利开出去。现在距离柏宸刚走已经过去快一小时,车流量大保安未必记得。但程奕扬竟然把车子型号和车牌都报了出来,还催着对方赶紧想,好在这么高档的私家车实在不多见,保安大叔还是有印象的,说很早之前就开走了,往那个方向。 程奕扬脸色一变,立刻开着自己的车一直追到柏家的宅邸,一路狂飙超速不说,还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到达柏宅时,已经是十二点半。 他下了车,用力踹那个大铁门,将看门的保安闹醒,要求现在就要见柏少爷。 被吵醒的保安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家少爷休息了,不见客,明天再来!” 程奕扬冷着脸说:“我有要紧事要汇报,事关人命,一旦因为延误,你们可担不起!” 保安不想理他。 程奕扬把柏家的门禁卡从铁门的缝隙里扔进去,“你给我看好了,我是给柏宸做事的人!” 保安十分不爽,但还是给他开了门放行。 程奕扬心急如焚地冲进去,直抵客厅,用力地拍那扇厚重的门,等了大概几分钟,门打开了,却只看到在大厅里睡眼惺忪的佣人。 “柏宸在楼上吗?”程奕扬一进门就抓着她问。 “少爷今晚没回来啊……”打哈欠的女佣被程奕扬吓了一跳,好在她之前就认识他,“程医生,这么晚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你说柏宸今晚没回来?!” 女佣点点头,“少爷今早出门后一整天都没回来。” 程奕扬松开她,脸色煞白。 绝对是一早就算计好的,柏宸早已把一切都安排好,就等着晚上取了他的血样带走,早有预谋。信息存档都是二十四小时工作的,只要有血样带过去,随时可以记录备案。 柏宸肯定今晚就去了。 而程奕扬根本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在哪个偏僻的鬼位置,现在想找过去不可能。只有像柏宸这样的内部人,才知道那个位置。 仿佛那种不好的预感已经得到了印证,好不容易摆脱柏律,现在连程奕扬都受限制,那一刻,他几乎感到了绝望。 从大厅里走出来,重新坐回到自己车上,一遍遍地深呼吸,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 慌,越是这种时刻就越要镇定!慌有个屁用,又不能解决问题! 现在这个麻烦已经相当棘手,程奕扬意识到自己根本处理不了,必须寻求帮助。他翻出手机,打开通讯录顺着那一排名字飞快地往下翻。 看到“谢棠”的名字时,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跳了过去,鬼使神差地点了下一个。 现在是半夜两点多,正值夜深人静时分,应该都已经休息。如果打不通或是关机也很正常,这个不行那就换下一个……程奕扬一边不安地等待着一边在心里宽慰自己,虽然他的手到现在还是抖的。其实这些话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能在这件事情上帮到他的人能有几个呢。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电话竟然打通了,但是很不幸——迟迟没有人接。 嘟嘟嘟的长音响了很久。 程奕扬挂掉,又重新拨了一次。 在等待的那几十秒里,他脑子完全是空白的。也没想过,就算电话接通了自己要说什么。 如何求人? 就算开口,对方也未必理会,毕竟,他八年都没有管这个人,现在愿意帮他的概率能有多大。 “出了什么事?”谢隽廷一开口就是这句话。似乎也很清楚,程奕扬不可能主动找他,肯主动一定是有无法解决的麻烦。 程奕扬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刻,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隽廷等了一会儿,发现那头除了急促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别的声响,而且程奕扬迟迟不说话。 他直接问,“你在哪?” 程奕扬一愣,惊慌之下竟挂掉了电话。 谢隽廷再打过去,他直接掐掉。 程奕扬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大概是过于惶恐紧张,导致整个人都开始犯傻,他怎么能给谢隽廷打电话!荒谬的法子! 拼命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各种莫名情绪,再次打开手机。这一次,他拨通了迟恒的号码。 万幸,迟恒也没有晚上关机的习惯,电话接通了。 但接电话的并不是迟恒本人,迟恒应该已经睡着。 对方是陆铭衍倒更好,这样很多话都可以直接明说。 “陆先生,求你帮我一个忙!”程奕扬语气十分急切。 那边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句“等等”,然后就挂了电话。 程奕扬把车子开到僻静的路边,连照明灯和双闪 都关掉,确保不会有人靠近,焦灼不安地等待对方打过来。 过了几分钟,电话响起,程奕扬立马接起来。 陆铭衍显然是换到了别的地方,说话的音量正常了。 “你刚刚说帮什么?” 程奕扬叹了口气,“陆先生,希望您看在我帮过迟恒的份上,这回帮一下我……” 对方没具体问是要干什么,就直接应了,“嗯,你尽管开口。” “我的血样……”程奕扬哽了哽,“在柏宸手里,我很想找他要回来,可是他好像已经到了那里,我怕他存档,可是现在根本没法当面找他要……” 电话那头静静地听着,没出声。 程奕扬感觉心脏一点点提到了嗓子眼,很多话不知道该怎么讲,最终,只说了一句,“陆先生……我不想失去自由。” “我懂了。” 哪怕这些话再含混再模糊,陆铭衍也能听懂。 那三个字,终于可以让程奕扬把悬着的心脏一点点放回去。 “你能帮我这个忙吗?”他忐忑不安地问。 “放心吧,柏宸做不了什么,他应该是吓你。” 程奕扬愣了愣,正襟危坐起来,“这话怎么说?” “他之前犯了大错,被禁止五年内都不能碰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人指的就是特殊体质的人,陆铭衍接着解释,“他的特权已经都被限制了,一个都用不了,他现在就跟普通人一样。所以,提交的血样也是无效的,不会被相信也不会被记录。” “真的么?”程奕扬简直如获大赦,声音跟着身体一起放松下来,低声喃着,“……太好了,太好了。” “柏宸现在没有权力,不具备威胁性,最多把你的血样拿去那边做个分析,确认一下你到底是不是,仅此而已,他控制不了你。” 程奕扬感觉终于可以松口气,“……谢谢你,陆先生。” “还有吗?” 他深深地闭上眼睛,“没有了,抱歉,这么晚还打电话,打扰到你们休息了。” “既然没事,那我挂了。” “好……” 程奕扬脱力地让手机从自己掌心里滑落,虚脱地趴在了方向盘上。 非常累。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 刚刚真的快要吓死他了,简直像是到 了世界末日。 还好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从惶恐万分到心急如焚、惊慌失措地求助再到现在一派平静,也才短短三个小时的时间。 他背心先前渗出的汗珠早已经凉透,但现在才感到一阵凉意。静静地缓了十多分钟,他把车子发动开了回去。 一路上,他的思绪都纷纷扰扰,在回想中,发现先前自己的很多心理活动和应激反应都十分微妙。其中有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很诧异。 当意识到柏宸一旦得逞,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自由,连柏律的身份都将彻底失去。 这种心理代表什么? 他不是不在意!根本是非常在意这个身份,甚至不想失去。 程奕扬觉得难以置信。 不过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也没有不对劲,有个退路总比没有好,而且在他心中,肆意些总比处处受拘束好,程奕扬的身份让他乖太久,有时候他想硬碰硬地对峙都得囿于身份只得选择忍下来,比如今晚为了逃过柏宸的魔爪,他就只能掀开衣服让对方摆弄了那么久,连滚这个字都不能说。 他真的无比厌恶这种感觉。 这一刻,他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柏律好不容易才走到那一步,付出了那么多,把人勾引了,被上的疼痛也适应了,所有目的达到了,谢家的权势也为自己所用,为什么要全盘放弃,还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重新开始?其实答案只有一个,不想再以色侍人,因为那些身份地位都是他牺牲自己色相甚至是感情去得来的。他勾引谢隽廷费了大半年使出浑身解数,实在没法做到自己分毫不伤,倒不是对谢隽廷有感情,而是,自己就是这么个给人压的玩意,如同物件一般,感情不重要,跟谁还不是一样,不如找个对自己最有利的。 “以色侍人”这条路走起来相对轻松毕竟是依仗着别人,但却让他走得毫无安全感可言。欠了情和色的债,别人怎么拿捏,都没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和还击。他总觉得自己自私卑劣,但有时候他的良心感反而很重,哪怕是感情债,也会让他心有亏。果然是太嫩了,毕竟是第一次经历,多试几个人或许就没了。 他不想再走这条路,想要一个彻底的改变。 如果他不选择复仇不主动接近这些人,或许真的能平静又孤寂地过完一生,他不太相信陌生人和外人,所以不会主动跟谁在一起,而且这辈子也未必能遇到真正爱自己的人,有时候境况窘迫人的本性还要更恶劣些 ,甚至有可能被拐去窑子,当作猎奇的极品玩意,给不同的人上。当然,这种情况不一定会发生,也是极小概率,但他总要想到最坏的结果。 程奕扬打开车窗,让冷风灌进来令自己清醒,他已经不愿再多想深想,今晚实在太疲惫,忍耐、厌恶、惊慌失措、绝望……这些负面情绪在一晚上都挨个□□了他,每次都是狠狠地,双手到现在都有点细微的颤抖,他现在只想早点回去休息。 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小时候有父亲细心呵护,后来又是哥哥照料自己,一直是被疼爱的那个,没受过什么大风大浪甚至都不太懂也不太适应照顾别人,后来为了哥哥,毅然决然深入虎穴,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干起事来反而会有一种够胆的魄力,那时候根本没人敢碰谢隽廷,可他却有着莫大的热情,丝毫不懂害怕。 他以为自己终于勇敢了一回终于可以换他保护哥哥,结果这一切又被自己毁了。如果当初他不那么跟谢家对着来,而是选个更投机取巧的法子,让谢隽廷彻底迷上自己无法摆脱,然后自己就这么装一辈子。是不是就没有现在这些揪心的事,是不是就不会把哥哥害成这样。 说到底还是一个废物!什么事都做不好! 程奕扬在黑暗里闭上眼睛,很用力裹着被子,缩着四肢,可冰凉的手脚很久都没能热起来,他真的好想跟以前那样,安稳地缩在哥哥怀里,像一只待孵的鸟,全身心依偎他。 可这屋子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张床上,以后都会如此。 过了两个小时,他终于扛不住困意,可阖上眼睛没多久,竟然听见外面咚咚的拍门声。 他瞬间睁大眼睛,警觉起来,一把掀开被子,在黑暗里直愣愣地坐着。 那骇人的拍门声持续了一会儿,他还听到有人叫他,“柏律。” 隔着两道厚厚的门板,那声音传到程奕扬耳里,已经削弱很多,但还是能清晰地辨认出来。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外面的声音渐渐停止。他僵硬地把身子缩回去,重新躺在床上。 一片死寂。 他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紧紧闭上眼睛。 一开始还有些后怕,但后来就慢慢好了,周遭安静,他也安稳下来,慢慢地再次入睡。 楼下的保安怎么都不待见他,也不信他证件上那些信息,怎么都不同意把备用钥匙给他,还当作是可疑人物,那保安都报了警。 在保安报警后,谢隽廷随之也打个电话。 警长带着两个小的匆忙赶过来,气还没喘匀,就想要先敬个礼,谢隽廷摆摆手示意不用,语速飞快道:“跟他证明我的身份。” 又折腾了十来分钟,谢隽廷这才如愿以偿地拿到钥匙,而且还得在十五分钟内归还。 他进门后打开客厅的灯,看到玄关处放着几双干净的皮鞋,一件外套还搭在沙发上。 心中了然,不用开灯也知道人在卧室。 程奕扬显然已经睡熟,谢隽廷放轻了脚步,没有把人惊醒。 他走过去,发现这人还跟以前一样,睡觉只露眼睛,将鼻嘴都捂在被子里。 既然都能在家里安稳睡觉,应该是没多大事了,不用把人弄醒。 他伸出手,把被子往下扯了扯。程奕扬温热的呼吸打在手背上,那一瞬,他顿住了动作。 柏律睡觉一向比较浅,一点轻微的动静都能让他醒过来。谢隽廷压了压被子,很快撤回手再没有搞出任何动静,就是静静地看他。 周遭很安静,能听见柏律细微的呼吸声。 在那种浅浅的一起一伏里,谢隽廷彻底平静了。 五分钟后,他关上门离开,一切了无痕迹。 第五十三章 想留不能留 被柏宸发现身份之后,程奕扬肯定被撤了职,谭沐的疗养院也不能再进。不过柏宸没有赶尽杀绝,或许是因为前几天晚上程奕扬让人稍微尝到了一点甜头。他继续回原来的医院工作,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也没有听到任何不好的谣言,甚至还保持了原职位。 程奕扬去宅邸找过柏宸几次,前两次都没碰到,第三次可算在管家赶人之前被他等到。 “哟,你居然亲自找过来,”柏宸看到他,显然很开心,不过还是戏谑地调弄,“突然这么主动,是有什么意图吗?” 程奕扬不想跟他开玩笑,冷淡地说:“柏宸,把东西还给我。” “什么东西,基因对比结果吗?你还挺会挑时间的,我也才今天拿到。” 柏宸拿出一份报告递给他。 “程奕扬”和“柏礼”的基因相似度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绝对是亲兄弟无误。 “谢隽廷只要拿到这个,就可以证明你时柏律。不过我说过,会帮你保住程奕扬的身份,相信我,这个基因检验绝对流不出去,你是安全的。” “怎么样?这个结果还能让你满意吗?”柏宸心情不错,悠哉闲适往沙发上一靠。 还好他没有心血来潮地把自己跟程奕扬的dna也拿去对比一下。如果看到那个结果,估计没法做到像现在这样舒服。 “如果你只是想做dna检验,拿几根头发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我的血样?” “因为我需要你的保证。”柏宸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明明要做别的事!”程奕扬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直直地刺过去。 柏宸轻哼一声,却不说话。 “把血样还给我!” “我帮了你!程奕扬,谢家半个月以前就做了你跟柏礼的基因对比,是我动用关系不停阻挠才没让谢隽廷得逞!不然你以为你还能这么自由自在?你早就被谢隽廷抓回去了!那支血样就当是我替你遮挡收取的酬劳。” 谢隽廷的权势其实并没有多大,而且范围很受局限一般是刑事、法律、警察、军方一类的,真要细究起来,的确不如柏家广阔强大,柏宸说能让这个对比结果除了他自己谁都拿不到,搞不好真的可以做到。 柏宸无视程奕扬浑身上下散发的森冷气息,还试图把这个话题一掀而过,“行了,我们来谈谈别的有用的,你那肚子已经用过几次了?”怕程奕扬不清楚,他还专门解 释了句,“包括堕胎。” 程奕扬猛地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客厅没有清场,各个角落都还站着佣人,柏宸说这话时声音不算大,外人也未必能听得一清二楚,但这种开放式的环境,还是让程奕扬感觉毫无*可言。 “干嘛这么看着我?”柏宸明知故问,“当初你大着肚子在谢家,人人可见,所有人都知道你怀孕了吧,我现在不过说句话而已,你就怕被别人听到?” 那时候程奕扬早就逃了,但柏宸本意就是羞辱,程奕扬越难受越愤怒,他才越合意,根本不会留意这么多。 柏宸恨他,现在也很明显是泄愤,原因是什么,程奕扬比谁都清楚。 “我听人说,谢隽廷也很玩得来,应该没少在公共场合干你吧,”柏宸突然站起来,笑着向他走近,但眼底分明没有任何笑意,“你不是什么都不怕么,能适应他,现在却不能适应我?” “你根本没资格把愤怒发泄到我身上!”程奕扬冷冷地迎上他的视线,“我没有欺骗你的感情,你也根本没对我产生任何感情,柏宸,别在这里自作多情了!你对得起死去不久连尸骨都未寒的人吗?” 柏宸的脸色一下就变了,阴冷得可怕。 程奕扬把这些男人拿捏的很透彻,他早先就能做出柏宸爱看和喜欢的样子,当然也知道哪些是柏宸的雷区。只是现在,他一点都不想,像以前那样靠着哄人讨喜为自己赢得筹码,那是柏律的生存手段,他程奕扬根本不需要,所以丝毫不想再顾及这些男人的感受,哪里有伤疤,就往那里狠狠刺一刀。 “你以为谁都可以向我讨债吗?!我辨得清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玩物!柏少爷,对着一个玩物迁怒、肆意宣泄,你不觉得太有失风度了么?” 情债的确让他在潜意识里很难真正理直气壮,但这并不代表其他男人也可以用这种理由来逼他妥协,柏律难道是冤大头么,人人都来讨债!他在谢隽廷那儿将自己都搭进去了一小半,可哪怕这样他都照样没有心软,更何况柏宸,他收手的那么及时! 柏宸走到程奕扬身边,程奕扬皱起眉,条件反射地想要后退,但被对方更迅猛地拽住了手腕。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明明是他自己先挑的事,现在却来反问,“我不过是意识到那天晚上又被你耍了,所以找你清清账,顺便也给你一点颜色看看,让你以后再也不敢造次,毕竟我们可是要相处很长时间呢,你现在就敢这么 耍我,我怕之后自己都压制不住你……不过也是,你柏律八年前可就敢用假死玩我呢,现在只会更肆无忌惮是不是。” 程奕扬用力挣开自己手。本来想骂几句,但想想还是忍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表现得越激烈越生气,柏宸反而越开心越满足。 变态! 果然,柏宸看到他这种反应,慢慢笑出来。 自从知道了程奕扬的真实身份,他几乎就以戏弄他、恐吓他为乐。刚刚那些泄愤羞辱的话如此逼真,可是他转眼竟好了,变脸比女人还快,诡异无常的性格。上回在谢家嚷嚷着要把柏礼带走时,也是这样!作威作福、张狂挑衅,达到目的后,就很快恢复原本的冷样子。 程奕扬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讨厌柏宸了,本质上,他们是同一类人,骨子里都是肆意恣睢的主儿,但碍于身份又不得不时常收敛着,压抑太久,所以一旦逮到机会就宣泄个够,就表现得很变态,程奕扬算很轻的,通常可以表现为倾诉,比如上次在柏礼面前。但柏宸却是重度患者,因为他处的环境从小到大都是扭曲的,作为继承人面临的压力又十分巨大,必须时刻收敛自己,苦苦压抑着,简直病入膏肓,所以一旦宣泄起来就更加可怕无常。 柏宸就是喜欢柏律风情的一面,哪怕只是装出来博取欢心的,其实他心里也跟明镜似的,但就是乐意上套,他就愿意给他想要的。估计当初谢隽廷也是禁不住这个诱惑,明明知道,但还是一点点地走到那个早就设计好的陷阱里。可惜,那晚还愿意装软装弱掀开衣服配合自己的柏律今天却不见了,眼前这个程奕扬,冷硬得让人无从下嘴,柏宸只好让他害怕来治他一下,但是这招好像也不奏效了。 “就算我死了一百遍,后来又活了一百遍,也是我自己愿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觉得自己被耍了很生气,那是因为你一向骄纵惯了!” “跟我没有关系?!”柏宸拧着他的胳膊,“你打着程奕扬的旗号接近柏家,目的明明是要弄死谭沐,我作为柏家的掌权人,应该弄死你才对,知道么?!” 柏宸继续质问他,“你真以为自己做的□□无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谨慎都会有痕迹,你往药里加了什么东西你还记得么?要不要我逼你吃下去让你回忆起来!” “活该,这是她应得的!”程奕扬脸色冷到谷底,就算被揭穿也毫不惧怕,“既然你连我做的事都清楚,那她以前对我和柏礼干的龌蹉事,你应该也都知道?我就直接告诉你,我 巴不得柏家谭家都毁掉!柏宸,我现在报复的是她,不是你,这已经算是我对你柏家最大的宽容,如果你非要来干预或者阻挠,我会连你一起……绝不留情!” 程奕扬的眼神很可怕,恨意和疯狂,从森冷的眼底透出来,简直像着了魔一般——那种仇恨已经刻在了他骨子里! “你以为,只有你死了父亲吗?”柏宸将他松开,脸色不止是冷,还有一种黯淡,“你还可以找人寻仇,那我呢?如果我觉得,就是你们这类人,间接害死了我父亲,我是不是该找你报复?!” 面对柏宸的咄咄逼问,程奕扬却没有一点动容,只有满满的厌恶。 “好像你们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一样,辛尧为什么死了,罪魁祸首是谭沐,但你父亲就没有责任吗?!把柏礼弄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你敢说一点都没有威胁他,限制他人身自由?!我身边就那么两个亲人,结果病的病,死的死,你在大房子里含着金汤匙,我哥哥却在医院里差点没活过来,我不信你们柏家跟这个没有一点关系!” 程奕扬吼完这些话,周遭一阵诡异的静默。 柏宸寒声道:“辛尧咎由自取,谁让他当着谭沐的面跟我爸上床,他那时候就该想到这个后果!柏礼?我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他自己心甘情愿留在谭家!”柏宸轻蔑地笑了,盯着程奕扬,“包括你柏律,是你自己犯贱,同意跟谢家联姻,谢隽廷再怎么糟蹋你,也是你咎由自取!程奕扬,你现在需要我来给你保住身份,就得来求我,这也是你自食其果!” 程奕扬倏然冷静,整颗心已经硬成石头,他冷冷地看着,沉默一会儿,决定不跟这种人浪费时间,“柏宸,我不需要你来给我保住身份,谢隽廷对我没兴趣,谢家没有柏律,我照样还是程奕扬!把血样还给我,我不需要欠你任何人情!” 柏宸嘲弄地看了他一眼,“你到底知不知道谢隽廷这几天在干什么?” 他一顿,抬起眸子。 柏宸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他根本不清楚,烦躁地从包里翻出来一份文件,狠狠扔到程奕扬身上,“好好给我看看,这是什么!” “他已经向法院申请,撤销柏律死亡的上诉,他现在就是在告诉所有人!柏律已经被他找回来,懂吗?!” 程奕扬将散落在自己脚边的纸张胡乱地一把捡起来,足足十几页,内容很多,眼花缭乱,似乎的确是撤诉书,最后一页有撤诉人的亲笔签名,谢隽廷的名字,也是他的笔迹。 程奕扬看着手里的文件,但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他其实一个都看不进去。 柏律和谢家的纠纠缠缠都是柏宸道听途说来的,毕竟那时候他没有实权,没法像现在这样可以轻而易举知晓很多事,但程奕扬和谢隽廷的交锋,不说他全部知道,但至少知道百分之六十,毕竟很多事情都不是在谢家发生,谢家以外,到处都是他的眼睛。柏宸显然是已经觉出了什么端倪,今天再稍微一试探,他就愈发肯定心中所想。 于是,他专门“好心”提醒程奕扬:“柏律五年前就死了,可今年才立案正式调查,明明都决定撒手了,你再怎么惨死都跟他无关,但我没想到啊,谢隽廷不管不问这么久,最后竟然还是想吃回头草,是不是也很卑劣呢?” 程奕扬的脸色没有如柏宸想象中那种飞快地低落下来,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脸色发白,将手里的文件纸捏得死紧。 柏宸还说:“撤销立案申诉未必就是帮你,你可别忘了,谢家要了柏礼,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完全可以顶替你的位置。” 这句话很巧地跟之前周凌说过的重合,简直使得可信度大大增强。但程奕扬关注的重点似乎一直都是柏礼而已,“他们不能逼我哥干什么!” 柏宸更加鄙夷他的幼稚,“能不能,不是由你说了算,你现在只是个普通医生,能干什么?连柏礼你都没法要回来,必须得靠我!我说过,我愿意用柏家的权势帮你,但你必须跟以前一刀两断,只做程奕扬只对我忠诚!我需要你的诚意,好歹给我看一下你的决心啊柏律?!” 程奕扬深深地拧起眉心,沉默半响,低声说:“谢家不会……” 柏宸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突然寒浸浸地冒出一句“你怎么这么贱?”然后他就猛地起身,朝程奕扬大步走过去,一把揪着他的衣领,“你还不知道么,不管谢家是要你,还是要回柏礼,本质都是卑劣不堪的,就是想上你,想让你生孩子!柏律,你真是天生贱,之前死活要摆脱谢家的是你,现在好不容易自由,想回去的也是你,我看你就是巴不得谢隽廷把你要回去,你饥渴的身体早就寂寞了吧,巴不得别人来上你!” 程奕扬丝毫不为所动,被揪着衣领只能仰起头,他眸光却依旧冰冷镇定,“我一开始的确是自由的,但是柏宸,是你让我产生危机感,让我意识到,一旦被谁发现都是毫无自由可言,两边都是牢笼!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傻兮兮地上你的套?!” “所以你就在犹豫要不要干脆 回到谢家,真是有你的。”柏宸的目光里满是嘲弄,“不觉得这样做很卑贱吗?”他嘴角噙着冷笑,“也对,你本来就贱到骨子里,本性!” 这些话狠狠刺了程奕扬的陈年旧伤,可他并没有因此激怒,还是冷漠的样子,“我回不回谢家跟你无关,你也管不着!但我一点都不想跟你有牵扯,这一点我倒是很确信!”他眼睛一眯,“柏少爷,你说我贱,自己不也一样么。” 柏宸对他这种样子真是恼到极点,一点都不是他喜欢的那个柏律。原本那么有趣知道处处周旋迂回的人,如今到底还是变得乏味不堪,意识到这一点,柏宸突然感到一种厌烦和失落,程奕扬到底不是柏律,不像很久以前,他要对付自己的时候,还会装温柔装无辜,懂得周旋的巧妙之处,柏宸有时候心甘情愿被他骗。但现在,他完全是硬碰硬,冷着一张脸在争辩。 了无生趣。 他恨谢隽廷,拿走了曾经那个活色生香的柏律,柏律所有花招怕是都已经对他用尽,厌烦了任何周旋,现在振振有词还试图以理服人的程奕扬真是令他恶心。 “给我滚。” 柏宸突然低沉地吼了一句,眸子也冷了下来。 难得有一回他竟主动放弃争执,但却并不是让步,只是一瞬间厌烦到极点而已。 程奕扬面对这么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已经应付得很烦躁,巴不得早点滚。 柏宸说完这句话后,他没有多问一句,直接转身就走,身上带着一股冷硬的气息。 第五十四章 想留不能留 想要拿回原来的身份,不管是因为自己已经动摇的内心,还是因为柏宸这颗定时.炸弹,可是一想到要去找谢隽廷,程奕扬就犹豫。 他要摆脱他。孩子都已经狠下心还回去,现在又回头去找他不就等于前功尽弃吗?白白忍受了这么多天的折磨。 思念、自责、愧疚、道德谴责……明明都快熬过来了! 但是很奇怪,真正决定放弃程奕扬身份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反而感到了一种解脱。 做回柏律,很多事就不用再藏着掖着唯恐泄露,可以光明正大地见柏礼,可以光明正大地跟谢隽廷抢点点,可以光明正大地…… 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对属于柏律的很多东西都非常留恋。 可事情却没这么简单。毕竟假死这个事件已经造成了多米诺效应,并不是想回去就能回得去。 光是第一步,见谢隽廷,就花了近一周的时间,还没有见到。对方似乎很忙,早出晚归经常不在谢宅,也不见他来找自己,连电话都没有。程奕扬得知谢隽廷已经撤诉还是从柏宸嘴里,拿回原本的身份,这件事必须得谢家才可能做到,程奕扬不得不求人,只能一次次去等。 前几天每天下午都去谢宅等候,但每次都没等到谢隽廷。而且令人奇怪的是,点点竟然也没有回来。本来程奕扬想着,见不到大的,看望一下孩子也好,但居然不在,甚至周凌都不在,整个宅邸是管家在打持。后来他去学校接点点,竟然没能看到孩子!过去一问老师,老师很惊讶,还反问他,程辛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转学你竟然都不知道这件事么,你不是他另一个爸爸么。一个月以前,不正是把点点扔到谢家没多久的时候么。 全都不知道。 程奕扬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些难过,但又觉得在意料之中,很符合谢隽廷的办事风格。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资格难过。先前都已经下决心放弃孩子,那么点点以后的去向便再与他无关。 第五天晚上他又去了谢宅,还是没有等到,管家告诉他,少爷这阵子忙得晕头转向,有时候彻夜不归,让他过几天再来。程奕扬顺便问了点点的事情,结果管家根本没听过“程辛”这个名字,而后才搞清楚,原来程奕扬说的孩子就是他们小少爷。 管家笑着说,我们小少爷的名字叫谢予湛。 程奕扬呆滞在当场。 管家还告诉他,周凌把小少爷带去德国,办事。 看来谢隽廷这回是铁了心要把孩子要回去,不仅换了学校,还把名字也改了,不知道会不会就在德国上学,然后从此再也不回来。 管家好心问,程先生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跟少爷讲吗?我可以帮您转告。 程奕扬勉强笑了一下,不用。 有些话,必须要跟谢隽廷当面讲。 只好又回去。 楼道的灯修好了,但程奕扬比以前更加小心谨慎。自从那次见识了柏宸的变态,他现在每天睡觉都不安稳,总觉得听到了防盗门被打开的声音,还把刀子全都藏到柜子里。每次出电梯时总要担心犹豫一下,怕又看到柏宸。他已经把门芯和钥匙重新换了一套,可还是整晚失眠。 简直都要神经衰弱了。 以前有一段时间,他被谢隽廷管得非常严,不仅不让他迈出大门一步,还连卧室的门都不准踏出去。那个卧室非常大有阳台、套间甚至还含着一个小书房,的确可以把人完全限制在里面。那时候,他每每听到门把旋转发出的轻微声响,或者类似那样的声音,就会整个神经紧绷,像拉得过紧的弦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断掉。 自己如今这种状态,跟那时候又有什么区别? 无法逃过的相似命运,不管是柏律还是程奕扬。 他开始反思这段时间以来各种经历以及自己面对问题时各种解决方式。他发现了两大很重要的时间节点。一是,谢隽廷出现。面对这个危机他处理得或许不算特别好,但至少无功无过,从不主动接触,尽量避开,被质问时只说自己是律的朋友,哪怕点点被带走他也可以忍着,按捺不动。 紧接着,第二个重要的时间节点来了——柏礼出现。程奕扬觉得自己处理得非常不好,太激进太迫切,先是毫不犹豫地把点点送到谢家,而后是变着法子制造见面机会,就连柏宸谭尹都在场的时候,他也情感外泄,表现得甚为激烈。 为什么哥哥又不见了?!他为什么不出来找自己?! 程奕扬再次烦躁起来,看着手里握着的杯子,莫名的想直接摔碎。 他不停地深呼吸,努力压下那股很黑暗的情绪。 在那些庞杂的负面感受中,他用理智分析出来其中有一种叫怨恨。 他可以为了哥哥心甘情愿落到谢家的囚笼里,哪怕被折了双翼他都要拼死逃出来;要为哥哥受过的苦狠狠报复谭沐;他甚至愿意为他改头换面,哪怕仅仅是因为柏 礼曾经无心地说过一句“我们长得太像,有时候我都把你看成另一个自己,实在没法拿你当成别人”,从那时候起他开始讨厌自己得脸,总觉得是碍于这张过于相似的脸,哥哥才没法接受自己的感情,想毁掉这张脸的念头从那时候就有了。 他已做到如此境地,可为什么哥哥却对自己还是这么被动?没有咒骂痛恨柏家,甚至也没有主动来见自己。 程奕扬感到头疼不已。 在那次夜晚密会,他感觉到了哥哥对自己的害怕,但柏礼很努力地不表现出来,但偶尔一个眼神,还是没能逃过程奕扬的眼睛。 程奕扬甚至觉得,这应该就是老天给他的报应!谁让他对自己亲哥哥抱有那种不道德的幻想。 又过了几天,谢隽廷终于回宅邸过夜,管家好心地给程奕扬打了电话,提醒他少爷已经回来。程奕扬当晚就赶过去,但见人的过程依旧没那么顺利。谢隽廷一回来就去偏厅打电话,耗了几小时。 程奕扬问管家:“那小少爷回来了吗,我想见见。” “没有,小少爷和周凌还在德国。” “点点以后要在德国上学吗?” “是的。”管家显然以此为荣,感到由衷欣慰,但程奕扬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因为很可能从此以后他就没法再见到孩子。 他慢慢垂下眼睛。 等了很久,茶都凉掉了,管家让女佣又重新端一壶热的过来。 谢隽廷打完电话已经十一点,一出来看到程奕扬默默地坐在那里,低着头的样子倒是挺安静无害,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善茬。 程奕扬一见他出来就立刻站起来,“谢先生,我可以跟你谈谈吗?” 谢隽廷脚步却没停,径自往楼梯那儿走,“上来。” 他跟谢隽廷以前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前前后后加起来至少有一年,而且很有一段时间里他都在琢磨谢隽廷的性子和喜恶。 刚刚那一眼,程奕扬就很灵敏地觉出,谢隽廷心情不好,而且很不好。 在谢少爷心情如此不佳的时候过来,有可能炮灰。 程奕扬犹豫了一下是否要在今晚说,但想想还是跟了上去。 谢隽廷进了二楼的书房,程奕扬把门带上。 虽然已经能猜到对方会按捺不住来找自己,但谢隽廷还是照例问了句,“什么事?” 程奕扬想开门见山,鼓足劲,求人的话几乎已经到了嘴边,可出口却是:“你为什么让点点留在德国?” 谢隽廷没说点点之后还会回来,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现在来管这件事,不觉得迟了点么?” “你不会以后都不让他回来了吧?” 谢隽廷微微眯起眼睛,“这是我谢家的事,跟你无关,程医生。” 还刻意叫了“程医生”这个称谓,表明程奕扬就只是个外人,拉足了距离感。 对话至此已经再无任何继续的意义,谢隽廷的意思再明确不过。程奕扬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他真把谢隽廷的心思猜准了,八年不见动静的确就是再也提不起兴趣的征兆,他本来也没准备求他,是那天柏宸无意间泄露了,让他的心有点死灰复燃,还是希望对方可以把自己弄回去。 程奕扬犹豫片刻,把心一横,飞快地说道:“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柏律……其实并没有死……” 可谢隽廷还是八风不动,“我知道,但是这件事也跟你无关。” 听到谢隽廷承认知道,程奕扬松了口气,以为这下子就好开口多了,但对方的下一句话直接封死了他的妄想。 跟你无关。 程奕扬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能微微哽了一下。之前谢隽廷的种种表现,不是意味着已经知道他是柏律了么,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奕扬早就给自己打过预防针,求人嘛难道还要别人讨好自己,他不准备要脸面,不卑不亢地耐心解释:“谢先生,这件事跟我有关的,因为我就是柏……” 话音还没有落,就听到谢隽廷说了另外一句。 “我已经找到他了。” 程奕扬整个怔住。 “找到他?谁?” “柏律已经被我找到了,所以很抱歉,之前误会你了,以后你可以彻底自由,这件事也跟你再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程奕扬几乎脱口而出,“他一定是冒充的。” 可话音一落,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而谢隽廷脸上的表情也给出了答案。 对方只是试探而已。 程奕扬反应过来后,顿时就不再说话,总感觉对方的表情里带着嘲弄,又很无所谓。他把自己的话轻易套出来之后,反而没有任何多问或逼问,就让程奕扬一个人在那难堪。 一时间,房里没有任何声音,那氛围着实尴尬。主要是程奕扬觉得,这可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辛辛苦苦拼死拼活非要换了身份,结果又急于承认原来的自己,还怕身份已经被别人冒充。但现在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了,他跟谢隽廷孰高孰低显而易见,还跟以前一样他是卑微的那个。 程奕扬低下头,默默地看着脚下的灰色地毯。想走,但又不想走。 终于,谢隽廷慢慢走到他面前,站定。 程奕扬突然握紧了双手,但没有先开口。 “想回来?”谢隽廷出声。 声音没有多柔和,当然也没有多阴沉,只是很平常的语气。 可越是这样,程奕扬却有点不好应付。对方语气不会多温柔这个他早就猜到,但如果谢隽廷语气低沉,毫无帮忙的意思,那至少他可以掉头就走不继续接受对方接下来的羞辱。但偏偏是这种不冷不热难以捉摸的态度。 “那晚给我打电话也是因为这个?”虽说是问句,但语气里并没有太多疑问。 程奕扬想了想,反正那件事已经顺利解决,那就让它这么过去吧,没必要再把自己的恐惧和惊慌跟对方重复地提一遍。 他点点头,然后用漆黑的眸子那么看着他,但谢隽廷被这么注视着,也没有显出丝毫软化,还是那个冷样子。 这种无声的较量,他从来比不过谢隽廷,他就是可以比他更冷。 程奕扬轻声问:“我可以,要回原来的身份吗?谢先生,你可以帮我吗?” 语气中,示软的意味已经很明显。 谢隽廷当然听了出来,但似乎并不想接受,只是置身事外地说,“愿不愿意做回柏律,不是你自己的事吗,我管不着。” 程奕扬咬咬牙,决定还是把谢隽廷想听的那些话都说出来,“能不能做回柏律,难道不是看你吗?我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看我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才能拿回原来的身份。” 谢隽廷还要再问,“怎么帮?” 程奕扬忍着,“……柏律是谢家的人啊,你们结过婚,他不是你的吗,你可以帮他,只要当他没死,让他回来重新出现在谢家就行!” 谢隽廷却没有任何表示,还是一脸平淡,甚至是,漠然。 静默蔓延。 可心悸的却似乎只有程奕扬一个人罢了。 半响,谢隽廷才冷淡地说了一句,“当他没死就行,你说的轻巧……” 问题是,柏律这个人已经死了,所有信息注销!就算他当他没死有用吗?法官认吗,警局认吗,其他人认吗?太多太多繁琐的细节需要一一处理,换身份到底有多困难,没人比谢隽廷更清楚。但这些话他不想跟程奕扬详细解释,根本没那个心情。之前的调换身份,就已经被他查出大漏洞,而程奕扬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祸事,谢隽廷前阵子一直在忙这个,解决得差不多了,他反而更没有告诉他的*。 他无情无绪地把视线从程奕扬身上移开,慢声道:“回去。” 不想多费口舌的时刻他真是惜字如金,从来只说两个字的命令。 程奕扬猜到会是这样,反正那些低微到尘埃里的话已经说了出来,他在他面前不是一向如此么,现在就算全部说完也没什么,再伤人也伤不到哪里去。 他抬头看向谢隽廷,用力哽了哽。 但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刚刚那些话……当我没说。” 见谢隽廷没有开口,程奕扬觉得今晚的羞辱应该可以让高高在上的谢少爷满意了。 他转过身,准备出去离开这里。 谢隽廷从未挽留过人,哪怕以前他们甜蜜的表象还未被柏律亲手揭穿时,都没有过。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程奕扬没有回头,一直跑到楼下才停,管家走过来,很体贴地问:“程先生,这么晚你要是不想回去就留下来过夜吧,楼上有空房。” 如果是以前,尤其是需要讨得谢隽廷欢心的时期,他肯定会忙不迭地答应,把先前的冷遇全都抛到脑后,再一次巴巴地贴上去,制造各种机会相处。 但现在…… 他神色平淡,冲管家礼貌地弯一下嘴角,“不用麻烦您了,我自己回去。” 开车离开时,他还是忍不住朝楼上看了一眼,书房的帘子是拉上的,灯光透出来,看来谢隽廷都没迈出书房。 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希冀什么,其实根本没有资格和立场去期待。 程奕扬摇摇头,彻底离开。 两小时后,他回到自己所住的小区。自从被柏宸突击后,他就愈发小心谨慎,每次都要看看车库里停着的所有车辆,确保没有柏家的。这回他也是确定每一辆车都不是之后,才从负一楼上去。 刚进屋 手机就响了,他拿过来一看,很快就把电话接起来。 第五十五章 想留不能留 女人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平淡,“你挺久没来了,明天过来见我一下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是非常危急的事情,但从她嘴里说出来,真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程奕扬应了声“好”但潜意识里还是有点不安,莫名的。 “最近怎么样?上回线人还跟我说,谭沐一直没有察觉,不错,你果然做到了,至少有一阵子了不是吗?我一早就觉得你是我这最大的王牌,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女人的语气很轻松,甚至有点欣慰,程奕扬一时没法觉出任何异样。 他说:“从上个星期开始,线人就不见了,也没法联系上。” “因为柏家察觉了,而且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换一拨人,没人能长久地留在那。” “那我明天过去,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不用解决,已经不需要眼线了,谭沐进了医院。”她还着重提醒道,“这个机会是你制造的,本来剩下的我可以派别的人完成,你已经把最难的做了,但是,我最近……受了点限制。” 程奕扬想说怎么了,结果就听对方先问:“你跟谢隽廷有接触?” 他沉默了一下,还是回答是。 “你忘了他是什么背景的吗?这种军、警的人你还敢去碰?” “我们没有犯罪,应该不用怕他吧……” 女人没接话,程奕扬立刻意识到了对方的尴尬,因为清白之身的人只是自己,女人是罪犯,明面上的活儿只能靠程奕扬完成,怪不得,她特别讨厌谢隽廷。 程奕扬立刻警醒地问:“他不会查到你头上去了吧?” 女人先是沉默,而后冷笑一声,“岂止是查到我一个人头上,简直要查到我祖坟去了!” 程奕扬一惊,但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女人把话题转了,“我知道你也聪明,但我还是劝你离他远点,越远越好,他真的很有手段!” “放心吧,我不会和他有牵扯。” 程奕扬语气冷淡,似乎对谢家也是嗤之以鼻,女人就稍稍放下心,叮嘱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谢隽廷的孩子,但这已经是定局,我们要做的就是用上手里的各种筹码,把孩子看紧,别让谢家占去了!” 程奕扬有点语塞。谢隽廷的动作实在太快,在此之前早已经被他抢走,而且这是他的起始目 的,根本架不住。 女人又道:“明天过来把点点也带上,我要见他。他现在也不小了,是时候跟他说一些东西,好让他跟我们一个战线。” 程奕扬也不希望点点亲近谢家,但他只是重复地告诉孩子你爸爸的确是我不用怀疑,并没有直接否认过谢家的血缘,更遑论挑拨孩子和谢家的关系,而且他对孩子极少说谎,要是点点问了什么实在抹不开他就逃避不正面回答,但刻意恶化孩子对谢家的印象,这事他暂时还干不出来,倒不是对谢家多有感情,而是,他觉得这样对孩子不好。以前辛尧从没把仇恨灌输给孩子,他也不想让点点这么小就开始有很多负面情绪。 点点现在都不在国内,没法带过去,而且如果她知道点点是被谢隽廷抢走的肯定更加恼怒。 程奕扬只好道:“点点明天去不了,他……他学校有活动。” 好在女人也没多问,“那就你自己过来,我会等你。” “嗯。” “一定要尽快,八点之前,不然我担心……”她突然收住话头。程奕扬等着,但等到的不是对方继续往下说,而是一阵忙音。 他放下手机,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愣愣地看着阳台发呆。那里是专门给点点开辟出来的小花园,种了很多绿植,一提吊兰因为许久没有修剪,叶子发黄。水仙和百合一两个月没浇水,花瓣已经枯萎,只剩下一盘仙人掌还脏兮兮地硬撑着。 他知道今天晚上肯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索性就躺在沙发上,连卧室都不想回。 想念点点也就刚刚的十分钟,而后睡不着的时间里,他都在想念柏礼。 可能是在娘胎里,柏礼就开始照顾他,把大部分的营养都让给他,所以出生的时候,他就比哥哥重一些也健康一些。小时候俩小孩睡一张床,他每次都随心所欲变换睡姿,把柏礼挤在床沿,好几次都直接摔下去。但哥哥从没有骂过他,每次摔在地上再轻手轻脚地爬回来,没把弟弟吵醒,还会给他盖好踢掉的被子,以致于柏律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把哥哥挤得滚下床这件事。 他经常躺在哥哥腿上,每次见弟弟睡着了他就坐着不动,等到柏律小憩醒过来,他才笑着提醒他,人有三急快起开。 小时候烧到肺炎甚至导致后来动作和反应都变得迟钝的人明明是柏礼,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却都是哥哥在照顾他。 他发誓,一定要把哥哥保护好,不再让他暴露在任何一丝 危险之中,不管牺牲什么都可以,包括他自己。谭沐是最大的威胁,她必须死,必须完成计划,不计一切代价! 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任何关于点点、谢隽廷的事,而是专心致志思考着要如何再跟哥哥碰上面。他到底会去哪?毕竟不是所有世家都能像谢家那样,有禁锢的特权,柏礼是自由的,至少相对自由。他心甘情愿待在那边八年,一是因为唯一的亲人失踪,对改变现状早已失去动力在哪都无所谓,柏宸消息灵通,挨着柏家至少还能在第一时间得知任何关于律的消息。第二种可能,那里有让他甘愿留下的人。 为什么能发现这一点,是因为见面那晚,他感觉到,哥哥异常抗拒他的感情,任何一丝一毫的泄露都会被对方回避。虽说柏礼以前也是回避的态度,但那次却尤为明显,连稍微亲密的举动都可以让他感到慌乱。 柏律当然不想看到哥哥害怕自己,所以哪怕再想拥抱这个人也都不敢靠的更近。 程奕扬后悔自己当初心软,跟那些人比起来,他野心不够,还有多余的妇人之仁,真正最狠的决策应该在柏宸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就把他取而代之,不管一切跟他抢位置,说到底他也是名副其实的少爷,权势才是男人最好用最强大的工具。 然而现在的程奕扬,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普通人罢了。就算已经站在权力的巅峰上,都要来回斡旋,更何况他还没有,只能变着法子利用自己的最大优势达到目的。 他觉得这样的自己最大的工具也就只是身体和色相,这张脸不如以前,现在只剩身体,这大概是对谢隽廷仅剩的一点吸引和价值,可惜,他已经把点点要回去,应该再也用不着自己,对方不肯答应给自己扳回身份也是意料之中。 但那时候他却没有想过,柏律不在的这多年里,谢隽廷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周凌一直想给少爷重新寻一个,但每次都无疾而终。 为谢隽廷的漠然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程奕扬感觉好多了,同时还提醒自己不要钻牛角尖,哥哥不主动过来一定有他的原因,他只要坚定地相信对方就可以,现在要把所有精力花在弄死谭沐身上。 不能忘了,他是为复仇而活! 程奕扬立刻给谢棠打了个电话。 拨了三次谢棠才接起来,口气还不情不愿,“我说你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打电话?午夜十二点,我一般在做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程奕扬,你是故意的吧!” 那边除了谢棠的声音还 有其他细细软软的声音在讲话,根据程奕扬敏锐的听觉来判断,不止一个人,至少有两个。 “抱歉,我的确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嘴上说着抱歉,但程奕扬的语气并没有半点歉意,也丝毫不后悔打扰了谢棠的“雅兴”。那边玩的成人游戏显然是极其靡乱,破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明天一早再找我说不行吗?!非要挑这种时候!我挂了!” “别挂,真的很重要。” 谢棠不耐烦地问:“关于什么?” “谭沐,”程奕扬加重了语气,“谢棠你现在也参与了,一旦出了什么事你跑不了干系。” “拜托……这能出什么事啊,我都把那些琐细料理好了,柏宸后来也没有追究。”虽然还是不大买账,但语气里已经有了迟疑。 程奕扬趁热打铁,“你不想落一个谋杀的罪名吧?所以我们必须把每个细节都做到毫无证据可循。” 谢棠到底不是继承人,花花公子根本没涉足这些,心里还是怵得很,又是第一次干,被程奕扬这么一说,他的确有些小慌张,无奈地叹气,“你说你说,反正现在都什么兴致都没了,这倒霉催的,我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大半个月没有性生活,好不容易今晚来一发钱都付了你这一通电话过来……” 程奕扬立刻问:“给谭沐下毒那事,柏宸已经知道对吧?” “你说下药行不行,别用下毒这俩字,我听着别扭。”下毒总觉得……良心不安。 程奕扬的语气有种莫名其妙的正经和警觉,谢棠也不好再继续插科打诨,语气稍微端正了一点,“柏家什么事他不知道?药检出了问题柏宸肯定也能得知,但具体原因他不可能知道,也没追究,我也是搞了个合理的借口来解释的,而且,只有最后一次药检亮红灯,之前都没有,所以之前应该没有被发现,不然谭沐会喝那么多次吗?她又不是傻的。” “谭沐没有,不代表柏宸也没有,你错了,柏宸知道,而且他还清楚你做的事。” 谢棠慌乱地啊了一声,“那上回谭沐出事,伤得挺严重,他还让我去现场看伤势?!这……说不通啊!” 程奕扬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自己讨好柏宸才换来的对方睁只眼闭只眼,当然,也不止是这个,柏宸心思本来就深不可测,比以前更加冷血残酷,他似乎并没有真把谭沐当做母亲,或者说,跟权力比起来,亲情都要甘拜下风。他人前做 的滴水不漏,的确是个好儿子,但实际上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程奕扬突然发现,这个局,最大的赢家分明是柏宸。 “上回谭沐出了什么事?”程奕扬追问,“她是病情恶化还是怎么了?柏宸为什么把疗养院都封锁?” “就在上个星期!她从二楼摔下去,腿先着地,胫骨骨折,有没有摔出其他毛病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没怎么流血,当然,也不排除内脏出血的可能。” “为什么摔了?”程奕扬虽然在问,但其实已经猜到诱因,毕竟是他自己干的事,看来这几个月吃的苦受的伤,全都值了。 “我看啊,是精神方面的问题吧……”谢棠开始回忆,“她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我没在现场,是后来柏宸给我打电话,我才急忙赶过去,她的表情……怎么说,挺瘆人的,嘴里一直念叨一个名字,一边发抖一边咬牙切齿,当时场面有点混乱,还有几个佣人和保安都受伤了,柏宸倒是镇定的很,没几分钟就把场面稳住了。” 谢棠见他半晌没出声,连连催了几句,“你倒是说话啊!你说重要的事,就他妈指这个?!” 程奕扬解释:“我必须搞清楚那边的情况,尤其是柏宸的心思,这件事才好继续做,否则你敢开始吗?这难道还不重要?” “柏宸最近根本没空管这档子事好吗,柏家出口产业在海关那里出了大状况,好像走私、掺假什么的,上面已经明令要彻查,这事都上新闻了,他这几天也都不在国内,回来后搞不好还要打官司,都没在医院陪着谭沐。” 谢棠说了这么多,可程奕扬的关注点却全然只在后面一句话上。 柏宸在国外,谭沐一个人在医院,这是多难得的机会! 程奕扬稳住情绪,沉声问:“你知道她在哪个医院吗?” “事发紧急,直接去了市中心最好的二院,在特护,现在有没有转到国外或别的地方,我就不清楚了。” 除了柏礼、谢隽廷、柏宸,其他人其实并没有多了解程奕扬的真实性格,就算谢棠再聪明,也难以从这简单的问话里揣测出程奕扬那种可怕且疯狂的想法,当然也就没出声阻止。 “你还要什么要问的?没有我就回去了啊,阳台有点冷。” “没有。” “程奕扬,你可记着,毁人良宵,欠我一笔债,”又坏坏的笑了几下,用贱兮兮的语气说,“你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来偿还哦。” 程奕扬懒得理他,放下手机,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感觉自己又离目标近了一步。看来之前是自己太急,耐心地伺机五六多月,本以为没什么效果,现在看来,只是厚积薄发。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这个时候终于到了! 柏律这个身份,对他而言又变得丝毫无所谓。不用去求人,他感到非常舒心。 反正今晚睡不着,家里又没小孩,他是无拘无束的,一看时间差不多,就立刻动身出去,开车直达市中心的二院。半夜一点,这栋全市最好的医院,里面依旧不冷清,二十四小时监控,外面有巡逻的保安,里面也有值班医生和护士,安静,但绝不是疏于防备的。 但这个并无法妨碍到程奕扬什么,他本来就是清白之身,没有人会拦他,除了谢隽廷和柏宸。现在,这两个人都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也都正面交锋过,话都说得很清楚了,他一点都不害怕他们中的谁。柏律会害怕谢隽廷,害怕他对自己的那种狠劲,但现在他是程奕扬,谢隽廷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种肆意做事不必害怕任何后果的感觉真令他感到畅快,或许也是因为足够大胆放得开,反而每次都能成功,不管是八年前还是现在。当然,这可不代表他是乱来的,在做之前他必定是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果,自己能够轻松应对,这才决定尽管放手去做。 特护病房在住院部的十五楼到顶楼,每层楼都有十间,一个个去查相当麻烦,而且特护病房不像普通的会在门栏那里贴上名字,他们不贴。程奕扬去医生那里问,但并没能查到谭沐这个病人,看来柏家这回很谨慎,柏宸估计还不太想谭沐太早地死去,个中利益关系的缘故,程奕扬懒得深究,跟他无关,反正他就是要这个人死。 当然,他这回单枪匹马过来可做不了什么,只是自己先探探敌情,试一试柏宸的态度,而且,他就是不想让这个女人好过,总要折磨一下才能罢手! 十五楼和底下的普通病房相接,谭沐是个喜欢端架子的人,定不会在这,顶楼也不会,他仔细一想,便先把楼层确定了几个,然后坐着电梯不停地上上下下,挨个来回转悠。就这么耗了一个多小时,他把每处的监控都摸清楚,知道以后从哪条路线上来可以不被拍到正脸方便以后行动。快到凌晨三点时,他终于找到了,有一间病房,一直是三个女护士轮值,那三个女的,他觉得其中一个有点眼熟,绝对之前就见过!虽说他并没有在柏家的宅邸和疗养院待过几次,但过目不忘的记性 还让他记住每一个人的脸,至少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他默默记下了这个病房的楼层和号码。 然后,他一个人慢慢走到廊道的尽头,从口袋里拿出自己带过来的小型折叠刀,把火警器三两下直接给撬了! 这层楼最先响起嘟嘟嘟的报警声,很刺耳,值班医生立刻跑出来,慌里慌张地左右四顾,又叫了几个护士。紧接着,整栋楼的人声都炸开,到处响起报警声。 三个特护在第一时间就把脸色苍白有点虚弱的谭沐从病房里扶出来,其中一个年轻女孩子大概没见过这种突发事件,以为哪里着火了,惊慌失措地扶着夫人往电梯那里疾步走去。 谭沐发脾气地吼了一声,而且很快反应过来根本没有起火,还立刻打电话,跟柏宸的人报备了这个事件——身体伤了没想到脑子还是好的,反应真够快! 那个护士被谭沐骂的狗血淋头,还被甩了一耳光,训够了之后,她又低着头唯唯诺诺地扶着夫人慢慢走回病房。 程奕扬看着她们走过来,双手插在口袋里,肆无忌惮地打量谭沐。她的确是脚受伤,走路一瘸一瘸,一段时间不见,她垮下去很多,脸色不好,身形单薄,穿着病号服脸上也没有化妆,受惊发怒之后,脸上还留着余悸。大抵是亏心事做多了,她似乎不敢离开柏家或者谭家,去到任何之外的地方,她总是容易受惊在医院没法作威作福还时刻提心吊胆,怕被仇家索了命。拿去了伪装的威严和慈眉善目,苍老简直纤毫毕现! 谭沐慢吞吞地一点点走过来,终于发现了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仔细一看,那不是柏律么! 她狠狠惊悸一下,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却瞬间收缩。 真要说起来,怕是这个女人最先察觉自己身份的,可惜,根本没用。 程奕扬微微仰起脸,缓缓勾起嘴角,那弧度还不断扩大,露出一点白森森的牙齿——这种冷笑真是令人浑身颤栗。 谭沐气急,开始呼吸不稳,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女佣本来是低着头扶她走路的,却见夫人突然停住脚步,还激动地颤抖起来,她疑惑地顺着她抬手的方向看过去,但那里早就空无一物了,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护士顿时打了个激灵,夫人这样子,不是又精神恍惚了吧!一会儿就叫医生过来看看! 在保安上来之前,程奕扬就已经下去,驱车离开,横杆放行,全身而退。 很好。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周遭一片寂静,有时候这种过度的寂静会让他感到可怖——在脆弱的时候,但现在,他却只觉得舒服——在疯狂并且就敢不顾一切的时候。 柏宸消息还是相当灵通的,现在他才刚回来,距离事发不到两小时,那边就已经知道。 他开了免提,把手机扔在床头。 “你好大的胆子,柏律,你现在做事还越来越狠了是吧?谁允许你这么做的?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不准谭沐出事,你给我收敛点听到没!” 程奕扬毫不在意,懒得回一句话。 “一旦出了什么严重事故,我……” 他把电话掐了,为了耳根清净,还直接关机。 不管是谢隽廷还是柏宸,都以为程奕扬的普通人身份多少能煞一煞柏律原本的性子,没想到还是压不住也拦不住他。 程奕扬蹬掉鞋子,舒服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深深吐纳一口气。哪怕只有几小时他就该起床要去见女人,但这段时间他睡得格外沉。 看来,真正能使他安稳的,从来只有一个人——柏礼,但哥哥也能让他轻易变得焦躁。除此之外,能给他安全感的,并不是哪个人了,而是目的,只要能不停地达到自己的目标,他就能不停地自己给自己安全感,不管用谁的身份都无所谓,根本不重要。 谢隽廷给他的冷遇,就这么轻松过去,从始至终都没能在他心里搅起太大波澜。但是很不幸,下一个挑战马上又要来了,而且这个,直逼他的弱点,想过去怕是没这么容易。 程奕扬七点钟就开着车到了老街附近,这巷子离副干道都比较远,路窄,附近又没有什么大型的商业区,人流不那么密集不管是工作日还是周末。程奕扬以前都是将车停在路口那边,一般也都会有车位,但今天竟然遭遇了堵车。 他打了双闪下车跑到前面一看,那情景让他不免生出些不安和揣测。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警局的车? 出了什么状况?有没有人受伤,女人不会有事吧? 他赶紧回去把车子停到一个远点的地方,然后快步地朝这边走过来。 短短几分钟里他就想了无数种可能。 大概是因为心里忐忑,一向观察力惊人的程奕扬此刻分了神,走近才发现,谢隽廷竟然也在这! 他个子很高,那样的身型就算在一众警察里,也 是很抢眼的,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魁梧的保安,有一个穿制服的长官站他旁边,肩并肩地在说些什么,表情严肃,手里还拿了一份文件。 程奕扬看到谢隽廷的那一刻,他们俩的距离还不到十米,还好及时停下脚步,在对方还没有将目光转过来之前,他就飞快地转过身果断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五十六章 想留不能留 (1) 程奕扬快步走到那家店,背过身低着头,开始排队。 生意不错,很快,他后面就跟了不少人。 看到自己周围人群聚集,他徐徐松口气,以为逃过一劫。还没来得及一一思考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各种可能性,结果一低头间不期然地看到对方经常穿的那双靴子。 谢隽廷已经走到他跟前。 程奕扬皱皱眉,缓缓抬起头。 “这么早就过来,你想干什么?”谢隽廷语气严肃,神情有一种冷峻。但这种冷峻跟昨晚的冷漠是不一样的,后者是他的私人情绪,前者只是公事公办的一贯态度。 程奕扬觉得对方这问话有点诡异,但懒得应付,只是简短地回答:“过来买点心。” 谢隽廷太了解柏律了,如果点点还在身边,他可能会开一个小时的车专程过来买给孩子,但他自己,绝不可能。 他也不问谢隽廷来这里干什么,问一句才答一句,漠不关心的样子跟昨晚的谢少爷有的一拼。 谢隽廷说:“跟我过来。” 程奕扬却站那没动,唇角凉薄地抿着。 “有什么事都在这说,我跟你过去不方便,毕竟,我跟你一点都不熟。” 为了把昨晚的耻辱全数奉还,程奕扬还刻意把最后一句话放慢加重来说,语气十分疏离。 谢隽廷看着他,他毫不在意地回望,眼神冷淡,“何必在这里妨碍我呢,你最近不是很忙么,怎么有闲心管这些杂事?” 谢隽廷却说:“是你的事。” 程奕扬本想接着讽刺,不管对方说什么都能反击回去,但没料到是这四个字,反倒直接堵住了他的嘴。静默片刻,他冷冷地轻哼一声,似有不屑,漠然地撇过视线,但双手却无声地握紧,还避开了对视。 谢隽廷也不跟他多废话了,直接拿出一张照片,指着问:“这个女人你认识吗?” 程奕扬脸上的淡漠瞬间就消失,皱着眉连连追问,“你怎么知道她的,她怎么了?!” 谢隽廷转身走了。 程奕扬立刻跟过去。 本来打算再过几天跟程奕扬说这事的,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自己找上门,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谢隽廷问:“你知道你现在很危险吗?” 程奕扬根本不吃这套,“如果要对我不利,她有的是机会,不必等到现在。当初 她找到我的时候,你给我留的种就已经把我折磨得筋疲力尽,虚弱地跟死狗一样,她一个女的都能弄死我。” 更别提后来程奕扬剖完腹,医生不是专业的,没有准确找到那个器官在哪,这种手术浪费时间无异于损耗生命,他大出血了一次,说是奄奄一息的纸人状态丝毫不夸张,掐着脖子半分钟估计就死透。 “至少她不会折断我的手脚,把我关房间里不准出去!” “更不会故意害我要我的命!” “谢隽廷,对我而言你才是最危险的。” 爱记仇的家伙,睚眦必报。 就因为昨晚让他感到难堪,所以今天句句话都要刺一下。 不过谢隽廷说的“危险”并不是程奕扬自己理解的这种会被人伤害的意思。不过这也不怪他,毕竟他遇到的危险,迄今为止,也就局限于这种类型而已。 “你想重新做回律?”谢隽廷扭头问他。 “不想,一点都不想,”程奕扬微微仰起脸,直直地看着对方毫无畏惧,眼底熟悉的骄傲又回来了,“我现在是最自由的,谁也别想限制我,包括你!我为什么又要回到那个监狱里去?不。” 竟然把谢家直接比作监狱,尤其最后那一个字,说得颇有点下狠决心的意味。 谢隽廷轻轻抿了下嘴角,不是冷笑,但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威胁性十足,“好啊,那你就继续装程奕扬,以后真进了监狱看你还能不能自由。” 无非给他冠一个冒用别人身份的罪名,程奕扬早就做好准备,现在只管见招拆招,“你去指证啊,没关系,我一点都怕,你能拿得出手的证据,只有我跟我哥dna比对结果,只要我打死不认,以后实据不足我还是可以正常释放,而且……程奕扬的尸体,早就火化成灰,死无对证,我说我是他,我就是!” 果然,还是很聪明的,也不会被轻易威胁,而且前期工作的确做的十分仔细。 好一个死无对证。 让谢隽廷想起五年前终于找到柏律的那天,接到消息心急如焚地赶过去,看到的却是燃烧后的残骸和焦黑的尸体。警局鉴定,是柏律无误。但谢隽廷要求立刻尸检,却被柏宸坚决驳回来,而且情绪非常激烈。如果不是一众保镖拦着拉着,恐怕两方在现场就会直接对峙。 也是,好好一个人送去谢家,结果几年后看到的是一具尸体,换谁都受不了。 柏宸愤怒得气血 逆行,死死盯着谢隽廷,“他不应该在谢家好好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周围很嘈杂,柏家那边的下人,不知道是否谭沐授意,一看到尸体竟然就开始哭,假的很。吵吵嚷嚷,到处乱成一片。 谢隽廷厌恶这样的环境。 他把挡在自己面前的柏宸推开,看到尸体呆滞了好一会儿,突然转身跟警察吩咐,“带走,尸检。” 五年前的柏宸到底还不像如今这样老道冷血,被推开也立刻冲上去拦住,“你还想尸检?!你不给我说清楚他为什么会死,反而想解剖他?!不可能!我不会让你碰他!” 谢隽廷闻到一股浓烈的腥味,不知是自己喉头涌上的还是那具尸体散发的,他倒抽一口凉气,下一刻,喉间又涌上一股,他现在根本不想多说话,每说一句都像在咽血。 可柏宸坚决不同意尸检,他清楚柏律的身体比较特殊,把尸骨和内部都暴露在外人面前,这是一种亵渎。 不管事实真相到底是怎样,至少那时候谢隽廷在情理上处于绝对弱势,是被谴责谩骂的一方,再后来,在柏家的坚决要求下,尸体被火化也办了体面的葬礼。 谢隽廷觉得这起事故很有些悬而未决的疑点,按理说,事发距离柏律逃掉谢家的那年已经过去三年有余,孩子要么一早打掉要么已经出生,如果后一种可能,大人在房里烧死但小孩毫无影踪?不可能。第二是尸体的左手上还带着戒指,依柏律那脾性早扔了。难道要谢隽廷相信是柏律死前念及旧情专门戴上?其实女人当初把尸体弄成这样,是为了让谢隽廷动容,一悲恸通常都会像柏宸那样,没法留意到很多细节,毕竟死者为大。可惜,谢隽廷并不是普通人,他不会被痛苦所影响,这一招画蛇添足,只让他增加怀疑。 葬礼那天他镇定冷静,全程眼泪都没有流一滴,从此也是给外人落下了一个十分冷血的印象。 谢隽廷就知道来硬的一般很难在柏律身上奏效,所以他另有法子。 “你想见柏礼吗?”先抛一个小小的诱饵。 程奕扬并不上钩,“我会自己想法子,不需要你假好心。” “你不是想知道柏礼身上的伤哪来的吗?”他把几张纸递给程奕扬,“这是多年前谭家火灾的案底,你哥哥也是在那次烧伤的,谁纵的火,不用我再说了吧。” “我哥那时候怎么就在谭家?!”他神色微变,一把夺过来,胡乱翻着那些纸。 “这你要去问他。” 程奕扬顺势问:“那我哥现在在哪?” 谢隽廷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他套出答案,自然是没有回答的。 他又看了程奕扬一眼,似乎是觉得扭头看人有点累,命令对方坐到前面来。 程奕扬觉得谢隽廷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无暇多想,乖乖照做。 结果右手刚关上车门,左手的手腕就被谢隽廷一把抓住。 程奕扬一愣,没来得及说话。 谢隽廷话锋一转:“现在还恼我?” 程奕扬沉默。 “用假死来摆脱我,这一招你做得真狠。” 程奕扬眼神突然变得有几分凶悍,寒声道:“我不想寄人篱下!” 谢隽廷根本没必要管这种纵火案,只是谭沐和柏礼这两个人都是跟律有牵扯的,就抽了些时间多看了案底几眼。结果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然而这也只是小事,毕竟纵火的又不是程奕扬,到底跟他无关,真正的难题还在后面。 谢隽廷接着问:“你冒用程奕扬身份,想过到底能不能用吗?” “什么意思?”他转头看向谢隽廷,对方那种笃定的神情让他忽的心慌了一下,“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当年是假死,但总得有人真死了,才能跟你交换。” “我知道啊,”他急躁地打断,“程奕扬死于车祸,虽然是孤儿但他生前清清白白,除了福利院的几个人,唯一的亲人就只有他妻子,他是个很简单的人。” 只有女人和柏律知道,那场车祸其实两个大人都死了,但外人都以为程奕扬幸存下来。 “这个人的确是清白的,但我指的,可不是这个。” 对方那种轻飘飘的眼神让程奕扬更觉焦虑,“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现在很急切,也十分担忧。看谢隽廷那种神情,以及现在这简短三言两语,凭他的智商,其实多少已经猜到一些,但觉得十分可怕,潜意识里相当抵触,根本不想接受! 程奕扬清晰辨认出自己心底的惊悸和慌乱,眼下这情景对他不利,不想继续听,就想立刻下车离这个人远远的,他右手用力一掰,车门却没能打开,居然锁了! 程奕扬勉强稳住情绪,冷冷地说:“开门,我要下车。” 谢隽廷看着他这种很明显已经略带慌乱的反应, 一点点眯起眼睛,低沉地反问道:“你在害怕什么?”他有一种诡异的气场,大多数时候不显山不露水,但又能在一瞬间,气势十足。 “我害怕你!”程奕扬被他逼得吼了一句,他已经有点慌神,可对方还是不痛不痒,程奕扬深吸一口慢慢平复,“……谢隽廷,让我下车!” 可谢隽廷根本没理会,只觉得时候到了,径自道:“他根本不是事故死亡。” 扔出这个炸弹,谢隽廷毫不意外地看到程奕扬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糟糕起来,但就算这样,也得把真相告诉他。 “找个跟柏律身高、年龄、体型都差不多的人,的确不难,但这个人偏偏在你需要换掉身份就恰好死了,还死于意外,是个没什么社会关系的孤儿,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人,你觉得能找到几个?” 程奕扬脸色煞白,呼吸开始急促。 “我查了你的医疗记录,车祸的修复手术是五年前,借着这个幌子换了脸,那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让你等三年才做?因为她足足用三年时间才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人,让你来取代!” 谢隽廷越往下说,程奕扬的脸色越发惨白,连嘴唇都开始颤抖,喃喃地说着“不可能”,不停念叨这三个词,仿佛是自我催眠。 程奕扬闭上眼,深深吸气,好一会儿后才睁开,可那种害怕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还愈加强烈! 但谢隽廷并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继续往重了说。 “你真以为自己是运气好?只要想换身份就可以正好碰上一个相似的人死了。” 程奕扬胸口一阵阵地发紧,心脏绞着痛,不想听谢隽廷再往下说,他害怕,害怕到极点。 “时间线就充分说明是他杀,他的死都是为你准备的!” “别说了……”程奕扬紧紧皱眉。 “你到现在连手术刀都不会用,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但你占据了他的身份,绝对是帮凶懂吗?”谢隽廷的语速极慢,一递一声,如同凿子一下下用力砸在程奕扬脑壳上,逼着他必须听得仔细明白,“离开谢家的第三年你才换脸,也正是那一年,程奕扬出车祸,随之而来就是你假死。柏律,你说说,他是专门等着你把脸换好再死吗?” “如果这件事,也是女人为了帮你专门做的,柏律,她只是刀子,而你是黑手。” 车里明明很温暖,但程奕扬仍感觉一阵阵寒意,不可抵挡。 尤其是谢 隽廷说的最后一句话,让他的防线开始崩溃。 没有复仇不是染满鲜血的,如果他手上没染,那只可能是别人已经替他染了。 “如果我查出来的线索没有出错,她应该是谭家早年失联的大小姐,说是移居国外,但没几个人真见过她。如果这件事是她做的,犯罪动机也很明确,当年谭家内斗,继承权应该在长子这,但嫡系却死的死,疯的疯,她对谭沐的恨,大概比你还要厉害,后来还被谭沐扣个罪名关到监狱里,出来后能找到你给她复仇,当然会尽全力帮你。” 其实谢隽廷查到的东西远比这多,比如,女人当年生下的儿子,长子,哪去了。他觉得没必要全都告诉程奕扬,光是前面那点信息量就够他受的。 当年,两个穷途末路的人碰到一起,一个是生活上的潦倒,另一个却是心理上的极端。女人说要跟他一起报复谭沐,问他愿不愿意。而且后来什么都帮他安排好了,几乎是程奕扬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罪犯之身让她的权势只能在暗地里用,不能拿明面上使,所以只能借助棋子来达到目的。 程奕扬被握住的那只手力道一松,似乎也不想挣扎,整个人已然沮丧到极点。 谢隽廷看他不再试图挣脱,手里的力道便小了,转而把那手轻轻拢在自己掌心里。程奕扬的手很冰凉,甚至还在细微地颤抖,谢隽廷便知道,这些对柏律是有效。不过他从来不喜欢点到为止,所以接下来说出的话,还是怎么让人害怕就怎么来。 “你是帮凶,而且到现在还占着他的身份,让这案子怎么破?程奕扬死了一直没人来认尸,以后大概也没有人会再管,毕竟,只有两个人的家庭,破碎了又有谁知道?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在做好事,替一个意外死亡的人好好活下去?” 程奕扬痛苦地闭上眼睛。 谢隽廷怜悯地看他一眼,“你连这个都害怕,还想报仇?你运气不错,至少现在活得好好的,比那个孤儿幸运得多,她还没想过对你不利,毕竟要用你。柏律,你难道没发现么,你跟她很像,为了报仇都可以不择手段,但她不能抛头露面,所以必须挑个人来帮她完成。而你呢,除了没动手杀人,还有哪件事情没做?” 面对的人是柏律又不是那些罪大恶极的死缓犯,谢隽廷其实只用了三分力。 他不管程奕扬有多难过,还是把他的脸转过来,逼迫他看着自己,“当年你为了达到目的,就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又随手毁掉,你说,这算不算杀了曾经的, 谢隽廷。” 那些话一句一顿,盯着程奕扬的眼睛说出来。 程奕扬怔怔的,眼眶发红,呆滞片刻,用力挣脱对方的手,狠狠侧过脸,不再说话。 他不是不知道复仇需要代价,也愿意委屈自己竭力忍耐,但没想过真正的代价竟是这么庞大这么鲜血淋漓,就算他后来再隐忍,但这种付出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真正的大头,全在女人那儿。 谢隽廷意识到上一秒的自己有些话太过感性,很快恢复下来,又变成了一贯的镇定冷静,“程奕扬非正常死亡,迟早有人会查出来,你不可能一直用他的身份,你必须回来。” “就算没有人查,但你现在已经知道这些真相,我不信,你还敢继续用这个身份。” 他从来都要百分百把握,但这次也不得不赌一把,赌柏律的良知和负罪感能让他自己意识到错,心甘情愿地放弃这个身份——这才是真正的必杀技。 “当年没能尸检,不然的话在那时候就能查出来,他不是在火灾里窒息而死,而是被人用刀子砍得面目全非,又浇上汽油焚尸,让人无法辨认原……” 谢隽廷发现说出这些残忍的话之后,程奕扬就抖得愈发厉害,还用手捂着耳朵。 “他妻子也死了,但你知不知道,可能并不止两条命,我可查到了他妻子身前的,孕检单。” 到底要把人吓成什么样谢隽廷才算满意,难不成非要把人弄哭才肯罢手么! 程奕扬脸色惨白,将眉头拧得紧紧的,“什么都听你的,不要再说了我求你!我真的不想听……”声线竭力保持平稳,但还是不免带上了痛苦的颤音和令人心疼的喑哑。 谢隽廷了解柏律,在这种状况下把头埋得那么低还始终不肯抬起来,声音里又有一丝压抑的哭腔,说明只有一种可能。 他伸出手,但程奕扬非常抗拒,一个劲地避开,可车门已锁,怎么躲都逃不开。 不管程奕扬怎么抵触甚至脑袋都撞到玻璃上,他还是强硬地捧住了他的脸颊,然后用力地抬起来,那双眼睛红得厉害,现在又被这么一强迫,谁不想把自己惊慌狼狈的样子藏着,但谢隽廷偏偏要撕开,程奕扬却被他逼着抬起脸,那双眼睛里蓄着一层浅浅的水雾,但并没有哭。 看来还差一截。 谢隽廷压下心里的悸动和*,看着他说:“你跟柏礼离得越来越远了,他要是知道你是杀人犯的帮凶,不知作何感想? 不过我猜,你也把不敢把这些事跟他说。” 谢隽廷早就知道柏律内心深处非常渴望柏礼那样的人,某种程度上他自己也想变成哥哥那样,善良、干净、纤尘不染。 不管是刚刚叙述事实,还是现在这番话,真是每一句话都狠狠击中柏律的痛点,毫不留情。 果然,这话一出,程奕扬就感到更加难受,心里一阵阵刺痛,但还是咬着牙关,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面上是克制住了,但眼底的水汽却越聚越多,眼眶也越来越红。 “还好你主动放弃了孩子,程奕扬,你要做这种事,就应该主动远离所有人。” 非要把人逼哭这个恶劣的毛病,谢隽廷这辈子怕是都改不了了,八年前把人逮回来是按在床上做哭,现在他生出些怜悯心也不想把乏味的禁锢重来一遍,就采用这样的手段。 被这么逼着狠着,先是要走他的孩子让他整颗心沉寂下来,而后又搬出他的哥哥让他阵脚一乱,以为这就完了,只要挺过去就行,但现在又拿出这么大杀手锏,不知以后还有什么更可怕的,程奕扬根本招架不住!在谢隽廷面前,他哪种样子都别想藏住,不管是一开始伪装的、狡黠的、阴狠的还是后来冷漠的、冲动的、狠心的……他就是要翻来覆去把程奕扬任何遮盖都撕碎,让他一丝.不挂、无处遁形! 既然谢隽廷现在那么想看他脆弱的样子,那就让他看好了,看个够!程奕扬不再坚持,慢慢垮下肩膀,整个身子都松下来,他微微一阖眼,温热的液体被挤得溢出,沾在他睫毛上,还有一点儿顺着眼角往下滑。 至此,谢隽廷才满意,没有继续勉强,徐徐收回了手。 “要跟我说什么?”他了然地问。 程奕扬的语调变得低微柔软,“只要你肯帮我,让我重新做回柏律,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声音有点沙哑,方才的傲气已经消失殆尽,此刻只有屈服。 谢隽廷没想这招竟然如此奏效,也就那么一试,本没抱多大期望,要知道,当年那么狠都没把柏律驯服,结果如今攻心一招,效果倒好得令人惊讶。如此倒也不枉费他多管闲事地动用职权和人脉把这两件无人管的陈年旧案又翻了一遍。 “一旦做回柏律,就必须在我身边,别想走。”他已经在控制语气,尤其最后那三个字尽量说得平和,可他实在不擅伪装,略微低沉的语调还是让人觉着有一丝急切。 程奕扬犹豫片刻,不过最终 还是点点头。 “一辈子。” “嗯。”语气里已然没有一点不满。 大功告成,谢隽廷缓了缓,下意识地柔和了少许。 程奕扬轻声说:“我需要你帮我……” “帮你什么?”这回的语气才是真的是柔了几分。 “我想见我哥,还有,我儿子……”程奕扬哽了哽,又补了一句,“帮我报复谭沐,一旦做回柏律,我就很难靠近她,我需要谢棠听从我的安排……” 说到复仇程奕扬倒是很快就冷静,良心和愧疚什么的也消失殆尽,方才还激烈的情绪也都一点点地平复下去。 谢隽廷的语气也不像刚才那么严肃,“你太贪心了,见柏礼,又想见点点,还想我把谢棠给你使唤,一次让我答应三件事?” 程奕扬眨眨眼睛,“那你想怎么办……” “每次只能答应你一件,”谢隽廷徐徐说出他已经制定好的规则,“现在只能三选一,想要三件事都办到,你必须分三次。” 程奕扬依旧没有异议,就算有异议他知道对方也不会改,“好,什么都听你的,就三次。” “嗯,你说,这次希望我帮你什么?” 程奕扬垂下眼睛想了想,轻轻吐出两个字,“报仇。” 谢隽廷以为,他要先见柏礼。 看来,复仇真的已经成了他的信仰。 “其他事情都不急在这一刻,”程奕扬冷静地解释,“谭沐那边我已经把前期工作做得差不多了,这次她也受了伤,柏宸还在国外,是个很好的时机,错过可就没了。” 犹豫了一会儿,也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程奕扬最后还是面对现实,问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对方还是谢隽廷。 没有条件是不可能的。 谢隽廷轻轻勾起嘴角,意味不明地说,“今晚你就知道。” 其实,在让人对自己妥协之后,谢隽廷就绝口不再提关于案件的任何话,又变得惜字如金,但刚刚那句“今晚你就知道”的威力,却似乎并不比谋杀案的那番小。 至少把程奕扬好不容易恢复了少许血色的脸又吓得白了几分。 可谢隽廷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自顾自打开车门,“走吧。” 程奕扬站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腿已经 第五十六章 想留不能留 (2) 还僵在那里。 主动起身,他彻底放开了他。 把人略微训了一下,谢隽廷就开始问正事,“你昨天晚上哪去了?” 程奕扬避重就轻,“昨晚我不是去求你了吗谢少爷,你还让我滚回去,忘了吗?” 谢隽廷知道程奕扬在故意迂回,也懒得拆穿,直接警告道:“最近安分一点,别去闹事,柏宸可盯着呢。” 程奕扬听了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勾一下唇角,“谢少爷,你的人生太顺利,我这条贱命没法跟你比,你没经历过我的事,不懂我的仇恨。我忍不了,巴不得越快结束越好!” 昨晚的夜闹医院的确把谭沐折磨了一把,回到病房后都在微微抽搐,医生给她打了安定才慢慢平复。他没有弄出大动静,但这件事还是造成了一定后果,保安查监控的时候虽然没能找到他的正脸,但门卫那里摄下了车牌的,那个时点出入医院的车子并不多,重点是那天程奕扬穿的浅色衣服,跟监控里的背影很容易就对上。医院可以用滋事寻衅这个罪名追究此事,幸运的是,程奕扬只是可疑,但并没有留下切实的证据。 谢隽廷突然又问:“你知道,昨晚我为什么拒了你吗?”如果他真的不想柏律回来、不想管他,这番也不会回国,更不会有今天的事。 程奕扬一滞,微微皱起眉,阳奉阴违地说:“您办事自有您的思虑,我只需遵从就好,不敢妄加揣测。” 一口一个您,显然还在隐隐地讽刺。谢隽廷意料之中,早就知道柏律爱记仇,跟难养的猫一样,不管是有意无意,只要把它爪子踩疼了,他都能记一辈子。 谢隽廷说:“因为,我不能让你要什么有什么。” 程奕扬做事特别能豁得出去,说严重点就是不计后果肆无忌惮,当然,他有本事做到不留痕迹或者有胆量承担各种后果,夜闹医院这件事毕竟简单,细致点的确可以不留蛛丝马迹,就怕他野心膨胀,以后会弄出更大更厉害的,那时候想不留证据怕是很难。 谢隽廷喜欢他肆意恣睢的个性,但也不想助长这种气焰,更不想他对自己也这样,纵容过头,他可是谁都不怕,都敢伸爪子挠,谢隽廷在八年前就已经被他狠狠抓伤过,现在他要管制住柏律那双尖锐的爪子,绝对没有第三次。 夜闹医院那事,谢隽廷只是提个醒就过了,也没对程奕扬再追究什么,反正他也觉得这只是小事,没必要为这点事也让柏律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在谢隽廷松开自己之后,程奕扬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拖着腿挪到沙发的角落,随手扯了一条薄毯把自己裹起来,身体侧过去,拿背对着谢隽廷。 谢隽廷知道他个性,也懒得再跟他生气,反正该住到一起、该上床、该怀孕,他心里有数,绝对一个不落,只是现在他觉得这才刚开始,没必要把人逼得太紧,不利于长远,姑且留出时间空间让柏律自己好好消化一下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喝完程奕扬给他倒的那杯威士忌,离开前又朝角落的人看了几眼。 程奕扬还是一动不动,连姿势都没换过,直到听到防盗门“砰”的一声,周遭都安静下来。 谢隽廷终于走了。 他立刻扔下毯子,垮下脸冷冷地坐在那里。 都是这具身体害的,他现在那么害怕被他狠狠地进入、侵犯,被不停□□甚至直到怀孕都不肯罢休,想想就全身发麻!要不然,他怎么会怕他?!可这具身体曾经也是他最大的优势,靠这个让人沦陷的,看来,这世上根本并不存在什么绝对的优势,境况一变,它往往也能成为一个人的劣势。 程奕扬叹息,平静下来,卯身将那份文件拿到自己手中,细看一遍。大意无非是,在不知情以及被他人蛊惑的情况下,被动地冒用了程奕扬的身份,自愿请罪接受处罚。 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落笔的那一刻,他的确有种解脱感。 借着程奕扬的身份狠狠报复谭沐,哪怕不小心留下了污点也没关系,因为,现在又可以摆脱掉这个有污点的身份。 做回柏律,名正言顺地跟哥哥相认,或许还能带他远走高飞。 细细算来,这个决定,或许并不亏。 第五十九章 程奕扬把字签了之后,一整晚都在想怎么让自己在相对弱势的境况里处于最优地位,谢隽廷这个人真是典型的,遇强则强,永远能比对手更加冷硬。很明显自己不能跟他硬碰硬,只能找弱点,可这个人的弱点到底在哪,世家少爷消遣的七情六欲他也都有,但每一个都远远不足以成为“弱点”,因为极少沉溺什么。 没遇上柏律之前,谢隽廷就一直严苛地遵守各种规则和习惯,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包.养,在外人眼里几乎等同于禁欲和压抑。跟他相比,柏律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一一风情和纵溺。勾引人的时候,毫不知节制,几乎天天缠着。可一旦决意要离开,也是立刻做到,毫不留情。 谢隽廷会喜欢上他,这个结果并不令人惊讶。毕竟,人总会被跟自己不同类型的人吸引,同类多没意思,进退都有据可循,甚至能猜到对方下一步动作,毫无期待,跟自己完全不同类型的人,能制造出各种意想不到的玫瑰色陷阱。 这么想了一圈,程奕扬发现,自己不就是他的“弱点”吗?而且……先前也是成功过的,怪自己没把握好那个机会,现在看来,应该让谢隽廷再陷得深点,然后……直接问他要谢家的实权,不知,他会不会也给了自己。但八年前他做了逃离的选择,没法知道要是当时做了另一个抉择,现在又会是怎样。 可一旦窜上了这个念头,它就跟种子一样在程奕扬的脑海里扎根,并且迅速萌芽。 谢隽廷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而且,也就吃柏律一个人的软一一这是完全只属于自己的优势。程奕扬转念一想,顿时意识到,其实自己的优势一直都在,只是……后来没用对罢了,就沦落成了劣势。 反正现在一时也摆脱不了谢家,不如就用这个机会试试当初的另一种选择? 程奕扬慢慢计上心来。 第二天一早,程奕扬把孩子爱吃的早餐买回来,小孩还在偏卧睡得很香,他就倚着房门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对谢家的算计好像已经成了习惯,自从点点归给谢家,他面对孩子时的感觉都变了,以前对点点的呵护关心,都是自然而发,但现在……似乎是为了某种计划,而下意识地对孩子好或坏一一他真的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完美的工具。 程奕扬突然有点心悸,原来自己还可以自私到这种境地。他仰起头,视线落在天花板上,过了好一会儿,轻轻走过去,伸手揉着孩子脑袋,轻声唤道:“点点,起床了。” 点点被 揉醒,睡眼惺松地翻个身,醒来的第一反应是伸出自己的手,摸到脑袋上抓住爸爸的手指。 小家伙的手很软也很暖,程奕扬本来还怕被子被踢掉感冒了,程奕扬像以前那样,在孩子额头上亲了一口,“起床吃早餐。 点点抱着程奕扬的手心蹭了蹭,蹭够了就伸个懒腰爬起来。 看来不会。 吃早餐的时候点点问:“爸爸,以后我还可以跟你在一起吗,就像现在这样,我怕谢叔叔要我回去。” “我跟你一起回去。”程奕扬出其不意地说,点点顿时睁大眼睛,程奕扬还冲他笑了一下。 小家伙几个月都没听到比这更好的消息,怕又是哄人的话,但爸爸那个笑,无疑是肯定的意思,“爸爸!你要跟我一起?”语气都兴奋起来。 程奕扬继续微笑,轻轻点头。 点点深吸了两口气,突然从椅子上跳下来,转了两个圈,然后跑到程奕扬身边,攥着小拳头。 程奕扬把椅子往后推了一下,侧过身转向孩子。 点点扑到他怀里,他笑着接住,还拎着点点的胳膊,把小家伙抱到自己腿上坐着。 好久没接受过这种待遇的小家伙受宠若惊地叫了一声“爸爸”,然后就伸出胳膊,紧紧搂住爸爸的脖子,额头在爸爸下巴上胡乱蹭着,紧紧贴着,眼眶慢慢地又红了,不过这回是开心的。 程奕扬双手搂着孩子防止他滑下去,还时不时亲一下孩子的额头。 父子俩好久没这么亲昵了,远远不止这两个月,之前他跟谢隽廷的拉锯战,孩子夹在其中,没少受冷遇。 九点的时候,周凌过来,是谢隽廷派他过来接人。 程奕扬在车上还翻看着那份文件,反复确认。 周凌听到他把纸张翻得哗哗响,就冲后视镜看了一眼,“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家少爷不会害你的,只管签字,那份文书一点问题都没有。” 倒不是怕被算计,只是程奕扬谨慎惯了,签的太轻易,像卖身契一样,总觉得很忐忑。但他嘴上只是说:“有点舍不得现在这个身份,这么多年了,朋友、熟人、同事……都习惯了。” 周凌不以为然,“前三年都在养身体,而后又在国外进修了两年,你在国内也就呆了三年,而且这三年里面你工作地点还调动两次次,人脉能有多广你告诉我?” 程奕扬眯了眯眼睛,没想连 周凌都跟明镜似的清楚自己的过往,现在根本不由他瞎说或是敷衍。也是,谢隽廷肯定已经把自己近十年的经历都差得清清楚楚。 柏律的身份已经开诚布公,没什么好遮遮掩掩,周凌也就大方告诉他,“这些都很好查,只是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那三年原来是你在养身体,还很诧异为什么那三年你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信用卡也没有刷过,就像隐居了一样。” 程奕扬没有说话,只是把视线转向窗外。 生完点点他身子很虚,病痛是常有的事,一直都在调理身体。不然这事哪能耗八年,周凌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程奕扬对此已经不介意,就顺嘴问了一句,“把小少爷剖出来让你元气大伤?” 点点听不太懂这些话,但感觉“小少爷”好像在指他,眨眨眼睛,向爸爸投去疑惑的目光。程奕扬没有回答。 周凌察觉到程奕扬的脸色变阴了,及时住嘴不再提起。 点点揪着程奕扬的食指,低声呢喃了句,“那时候爸爸整天发脾气……” 虽然声音很小,但车内实在太安静,周凌还是听到,不过识趣地装作没有听到。两小时后,车子停在东郊。 周凌带着程奕扬进去,一进客厅就看到谢隽廷在跟两个人谈话,看那两个人的打扮,显然是公职人员。 周凌把点点带去二楼,程奕扬走到沙发边上,自行坐下。 谢隽廷和那两个人的谈话没有停,程奕扬听了听,似乎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说的是海关?好像跟柏家的那起事件有关。 他就这么走过来坐下,竟显得再自然不过,那两个公职人员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谢少爷本人都没有嫌这个人多余就让他离开,于是那俩人也就不再诧异,将略带好奇的视线收回。 程奕扬在旁边安静地坐了几分钟,回过神的时候那些人的谈话已经结束。谢隽廷把俩人送到门口,再折回。 程奕扬把文件放到桌上,抬头看他,“我已经签了。” 谢隽廷拿起来翻看了一下,神色如常,并没有任何满意或喜悦的情绪显现出来。 “下一步怎么做?”程奕扬问。 “明天我带你过去。” “要把我关起来吗?” 谢隽廷倒很想直接回答“是”。 “先去警局录口供,之后还要跑很多地方填证明,最后还得去法医留指纹和dna给他鉴定, 全套流程走下来要花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还是最快的速度。” 程奕扬对这个不了解,只剩下点头的份。 “你不能一下子淡出所有人的视线,要慢慢来,这也得花时间。” “也就是说,整个完成,不止耗半年,我以为只要我服完刑就可以。” 谢隽廷说:“一个月。” 程奕扬微微一愣,“什么?” “我争取在一个月内把你弄出来。” 程奕扬心下纳罕,睁大眼睛看着对方,亟待求证:“刑期缩到一个月了?” 谢隽廷看他那样子,嘴角细微地弯了一下。 虽然没得到应答,但程奕扬还是捕捉到了对方那个微表情,而且,但凡谢隽廷说“争取”,那往往是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 程奕扬反应飞快一一看来昨晚那出还是起了作用,对谢隽廷用软招,效果还是可见的好,虽然已经不如八年前那么显著。程奕扬正欲说几句,但谢隽廷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只好作罢。程奕扬没留意去听,毕竟还在回味这个好消息。谢隽廷挂掉电话,转身对他说:“一会儿有医生过来,你乖乖配合。” 程奕扬本来想说几句好话,但听到这个,他顿时就沉默了,想起谢隽廷昨晚说的话,警觉地问:“你想干吗?” “别乱想。”谢隽廷伸出手,捏住程奕扬的下巴,“想做回柏律,首先就要把脸整回来,知道么。” 程奕扬垂下眼睛,仔细思量,问道:“其他都吻合不就行了么,非要脸也一样吗?我不想再动刀子。” 其实,只要其他信息完美匹配,脸并不重要毕竟每个人都有整容的权利,如果其他证据还不够证明他是柏律,可以让亲哥哥柏礼出庭指证,其实,光是谢家愿意,就已经够了,根本不用任何多余的佐证。 想要柏律把脸整回来,是谢隽廷自己的私心。 他只要顺着程奕扬的问话往下应,回答是,必须脸一样才能证明身份。但他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扯得很,斟酌一下,只好说:“……之前的模样,会比较省事,不然,会多出好几个鉴定环节,很耽误时间。” 耽误时间又怎么了,难道动手术以及术后修复就不要时间吗,而且后者所耗的时间搞不好比前者还要多吧,在脸上动刀子,恢复期至少得一两个月。不知谢隽廷到底在想什么,明明鉴定的成本更小,为什么选择另一个。 程 奕扬只好解释:“整容要花很长时间的,而且要分好几次做,算下来可能要两个多月,鉴定身份用不了两个月吧,那就让法院派人来鉴定。” 反正他是正主,怎么鉴都不担心。但在脸上动刀子,他可不想。 柏律真是难缠,每次总要来回琢磨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的,他敷衍别人总是很轻松,别人想敷衍他,却是难上加难。 “鉴定……很慢。”谢隽廷勉强憋出四个字。他又不像柏律,总能把事情越说越圆,他怕言多必失。 程奕扬抬眼看他,“你不是说,整个过程也就一两个月么,怎么鉴定就这么慢?” 谢隽廷被他问得无话可说。柏律居然这么细致,昨晚他只是很无意地透露了总天数的信息,没想到竟被他记了下来,现在还拿来堵自己。 程奕扬看他不出声,也开始寻思起来。 好在这时候医生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儒雅男子,身后还跟了两个年轻的医生,他走过来冲谢少爷笑了笑,不是握手,而是直接敬了一个礼。 谢隽廷很淡地弯了下嘴角,“私下里不用,随便些。” 这人是谢隽廷的朋友,国际军检的医生,也是很有背景的一个人,八年前柏律就见过他。 他转头看了程奕扬一眼,试着叫了一声“柏律?” 程奕扬迟疑片刻,轻轻地点了下头。 他突兀地问了一句:“整整八年你就干了这事?” 程奕扬心中一跳,先是一滞,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去看谢隽廷的表情。 还好,谢少爷还是那种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样子。 程奕扬稍微放下心,立刻恢复原本的样子,冷冷道:“谢家不是都解释了么,之前的假死是遭人陷害、利用,乔医生除了给人动刀子,还兼职法官么,你来审判我?”说最后一句话时,他还微微一挑眉,气势很足。 乔医生轻轻一晒,“你一点都没变呐……” “我当然没变,一直是谢家的人。”程奕扬定定看着,但又不是看向对方,好像只是随便盯着一片空白。 没办法,眼下这情景,这种违心的话就得说。 八年前柏律的名声被谭沐搞得很坏,当时就谣传说,一百万买他们兄弟俩口口、外表是男的但其实是双性,两套器官、骚到骨子里……诸如此类的流言,甚嚣尘上。几乎每个人都不喜欢他,连谢家的下人都嗤之以 鼻,周凌也是后来才慢慢改观的,可想而知,那些跟谢隽廷平起平坐的朋友或者熟人,怕是一直都不待见他,只当他是红颜祸水。外人不懂柏律离开八年的内.幕,只能根据谢家放出来的解释胡乱猜测,但乔安许怎么会不知道,当然,谢隽廷不会主动跟他提,他也不主动问,但肯定能猜到。 程奕扬真是无比厌恶这种感觉,对方面上可能对你礼貌客气,但背地里没准怎么喧排,在他们看来,柏律就只是个上不了台面只是在床上供人操弄的小玩意。 程奕扬在心底冷笑一下,主动抓起谢隽廷的手,然后看着他,目光一转到谢少爷身上,就柔和了,不像方才浑身长刺。 “你不是说让医生来给我检查么,我会乖乖配合,你喜欢我以前的脸,那我就整回去好不好。” 谢隽廷本来还在想,该用什么别的理由让程奕扬乖乖听医生的话,把身体上所有潜在的疾病隐患都去除,毕竟没有任何隐患的身子才适合备孕。 结果程奕扬自己主动说出来。 “有些东西塞到皮下,时间久了会有副作用,我现在就会疼,疼厉害了以后还是得把它取出来,早取晚取都一样,那就听你的话,现在吧。” 谢隽廷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殷勤,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假得太离谱,想像昨晚那样麻痹自己都做不到,不过还是略微纵容了几分钟,之后才推开程奕扬的手,站起身,“现在就去医院。” “先不用,”面对自己朋友,乔医生的态度就正常多了,正经道,“我带了整形专科的医生,让他们俩先大致看一下,不一定能修复得回去,只能说把皮下残留的异物都取出来。” “残留?,, “有的异物时间久了可以跟骨肉融合,那可就动不了了。” 谢隽廷皱眉问:“不取出来以后不会有事吗?” “当然有,以后很可能发炎,红肿,甚至溃烂,”他语气轻飘飘的,斜晚程奕扬一眼又转回视线,“到时候可就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是毁容。” 程奕扬垂下眸子。先前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天生就有着上等的样貌,并不知道来之不易,已经拥有的东西往往就无所谓。但是毁了…一想到这个,终于稍微生出了一点担忧。 “那就把异物全都弄出来。” 乔医生淡淡一笑,“这就不是由你说了算,当然也不是由我,得听专业医生的。” 然后也不 再多说什么,扭头对身后的两个年轻医生示意,两个医生点点头,走到程奕扬身边,一个按住他的肩膀,另一个低声说了句“放轻松”然后就抬起他的脸,先是端详了一阵,然后又用食指和中指四处按了一下,按到眼角的时候,力气加大,松开时那里显出了一块淡淡的红。医生又用力揉了揉,很用力的那种,程奕扬痛得往后缩。另一个人从背来的药箱里拿出那种很亮的医用灯,对着程奕扬的脸照了个遍。 谢隽廷一直在旁边看着,就算心里也有几分忐忑,但在面上显得却是愈发冷。 偶尔目光相接,程奕扬看到他那个样子,没由来地一阵不安。 耗费一番功夫检查,医生得出初步结论:“加了膨体,把腮骨提高了;外眼角缝合,至少有三针;邮良角……我还不确定;下巴也垫长了,那玩意要取出来。” 程奕扬自己都不知道当年动了哪些手术,反正是全麻,女人什么都给他安排好了,他只要躺到手术台上。 那医生笑道:“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把外眼角缝起来变小,怪不得感觉你眼睛的形状很奇怪,太圆了,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成人一般都是椭圆。” “下巴的东西比较好取,我可以先做这个手术,眼睛的话,现在也可以做,但恢复起来要蛮久,毕竟那个线是从皮肉里面走的,还留了线头在这,再用激光烧一烧,跟颗痣一样;腮骨这个……”他摸着自己下巴,“难度有点高,必须做个x光,看看填充物有没有融合反应,再决定如何手术。” 谢隽廷径自说:“那就把前两个先做了。” “一次性做两个?” 谢隽廷直接给他下决定,“嗯。”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程奕扬想开口说两句,但碍于这些人在场,他就先忍下了。乔医生冲他说:“柏律,跟我去医院做个x光吧。,,“现在就去吗?”他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是投向谢隽廷的。他可不傻,能确定他去留的人一直是谢少爷,又不是什么乔医生。 谢隽廷没有动容的意思,“我要出去办事,正好顺路送你。” 程奕扬还想再拖,多给他一点时间,只要不像现在这样急着下决定,他有把握能让谢隽廷心软。彼时他不知道谢隽廷此举的真实意图,所以会有这种妄想,但如果他知道了真实意图,就会明白怎么使出解数,对方都是不会妥协的。 “能不能……过几天 ?我这几天很累,不想动手术。” 其中一个医生接话,“放心吧,这几天你不用动手术,只是拍个x光,再用仪器做个系统性的检查,我们定手术方案都要好几天呢。” 另外一个也说:“柏先生,谢长官可是早就嘱咐过我们,要百分百成功才能做,所以手术方案要反复确认,这很耗时间。” 程奕扬叹了口气一一真是自作孽,为什么刚刚要答应,现在骑虎难下吧。 “走吧。”谢隽廷看着他。 程奕扬站flul不动。 谢隽廷扬了扬手中的文件,“你已经签了字,从现在开始,你的很多事情我都有权直接决定,但我不想你再说我强迫你什么,所以,柏律,乖乖听话。” 这大概算是谢少爷耐心地劝话了,得亏他是柏律,要是换做其他人,他大概只说两个字的命令,更不会为了这么一点事废话到现在。 乔医生看着柏律寡言雌儒的样,心中只觉好笑,真是只狡黯的狐狸,估计又在想心思、拿乔,借此来乞怜或是谈条件,他兴致缺缺地靠在沙发上,收回视线,也不管他们的交谈,只等柏律演完这场戏。结果程奕扬很快站了起来,“走吧。” 程奕扬知道对付谢隽廷一定不能用硬的,只能温柔地攻心,于是在车上他就轻声开口。 “做手术很痛的,而且恢复期很长。” 谢隽廷丝毫不同情,“八年前你怎么有勇气做?” 程奕扬语塞。 “柏律,你还跟以前一样幼稚,”他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平淡,“真以为我能一手遮天?你顶着这张脸,我怎么让所有人相信你就是柏律?” 程奕扬没法接话,垂着头闷声不吭,一想到又要换回那张寡命的脸,心中就有些不满。但他知道不能把“我就是不想跟柏礼长得一模一样”这种真实原因讲出来,会惹谢隽廷不开心的,干嘛这时候往枪口上撞。 本来是为了说好话让人对自己心软才坐到副驾驶座的,结果谢隽廷三言两语就彻底断了他的念想,现在无话可说,坐得近反而不自在。 谢隽廷自己的车不常开出来,办公事都是谢家的司机或者周凌开那种商务车,他只需要坐着。他车技很好但亲自开车却很少,一般是带柏律出去,只有两个人。 那时候柏律把所有可以亲热缠.绵的地方都试遍了,当然包括车子。他塞了很多套子在小柜子里还自作主张地换了 一种乳木果的香氛剂,说一闻到这个味道就很想做.爱。 车里还有没有套子他不知道,也看不到,但面前的确没放香氛剂,但他却感到那股味道在自己鼻间萦绕不散。 他把车窗打开,让冷风不断地灌进来,似乎这样就好多了。 他侧过头,视线完全避开身边这个人,全然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 高估自己了吧,以为自己也能跟谢隽廷一样不管是睹物睹人都能八风不动,靠只言片语就四两拨千斤。 一一回忆真可怕,要是没有任何记忆就好了。 第六十章 口蜜腹剑的小交锋 60 谢隽廷还跟以前一样,不会专门卡着程奕扬行踪,去哪都不拦着,也不像前段时间一定要点点待在谢家。程奕扬看到谢家人都走了,中午就带着点点回到自己那边,午饭都没在这吃。程奕扬没开车,管家就让司机送他们回去,程奕扬抱着孩子一起坐在后座,一声不吭。 “孩子还小,等他长大,看到你这张脸就知道你根本不是他生父。” “现在把容貌改回来,他还有时间慢慢去适应,最多问几下,这些都可以跟他解释,但等他再长几岁,就会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现在我改回来,点点却不认我呢?” “你现在不改,以后他也不会认你。” 孩子肯定越长越像律,到时候他就会发现,自己跟程奕扬原来不是真父子。 程奕扬知道,拿回身份不是说说就可以,跟之前一样,都很难,必须一切到位,相貌跟着一起扭回来,这样对自己其实更有利,但又总觉得谢隽廷不止这些简单心思。 回到家,程奕扬就琢磨,让谢少爷再一次掉入玫瑰色陷阱并自愿对自己缴械投降,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但不管怎么样,先通过谢家跟哥哥联系上,把人找到再说。 墙上的钟指向下午一点,门铃突然响了。不管是谢隽廷还是柏宸甚至包括谢棠,过来从来都是直接拍门,根本不会文绉绉地去按那个小小的门铃,还只按一次。等了一会儿发现里面没动静,才按第二次第三次,不仅有礼貌还非常有耐心。 程奕扬正疑惑来的人是谁,把门打开一看,没想到竟然是老朋友。 “你怎么来了?”程奕扬把人请进来。 将横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看电视的点点赶到卧室,“乖,带弟弟进去玩拼图。” 点点本来有点不乐意,但看到小陆栩在迟恒身后怯生生地探出小脑袋,目光搜寻到小哥哥以后腼腆地笑了一下,点点就飞快地从沙发上翻下来,跑过去牵着陆栩的手。 把孩子赶进屋后,大人在客厅方便说话。 “程医生,你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不在医院工作?” 一来就是关切的话语,迟恒还跟以前一样,总把别人优先考虑。 “这事我忘了跟你说,最近太忙了,的确不在医院干了。” “为什么?”迟恒有点担心,“不会因为我这个特殊的病人给你造成困扰 ……” “当然不是,”程奕扬笑着否认,看迟恒一副担忧的样子,简直想揉揉迟恒的脑袋,“手里的事忙不过来,也不好一直拖着耽误医院,”略顿了顿,他放松语气说,“我现在是私人医生,比以前更好,你不用担心我。” 迟恒放心了,“那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吗?” “当然可以啊,随时来我这里都行,”程奕扬淡淡一笑,“你要是没空过来,也可以跟我打电话。” 他看到了迟恒的肚子,知道他现在肯定不太方便出门。 迟恒还是为他惋惜的样子,但多少有所慰藉,“谢谢你,程医生,如果没有你帮我,我那时候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迟恒本来就比较瘦,脸上也不爱长肉,现在是冬天穿得也多,刚进门的第一眼程奕扬都没觉得,是现在迟恒坐下,才注意到对方凸起得很明显的腹部,他在心里飞快地推算了一下时间。 “有……六个月了吧?” “把这个月过完就第七个月。” “好快。” “是啊。”迟恒略带羞涩地笑了一下,低着头转着自己手中的杯子。 “找我是什么事呢?你都出来亲自跑一趟,肯定很要紧。” “程医生,让您见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一人憋太久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你一个人开车过来的?” “嗯。” “从你家到我这可不近啊,万一路上出点事。” “一般不会出事。” “就怕万一。” 陆铭衍不会放迟恒一个人出来,早期就开始陪着迟恒形影不离,更何况现在。 迟恒也猜到了程奕扬心中所想,解释道:“我没有告诉他,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你们吵架了?” 迟恒摇头,“没有。”陆铭衍处处都顺着他,可谓细心周到,俩人又都是那种性子,就算有矛盾也吵不起来,更何况现在并没有。 “那是?” “我就是心里很烦,也很慌张,程医生,我害怕……”迟恒略微困扰地皱起眉,“但我不想把这些琐碎的情绪跟他说,他每天也很忙,不想又去添麻烦”。 本来一听迟恒说自己害怕,程奕扬有点担心,毕竟有些事情他是知情的,但他并不想让迟恒知道 ,也不想破坏别人的幸福,就怕迟恒自己察觉然后来问。好在耐心全部听完,并没有那方面的迹象。 他轻轻拍了拍迟恒的手,“肯定是陆铭衍最近又忽略你了。” “没有,是我自己……添麻烦。” “拜托,”他抓着迟恒肩膀晃了晃,试图让对方清醒,“怀孩子的可是你,你有什么可给他添麻烦的,真是……迟恒啊,你争点气,不要总是心肠软这么好欺负。” 他语气轻快试图把人逗笑,迟恒为配合他,也将眼睛和嘴角微微弯起来。 程奕扬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多是是非非,你就喜欢自寻烦恼。” 在他看来,迟恒现在根本没什么可担忧的事,亲人、孩子、恋人全都在身边好好的,如果自己也能像他这样,整天只操心这些事就好。他现在可是喜欢的哥哥见不着,报仇还没完全成功、孩子随时会离开自己,同时还要绞尽脑汁去应付谢隽廷。 程奕扬看时间差不多就去厨房把煮好的茶端过来,为了照顾有身孕的人,特意煮了酸甜的水果茶。 他给迟恒倒了一杯递到他手里,“既然你都来了,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我带你去我的诊疗室做个检查?” 其实这也是迟恒此番来的目的,每两周一次的例行检查他逃了两次,也就说他已经一个月没检查身体,自己也有些担心,所以来找程医生。 “陆铭衍给你找了私人医生吧?” 迟恒点点头。 “他们不给你做定期检查吗?我觉得应该不会……” 陆铭衍找的都是什么人,绝对是专业的,比程奕扬厉害十倍都不止,但迟恒很明显在面对程奕扬的时候更放松。研究所的那拨专门搞这个的医生,已经高超到有点变态,连眼神都跟x光似的,冷冷的,上上下下把人看透。程奕扬看到他们简直都要绕道走,迟恒感到不舒服是自然。 他伸手扶着迟恒站起来。 迟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程医生我可以自己走。” “点点刚把果汁弄洒了,我没来得及擦,怕地上滑,把你摔着了可不行。” 这里离程奕扬的医院很近,他还有以前诊疗室的钥匙,应该还能进去。 特殊群体的数量虽少,但个体和个体的差异却很大。程奕扬看到迟恒身体出来的水分,简直怀疑自己跟他不是同类,这才是典型的被调养得很好的易孕体质。程奕扬生下点点后恢 复元气用了两三年,但迟恒却只要两三个月,中间身体还受过一次大的损伤。 程奕扬拿试管出去化验,十五分钟后回来,迟恒已经安静地坐在那里等他。 其实不用化验也知道,迟恒的身体状态肯定不会有问题,就算有问题,也轮不到他程奕扬第一个发现。 “程医生,生孩子的手术能不能你来帮我做,你也很厉害也会开刀的吧?” 程奕扬无奈地笑了一下,“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真的无能为力。”就算他会动刀子也不敢接这个活。 为了避免迟恒细问,他主动转移话题,“你出来这么久,陆铭衍应该知道了吧,我们回去吧,让他去我家接你。” “他今天下午有事不回来……”可话语还未落手机就响了,程奕扬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打来的。 迟恒接完电话,礼貌地问:“程医生,他可以来这里吗?” “当然可以啊,你是我朋友,跟我不用这么见外。” 半小时后,他们回到住所,陆铭衍很快也到了。 “不是晚上才回来吗,怎么这么早?” “我打电话回去发现没人接,就把事情都推了。” 陆铭衍一进来就把迟恒抱了一下,还抱了半分钟被迟恒拉一下手提醒才松开。松手后又摸了摸迟恒的脸颊,“没事吧?” 迟恒轻轻摇头。 “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不跟我说。” “你有事要办,我不想老是麻烦你,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出来的,拉着陆栩陪我呢。” “以后去哪都要提前跟我说。” 迟恒目光很柔和,也不怪对方过度紧张还把自己限制得那么紧,还解释道:“我就是有点闷,想找程医生说说话而已。” 陆铭衍这才转过头看了程奕扬一眼。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程奕扬总觉得那个眼神有点警惕。 不过也难怪,谁让程奕扬是知情人呢,还是迟恒愿意看作朋友的人。 程奕扬说:“迟恒状况很好,□□就可以,他现在就是有点……产前忧郁症,你多陪陪他,最好把工作直接辞了陪,一秒都不要离开他,你让他一个人待着,他就容易胡思乱想。” 迟恒本来不想跟陆铭衍讲这些琐细,但现在程医生给他一股脑全倒出来,还“产前忧郁症”,对于这种事情他无法做到像程奕扬那 样,坦坦荡荡说出来,什么“一秒都不要离开”、“不能让他一个人”之类的,从不会如此苛刻地要求对方。 迟恒窘迫地冲程奕扬小幅度地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再说,可程奕扬好像还嫌不够。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每天都忙得很,好像少工作一天,就少挣一百万一样,可是迟恒是无价的,砸再多钱都值得,而且……”他刻意顿了顿,觉得有必要让陆铭衍时刻在心里有个警钟,“你让他受的苦,就算要你一辈子时间来赔,都不够,你说是吧……” 陆铭衍平静地接受,“我知道。” 他肯定不会让迟恒在这里久留,很快就寻了借口要回去,程奕扬送他们一家四口离开,迟恒临走时还一再道歉说添麻烦了。 程奕扬回到卧室,发现小陆栩揣过来的暖宝宝没带走,及时给迟恒打了电话让上来拿。 他知道陆铭衍肯定会让迟恒和孩子在车里等,便得以单独问他:“陆先生,柏宸最近怎么样?” “刚从国外回来,具体的我不知道,也没心思去管。” “那他有没有……” 陆铭衍打消他的疑虑,“柏宸这阵子一直在忙自己家族的事,根本没空掺和别的。” “可我还是不放心,陆先生,你知道的,之前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自由,那个血样请你一定替我销毁掉,”怕陆铭衍不答应,他还抢着说,“你的秘密我会保守一辈子,我也希望迟恒一直幸福下去,所以……请你也帮帮我。” 程奕扬都没用问句,想来势在必得。 陆铭衍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陆先生,我还要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给迟恒吃了什么药吗?就是可以维持那种状态的药。” 陆铭衍不太明白这话什么意思,“那种?” 程奕扬顿了顿,斟酌着言语,“迟恒身体很滑,怎么才能像他这样?我猜应该有药吧。” 陆铭衍倒有点尴尬,拧着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毕竟人家夫妻房事,外人的确不该多问。 程奕扬看对方脸色不悦,赶紧解释:“你可别误会,我不是刺探*,只是想求你帮个忙,我自己可能需要那种药。” 既然做回柏律,就得有被上的自觉——谢隽廷那天晚上放出来的话他可都记着呢。可那人在床上简直就是个暴.君,不想受罪那就得自己想法子。 “本来想问迟恒,但我估计他不知道,只有你才知道,对吧。” 听到这句话,陆铭衍已经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出来,这问题有点诡异,但他也不想细细追究,只道:“可以吃药……”他没有分享房事的癖好,自然把每晚的身心合一都略了去。 程奕扬问:“能把那种药给我一些吗?” 陆铭衍点头。他的琛琛已经用不着吃药来维持孕态,全给程奕扬都可以。 “之后给我电话吧,我派人送到你这。” 得到应允的程奕扬顿时松了口气,“谢谢陆先生。” 第六十一章 口蜜腹剑的小交锋 61 如果给程奕扬一个机会毫无顾虑地倾吐心声,他肯定会像几个月前在谢宅对哥哥倾诉的那样,肆无忌惮地喧排谢隽廷,能连着讲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在程奕扬看来,谢隽廷有很多缺点,冷硬、喜怒不形于色、软硬不吃、龟毛、洁癖、诡异的习惯……但不得不承认,在心底他不排斥跟谢隽廷打交道。倒不是因为有多少感情,仅仅是因为这种人,他知道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至少对方还跟以前一样,信守承诺。 程奕扬也就那天说过一次想再见见谭溪后来再也没提,但谢隽廷竟然把这件事情记着,在警局录完口供后,竟然就让他见到了还在那里拘留的女人。 出于自己的担忧程奕扬问了警察好多问题,诸如,我的罪名到底多严重、正常刑期是多久、怎么能减刑……谢隽廷全都没打断,冷冷淡淡毫不在意,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就连那些警察向他投去征求意见的目光,他都没有开口干涉。 就连程奕扬去牢房见女人的时候,他都没有在旁边看着或听着,而是让柏律自己进去——完全不限制。 谭溪这些日子似乎也并没有受什么苦,毕竟,警方手里没有实质的证据,不能对她怎么样,只是不断审问。谢隽廷能把真相查出来是因为有充分的资源、权势和庞大的人脉,所以能很快弄明白,但显然他并不会主动接手,就算最后警察找不出任何证据问不出任何证词,这案子又不了了之,也再与他无关。 女人坐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都可以端坐得像个教养良好的贵妇,腰背挺得直直的,双手放在膝盖上。 看到程奕扬进来,她朝他笑了笑,虽然幅度微小,“我说呢,现在会有谁来看我这个孤家寡人,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 话语很苍凉,但她的语气却并不卑微,甚至有点开玩笑的意味,像是这样就能让自己不伤心难过。 程奕扬走到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你想过,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吗?对不起,我没想过,所以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不用了,该做的都做了,我一件都不后悔。你也没办法把我弄出去。” “我试着求求谢隽廷。” “不用帮我求情,这是我应得的,就算你求,他也不会帮,”她神色安然,眉眼坦荡,“有了你这句话就够了,这群警察也未必能长久扣着我,没有确切的证据,最后还是会被释放。” “杀了人的,”程奕扬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不能再要这个身份了。” “这样就怕了?” “怕,而且怕得要死。” “其实,你用这个身份再合适不过,至少能替他好好做人好好生活,”女人风轻云淡地说,“程奕扬以前让一个女孩子为他跳河,不也是一条人命么,把这个告诉你,你就能释怀了?” 他哽了哽,只觉胸口闷得紧,“或许,我还是想回去吧……这样也能够看到点点,不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过不了多久我也会难受。” 女人一听这话就绷不住了,端庄的面容突然变得狠厉,“你把孩子给谢家?!” “你知道谢家要这个孩子,甚至超过了要你,你居然就这么把孩子轻易给他?柏律,这可是你的王牌!现在还没开局你就丢出去了!” 他沉默一下,“……孩子待在谢家会比较幸福。” 女人冷笑一声,“那你不选择报仇还会比较轻松呢,为什么必须报仇。” 程奕扬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没法什么手段都用,点点还小,我不想把他卷进来,不想让他知道我自私、卑劣,”他脸上慢慢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语气也低沉了下来,“像我这种人,是没法好好带孩子的,把他送回谢家,我心头还能少一道负担,只要时不时能看到他,看到他过得越来越好,这就够了……” 如果不是被铐着双手,她可能会给程奕扬一巴掌,把他扇醒,告诉他,你不需要这些多余的感情!你就是个利器,是工具! “你好歹用孩子把你哥换回来!你怎么这么傻,白白地还回去!” “不用程奕扬这个身份,你还能干什么,不会想做回柏律吧?” 程奕扬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垂下眼眸。 女人质问:“谢隽廷和柏宸,你为什么非要选择前者?他根本没有感情,一点都不爱你!我以为你只是胆小,没想到还有愚蠢。” 哪怕是在这个令人胆寒的地方,她对他说的话也一如既往的锋利。 “谢隽廷根本在玩你,你以前不就知道吗,为什么现在还要犯同样的错误?以前我没被关着,还有本事救你,但现在我都这样了!”她突然把双手拿到桌上来,用力抖了抖自己的手铐,发出刺耳的响声。 “现在只能靠你自己,我不能救你第二次!看清楚了吗!” “你把孩子都还给他,你自己现在还有什么筹码对付谢家?!” 程奕扬紧紧拧着眉头,“……可谢家本来就不欠我,我又能拿什么对付他?”被女人这么咄咄地逼问,他脑海的某根弦狠狠张紧,让他头疼难受。 “他不让你顺利离开!” “他逼你怀孕!” “这些你都忘了么?!” 女人咬牙切齿,每质问一句,程奕扬脑海的那根弦就张紧一分,简直快要直接断掉。 “可是我也利用他了,整个谢家的权力!”程奕扬突然吼道。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看他竟突然爆发,那么嚯地站起来,瞪着一双眼睛。 “你知道吗,当年我从谢家离开,心里除了要见我哥,就只剩下另外一个念头……”他的神情空洞,目光完全是涣散的,但眼眶却越来越红“以后他谢隽廷要怎么报复我,都是我应得的……报应……报应!” 女人只觉得他傻,轻轻叹气,“你没有伤他那么重,没到报应的程度。” “说我懦弱也罢,说我下贱也罢,他把我弄痛的时候,我还会觉得心里好过些……至少我再也不用再欠他什么!这些报应还完我就可解脱!”程奕扬控制不住嗓音,有些哽咽扭曲,“孩子就是最后一笔债!现在还给他,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一切终于结束了……” 女人罕见地沉默下来,看着程奕扬痛苦矛盾、濒临崩溃的样子,她有些恍惚,仿佛看到很久以前的自己。 她也善良过,人在变得彻头彻尾自私冷漠之前,总要经历一个无比恶心的过程。 如果程奕扬能达到了谭沐那种程度的十分之一,就会觉得,对谢家的利用都是应该的,所有人都是工具罢了。可惜,他还差了一截。 他调过视线,眼里终于有了焦距,但声音也变得冰冷,“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摆脱身份自己报仇吗,我恨谢隽廷,但我更不想欠他什么!你一直问我,为什么不对柏宸下手,因为我一点都不想再欠第二个人!那时候我不说话,因为不想把这些情绪让任何人看到,但现在也无所谓了,已经被你知道,我本来就是一个懦弱的人,有些事情我就是怎么都做不到,我就是卑贱!” 恨至少是坦荡肆意的,可是欠债就会心有愧疚,一旦有愧,他就会懦弱、卑微、脆弱。他真的无比憎恶这些没用的情绪,只会让他变得踟蹰不决。 他仰起 头,视线落在黑漆漆的天花板上,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跟那些烂糟糟的木头一样,暗暗地腐朽溃烂,被虫子蛀掉里面的芯子。但偏偏他还没有烂得彻底,如果真把心蛀空了,能像谭沐那样不再能感知愧疚或悲哀,就是百毒不侵。 女人怜悯却又冰冷地看着他,“你现在就跟当初的我一样,不够狠心。” 她要他更加冷硬,更加寡情,这样才能好好地保护自己!终于有机会告诉他某些实情,这些实情会狠狠地伤到程奕扬,但是只有疼痛,才能让一个人迅速成长。 “你有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哥哥对吧?” 程奕扬一滞,不知为何提到这个,但依旧点头。 女人嗤笑一声,“谢隽廷没发现你是柏律的时候,就已经跟他上过床了。” 她说的那么轻飘飘,简直像一句玩笑话。可程奕扬愣住了,说不出话,慢慢皱起眉。 “他并不是喜欢你,非你不可,你没看出来吗,他只是喜欢好看的脸和身体,你死了,就有下一个替代品,而且这个替代品还复制得如此完美。” “不可能。”程奕扬下意识地摇头。 遭到一口否决的谭沐很沉得住气,知道拿出具体时间和事件才更有说服力,“你哥哥在谢家那几天,记得吧,后来你哥就莫名消失了对不对,可是我的人看到,他是被谢隽廷安排了起来,单独一套宅子,还整天车进车出地接送,你告诉我,男人这么做,不是养情人还能是什么?” “这件事谢隽廷没有告诉你吧?甚至绝口在不提是不是?柏律,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跟我当初那样,被人玩得团团转还不自知,最后只能以悲痛欲绝收尾。本来那天把你叫来想说这个事的,但谢隽廷带警察过来,把你截胡了,你觉得这是巧合?还是,他就是不想让你知道。” 谭溪现在说的,的确跟谢隽廷那时候的行为吻合。对付桀骜不驯的柏律,他哥哥是多好的一张王牌,却从没见谢隽廷用过,在谢宅短暂的兄弟相见后,柏礼就消失了,甚至没有主动找自己。 牢房一片寂静,程奕扬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眸子垂下来,遮挡住视线,心底无边晦暗。 一时间没有任何言语,他呆滞着,指尖微微发麻。 如果谭溪说的是真的…… 紧紧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后才睁开,有点晕眩,视线都模糊了。 为什么谢隽廷折磨他不够,还要去碰他 哥哥,那可是他唯一珍视的人啊! “怎么样,把你伤彻底了吧。” “对着这种人,你还会心怀愧疚吗?” “就是你的愧疚害了你!之前害你揣个种,现在又害了你哥哥,都是因为你心软!” “这么些年你为什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你还在渴望什么希冀什么?有人能拯救你吗除了你自己!你必须变强,柏律!” “你吃到的教训还不够,没有像我这样,被人害到家破人亡……等你也到了这个时候你就能狠下心。” “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你对柏宸可以下手,说不定……”女人轻轻地笑了,眉宇间全是冷漠,“谭沐现在就已经死了,根本不用等这么久,等到现在!等到你还要做回柏律!没用的心软!愚蠢!” “如果你能让柏宸相信,你的确喜欢他,他绝对会不顾一切,帮你扫清一切障碍,包括谭沐。” “不……”程奕扬的声音已经有点飘忽,他现在根本不想听柏礼以外的任何消息,只想找到哥哥,跟他问清楚。 “你敢试吗?你连试都不敢,因为你觉得,柏宸比谢隽廷还要不可控,柏宸有疯子的潜质……”说着说着她声音低了下去,眼睛也跟着红了,“他就跟我一样……” “跟我一样……” 程奕扬冷冷回道:“我已经说过了,不想再欠第二人!更不会碰柏宸那个疯子!” 女人竟然笑了,可一抬头脸上却有泪痕,“我知道他是疯子,但我就是想,你跟他在一起,带他来见我……” 程奕扬看着女人又笑又哭反应,脑海的思绪逐渐恢复,心中一惊。 但还没开口问,女人就道:“柏律,你回到谢家我不怪你了,想跟谢隽廷继续纠缠也是你的事,我不会再管,你自己想怎样就怎样吧,但我求你一件事。” 程奕扬沉默地等她继续说。 “我想见见柏宸,好多年没见他。” “对不起,这个我不一定办得到,而且他未必会来。” 她失神地看着程奕扬,微张着唇,脸上终于强撑不住,一点点露出悲伤的原型。 “我觉得他不来的可能性很大,你最好不要抱这个期望。” 谭溪垂下头,额上的皱纹明显出来,那一刻她终于显得苍老和脆弱。 “你为什么这么想见柏宸?”程奕扬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想干脆 问清楚。 可她还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程奕扬也没再开口,因为看到了对方滴落在手背上的眼泪,一颗一颗。 没有出声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警察在玻璃门外用力敲了敲发出沉重的声响,示意他们时间已经差不多。 谭溪那种反应,程奕扬其实已经猜到了真相,但他没有逼着谭溪一定把那些话说出来,毕竟有些残忍,他现在还做不到像谢隽廷那样,毫无感觉地听着这些事情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哭。 她才是柏宸的亲生母亲,谭沐从头到尾都没能怀孕,因为那个男人宁可死也不愿碰她。 这个柏家女主人的地位,真的完完全全是靠着心计和权谋一步步踏着别人走上来的——她抢了自己姐姐的孩子。 谭溪被算计到万丈深渊里才意识到,为什么在那时候谭沐待自己特别殷勤、特别好,隔天都要看她一次,姐妹俩差不多一起怀孕,还甜蜜地说要在同一天剖腹让孩子一起出生。那时候她甚至还担心谭沐为了看望她频繁地过来会耽误自己身子。 程奕扬那么警觉的一个人,也不是从没有意识到女人跟柏宸可能有层关系,但的确没想到竟是亲母子! 之前他只是觉得,她对柏宸有种执念,那种执念就像他对自己哥哥一样,或许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也注定没有任何结果,但就是要做,不管用什么手段、通过什么人,只要能见一面就好——卑微的执念。 程奕扬走出去,混混沌沌地走了很远,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一阵响动。 “柏律!”女人大声叫住他,因为哭过,声音有些哑,再由那个受损的声带发出来,像粗粝的砂纸被割破了那样难听。 她手上戴着手铐,还有两个警员站在身后抓着她胳膊,想来是她强烈要求要过来说最后一句话的。 程奕扬转身看她。 “不要相信任何人!你现在只有自己!宁可伤害别人也不要伤了自己!” 他听完,出奇地平静,甚至朝她微微一笑,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把谭沐越早送走越好,是不是?” 碍于警察在,他把“死”换成了“走”,女人那么聪明肯定也听得懂。 谭溪短暂地怔愣几秒,然后用力点头。尽管脸上还有泪,但那神情还是跟当初一样决绝,带着无可磨灭的恨。 “放心吧。”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语气出乎意料的温柔。 你不在的那几天,他已经跟柏礼上过床! 对着这种人,你还会心怀愧疚吗? 你的愧疚害了你!之前害你揣个种,现在害了你哥哥! 你还在渴望什么希冀什么?有人能拯救你吗除了你自己! 女人刚刚那些话,在他脑海里此起彼伏地回响着。 他从未觉得自己这种污浊的人也能和光明美好沾边,那是只属于哥哥的;他也从不奢望有人真心对自己或者宽恕自己,这个世界从没让好人有好报,看哥哥和迟恒就知道;他也不想动情,哪怕入戏再深也要让自己狠绝地抽身而退。他一直觉得自己狭隘、自私、贪婪、无情,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自己是个无比阴暗的人,但尽管如此,他内心深处还是渴望光明的,甚至比那些已经处在光亮里的人还要渴望。可惜,他以为的光明终究只是一场烟火,闪一下又湮灭。 这一刻开始。 他是柏律。 第六十二章 口蜜腹剑的小交锋 柏宸已经处理了生意上的危机,剩下一些繁琐的官司统统交给谭尹和律师搞定,带着一拨人先回到国内,毕竟有些事情还得找谢隽廷卖他们一个人情。回国后一下飞机,也没有休息就直接去医院看望母亲。 谭沐状态没有好转,但至少没有恶化,比较稳定。看到自己儿子回来,她让特护扶着自己坐起来,抓着柏宸的手,难得说了些比较煽情的话。 柏宸自然也是放柔了态度,让她好好休息,准备转院。 这家医院已经是s市最好的医院,再转院应该得出市或者出国。 短短半个月谭沐就明显消瘦了一些,面色虚弱,很努力地对自己儿子挤出一个好看点的笑。 “你还是小孩子的光景好像就在昨天,可一转眼,你就这么大,现在母亲需要你来保护,”谭沐轻轻抚着儿子的手,“我希望你的地位越坐越稳,无人敢觊觎,不要有任何风险……” 柏宸一听这话,心里其实是有些排斥的,因为接下来马上就要提到…… “你真的该结婚了。” “我知道。” “想好人选了吗,我已经给你挑了好几个出来。” 柏宸并不想听,但不好明着拒绝。 谭沐看他没皱眉,就继续往下说。 “我希望咱们柏家,跟谢家的关系能再紧密一点,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他们都必须跟我们站一边,这样还能有什么问题能难到你呢,”谭沐笑了起来,兀自打着算盘,“谢家待嫁的有三个千金,大女儿地位最高,但我不想她来柏家也那么跋扈,所以还是二小姐比较好,比你小两岁,年龄正合适。” “妈,你不是知道我喜欢男人吗?” 谭沐脸色一沉。 她怎么会不知道,早在多年前看到柏宸笑着叫那个小贱种哥哥时,她就知道。其实,她可以允许柏宸玩男人,还可以玩不同的,甚至玩出人命都无所谓,但是婚约这种大事,关系到家族利益的,不能随性乱搞! “我知道你喜欢男人,但结婚还是跟女人比较好。” 柏宸却说:“我对女人就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把她娶回来当财神供着?” 谭沐把自己的手缩了回来,不再抚着儿子。 “你现在不比以前,我以为你什么都懂,可这些道理还要我再重复吗?把她娶回来对她稍微好一点,你想怎么玩你的就怎么玩!” 柏宸出乎意料地平静,“就像父亲当初对你那样?” 谭沐心里一阵刺痛,但面上还是轻笑,“好歹,我也是做了柏家的正牌夫人。” “妈,我知道你当初有多难受,不想把那种场景又重复一遍。” 难得柏宸有如此耐心讲道理的时刻。 “我一点都不难受,一直要的就是位份和权势,我巴不得那个男人不要来打扰我,负心的人总会遭报应,早死活该……” 柏宸只觉得自己母亲说的是气话。 原本的和蔼只是昙花一现,谭沐慢慢又露出刻薄的真面目,“都是那些不男不女的人……之前是害我男人,现在还要来害我儿子,活该一辈子受罪!真是巴不得他们统统去死!”最后一句话几乎咬牙切齿,可她情绪一激动就容易气喘,谭沐缓了缓,又看向柏宸,“你要是敢跟你爸一样,跟那种人搞在一起,哼,”她冷笑着,“哪怕你把人弄进柏家,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柏礼那个狐狸精,我一早就说不能留在我们家,可你非要留!还一直留到现在,现在好了……我这身病就是那个灾星带的……” “妈,别发神经,”柏宸终于皱起眉,“你现在真有被害妄想症。” “宸儿,妈求求你,听我的话,”她又重新握住儿子的手,“把谢家二小姐娶了,再把那个贱人赶出去,你要是不忍心,就交给我,”那一瞬间她脸上显出迫切的神情,这种表情出现在苍白虚弱的面孔上,有种诡异的扭曲,“我来对付他,我知道怎么对付的……” 柏宸把自己的手拿回来,谭沐想抓着不放,但奈何没有力气,只能看着儿子的手从自己冰凉干枯的掌心里滑出去。 谭沐焦躁起来。 柏宸就那么静静看着。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面对自己母亲。 “过几天我让谢棠带最好的医生过来。”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儿子要走,一下子有些慌张,“我说重了,道歉好不好,宸儿别生气,你再坐下来陪陪我……”伸出颤巍巍的手试图挽留柏宸。 “我还有事。” 她瘫软地放下手,“为什么连你也不要我……是我亲手把你养大吗,让你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然……” 但这些话一点都无法博取柏宸的同情,甚至一点都不想听。正好主治医师过来查房,打破了这种柏宸十分厌恶的亲情氛围。他短暂地嘱 咐了一句“好好照顾夫人”就走掉了。 关上门的时候,他对上谭沐的视线。 女人的眉眼低垂,在这一刻显得十分落寞,看起来确有几分可怜。 柏宸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离开。 他立刻给谢棠打了电话,让谢棠尽快找几个最好的医生过来看看谭沐的病情,哪怕是在国外,都可以花重金请过来。 谢棠自然是应下。放下手机的那一刻,他心情极好。 应下柏宸的要求后,谢棠就悠闲地跟程奕扬打了电话。 可能正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死期将近,谭沐比往常更容易慌张失措,想要用尽自己仅有的最后一分筹码来达到目的,越快越好。可惜,柏宸并不愿意配合,这个唯一的儿子反被她越推越远。 但凡谭沐真把这个抢来的小孩当作自己的亲骨肉,好好养大,柏宸应该会更加动容。可是她把他当工具,支撑她权势王国的绝佳工具,从娘胎里就开始被她利用算计,一直到她真正死去的那天,才算停止。怪不得柏宸的性格如此诡谲复杂、喜怒无常,在这样阴郁的环境里长大,心理多少都会有点扭曲。 程奕扬接到谢棠电话报备消息时,刚从警局看望谭溪出来,他十分平静,眼底更是犹如一潭死水,什么情绪都已经溺毙在里面。 他当然没有主动提及谭溪跟他说的那些事,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偶尔,眼底窜起一小束火花,然后很快又熄灭。 从后视镜里看到程奕扬的神情越来越慵倦,慵倦里面又夹杂着一股轻描淡写的不屑,微微眯起眼和勾起唇角的时候,会感觉莫名地透出几分若有似无的媚意。 谢隽廷知道,柏律真的回来了。 柏律当然也知道,对方正从后视镜里也看着自己,那个有点诱人的姿态大抵就是做给对方看的。 回到谢宅,大白天的,柏律竟然很自觉地跪到谢隽廷脚边,还是在客厅里,角落站着佣人,门口站着保安,这么多人看着,他还做得毫无顾忌。 当时谢隽廷坐沙发上喝茶,脚边突然跪了一个人。 沙发那里铺了地毯,双膝跪地也发出什么声音,昂贵的地毯或许可以让这种跪姿显得不那么低微。以前他洗完澡,也经常跪在卧室的地毯上,然后把头轻轻放在谢隽廷腿上,直到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再开始求欢。但此刻跟那时是完全不同的,此刻只是卑微又无奈的请求罢了。 “谢少爷,感谢你帮了我,让谢棠配合我,我才能继续完成计划,”他把语气放得低缓,已然是服从的样子,手指还顺谢隽廷的腿,一点点地往上抚摸,“要不要跟我上床……嗯?”最后那个上扬的尾音颇有*的感觉。 谢隽廷看了眼柏律挑衅又诱人那样子。他以前也很会服软,但眼里全是柔艳,像一滩水,而现在,眼底隐隐地透出一种不屑。柏律可是很擅长隐藏情绪的,他这么把不屑直接露出来,只能说明就是刻意的。 “你又在发什么疯?”谢隽廷手里端着杯子,低头抿了一口,“你现在一副憔悴样子,不好看,我不想跟你做”。 柏律心中已经凉透,冷冷地自嘲,“我这脸丑,但身子还在,反正你最感兴趣的,也不是我的脸,你要的只是身体罢了,脸是谁的都无所谓。” 谢隽廷终于正眼看他,但一跟对方对视,柏律迅速把挑衅的眼神换成无辜。 “我怎么敢在您面前发疯,只是有个小小的请求罢了。” 他把下巴搁在对方腿上,轻轻磨蹭,“你怎么折腾我,我都没意见,只要不把我弄死就行,但不要碰我哥行不行……”语气柔柔的,小心翼翼,尽量不去激怒对方,以免刺.激谢隽廷对哥哥伤害更甚。 “毕竟我贱,我也习惯了你,所以怎么对我都承受,但是……” “够了,”谢隽廷寒声打断他,“你说的‘碰’,是什么意思?” 柏律以为对方故意这样问,在心底嘲弄地笑了,没说什么,虽然那句极小声的“嘁”还是被谢隽廷听到。 柏律不想跟他废话,手不安分地往对方腿的内侧摸去。 谢隽廷一把抓住,沉吟片刻,直接甩开。 “用不着这样吧,这可是你应得的,你帮了我,我是该还你一次,”话语似乎是正面的,但偏偏以一种极其讽刺语气说出来,“谢少爷,我觉得,我跟你应该算更清楚一点,按你的规矩,你帮我一次,我就跟你做一次,每次都两清,这样多好……” “帮我报复谭沐,算一次;让我见到点点,再算一次,今天又让我如愿以偿去见谭溪。谢少爷,算下来我已经欠了你三次,好歹让我还一点吧,我可是个不喜欢赊账的人,怕以后你给我滚高利贷,还不清,你又可以寻个由头百般折磨我。” 柏律的表情是那种该死的无辜,还掰着指头数,清账的架势。 谢隽廷知道,这个柏律又在故意气自己、讽 刺自己。 这回他想了想,决定换一种手段,没有冷下脸,当然也不是准备安慰,而是决定奉陪到底,淡淡地问:“你认真的?” 柏律小幅度地弯起嘴角,不知是不是嘲讽对方轻易上钩。 “在床上,我可从来没有耍过赖,哪次不是让你做到尽兴。” 那些变.态的*施加在他身上就够了,不能玷污他的哥哥。 杯子里的水已经彻底冷掉,一点温度都没有。 周遭安静无声,让俩人的对峙显得更加凉心。 谢隽廷很快就适应柏律这种暗讽的说话方式。 “既然你自己都说要取悦我,那就必须让我高兴,没让我满意,全都不算。” 他把冷掉的杯子放回桌上,摆摆手,屋里的女佣陆续低着头离开。听到俩人吵架那些佣人原本就已经感到尴尬,门口的保安更是藏到了门后面避免被少爷瞧见,只是没有得到命令的女佣无人敢走出去。 柏律看着他,嘴角浮起一丝诡谲阴沉的笑意,刻意压低的声音却暗哑诱人,“我保证让你高兴,谢少爷,你要是不满意,我就一直服侍你,上面下面都用上好不好……” 这话语说的极其露.骨,但语气却是冷漠无感,嘲讽意味简直加倍,像一根细小的刺,直接扎在人心口上。 漫长的沉默。 足足有十多分钟。 谢隽廷就那么靠在沙发上,衬衣领口的纽扣是开的,露出好看的锁骨,修长的双腿也随意架着,明明是懒散的姿态,却被他做出了禁欲的冷感。大抵是因为强大的气场和他的神色。浅色的眼眸本来就容易显得冷冰冰,灰色还尤为不近人情,总觉得像是不屑注视任何人一样。那些精挑细琢的五官和脸部线条,在清冷的气场衬托之下,反而显得更加高不可侵。 稍稍抬眸,谢隽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柏律觉得那是一种无声的挑衅,咬咬牙,决定做到底。 他抓起谢隽廷的右手,按在自己脸颊上。 然后侧过脸,亲吻对方的手,从指尖一直到掌心。 这种场景何其熟悉。 只是八年前,谢隽廷可能会环住眼前这人的腰,把人勾进自己怀里或者直接压在床上,但现在,他无动于衷,心里也是半点波澜都没有。 那是一种很催情的吻法,嘴唇触碰只是点缀,主要是舌头在起作用,灵活 地绕着指尖舔下去,一点点地把对方食指吞进去,含到根部。让对方整根手指都躺在自己温暖湿润的舌面上,含妥之后就开始吸吮。 显然,他在尽职尽责地模仿某个动作,试图借此勾起对方的情.欲。 用余光瞟了谢隽廷一样,很可惜,对方现在好像还没什么反应。他稍稍松开唇舌,把对方的中指也一并吞进来。 还好谢隽廷的手指并不像其他男人那样骨节分明、粗大粗糙,他的手指纤长纹理又细腻,两根加一起也不会很粗,但中指稍长,略微增加了吞吐的难度,指尖都已经顶到了柏律上颚的最顶端。但是,跟以前比起来,现在这种程度的对柏律而言,简直是轻易,只要两次就能直接含到根部。 因为含的只是手指,既不敏感也不脆弱,柏律就把吸吮的力度大胆地提高了一个档次,艳红的嘴唇轻轻翕动,喉结也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唾液分泌得越来越多。 他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可谢隽廷还是一点没受影响。 最后松开的时候,对方指尖从他的舌尖上牵出一道透明得发亮的粘丝。 在地毯上跪久了柏律站起来的时候小腿有点发麻,他坐到谢隽廷旁边,膝盖抵着对方的,手还是想往对方腿间探,但又被谢隽廷一把挡住。 柏律细微地皱了皱眉,厌恶之色藏在眸底,觉得这人真是变.态!明明很享受被服侍,现在自己主动贴上来却又装圣母! 柏律咽下这口气,慢慢缩回手。 但很快,他又把手移到谢隽廷胸膛上,开始往下抚摸…… 当他想解开对方衬衣的扣子,却又被用力握住腕子。 被制止了三番两次,柏律现在就懂了谢隽廷的意思。 他先是滞了一下,随即轻飘飘地笑了。取悦,高低之分不是已经很明显么,他要一丝.不挂竭尽全力,但对方身上的衣物就是可以一件不除。 谢少爷羞辱人的手段还跟以前一样厉害。 整个过程下来,不管柏律怎么卖力地抚摸、亲吻、使出浑身劲儿去讨好,谢隽廷就是毫无反应,一点动情的迹象都没有,一直那么冷漠地看着。后来柏律受不了了,勉强忍耐着,说不用手那用嘴可以吗,把鲜红的小舌尖探出来,在自己唇缝上舔了一遍,尽管心里很恶心,但眼神楚楚可怜,还直勾勾地望着对方。 谢隽廷只是淡漠地说:“取悦不了,就从我身上下去,别浪费时间。” 八年前的柏律,是没有感觉的,但这一刻他似乎受不了跟那种漠然的目光对视,低下头,看到自己露着的两条大腿,一左一右跪在对方身侧,沙发是木头的,很硬很凉,跪久了膝盖很疼。 其实这也难不倒柏律,毕竟谢隽廷以前没喜欢上他的时候,比这更冷,他却还是能想出很多诱人的招,现在他不让他动手除去衣物,其实他还能想出破解的招,比如,跨坐在对方身上,用自己的某个深深的缝隙紧紧贴着对方下身,轻轻地厮磨…… 但他现在不想坚持了,或许是光着身子太久了,感觉到一股森森的冷意。 从谢隽廷身上缓缓爬下来,柏律也不去看他的神色,只是一声不吭地把先前扔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回来。 谢隽廷突然起身,也不再管,直接就去了二楼,根本不在这里待着。 转身的那一刹,柏律感觉对方的步子很急,甚至恍然间听到了一点微微急促的叹息。 柏律也懒得管了,穿了衣服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缓了好久,至少有半个小时,方才身上出的一点细汗也都凉透。 今天这一场较量,简直是自取其辱,谢隽廷变着法子让他自己赢。 柏律总觉得,如今的自己不应该比八年前更放得开么,可这该死的痛苦感是怎么回事?以前明明没有,现在倒有了。其实以前也有过,是谢隽廷把他逮回来,还跟他上床、谢家的佣人还唤他律少爷的时候,他也会产生这种痛苦感,怪什么?要脸。之前是全然豁出去,不要脸就可以无敌,所以不会有什么痛苦,但后来假象都自己亲手揭破了,他也不想继续伪装,因而才有痛苦。 那一刻,他冷冷笑了一下——真是自作自受——可怎么就摊上谢隽廷这样的人! 不过刚刚竭力取悦对方的过程中,哪怕喘着气没羞没臊地肆意摆动身体,他都时不时重复那一句“怎么对我都可以,求你放过我哥”。 谢隽廷下来的时候,柏律已经把衣服都穿好也差不多恢复。 柏律看他一眼,嘴角又泛起那种瘆人的笑,“你现在可真厉害,我这个不是雏儿的鸡仔现在被你吃的死死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所有规则都是你来定,只许我脱是吧,这场脱衣戏有没有让你满意到啊……” “帮你一次,你就做一次,每次都两清,这不是你制定的规则么,现在又赖给我?”谢隽廷一面说着,一面走近,伸手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串地址。 柏律把头撇过去,看都不看就不接。 谢隽廷也不急,徐徐问道:“你连柏礼都不想见?” 话音一落,柏律就气势汹汹转头:“给我!” 谢隽廷冷不丁地提醒:“加上这次,四次,给我记着。” 柏律根本没心思管什么“规则”、“还债”,只顾上盯着谢隽廷手里那张小纸条,还主动伸出手去掰。 谢隽廷看柏律那饥渴又凶狠的样子,真想狠狠训他一顿,但他知道没用,要是有用,八年前就派上用场。 柏律对他哥就是病入膏肓。 谢隽廷松开手,让柏律如愿以偿地拿到。 他不擅长解释,更不喜欢多说话,就算有耐心扯几句,柏律现在也未必全信他,解释和劝慰这种细致活儿,还是留给柏律的亲哥哥来做吧。 第六十三章 他要的慰藉 63 谢棠今天起得格外早,连工作日都没有这么早。没办法,谁让他今天上午有个重要任务必须完成。昨晚就已经跟程奕扬接过头,俩人规划了整整四小时,将所有因素纳入考虑,包括如何尽可能多地避开医院监控摄像头、其他医生干扰以及留在特护病房看守的护士等等因素。 程奕扬甚至还设想了如果柏宸突然出现,那该如何应对的各种计划。谢棠说,柏宸不可能出现,那天上午他要找谢隽廷。 昨晚商议完正事,程奕扬就想马上走,可谢棠总要扯点别的,这次就逮着问,“你最近在搞什么鬼?几天都看不到人,打你电话也无法接通,你干嘛去了?医院现在到处传,说你又要出国进修,是真的吗?你又准备离开?” 作为程奕扬,他一直比较淡漠,社交不多,人际关系简单,也就跟谢棠、迟恒零星几个人联系还较为密切,当然,谢棠主要靠死皮赖脸。 “没干嘛,不就是进修么。”程奕扬只是顺着对方说,也懒得多解释一句。其实都是谢隽廷操作的,好让程奕扬慢慢淡出其他人的视线。 他把摊在桌上的图纸全都收起来,已经把路线烂熟于心,知道怎么换药可以躲过监控,几天前他已经提前试验过几遍。 “我看你这可不是闭关修炼,分明就是整容去了!”谢棠贼精,一眼看出来,“下巴怎么还缝针了?” 程奕扬立刻用手捂住。 那天在医院拍完片,就把下颌的异物取了出来,割开的口子并不大,七天后就拆了线,现在又过了几个星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没想到谢棠把这点痕迹都瞧了出来。 但程奕扬还是冷淡地说:“只是磕了。” “我可是做过外科的,磕伤跟缝针的痕迹你觉得我分辨不出来?程奕扬,你别告诉我,你把下巴磕到要去医院缝针的程度。” “对,就是这样。” “对个鬼!”谢棠突然走上来,一个没留神,程奕扬下巴让人给狠狠捏了一下,他痛地一拳朝谢棠挥过去,谢棠一偏头避开。 看到人痛成这样,谢棠更加认定做了手术。 他乜着眼睛鄙夷地看着程奕扬,“你现在给这张脸整容,该不会是为了讨我哥欢心吧?你动作真快,已经把他喜欢的类型弄清楚了?” 在程奕扬看来,的确是这样,整脸不就是为了讨谢少爷欢心么,干脆点点头。 “那你知 道他结过婚吗?” 谢棠是好心提醒,程奕扬沉吟片刻,略点了点头。 “他七八年都没有找新的,明显是不想要另一半,现在对你只能是露水之恩,你还有勇气给他当小情人?没法扶正的你知道吗?” 程奕扬神情麻木,没必要跟谢棠一个外人解释什么,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你到底图他什么,权势?”谢棠幽幽地叹了口气,“你没必要这样,权势和金钱很多人都可以给你,包括我,干嘛非要找谢隽廷、柏宸这种人,面对他们,你肯定只有讨好的份。” 程奕扬揪住他话里的漏洞,“那你的意思是说,跟你在一起就不需要讨好?” 谢棠本来没有这层意思,但既然对方这么说,那他就幻想一下。 程奕扬轻笑一声,竟往前跨了一步,直逼到谢棠面前,“让我上你也可以?” 微微眯眼的样子颇有些气势,可他改了脸,少了曾经那种野性凌厉,现在是柔和,因而与他脸上的冷漠和戏谑极不相称。谢棠愣了愣,果断往后退一步,“不行!” “那你还说什么平等。”程奕扬无谓地斜了下嘴角。 谢棠起先有点懵,毕竟从没见过这样的程奕扬,但很快恢复,伶牙俐齿地辩道:“世家少爷那么多,你何必非要挑他们。其实我一直觉得,继承人反而不太好,你知道,他们受的约束其实更多,必须要生孩子哦……”他显然意有所指,还吊着眼角视线从程奕扬腹部飞快掠过,“要是知道你能生,大概不会放过你吧,我猜……我哥是看上你这个?不然他那种人怎么可能轻易对你动心……而且还是这么短的时间……”谢棠说着说着,越觉得自己讲的有道理,突然一下就炸了,“他不会要把你扶正给谢家生个孩子吧?!”谢棠还不知道点点就是谢家的。 “程奕扬你够厉害,我以为你要把自己的秘密藏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知道,怎么对着他,你就泄露了?你疯了吗?真把自己当女人,要给男人生孩子?!” “我已经生了不是吗?”他淡漠地说,冷冷地垂下眼睫,“该流的血,该受痛,都经历过。”。 谢棠突然有点语塞,看程奕扬这样子总觉得他有苦衷,所以装出冷硬的样子,掩饰难过。原本刻薄难听的话都到嘴边了,但现在好像一下子说不出来,谢棠哽了半天,最后只是叹息一声,“何必又遭这个罪……” 程奕扬把心里的一丝疼痛藏起来,风轻云淡,“ 我身体这样,就是天生给人压的,反正跟谁在一起都是做下,那我为什么不直接傍上权力最大的人?” 哪怕是在说自己,他都毫不留情面,露.骨到卑微、难听。 谢棠一时间有点怔愣,之后心底升上一点怜悯,“你不用这么悲观吧,什么天生给人压的……还傍上,你把自己当什么啊……” 程奕扬不愿再扯下去,打包好自己东西准备离开。 谢棠想了一会儿,终于知道该说什么。 “你的想法也太阴暗了吧,好好的灵肉合一被你说成傍,你干嘛自己作践自己,找个喜欢的人跟他在一起做.爱,你也觉得是傍是吗?” 程奕扬却没有任何停顿,走出去重重关上门,隔绝了谢棠的絮絮叨叨。 可那句“找个喜欢的人跟他在一起做.爱,你也觉得是傍吗”像咒语一样一直盘桓在他脑海。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当然做什么都可以很开心,可是,他这辈子已经注定别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从谢隽廷那里拿到地址,本想即刻去,但到底按捺住了,按轻重缓急,弄死谭沐才是最要紧的,柏宸刚回来还没什么戒心——不能再往后推!反正程奕扬的身份要换掉,赶紧借着最后几天弄死那个女人,用这个身份染完血就扔,全身而退。虽说他跟谢棠计划周密,但他还是有最坏的打算——怕这次的行动留下什么后患,要是被查到确切证据,那可是谋杀的罪名,罪人的身份去见哥哥,这不是害他也有嫌疑么,一定得把这种血腥的事先完成,再干干净净地去见哥哥。 柏律只能用这种可怜又卑微的心理给自己一点慰藉——沾血复仇始终是程奕扬,柏律还是清白干净的。 程奕扬第二天跟谢棠碰面,沉声嘱咐道:“所有都按我们计划的来,你叫护士去药房拿安定,我的任务就是把药剂调包,一定配合好,不能露馅,十点以后你再叫护士下来,我需要充分的时间准备。” 说是拿安定,其实是□□粉末。这就要考验程奕扬的功力,毕竟这医院可到处都是监控,而且必须在谢棠下达命令,护士赶去药房拿药之前,他就把针剂成功掉包。毒粉末医院药房肯定是不会有的,程奕扬从某些特殊途径弄来的。 “程奕扬,我还是有点怕啊,万一出点差错,这也太吓人了……” “不会有差错,负责换药的人是我,柏宸真追查起来,我担全责任,你根本不用怕。” “我也有风险的好不 好,就算柏宸不追究我,但我之前跟隽廷承诺过了,一定配合他慢慢扳掉谭沐,要是没把这事不露痕迹地办好,他答应我的就可以不兑现。” 说到这个,谢棠又开始担忧,“你昨晚回去有没有把我们这次的计划告诉他,我这几天都打不通他电话,没法跟他说,你应该可以见到他吧,昨晚有没有说?” 谢隽廷这几天都不在国内,被军检急事叫走了,处于封闭状态,谁都联系不上。程奕扬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回来也不关心,巴不得再多给他几天时间,毕竟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谢少爷管不着的时机,不然,他没机会激进地实施自己的计划。 谢棠看他沉默就知道他肯定又没讲,“要不我们等他回来,征求意见之后再做?我总觉得这样不大好……” 程奕扬瞪他一眼,“没出息,所有都准备好了,你告诉我延后?” “他没同意,就不算准备好啊,总觉得有后顾之忧。” 程奕扬显然对“后顾之忧”嗤之以鼻,“谢棠,你现在是给我办事,全心全意配合我就行,懂吗?你知道后顾之忧,但你知道今天不做也会有麻烦吗?” 谢棠懵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程奕扬眉头都没动一下,平淡地说:“我昨晚就把毒物粉末放到药房,现在拿不出来的,今天不给谭沐用,万一被发药的拿错,直接给了别人……” 他都不用把话说完,看到谢棠脸色变了徐徐停下就好。 这就是柏律骨子里的极端,他早知道谢棠有迟疑和顾虑,怕临阵逃脱出幺蛾子就用这个来逼他——不成功便成仁,看他还能怎么选。谢棠除了配合程奕扬,根本没有别的退路。 “你这……”谢棠给他气地跺脚,“太疯狂了吧!”一急他就口不择言,“你怎么跟谢隽廷一个德行,都这么逼我?!哼,你们俩可真是般配,逼人都带这么玩的!” 话一说完,谢棠就意识到说漏了,谢隽廷让他保密的事他就这么抖了个头出去,还好没有全说出来,正想着怎么转圜,但程奕扬根本不问,跟谢隽廷有关的他就丝毫不关心,怎么会多问,只是凉凉地看了谢棠一眼。 谢棠感到有点瘆人,就怕程奕扬也跟谢隽廷一样,说到做到。最后,他重重一叹,“行行行,我配合你!配合!” 把人驯服之后,他就不想再跟谢棠耍嘴皮子,转身出去,“办好你的任务,十点之后让护士下来。” 回到门诊大 厅,程奕扬的眼眸就柔和了,全然不是方才的冷硬,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药房实习生。 刷了门禁卡进到里面,在杀菌室里戴好橡胶手套,然后走到最右边那三个窗口附近。他的白大褂上挂着标准的医院实习铭牌。已经有一个药剂师就位,五十岁左右的大叔。 程奕扬摘掉口罩,走过去主动跟他打招呼,“老师好,我是新来的。”笑容十分和煦。 男人看了眼他的铭牌又看了看他的脸,心想,估计又是哪个富二代的孩子,不大想理会这种毛孩。程奕扬也不吵,打开电脑安静地坐下。 半小时后,药剂师打开自己保温杯准备去倒水,柏律却抢先接过,“您坐着就好,这种小事我来。” 拿着保温杯出去,他见四周无人,迅速把白大褂解开几颗纽扣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小袋泻药,全部下了进去,开水一泡,溶解得无影无踪,再掺一点冷水,温度调的刚刚好。 柏律安静地坐回去,又等了十多分钟,发现那个人不停在键盘上敲打,并没有喝水的意思。 他一看手表,已经快九点,到时候护士下来,他这边还没有搞定。脑袋一转,他立刻去医院门口买了一个煎饼,然后把热气腾腾的早餐送过来,“您这么早过来还没吃早餐吧?” 药剂师抬了抬眼,心想这个实习生倒是没有先前那些混日子的富二代那么懒惰,还知道给他买早餐。 果然,吃完这个咸咸的煎饼,他很快就感到口渴,随手拿起杯子把温度适宜的白开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柏律放下心来。 半小时后,谢棠带着一波医生从大厅里过去,护士在前面带路,肯定要去特护病房。谢棠专门朝药房里看了一眼,发现程奕扬坐在最右边,谢棠也没多做停留,很快就跟着那群医生一起离开大厅。 又过了一小时,药剂师终于开始频繁地去厕所。柏律还装作不知道,关心地问:“老师,您昨晚吃坏肚子了吗?” “可能青瓜吃多了,那东西凉性……” 柏律很赞同地点头,“现在是冬天,老师虽然身体很好,但也还是要注意多吃温补的食物,中午我们就去喝羊汤吧,可以中和寒气。” 说话间男人肚子又痛了,拿着纸巾赶紧奔去厕所,这个取药窗口就只剩他一个人。 柏律掐着时间在算,已经过去快俩小时,泻药的腹泻功能最猛的时段并维持不了太久,这药 他可是拿自己来试验过的,大概第一到第三小时最猛,现在距离药效高峰结束只剩下一小时,药剂师又回来坐着不动可就惨了。不知道谢棠那边怎么样,他又看了眼手机,没有任何消息。 他以为今天只有一个药剂师来上班,毕竟周末,一开始的确只有一个,但十点多的时候竟然又有一个过来。如果特护窗口只有一个人,护士肯定只能来他这取,现在有两个。 怎么办?这种有百分之五十大概率失败的事情是柏律最讨厌的,他必须万无一失,于是又开始想法子。 谭沐躺在床上,半阖着眼。之前还稍微好点,但现在处于一种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明明很虚弱需要多休息,她却不让谢棠走,想要他听自己讲话,那声音嗡嗡的,就像说梦话的呓语。 谢棠听不清,但还是耐着性子守在旁边。 不知该说这个女人可怜还是可悲,明明是柏家唯一的女夫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十分尊贵,哪怕只是伤风感冒,接受的治疗也都是最好的,可惜啊,这些年请了不少国内外一流的医生,都没能彻底治好,后来还被程奕扬和谢家钻了空子。现在连一直信任的谢棠现在都成了帮凶。 “我没有对不起柏宸,我一直把他当我自己的儿子,用心培养他……” 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谭沐的语气还算温和,或许也是因为太过虚弱,想狠毒一点都没那个气势。她半睁的眼盯着眼前虚无空气,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反正离得最近的谢棠听的是一头雾水。 “如果他跟着你,他现在什么都不是,哪能做柏家大少爷……”谭沐突然笑起来,但因为有痰卡在喉咙里,声音难听极了,笑着笑着还咳起来。 谢棠立刻扶起谭沐,轻轻拍着她的背,“夫人一定要控制情绪,别胡思乱想,总会好起来的,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安静睡着。” 他顺势转过头对护士说,“去拿安定和针管过来。” 谭沐好像听到了这句话,紧紧皱起眉,摇头,“我不要打针……不要!” 谢棠把她按住,“夫人,不能激动。” 本来护士还犹豫着,毕竟她最听谭夫人的话,病人如此抗拒用药,她不想去,还劝谢棠说:“柏宸少爷上回来看过,嘱咐过我们不要用太多安定,那东西容易让夫人神志昏迷。” 另一个医生觉得谭夫人情况很不妙,走上来看了几眼,说,“夫人千万要稳住,现在不宜心率过快,您这种状态 有些危险。” 护士立刻提醒:“要不要我打电话跟柏少爷说一下,让他现在过来看看夫人?” 谢棠回头制止,“你当我们医生都是废物吗,而且柏少爷今天很忙,柏家和谢家在谈很重要的事,你要去打扰?” 护士左右为难,伸着脖子看向谭沐,“……夫人你没事吧?” 谭沐摇头,正欲说话,但谢棠冲护士吼了一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夫人这状态很不稳定,出了问题你能负责得起吗?” 护士被他吼地一抖,根本只能听话,立刻拿着门禁卡跑了下去。 唯一一个心腹的帮护都离开了,现在这屋子里只剩下一帮医生。 护士匆匆忙忙跑下来,柏律所在的窗口在最右边紧挨着墙,她当然会选离自己近的,果然就去了年轻男人那里。 她把病历卡片塞进去,还在喘着气,“医生医生,麻烦您给078特护房间的病人开几支安定。” 年轻医生迟疑了一下,“又用安定?078的量已经超了。” 护士焦急地解释:“是危急病人,应急用的,医生您快开吧。” 年轻的医师怕犯错惹事,似乎并不敢冒这个险。 柏律立刻站起来,一把抢过话头,“我这有,我找给您?” 本来以为这就成功了,结果话音一落,那个年轻男医生突然又摆摆手,“行行行,给你给你。” 然后比柏律更快地找出了安定药剂和针筒递给护士。 程奕扬站在旁边,伸出去递东西的手僵硬地悬在半空中。 年轻男人瞪了他一眼。一个小实习生而已,凭什么比他还要积极,真令人看不过去。 护士一把接过,火急火燎地转身离开,根本不给人叫住她的机会。 柏律只得又坐了回去。 男医生冷哼一声,似乎在埋怨他多管闲事。 谢棠拿到安定,花几分钟时间把针剂调好。 谭沐一直念叨“不想打针”和“要见柏宸”,不停地切换,不停地重复。 然而很可惜,柏宸不会来,这针也必须打。 谢棠知道这一针下去,谭沐大概要心脏衰竭,那一瞬间他心里有点发怵。他知道,就算事情败露,也是柏律伪装的小实习生最可疑,大部分责任都在别人那儿,真要追究起来,柏律是最后凶手无疑,可谢棠 还是有怕,毕竟是杀人。 他按住谭沐的手,又随便叫了一个年轻点的医生过来帮自己,“我按着夫人,你打进去。” 医生不疑有他,十分配合地照做。 谢棠看到尖锐的针头扎进静脉血管里,早已见惯了大型手术的他,这一刻竟然微微侧过脸。 心中的确有些不忍。 他不知道谢家跟谭沐或者柏家到底有什么过节,或许并不需要什么不共戴天的过节,在弱肉强食你死我活的家族纷争面前,牺牲几个人总是要有的。 他负责按着谭沐,所以清晰感受到了那双枯瘦的手在自己掌下的弹动、挣扎。短短几十秒而已,谢棠却觉得十分漫长。 针筒里还剩一点没打完,医生说病人血管流动率太低,打到后来都打不进去了。 谭沐终于不再挣动,缓缓闭上了眼睛。 很快,她就能安然睡去…… 柏律其实已经把药粉等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自己这,另外一部分则被他倒入注射器大针头那一截子里,然后原封不动地把注射器装回去,封口、杀菌,放在离男医生最近的那堆安定剂附近。这样就保证,不管护士找自己拿药还是找那个男的拿药,都一定拿到含有毒物的那管。 他保证了百分之百成功。 不过,还是有一个小缺陷,药粉全都堆在注射器的针头部位,配合生理盐水均药剂的时候没法充分摇均,有一部分沉积在那里,这也是医生后来怎么都推不进去的原因。 虽然药量少了很多,但药效依然是有的,只是没有预计的那么强烈。谢棠和那些医生走了之后,谭沐前面还好好的,甚至可以安详入眠,但从第三小时开始,谭沐感到痛苦不堪,胸口越来越绞痛,她竭尽全力挣扎起来,勉强用手肘支着身体,喘着气对特护说:“……快,快找医生。” 护士吓得惊慌失措,叫来医生急救,医生一看心电图,觉得十分奇怪,本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弱成这样。他立刻进行心脏复苏,如此几次后,病人终于稳下来,心电图也显示心跳正常继续。 医生松了口气,抹把汗,“赶紧去查48小时内都用了什么药!” 谭沐继续靠氧气机维持着虚弱的生命。 监控没能拍到柏律的正脸,谢棠也已经把针剂销毁,乍一看根本找不出任何证据。而且,那个□□粉本来就是个成分复杂的混合物,真正有毒的成份不多,谭沐 现在正虚弱,量稍微一过,就会猝死,那太不正常。 体内毒物极微量的情况下,做血检也未必能检出,所以在病人身上也未必能找出犯罪证据,更何况这分量还被柏律削减了一半。 谭沐的血检一点问题都没有,方才的心跳衰竭似乎就是意外状况,并且已经被医生及时处理。他认定是病人太虚弱,安定过量带来的副作用,并且禁止以后再用。 柏律和谢棠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这个任务,至少谢棠是安全的,但柏律多少还是有点危险,毕竟伪装了实习生,这个真要细查,也是能被查出来的。但他觉得,除了谢隽廷那种人,其他人应该都查不到这一点上。 第六十四章 他要的慰藉 64 那天柏律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立刻离开,谢棠在销毁针剂后也走了。 他觉得特别累,尽管那天上午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活动量,但就是让人感到筋疲力尽。 一回去就瘫在了床上,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会感到头特别疼。 他皱着眉紧紧闭上眼,可是并睡不着,浑身难受。 压抑,不安,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无比渴望有人能来抱抱自己。 可惜,柏礼并不在他身边。 点点过来敲门,清脆的童声在外边问话:“爸爸,你怎么了?” 今天是周末孩子不用上学,醒来却发现爸爸早就不在家,留了早餐放在桌上。点点自己把早餐放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然后就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爸爸回来。直到下午两点,爸爸才回来,而且一进屋就去卧室,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就在客厅等着他。 柏律犹豫片刻,还是从床上爬起来,将门打开,脸色憔悴得跟个鬼一样。 “爸爸……你没事吧?”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没事。” “可是你的脸色很难看。” 他叹了口气,“点点你还小,不用管这么多,爸爸没事。” 点点看他已经转身就急忙伸出小手,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角。 到底是自己孩子,柏律不会发火,只是回头把点点的手指掰了下来。 “听话,现在别吵爸爸,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点点垂下手,有些小难过,但还是傻傻地看着爸爸:“我只是想陪你,我不吵的,我一句话都不说。” 柏律正准备关上门,点点的眼睛有点红,小声说:“我担心你……” 柏律动作一顿,怔愣片刻,无奈地叹口气,并且暗骂自己——对着小孩这个样子干嘛! 还不等爸爸耐下性子哄自己,点点就把手高高地伸起来,五根手指张开,掌心里躺着一颗奶糖。 “饿不饿?”圆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那一刻,柏律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下,他慢慢跪下来,突然将点点一把抱住,紧紧搂在自己怀里。 点点很配合地让爸爸抱。 柏律松开手,近距离地看着自己孩子。 点点摸到爸爸的脸,小孩子的手又软又热。 ——他总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无人可依,但其实一直都有人信赖他,甚至是无条件相信——哪怕被骗过也还是相信,这种次数虽不多,但至少有两三次,从柏礼到谢隽廷再到点点。 “爸爸,你脸色好白呀,发生什么了吗……” 柏律把孩子搂得紧紧的,点点也学着爸爸曾经对自己做的那样,用小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背。 “爸爸不要怕。” 柏律没有说话,就是那么静静地抱着。 那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无比卑劣,从点点出生开始,就想着怎么把这个孩子扔掉,最初那几年更看到孩子就烦,根本没怎么带过,点点一岁的时候甚至对这个爸爸都很陌生。后来因为女人的一句话,“程奕扬的身份适合带个孩子在身边”,为了更完美地伪装这个人,他才试着接纳点点。 后来能被程奕扬带在身边,点点有些惶恐但还很开心,一开始父子俩相处很拘谨,颇不自然,但后来一切都慢慢好转,他的确越来越喜欢点点,可依旧是一种廉价的喜欢,点点被谢隽廷要走,他就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忍耐,可是想见哥哥需要去谢家,他却可以拿点点当自己筹码。 为什么对哥哥自己就能坚持这么久,但对点点却那么容易放弃? 一边是极端的牺牲甚至对方不想接受,他都要这么做;而另一边却是极度的排斥和不乐意。 “对不起……”柏律轻声说,然后侧过脸吻了吻孩子的脸颊。 点点疑惑了,“爸爸没有对不起我呀。” 柏律沉默一会儿,冲孩子笑了,“肚子的确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好呀好呀,我去换衣服。”小孩现在还穿着睡衣。 柏律正好趁这个空档用温水洗了脸,照镜子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自己下巴上的痕迹,的确还是有点明显,可能再过一阵才会好。点点前几天就发现了还问他怎么回事。他突然想到之后还要被扣留一个月,那这一个月点点怎么办? 其实这个问题很矫情,他自己都明白。最初那两年点点没有他都过来了,更何况现在,还有谢家给他撑腰,点点之后的人生只会越来越顺,但这种富足并不是他给的,是谢家。 跟孩子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犹犹豫豫,最后终于打算不再敷衍了事,开始跟点点正面讲这个事情。 “未来可能有一个月,爸爸不在你身边……” 果然,这话才出口,点点 就紧张不安起来。 “爸爸你又不要我了吗?” “不会的,”柏律立刻安抚他,“我答应了再也不离开你。” 点点的眼睛还是一下子就红了,“……那为什么又不在?” 他看到孩子委屈得要哭的样子,心疼得不行,坐过去把点点抱住,“小傻瓜,爸爸不会离开你的,只是生病了要动手术,住院一个月。” 点点又问:“那我可以去看你吗?” “可以的,”柏律生怕他哭了,赶紧一口应下来,“你可以天天来看我。” 点点眼眶里的泪珠还是滑了出来,他轻轻给孩子抹去,“爸爸会一直在你身边,真的。” “去哪我都要跟你一起……”点点把脑袋埋进爸爸怀里,“你要是再丢下我,我会讨厌你的……” 柏律无奈极了,“好好好,要是再丢下你,我就不是人。上回没有信守承诺去接你,是我的不对,但我真的保证,没有下次,不要这么害怕行不行?” “你住院我去看你。” “是警察的医院,你必须跟谢叔叔一起,才让进,你愿意跟他一起吗?” 点点犹豫了一下,说:“其实谢叔叔对我挺好的,那几天他每天都带着我,可是……他越这样,我就越觉得自己是被你抛弃的,”点点用力吸了吸鼻子,“谢叔叔因为同情我看我可怜……” 柏律在点点看不见的地方苦笑一下,“谁会因为同情就把一个孩子捡回家?你又不是随便一条小狗,你可是个人,要辛辛苦苦养大的。” 点点用力抓了抓他的袖子,“爸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柏律叹了口气,“你的感觉是对的,不用专门安慰我,”他终于讲出那句话,“谢隽廷的确是你父亲。” 这下轮到点点不干了,着急地追问:“他是我父亲,那你是什么呀?” 柏律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想还是说:“我也是。” 把刚刚那句话说出来后,他意外地发现整个人竟然轻松很多,如释重负。 点点眨巴眼睛,很疑惑,他轻轻点了点小孩的鼻尖,笑说,“你没发现你跟我更像吗?” 还好爸爸还是爸爸,点点可算松了口气,就怕听到那句“我不是”。 点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只要柏律稍微花心思一哄,他就听话极了也不再追问。 可惜,让柏律放松的时刻似乎永远维持不到两小时。 吃完饭带着孩子回去,这里离他那个小区比较近,还好没打车是走过去的,打车直接到小区门口,怕是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大概一百米的时候,柏律发现不对劲。 车太多了,至少有十多辆,全都聚集在附近,从小区正门排到这,把前边的路堵得只能行人经过,数量这么多如果是警车、救护车或者消防车倒也正常,但全是私家车,而且还是价值不菲的那种。 不可能是谢隽廷,那就只能是柏宸。 柏律心中大惊,没料到对方那么快查到他这来。 其实自打身份暴露以后,只要谭沐出了什么问题,柏宸就能很轻易想到是他搞得鬼,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这些东西都是给警察看的而已,柏宸找谁兴师问罪不需要任何证据。 柏律已经十分确定这是柏宸杀过来的架势,他一把抓起孩子的手,调头就往回走。所幸这里的人流量也不算小尤其现在是中午饭点,柏宸开着车在大门口守着,一时也没发现远处迅速逃开的人就是柏律。 “爸爸你怎么了,正门那边出什么事了吗?我们为什么不进去呀?” 点点突然被带着跑,一头雾水。 柏律现在根本没时间回答,就是牵着孩子不停地拐弯,走进不同的副干道,终于绕到那个小区的背面,那里有一个只能人过的小铁门,车子开不进来。 他几乎是带着点点一路狂奔到楼下,然后用便利店的电话立刻报了警,说这里有人闹事,希望警察赶紧过来。 自从上次被柏宸登堂入室地威胁后,他很生气,专门跟门口保安投诉过,以后谁要上他那,必须打电话跟他确认,得到允许后才能放进来。单个人进来保安或许不会尽职尽责地核对,但开着车还这么大阵仗,保安肯定要问一番,大抵是给程奕扬家打电话,却一直没人接,然后两方就僵持在那。但柏律觉得,保安应该拖不了不久,对方可是柏宸。 他赶紧牵着点点坐电梯上去,火速打开门再锁上。 一回到家他就扑进卧室收拾衣服。 点点站在门口诧异地看着他,“爸爸你干什么?” 柏律随便捡了几件衣服扔进箱子里然后又去孩子房间把小衣服也胡乱扔进去。 点点感受到了一股逃命般的紧张气息。 “爸爸……我们怎么……” 话还没说完,客厅的电话就催命般地响起,不用接也知道肯定是门口保安打过来的。 尖锐的铃声让柏律更加慌张,他下意识地抓起手机,稍作思考后立刻给谢隽廷打了电话。 那时候谢隽廷才刚下飞机,很长时间没有睡觉有点疲惫,正想回谢宅稍作休息。 开机的第一通电话是柏律的,这让谢少爷心情不错。一接通,听到的是柏律急促的喘气声,谢隽廷就知道,肯定又出什么麻烦事,了然地问:“嗯?” 柏律急切地说:“不是要关押我一个月么,这几天就让我进去吧!” 他不想让自己的主动求助表露得那么明显,就寻了个合适的理由,而且,关到牢子里比被柏宸“追杀”安全多了。 怕对方不信似的,他又补充一句,“早点进去可以早点出来,点点还在等我呢,我想趁早把牢蹲完出来陪他。” 谢隽廷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明天一早就跟你去监理所,天数就从明天算起行不行?” “嗯。” 他等着谢隽廷主动问,可对方只发单音节。 他只好主动说了,“今天下午你派人过来接我们一下行不行?” “嗯。” 静默一会儿后,谢隽廷见柏律没有再说话,“还有别的事吗?” 潜台词是要挂电话了。 “那……能不能现在就过来?我需要……” “你”字还未说出口,柏律就一怔,然后抢着把电话挂了。 ——怎么又这样?每每感到无助或者心里乱了,就下意识的去找谢隽廷——可怕的潜意识。 怔愣片刻,他又恢复原本的样子,继续回房收拾东西。 恼人的电话终于停止,他得以稍微松了口气。 大概是那时候实在有些心慌,他忘了点点是在谢家住过至少一个月的,小少爷的衣食住行自然早已配得好好的,他却塞了好多无用的东西进去,自己的衣服倒没认真带几件。 刚把箱子的拉链拉上,防盗门就被拍响。 拍门的力道很大,而且是连续不停的,见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后,变本加厉,简直就像要把这门直接给拆了。 点点吓得缩到柏律怀里,“爸爸,门外是不是有坏人。” 柏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紧紧抱住点点,然后死死 盯着门。 自从上回那次之后,他就没用最初那个锁芯,而是换了加强的,柏宸不可能再有钥匙。 锲而不舍了一阵后,那声音终于小下去,柏律以为人要走了,结果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猛烈地振了起来,他立刻扑过去摁掉。 屏幕亮着,来电显示“柏宸”,但没有再振动。 又过了几分钟,手机屏幕黑了下去。 之前是忘了拉黑,但现在他不敢贸然把柏宸的号码屏蔽,毕竟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做实在是心虚的表现,他要伪装成毫不知情并且自己也不在家。 柏宸竟然打了八次!还好每次一振柏律就及时摁掉,心脏悬到嗓子眼,还好到底是熬过去了。 这场僵持耗了足足二十多分钟,门简直被要踢烂了,他生怕对方真的破门而入,父子俩大气都不敢出,点点紧紧抓着爸爸的袖子,呼吸都放轻了,怕不小心被门外的人听了去。 静了好一会儿柏律感觉到对方似乎已经离开,走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 这门特别厚重严实,没有一条缝连猫眼都没有,隔音效果极好,并没听到任何声音。 他可不敢开门去看,还是缩回去,带着点点进了房间。 到现在他都有点惊魂未定。 柏宸这个疯子到底想干嘛,大白天的,竟然明目张胆带这么多下手和保镖过来,难道是想把他直接绑走吗? 还真没猜错。 没能逮到人的柏宸更加生气,领着几个魁梧的打手坐电梯进了地下车库,准确无误地找出程奕扬开的那辆车,他阴鸷地下着命令,“砸掉。” 车库的角落里堆着扫帚和砖头,几个打手麻利地抄起工具,使出浑身猛劲儿就往车上砸,一砖头下去,车头立刻就凹了一个坑。 柏宸在旁边抽着烟,那种噼里啪啦简直接近爆炸的响声也丝毫没能影响到他。 本来有业主下来开车出去,看到这情景愣是吓得赶紧坐回电梯上去。 看到好好一辆车被砸成一摊废铁,柏宸的心情终于稍微好了些,掏出手机慢慢给谢隽廷打了个电话。 “谢隽廷,你把人藏哪去了?我要跟柏律当面对质。”跟谢隽廷说话的时候他还是很克制的,至少语气不会太放肆。 谢隽廷完全不知道今天这事,但前前后后这两通电话就让他猜出大部分。 “你们谢家的 人,在医院,明目张胆地把我母亲弄得奄奄一息,我来找你讨个说法,”柏宸的语气变了,正经严肃,“谢隽廷,正因为你在背后给他撑腰甚至是指使,他才敢这么放肆。” 谢隽廷却说:“他不敢。” “有什么不敢?就是他给的药剂出了问题!我现在正在找人查,要是再查出什么切实的证据,你可怎么开脱?” “谢长官,你有军衔在身还不知满足,利用职位之便,派人伪装成医生毒害柏家唯一的正夫人,我相信,媒体对这种纪实的报道一定来者不拒。而且我还知道,过去的五年里,你的记录都清清白白挑不出错,不如,我送你一次大过,给你增增色彩?” 柏宸此番颇有报复之嫌。因为前一阵他一直在求谢隽廷人情,军火那批货绝对拿不回来这一点柏宸也不再奢望,就是希望海关那边能放过柏家此次意图走私的重大错误,不要剥夺信用证,毕竟涉及到家族产业出口的问题,信用证一断,柏家一个月就可以损失千万。 但谢隽廷却没有答应。 柏宸现在可算找到一个把柄,轮到他作威作福。 可谢隽廷似乎软硬不吃,没有被吓到,还是一贯的平静。 “柏宸,你查清楚再来跟我说。” 然后还不等柏宸再开口,那边已经把电话掐了。 谢隽廷撂下电话后脸色有点阴沉,来机场接他的车子已经停在面前,他坐进去司机就问:“回宅邸吗少爷?” 眼下这境况还允许他回去休息?谢隽廷凝眉吩咐,“去办公的地方。”然后立刻给周凌和谢棠打电话,让他们即刻去办公室候着。 谢棠心中忐忑,就知道这种事搞太快,肯定会留下祸端。虽说把人搞死当然是越快越爽,但肯定也有其弊端,估计“后顾之忧”要来了! 看到谢隽廷一进来谢棠就站起来,着急地问:“怎么?事情已经败露了吗?” “你们疯了吗?”谢隽廷瞪了他一眼。 谢棠低眉顺眼地垂下脑袋,“……对不起,是有点冲动了。” “事先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前几天不是有事吗,我让程奕扬缓缓,等你回来商议后再说,但他不听啊,我也没办法……” “这件事已经上新闻了。” “啊?!”谢棠真吓到了,“不会吧?这么严重……” “周凌刚刚给我发的。” 他直接把手机扔过去,谢棠伸手接住,低头一看,脸色更凝重。 柏宸不止是生气,生气有什么用,气发泄完了什么都不留下,最重要的是终于逮到机会狠狠打击谢家,一定要抹上一个污点!柏宸不仅找了警局的人,估计还准备要跟检察院高层举报,所以先把这个时势和舆论造起来。谢棠看了那篇通稿,整篇添油加醋地写谢家为了打击对手使用下毒的阴招,还把谭沐虚弱的样子挂在上面,不仅能够引起舆论同情还能混淆重点,将柏家求人情未果的打击报复模糊地写成双方谈判失败,焦点都在谭夫人愈加严重的病情上。 谢棠手抖了,简直开始怀疑,柏宸根本从一开始就是故意不让谭沐的身子痊愈的,不然的话,现在怎么利用呢?! 谢隽廷皱着眉,但还是十足冷静,先是打电话让人把媒体的报道统统压下来,然后就命令警局的人把柏宸报上来的事给拖着,能多久就多久! 见对方这么有条不紊,谢棠慢慢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慌张,他想了想,说:“监控没有拍到程奕扬的正脸,戴了手套也采集不到指纹,什么证据都没有。” 谢隽廷当然知道,但他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那天有多少人都看到他了?” “两个,一个中年药剂师,一个是谭沐病房里的护士。” “才两个?” “不对,是三个,后来又有个年轻的药剂师过来。” “我说的是看,不是接触,”到底是专业的,问的问题很细节,“从进医院开始,到整件事情结束,你们怎么可能只被两个人看到。” 谢棠终于懂了,“那……那得有十多个呢,我们去的很早,医院门口的保安、楼道的清洁工、门诊的值班医生和护士……他中途还出去买了早餐,估计,见到他的人就更多了。” “做完后你们就直接回来了?!” 谢棠点点头。 谢隽廷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居然有犯罪分子从第一现场回来是直接回家! 谢棠跟柏律对这些不熟,不知道犯罪以后的处理,至少犯罪工具以及当天穿的那身衣服就要全部丢掉,更不能直接回家!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谢棠忐忑地问。 他用了“我们”,似乎笃定谢隽廷不会不管这件事。 “工具销毁了吗?” 谢棠用力点头,“我烧掉了,渣都不剩下,包括 用过的手套!” 谢隽廷把周凌叫过来,“你带着谢棠一起,把那天见过他们的人全部找出来,必须全部。” “好!找出来以后一定封住他们的嘴,到时候把完成情况向您汇报。”周凌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解决这种棘手问题,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似乎也并没觉得多棘手,还贴心地问,“少爷,我已经跟警局高层的人打过电话了,他们马上过来,您来摆平他们?” 谢隽廷点头,起身。 谢棠总觉得自己跟犯罪这个词不搭边,任何坏事一旦做完了就能顺利过去,从来没想过犯事后的善后处理竟然是如此庞杂的过程,如果没有足够的权势和人脉关系,哪怕只犯一点小错,都可以被压到死。 他现在比在病房那时候还要怵,心慌慌的。 “隽廷啊,这……这不会真出什么事吧?不会要坐牢吧?” 万一搞严重了,判个蓄意谋杀未遂的刑事罪名完全有可能,柏宸现在就是往严重了整,仔细想想真的很可怕。 谢隽廷没有回答,只是穿上外套快步走了出去。 周凌朝谢棠笑了笑,走过去,“放心吧,这种事情,还难不倒我家少爷,不过呢,谨慎起见,你最好把今天穿的这套衣服扔了,马上。” 第六十五章 他要的慰藉 65 那天下午柏宸终究走了,但柏律也不敢再出去,一直到天黑。门再次又被敲响,但这回比上回温和许多。 他贴着门问:“谁?” “我啊,”熟悉的声音传来,“过来接你和小少爷的。” 他这才安下心,把防盗栓取下来,将门打开。 周凌走进来,还体贴地带了两份盒饭,“你们还没吃饭吧?” “准备下去买。” 周凌笑道:“你不是不敢出门吗?” 被别人这么明显地嘲弄,柏律现在也没空去理论,愕着一双眼睛看他,“现在能走吗?” “你这么急迫?吃完饭再走吧,宅邸这几天都没做饭,空着肚子过去没吃的。” 点点似乎是饿极了,周凌把盒饭放在桌上,他就立刻过去揭开一份,还没吃几口就后停下,双手捧着另一份送到爸爸面前,眼睛晶亮地看着他:“爸爸,你也饿了吧?很好吃。” 柏律笑着接过,但只是放在了手边,并没有动——他现在根本吃不下。 “你也稍微吃点,不然晚上肯定会饿。”周凌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柏律这次用了比之前更激进的手段,自家主子心情不佳,找了很多关系动用很多人脉才把这件要继续发酵的事情稍微压了下来,将这些都解决后依旧不能放心,毕竟柏宸可是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家族产业失利、军火路子被并了几个,货又拿不回来,这回谭沐又差点没救过来,被逼到极限,他不择手段——这反倒对谢家不利。 最后,谢隽廷破天荒地答应了柏宸的要求,没错,就是让海关那边松了口,把柏家的信用证权又下放,还把之前收缴的归还。但这还没有让柏宸如愿以偿,只是勉强弥补了先前丢失的颜面,他还要继续为难,要让谢隽廷也尝尝低声下气求人的滋味。 可谢隽廷冷漠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放肆,已经没有耐心再耗,直接扔给他一份东西——是关于的谭溪的信息和各种案底。 柏宸脸色依旧高傲,对女人更是毫无一丝兴趣,还挑衅似的说,如果是关于柏律那个骚.货的,还能勉强看一眼。 在他看来,自己又被柏律骗了一次,原来那一晚程奕扬的温顺和妥协只是缓兵之计,跟以前自己的喜欢被他当成对抗谭沐的筹码并无二致——只是利用——最后他还是再一次地被柏律放弃——竟然又已经做回了谢家的人。 ——柏律你等着。 公事以外谢隽廷的耐心几乎全都用在柏律一人身上,对柏宸他可不会像当初对程奕扬那般,步步为营一点点击溃防线,他只是冷冷地撂了一句话。 “一个月后行刑,你还能见你母亲最后一面。” 说完他就走了,也不去看柏宸什么反应什么脸色。 如果柏宸没能从那份关于谭溪的文件里看出任何端倪,那他就是真蠢——这种人都不配作为谢家的对手。 谢隽廷把车从柏家开出来,一路畅通无阻,没遇到任何阻拦,柏宸也没有追出来。两小时后检察院的人给他打电话,说柏宸已经撤诉。 那一刻谢隽廷知道,这件麻烦事算是彻底收住。 周凌跟在少爷身边这么多年,谢隽廷严苛遵守各种规则几乎到了丝毫不近人情的冷酷程度,但两次破例动用私权却都是因为一个人。 “你这回跟谢棠搞出来的麻烦事让少爷有点生气,我提醒你一句,他跟你说什么,你千万不要顶嘴,哪怕你觉得不对也请忍住,安静地让它过去就行。” 柏律很疑惑,谢隽廷为什么要生气?明明已经知道自己要报复谭沐,而且也是同意的——怎么,难道他都不能擅自行动吗?真正的复仇者,从来都是酣畅淋漓迫不及待的,能经得起等待看仇人在自己面前活得好好的还能无动于衷的复仇者,只有一种可能——他大多数时间都能放下自己的仇恨。柏律等了七八年只为现在这一刻,前面都只是准备和潜伏,真正行动起来他是迫不及待的,从他接近柏家开始到现在,才不到半年时间而已,他就做到了这一步。 周凌看他一脸冷色和固执,叹气,“律少爷啊,八年都没磨掉你的锐气么,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冲动,要风就是雨的,现在惹出的这件事有点棘手,光是找目击者让他们封口,就费了好大功夫!” 一直以来,柏律都太幸运,利用欺骗的是谢隽廷而不是柏宸,否则怎么能自由到现在?后来又有女人撑腰,换脸换身份,根本没见识过这里头有多血腥又要牺牲多少,更不知道犯罪需要如此精细地处理。 柏律低下头想了想,问道:“我在医院留下蛛丝马迹了吗?” 周凌不想跟这个业余的一一解释,只道:“我就这么说吧,任何看到过你脸的人,都能成为指认你是凶手的证人!都可能会被柏宸拿来指证你,懂吗?我要把这些人全都摆平,让他封口!” 柏 律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要弄死他们吧?” 周凌简直语塞,瞪了他一眼,“谢家怎么可能做违法的事,当然是用别的手段!” 点点极少看到周凌这么严肃凝重,而爸爸也是沉默的,他突然有点害怕,窝在爸爸怀里,小声问:“周凌叔叔为什么说你是凶手,爸爸你明明不是,你是好人,不是坏人……” 柏律一时无话可说,只是突然伸出手,用力抱住孩子。 周凌看了在旁边直摇头,到底该说柏律胆大还是胆小?敢为亲哥哥豁出去,敢勾引少爷,敢激进地弄死谭沐,敢和柏宸对着干;但有时候又觉得他很胆小,身份是谋杀得来的他就害怕,点点一质问他也心慌,真是……周凌无意中发现时间不早,也不在上面继续追究,“还是收拾东西吧,我接你们回宅邸。” 老管家看到点点又回来,十分高兴,他似乎也很喜欢和蔼的管家,走过去一直说话。周凌帮柏律拿着箱子上楼,“把东西都清出来吧。” “三楼的客房还没来得及收拾,你今天先在二楼吧,主卧、次卧随便挑。” “嗯。” “卧室就有洗浴间,二十四小时热水,你衣服都带了吧。” “带了。” “还有什么需要的就及时跟女佣说。” “好,谢谢。” “我还要出去一趟,少爷吩咐的事还剩下点没办完,现在得走了。” 柏律一边收拾衣服一边点头,整理东西的时候发了点汗,外套脱了,里面穿着贴身的毛衣。 一身浅米色,被他一个大男人穿着,竟没让人觉得违和,说不出哪里特别好看,就是自然就是顺眼。 在周凌的印象中,柏律被禁足的期间是最瘦的,当着少爷的面他才吃东西,少爷不在他就不吃。离开谢家的这些年他倒是长了不少肉,气色也好看很多,应该是生活过得不错。 少爷吧,是喜欢这个人,但依旧能狠下手去折腾。 哎……周凌暗自叹了口气,希望今晚柏律好运。 那时候柏律还没发现自己乱抓一气带来的全是衬衣和长袖,一条裤子都没带。他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好,点点还在楼下没上来,他就坐在一个人床边发了片刻呆。 谢隽廷没有限制自己人身自由,以后应该也不会,这样挺好的,既拿回了身份又保持自由,以后还能光明正大地见哥哥。 柏律听到点点在楼下叫自己,起身下去,但出去的时候发现旁边主卧还开着。 谢隽廷并没有大白天锁门的习惯,只要他人不在里面一般都不会锁。 柏律停下脚步,突然很想进去看看。 他往里面探了一眼,所有摆设简单明了,一张大床,一整排柜子,里面是套间。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块手表,柏律走过去一看,显然主人已经有段时间没戴,机械表的走时已经有所偏差。 他拉开柜子的抽屉,里面放着一叠纸和几支笔。纸上写了好几串数字,他拿起来一看,猜测应该是谢隽廷随手记下的号码。 再打开第二层,里面是清一色的黑手套,堆满的。 再看第三层,什么都没有。 把所有柜子都翻了一遍,终于找到稍微有点意思的东西——□□。 不过他知道,谢隽廷既然把枪直接放这,那么它很可能只是假的,就是个模具而已,开不了,里面更没有装子弹。他拿起来,果然,到手根本不像真枪那么沉甸甸。 他又去套间里看了一下,进门左手边就是衣帽间,右边手则是酒柜,再往里边走是卫浴室。 全都巡视一遍后柏律慢慢走出来。 衣帽间的色彩很单调,只有黑白灰三种,卫浴室也是清一色的白毛巾。 酒柜虽然很大,但里面的酒并没有怎么动,还是满当当地摆在那里。 谢隽廷一般不太喝酒,喝得最多的时候大概也就是做.爱的时候。 而且,没有在哪里看到有安全套,这说明,他至少没把哥哥带回来上过床。 柏律又想到那上头去了,好像这么巡视一遍就能稍微安心一点。 本来决定在后面几天就去找哥哥的,可今天已经答应谢隽廷,明天就去蹲牢子。 可他真的好想见柏礼。 大概十一点左右,点点洗完澡躺在床上。柏律花了十来分钟把他哄睡下,就拿了衣服去浴室。那时候他才发现,带过来的大部分是点点的东西,自己的衣服就没带几件过来——居然都没有完整的一套。犹豫了一下,他决定克服洁癖,至少今晚必须克服,洗完澡要把今天这身原封不动地穿回来。 十一点半才回到家,谢隽廷略感疲惫,但还是例行公事地问周凌:“今天的任务都完成了吗?” “完成了,在医院的目击者我都找全了,尤其跟柏律有接触的 那几个人,放心吧,我已经谈妥了,他们不会说的。医院外的那些,找起来有点费事,得去调交警的监控,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谢棠怎么样?” “一开始有点慌,后来就好了,我让他这几天正常去医院上班,随时注意动向。” “柏律呢?” “也很正常,不过少爷啊,我觉得他还是没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待会儿你亲自跟他说一下吧。”周凌突然想起,糟了,柏律的衣服还没给毁掉。 “啊,我竟然忘了叫他把那身衣服扔了……天哪!我、我现在就去提醒他。” 谢隽廷想说算了,反正事情已经解决,柏宸那边收手了,柏律的衣服留着也成不了证据。但他还没开口,周凌就立刻蹬蹬蹬地跑上去,先是敲了敲卧室的门,点点已经蒙上被子睡熟,柏律又在洗澡,自然没人回应。 “柏律开开门,我忘了跟你说一件重要的……”结果手放在门把上稍微一用力,门竟然就开了,并没有被反锁。 周凌看到点点一个人睡着,而套间的灯还亮着,便猜到柏律在洗澡。他走到浴室门口正准备说话,结果发现柏律今天穿的那身衣服就放在外面。 避免打扰别人洗澡的尴尬时刻,他几乎是立刻拿了就走。 谢隽廷正在喝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稍微抬眼看了下。 周凌暗自吐了吐舌头,“少爷,我现在就去处理掉!” 他一直跑到大门外,把衣服塞到保安手里,让他拿出去烧掉。 犯罪的工具、衣物全都属于第一现场的物品,要想尽可能对己方有利,最好在六小时内就彻底销毁这些,毁掉所有可能的物证,柏律那衣服的袖口上不说可能还残留着□□粉末,极大概率会有那护士和药剂师的指纹。这一旦对上了,以后可都是证据。 “行了,今天就到这,你去休息,再发生什么事,以后处理。” “已经把所有的都处理妥了,不会有意外的,少爷你就别担心了。而且柏宸这次很显然是有目的的,现在他目的也达到了,应该会罢手,毕竟您都给他们那么大一个便宜了,史无前例。”周凌全身都松泛下来,“少爷,那我去休息了,你也赶紧上去睡吧,别喝太多茶,待会睡不着的。” “跟监理所那边说过了吗?” “嗯,”周凌点头,“他们那边位置没满,您明天直接带着柏律过去就可以。” 要知道,真正的监狱都十分凶残而且位置特别偏僻,可能方圆十里都荒无人烟,为了阻止囚犯越狱。相比之下,监理所简直就是天堂。 “我看柏律也挺领情,没有跟您对着干,少爷你现在不用担心什么吧。” 可他还是感觉谢隽廷有心事,不知是不是关于…… 当然,周凌只是自己想想而已,并没有问出来。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太早问不好,显得自作聪明。 柏律擦干水,浑身还热气腾腾的,正想拿衣服进来穿,结果却发现门外空无一物。 “点点,点点,”他喊了几声,“你把爸爸的脏衣服拿走了吗?” 没人回话。 他只好裹着浴巾迈着小碎步先出去,结果发现点点还在蒙头大睡,捂着浴巾找了一圈,自己换下来的衣服竟然不翼而飞! 见鬼了真是! 他只好去行李箱里面翻出了一件最长最宽松勉强遮到大.腿.根的上衣,一骨碌套上。然后用浴巾围住自己的下面。 天哪!总不能这样睡觉吧,被孩子看到了简直尴尬和丢脸。 他赤着脚跑出去,看到隔壁房间还是开着门,一团漆黑——谢隽廷还没回来。 他立刻进去,窜到衣帽间,开始找裤子。 本来是想找软一点的睡裤,可是翻了一会儿都没找到一条,柏律简直想抓头发,睡裤放哪了?算了算了,西裤也可以,能遮就行!他随便抓一条黑色长裤,架子还没来得及拆下,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关门的声音——“砰”的一下。 他想都没想就缩了回去。 为什么偏偏挑这种时候回来,刚刚出去的时候明明没觉得楼下有人。 谢隽廷没发现屋子里有人,毕竟他的东西太简洁,即使挪动过也能轻易恢复到原样。柏律只要等着对方去洗澡,再从衣帽间里出来就可以。 他也的确是想这么做的。 可他等啊等,腿都蜷酸了谢隽廷却一直没去浴室。 其实也就五分钟而已,可柏律觉得很漫长。 那边太安静了,该不会是已经睡着了吧,他稍微放松警惕,动了动,把黑色裤子都摞到一起,从里面探出来,这就是赤脚的好处,走几步都不会发出声音。他紧紧抓着门棱,小心翼翼地朝卧室看了一眼。谢隽廷脱了外套靠在软椅上,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在翻 。柏律又飞快地缩回来,还好对方是背身的,没有看到衣帽间里突然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柏律认真想了想,要不要主动叫一声,让对方知道自己闯了他卧室——就说是来借衣服的,谢隽廷应该不会介意这种小事。 但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就穿一件宽松的单衣,下面光溜溜的——还是不要发出什么动静比较妥。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一条裤子从衣架上扒下来,给自己套上,然后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蜷进去,紧紧抱着膝盖。 他把那些衣架全推过来,挡住自己。 谢隽廷听到了里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像老鼠一样。 柏律等烦了,想着要不还是出去坦白吧——反正穿了裤子——虽然不是他自己的。 他刚准备再次起来,结果偏偏在这时候听到了椅子推开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脚步声。 柏律只好又不动了,可他发现那脚步声没有一直到浴室,好像在衣帽间停下了! 谢隽廷偏偏不开里面的灯,只是借着卧室的光线打量。 乍一看的确不打眼,但仔细一瞧,就能发现柏律缩在最角落的地方,排排挂的黑色衣物挡住了他,但还是露出了脚的一小部分。 虽然脚趾头都用力蜷着,尽量缩小存在感,但在一片黑色的衬托下,哪怕只露出一点尖儿,都会显得尤为明显。 谢隽廷走过去,柏律想先开口,但是对方动作更快,直接单膝跪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脚。 突然被袭击的柏律来不及说话,只能低低喘了一声。 他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一只纤细的脚踝,手上慢慢使劲,哪怕柏律再不愿意,也还是被从角落里拖了出来。 西裤的裤脚很宽,抬着腿,那硬挺的缎面就顺着细腻的皮肤滑了下去,露出白.皙的小腿。 从脚踝处向上,一直到小腿肚,一截漂亮的曲线。 柏律顿时紧张起来,用力挣了挣,但谢隽廷没打算放手,还从脚踝顺着往上摸。 柏律全身都发麻了。 谢隽廷好整以暇地看着微微蹙眉的柏律,徐徐问道:“诱惑我的新招,嗯?” 他说话只要不急,尤其只发单音节时,低沉语调里总有种慵倦的意味,并不威慑。 以前柏律可没少跟他玩花样——衣帽间,倒是第一次。 沉默一会 儿,柏律用力把自己的脚挣脱出来,往后缩了缩。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进来的,”既然都被逮个正着,不如好好认错让对方放自己回去,“我没带换洗的衣服,只好借一下你的……”怕对方不相信似的,他还强调了一下,“一件都没带……” 微凉的气息迎面袭来,柏律还没缓过神,谢隽廷就突然靠的很近,双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 “你这是在告诉我,你里面什么都没穿?” 微微低沉的暗哑声线,透出*的味道。 柏律压根没想过自己刚刚的话有那种意思。 谢隽廷突然伸出手,在柏律臀.上措不及防地抓了一下——柏律被他吓得浑身一哆嗦。 圆润的小尖儿被抓一下就从指尖溜掉——那光滑温热的质感,倒是让谢隽廷确认了柏律里面真是什么都没穿。而且对方现在胡乱套着的这条裤子,很明显是自己的。 ——这不是故意勾引还能是什么? 第六十六章 感情冲突 66 谢隽廷把人抵在墙上。 灯光的穿透性在这种角落处已经被削到最弱。 幽暗处,反而显得轮廓特别深邃。 柏律看着他,心跳一下子就上来了——害怕,对方这样子好像是真的要上自己。 他把双手按在谢隽廷肩上,试图推开。 谢隽廷纹丝不动,下一刻就欺身吻上来,直接咬住了柏律的下嘴唇。 血腥味弥漫,柏律吃痛地低哼一声,惊惶感迅速扩散。 这个根本不算亲吻的吻令他感到厌烦,一想到这个人可能碰过他无比珍视的哥哥,而现在又来吻自己,一阵恶心——但他不能发作只能咬牙忍着——他并不敢冲这个暴君发脾气,除非他想被折磨得更甚。 谢隽廷吃软不吃硬,这一点可是柏律在八年前用自己身子尝出的代价。 那时候被谢隽廷操.弄,他还勉强忍辱接受,因为心底残留愧疚,对方每做一次,那种愧疚就能减少一分,所以他能逼自己承痛。但现在……比那时候糟糕太多,他们之间已经两不相欠,他对他连最后一分愧疚都没了,现在只是被迫。 柏律用力挣扎,但谢隽廷反倒越使劲,将他的腕子撇得微微一声响,轻而易举地就让柏律整条胳膊都麻了,但他并不打算放手,眼睛还微微眯起。 柏律只能阴沉地侧过脸,调整好语气才道:“对不起,进了你房间,是我不礼貌,我现在立刻滚出去行不行……” 兴许是这些话起到一丝作用,谢隽廷没有继续用劲。 不过,也只是松开了手上的力道而已,身体反而靠得更近,额头都快要触在一起。 谢隽廷自然能分辨得出真畏惧和假害怕,柏律是前者,至少此刻是的。 他的身子细微地颤着,锁骨凸得格外明显。撑着地的双手,指尖发白,显然已经很用力,但弯曲的胳膊肘却打着颤。 ——他到底是有多怕自己? 可这种“软”对谢隽廷才是有效的,他大发慈悲地稍微松开了他。 柏律如释重负,下意识地用力抿了抿嘴唇,然后又用齿尖紧紧压着那里被咬破的地方。 之前柏律主动挑起过,但那时候谢隽廷却并没有多少*,偏偏是此刻,情.欲来的特别凶猛,像激烈的浪潮扑杀下来,吞噬一切。 谢隽廷克制了几秒钟 ,然后倾身把柏律抱了起来。被对方突然的动作吓到,柏律反抗地过猛,整个人摔在地上,皮肉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可他好像感觉不到疼——此时的害怕比疼痛来得更加剧烈。 “求你放过……” 但这句话还没说完,谢隽廷就再一次把人拎起来,将柏律扔到床上时顺手就剥掉了那条裤子,然后欺身压上去。 没来得及把房里的空调打开,窗子还是大开的,到处都凉飕飕,柏律只穿了一件宽松的上衣,又冷又怕,紧紧合着双腿,“你冷静一点……” 他捉住柏律的手腕,死死压住,然后扑上去亲他,毫无章法,胡乱地,简直要把他拆吃入腹。 惊慌失措地撇过脸来抗拒,可对方毫不在意,继续啃.咬他的下颌、脖子、耳朵、胸膛…… 出.浴后原本还有点热气的肌肤早已凉透,到处都冷冰冰的,柏律整个人僵到发麻,牙关打颤。 胸前的浆果缩得小小的硬硬的,将上衣顶出一个细微的凸点。 谢隽廷看到就抬手捏了一下,柏律又痛又惊,一个劲地往后缩,连连嚷着不要,甚至带上了一点哭腔。 很快,那件仅剩的上衣也被剥下来。然后,谢隽廷解开自己的衬衣,脱掉,炽热的胸膛贴上去,急切想要眼前这个人。 那片胸膛很热,但柏律一点也不想靠过去取暖,不仅没被这热度感染,反而愈加起鸡皮疙瘩。 他一点都不想跟这个人亲昵,甚至觉得恶心,一想到对方已经在别人身上粘腻过——尽管那人是他最爱的哥哥,可柏律还是觉得谢隽廷很脏——允许谢少爷有洁癖,怎么就不能允许柏律有个心理洁癖? 他今天已经紧绷神经太久,又惊惊吓吓,身体超负荷,就算是个男.宠,也要给他时间做好被撕裂的准备吧,突然一下——当他是没痛感的充气.娃娃么。 柏律不敢太过用力,但谢隽廷一直没停,手掌从他的后背来到了臀又滑到腿,摸索到内侧,双腿被迫分开。 阳台门没关,窗子没关,冷风一阵阵地往里灌。 双腿张开的方向就是正对着窗户。 “冷……”他紧紧闭上眼,心悸到极点,连抗拒都是颤抖的——开始绝望。 谢隽廷一直吻到柔软肚脐处,可这具身子就像筛子一样。 是因为冻着了所以抖得这么厉害? 谢隽廷终于停下动作, 问了一句:“冷吗?” 柏律一见对方停下,就迅速把双腿蜷起来,颤巍巍地点头,“能关上窗户吗?” 谢隽廷顿了顿,但看到在他身下缩着的柏律脸色有些发白,还是起身把阳台锁上帘子也拉上。 再折回时,柏律跪在床上,低着头,俨然一副求饶的模样。 他就知道柏律刚刚一定在想心思,总之能拖延就拖着。 “能不能,不要今晚……” 谢隽廷并没打算听,更别说答应。 他对柏律沉声命令道:“过来。” 柏律抬起头,蒙蒙的眼神看着他,眼睛睁得特别大,湿漉漉的,的确有些可怜,他慢慢挪着膝盖过来。 谢隽廷等人靠近了就一把搂住腰,把人按进自己怀里。 柏律往前一栽,双手撑在对方胸口上,“我、我那里根本打不开,给我时间适应一下,下次再做好不好?谢少爷,我求你……” 软软的语气,楚楚的神情,好像真的在哀求。 如果现在就把人压着,从背后狠狠进入他,那些因为害怕而稍微聚集了一点儿的泪水就能成功地被逼出来。 谢隽廷肯定能做到。但还好他现在并不想这么做,虽说想上柏律但暂时还不想把人弄哭。 “你稍微体谅一下我行不行,现在的身体状况真的不能做,我求你,求你……”眼睛红彤彤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抓着谢隽廷的手苦苦哀求,“给我一点时间,下次你要怎么做都可以,不要在今天,谢隽廷……你怜悯一下我……” 谢隽廷按住他的手,“别动。” 柏律一下就不敢动了,睁着水气的眼睛看他,还在用眼神哀求。 谢隽廷低头咬住他的锁骨。 柏律低喘一声,身子往后倒。 又被顺势压在了床上。 不知是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还是怎么,一直蓄在眼角但没能下来的水珠子终于顺着太阳穴滑了下去。 柏律侧过头,痛苦地闭上眼睛。 谢隽廷压在他身上,亲.吻、啃.咬,时而重时而轻。 柏律艰难地咽下喉头的一股甜腥,不再挣扎,只是安静地躺着,眼神空洞,不知在看向哪里。 或许真是刚刚的死命哀求奏了效,谢隽廷终于说了一句大赦的话。 “今天晚上不上 你,放松点。” 他看向柏律的眼睛,对方终于因为这句话而稍微回点神采。 吓到褪白的嘴唇轻轻嘬动一下,“……真的?” 谢隽廷点头,“让我好好抱一下,就放过你。” 柏律犹豫一下,终于肯张开紧紧缩在身体两侧的手臂,谢隽廷一把抱住他,将人压得陷在床里,他低下头,贪婪地在他颈间亲吻。 “放松,不要绷着。”谢隽廷一面说一面在柏律的腰肢上掐了一下,柏律被捏的一颤,下意识想逃,就只能更紧地扑在谢隽廷怀里。 虽说柏律身上没多少腱子肉,但用力起来还是可以绷得很紧实,可谢隽廷就喜欢身子软绵绵的律。 耗了十多分钟,柏律看到对方某处还是没有要下去的迹象,他怕到最后谢隽廷还是会把自己的身子撕开来,咬咬牙,探出手,轻轻触到对方那里。 谢隽廷狠狠一皱眉,倒吸了口气。 柏律一看到对方这种难耐的样子,更加害怕,惊着一双眼睛惶惶地问:“我、我用手……给、给你做出来……可以吗?” 谢隽廷突然把自己的手盖在柏律手背上。 柏律本来只是轻轻地碰,也就敢用指尖那么虚虚地挨着。谢隽廷这一压,他整个手掌都覆了上去。 掌心下面,跃跃欲试的庞然大物。 那种温度还隔着裤子传来。 好像还在弹动,就像脉搏一样…… 柏律吓得脸色突变,一下抽回了手。 谢隽廷哂笑一下,靠在柏律耳边,低沉地说,“别乱动,你再这样,我不一定保证说到做到……” 柏律立刻不敢动弹。 又过了十多分钟,谢隽廷觉得抱够了,终于肯放开他。柏律看他没有再压着自己,就挪到了床头那儿,用被子盖住自己。 谢隽廷靠在另一边,花了好几分钟,呼吸才慢慢恢复平稳,他拿起床头的电话让值夜女佣送全套的干净衣服过来,而且报的是柏律的尺码。 五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谢隽廷说进来。 女佣捧着连衣架一起的几套干净衣服进来,还有内裤。她一直低着头,对这幅旖旎的画面视而不见,没有多瞟一眼。放下衣服后就出去。 柏律立刻拆了一套给自己穿上,而且一穿好就想赶紧离开,生怕谢隽廷改变主意又上来撕他衣服 。 谢隽廷显然对他这种举动不满,沉声叫住了他。 柏律动作一滞,知道对方要训话,很配合地先道歉点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 “第五次了柏律,”谢隽廷看着他,“这次你依旧需要我。” 柏律先是一愣,而后很快意识到对方不是在追究今晚闯入房间而是柏宸那事——可说到这个,他简直想笑了。 “谢隽廷,你是不是觉得我认命地给你生了孩子,现在就任你揉.搓?”柏律看着他,脸色慢慢冷了下去,“柏宸要对付的是你,你以为,我跟我哥一样好糊弄么?” 先前是害怕,但现在看到谢隽廷又用这招来对自己攻心——他就一点都不怕了。 “我做的根本没有漏洞,连监控都没拍到我的脸,不管是先前,还是这次,柏宸的目标一直是你谢家,我跟我哥只是不断地被你们拿来充当引子,好让你们正面对峙是不是!”他一点点走近谢隽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柏家路子并走了好多,让柏宸官司缠身,他一直在找借口对付你,而你,不是也一直在找合适契机给他最后一击么,你们把我用了就用了,别冠冕堂皇地说是为了我行吗。” 豪门世家的人个个心狠手辣,柏律其实是个很可悲的角色,饶是他,也没逃过牺牲品或者棋子的命运,不管是在谭沐手上还是后来为谭溪所用,抑或是现在,成为柏宸发难的导.火索。 ——这些人需要棋子。 他欠了情债耿耿于怀,从没有绑架过谢家的权势,也没要求谢家必须对自己负责,连复仇的事他都是自己完成没有求过谢隽廷——可他们倒好,各种威逼利诱,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为什么要接走我哥?八年了,你无动于衷,偏偏这时候开始管闲事?你以为我不清楚你的心思吗?”他笑得愈发简慢,还嘲弄地叫了一句谢少爷,“我可是最解你心的,你敢说不是为了引我出来?好啊,那我就顺着你心意,孩子还你,身份也彻底暴露给你,你满意了吧?” 柏律心里恨出血来,可面上依旧带着三分无谓,“谢隽廷,你还是想强迫我,你现在的各种算计都只是想为逼迫赢得更多筹码——你又想让我对你愧疚和心软是不是,先是要回孩子,好让我心疼去求你?可惜,我偏偏能狠下心还给你;你八年都没关注过我哥,现在却突然把柏礼接到谢家,想让我觉得你帮了我,可惜,你碰了他!这是最大的败笔!你做这一切分明都是有目的的 ——你就跟当初的我一样!你以为我还会对你愧疚吗?!谢隽廷,我现在已经跟你两清!我什么都不欠你。” 柏律低头端详眼前的人,眉眼间的戾气慢慢散了,只剩下全然的冷,“可你为什么又去碰柏礼呢,哪怕是我有错在先,你也不能碰他来报复我!我会恨你一辈子!一辈子!” 谢隽廷脸上森然,定定望着他。 可惜,也就除了后面几句还能驳回,柏律之前说的,他根本没有反驳的资格和余地——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他是想对付柏宸,也一直在伺机——但在这个过程中让柏律觉得欠了自己人情难道不是更好?他知道依柏律的性子会按捺不住,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个时机来得这么快。 想帮柏礼,但更想用这个做诱饵引出柏律——再收作筹码。 “我,没有碰柏礼。” 柏律只管冷笑,“我会弄得清清楚楚,不是由你来说的。” 谢隽廷看着他毫无感情的眼睛,突然感到一丝心悸——柏律太难对付了,除非他像八年前那样主动引诱自己又背叛自己,现在的柏律,就算又做回原来的身份——大仇已报,谢家对他已经毫无吸引力——他不会再引诱自己也不会再犯八年前的错。 他连孩子都能还回来,对付他的筹码只剩下柏礼。 其实,谢隽廷跟柏宸一样,知道谭沐这女人不能久留迟早会掣肘但还是不想她那么早死——毕竟这可是目前能够牵制住柏律的东西。大仇得报,柏律难道不会远离谢家和柏家么。 糟糕,谢隽廷心中的危机感又来了——像极了八年前柏律决绝离开的那天——心中的施虐欲怕是又要上来了。 柏律冷冷地撇了他最后一眼,起身欲走,谢隽廷想都没想也跟着起身,在门那里就死死抵住了他,把他的腕子扣在后面。 柏律也不挣扎——他知道是无用的。 谢隽廷在军部不是白待的,想制服柏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柏律将头往后重重一仰,脖颈的线条被拉长,绷到淡青色的血管都显出来。 “谢少爷,你干脆再狠一点,今晚就把我折磨到死,别一次次地进入我,让我痛不欲生!” 他那些绵里藏针的话简直扎得人生疼,这样有意的讽刺和误导,是为了让谢隽廷更加火大真下狠劲把他弄死么。 谢隽廷怎么会中他下怀,而是低头近距离地端详柏律, 想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感情,或动容或愧疚或留恋随便那样都可以,这样他就不用那么狠非要让柏律感到害怕来挽留他——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 谢隽廷深吸一口气,寒声道:“你要是敢逃,我就杀了柏礼。” 话语干脆,语气冷漠,但这句话无疑是有效的——至少比孩子有效。 柏律寒了心,僵立在那儿,但他知道谢隽廷能够这么狠——似乎这样才更符合谢隽廷一贯的风格。 柏律咬牙忍耐,心里几乎绞出血,最后还是妥协:“我不走。” “只要你能保住我哥,我就哪都不去。” 他闭上眼睛,脸贴着冰冷的门板,一动不动,丝毫不挣扎。 反正也是人为刀俎,他还能做什么? 柏礼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受了八年苦——他愧疚的是这个,心疼的也是这个——绝不能再让哥哥再受那种苦。 所幸这世上除了复仇,还有柏礼能牵制住他——谢隽廷知道这样做很卑劣——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谢隽廷没有柏宸那么阴森和工于心计,但不代表他就是什么善茬,柏宸是明着狠,他是暗着狠。 他咬住柏律的耳尖,一点点使劲,又伸出手探到他衣服里,柏律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可他的语气依旧无关痛痒,“你知道,我一向说到做到,而且柏礼跟你那么像,把他弄死伪装成柏律的尸体——就像你当年做的那样,可比处理程奕扬方便多了。” 柏律顿时白了脸,连嘴唇都一并褪了血色。 因为气愤急促喘息——倒便宜了谢隽廷,手都挨在腹部和腰肢上。 他知道这几句妥妥地有效果,心中略松一口气,但面上还是低沉,“所以,永远不要跟我作对,既然做回我的人,就安稳地待在谢家,离开的念头不准再有。谢家的一切也都是你的,你要的权势——想摆脱都不行。” 谢隽廷觉得差不多了,终于不再按着他。 柏律一被松开就毫不犹豫地开门往外跑,却被谢隽廷冷冷地叫住。 “我让你走了吗?” 柏律只能再回去,咬牙且此,用力埋着头,垂在身侧的两手紧紧握成拳,还在细细地颤抖。 谢隽廷视而不见,淡淡地命令道:“抬头。” 柏律用力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又睁开,调整好表情之后才敢慢慢抬起头。 眼 眶有点红,但不是谢隽廷讨厌的那种倔强神情。 他终于满意了,冷淡地移开视线,“你可以出去了。” 柏律憋着一口气,不能发泄只能一点点咽下。跟谢隽廷比狠?除非他是想受虐,自己受虐无所谓,但不能连累柏礼。 柏律用力哽了哽,将心中的酸涩吞回去,毫不犹豫地撤退。 他又叫住他。 柏律忐忑地回过头,脸色苍白。 好在谢隽廷只是指了指地上散落的衣物,“把你的东西也带走。” 柏律一手捧起女佣刚刚送来的那些,一边捡起刚刚被剥下来扔在地上的那条。 但谢隽廷却不让他带走那条。 “……被我穿过。”他低着头说,深知谢少爷有洁癖,这种应该是不要的。 “我自己会处理。” 柏律真是头都没回地出去,关上门将谢隽廷的视线隔绝的那一刻,他才是得以真正放松。刚刚站在谢隽廷面前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对方的*,似乎并没有完全消退……但谢隽廷没强硬地非要拿他泻火,他才不会圣母地把自己送上去,就当做没看见也不知道! 谢隽廷把阳台开到最大,只穿着衬衣,扣子还没重新扣好,就这么对着冬天的冷风吹了十多分钟,感觉那波强悍的*终于耐不住寒冷有消退的迹象,他深深吐纳几口冰凉的空气,这才进去,去浴室洗冷水澡。 擦着头发回到卧室,又在床边的地上看到了那条被柏律穿过的裤子。 他捡起来,上面早已连一丝体温都没有,到手的触感是冷透的。 第六十七章 感情冲突 67 第二天一早周凌就感觉到了来自两方的低气压。柏律一看就没睡好,眼眶发青。再看看自家少爷,虽说平常也是扑克脸,但今天很明显心情不佳,早餐没吃几口就放下,起身去倒酒喝。他不知道昨晚这俩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今天居然连目光相接都要避开。 考虑到柏律这个新来的客人,周凌特意嘱咐了厨房阿姨早餐一定要中式。点点对着热气腾腾的面点、小菜还有粥食欲就明显好多了,一直在吃。后来周凌和柏律都放下筷子,点点还没吃完。 谢隽廷待在餐厅的时间从来都不会超过半小时,更何况只是早餐。 他冷淡地说了一句,“别慢慢吃了,要去机场。” 吃得正欢的点点一听这话只好放下了刚舀起来的小馄饨。 “你又要把点点带去德国?”柏律看向孩子,点点向他投来委屈又无可奈何的目光,巴不得爸爸帮自己争辩一番,或许就不用去了。 “这次又是几天?” 谢隽廷说:“要办正事,至少要待一周,你不能跟着。” “谁说我要跟着?你一个人去多久我都不管,但你就不能把孩子留给我带吗?” 谢隽廷无情无绪地看他一眼,“让你在监狱带孩子?” 这个讽刺的问句偏偏让柏律无法反驳。 点点疑惑地问:“爸爸,你要去监狱?为什么,那不是坏人被关起来的地方吗?” “不是坐牢,只是一家店的名字,爸爸要去那里工作了。”连哄带骗一向是柏律最拿手的。 谢隽廷已经见过无数次柏律在自己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看来你根本没跟孩子说过,你做的那些事。” 柏律一皱眉,突然站起来,朝谢隽廷那里走过去,颇有点气势汹汹,周凌以为又要吵架正准备说点什么转圜一下,结果就看到柏律走到谢隽廷跟前停住,一口气把谢隽廷杯子里剩下的那点酒喝完,然后低声说了些什么,隔得太远,听不见。 “我都已经答应你乖乖留在谢家,你为什么总要拆我的台?你这样跟孩子说,我以后还怎么面对他,难道非要让他知道,他爸爸涉嫌谋杀,你才满意吗?” 谢隽廷还是一贯的那个样子,漠然。 柏律深深叹息,拗不过,只好放软语气,“是你让我留在谢家的,好歹帮我把这个位置坐稳。” 谢隽廷垂下眼睛。 然后柏律就回来了。 点点把嘴巴擦干净,跑到柏律身边,“爸爸,我可以不去吗?” 柏律正想说些什么哄一下,结果谢隽廷直接说:“不行,必须去。” 点点难过地垂下眼睛。 柏律转过头,很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别磨蹭了,现在就走。”谢隽廷永远都是这样。 柏律蹲下来在点点脸颊上亲了一下,“五六天而已,点点,你现在是小男子汉。” “好。”孩子虽然不大情愿但还是乖巧地点头,然后委屈地看了谢隽廷一眼。他现在已经知道撒娇卖萌对这个人是没用的,装弱装可怜有时候还能派上点用场。可惜,谢叔叔今天似乎软硬都不吃了。 分成两路,周凌先把点点送到机场,然后在那边等着,谢隽廷把柏律送到监理所,再去机场。 在车上还是有三个人,司机在。柏律本来想跟谢隽廷说话,但碍于外人在场就没有开口。 其实他很想跟谢隽廷说,私下里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但孩子在场能不能别说那些话。 但谢隽廷估计也不会听。 何必呢,算了,柏律什么都不想说。 昨晚真是一夜未阖眼,人在惊吓后真的很难入睡。正好现在可以在车上补觉,但谢隽廷显然不想让他安稳地睡着。 才闭上眼睛不到五分钟,柏律就听到对方在对他讲话。 “在监理所里不要闹事,只要被记一次过,刑期就会延长。” 柏律以前哪去过这种地方,但猜也能猜到,这地方都挺可怕,里面每一个都不是善茬。可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被动地寻求庇护,而是主动攻击,还问:“能给我一把枪么?” 谢隽廷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嘲笑他异想天开——监狱里带枪,这是来蹲牢子的么。 柏律还不死心,“小的就可以,里面不装子弹都行,我可以用来威慑别人。”他不在意地挑眉,“只要给我一把枪,让我在里面呆多久都可以。”然后还要趁机损一下谢隽廷,“至少比面对你轻松多了。” 谢隽廷当然不会跟柏律一样,非要在口头上争出个强弱输赢,丝毫不想斗这种无谓的口角。而且昨晚已经跟柏律正面冲突了一次,今天根本不想跟这个人说话。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那个地方。 原本还不怎么不害怕紧张,但进去了还是免不了皱起眉。 这个地方不大,可容纳的犯人也不多,房间独立隔开,但十分逼仄狭小,除了一张单薄的铁架床就没有别的。只有顶头的两间开了个很小窗户,其他都没有。 柏律被狱警领着进来的时候,经过那些阴暗的房间,立刻响起了一片口哨和狂妄的嬉骂声。 “哟,新的牲口。” “快看看,这不是那个谁养的狗吗?” “□□烂了就扔到这?” “长了一张欠操的脸。” …… 感到不适和生气的似乎只有柏律一个人,谢隽廷和那个狱警,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对这些污言秽语也充耳不闻。被关起来的犯人,破罐破摔,最为肆无忌惮的,什么话都敢讲。 其中还有几个人特别大胆,嘴上过瘾还不算,竟直接将手从铁栏的缝隙间探出,手臂伸得老长,甚至有个人直接抓住了柏律的衣角。 柏律一把摔了那人的手,吼了句,“滚!” 其实,监理所的犯人已经是所有监狱里面最不敢放肆的,毕竟他们很多人只是待审,未来还有可能无罪释放,为了顺利出去或者减刑,多少会收敛点,不像那些末路的重刑犯甚至死刑犯。但罪恶聚集的地方,就是这样,以恶生恶,肆无忌惮地蔓延。 一点都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柏律第一次为拿了程奕扬的身份而感到后悔,如果一直乖乖的,行为无罪可挑剔,是不是就不用跟这些鬼地方沾边。 但事已至此,过多的后悔是无用的,只会让自己懦弱。而且仔细想一下,他一点都不后悔用了程奕扬的身份,毕竟这让对谭沐的复仇快了不止一倍,那个老女人死期将至! 想到这一点,柏律就觉得自己可以安心坐牢,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再多想,只管应付接下来的就好。 不就一个月么,咬牙撑一下。 他可是柏律。 能难倒他的事到现在还没出现呢。 谭沐、柏宸、谢隽廷这些人他都能见招拆招,现在会怕这一群锁在笼子的畜生?而且说实话,现在这种时期他宁可在牢里关着,因为不管是柏宸还是谢隽廷,他对付起来都比这耗心力百倍。 狱警把他们带到了倒数第二个小隔间,然后识趣地走远,到一个地方站定,腰板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视。 柏律环视一圈,墙角潮湿长了霉斑,坐在床上,发现那个床板真是薄的可怜,被褥也是,这地方看起来也没有空调,天气一冷真的不会冻死人么。 谢隽廷看了眼腕表的时间,距离航班起飞不到三小时,他转身欲走。 “等一下。”柏律站起来。 谢隽廷无情无绪,就那么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真的不能给我一把枪吗,”柏律露出委屈可怜的神情,“我只是用来防御,不装子弹都可以,要不……假枪也行……那房里那个模具就挺合适。” “每个人都能拿枪,还要狱警干什么,”谢隽廷每次都要跟柏律解释这些最基本的常识,“在这里拿枪,是犯罪。” 柏律只能叹口气,“好吧。” 谢隽廷转过身,柏律却立刻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一个月以后。” “能不能再早点?” “不能。” 谢隽廷现在根本不想继续扯这种关于刑期、□□一类的无法被改变的既定事实和规则,纯粹是浪费口舌。 柏律看着眼前的人,可谢隽廷还是纹丝不动,他突然伸出双臂,一把抱住了对方。 “这可不像你。”谢隽廷漠然地说。 昨晚还横眉冷对、僵持不下,今天却又能情意绵绵,也只有柏律能这么切换自如,谢隽廷可做不到。不过,这句“不像你”倒不是说这个,而是在说柏律装害怕。 如果连这种地方都要胆怯一下,那这个人谢隽廷是不会再感兴趣地——这已经不是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柏律了。 “这里太阴森,又冷,”他低低的声音在谢隽廷耳边响起,“抱我一下行不行,就一下。” 又不是生离死别,只是关押一个月而已,刑期短成这样,在谢隽廷看来根本不足挂齿的一件事——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苦情戏码。心情好的时候还可以看柏律演一演,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尤其是现在还要抓紧时间赶去机场。 “之后的一个月都要分开,连抱一下都不行吗?”柏律仰起脸来看着他,眼神倒真的很动人,“谢隽廷……” 他叫他名字时,那声音真是柔柔的,跟平常比显得十分腻人。 最后,他终于抬手抱了他。 柏律紧紧贴在他怀里,一只手也揽着对方的背, 另一只手则按在对方胸口上。 抱了大概有半分钟,柏律缓缓松开他,这才走到一边让开道。 “你走吧。”这一结束他就低下头,都没再看谢隽廷一眼,脸上是毫无感情的冷漠。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脚步远去的声音。 对方离开了。 — “少爷,一切还顺利吧?柏律有没有闹?” “挺乖。” 竟然主动要求拥抱,乖得有点过分。 “小少爷在那边等你,可以检票一起进去。” 谢隽廷快步地往那边走,周凌跟在后面。他这回也不用跟着去德国,但必须把人送到登机口。而且,对于律少爷,谢隽廷肯定还有些话要交代。抽空去看望一下这种,心照不宣,哪怕不说周凌也知道。 “你帮我把他盯紧点,别让他闹出事来。” “肯定的,一有情况我就跟您汇报。” “柏家那边,有什么奇怪的动向,及时告诉我。” “嗯!放心,自从上回你给了柏家人情之后,柏宸就收手了,没死咬着那件事不放。谭沐最近的状况很不好,可能真的大期将至,所以柏宸这几天都在医院,而且还准备转到国外。柏律跟谢棠那次虽然不够周密,但看样子,效果还是很好,也就柏律敢这么豁出去。” “少爷,您还有别的要嘱咐的吗?” “没有,”谢隽廷牵起点点,跟周凌说,“我走了。” 周凌鞠了个躬,正准备离开,却看到谢隽廷突然皱起眉。 他赶紧问:“少爷,怎么了?” “东西掉了。”谢隽廷下意识地朝刚刚走过的地上看一眼。 “什么东西啊?护照和机票都在这呢不可能掉……” “是手铐。”谢隽廷用手探了一下外套内侧的口袋,发现真的没有。 原本放在那里的一副手铐,现在已经没了。这原本是给点点用的工具,因为小孩晚上在飞机上睡觉经常无意识地掉下去,有一次还滑着把额头磕伤,点点自己想了这个法子,睡觉时候就把脚和横杆栓在一起,这样就能放心。手铐是特殊材质定制,很轻巧,也比一般金属手铐软很多,里面嵌了一层缓冲,不会发出声响也不会伤到皮肤。 谢隽廷第一次拿来试试,结果就没了——被谁偷去简直不言而喻。 周 凌看到谢隽廷的神情也明白过来,“您放心起飞,我之后会去找律少爷要回来。” “算了,”谢隽廷说,“留给他吧。” 一副手铐而已,应该不会被柏律拿来当作凶器。 周凌无奈地调笑道:“还好您今天没随身装一把枪,否则啊,肯定也会被他弄走。” 第六十八章 冲突【.|】 68 柏律以为能偷到抢,结果没有,就一副破手铐。但有个玩意总聊胜于无,他还是留下了。 这里的生存法则很简单,刚进来的前几天若是没事,那么后面就会一直没人敢招惹,但如果前几天就被某个畜生玩到很凄惨的境地,那么以后也会一直这样,人人都能踩到你头上。 除了吃饭必须去食堂,其他时间每个人都待在各自的房间里,只要是相互隔开的,哪怕冲突再激烈,也只能是口头上,怕就怕聚到一起。所以,每日的三餐时间成为柏律最警醒的时刻。 今天早上排队往外走的时候,他看到有一个房间里,那人半身似乎被打残,双腿吊在床沿,白色的裤腿被大片斑驳的暗黑血渍覆盖,怕是得有好几天,血迹都凝固了。那个人看起来不仅瘦小还很虚弱,宽大的囚服罩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这种时候狱警会来给人送饭,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餐点才会被单独送到牢房,只要手脚没断还有行动力,就必须自己去食堂打饭。 柏律看了暗自心惊,不知道这种惨状是被狱警打的还是被那些犯人打的,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由于多看了几眼柏律的脚步就稍微慢了点,结果走在他后面的那人就将他狠狠一推。 他差点摔倒,还好稳住。 在这种地方,前前后后还有那么多没安好心的人都瞧好戏似的看着,这一摔,简直就是给自己招欺负。 他回头狠狠地瞪了那人一样,后者却一副找茬的模样,“看什么看?!” 妈的! 柏律没再理会。 然而,这个鬼地方可不是那么好适应的,冲突就算避开一个,还会不断地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忍一次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都来找茬。 柏律不理,但并不是忍耐,他自有他的算计。 蹲监狱的本来目的是避开柏宸对自己的苦追死咬,反正一个月的牢饭必须得吃,不如就趁现在。他知道柏宸那个疯子没那么容易放过自己,但没想到柏宸居然有本事追到监理所这种地方来。当然,柏少爷自己肯定不会亲自来这种鬼地方,而是找了犯人替他动手。 反正都被关在里面,下起来手来反而能肆无忌惮。 柏律正吃着干瘪瘪的饭粒,突然一个站到他面前,还来不及反应,餐盒就被整个掀翻,那人动作也十分快,根本措不及防, 汁水和饭粒砸了柏律一脸。 周围的人立刻哄笑起来。 “不是柏家的医生么,怎么也进来了?” 那人一脚踩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当然,坊间只知道那个为柏少爷办事的程奕扬,并不知道他是谢隽廷的人,毕竟柏律的脸还没换回来,这些人当然也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罪名被关进来,传言说的是出了医疗事故还得罪了柏少爷。 绿色的汤汁从脸上滴下来,有些还顺着脖子滑进衣服里,柏律感觉很恶心,但忍着没用手去擦,而是冷着一张脸,慢慢站起来。 他身型修长,站起来并不比对方矮。 两方对峙这种气氛让其他犯人像苍蝇一样,寻着打架斗殴的气息迅速聚集,还在旁边起哄,说什么看点颜色看看快搞死这个新来的之类。 那人把自己的关节拧得咔嚓作响,还装腔作势地用那种淫.秽的语气说话,“小骚.货,柏少爷可是交代过我,让我好好教训你,你想要哪种训法,嗯?” 此话一出,口哨声此起彼伏,周围又张狂地叫道干死他现在就上。 柏律熟若无睹,只是抬手把铁质的餐盘拿了起来。 这铁也太薄了,砸过去估计不怎么疼。 那人突然伸手,一把揪住柏律的头发,让他仰着面,“听说你很得柏宸青睐嘛,不如先说说,你都是怎么办到的,”他眯起眼睛,危险凶狠又有些不怀好意,“是不是靠后面……” 话还没说话,柏律就拿着那餐盘,迎头打了下去。 然而很不幸,对方显然是练过的,柏律砸下来他根本丝毫不怕,也不躲,就硬是挨了那一下。那餐盘又薄又宽,根本不适合作为打人的武器,哪怕柏律使了很大劲,效果也极差。 那人被激怒,一拳挥过去,狠狠打在柏律肚子上。 柏律那经得起这样凶狠的拳头,痛的当即弯下腰。他用力抓住那人的手,但这对于一个练过的打手来说,根本就是无用的抵抗。 对方抬起脚,重重踢过去,把柏律踹得整个人都往后一翻。 柏律忍着痛爬起来,随手抓起桌上的餐盒,不管是谁的,统统都往那人身上扔过去。有一个砸在对方额头,那人痛得嘶了一下,无疑被激怒地更甚,立马走上来,揪住柏律的衣领,将人拖起来一阵猛揍。 柏律知道,像自己这种没有学过柔道拳击武术 其中任何一种的弱鸡,一旦进来这种地方,免不了要被当一次沙包的命运,他昨晚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也告诉自己要忍着点痛,千万不能叫唤,这样会显得弱,会激出暴徒的施虐欲,以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糟蹋他。 服软,是只对谢隽廷才用的招,因为谢隽廷稍微吃点软,用硬的,他只会比自己更狠。但对其他人,柏律并不会轻易服软,因为他知道,其实大多数人都跟自己一样卑劣,欺软怕硬。尤其监狱这种地方,服从,恰恰是最愚蠢的方法,无疑昭告所有人,自己是可以被凌虐的弱者。 柏律紧紧咬住牙关一声不吭,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后来连防御都做不到,鼻子流血嘴巴也流,整张脸的下半截几乎就是被血糊住。还有旁边几个人都上来踢几脚,反正他现在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任人揍。 那人蹲下来,揪着柏律的头发,“你接着在我面前示威啊,”他用力摇晃着柏律的脑袋,“现在拽不起来了吧,骚.货!” 他又用力地在柏律脸上扇了一巴掌,“你再敢还手试试!” “不敢了……”柏律艰难地摇头,“再也不还手了,请放过我……” 只要一开口,还在流淌的鼻血就往嘴里灌,满嘴恶心的腥味。 那人终于满意地收手,“管你以前是什么,只要到了这里,在我面前,你他妈什么都不是!” 他颇有气势地走回去,随便挑了个椅子坐下,把手上的血迹在衣服擦干,“给我放尊重点,以后才会让你好过点。” 他架起二郎腿,像看蝼蚁一样瞧着在地上艰难爬起来的柏律。 似乎已经被揍得发懵,他嘴里喃喃地虚弱念着,“不要再打了……” “四肢一条都没废,老子算是给你面子。” 柏宸说要把这个人好好教训一顿,让他长记性看下回还敢不敢把人用了就跑,但又明确说不能把柏律弄残。 柏律竭尽全力才把上半身勉强撑起来,伸出手想要抓桌上的水杯,汗水和血水融在一起,气喘吁吁,极度的渴。 但那人却走过来,还将水杯抓了起来。 “想喝水,求我啊。” 他把那杯凉透的水直接浇在柏律头顶上,细小冰冷的水流从头顶一直流到脸颊,和血水混在一起,被这么一倒里面只剩下小半杯。 “你曾经怎么求柏宸的,现在就怎么求我。” 他根本没有 求过柏宸——从来都是利用,但此刻这种话肯定不能说。 周围的人都在看好戏。 柏律虽然被打到半死,但脑子还是很清醒的,他知道,输了这一局,以后将是无穷无尽的折磨,每个人都会给他碾一脚。 不动声色地吸气,柏律硬撑着,勉强跪起来。可是才把腰背挺直就痛的又弯了下去。 看来现在真的是连站都站不起来。 弱到不可思议,这种人居然还能跟在柏宸身边,不耐打,当沙包都不配。 那人又蹲了下来,抓着杯子的手在柏律面前晃来晃去。 柏律虚弱无力地抓住他的手腕,“求你,给我喝一口……” “看看看,这个骚.货在求我呢!”那人朝四周逡巡一圈,就像赢家脚踩弱者朝所有人炫耀那样,“柏宸的大红人啊,你也有今天……” 这种自负的时刻恰恰是最让人有机可趁的。 他那手还搁在柏律面前,视线却投向其他人。 大抵是笃定柏律现在已经毫无还手之力。 柏律贴着地面把手铐掏出来,然后飞快地,“咔嚓”一下直接就套住了男人的手,男人听到声响才低下头,刚反应过来还不来及有任何动作,柏律就直接把手铐的另一边扣在了近在迟尺的椅子腿上。 食堂的椅子都是固定的,铁柱打的椅腿,这一铐整个人都别想再动。 在对方惊异的眼神中,柏律缓缓站起来,双腿还痛得发抖,膝盖也没法完全伸直,但这并不影响他起身。 “你他妈干什么!敢铐我,我弄死你!” 柏律冷笑一声,把嘴里的血沫吐到那人脸上,“让你看看到底是谁,弄死谁。” 角落处有把扫帚,这种枝条捆出来的玩意威力并不大,但总比徒手好。柏律拿着它过来,二话不说直接开打,皮开肉绽的爆裂声让周围的人再次兴奋地尖叫起来,但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拦。 不管谁打谁,只管看好戏。 而且这种状态的柏律有一种嗜血的疯狂,挥动条帚的动作竟然一直没停,特别猛烈,根本没人敢真的靠近。 后来那条帚直接被打折,断成两半飞出去,柏律再没有别的武器,但他可不会就这么算了。任何敢欺负自己的人,他都要十倍地让对方偿还。他可没忘,自己的职业是医生,哪里能让男人最痛没人比他更了解。 他把 飞出去的扫帚重新捡起来,断面是圆形,而且断的参差不齐,很有些尖尖的部分。 一开始,对方硬撑着死都不翻身,一直拿最坚硬的肌肉纠结的背部对着柏律,以此作为自己的防御,可到底只是肉身又不是铜墙铁壁,柏律在他背上打折了条帚,背上全是血珠子,把白色的囚服浸红。 柏律又用脚把人翻了个身,手被铐死,上半身翻不过来,只能拧巴着下.半身。 好像其他人都猜出柏律要干什么,直接吹响口哨给他当号角。 柏律丝毫没有犹豫,拿着那个断面,直直地往那人身下狠狠一扎。 “啊——!” 凄烈的惨叫几乎响彻整个监狱。 扎一次还不够,柏律瞪着发红的眼睛,还要扎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每次都伴随着男人凄惨的叫声。 显然已经处于癫狂状态,柏律甚至都没留意到男人的惨叫越来越无力,直到鲜血如同破堤的洪水,从男人两腿之间的部位奔涌而出,很快就把裤子浸透。 一股浓郁的腥味迅速蔓延。 最后一次下去之后,柏律还把那截断面左右拧了拧。 男人痛的脸上毫无血色,连叫唤都无力。 柏律终于肯松开手,这次,轮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算你运气好,在这里碰到我还能勉强留半条命,要是在外面,”他用脚尖狠狠地踢了男人那里,“我能用刀子完整地把你这里卸下来!” 他转过身,人群自发让开一条路,他走远,任由那男人身下的血越流越多。 反正死不了,但估计能疼很久很久。 这一下,再也没人敢招惹他。 柏律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人们那么喜欢暴力,这玩意本质跟权势金钱一样,肆意挥霍会给人带来快.感,而且是极大的快.感能够成瘾的那种。 回到自己房间,柏律连身上的剧痛都顾不上,好像心底所有的阴暗面都通过暴力的方式宣泄了出去,竟然有种酣畅淋漓的畅快感。 他躺倒在床上,过了三分钟,才从那种快.感中慢慢出来,转而意识到自个身体真他妈的痛! 果然是柏宸的办事风格,没达到目的绝不善罢甘休,竟然能追到监狱来打自己,下手还这么狠! 柏律听到外面有响动,应该是午餐时间结束,狱警赶着犯人回 来。虽然痛得发麻,但还是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很肆意地盘坐着,双手搭在膝盖上,神情阴鸷,那股阴森的气势做得很足。 果然,经过他房间的犯人都不敢再对龇牙咧嘴地挑衅。 但没一会儿狱警气冲冲地拿着电击棒跑过来,用力砸了几下他房间的铁门。 “人是你弄伤的?!” 柏律没有回话,他才不会傻到直接承认。 “你他妈的快把人弄死了!” “救不活我怎么跟上面交代!” “该死的!谁让你把人打成这样的!” 柏律权当没听到。 狱警要被他气死,这才来几天啊就敢闹出这么大个事,简直就是个灾星! 不管对方怎么骂怎么砸门,柏律仍旧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 柏律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感谢谢隽廷,如果不是当初他让自己尝到此生最痛,那今天这场暴打他可能就忍不过来。如果不是先前被禁锢过,这场牢狱之灾他未必能欣然接受。对现在的柏律而言,没有什么能比生孩子更折磨。当年他剖腹的时候,医生是生手,耗了很久后来麻药功效都快过去,柏律痛到休克,晕死过去。女人事后还说以为他当时真痛死在手术台上。 后来整整三个月都没能下床,身子也是调了两三年才重新养起来。 自从把生孩子这个坎过来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无坚不摧。 他又粗略地给自己检查了一下身体,还好,虽然五脏六腑还在隐隐作痛,但断的只是食指的指骨,肋骨没有断。脚腕脱臼,每动一下就痛得不行,其他地方倒还好,虽然流了不少血,但没被伤到要害。 柏律现在也顾不上洁癖了,合着那身血迹斑斑的衣服躺着。 真的太累,很快就睡着,而且睡得特别沉,把晚饭都错过了。 是半夜,又饿又冷,硬是被冻醒。 他把那层薄薄的被子一再裹紧,但还是瑟瑟发抖,四肢几乎没有温度。后来只得坐起来,整个人蜷到墙角,缩着身子靠着墙,又颤巍巍地睡去。 第二天吃早饭,又饿又渴,他一个人吃了三人的分量。 昨天一战成名,真的没有一个人敢招惹他,甚至吃饭的地方都会空出一大片。 正好一个人乐得清静。 上午周凌来探视,一见面就紧张问他,“你把人给弄死了 ?” 柏律低声道:“这么脆弱,已经死了吗?” “昨天送急救,结果没出医院,我听狱警说,你把人搞得大出血,你到底用什么武器搞的?在这里你竟然还藏武器,要是人死了可就麻烦了,”不过周凌显然胳膊肘往内拐,“赶紧把作案武器销毁掉,以后追查起来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作案武器是手铐,昨天已经被清掉。 柏律皱着眉,很小声念叨一句:“我都没把他断掉,不可能死吧……” 周凌跟他隔着一道玻璃和铁栅,没怎么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柏律抬起头,无所谓的样子。 周凌感到非常无奈,“律少爷啊,你能不能消停几天,别再闹事了好不好。” “好啊,”柏律也答应得干脆,“接下来我应该都会很安静。” “少爷不在,谢家很多事务我都要管着,柏家那边还没完,现在已经很忙了,您可别再给我出什么乱子好不好。” 柏律问:“谢隽廷有没有让狱警关照我?” “那天你跟少爷在一起,我不在啊,我怎么会知道,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啊。” “他没说这种话。” 谢隽廷那个扑克脸,公事公办,就只是把认罪书交了,任何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这种事完全不用开口,只要是认识我家少爷的,都懂,谁敢碰他的人。” 柏律若有所思地移开目光。 沾血的手铐和折断的条帚全都不在,而且是当晚就被销毁。 狱警虽然骂得狠但似乎暗地里是偏向他。 然后那天他就也试着跟狱警说了一下,晚上太冷。 吃完晚饭回来,他发现自己房间的被子多了一套。 第六十九章 冲突【.|】 69 一个星期之后,那个欺负柏律的男人竟然还没能回来,监狱里人人都开始避着柏律,视他为瘟星。他自己甚至都觉得,对方是不是真被弄死了。 他问过周凌,但周凌却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这件事你再也别管了谢家会压下来。 压下来,他用了这三个字。 然后那天狱警居然让柏律把沾血的囚衣换掉,重新又给他一套。 早不换晚不换,偏偏这个时候。 柏律忍不住猜测,那人可能真的没救回来。 一瞬间,他有点心慌。 那天谢隽廷回国,早在之前就已经得知柏律在监理所的“英雄事迹”,柏律知道,对方今天来见他肯定避不开这事。早死晚死都是要死,他已经做好准备承受谢隽廷的怒气了。 谢长官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哪怕只是探监,也可以获得优待。周凌来看他每次都是隔着玻璃和铁栅,见谢隽廷时,狱警却把他带到了一个小房间,虽然里面只有两个凳子,但好歹是私密空间。 柏律走进去,发现谢隽廷已经坐在那里,微微侧着头,脸色似乎不太好。 想也知道,自己又闯祸了,要是男人真的死了,那这次又是给谢家捅了一个大篓子,对方怎么可能给好脸色看。 柏律走到他身边,很自觉地认错,“对不起。” 谢隽廷略微叹了口气,“在这里闹出人命,你想过后果吗?” 刚刚那个“对不起”纯粹是对周凌和谢隽廷说的,毕竟又给他们添了麻烦,但并不是对这件事,就这件事而言,柏律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 再给他一次机会,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最多下手轻点。 柏律沉默一下,“是他先动手的,这种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屈服和顺从意味着什么,那天我要是输了,现在所有人都能打我。” “如果那天我真的输了,今天你未必能见到活着的我。” 到现在他脸上都还有伤口,才刚刚结痂。 “他先?” 柏律点头,“好像是柏宸授意……但不管谁授意的,我都不会屈服,管他是谁。” 他还是一脸不妥协,根本不是认错的样,虽然嘴里还口口声声说着“对不起”。 一阵静默。 柏律以为这场可能闹出人命的祸事会让 谢隽廷非常生气,可能会狠狠惩罚自己,毕竟上回谭沐那事就已经让他动怒,气场阴沉到哪怕在床上都能感觉到,这回的闯下的祸,性质还比上次更恶劣…… 但结果很出乎他意料,谢隽廷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多生气,虽然柏律刚进来的时候他还有点阴沉,但现在好像连阴沉都没有了。 不知是不是关上门后里边光线太暗,柏律偷瞟对方的时候,感觉谢隽廷的神情竟然平静到有点柔和的错觉。 他觉得肯定是自己看错了,又问:“那人……是不是没死啊?” 谢隽廷轻轻抿了下唇角,好像在嘲笑他的天真,但嘴上却只是说:“这件事你不要再问,当一切没发生过。” 柏律捉摸不透,想来想去还是很疑惑,“他是不是犯了重罪才被抓进来?注定要死的那种?” “我说了,让你别管。” “可是……我把他……” “没有可是,”谢隽廷直接打断,阻止柏律的口无遮拦,“你再提一句试试。” 柏律立刻闭嘴。 谢隽廷这人真是难琢磨,上次毒害谭沐那事,烧衣服毁工具搞得风风火火后来还逼他反思说我又帮了你一次,但这回却什么都不让他提,甚至连确定那人死没死都不跟他说。 不知道谢隽廷到底在想什么。 “周五那天,可以给你请一下午的假,要不要见柏礼?” 一听这话柏律立刻就精神起来,“我可以离开这去见我哥?!”简直觉得自己听错了,根本是在做梦吧? 但谢隽廷的确点了头,“只能一下午。” “当然!”柏律一口答应,“我肯定要去见我哥……” 柏律完全沉浸在这个话题里,被转移了注意力,已然忘了上一个话题是什么。 谢隽廷看目的达到了就站起来,“我该走了。” 柏律一把拉住他的手,焦急地问道:“是这个周五吗?” “嗯。” “为什么能请假?” “犯人都可以请一次。” 柏律这才慢慢把人松开,放下心来,“……好。” 但下一秒他又开始不安,警觉地看着谢隽廷,“你为什么好心提醒我这个?” 谢隽廷轻轻弯了下嘴角,“我高兴。” 柏律当然不信,“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谢隽廷看到柏律盯着自己,很警觉。 “第五次了。”谢隽廷微微挑眉,那语气有点儿……怎么说,柏律觉得,此刻谢大长官心情似乎还不错,至少不太差,竟然还有挑眉那种小动作。 柏律虽然有点不爽,但也只能说,“……我知道。” 顿了顿,他又问:“上次,你帮我把谭沐那事——柏宸找麻烦那次,顺利处理了,那个……那个不是第五次吗?” 那天晚上这个事还是他们冲突的导.火索。 “那次你已经还了。” 柏律一时没懂。 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做过,但谢隽廷说已经还了,那唯一的可能只能是那天晚上在他房间里给抱了几下。 柏律有点不相信,谢隽廷会那么轻易地算作一次。 谢隽廷似乎已经看破他的想法,走过来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那天晚上当然算,我可不像你这样喜欢耍赖,除非……”他刻意顿了顿,将语气放得低沉暧昧,“你非要我上了你不可。” 柏律一皱眉,将对方的手拿开。 谢隽廷不出声地弯起嘴角,走了。 周凌坐在车里等着,看到谢隽廷从里面出来,敏锐感觉到少爷的心情好像还可以,应该是交谈顺利。 周凌慢慢发动车子。 “小少爷在家,我们现在也回去?” “嗯。” “小少爷想见他,要不要明天带过来探监?” “不行。” “柏律还跟以前一样,走哪闹哪,只要他在的地方,就不得安宁,”周凌笑了笑,“除了少爷你,大概也没人能驯得了吧。”那些锋利的爪牙像根本磨不平似的。 “变化还是有的,但有些东西是他的天性,怎么都变不了。” “少爷,你说,要不把这回的事情告诉他吧,好歹提醒他注意点,这下手也太狠了,让人失血过多,脊柱严重受伤,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死透。” 谢隽廷却说:“这件事他没做错。” “大体是没错,但毕竟没把握好分寸啊。” 谢隽廷深知对柏律不能要求太高,在那种情况下,分寸能掌握得特别好的人本来就极少,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谢隽廷一样,对动刑的程度了如指掌。 “这 回柏律做得有点过了吧?” 谢隽廷干脆说:“这个分寸不是挺好的么。” 周凌立刻不说话了。 自家主子连这话都讲了,他一个下属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以后他再问,也不说?” “不说。”因为谢隽廷察觉到,柏律虽然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但对死人这种事还是有点怕的。 车子又开了一会儿,周凌问:“容我说一句?” 谢隽廷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少爷你这脾气得改改。” 谢隽廷一顿,正经问道:“什么脾气?” “只要你高兴了,就可以把律少爷纵容到没边儿,我觉得,这样其实不太好,”周凌斟酌着用词,“少爷你没发现吗,柏律是个很不自觉的人,容易得寸进尺,尤其是对咱们谢家。” “利用的时候不计手段,想走了就一定得走,十匹马都拉不回来,你把他拎回来他还恨你,但他对他哥敢这样吗?” 肯定不敢。 周凌得出结论,“千万别太由着他的性子,当然,您别狠得跟八年前那样就可以。” 这番话点到为止。再说下去似乎就有点僭越,毕竟那是俩人之间的事,再怎么迂回走弯路外人也管不着。但周凌就是忍不住提醒几句,这几句已经够了,再往下唠叨他怕谢隽廷直接让他闭嘴。 谢隽廷和周凌都了解柏律的,尤其是谢隽廷,柏律在他身边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可能都不止两年,柏律讨得他欢心就用去近半年的时间,虚伪的甜蜜也持续了好几个月,后来把人抓回来又禁锢了三个多月,再后来找到程奕扬……他当然了解柏律是怎样的人。 其实,真正比较无害的只是潜伏期的程奕扬,因为这个身份让柏律的本性有所收敛,毕竟很多事都需要忍耐,这些年,他的耐力倒是比以前厉害很多,但柏律就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根本不会被欺负,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从一开始谢隽廷就不担心柏律在这里会活不下去。 少年时期在柏家在谭沐的监视下他就知道要给自己赢得筹码,后来联姻到谢家,他也可以从那种人人都看不起的低位一步步往上走,成为谁都不敢小觑的人。 监理所的这帮人渣,更不可能难倒他。 能吸引到谢隽廷的人一直是柏律,那个会想出各种花招勾引他,甚至敢在半夜摸到他房里 悄悄留下一个吻的人;不管在什么处境都能活得很好虽然用的都是不入流的心计和手段,习惯主动出击哪怕用的是下三滥的手段;甚至在被禁锢时还能不停想法子周旋最后还成功逃脱。 他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诱人、野心勃勃、自作聪明、善于伪装甚至本质自私狡猾的柏律,而不是隐忍又安分守己还等着对方来主动出击的程奕扬。柏律想要回原身份只是迟早的事,因为他本性就是野的,程奕扬根本满足不了他。 柏律这种人,缺的不是被保护,而是,被征服。 第七十章 冲突【.|】 70 柏律现在一门心思盼着周五,在监理所里表现得特别安分,经常一动不动地发呆,没人知道他在寻思些什么。 中午周凌来接他,他手上被狱警带上了一个环,用来追踪定位避免犯人逃跑,上面也设定了时间,从上午十点点到下午六点,整整八个小时,时间一旦超过就会发出警报。 周凌先把人带去谢家。 柏律又要签字。这回不是什么认罪书、自首条款一类的让人有点心惊胆战的东西,而是同意手术的文件。 谢隽廷真是好手段,早不签晚不签偏偏选这个时候。还不是因为下午要见哥哥,柏律现在绝对会乖乖的,几乎是有求必应。 果然,二话不说。 点点坐在他身边,问道:“爸爸,今天能一直陪我吗?我又有两个星期没见你了呢,你不想我吗?” 柏律说“想”但还是果断摇头,“我下午有别的事。” “我可以一起去吗?” 柏律沉默了一下,“不行。” 小孩难过地低下了头。 柏律克制了想抱孩子的冲动。 “字都签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柏律推开椅子站起来,无视点点在他身后叫着“爸爸”,朝门外走去。 谢隽廷这回还是没有亲自开车,司机不知道去那个地方要怎么开,还是周凌过来跟他说了一会儿。 柏律看着周凌比比划划的样子,心想他倒挺熟的,哪个路口左转右转都记得很清楚,至少去过两三次吧。也对,谢大少爷怎么还会需要亲自跑呢,肯定都是周凌把人接过去。 这和女人之前说的“那阵子柏礼一直被谢家的车子送进送出”相吻合。 “接过好几次了吧?”柏律冷不丁地问。 周凌见他正看着自己,就知道这话是冲自己问的。 他点点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虽然柏律那神情有点怪怪的。却不想自己这个点头无异于承认罪行。 真是谢家的作风,柏律无不讽刺地想,不管做了什么肮脏行径都敢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 抵达之后,柏律什么也没说,立刻下车,生怕耽误了和哥哥相处的宝贵时间。谢隽廷本来想跟他交代四点半之前就得出来,结果车子才一停,柏律就直接跑得没影,什么招呼都不打,还把车门砸得哐啷响。 司机不明白律少爷为什么发脾气,刚刚砰的一声把他震得有点发懵,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问道:“少爷,你也要下去么?” 他看谢隽廷脸色微豫,想来也是不会下去,便问:“少爷我们现在去哪?” 谢隽廷随口报了个地方,不可能专门在外面等着柏律搞完。司机立刻输入地点重新导航,车子开走。 或许周凌说的没错,最近好像有点太宠着柏律了,本来那天晚上想好好训他一下,结果脑子一热居然放他跑掉;偷了手铐也没责怪什么;而这次的事情更因为觉得他没做错而什么都不想追究,甚至心情一好就给他请了假带他出来见柏礼。 但柏律这是什么态度? 在谢隽廷面前,根本没人敢发脾气,只有柏律敢放肆。 那栋楼是电梯房,不过柏礼就住在一楼,进去之后再上一截短台阶就到,出入很方便。 先是按门铃,没人开,他再次核对了一下门牌号,的确是这间没错。 他开始拍门,越来越用力,还在门外叫着哥哥的名字,声音很大,但门还是没开,显然,柏礼并不在。 之前谢隽廷也说过,柏礼住在这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后来有没有走,他没管。 有可能,柏宸又逼他回去,真的已经不在这。 一想到这种可能,柏律简直有些绝望,盼了这么久的见面,结果哥哥已经走了。 什么都落空,所有的忍耐、期待、希望,全都落空。 他先是呆滞,而后疯了一样更加用力地拍门,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压抑的负面情绪,像是都要通过这种方式宣泄出来一样,他把自己的手砸得通红,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并不停止,后来甚至连眼眶都红了。 “你在哪……” “柏礼你到底在哪?!” “为什么不来找我也不给我任何消息!” “为什么!” 有住户从一楼经过,看到这种景象吓得绕道走,以为这人精神有问题。 柏律终于累了,停下发麻的手,无力地将额头抵在门上,闭上眼睛。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两点多,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 哥哥根本不在这,他也不来找自己。 柏律的脸色恢复了死寂,已经准备离开 这里。 “小律?”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那一瞬间柏律还没反应过来。 “小律你、你怎么在这?”柏礼就站在台阶那里,似乎也有点不相信眼前所见,直到柏律转过身,他才确信真的是他。 “哥……”柏律看到是他,眼里又开始慢慢变得柔软。 柏礼好像又瘦了一圈,围巾遮住下巴,许是从冷风里走过来的缘故,他脸上有点苍白,手里正拎着两个大袋子,柏律还能辨出其中一个袋子装的是蔬菜水果,似乎只是出去买东西而已。 才四阶台阶,柏礼却抓着扶手费力往上走。 柏律立刻清醒,记起来哥哥右腿不便,立刻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把人扶了上来。 看到弟弟突然出现,柏礼先是有些局促,毕竟他的肚子已经显出来,看到有人在总会下意识地感到不自然,但这是自己弟弟不是外人,再想到迟早要跟弟弟说的,他就又把心放宽了,冲人轻轻一笑:“既然过来了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多买点东西,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那个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只要看一眼,柏律心中的负面情绪就全都消匿。 “留不了。”他闷声说。 “怎么了?”柏礼掏出钥匙开门。 “晚上有别的事……”他可不想让哥哥知道自己在蹲监狱。 “没关系,”柏礼推门进去,“下次再来。” 一进门柏律就焦急地问:“你为什么一直没有来找我?知道我有多想见你吗?!” 柏礼缓了一下,轻声道:“小律,我该去哪找你?去谢家吗?” 相较柏律那种质问的语气,哥哥还是那么温柔。 “你不在谢家啊,而且你不是说了么,你不会回到谢家也不想跟谢隽廷有任何联系,所以我只能等你来,就像以前那样……你总有做不完的事和计划,我只能等着你想起我。” 柏礼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丝毫抱怨,但这些的确都是事实,发号施令的一直是柏律,听从安排的永远是他。 柏律看到哥哥这样,一下就心软了,肩膀也垮下来:“对不起……” 他走过去,握住柏礼的手,“怪我……我还对你发脾气。” 柏礼轻轻摇头,“没什么,”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其实,我最近……也不是很方便见你,所以……小律,我 希望你不要怪我。” 太过实诚,居然连这种真话都说了出来。 的确,一个月前柏礼身体状况很不好,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稳,身体到现在都还在恢复期,难受起来浑身发抖痉挛,每次都是周凌过来这里,从屋里将他扶出来一直扶上车,到医生那里检查之后再送回来。 直到最近才感觉稍微好些,一个人出出进进也没有问题。 “你是不是生病了?”柏律仔细看着哥哥,“不仅瘦了脸色也没以前好看。” 柏律觉得很奇怪,哥哥明明瘦了,但为什么腰腹处却很显?然后他立刻意识到怎么回事之后,脸色整个一垮,完全没有一丝笑容。 柏礼正想开口解释,柏律却显出一副狠戾的样子。 “谁弄得?我要杀了他!畜生!禽兽不如!”柏律急促地喘气,一转身用力抓着哥哥肩膀,“告诉我是谁!” “小律,你先冷静……” 柏律根本不听,“那个畜生究竟是谁!” “我是自愿的……” 可柏律一点都听不进去,像困兽一样,瞪着红红的眼睛,咬牙道:“他是不是还不准你说真话?!之前见你,我就察觉你不太对劲,原来疏远我都是因为这个人!是柏家还是谭家的?!不管是谁,我都要弄死他!” 柏礼吓得浑身一凛——他极少见到弟弟这样的一面。柏律在哥哥面前总是很收敛,纯良无害,那些肮脏的事情和手段他也没让柏礼知道。 这么激烈暴戾的柏律,他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八年前他们被迫分开,一次就是此刻。 “不是你想的这样!”柏礼抬手想抱他,一边急切地解释,“我是……” “谢隽廷肯定知道,我去找他!”柏律着了魔一样,自说自话,突然将人推开,狂躁不安地夺门而出,柏礼一惊,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用力拖住他,“小律,你听我说……” 柏礼竭尽全力拽住他,可他气势汹汹,卯头往前冲,柏礼被拖地直接摔倒在地,没有办法,他只能坐在地上朝柏律的背影竭力吼道:“我是自愿的,你去找谁都没用!柏律……你听清楚了没,我就是自愿的!” 终于有句话奏效,柏律猛地刹住脚步。 柏礼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看到弟弟突然回身,脸色低沉阴郁,大步向自己走过来。 那一瞬间,他真的有点害怕。 “你 把那句话再说一遍?” 柏律的眼神很可怕,不是发怒而是阴沉,简直像要在人身上剜出一个洞,柏礼怎么敢再说,他上前一步,颤巍巍地伸出手,还是紧紧抱着弟弟,一双眸子焦急地望向他,“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你听我跟你解释……” “这些都是我自愿的,没有人逼我,小律,如果你很生气,实在要骂要打,只能我担。” 那一刻柏礼的表情太过痛苦,还夹着细微的害怕、畏惧,直接把柏律扇醒了——自己怎么能这样! 他慌忙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深深吸气,压制住情绪后,他一把抓起哥哥的手,白皙的手背上果然有好几个针孔。 柏礼赶紧说:“前一阵子感冒,吃药没见好就去打了针,不是怀孕搞的……”他把自己的手从柏律那儿挣出来,“现在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柏律缄默下来,虽然安静了,但脸色还是很凝重。 柏礼只能叹气,无奈地看着他,“小律,我现在真的很累,你别这么闹好不好……”语气还是那么轻柔。 “对不起。” 柏律心中一酸,眼眶也跟着微微发红。 他低下头盯着哥哥的肚子,目光复杂。 “小律,这是我自愿要的孩子,你是我弟弟,我希望你跟我站在一边,不要怪我没出息好不好?” 哥哥这么低姿态地劝自己,他心中更加酸涩,“我怎么会怪你……”嗯了声,微微哽咽,“对不起哥哥,我刚刚太冲动了,没有把你弄伤吧……” “没有,”柏礼轻声说,看到弟弟难过又狼狈的样子,走过去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安抚,柏律却转过身避开了,还用力抹了把眼睛。 柏礼微微一怔,除了叹息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小律,之前在谢家我就想跟你说这件事,但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所以没有及时告诉你,别怪我,我不是故意瞒你。” “我不怪你……”柏律转过身,眼睛终于不再那么红了,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绕开哥哥,把门口的两个大袋子拿进屋里。 柏礼也跟着进去,“你去沙发上坐一下,我洗点水果就过去。” 柏律却跟着一起进了厨房,主动把那些蔬菜水果一样样从袋子里拿出来,“还是我来吧,你感冒刚好,别沾冷水。” “好……”说话的同时柏礼立刻抓起另一个袋子,从厨房出 去。 他一直走到卧室,然后在柏律看不见的这个地方,把落在那个袋子底部的几瓶药全都翻出来,惊魂未定地全塞到最底层的抽屉里。 养胎的药,怕自己弟弟看着挠心,柏律现在情绪非常不稳定,他不想再刺激他。 见到弟弟,他心中非常高兴,独居这么久,终于有人来看望自己。但总怕柏律一冲动,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刚刚那一下,让他的确有点惶恐,好在后来柏律还是平复了。 柏礼在离开谢家的第三天就撑着虚弱的身体回到柏家,怕期限一过惹得柏宸发怒,但回去之后发现柏宸和谭尹似乎都被事情缠身,根本没时间和精力分神去管他,后来还直接出国了,柏礼趁他们不在又试着回来这里,发现柏家的人并没有找过来——谢隽廷说的很对,柏宸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自己。 那时候柏礼终于能安下心,一个人好好在这里住下。可当天晚上他就发了高烧,浑身打颤,十分难受,那时候无人可依靠,他只好打了谢家的电话,然后周凌就带着人过来,及时把他送去医院。 可能是底子不好,柏礼怀胎分外受罪,隔三天就有突发状况,身子越来越虚,日渐销瘦,但腹部倒是渐渐隆起,这么频繁去医院打针吃药两三个月,身体状态才慢慢稳定下来,也开始进补,气色逐渐好转。 刚刚被柏律那么冲撞一下,起初还好,现在感到有点气短胸闷。 他坐到床上,缓缓地进行深呼吸,一手轻轻按着自己腹部。 第七十一章 冲突【.|】 71 “哥哥,你在干什么?”柏律推门进来,一抬眸看到柏礼坐在床边,神情安然,一只手还轻轻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只消一眼,他就已经感觉到,哥哥对这个孩子很重视、很爱,或许丝毫不亚于对自己的感情。 柏律有点僵硬地站在门边,总觉闯入某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私密氛围,尴尬又难堪。 柏礼站起来,“刚刚有些头晕,坐一会就好了。”他走过去,握住弟弟的手,“还在生我的气吗?” 柏律摇头,但并不说话。 柏礼轻轻叹了声,牵着人往客厅走。 沙发前的茶几上已经摆着一盘切好的水果。 “哥,还有半小时我就得走了,让我好好看看你可以吗?” 柏礼点头,“当然可以。”然后就真的端正地坐在那里让他看。 他笑了,“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这句话让柏礼犹豫了片刻。 他有点伤心,“我不放肆,也不做别的,只是抱一下。” “怎么会怕你做别的,你可是我最疼的弟弟……”柏礼小声解释,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朝柏律伸出双臂。 柏律一把抱住他,脸埋在哥哥脖颈里。 “以后都住在这吗?”他问。 “这是谢家帮我找的地方,我不想欠他们人情让你受阻,之后会离开。” “不要把折腾来折腾去,这里挺好的,重新搬家多累。” 柏礼挣开一点,看着他,“你不是要跟谢家彻底断绝关系吗?我总不能一直拖你后腿吧。” 柏律先是愣一下,而后轻声回道:“我不会离开谢家。”握了握哥哥的手,安抚道,“你放心享受吧,这些是你应得的。” 他怕哥哥担心自己又胡思乱想,只好违心地补了一句解释的话,“谢家挺好,我不想走了。” 但柏礼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耐心地问:“那之前为什么要用假死来摆脱?” 柏律沉默了一下,本来不想说这个问题的,但哥哥偏问。 如果是平常,他可能不会说出来,但今天……他惨笑了一下,低声说:“因为你啊哥哥,我只想跟你在一起,除你之外任何人都不行。” “小律,我不想成为你的软肋,”柏礼轻轻握住他的手,“没必 要一直护在我身边,我自己能行,八年不都过来了吗,你……” 柏律却用指尖捂住哥哥的嘴。 柏礼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哥,我们去一个很远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可以吗?”柏律重新抱住自己哥哥,把下巴搁在对方肩上,“就我和你,我们俩过一辈子。” 柏礼轻轻叹气,“我有孩子了。” “没关系,我跟你一起养大,我也会爱它。” “我不能当你恋人。”他意识到必须把这些听起来有些残忍的话说出来,不然柏律不会轻易死心总想有一天能带着他远走高飞。 “如果你是我弟弟,那么,我喜欢你;但如果你根本不想做我弟弟,抱歉,我并不会喜欢你。” 这差不多是柏礼说过的话里面最狠心的,他自己听着都难受。 可到底是心软的人,才说一句重话,下一句又温柔起来,“你看,没有我的七八年,你是不是也过得很好?” 柏律的眼眶红了,“这八年里你是我的精神支柱,我就是想着你,想着一定要报仇,才坚持到今天,不然我也不会有现在……” 柏礼心疼,倾身把人揽在自己怀里。 “我们就像以前那样不好吗?”柏律的眼泪流了下来,低微地乞求着,“只是想,就我们俩一起,相互依靠,不用依仗外人,就这么简单地过一辈子,我不是要逼你喜欢我的……” 他看着哥哥,那神情就像被遗弃的小孩。那一刻,柏礼反倒一点都不怕了,之前还担心看起来状态不怎么稳定的小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做出什么冲动的事,现在看来,这个弟弟还是让他满满的疼惜。 他轻轻抚着柏律的后脑勺,就像以前无数次的安慰那样,十分耐心地哄着。 “何必一定要带上拖自己后腿的人?你不像我,逆来顺受,我怎么都做不到像你这样果敢,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过日子。” 柏律不甘心,“我也想过平淡日子的,可我跟你一起就不行吗?!” “你没懂我的意思。” “我懂!” “小律,听我一次劝,”柏礼静静注视他,“别再想‘带我走’这件事,别给自己这种心理暗示。其实你现在过得比以前好多了,父亲死后早年我们有多苦你都不记得了吗?我在你最脆弱的时候陪着你,所以你特别依赖我。” 柏律不依不饶: “可我还是喜欢你。” 柏礼感到对方已经固执地陷在这个死循环里面出不来了。 “哥,我现在该怎么办,连你都不要我了……” “你是我唯一的亲弟弟,我怎么会不要你,我希望你开心幸福,但我绝不能做你的恋人,以后你不仅不会开心,还会后悔。” 就算愿意私奔又怎样,能躲得过谢家、柏家么?就算能躲过,也是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他的弟弟把唯一的亲情当□□情来倚重,这种热情能维持多久?以后遇上了让弟弟心动的人,是不是就会后悔?爱情到底是闲情,在终日惶惶不安的心境下,什么都会磨光。 柏礼沉默一会儿,问道:“你真的讨厌谢隽廷吗?” 柏律点头。 “就算不能跟我在一起,你也还是想离开他?” “对。” “我觉得,谢隽廷倒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似乎对你有感情,但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厌恶谢家,我还一直以为是我的原因。” 听着哥哥一口一句“我觉得”、“谢隽廷”,柏律的脸色微微一黯,心里突突地抽疼起来。 “哥,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而且是不太好的事……” 柏礼一愣,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而且柏律把情绪压抑地太好,面上根本瞧不出什么,直到柏律问出下一句,“你肚子的孩子,是不是他的……” “怎么可能!”柏礼飞快地打断,“我肚子里的孩子当然不是他的。” 见哥哥回答得这么快这么斩钉截铁,柏律反而觉得有点异样,抓住哥哥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问:“刚刚那些话,是不是他要求你来跟我说的?!” “我是今天才见到你,根本不知道你会过来,他怎么要求我?”柏礼有些慌乱,生怕弟弟误会,“小律,我不是这种人,谢隽廷也不是,你怎么会这么乱想……” 说完这句话,柏礼就似乎猛地懂了什么,抬眼疑惑地看向柏律,但柏律还是凝着眉头。 他不懂了,女人虽讨厌谢家,但也不至于要刻意抹黑,更何况那时候她已经被关到局子里,何苦专程欺骗自己一把。 想不通。 柏礼把小律的手从自己肩上抓下来,紧紧按在掌心里。 “我跟他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发誓!” “谢家的确帮了我很多,我觉得自己欠了他们人情, 但我绝对没有做他们的说客,我一直站在你这边。” “这几个月我都没怎么见过谢隽廷,不可能跟他发生什么,谢家的人一直帮我,周凌经常接送我去医院,那阵子我身子实在不大好,自己一个人不行。” 一连串的解释过后,柏礼感觉到,自己现在紧紧握住的那双手,终于慢慢地不再颤抖。 他主动抱住柏律,一下下地拍着对方的背,“对不起,我让你误会担心了。” “哥,我不要你专门安慰,”柏律紧紧握着拳,“你只要跟我说实话,他若真的敢碰你,我就杀了他……” “没有!”。 柏律一直看着他,那眼神里有一种焦灼的渴望,可柏礼并不需要他保护也不需要他给自己伸张正义。 “谢隽廷喜欢的是你,不是我,我跟他连见面都很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你不信他,难道还不信我么?” “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猜疑?谁跟你说的?” 柏律勉力平复着那股暴躁,哥哥这种好言相劝的样子让他感到十分歉疚,甚至有种羞愧,煞了煞性,焦急的神色终于和缓一些。 他紧紧抓着哥哥的手,用力哽了又哽。 “对不起,我那时候又不在你身边……” “我真的已经没事了,你别难过。” 柏律点点头,但眼眶却慢慢红了,“没想到我最后,还是要心甘情愿留在谢家。” 柏礼深深一叹,正想劝几句。 但柏律却捧起哥哥的脸,还竭力扯出一个宽慰对方的笑,“放心,我会好好跟他在一起。” 他低落到极点已经显得面无表情,柏礼忧心地站起来,“没事吧?” 柏律却低下了头,看了眼腕上的环,居然只剩下两小时——不知不觉就耗了这么久! “哥,我现在不能留了,得回去。” 柏礼立刻过去给他开门。 他又把哥哥抱了一下,柏礼回应了这个拥抱,还说,“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他在哥哥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在对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松开手走了。 走到门口,却惊讶地发现谢隽廷的车子并没有停在那儿,柏律这下才算是真正回过神。 他立刻折回去,还好柏礼也是站在门口目送他,门都没关。 “哥,借一下手机,我没带。” 柏礼立刻把手机拿给他。 他这才发现哥哥的手机里连谢隽廷的号码都没有,只好打给周凌,让周凌转接。 焦躁的等待中,柏礼安抚弟弟:“别着急,谢隽廷肯定不会怪你……” 他只以为是谢隽廷给兄弟俩的见面设了时间限制,毕竟那人可以是一早就表现了你们兄弟俩不能太过亲密的意思。 柏律没来得及解释,手机再次响起。 一接起来他就知道主动认错,“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我跟你认错,你别生气,时间快到了,能不能来接我?” “律少爷,是我。” 柏律怔了怔,反应过来,“谢隽廷怎么说?” “少爷让你自己打车回去,他现在没空。” 柏律用力抓紧了手机,但并不敢生气,只能问:“我该怎么报地址?” 司机不熟悉路线,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却折腾了近三个小时,手环早就发出滴滴的警报,柏律跑到断气也免不了的已经迟到事实,迟到违反规则,刑期又延长,如果这期间还惹出了什么祸事,拘留观察期还会再加长。 一进去他看到谢隽廷跟狱警从里面走出来。 他惊讶地瞪着他。 谢隽廷倒毫无意外,看到柏律掠过一眼,但没有出声叫他或怎样,而是继续跟狱警交代些什么。 今天柏律在谢家的态度不好,后果就是迟到被延长刑期——很明显,谢隽廷在警告柏律,别在他面前发任何脾气。 跟狱警把话说完,谢隽廷才到柏律这来,俩人隔着铁栏对视。 “柏礼跟你说清楚了吗?”谢隽廷先开口,声音凉凉的。 只消这一句话,柏律就明白对方前前后后的意图,看来是步步为营。这人真是沉得住气,要是在一开始那场误会带来的冲突里他冲柏律发火或是真的上了柏律,那么现在心虚的人就该是他了吧——偏偏坏人都让柏律做尽了。 对方这样子很明显是想看自己认错,那柏律就做给他看,乖乖说了句“对不起”——虽然还是被迫敷衍的。 三个字就够了,谢隽廷能明白。当然,他私心想听柏律多说几句,最好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做这种胡思乱想,其实他也知道大抵是谭溪告诉他的,但他为何做那些反应——明明是在意的。但柏律肯定不会那么温顺,果然 ,憋出那三个字他就再也不肯开口。 谢隽廷看出他情绪低落,也就不再多扯,嘱咐道:“别再闹事,乖乖呆一个月,我就来接你。” “谢少爷,”柏律叫出这个称谓,从来只有两种目的,要么哀求要么刻意疏远,果然,他下一句就是,“这地方脏得要命寒气又重,我命贱,死了不足惜,但真的不适合您这种尊贵的人,还是赶紧走吧,走得远远的。” 谢隽廷微微皱眉。 柏律嗤笑一声,还好声音不大,尤其周围是其他犯人发出的嘈杂动静,几乎把这声淹没。 谢隽廷看了他一眼,离开了。 在人离开之后,柏律慢慢低下头,肩膀垮下来,沮丧的心绪终于压不住,一点点浮在面上。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自己跟哥哥不是这种特殊的身体,只是普通人,是不是就能相依为命一辈子没有人能将他们拆散,这身体简直像是他的原罪,意味着一辈子都别想普通和安宁。 他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面对谢隽廷的心态越发不对劲,很难做到像面对外人时全然的冷漠和不在意,还会怨恨、烦躁、心虚以及抵触。之前可以告诉自己,怕对方识破身份,但后来呢?那种迫切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是否谢隽廷授意,在那之后整整两三个星期柏律都无人问津,一开始还焦躁,后来也被逼得安静了,整天就沉沉地坐在那里。后来,终于周凌来看他,柏律有些憔悴,破天荒地请求说下回能不能带点点一起过来。 已经好久没见着孩子。 周凌摇头,说出狱才能见。 想想也是,谢隽廷怎么可能让他的孩子来这种鬼地方。 柏律只能慢慢熬,就这么每天无人说话,荒芜地过了一个月,快要熬出头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已经神经衰弱。 第七十二章 心思【.|】 72 谢隽廷只在刑期快结束时过来看他一次,而且是来提醒他,出狱就要接受手术,有没有想好怎么跟孩子解释。 柏律没精打采,但看到那人过来,他又前所未有地燃起了斗志,直起身子望着徐徐朝自己走来的人。 “是你要我把脸整回去,怎么跟其他人解释,你应该也一起想好。” “你不跟他讲事实,我怎么说。” “你可是谢大长官,有什么事是你办不到的?”柏律把腿随意地架起,戏谑道,“把我长期关着都能轻而易举办到,这点小事更难不倒你,对吧?” 谢隽廷淡淡地看他,“柏律,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是认真啊,”柏律摊摊手,“谢长官,我现在是关在监狱里的犯人,这么多天了,连自己的孩子都见不着一面,你要我怎么跟他解释,横竖得让我见着面才行,再说了,你现在不是到哪都带着点点生怕他被我抢了嘛,我估摸着他现在只认你,压根不认我,他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多得多,谢长官,你都从我这里夺走那么多甜头,这点小事都不愿办吗?” 他一副伶牙俐齿的猖狂模样,万事在他这都没有绝对的是非黑白,只看他想说成什么样。点点的父亲也是谢隽廷,他跟孩子走得近天经地义,但被柏律说的贼子狼心不怀好意。 谢隽廷知道柏律性子就这样,并未打算追究,而是正经问道:“你很想见他?” “我当然想见,就怕孩子现在根本不认我,”他睨了对方一眼,“我听周凌说,他现在很听你的话?” “我陪他比较多,他跟我亲近是自然。” 柏律不满地轻哼一声,还没来得及再酸几句,就听对方说:“我把他带来了,你亲自跟他说清楚。” 这下轮到柏律发怔,轻佻的脸色终于褪去,沉稳下来,开始迟疑。 多天不见孩子的确是想念,但冷静下来仔细盘算,总归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穿着囚服的邋遢模样,他在点点心目中可是很高大的,犯事这种形象不要给孩子看见为好。 见人没吭声,谢隽廷又问:“你到底想不想见?” 柏律心想这人真是玩得一手好套路,原来早就把点点带了过来,偏偏一开始不直接说,把话套得差不多了才说,难不成现在见了点点,真要亲自跟他解释自己为什么坐牢并且出狱之后还要做换脸手术吗? 谢隽廷也是个有心计的主儿,但这回并没有如柏律所料盘算那么多,就是简单直接,奈何柏律自己话太多,而且句句都想讽刺挖苦,结果一不留神把自己给坑了。 “你好好跟他解释,为什么坐牢,又为什么要动手术。” 语毕,谢隽廷站起身来,正要出去,柏律一秒回过神,赶忙拉住他的手。 “又怎么,”谢隽廷微微凝眉,“见还是不见?” 柏律犹豫片刻,先果断地说了声“见”,然后语气温和起来,“我能去洗把脸再换套衣服吗,不穿这身蓝白条纹可以吗?” “这里没有别的衣服给你换。” 柏律想着法子,把声音放得柔和,“那个……你跟我换一下行不行?”他生怕对方不答应,或者直接甩开,把对方的手抓得愈发紧了,急急道,“谢少爷你就当又帮我一次。” 还不等谢隽廷回话,他就匆匆站起来,拦在他面前怕他走。 谢隽廷不为所动。 “你要我怎么说真话,”柏律无奈极了,“难道要跟点点说,你爸爸因为冒用了别人身份,现在要接受关押,出去以后还要把脸换回来,因为这是别人的脸。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不想我的孩子也觉得我是大坏人。再说了,他才八岁,我跟他讲这些,他也根本不懂。” 自己讲不讲和对方懂不懂根本两码事,奈何柏律就是不想讲,横竖要扯借口。 “你不是一直觉得他是谢家的种,跟你无关吗?” 柏律顿了顿,目光闪烁,“……他也是我的孩子。” 也,谢隽廷喜欢这个字,谢隽廷略微勾起唇角。 柏律觉得有戏,一再哀求,“我知道该说什么,让他好接受。你看我什么都听你的,让我来这里关着我就来,让我动手术我也同意,我现在就这一个愿望,不想让点点看到我是犯事的坏人,不想用这种样子见他,你就满足我好不好。” 谢隽廷垂下眸子,不说话,只是打量着眼前讨好的人,长长的睫毛盖下来。 柏律不免心中忐忑,不知道这算是个什么态度,总觉得这人已经没八年前那么好哄,八年前只要他肯用心撒娇,几乎是有求必应。被利用之后,谁都会变得更加谨慎。 想起了谢隽廷对自己的报复,柏律顿时有点怵,很自觉地松开了手,还往后退了一步。 “我帮你也可以,但你欠我的越多,以后还起来可是 要受累的。” 柏律没有任何犹豫,“全听你的。” 谢隽廷眼底掠过一丝光彩,但很快又重归平静,“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我,”柏律丝毫不避讳,神色都没怎么变,“十次、二十次都可以,反正是你的人,在床上随你怎么弄,只要你想折腾。” 似恭维又似讽刺。 话语听似屈服,但柏律眼底有一小簇桀骜的火焰,生动明亮,好久没看到这样的柏律,谢隽廷有一瞬间的呆滞,然后心里浮起一丝悸动。 他突然上前,抓住了他的双手。 “我想要的,不止是你。” 柏律短暂地慌了一下,但很快又平静,没有丝毫恐惧,直接抬头迎上。 谢隽廷突然想吻他,额头就行,但是靠近的时候却闻到一阵馊味,不明显,但的确有。柏律在监狱待那么久,身上的囚服就换过一次还是因为沾了血,后来一直没换过,没味道才怪。 这回轮到他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 柏律当然捕捉到这个细节,还嗤地笑了一下——竟有一丝得意。 谢隽廷不想碰他了,转而问道:“随我怎么折腾,弄到怀孕也行?”像只是随口那么一问,似乎更多是逗弄,并不认真。 这个玩笑开得……不知拿什么话来搪塞。 柏律在心里暗骂这人现在真是越发难搞,问得都是些什么鬼话,但现在也只能勉强应付着,“孩子有一个就足够,太多不好……毕竟……” “你自己有哥哥,也没见你嫌多。” 平常跟谢隽廷说话从来都是问一句才答一句,对外人更是惜字如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就把话茬截得飞快,柏律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他不免有点怔忡。 谢隽廷很快意识到不妥,立刻恢复了那种漠不关心的冷样子,微微把头侧过去,也没有再说什么。 柏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徐徐眯起眼睛,盯着打量。 谢隽廷越沉默,他就越觉得不对劲,开始揣测这个人的意图。 柏律就是这样,他自己在琢磨怎么对别人使坏的时候,面上十分平静还能笑得无害,然而被别人打主意的时候,他那眼光犀利地恨不得把对方盯出个窟窿,好把对方那念头早早地扼死在摇篮里。 谢隽廷的眉心越蹙越紧,柏律意识到他的心情正急转直 下可能快要由晴转阴,这才稍微收敛。 刚刚说的那句“你自己有哥哥怎么不嫌多”,左思右想,总觉得是暗讽自己竟然喜欢哥哥这件荒谬又无法实现的妄想,虽然他不觉得谢隽廷是个会吃醋的人,但就是想到这上头去了,而且越想越觉得合理,不然不会突然这么阴沉,吓唬谁呢。 谢隽廷见柏律慢慢敛起先前凶悍的眸光,重新恢复到平淡无害的模样,就知道他没有再多想,心中竟倏地松了口气。 没办法,他不擅长说谎,有时候一不小心说漏,没法像柏律那样笑着圆回来,只能避开,而且是强行避开。 大抵也不喜欢那种尴尬又沉默的氛围,谢隽廷很快跟周凌打了电话,让他先送套衣服进来,然后再把点点带过来。 “在这等着。”冷冷的一句话撂下,他便起身离开。 柏律瞧着他的背影,心里嘀咕:谢隽廷是进了更年期吗,怎么越来越喜怒无常。 不管谢先生怎么喜怒无常,到底还是让柏律体面地见了孩子。点点看到爸爸一副憔悴还勉力对自己笑得样子,眼睛就慢慢红了,原本想埋怨几句为什么又离开我,但那些话全都说不出。点点偎在柏律身边,把脸贴在他腿上,“爸爸很辛苦对吗,什么时候回来?” 他摸着孩子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快了,还有几天,回去就陪着你。” 点点抬起头,睁着一双大眼睛疑惑地看他,“爸爸,你是决定要听谢叔叔的话了,是吗?” “嗯?”柏律一眯眼,“这话怎么讲?” “我问周凌你为什么不在,他说因为你是谢叔叔的下属,但总是不乖不听话,所以警察抓你去训话了,我又问为什么爸爸非要听谢叔叔的话,周凌说谢叔叔是警察头子,所有人都要听话的,是这样吗爸爸?” 柏律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周凌真是比谢隽廷灵活多了,对付大人对付小孩都各有一套,把点点哄得一愣一愣的,还帮着谢家哀求他,“爸爸,我们不要跟谢叔叔作对好不好,不作对他就会让你早点回来,是不是?那我们以后就听话好不好,谢叔叔也不是坏人……” 柏律叹气,“别听周凌乱讲,他就是吓你的,你看,你现在这么乖,就是他要的效果。” 点点不太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委屈地吸着鼻子,“爸爸,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其他的都不管……呜呜……” 柏律把孩子揽进怀里,“爸爸是被一件大 事牵扯进去,这才被叫进来调查的,等查完了就可以回去。” 点点问:“什么事呢?” 柏律哽了哽,到底还是没讲出来,只说:“你太小,讲出来你可能不懂,也没必要知道,点点只要在家等我就好。” 孩子很乖地点头,然后用力抱住了爸爸。 “谢叔叔跟我说,其实你长得跟我很像,但你不敢用之前的脸,为什么呢爸爸?” “因为之前脸受伤了,全是口子和血痕,很吓人的,必须修复一下才行,不然你跟我在一起都会害怕的,”柏律特别擅长应付,小孩的问题自然更难不倒他,“点点,爸爸以后会动手术恢复以前的样子,你愿意看到吗?” 小孩当然是点头,但又担忧地问:“爸爸会痛吗?”他伸出温暖的小手,轻轻探上柏律的脸。 “当然会痛,忍一忍就好。” “那就不要做手术了。” 柏律温柔地弯起眼睛。 从谢隽廷到点点,探监时间费了不少,半小时很快过去,狱警把棒子磕在门上发出响声,示意他们赶紧结束。 柏律在小孩额头上重重亲了一下,“五天,五天后爸爸就回去,点点乖,不哭了,笑一笑好不好。” “嗯……”点点正儿八经地,朝他露出一个笑。 第七十三章 心思【.|】 73 离开监理所那天,谢隽廷开车来接他。 柏律出门见到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正倚在车门上等候自己,还以为自个刚出狱看到明亮的太阳晕头转向看花眼,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谢隽廷淡然道了一句“过来”。 柏律怀疑天要下红雨了,这位爷居然亲自来这边,不过一小时后他就发现对方并不是专程来接自己的,只是为了直接带他去医院动手术,车子没往谢家开而是开去市中心。不知道为什么谢隽廷这么迫切,今天才刚刚结束刑期,他就把人带到医院去。 在动手术之前还花了一小时做一系列的身体检查,毕竟如果状况太差动手术是不安全的。 医生拿着拍出来的片子,详细跟谢隽廷讲手术方案是怎样,能够把脸还原到什么程度,要注意什么,恢复起来又要多长时间。柏律没心思听,手里端着杯水,木愣愣地坐在那里。反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自己的意见和想法也不重要。 没由头,心里空荡荡的,大抵是仇报了,然后呢?好像突然没了目的。原本是有的,可是见着哥哥之后,知道那些执念终究只能成化泡沫。原本还可以妄想,但毕竟总归有个念想,现在什么都没了。柏律突然很有些不甘,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把他哥哥抢走,依他那性子,要把那奸夫揪出来,剥皮抽筋,看他还敢不敢跟自己抢人! 医生叫了好几下,柏律才回过神。 “你有过敏史吗?药物或者别的过敏原。” 柏律眼睛还愕着,像是还没能反应过来,微微张着嘴,但没说话。 谢隽廷也偏过头叫他一声,“律?” 用力眨眨眼,柏律终于恢复了,摇着头,“我不过敏。” 医生说了句“很好”转头跟谢隽廷道:“谢先生,他这个身体状况是符合要求的,现在就可以动手术。” 谢隽廷低头去看柏律,他现在是回神了,但还是那个没点生气的蔫样,凭人处置地垮着肩,什么也不说。 “今天就动手术行不行?”谢隽廷问。 柏律感到很意外,这是在征求自己意见么?没所谓,反正早晚都是要做的,就随口回了句,“可以。” 医生就喜欢这种很配合的病人,立刻笑了,对柏律说:“那请您跟我来手术室吧,准备一下,是个小手术,很快的,用不了三小时,我会先把眼睛处理了,腮骨以后再说, 之后您就只管过来拆线。” 柏律站起来,跟在医生后面。 谢隽廷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及时跟上。柏律走着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一眼,俩人目光稍一相接,谢隽廷淡淡地撇开,无情无绪。 他是不怕血腥场面的人,甚至都见惯了,但并不代表他想全程陪同手术,闻着那股腥味。 柏律想着也是,谢隽廷这几日应当十分忙,连周凌探监的次数都少了每次抢抢赶赶的,更不用说谢少爷本人,今天能屈尊亲自来接自己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动手术的人只是自己罢了,不可能陪同。 谢隽廷说:“我还有别的事,不能留在这,三小时后派人来接你。” 柏律只管点点头。 医生也说:“手术完了我会联系您。” 从监理所出来脱掉脏兮兮的囚服,柏律还穿着两个月以前换下来的那身衣服,一会儿又该换上病号服。他已经无暇顾及自己已经多少天没好好洗澡,现在又有多憔悴邋遢,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好让他囫囵休息几天,还好,一会应该是全麻,那样还可以躺手术台上睡一觉。 柏律浑浑地跟在医生身后,再没去想谢隽廷,但对方却跟了上来,嘴里轻轻唤了一声“柏律”然后上前拎住他的手腕。 说好了要离开的人突然折回,还揪住自己,柏律感到很意外,愣声问:“还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吗谢少爷?” 他喊他谢少爷或谢先生都是着意恭维有求于对方,但眼下这种情况很显然并不是恭维,而是疲于应付,或者说害怕对方又突发奇想搞出什么怪招折腾自己。 医生也转过身,和蔼地说:“谢先生,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您尽管放心好了,这种手术我有经验,有很大的把握能修复到跟原来一模一样。” 但谢隽廷似乎并非担心手术,他跟柏律说:“回去吧,下次再来。” 这下子柏律更觉意外,“来都来了为什么又走?” “你太累了,今天还是不动,以后再挑别的时间。” 柏律凝着眉,狐疑地瞅了谢隽廷一眼。这白跑一趟实在不符合谢少爷一贯的作风。 谢隽廷知道他又要想七想八,淡淡道:“做完手术你可是一个月都不能洗脸,好歹把自己先洗干净再过来。” 柏律动了动鼻子,恍然间觉得自己身上的确传来一股隐隐约约的馊味。今天能好好洗个澡他当然乐意,再 拖一个月不好好清洗自己,他怀疑身上都可以养虱子。 医生也笑了,“那好吧,谢少爷您下回再跟我约时间,明天或者下个星期都可以。” “嗯。” “劳烦您提前三天跟我说,我好安排时间。” 谢隽廷礼节性地点点头。 医生很会察言观色,一下明白过来自己该撤了,问道:“需要我让助手把您和柏律先生送到门口吗?” 谢隽廷摆摆手示意不用,然后就着手里抓住的腕子,把人给牵走了。柏律又懵懵地被他拖着走。谢隽廷走路很快,腿长步伐迈得大,真是有事要处理,当然急着离开医院,柏律感觉自己被那么拽着,快走都跟不上,几乎要用小跑才行。 大少爷有洁癖,来接人出狱的时候,柏律一走近,他就皱了皱鼻子并且偏过头,显然是被柏律身上的气味给熏到,虽说那味也并不是很强烈,但谢隽廷的鼻子比常人灵敏得多,在他那儿几乎是翻了几倍的效果,他一坐进车里就把窗户全打开,还往柏律怀里扔了一兜纸,可现在这么拉着自己的手,还一直不放开,就不嫌脏吗? 谢隽廷以为柏律还会跟之前那样坐到副座,结果这懒家伙开的是后座的门,一上去就跟大喇喇地斜身躺着,还很快就闭着眼什么都不理会,一副很累迫不及待要休息的样子。 柏律可能知道自己已经被嫌弃,也就放弃了维护形象,后来还把鞋脱了,蜷着腿整个人躺在后座上,怎么舒服怎么来。 谢隽廷看他头发凌乱眼眶发青也就什么都没说,大不了回去把后座的套子也拆下来一块洗了。 谢隽廷的车技非常熟稔,哪怕车速很快全程几乎都用临界车速,但依旧平稳得没有一丝颠簸,拐弯的时候柏律的身子也只是依随惯性微微动了动,并没能影响他休息,直到车子倒好熄火,他才慢慢睁开眼睛。 他某些小习惯还是最原始的那种,并没有随着成长而得到进化,比如他到现在都蛮喜欢摇床的感觉,细微的晃晃悠悠反而更能让他入睡。太舒服了,都不想起来,想直接在车上睡一觉。但谢隽廷肯定不让,抓着柏律的两只胳膊,把人给拎出来。 柏律塌着厚重的眼皮子,勉力说了声谢谢,然后绕过谢隽廷自己往里面走。作为宅子的主人谢隽廷反倒没跟着一起进去,他还要出去,一堆事等着他来解决,没时间再耗。见柏律这么乖乖地自己回屋,他心里多少有一丝放松,轻飘飘地在柏律身后说了句。 “今晚我要上你。” 柏律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他现在半睡半醒神智都有点恍惚,而且眼下这种情景实在没法和爱欲联系起来,氛围普通正常,自己还憔悴的从监狱出来又从医院刚回来,谁能想到那上头去。 谢隽廷看柏律糊糊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听清,又换个正式点的词重说了一遍,“要跟你做.爱,今晚。” 把一件事大胆或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似乎代表了这事举无轻重,但在谢隽廷这原则却是刚好相反的,越直接反而表明他越重视,性在他看来跟吃饭喝水一样,人的本性之一,再正常不过,尤其他和柏律都是男人,更没什么好避讳的。 柏律这回听清了,虽然有那么一点心慌,但更多的是觉得谢隽廷的脑子构造可能真和常人不太一样,自己这么个埋汰样,身上还一股味儿,他怎么就能够在回家的路上一边开车一边冒出这个念头呢,当真不是一般人。 其实谢隽廷并不是今天才有这个想法的,欲念大概从前一阵就有了,只是一直没能实现,所以就惦记着,但这种惦记是埋在心底并不会时常干扰他,平常忙起来也没觉得,只是一旦某些场景或话语触动了他,那些念头就会浮出水面,咕噜冒个泡提醒他。 柏律不是怕上床,如果怕这个他一开始就别想让谢隽廷掉进他设计好的圈套里,他怕的是痛。但谢隽廷是事不过三的人,前两次都让他跑了,这一次一定不会,柏律知道侥幸心理只会害了自己,还不如好好应对,争取让自己不那么痛。 他先耗了个把小时将自己洗掉一层皮,出来渴得很喝完一大杯水才去找衣服,他实在不想把那身发馊的衣服重新穿回去,只好又摸到谢隽廷的卧室随便挑了一套。 谢少爷从十多岁就开始接受军部的训练,体格自是不用多说,又遗传了相当的东方血统,身胚极好,匀称修长,浑身上下没有多余赘肉,丝毫不费衣料。柏律穿上他的衣服并没有觉得大很多。 彼时已经到中午一点多,女佣见他下楼来就问要不要过去吃饭。柏律正好饿了,跟她一起去餐厅。 谢家节俭得不像个大世家,这些天在家吃饭的人少,小少爷也晚上才回来,中午柏律面前就两菜一汤,而且都是小分量的。他饿极了,三两下把饭菜全都吃完,女佣还提醒他,碗工一点就休息去了,他得自己去厨房刷盘子。虽然有点意外,但他毕竟不是娇生惯养的主儿,就起身自个把几个盆子都刷了。 他之前已经跟陆 铭衍求过药,但后来一直忙于其他根本忘了这茬也没再跟对方通电话,这一刻他就想起来还有这根救命稻草,于是掏出手机打了对方的电话。陆铭衍说派人把药送到家,可他现在已经不在自己家,不过转念一想回去一趟也好,毕竟自个衣服还在那边没拿过来,他可不想再去谢隽廷那里求衣服。 开车去市区又折回,这一来一去就费了四小时,半道上他又去药店买了些虎狼之药和安全套。回到谢宅已经是傍晚,院里停着两辆车,点点和周凌都已经回来,正准备吃晚饭。 自从点点被接回到谢家,柏律有一半时间都跟点点分开的,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这还是第一次跟孩子一起在谢家吃饭,他终于得以瞧见点点放学后的模样,小孩身上那套制服还没来得及换成在家穿的便装,柏律瞧着那身校服一点都不普通,做工精致有肩有领,袖扣插花肩章全都有,就像贵族少爷出席正式场合的那种正装,不过是缩小版的,一排扣子一直扣到顶端,抵着脖子。点点刚开始还颇不习惯总觉得不自在,要么不扣要么经常扯,但现在他已经完全适应,哪怕穿着吃饭都可以。也懂得讲究餐桌礼仪,刀子和叉子都用得有模有样,吃饭也不像以前那样狼吞虎咽,的确有个小少爷的样子。 第七十四章 心思【.|】 74 看到孩子过得比以前好,柏律自然高兴,但心里还是不免有点涩意,怕是再过一阵子,点点真要改口叫谢隽廷爸爸了。最近这一两个月,他对孩子的关注比以前少很多,谢家又趁虚而入,他跟这边慢慢亲近也是意料之中。原本也是打算把这个孩子还回去,一心摆脱谢家再不牵扯的,当初并没料到会是现在这个结果。到底是自己没用,折腾来折腾去,还是没能逃出谢隽廷的掌心。 点点看爸爸好半天没动筷子,轻声提醒了一下。 柏律收回思绪,温和地问了一句,“现在在哪上学?” 点点报出一个名字,但柏律并没有听过,应该是很小众的贵族学校,内部人才知道,他没听过很正常。 周凌就笑着解释了几句,柏律才知道这个学校每年都收到上千的申请,但最后只收几百人入学,从小就精英化培养,一直到十八岁。有两处校址,国内这个主要肃文,另一处在德国的主要训练体能,寒暑假都得过去。点点第一次去德国就是参加选拔和体检,没曾想过自己能通过,毕竟那时候点点觉得这种离自己还是太过遥远,但谢隽廷命令他去,还说什么谢家的人,可以输但不可以怂。再不想也得硬着头皮上,没想到竟然过了。 点点已经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学德语和英语,晚饭后都有家教过来一对一教他。但这些柏律却都是今天才知道。 谢隽廷做的事比柏律能见到的远远还要多,毕竟所见所闻能有多少,而且谢家一个个都是沉默寡言的主,连女佣都不嚼舌根。柏律不主动问起,旁人也从不多说。 晚饭后点点跟爸爸腻歪了一阵,大概七点教语言的老师就过来了,点点本来还想再磨蹭一会儿,但这个老师恪守时间和规则,严厉的很,柏律也不好留着孩子偷懒。 佣人已经把三楼的房间收拾出来,柏律就住那。 他把门反锁起来,拉上帘子,只开了暗灯,又将空调温度开到很高,热度和昏暗能让他较快地放松身体,然后躺到床上,用今天下午买回来的震动棒给自己扩张。内部太干,那棒子进去他都觉得不好受,刷了一层润滑才勉强塞到位。从最低一档开始,慢慢加,每隔十分钟就把频率调高一档,这东西一共有七档,到第四档就有点难受,出了一身汗,他摁下停止,把那玩意旋转着慢慢弄出来,用湿纸巾擦干塞回盒子里,再放到抽屉里,这才拿了睡衣起身去洗澡。 已经七八年没做,身体也不 如以前灵活柔软,再一想今晚要发生的,他简直现在就开始感到疼。 他从陆铭衍那里讨来的药是调节激素促进孕态的药,可以让身体变得湿滑,但它不像春.药是短效的,必须长期服用才会有效果。 洗完澡出来已经是九点多,柏律站在床边吹头发,谢隽廷还没有回来,倒是点点在家教离开后跑到三楼跟爸爸说话。已经换上睡衣的点点又重新变回小狗崽属性,头发软软地散落着,蹭到爸爸怀里撒着娇说今晚要跟爸爸睡。 柏律无奈地笑了,揽着孩子的肩,“今晚不行,以后吧。” “为什么不行,爸爸,我都好久没睡在你身边了。” 柏律轻轻咳了声,“我最近感冒,怕传染给你,晚上也咳,会影响你睡觉,你明天还要上学吧?” 在谢家的这几个月已经把点点的坏习惯磨掉很多,刚开始的确害怕一个人,房间太大,黑洞洞的,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但他再怎么哭怎么哀求谢隽廷也从来不会松口更不会去哄,管家实在不忍心看到孩子哭得声嘶力竭,说可以找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随从,每天陪少爷一起,有个伴总归是好些。这个建议毫无悬念地被驳回,点点只能去适应谢家的规矩,别想反过来,时间一久他就磨得没脾气,慢慢也习惯这些规则,而且开始变得很守时,晚上十点准时上床,早上七点准时起。谢家三餐的供应段都只有一小时,错过了就别想吃饭。如果是非饭点要进餐,需要自己额外付钱给佣人,但点点没有钱。每次管家看小少爷起晚了就自己掏钱给厨房女佣,让她们重新做,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点点也觉得不好意思,自然就学会了守时。 孩子离开后,他一个人靠在床上,安静等待药效的发作。那些虎狼之药也是买给他自己吃的,才不是给谢隽廷,毕竟冷淡的谢少爷就已经够他受的,还让对方吞这药,柏律还是要命的。 春.药并没有什么用,现在已经过了两小时,他只是觉得身子热,而且越来越燥,一*火苗窜向他的小腹,可秘地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反而还越来越紧,因为下腹有了感觉,自然而然就会绷起身子,可劲收缩。之前用震动折腾了近一小时,好不容易让那处变软一些,现在又紧回来,全都白费。 他很后悔买了这个药,以后再也不碰,对于被压的人来说,根本只有反作用。口干舌燥地从床上爬起来,喝了一大杯水。 现在已经十一点,谢隽廷还没回来,如果十二点后才回来,那么今晚很可能就不 用做,毕竟谢隽廷是个非常自律的人,不会让房事影响自己的正常作息。柏律看到墙上的钟,顿时就不紧张了。他愈发觉得自己又蠢又冲动,一开始就不该吃药的,搞得身子燥热了这么久,不然现在都能直接蒙头大睡了。 柏律十分笃定今晚能逃过一劫,谢隽廷应该不会来自己这里。他扯过薄薄的丝被,将自己裹起来,又半褪下下边的衣物,开始摸索着身子自己寻求解决。 今晚的夜色很亮,不似前几日的雾气笼罩,连月亮和星辰都看得清晰。可谢隽廷无心欣赏,微阖着眸子仰面靠在后座上。 这几个月都被事务缠身,准确的说,回到国内从正式接职开始,就是一刻不得停,直到今日,才把整顿牵个头,之后还有无穷无尽的事等着他来处理。军队检阅、海关走私、几个大案毫无进展、柏家鼎立、谭家亦是不容小觑,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堆积上来,饶是他有三头六臂,也还是会感到疲乏。 但其实他近期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柏律驯服,摸他抱他,再让他给自己揣个崽,仅此而已。 ——这是头等重要的。 工作和事务是永远都处理不完的,他必须专门给自己空出时间才行。所以,早在前阵子就已经把柏家和谭家安抚下来,给了足够多的好处近期应该不会闹岔子,又把已经查了大半接近尾声的走私案和接下来的审讯都交给别的军官和法官处理,甚至将谢家的产业也在今天转交给谢棠全权打理。 他言而有信地兑现了之前的诺言,谢棠也终于如愿以偿。 不过周凌还是有些担忧,倒不是忧心走私和军检,毕竟军部其他人个个也很靠谱,忧心的是谢家的商业化产业,把生意都交给谢棠来打理,真的可以放心么。谢棠那么插科打诨的一个人,整天嘻嘻哈哈,他的对手可是柏宸谭尹之流,真不会在一个月内就被吞并么。 谢隽廷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他觉得无所谓,从商在他看来都只是谢家的附庸而已,他也没有做生意的天赋,性格更不合适,不擅长也不喜欢来回斡旋,只是定了一套严苛的规则,让所有人都按照规矩办事,所以产业没能扩张还缩水,但至少立了信。 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野心抱负,谢棠一直想碰这些,那就给他玩,万一歪打正着玩得很漂亮,那自己就可以彻底脱手以后就由谢棠来处理。 周凌看少爷心意已决也就不再规劝,实在不济他还可以多提点谢棠,就不拿这种琐事再去叨扰少爷了,转而问:“ 您准备把自己的意图跟柏律明说吗?” 外人可能听不太懂,但谢隽廷必然知道“意图”是指什么。 那孩子可是揣在柏律肚子里的,要在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怀上种,这概率不大,倒也不说一定不可能,像柏礼就完全没意识到,要不是先被提醒,估计肚子大了才发觉。但柏律是什么人,精得要命,而且已经怀过一次。 “您去跟律少爷好好说好好商量着,他也是很达理的一个人,而且最近也挺配合没闹腾,您好说歹说,那些话只要在理,他会听的,指不定还很乐意配合您呢。” 谢隽廷仰着头,阖上眼,“这事我并不占理。”完全是他自己的私心罢了,要真把柏律心疼到极点,可能就忍下这股冲动了。 上回给点点做入学体检,他谨慎地让乔医生专门私底下查过,拍了透析图发现点点的体内构造跟普通的不太一样——他应该是完全遗传了柏律。 如果点点也是特殊的,那这个孩子谢家会好好护着藏着不让他抛头露面,继承人这个位置显然是不适合他的。看来谢隽廷心底也很清楚,身体的特殊并不是他们这类人的优势,很多时候反而是种劣势,很容易被利用、被掠夺、被禁锢。 周凌帮着支招,“您可以跟他说,希望两个孩子能够作伴,一个总觉得孤零零的。” 谢隽廷并不觉得可取,“点点快十岁,马上要去学校寄宿,现在给他找伴,假。” 真正相互作伴的兄弟哪有超过十岁,柏律没那么好糊弄,反驳起来更是伶牙俐齿,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更何况这个理由还到处是漏洞。 “叫医生弄张假单子过来,说小少爷有白血病,要换骨髓……或者先天心脏病,要移植,换成别的器官也可以,总之就是换一套,所以必须得再生一个……” 谢隽廷睁开眼睛,神色疏淡。周凌从后视镜瞧见,慢慢住了嘴。 他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把人弄回来,再给这么一折腾,律少爷又跑了怎么办?” “不会的。”谢隽廷语气慵倦,显然也不准备解释原因,说了三个字便停了。 周凌也不会多问为什么。 半小时后抵达,俩人下了车,谢隽廷进主宅,周凌则回到主宅后边那一排小洋房里去休息,目送少爷离开时,他还提醒了一句,“柏律在三楼左边那个房间里。” 值夜佣人看到少爷回来很体贴地去倒热水,谢隽廷只是摆摆手, 没多做停留直接去了楼上。 转动门把时发现门被反锁,就叫了声柏律。 现在都已经十二点,就算里面没有动静谢隽廷也只会以为人是真的睡了就离开。可柏律刚从浴室洗完黏糊糊的手出来,正在想要不要干脆把床单也换了,突然就被打断,一个心慌哪能想到那么多,就急急回了句“等一下”。 这下倒好,谢隽廷就知道他没睡。 反应过来的柏律觉得自己真是蠢到极点,不出声不就完了么!估计是今晚被春.药搞得热气攻脑影响了原本的智商。眼下也没时间换床单了,他急忙抽了几张纸把那些白点点擦掉,再揉成一团扔到门边的垃圾桶里,顺手把门打开。 第七十五章 心思【.|】 75 到处都通了暖气大厅和楼梯都不冷,但柏律把房间的温度开的实在太高,打开门还是一股热浪扑面。 他脸上的薄汗已经在浴室擦掉,现在只剩下一层浅红,神色有点迷离,脚上没穿鞋,上衣也是松垮垮敞着领子,锁骨半遮半掩,这副模样简直催发着对方的破坏欲。 谢隽廷走了进去并且关上门,同样是反锁。 柏律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心往下一沉,怕是逃不掉了。 床头的柜子上还放着安全套和润.滑,顶上只亮着一盏暗灯,空气里有一股淡花香,不知是沐浴露散发的还是柏律专门用了香调。先前他为了遮盖□□散发出来的轻微腥膻而专门到处洒的,那股香味还没有散尽。 眼前的一切,包括柏律本人,似乎都是专门等候临幸的模样。 柏律见对方已经看到,也不再掩饰,“你说要跟我上床,我就把这些都备好了。” 床单也是崭新的,不过已经皱了起来,轻薄的被子也胡乱堆在一边,显然柏律已经在上面躺过了。 太过整洁的床反倒让谢少爷没有兴致,恰恰是这种,会让他觉得上面还留着柏律的体温和味道。他走过去,坐在床上,掌心下的布料的确也是有温度的。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柏律原本是下意识地咬着下唇从对方进来的那一刻起,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正被打量,于是就缓缓松开了自己的牙齿。 他听到谢隽廷深深地吐纳一口,然后低声说了句“过来”。 对方的目光里含着*,他已经清楚地看到了。 脚步轻悄地走过去,一头走一头解开了自己的上衣,洗过澡又被热气蒸过几回的肌肤异常滑腻,稍微用力一扯,衣服就滑下来,露出肩头。 他走到他跟前,谢隽廷把架着的腿放下来,身子往后一挪,靠在床头。 柏律知道对方的意图,乖乖跪上床,轻巧地跨在对方腰上。 “我等了你一晚上,”他轻轻解开谢隽廷的衣扣,“以为你不会来。” “今天你第一次回,要来看看。”他舒服地靠着,语调里还有种懒散的味道,烟灰色的眼眸半睁半合,少了锐利感反倒意外得迷人。 柏律也不做逃过的奢望。主动权在自己手里倒好,两三次就能罢休,但如果让谢隽廷主动,那 可就是整整一夜的征伐。而且他感觉到了,谢隽廷今天挺累的,他更要抓好这个机会,争取让这场房事早点结束,自个也好早点解脱。 久旷干涸的心,等待了八年,在这一刻终于被注入一点儿活水,虽然这点量并没法填满已经见底的沟壑。 他看到柏律把上衣全脱了,扔在地上,得以毫无缝隙地触摸到这片温润。 被鲜活的气息包裹着,他终于忍不住,主动伸出双手,将那截灵活扭动的腰肢狠狠掐住,那捻柔韧在他手里愈发软溜,只要双手对扣就能扣个大概,修长的手指不断在柏律的腰身上用力。 又酸又痒,但因为是坐姿柏律还得直着上半身,不能瘫软下来,只能气息紊乱地哀求,“别揉那里行不行……” 谢隽廷当然不会听,要依着柏律,哪里都揉不得,再过一会儿揉到那处秘地,柏律的反应还会更大。 腰窝处麻到不行,柏律有点支撑不住——这战斗力显然已经不如八年前。 他瘫软在谢隽廷胸膛上,把手伸到对方的衬衣里,在饱满的胸肌上胡乱摸了一把,借此来纾解自己的意乱情迷,他的嘴唇正好在谢隽廷额头附近,没做他想,只是顺嘴就吻了上去,谁让他现在浑身又热又酥,总得找个宣泄途径,可他又不能像谢隽廷一样,把对方肆意揉捏。 柏律吻得很煽情,还伸出舌尖在对方眉心舔了舔。 谢隽廷的脸俊美英气,尤其是鼻梁,又直又挺,山根细细地下来,柏律就顺着那条笔直的线,毫无阻碍地用舌头细细地描绘到鼻尖。 “这阵子太忙了,很多都没顾上,”谢隽廷此刻也略微有些喘,“你是不是发烧了。” 今晚的柏律似乎有种狂热,特别热情,像只发.情的野猫一样,到处乱摸乱啃。 倒不是发烧,而是药效没过去,被对方这么把玩,很容易情热,小腹又开始灼烧,总得想法子把那股火给泄掉。 这具身子委实太烫,谢隽廷腾出一只手,捧起柏律的脸,想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饥渴的小家伙气喘吁吁,满脸通红,脸被这么一捧,他就偏过脑袋下意识去含对方指尖,舌头都探出来了,可谢隽廷避开没让他舔到。 他略顿了下,觉着眼前这人每次都能给自己新的惊喜,不知这回又是玩哪出,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都这样了哪有不做的道理,轻轻一个翻身,把俩人颠了个。 柏律被压在床上。 谢隽廷才起身脱掉自己鞋子,就这么几秒的功夫,柏律竟又缠上来,抱着他的胳膊蹭。他微微牵起唇角,轻声说了句“乖”又把人给压回去。 柏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到处乱啃。 谢隽廷时而应时而避。 “我辞了很多事,之后,会多花时间在家庭上。” “后面还要去德国,跟我一起。” “我想在你身上多费心力……” “柏律,别让我失望。” 虽然情迷,但柏律并没有丧失任何理智,还是十分清醒的,谢隽廷突然说这样的话,让他感到很别扭,一点都不适应,也根本不想听,只好把嘴唇凑上去,堵住对方的嘴,将那些话全都吞下去。 他被刚刚那番莫名的话搅得心烦意乱,原本良好的吻技此刻一点没显出来,虽然主动热烈但毫无章法。 任何口头上的爱都是纸上谈兵,他要留住柏律,就得像之前那样,必须有实质性的进展。除了让他怀孕,实在想不出别的招,或许其他招也行,只是谢隽廷懒得再想,就最想用这个。 到底时隔多年,此番的惨烈程度跟第一次没差,把柏律痛得叫出声,很有一段时间他整个人拧动地像只要下油锅的泥鳅,简直要从床上掀下去,好在房间隔音效果极好,整个三楼也就这间有人,动静闹得再大也没被听到。 完事后柏律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直到谢隽廷起身去浴室洗澡,他才勉力支起身子,用柜头的湿纸巾擦了擦承痛的地方。 居然看到了白的! 他顿时就有点气恼,要进入的时候不是把套子塞到谢隽廷手里了嘛!而且对方也接了,搞了半天居然根本没用! 他现在浑身发软,但还是竭力起身,结果经历过极度弯折的双腿一碰到地面就根本直不起来,还在打着颤,柏律只能扶着墙,虬到大柜子那儿打开最下层抽屉,然后从塑料袋里翻出一小瓶药。 他可一点都不傻,讨来孕药只是为了让身体好过点,但打死都不想再怀孕,所以避孕的当然也一起买了带回来。立刻吞了几颗,没出去倒水,就这么干咽。他实在没力气出这个房间,尤其现在身上还片缕不着。 女佣显然知道这个房间大抵是要用来给少爷行事的,所以床单被套都在柜子里备了好几件,但柏律也没力气换了,虚弱地躺回去,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不知是对方的体.液还是撕裂的血液,总觉得 有东西从那处细细地渗出来,柏律只好又用纸巾擦了几下,发现白的红的都有。 因着是第一回,柏律叫得太惨又痛出了眼泪,谢隽廷只做了两次就算了,而且也没到最深的地方,他抓着柏律的手让人亲自摸了,不过才进入一半而已。白的也只能滞留在半截中央,很容易被挤压地往外渗。不然的话,就算在内里射了,柏律也未必能察觉到。毕竟体.液和体温是差不多度数,几乎感觉不出来。 谢隽廷洗完澡过来,柏律就突然睁开眼睛,目光像刀片一样刺过去,“为什么不用套?” 声音也冷了下来,全然不似之前嘤嘤咛咛的软腻。 谢隽廷并没多意外,他是始作俑者,被柏律发现,是意料之中。 “不想。” 轻飘飘地撂下两个字他就出去,柏律皱着眉还想再问,对方却落荒而逃。他闷闷把脑袋缩回去,但下一刻谢隽廷就进来了,手里拿着满满一杯水。 谢隽廷才不会逃,柏律从内到外都是他的,他逃什么?不想让柏律太早知道,是不希望他闹腾还故意不配合,要是实在被察觉到了,他会比现在更加不手软。 柏律见谢隽廷裸着上身,下边也只是围了条浴巾,他就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不穿制服不拿枪不发狠,他也只是个肉身普通人,没法禁锢自己也不能强迫自己如何。 柏律凶狠地盯着他看,不指望能盯出个所以然来,但至少能让对方心虚。可谢隽廷一直从容淡定,走到阳台那儿,将空调关了,还把门窗打开一个缝换气。不管是神色还是动作,全都再正常不过,并没有半分不妥或者慌乱。 他知道柏律在看着自己,抿唇喝了口水,难得解释一句,“我试了两次,没套上,就扔了。” 男人在蓄势待发的时刻,哪有耐心处理这些琐碎,真急起来连衣服都能用撕的,还费心非要戴上套子?而且柏律清楚对方的尺寸,那种状况下的确会套不进,以前就发生过几次,所以柏律都会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磨着对方戴上。可今晚从一开始就忘了这茬,柏律只能怪自己,沉下眼色,没再质问。 “你不是每次都会吃药么,戴不戴套无所谓吧。”谢隽廷走到床边,把剩下半杯水递到柏律面前。 柏律立刻从被子里钻出来,双手接过,捧着杯子,大口大口把剩下的都喝光了。 喝完后态度终于好了些,把杯子放回到床头柜上,支吾回了句:“有套子,更保险一点,我不喜欢 内……射。” 谢隽廷看着他,目光不咸不淡,似乎也没带多少感情。刚才那句问话也就那么一试,可柏律没否认,这妥妥是已经服了药的。 柏律被他看得心头躁动,撇开视线,又撂了个“我不想再怀上……”的由头算是安抚对方,但柏律话音还未落,谢隽廷突然说了句—— “可是我喜欢。” 柏律愣了一下,“你不是有洁癖,也不愿弄在里面么?” “那是以前,”他突然笑了一下,很细微的弧度,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说不上是嘲弄还是玩笑,“毕竟,你的身体,让人没法讨厌内……射。” 话就说到这里为止,再细致的原因他不愿赘述,只道:“谢家有很多规矩,既然回来了,就乖乖遵守。” 柏律沉默下来,顿了顿,有点忿忿地反问:“上床不带套,也是谢家的规矩?” 谢隽廷说是,“我专门给你定的规矩。” 他的确是个不懂留情面的人,还专门,让柏律有种被扇了一耳光的感觉。心头的忿忿没能消下去,只能努力让自己平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闷声说了句“知道了”就背过身去,再也不说话。 那个暴君还没有走,但柏律决意不管了,无声无息,也不转头,一直闭着眼。 谢隽廷低头间看到白色的被单上沾了星点血迹,自己的手还离那处很近。血渍干在上面,用指尖搓都晕不开。 又过了一会儿,他缓声说:“把指甲修了,你抓人挺疼。” 柏律已经整个人都低沉下去,“你赶紧走吧,我想休息。” 谢隽廷再要开口,却见柏律整个人蜷缩起来,还把被子蒙过头顶,那是个抵触的姿势。 ——败兴极了。 他什么都不想说,起身离开。 第七十六章 心思【.|】 76 日上三竿柏律才悠悠转醒,去楼下一看,连司机和管家都不在,角落里零星地站在几个聊天的女佣,周凌站在桌边用谢家的座机打电话。 下人见了柏律都点头问好,还躬身叫他“律少爷”。 他一个人去宽敞的庭院里逡巡了一圈,没有什么花花草草,光秃秃的一大片,就是用来停车的。一般会有三辆车,谢隽廷、周凌和司机,但院子里此刻只停了一辆,显然是还没出去的周凌的。 柏律慢慢走回正厅,周凌也正好放下电话,他看到柏律还穿着睡衣却一副若有所思样子,笑着走过去,问道:“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想做什么?” 柏律问他:“你今天一直在家么?” 这句无心的问话却点破了周凌今天要完成的任务,他的确要全天候守在谢宅,心中正感到很意外,但转头看到柏律那平淡的神情又让他意识到,不会被发现,这还没开始做呢,除非柏律除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还一双预见之眼。 周凌轻巧地笑了,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一会儿可能有人要过来,我得接待着。” “那外面的车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周凌心下恍悟,原来上一句问话只是为了这个做铺垫的,更加不担忧,“可以啊,你要去哪?” “我想去见我哥,”柏律沉吟了一下,“好久没见他了,能不能开你的车过去?” 周凌点点头,又尽职尽责地提醒,“你最好先打个电话问他在不在,免得白跑一趟。”他知道柏礼最近要频繁地跑医院做检查,大上午的不一定在家。 柏律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哥哥的手机号码,赶紧从周凌那儿要了过来。 电话一接通,柏律开始还很急切,但说着说着声音就变得愈发温柔,嘴角还含上了笑意,低眉垂目间全是煦煦的暖意。 几分钟后放下手机,抬头瞧见周凌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律少爷,你适应的挺快的,我原本还担心,你刚回来,这里会让你感到不舒服、不自在,没想到跟柏礼还是可以有说有笑。” 仔细揣摩这句夸人的话,其实含着一种淡淡的嘲弄。柏律自然是听出来了,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又回楼上换了身得体的衣服下来,还把脏了的床单抱下来递给女佣。血迹干涸之后发暗发黑,有时候得加漂白剂才能彻底洗去痕迹,因此 ,房事用的床单谢家只备纯白的。而柏律房间的柜子里只有白的。 其实,根本不用谢隽廷警告或是周凌的嘲弄,很多小细节就已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己就是个给谢少爷承欢的人。 柏律换套衣服的功夫,周凌竟然就改变主意了,说:“柏礼离这边挺远的,开车过去都要两小时,你可能记不得路吧,等司机回来,让他把你送过去。” 柏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问:“那司机什么时候回来?” 周凌看看表,“快了,他把点点送到学校就折回,每天十点前就能回来,现在已经九点半。” 他礼节性地问了句:“要吃早餐吗?餐桌上有点心。” 柏律摇头。 “那我让厨房煮点热粥过来?你想吃什么?”他猜到昨晚的柏律应该是进幸了,不然今天这模样也不会这么憔悴,嘴唇干干的,头发凌乱,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不用了。”柏律疲惫地说了声,到现在都感觉浑身不对劲,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其实就是他心理作用,昨晚才做两次,量并不多,只是今天一醒他就去洗澡,可抠挖半天,只剩一点点透明的粘液,白的全没了。不就是昨晚太累没及时去清么,那玩意竟全都渗里面去,越想越觉得下腹沉甸甸的,还好昨晚及时吃了定心丸。 周凌看他实在不乐意也就不勉强,让女佣端了壶茶过来,便转身去忙他自己的。 十点左右司机回来,柏律听到外面有车子轰轰的声响,迫不及待地拿了手机就走,都不跟周凌打招呼。还没等司机下车来喘口气,他就坐上副座,吩咐道去柏礼那里。 司机不太明白,他哪会掺和这些事,也不知道柏礼是谁。 周凌走了出来,弯下腰俯在车窗上跟司机把地址说了清楚。 方才周凌说的时候,柏律也着意听了,把那个地址牢牢地记在心上,司机在开车时他也仔细看着地标记住方向,这样以后他就可以自己随时过来。 路程虽然远但地方也不算难找,是个很安静的小区,从西门进去,顺手第三栋便是。 柏律按了下门铃,门立刻就打开。一进门不说话就把人抱着。哥哥早已习惯,也不觉得诧异,抬手回抱了一会儿松开,轻声说:“进来坐吧。” 进屋后他就替柏律脱下外衣,挂在旁边的架上。让人坐下后,自己又去厨房端来一壶热水和一个果盘,还把水倒好递到柏律手边,细致周到 地像人.妻一样。 “今天有时间过来,能留下吃饭么?” 柏律用力点头,眼神里带着一股热切的渴望。 柏礼笑了,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然后起身去看冰箱里面还有什么食材,把新鲜的蔬菜和冻肉都拿了出来。 柏律就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哥哥的一举一动。不需要任何对话,这个场景就已经能让他感到十分满足。 以前天真地以为凭自己就能保护哥哥,现在就意识到,真是太过自大,自己什么都没有,谈何保护?没有谢家,他连给哥哥一处安身之所都做不到。 谢隽廷从来没主动提过这些,但柏律从来都极有自知之明,到底有多少实力,他自己还是很清楚的。他也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色相、身体、陪伴……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的,但这些哥哥自己也有,并不需要多余的。哥哥现在最需要的是疼爱、呵护、权势和安稳。可这些柏律凭自己都没法给足。 他跟哥哥把中午要用的食材都拿到厨房,不让哥哥碰冷水和油腥,都主动揽了,柏礼只好在旁边择菜。 “在谢家还适应么?”哥哥随口一问。 柏律的目光一沉,还好他是侧身子的,柏礼没看到他黯淡的神情,而且他也很自然地点头,说了句挺好的,甚至还转过头冲哥哥笑了一下来让人放心。 柏礼看他并不排斥这个话题,就试着问了句:“之前我在谢家看到的那个小男孩,应该是你的儿子对吧,他现在几岁了?” 柏律下意识地又想否认,但沉默片刻,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我看他已经有七八岁了吧,是不是跟我分开那年,你就……” “是的,”柏律压下闷在胸口的一口气,“谢隽廷把我抓回去就是干这个……” 柏礼察觉到弟弟的脸色和语气已经低沉了下来,也不用再多问是否自愿怀上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我以为谢隽廷对你也会讲理,没想到竟然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柏律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都过去了,是我自愿跟谢家联姻的,就应该承担一切后果,包括他故意给我留的孽。” “小律,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他,逼着自己呆在他身边,会难受吧?” “不难受啊,谢家对我不错,吃穿用度一样都不缺,拿我当女人一样养着,”他转眼间就风轻云淡,还打趣似 自嘲,“除了晚上要多忍着点疼,其他时间我都好好的,还自由自在,在床上再乖巧一点,指不定以后能常来你这。” 没再听到哥哥讲话,柏律转过头看他,柏礼眉心微蹙,脸上满是担忧。 柏律心下一慌顿时就知错了,狠狠地骂自己,心里不忿和埋怨没有正当发泄途径,竟把这嘴毒反讽的招对着自己哥哥使了。 他立刻换了种表情,这下真挚诚恳多了,“你别担心我,我真的在喜欢上谢隽廷,只是……我还需要多点时间。” “不是逼你喜欢谁……”柏礼愁容满面地看他。 “我知道,”柏律轻声打断,语气也和缓下来,“除了你,我对其他人都无所谓,喜欢谁也无所谓,能爱上谢隽廷反倒更方便,我不想费太多心力跟另一个人周旋。” 怕哥哥不信,他还主动掀下高高竖起的毛衣领子,脖子上有好几处吻痕,他又掀起毛衣的下摆,还嫌不够似的,又转过身把下腰露出来,那里不仅有吻痕还有齿龈,自己肯定没法咬到这里,谁弄得不言而喻。 重新转过身,他认真看向柏礼,“哥,你现在信了吧?” 柏礼叹了口气,可自己弟弟眼睛亮晶晶的,没有任何受委屈的痕迹,而且嘴角的笑意十分温暖,把衣角捋直时他还露出一丝羞怯,“我真的挺喜欢他的,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爱上他。” 柏礼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 还好哥哥没有再问,柏律也实在恶心地说不下去了,转而挽起袖子主动切肉,可还没咚几下食指就给菜刀切出血了。 柏礼立刻拿创可贴过来,所幸那口子划得并不大,拿卫生纸裹一会儿很快就止住。他低头间看到砧板的肉都是两厘米以上的厚度,忍不住笑了一下,摇摇头轻轻把柏律推到一边,“还是我来吧,这些你都不会。” 柏律只好握着自己食指站到一边去,接下来都只能安安静静地看着,就算想积极也只有递盐和醋的份。他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十五岁之前被父亲护着,十五岁之后被哥哥护着,后来终于换他保护哥哥,却还因自己的桀骜和手段不够老道而搞砸了。甚至复仇的时候,都有女人给他撑腰。一直以来他都太幸运了,是时候多委屈一下自己。 柏律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保护哥哥这件事,他现在一定要办好。 在程奕扬离开后周凌就给少爷打了电话汇报了这个情况。谢隽廷竟亲自回来了,其实这事完全可以让周凌做 ,但他就是要亲自看看。一回来就去自己房里拿了双黑手套戴上,然后进到柏律房间,轻手轻脚四处搜查,很快在柜子底层的抽屉翻到了一袋子药。 柏律笃定谢家不会也不屑查自己的房间,所以什么东西都敢敞着,连那个震动棒都大咧咧地放在床头。 谢隽廷第一眼看到那粗大的玩意,眼皮子就有点跳——这个柏律! 但现在肯定追究不上,他要办正事。 袋子里有一堆药,药瓶有两大小两种,但标签毫无意外都被刮掉了。 大瓶子是促进孕态让身体泌水的药物,研究所的人自然是特别心细,考虑到用药群体的难以启齿,从来都不会像外边卖的正规药物那样贴上使用标签,就是个普通的白色塑料瓶,瓶身印了个数字一。 谢隽廷当然看不懂,在拆开的那瓶腾了一颗出来,装到专门的无菌纸袋里。 小瓶的标签粘的紧但也被刮干净了,他也从里面腾出一颗。 送到医生那里验一下成份,就知道哪种是避孕的。 谢隽廷把抽屉回归原样,这就离开了谢宅。 第七十七章 【.】 77 谢隽廷只能托朋友帮他找到孕科医生参谋这件事,那些医生是专业的,是针对女人的专业并不是针对这种特殊的人,但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这么将就一下。 避孕药很快就验出来,是小瓶里装的那个。白色的圆形药片常见又普通,如法炮制起来并不难,医生按照那种那药片的模子,重新做了一种营养剂,为备孕的人专门加了很多微量元素。谢隽廷回去就会把那些避孕药全都替换掉,连颗数都一致。 “另一种药是什么?”他问。 女医生拿着分析结果看了半天都对不上号,肯定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几大类,绝大部分孕科的药物她都熟悉,可化验出来的数据哪个都对不上。 “谢先生,我能冒昧地问一句吗?” 谢隽廷嗯了声,自顾自端详那个小药片,连头都没有抬。 “请问谢太太她,是不是石女?”她只是一个很小的下属,只知道对方是军检的高层,具体什么身份并不知道,当然也不知道他的婚姻状况,不知道“谢太太”究竟是谁。 寻常男人听到石女这个词都要抬起头惊讶一番的,可谢隽廷怎么会懂那个词是什么意思,也不抬头,只一心看着手里的药物说明书。这种避孕药一次只用吃一片,但要在十二小时内吃三次,谢隽廷数了一下剩余的粒数,柏律居然已经吃掉十二片,看来他每次都吞四片下去。 看对方一直没有回答,女医生又问了一次,“谢先生,您听到我说话了吗?” 谢隽廷这才抬起头。 “请问您太太是石女吗?” 他略微歪了一下脑袋,显然不懂那个词是什么意思。 女医生只好跟他解释:“横隔或天生窄小,当然也包括被碰一下就特别疼没法进去这种。” 谢隽廷想了想,觉得还好,至少他对柏律还比较满意,就说:“挺媚的。” 女医生琢磨半天发现这话的意思是说,我太太不排斥行房,所以不太可能是你说的那种情况。 “可是这个药就是促进孕激素生成的,虽说还有很多七七八八的成份,我没能瞧出来到底有什么作用,但我可以肯定,一定有促进孕激素这一项。” 听完女医生这一番解释,谢隽廷放下手中的纸,开始凝眉思索。 “我看谢太太在吃避孕药,显然她并不想备孕,所以我现在想到两种可能,一是您和太太已 经生了孩子但太太为了促进乳汁分泌,就吃这种促孕激素的药;如果不是哺乳期,那就是为了……让自己内媚一点……”医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总觉得对着这样一个看起来就很冷淡的大长官提起这种话题怎么都显得太自然,可谢隽廷也不会因此就把脸色放得好看些,还是那个样子。 医生只好换了种委婉点的说法告诉他,“我碰到有些病人是先天的性障碍,也就是刚刚说的‘石女’,如果不严重没到需要动手术的程度,我可能会让她们服用促激素类药物来改善,当然,性伴侣也很重要,她们往往会带男朋友或者老公一起过来。” 谢隽廷又不是真禁欲,这下自然就懂了。那一刻,他感觉心情有点复杂,柏律不是不想怀孩子么,还买了避孕的,可又吃这种药是什么意思?愿意上床但不想怀孕? “这种药对他身体好还是不好?”谢隽廷问。 “我不能确定,一般来说,我觉得不太好,人体本来就是稳态,促激素类的药物还是少用为好,当然,为了某些特殊目的还是可以用,比如泌乳之类的,请问太太在哺乳期吗?”她觉得像谢隽廷这种三十左右的男的,刚刚得子也很正常。 谢隽廷没有回答,而是站了起来。 “谢先生?” “既然你觉得不好,那就不再让他用了,也做营养片替换。” 医生有点为难:“这药的成份很复杂,颜色也不是纯白的,不像刚刚那药好仿,我怕做的不像,容我再详细分解一下成份,几天后再跟您交代行吗?” 避孕药必须即刻换掉,不能再让柏律碰一下,但这种药倒是还不急,一次换多了露出马甲也不好,谢隽廷便允了。 他并不会太过限制柏律的自由,之前没有,现在更不会,而且他自己都没法保证有时间一直陪在柏律身边,自然也不会要求对方必须在。 柏律在哥哥那里呆了一天,吃完午饭,他就让哥哥去沙发歇着,自己把碗全刷了,俩人窝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聊天,他们无话不谈,可以一直说很久,但后来俩人都有点打哈欠,同时泛起了困。柏礼很容易感到倦怠疲惫,柏律则是昨晚没睡好,眼皮子很沉。又去卧室午睡,只有一张床,俩兄弟就挤在一起,柏律还是小时候的习气,非要拿胳膊环着哥哥让人家当他的抱枕才肯睡,柏礼也纵容地让他抱着自己,后来柏律感到很放松,就把一条腿压在哥哥身上。 兄弟俩从小到大都粘惯了,压来压去也很寻常,冬天 抱在一起还可以更暖和,但柏礼现在怀着孩子,月份不大,腹部只是微微隆起,但医生说了,不要剧烈运动,也尽量不要受挤压。 他把柏律的腿从自己身上推下去,被推开的柏律感到意外又有点委屈,哼哼两声,又粘过去搂着人。 柏礼无奈道:“小律,不是肚子也不能压,我下肢有点水肿,压着会难受。” 哥哥一说自己难受,柏律就立刻听话,轻手轻脚不再肆意,他还掀开被子去看哥哥的腿,隔着柔软的睡裤揉了揉,“哥哥很瘦,有水肿吗?那我给你按摩。” “不用了。”柏礼又把他拉着躺下来。 他侧过身,轻轻地揽着哥哥的腰,贴在哥哥耳边吹气:“那你压我好不好。” 柏礼笑了一下,摇摇头,“我要睡了。” 柏律抬起头来看他,目光里充满怜惜,当然也有些埋怨,“都怪这个孩子,让你又是发烧又是水肿,你找医生做检查的时候怎么没叫我?不早点告诉我,整天一个人折腾来折腾去。” “那阵子你不是有事吗,来不了吧,所以那几天都是周凌过来帮着我,你别误会了……” 自从上回察觉到柏律误解了某些事情,他就一直很注意解释这个。但柏律此刻显然毫不在意这些,完全只心疼哥哥。 “我以后都可以过来,每天都来,你不要再出去买东西了,这些我来做,你就在屋里面待着。” 柏礼看看他,神情柔和,“好。” “对不起,我又不知道你受苦,”柏律的情绪立刻低落下去,声音也小了,苦涩地嗫喏着,“我就是个废物……” “你不是,”柏礼捏了捏他的手,“我总不能麻烦你一辈子,很多事情我自己也可以处理,你也不希望自己哥哥这么没用吧。” 柏礼轻轻叹口气,“睡觉吧小律,我有点累了。” 哥哥都说了这种话,柏律只好暂时收住所有话头,什么都不再多说,只是紧紧挨着哥哥。 柏礼是真的睡着了,漆黑的双睫阖着,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安宁平静。但柏律没能安稳睡着。等哥哥呼吸悠长后,他就静悄悄起身,一个人出去买营养品和今天晚上的食材。柏礼睡得很沉很安稳,卧室隔音效果也不错,柏律在厨房里的动静也没把人吵醒。当然,他是专门把动作放得特别轻唯恐发出大点的声响。还好超市里都有半成品出售,他买了清淡的汤料、人参还有已经切好的肉。他并不 会照顾人,因为一直都是被照顾的那个,是程奕扬的身份和后来独自带孩子的四五年才将他磨砺了些。他之前也想疼人,但并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甚至有些自以为是,总觉得这样做那样做就是为哥哥好。 补汤用小火慢炖,砂锅的孔洞噗噗冒着热气,蔬菜已经切好摆在盘子里,只等哥哥起来就下锅炒,米饭也已经煲好在温着,所有都准备就绪,柏律慢慢坐到椅子上。 原本以为在哥哥明确说出不可能后自己就会疯掉或者做出一些极端举动,没想到还好,还算平和,虽然刚开始那阵子的确是又难过又恼怒,还在监狱里吼别人出气。但现在真的是平静下来了,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反而觉得……似乎疏松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压抑克制着,透不过气,很容易感觉累,认为自己被辜负,毕竟之前总是想抚摸或者拥抱哥哥但又不敢太过,哥哥又得避开自己一些亲密举动,倒把兄弟之间弄得生出几分尴尬。 原来喜欢一个人也是会带来痛苦和怨恨的,心意不对等,可他又不是那种默默忍耐和付出的温吞性子,一定会苦苦索求,甚至逼迫,对方给不了,自然就有怨恨。还好他喜欢的是自己哥哥,对这个人,他心里有很多疼惜和忍耐,某种程度上疼惜和忍耐可以压制很多负面的情绪,比如占有欲。如果他执着的不是哥哥,而是另外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他的手段应该会狠厉得多,也没这么容易罢休。 怪不得谢隽廷就是可以换着法子折腾自己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没有血缘关系和道德的束缚,很多*就原形毕露。 又过了一小时,已经到傍晚,哥哥还是没有醒来,柏律闲的没事干也不想去卧室打扰哥哥休息,就开始细致地做卫生,但是刚刚动手,就听到门铃被摁响。 他怕那声音把哥哥吵醒,立刻过去开了门,隔着防盗栓,门打开一个缝,他得以看清面前站着的人竟然是谭尹。 第七十八章 【.】 78 谭尹脸色本来淡淡的,无情无绪,甚至有点冷意,但看到里面的人是程奕扬,他略微惊讶了下,“你怎么在这?” 他不是不知道程奕扬的真实身份,弟弟见哥哥,并不会让他感到多惊讶,他意外的是,谢隽廷居然肯放人。分开八年谢少爷既然还回头找,说明是有感情有*的——而且不浅,那么刚把人弄回谢家去,不多关几天让他变乖,还放人出来乱跑?谢隽廷在外人面前那些狠手段都哪去了。 “你怎么会过来?”柏律疑惑又警觉,但也只能想到是柏宸派的。毕竟谭尹知道他的底,可他并不知道对方的,更不知道这人跟自己哥哥有些关系。 谭尹看他露出防备的神情,门也不打算全开放人进去。有柏律这外人在这,他没法跟柏礼好好谈谈,看来只能改天。 “柏宸没时间,所以就让我过来,确认一下,他是不是还好好的。” 柏律厌烦地皱皱眉,“假惺惺。” 谭尹只是淡淡地说:“既然你在这,我就不打扰,先走了。” “等等。”柏律叫住他,那声音竟有种森冷的意味。 谭尹回过头,难得生出了一丝诧异。 “你拿什么东西过来呢?”柏律已然冷了眉眼,语气里有种质问的意味,“你想对我哥打什么主意?!” 谭尹眉头一皱,抓着袋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这个柏律真是……塑料袋里就装着几盒还没拆封过的堕胎药而已,他居然就瞧出来了。 不过对于城府颇深的人而言,并不会因为这三言两语就乱了阵脚,只是平静地回答,“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么。” 柏律推开门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是柏宸让你做的?!” 一被柏律质问的时候谭尹就已经想过拿柏宸出来背锅,全都推给柏宸,既合情合理又没有后顾之忧,但他们这种自视甚高的上位者,偏偏都喜欢那种独占一个人的廉价奢侈感,他并不想让柏礼跟柏宸有任何过多牵扯和纠.缠,哪怕只是说给柏律听的——但他也不想这么做。 没有主动提这个借口,但柏律现在倒主动问了。 他只要点一下头就可以,可是,他发现,自己连点头的意愿都没有。 谭尹只是看着文质彬彬,下起手来丝毫不带软,抬手用力握住柏律的腕子,把他的手拽下来,然后又把人往后一推。 柏律低沉的声音里明显含着怒意,呵斥道:“你跟柏宸再过来伤害他,我就要你们好看!” 谭尹只是平静地整了整衣领,微眯的眼神不止冷淡还有嘲弄。 “凭你?从谢隽廷那里要到了枪,再说这句话吧。” 柏律虎着脸,有种山雨欲来的可怖感,“滚。” 谭尹没再跟他杠,大步离开,走到小区停车场,重新坐回自己的车里,却迟迟没有发动车子,一开始他很平静,后来愈发烦躁,想不到自己也有这种心焦却什么都办不了的时刻。他把装着几盒药的袋子甩在了副驾驶座上,深吸一口气。 谭尹离开后没多久,柏礼就醒了,一出来看到弟弟正把饭菜都往桌子上端,在一片热气氤氲里,柏律回头对他弯起嘴角,“哥哥,你起了。” 柏礼一时间有点怔愣,像是还没醒透。 虽然开了暖气,但柏律也知道有身孕的人会更怕冷些,拿了厚外套给哥哥披上,拉着他的手让人坐到餐桌边上,他蹲了下来,单膝跪地,把哥哥的脚从拖鞋里轻轻拿出来,细致地给他穿上袜子,左边弄好换右边。 柏礼整个人特别舒缓,一颗心变得愈加柔软,稍一低头就看到了弟弟头顶深棕色的发旋,很想轻轻摸一下。以前他们俩兄弟就经常这样,弟弟鞋带散了,他就弯下腰给人系好,这种日常的小细节举不胜数,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非常自然而然,眼下这情景,让柏礼恍然间好像又回到很久之前,兄弟俩真正亲密无间的状态。那种最宝贵最珍惜的感情又回来了,它其实比爱情要纯粹、美好得多,毕竟从不夹杂□□和占有,就是相互属于、相互依赖,仿佛就是同一个人。 柏律不让哥哥沾水,都是自己洗好手之后拿了温热湿润的毛巾过来,耐心细致地给哥哥擦手,擦完之后把筷子递到哥哥手里。 哥哥问他,晚上能不能干脆留下来。柏律轻轻摇头。 谢隽廷没把他限制得紧,但并不代表他就彻底自由,晚上肯定得回去陪床。再说了,柏律可是很了解谢隽廷的某些习惯的,这人要是在其他方面把自己管的越松,在床上就做得越狠越不收敛,今晚要是不回去,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肯定都别想过来。 柏律不想竭泽而渔,但还是忍不住妄想一下,于是就给谢少爷打了个电话,放软语气请求,但谢隽廷毫不犹豫地否决,还说晚上八点之前必须回来,柏律一看墙上的钟,现在都已经五点半,想在八点之前回去,六点就必须动 身。 谢隽廷根本不想听他再啰嗦,淡淡地说了一句,晚几分钟就被圈禁几天,要是敢晚半小时,那就做好被关一个月的准备。 柏律今天难得开心,本来是身心舒缓的状态,被他这么一威胁,立刻又紧张起来。 谢隽廷直接挂了电话。 柏礼看到弟弟突然站起身,有些担心,握着他的一只手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不能留下来吃饭了,他要我立刻回去,”柏律抓起沙发的外套穿上,一边说就一边去玄关换鞋,柏礼立刻跟出来,“这么快就要走?” 柏律胡乱地点头,歉疚地看着哥哥,“我下次一定留下来陪你吃饭,但这次真的不行,谢隽廷就是这么难伺候,晚一分钟他都要生气的。” “好……”柏礼把弟弟遗落的手机拿过来递给他,“下次要来提前跟我说一声。” 柏律嗯了声,又站起来倾身抱了哥哥一下,松开的时候他依依不舍地望着对方,手还握着哥哥的指尖。柏礼看到弟弟有些沮丧和难过,就凑过去再自然不过地在柏律脸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撤离,温柔地看着他,嘴角还是弯着的。 柏律先是愣了愣,而后笑了,发自内心地笑。 柏律回到宅邸正是八点,没有迟到一分钟,但晚餐也结束了,餐厅里已经没人,他找女佣讨了些点心勉强把肚子填一下,大概坐了二十多分钟,谢隽廷办完公事从书房出来,对柏律说“去三楼等我”然后又转身回去。 柏律当然知道一会儿要干什么,三楼的房间是专门用来上床的。 洗完澡一丝.不挂地在房间里等着,可是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见人上来,柏律口干舌燥,只好又穿了睡衣出去倒水。 柏律就想用震动棒给自己扩张软化一下,但谢隽廷就在楼下,万一突然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岂不是尴尬和难堪。 为了安抚自己的不安,他已经把避孕药提前吃了,还把陆铭衍给他的那药也吃了好几颗。可惜,这药是慢性的,真正起作用至少要三五天,并不能给他救今晚的急火。 他发现谢隽廷还没有上来,就用润滑自己先行扩张。被手指搅得有点疼,他专门去浴室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 入口的地方还好,只是微微肿了但并没有裂开。但昨天晚上的确出血,所以应该是幽长的内壁哪里裂开了一个小口子,手指并摸不出来到底是哪处或许在深一点的地方,但他能感觉到 疼,前伤还未恢复,今晚的折磨又要来了。 柏律洗了手出来,发现谢隽廷已经来了,方才还正式一身衣服已经被他换了下来,此刻穿得很随意简单,正斜着身子靠在床边,眼睛似乎正看向窗外。 柏律走过去把厚重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又回到谢隽廷身边,低头坐在他旁边,用自己的掌心轻轻摩挲着对方的膝盖,“今晚你是先洗澡,还是做完之后再去洗?” 不像对方可以有所选择,柏律是没有选择的,每次都必须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像圣洁的祭品一样献上去。 谢隽廷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把自己的上衣先脱掉,然后把柏律拽到床中央。 柏律微微低着头,乖巧地跪在他面前,身子不动,只有睫毛在上下地轻轻眨动。他没有感觉错,谢少爷此刻心情的确还算不错,但第一句开口的话依旧是不怎么温柔。 “我没法满足你吗?” 柏律倒有点愣,实在是不着边啊,这凭空一句是什么意思?他实在不知自己哪里触怒了对方。 谢隽廷这几天没尽兴也没狠做,就是为了让人一点点慢慢适应,所以最近一晚上最多两三次,但柏律似乎不知飧足。 谢隽廷起身把他藏在柜子里的盒子拿出来,里面放着什么不言而喻。 柏律一看只是这个,顿时就放下心,原本还以为是自己跟柏礼腻歪了一整天,这个暴君要迁怒这事。 “我没有那么饥渴,”他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仰面望着谢隽廷,“只是给自己扩张而已,不然会很疼。” 谢隽廷坐下来轻轻捏着他的下颌,“那以后我就跟你多做,亲自帮你扩张,也就用不上这个了。” 柏律和他对视,心里升上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但很快就略过去,他忽地垂下眸子,低声说,“你要不喜欢,我以后不用了就是了,干嘛跟我生气,我还以为我又犯错了……” 这种乖巧又有点撒娇意味的嗔怪是很讨谢隽廷喜欢的,他抬手搂住柏律,“我没有生气,只是问你一句罢了,紧张?” 柏律任由他揽着,轻轻点了下头。 谢隽廷倒笑了,虽然幅度很细微,“我对你的底线,放得很宽,只要不再背叛我,我就不会把你怎么样。” 柏律先是一愣,而后沉默。 他一点都不喜欢背叛这个词,不过,与其说是不喜欢,倒不如说是心惊胆战。他自己就是极度厌恶 背叛,不然柏礼怀孕他不会大发雷霆,那一刻他就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可惜于情于理他并没有资格。 讨厌背叛,偏偏自己却做了这样的事。 还是用假死这种方式残忍地离开了对方。 谢隽廷抚上他的脸,慢慢抵上他的额头,“只有我能碰你。”很不喜欢柏律被其他东西弄,连啊自个都不行,工具也不行。 柏律只有点头的份,低喃道:“可是不扩张我会很疼。” “我不是说了么,多做就习惯了。” 他享受柏律的主动服侍,但偶尔他也会想试试亲手、一点点剥开猎物的快.感,所以今晚他就把主导权拿过来,将柏律的衣扣一颗颗解开,细腻的肌肤纹理一点点显现,直到,勾着手指褪下对方身上最后一层遮挡。在这个过程里,并不需要柏律做出任何*的诱人姿态,只需要,被脱掉上衣时,略微抬下手肘;拿掉最后一件时,抬起双脚配合,只消这样,谢隽廷的情欲就会蓬勃地调动起来。 他压着柏律的身体,缓缓躺下去。 第七十九章 【.】 79 谢隽廷问:“你在柏礼那儿呆了一整天?” 柏律嗯了一下,微微阖上眼睛,双手抓着床单,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肆虐。 “做什么可以相处那么久?” 谢隽廷没有兄弟,从小孤零零地长大,习惯独处,自然不懂这种兄弟相伴的乐趣,哪怕什么都不做,他跟柏礼都能腻歪一整天,更何况今天还是做了很多事很充实,感觉时间哗哗过去。 谢隽廷或许不是吃醋,可能真的想知道,但柏律并不想跟他聊细节,只大概地说:“哥哥身体不好,我照顾他,把重活都干一下。” 这句话没有一点信息量,谢隽廷没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所以没法接下一句。 其实,话题放在哥哥身上,柏律还能稍微多说一点,越是琐细家常,能问的东西反而更多,但谢隽廷并不关注这种琐碎,而且对柏礼他也没什么好问的,于是话题又被转回来。 “昨晚疼吗?” 柏律闭着眼睛点头,“……你说疼不疼。” “流了一点血。” “哪一次我不是被你弄地出血?” 谢隽廷本来在他的颈间亲吻,听到这话抬起头,眉心微微拢着,“当然不是每次都这样。第一次你很疼,第二第三也是,但第四次就好多了,也没有出血,半个月以后,你就适应了。” 柏律没想到对方竟然把这种小细节记得这么清晰,第几次第几次头头是道,不是做完之后什么都不管的么。柏律模模糊糊地想着,才半个月身体就适应了吗,可为什么他觉得那段时间很漫长,煎熬了好久一样,可能是因为被逮回来,自己每晚都被折腾得筋疲力尽丝毫没有享受吧。是的,频繁上床反而是在人被抓回来的后期,前期并没有。 谢隽廷并不是一个纵溺的人,跟柏律恩爱期间,大多数时候都是柏律挑的头,把人抓回来是因为有目的了,所以频繁地主动要他。 “你昨晚,好像把我里面弄出了一个小伤口,今天少做几次行不行?” 谢隽廷吻到他胸膛,摩挲一会儿后低声回答:“也是两次。” 柏律松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能这样他已经谢天谢地,不敢得寸进尺。 谢隽廷一只手摸到柏律的腿上,将那条腿轻松抬起。柏律很听话地用腿缠在他身上,还拿脚背在对方小腿上轻轻磨蹭。 “白天你想去哪都可以,但 晚上八点前必须回来。”他直截了当地命令。 柏律的呼吸已经紊乱,喘着粗气说话都有点断断续续:“八点真的……太早了,能不能晚点?九点回来,我也可以……陪你上床……啊……” “不行,八点都迟了,我要你更早,因为,我想你陪点点吃晚饭,有时候我不在家。” 哪怕是这种时候柏律都不忘给对方挑刺,轻笑着说:“你自己把孩子要到谢家的,现在却要我来陪?” “他也是你的孩子,柏律。” “是你抢着要他的,难道不应该对他多上点心吗?” 谢隽廷真是诧异了,怎么什么从柏律嘴里说出来,好像就真是那么回事,乍一听觉得说什么都对。 “你又在狡辩,我对他很上心,不在乎的人一直是你。” 谢隽廷手里的动作丝毫没停,将柏律的两条腿折起来,一点点逼近,还把方才的命令改得更严,“七点之前必须回来,我要你跟点点一起吃晚饭。” “可你自己有时候都不回来……” 谢隽廷没说话,柏律也不敢再驳斥什么,但他感觉到对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加重了,两条腿简直被折到极致,他好怕又让对方生气了,只好乖乖点头,“我什么都听你的……” 微微张开嘴,一下下地喘气,胸膛也跟着一起一伏,他默默咬紧牙关,等待那钻心的疼痛降临。 谢隽廷嫌他指甲太抓人,可他今天也还没来得及修,这种状态他是不敢抓对方的背来发泄痛苦的,万一谢隽廷更狠地来做怎么办。他现在只能用力地揪着身下的床单。 谢隽廷说:“把手放到我背上。” 柏律眼里已经氲了些水汽,轻声说:“指甲还没剪……”不过他还是听话地照做了,没敢用力,只能虚虚地搁着,然后谢隽廷轻轻笑了一下,简短地说:“抱着我。” 他犹豫了一下,喘着气,眸子润润的,然后才敢慢慢收紧手臂。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八年前他的身体也很涩,但不至于难受成这样,可能那时候他为了达到目的,演得太逼真,入戏了或许真用了几分感情在里面,有了感情很多时候就不觉得多难受,但现在,他却能万分清醒地意识到,这是没有爱情的。 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皮肉绷到极致,然后被一点点撕开,一点点地见血,撕开的时候甚至还有粘连的血肉。 柏律从 喉间发出急促又压抑的声音,紧紧闭上眼睛,牙齿都要咬碎了。 他不算很瘦,更不像有的人挺着胸膛急促呼吸时,胸下肋骨会显出形状,他哪怕喘得再厉害也硌不出骨头,但他的骨骼较普通男性来说,的确是小了一号,不是长度,而是宽度和厚度,所以他身型修长,但架子还是偏薄的,不管是身体的哪一处,腕子、脚踝、腰肢甚至是膝盖,都能轻易地被人一手或者两手掌控——真是一具适合把玩的身体。 不管是欲拒还迎还是真的不愿意,只要是被动的一方,身体多少会有些本能的挣扎,适度的,谢隽廷会很享受,可一旦过度了他就不喜欢,为了避免对方受伤他会采取额外手段,比如用手铐或者带子束缚对方的四肢,但显然后者的情况只在柏律最为不乖的禁锢期才出现,现在的柏律还是很识趣的。双腿被折地几乎悬在半空中,上半身自然是没法起来,疼的厉害时,只能靠乱蹬双腿来发泄。 谢隽廷的一只手用力捉住他脚踝,被拿捏住的那一刻柏律会轻轻颤一下,然后慢慢地,他就不动了,进入的时候如果也分出一只手整个包裹他的踝部,被牢牢固定住,他就蹬不了,也就没法抗拒得那么厉害,这招谢隽廷屡试不爽。同样的,腹部也是柏律的命门之一,双手按在那里或者轻轻地来回揉一下,他就会颤巍巍地弓起背部,整个人小心翼翼地向前缩起来,像个蚌壳。 八年前,他就已经把这具身体里里外外玩了个遍,自然无比清楚哪里是他最敏感的命门。虽说柏律总做出一副不喜爱孩子的模样,但却会本能地保护自己的腹部。这或许是他们这类人的天性,当然也是弱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隽廷才停下来,明明说只是两次而已,柏律却感觉过了两个多小时!他费力地呼吸着,反倒觉得安心——因为噩梦快要结束时,不都是喘不上气么——喘不上气就好了,意味着马上结束。 今晚的确没有昨天那么疼,虽然还是麻麻的,但至少没有那种不停炸开的绵密刺痛。腿弯折的时间太久,一时间都难以伸直。 他离开了他的身体,在他身边躺了下来,用手肘支着自己,看着他。但柏律丝毫不想跟他对视,侧过身,拿背对着他。按理说应该是被动的一方在被占有之后会变得稍微柔软起来,但他们俩似乎刚好对调,倒是谢隽廷心中产生了一股奇怪的柔软。 柏律摆出一副抵触的姿态,他也没生气,就往那边挪了挪,让柏律贴在自己怀中。他的手指轻轻拨了拨怀中人微湿的鬓发。柏律是很容易 出汗的体质,明明一直是他出力比较多,但柏律每次流汗都比他厉害,后背到现在还是濡湿的。 谢隽廷说:“我不喜欢孩子,但我喜欢跟你做,”旋即又跟了一句,“我喜欢,你给我生的孩子……” 柏律头皮发麻,谢隽廷是又有个诡异的新习惯了么——在上床的时候说些不着边的煽情话,昨晚是这样,今天也是。可柏律一点都不喜欢这样,好在谢隽廷讲完那一句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安静地躺了下来。 柏律等了足足十分钟,发现这位爷竟然没有要走的迹象。他不像谢隽廷,做完就会穿上衣服,他习惯在对方离开后,躺着缓缓,缓够了再□□地跑去浴室洗个澡,洗干净再换上睡衣,对方一直不走,他还怎么洗澡,而且现在又渴,想起身喝水。 “很晚了,”柏律主动提醒,“你现在还不回卧室睡觉,明天起得来吗?” “还没到十二点,不急。”谢隽廷说着还闭目养神起来。 柏律转头看他一眼,无可奈何,趁着对方闭眼的片刻,他把散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胡乱给自己套上,然后出去倒了一杯水。喝到一半,记起来避孕药没吞,他就又回房里翻抽屉。 如果谢少爷弄在他身体里面是天经地义,那他吃避孕的也是天经地义,所以柏律觉得这种事情完全可以光明正大没必要遮掩,倒是谢隽廷,看到柏律服药的时候,就一直盯着,担心会被柏律瞧出来端倪,还好,他没觉出什么。 柏律把水喝完,走到床边坐下,将空杯子放下,停顿片刻,眉头一点点地皱起来。 谢隽廷怕他觉得今天吞下的药跟往常有区别,仔细留心对方的反应。 柏律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今晚不会是要在这睡吧?” 谢隽廷略顿了一下,“不会。” 得到这个回答柏律就放心了,但他不敢再逼问,只好勉强笑一下,“那您什么时候走啊?我想睡觉了。” 第八十章 【.】 80 谢隽廷面上淡淡的瞧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看柏律这么不避讳服药,就起身过去把抽屉里的大瓶小瓶各翻一个出来,直截了当地问他:“这两个都是避孕的吗?” 柏律不想多解释,“都是。” 谢隽廷真的很反感这种很明显是敷衍的样子——扯谎都不打草稿。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有点山雨欲来的趋势。 柏律一见立刻在心里敲响警钟,现在可不是程奕扬,随便敷衍什么的可能是要付出代价的。在对方的怒意还未蓄积之前,他就灵巧的坐到谢隽廷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腿上,“我是怕你担心才这么说,一个是避孕的,另一个有别的作用。”说完抬眼瞧着对方。 谢隽廷冷淡地看着他,柏律又自觉地说,“小瓶子才是避孕的,大的不是。” 这句回答跟医生的对上号了,谢隽廷知道他没撒谎。这时候还敢撒谎或顶嘴,那柏律就真是胆子大。 “做什么用?”谢隽廷问。 柏律把那瓶药拿到自己手上,低下头端详,却突然不说话了,嘴角微微抿起来,垂着眼睫。 谢隽廷见他不回答,愈发追问,“告诉我。” 把人吊足胃口后,柏律又哧地一笑,“你真想知道?” 他感觉柏律语气里带了一丝玩味和挑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不禁让他生出些疑惑。然后下一刻,柏律就大胆地靠他更近,说道:“还不是为了能在床上好好服侍您,我才特意求人拿的药,这种药能够改善我的体质,在床上就把人伺候地更舒服……”他一点点地越靠越近,身子几乎贴上去,嘴唇也挨在对方耳边,将声音放低放柔,“它可以让我的水变多一点。” 谢隽廷似乎还没被撩到,只是轻轻眨了下眼睛,柏律却发现对方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他了然地笑了。男人就是这样,*是怎么都藏不住的,面上显不出不打紧,总能从一些小细节瞧明白。 “你不是不想我用工具扩张么,那就只好用这种药了。”他又拉开一点距离,眼波潋滟,直勾勾地看着对方,“谢少爷,现在看到我的真心了吧,为了能让你更舒服点,我可是没少费心费力呢……” 他跟谢隽廷相反,那人从来都是直接去做根本不多说,而柏律巴不得拿一件事变着法子邀一百次功,都不嫌多。 这说法跟女医生告诉谢隽廷的差不多,他丝毫不疑,心底的确是有几分高兴的 ,柏律要是一直这么懂事就好了。虽说放松了些,但谢隽廷也不至于一高兴就把备孕一事跟他讲,柏律听了绝对瞬间变脸。 谢隽廷低头看了眼几乎快要压到自己身上来的人,干脆伸出一只手,搂住对方的腰,自己顺势往后一躺,俩人又倒在床上,柏律压在他胸口,起先还仰着头,而后就乖巧地侧过脸贴上去。 这么安谧的氛围持续了好一会儿,柏律都没有出声,只是用手指在对方胸膛上轻轻划着圈,但谢隽廷知道这人今晚这么讨好肯定是在寻思什么。伸出手,揉了揉柏律的头顶,问道:“又有什么事要求我?” 柏律支吾了声,问道:“我当年死了,很多人都知道吗?” “来参加葬礼的有很多。” “可是我并没有什么朋友啊。” “葬礼上来的本来就不是真朋友。” “也对,估计都是看你的面子才过来,走个过场。”说完这句,柏律突然就把声音放轻放低,带着柔软的鼻音愧疚地说,“当年我逃离谢家……让你丢脸了,甚至砸了整个谢家的颜面,对不起……” 谢隽廷只是略微眨了下眼,“没人敢嘲笑我。” 虽说不是正面回答,但或许能算半个安慰吧,谢隽廷的性子就是这样,连“放心”两个煽情的字都不懂加在这句话前面。 好在柏律是能轻易听懂的,他知道谢少爷不生气,至少此刻是的,他就安心了,后面那话应该好提。 “我不会离开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谢家,我之前犯了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柏律真觉得自己错了的时候,反而不会亲口认错,而是沉默和略微的慌乱,就像之前他告诉他程奕扬被谋杀的真相,表现出来的逃避和惊慌,才是真的害怕和知错。 但谢隽廷乐得陪他周旋迂回,不管柏律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自己回答得都是真的,虽然语气不那么柔和:“我早就原谅你了,不然,你觉得你能回到谢家?” 当初求人的是程奕扬,可不是他谢隽廷。 柏律又低声道歉,“对不起。” 谢隽廷声音又恢复低沉威慑,“我允许你犯错,允许你利用我,因为,我在等你明白。” 或许是语气太过郑重,柏律顿时一愣,抬起头不自觉地撞上对方的目光。但很快他就撇开视线,迅速冷却——刚刚演得太像,自己差点又入戏。心底窜起了一种某种很感性的情绪,他赶紧把 那些七七八八的复杂情绪赶走,让自己只剩下冷静和计谋。 可柏律还没想好下一句要说什么把话题引到正轨上,谢隽廷又突兀地、冷冷地跟了一句,“先前只是折了你的脚腕,没伤到骨头,你要是再敢,我会直接断你的胫骨,让你这辈子都没法再跑。” 柏律恰好地沉默一下,借此表示自己的反思和醒悟,其实心里忿忿的,但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的确让柏律感到有点害怕,毕竟谢隽廷说到做到。 一时所有动作都滞了,他也没再说话,只能默默趴在对方胸口上,都不想瞧对方的脸色,更不敢再主动做什么亲密或撩拨的举动。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他终于等到谢少爷伸手摸自己,从脑袋摸到脸侧,柏律很自觉地仰了仰脸,将面颊和下巴都送到他手里。他估摸着现在可以了,便大着胆子往上爬了爬,目光灼灼地看着谢隽廷,嘴唇靠近对方的鼻梁。 “你觉得我乖吗?听你的话吗? 眼下这种情景,温柔乡里陷着,就算知道是计谋,但谢隽廷能不嗯么,不过也是因为他现在乐地纵容这个人。 得到肯定回答后,柏律才慢慢说:“那我不去补录信息好不好……你帮我打发一下警局的人……” 谢隽廷在心底轻笑一声,果然是有目的的,原来是这个。 死亡销户,柏律的信息已经全部被清空,现在是要追加各种详细信息的,包括身份证一类的重要证件。但现在他却说不想补录,还像继续保持黑户状态,这样去哪可都是追踪不到的,狼子野心真是显而易见。 怕对方不答应,柏律还欲盖弥彰地解释:“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再跑,你看,我都给你生了一个孩子,我现在能跑去哪?” “那你就把信息乖乖补录全。” 柏律不情愿地皱起眉,“我怕。” “有我在,你怕什么?” “我的身体是特殊的,”柏律叹了口气,“有专门的的机构可以管制我、监视我,我不想又被他们找到,所以想清空自己所有信息。” “你是我谢家的,除了我,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这意思是说,我现在最该害怕的人,是你?” 谢隽廷说是。 柏律本来还想再争取几句,但对方都已经表现出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样子,很明显是不会答应的,再扯下去只会让对方厌烦和起疑而已,他只好收住话头,不 再继续。 罢了。 谢隽廷还有事要处理不能再继续陪他耗着,推了他胳膊一下,柏律会意地坐起来,旋即谢隽廷也起身,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和袖口。 柏律坐在床边看着他,突然站起来。伸出手,指尖抚到对方的纽扣上,低声说了句我来,然后就细致地帮人扣好,手落在对方腰间时,他舒张开两臂,环到对方腰后轻轻抱着。 “我会补录信息,但过一阵子再去行不行?” 谢隽廷说可以,“反正你敢逃,就打断腿。” 柏律恹恹地放下两手,“我现在连机票都不能买还能去哪?” “用我的身份买,”谢隽廷说,“你飞去哪我都不拦着,一个星期内回来就可以。” “用你的……验票不让我进怎么办?” “我会让周凌给你一份证件,机场保安绝对给你放行。” “点点是程奕扬的儿子,现在程奕扬是黑户,点点岂不是……” “他早就是谢家的,在你没回来之前他就已经是。” 柏律简直无言以对,谢隽廷一丝漏洞都没有,看起来倒是并没有限制他任何自由,但柏律真去了哪他随时了如指掌,还别想拿孩子当挡箭牌。 谢隽廷低头看他,他垂着眼睫,低眉顺目的样子有一种莫名的温顺之感,今晚的他还是挺讨喜的,也很惹人怜惜,突然有点想亲他,嘴唇。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想而已,毕竟房事已经结束。 “早点睡觉。” 简短地说完这句,谢隽廷就离开了。 在门重新关上后柏律却好像还没回过神,杵在那里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突然记起来,自己不是还要在脸上动手术吗,谢隽廷怎么一副忘了的样子,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第八十一章 【.】 81 为了能吃到早餐,柏律专门定了六点半的闹钟,但还是睡过头,晕晕沉沉趿着拖鞋到楼下,点点去上学,在车里还朝爸爸挥了挥手,说了什么柏律没能听清,但看点点的口型,也知道那是“再见”。 宅邸又只剩柏律一个人,他又准备去哥哥那里蹭一天,但女佣过来提醒他,说少爷嘱咐您留到中午,他会回来跟您一起吃饭,然后下午带您去医院检查身体。 程奕扬的离开,说的是出国进修,医院那边自然处理妥当;柏律的归来,说的是被人陷害故意造成假死,警局和法院这边也处理妥当,大大小小全是谢隽廷料理的,柏律当真没操心太多,只是签了很多文书、被谢隽廷带着跑了很多次证明,又蹲了两个月的牢,之后还得去警局补录信息。 为了配合谢少爷的安排,上午肯定哪也去不了,就兀自摸去了谢隽廷的书房。初相识那会儿,谢少爷的卧室、书房他是不准进的,但现在他一点都不怕,自由出入。 要想把恩爱演得逼真,就得入戏,否则始终是个局外人,不可能让对方感受到那种真真切切的爱,谢隽廷没经历感情但不代表他傻,如果连一半的认真都没有,他绝不会陷进来。 当时柏律可是豁出去,告诉自己,要一心一意,亲密无间,毫无保留地在他面前坦露——自己就是谢少爷的人。 他会陪他待在书房里,谢隽廷在做正经事,他就在看闲书或者打游戏,发出的噪音也不会影响到谢隽廷,一小时后他会很自觉地走到谢少爷身边,给他揉肩捶背,手指轻轻地按压他的太阳穴,再慢慢揉到眉心。谢隽廷很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柏律就大胆地坐在他腿上,有时候是两腿并在一起偏坐,整个人都依在对方怀里,有时候是跨坐,双手不老实地伸进对方衣服里,摸来摸去。 书房的窗边,放了一个休憩的软塌,之前就是纯作休息用,但后来变成俩人亲昵的绝佳位置。 柏律在书房里第一次撩.拨,就是坐到软塌上,开始一件一件扒掉自己的衣服,用缓慢而情.色的动作,上演一场刺.激的真人脱衣秀。 软塌就在书桌的正对面,想不看都难,而且柏律还故意发出那种诱人难耐的声音。谢隽廷一开始没理他,他见对方不买账还撕衣服,自己的衣服,撕扯会弄出很大的声响,他招式百变势在必得,谢隽廷可算抬眸看了他,他伸出舌头,一点点地□□自己的手指,眼神*挑衅,十足的野性,像一头正在发.情亟待狩猎的小型兽类。 那是俩人在书房的第一次。 软塌还是窄了,没法让俩个大男人并排躺着,做完之后柏律就软绵绵地趴在对方身上,俩人还是交叠在一起的状态,胸膛贴着胸膛,腿挨着腿——那真是最原始,却也是最放松的状态,脑子里什么都不用想,只要感受对方的存在就可以,或许那是真正的肌肤.相亲。 那段时间,柏律真是使出了前所未有的浪劲,有时候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每一种姿势、体位他都乐于尝试,甚至有点饥渴的嫌疑,似乎只为彻底攻陷这个人而拼到了极致。 他当然也想过,或许自己也是沉迷于这种乐趣,或许自己的本性就是这么……骚。那时候他贪恋谢隽廷的体温,就算清楚地知道并不能真正拥有,但每晚那个温热的胸膛总有一刻是属于自己的,可以全身心地依偎。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连回忆都显得不合时宜。 他停止了胡思乱想,转而在书房翻翻找找起来。谢隽廷有好几个工作用的手机,怕在外面丢,家里一般也会放一个。柏律以前就没少从里面搞出不少信息,还冒充过谢少爷给属下发短信对人颐气指使,但现在没有找到——同样的亏谁会吃两次。 他现在已经放弃了程奕扬的工作,没有任何收入,以前他就没有攒钱的习惯,□□里的钱没剩多少,他跟柏礼来回几次机票估计就能耗光。 书房有一排很大的柜子,他从最下面的小屉子里发现了一枚素戒。俩人的结婚戒指是女管家按照规矩叫人定制的,宝石和铂金戴久了皮肤硌得慌,因此俩人也就形式地戴过一两次,但甜蜜期柏律就喜欢做样子,非要搞个对戒天天戴手上,于是细细的素戒就成了最好的选择。但八年前柏律毫不犹豫把它扔了,女人拿去用,戴在了死去的程奕扬手上。在死人手上戴了这么久,还被火烤黑,没想到谢隽廷竟然留了下来,还细致地清了干净,不过越发显得它有点不规则,是被当初的火灾烧地轻微变形。 柏律把那枚戒指拿起来,试着戴了戴,因为形状不规则戴起来没有以前轻松,一用力套到手指底端,后来竟拔不出来,柏律拧了半天,手指搓得红红的,还是没能成功,最后只好作罢。 柏律刚离开的那三年,谢隽廷可真是下了狠决心要忘掉这个人,任何跟柏律有关的东西都销毁,自然包括戒指,所以现在只剩下后来发现的这一枚,并不是完整的一对。 柏律看着这枚戒指,意识到谢隽廷这回怕是要比八年前更狠,毕竟放 弃后重来,压抑已久的*突然得到释放,很难收住吧。 谢隽廷其实也戴过那枚戒指,也就是几个月前方察觉程奕扬很可能就是柏律时,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一夜。 可怕的思念,像激烈的潮水一般,在发掘事情真相的那一刻,朝他席卷而来。他甚至有一瞬间的紧张和无措,花了一整夜时间慢慢平复。他心里越这么波澜壮阔,面上却能越发沉默冷静。 那天偏卧住的不是点点而是醉酒的谢棠。 谢隽廷完全冷静之后,就去把谢棠弄醒。 宿醉的谢棠头疼不已,睡到半道还被逼着醒来,一睁眼看到神色淡漠的谢隽廷,这人也不开灯,只有厅里的余光投过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那双浅色的眸色微微反光,看起来有点瘆。 谢棠一个激灵,一下就清醒了,惊悚地问怎么了。 谢隽廷说,明天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啊谢棠坐起身,非要现在说吗我头好痛。 我要弄死谭沐,需要你,做配合。 谢隽廷说,我要弄死谭沐。 我。 谢棠惊讶地啊一声,可你回国的目的不是这个吧? 想也知道,谢隽廷什么身份,而且谢家的作风一向是交好,虽不会主动谄媚,但也从不会专门攻击谁,更何况谭沐还是个女的。 弄死谭沐,这句话从谢隽廷嘴里说出来,是违和的。但此刻的谢隽廷实在太冷,像毫无感情的审判者、刽子手那样,好歹让那种违和感削弱了些。 谢棠不疑有他,但还是照例问了句为什么。 柏家前几年强势杀进了几个新兴产业,而且这一块全是谭沐在掌权,想吞并,让这个女人死掉是最快的方法,还可以乱了柏家阵脚。 谢棠沉默了,觉得今晚谢隽廷太不正常,这人什么性子,他谢棠虽然不那么了解,但是多少也清楚——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野心?谢家自己好几个产业都没心思来管,全在缩水,这几年都没什么利润,自己这边都没好好发展壮大,跑去吞并别的?谢隽廷又不是傻的,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个道理他难道不懂? 但这人就是有一种笃定的气场,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似乎都不会出任何偏差。 谢棠抓抓脑袋。 谢隽廷又道,把这件事完成后,谢家的产业归你。 这么重要的事情,这么大 的权力!他竟然轻飘飘地说给就给,甚至说这话的时候,眉头都没动一下。 谢棠觉得自己在做梦,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很痛,看来是真的。 谢隽廷也不再多言,只道我从来都是信守承诺的然后就静静看着他,等待谢棠做决定。 他却是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但还是不想答应太快准备好好斟酌一下,还说我跟你一起看看明天什么情况,如果不难我就做,太吓人我可不做。 给人留下商量和退后的余地,从来不是谢隽廷的风格。 他淡淡地看着谢棠,你已经知道这个秘密,就算不帮我也别想留在国内,明天就找军官把你送走。 谢棠不干了,愣了愣反驳道我想去哪你能管得着吗。 谢隽廷神色不变,也不说话,平静地把手机打开给谢棠看,谢棠一看,脸色就变了。 飞机票居然都已经订好,三张,其中一个是谢棠的名字,另外两个肯定都是军官!谢隽廷都这么做了,肯定有十足的把握能将人直接送走,谢棠不想离开就只有答应。 谢棠跟他僵持片刻,一会咬牙一会叹息,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行,我答应你,完成这件事,你可得要把谢家的产业全都给我!全部! 谢隽廷当晚就跟谢棠讲了第二天该怎么做怎么说。过程中无可避免地要提到程奕扬,他只是轻轻带过。 当初程奕扬就问谢棠,为什么帮他,谢棠回答是,因为自己主动跟谢隽廷问起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但谢棠怎么可能主动问,说实话,程奕扬在他心中的地位也就那样,他根本懒得管这么多,更不会主动揽上谭沐这摊事,对他而言简直可怖! 这些都是谢隽廷逼的,而且他叫谢棠那样回答程奕扬。 ——他真的把一切都规划好了,包括把一些爱意好好地藏起来,不被任何人察觉。 那个戒指箍在手上取不下来,柏律烦闷不已,没心思在书房继续耗,跑去卫生间,在温水的冲洗下来回用力搓弄,一点点地把那磨人的玩意推到骨节处,他停了停,卯足了劲,用力捏住戒指,往下一扯,戒指突然掉落,哐啷两下摔进洗手池,被水流即刻冲到孔洞附近,柏律刚吐口气,低头往下一看,那戒指就被冲了下去,这么眨眼之间,它就没了。 怔愣片刻,心想,这么个小玩意掉了谢隽廷应该也不会发现不会在意吧。 算了,柏律把视线收回来。 他又回书房若有所思地坐了一会儿,到午饭时间女佣喊他下去,到餐厅坐着等谢隽廷一起回来用餐。 谢少爷回来的时候拧着眉头,显然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没处理完,但依旧是按时赶了回来。 柏律其实不喜欢这样,一时因为他并不是时刻需要陪伴的主儿,二是谢隽廷有时候的确忙得要死,就算中午抽空回来,也是一身低气压——还不如不回来。 谢少爷心情不佳有时候会表现出来,倒不是脸上表情怎么样,而是身上散发的气息能让人感觉到,但如果他就是不想让对方察觉,也可以敛住那种气场。说好陪柏律吃饭然后带他去医院,就算他现在心情不好也会收敛住,至少不会在这时候摆脸色。 俩人很沉默地吃饭,几乎都不发出声音。 现在距离受孕至少还差十天半个月,但谢家的饮食已经开始慢慢做改变:清淡为主,辅以各种炖菜补品。 柏律已经做好了一回谢家就要瘦的准备,吃了半碗就放下。 谢隽廷沉吟片刻,说:“稍微多吃一点,一个月后要做手术。” 柏律凝眉问道:“为什么要一个月之后?不能现在吗?” 如果是理直气壮的事,谢隽廷压根不会每问必答——哪那么多为什么乖乖照做就行。但现在,他没法理直气壮,斟酌一下,道:“医生最近,出国,要月底才能回。” 可柏律记得很清楚,那天在医院医生明明说的是,想好了要动手术提前三天或者一个星期告诉他即可他就能排出充足时间。怎么?谢少爷叫人干活,还要预约到一个月以后? 柏律眯起眼睛。 “别这样看我。”谢隽廷微微皱眉。 跟柏律这种人周旋,解释越多反而漏洞越多,谢隽廷知道他又在心里琢磨什么,但凭这寥寥几句他不可能就猜出他的心思。 谢隽廷决定不说,连目光都移走,冷漠地侧过脸。 第八十二章 【.】 82 柏律在车上问他:“七八年了,你的隐疾还没好么?” 谢隽廷眉头都没动,专心开着车——或许压根没留意柏律这句话。 柏律又问:“你是不是还在食疗?” 路口碰到红灯,车子徐徐停下。 “这么多年了,也该好了吧,实在没好全那就只有放弃啊,你到底要治疗到哪一步才算满意?现在还不够吗?” 反正这个梗谢隽廷要一直用,便回答:“要治疗一辈子。” 柏律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他,“你已经习惯这样的饮食了是吧?” 谢隽廷没回答,相当于默认。 柏律叹气,“以后我在谢家也要这样?” “当然。” “我总觉得这些都是女人和孕妇吃的,”柏律像是随口一说,但眼睛却在斜睨,“哪个男的会吃燕窝、海参?” “不会天天是这些,食疗也有谱子。” 只对柏律,谢隽廷才偶尔出言解释——而恰恰是因为这句解释,让柏律更加起疑心。 谢隽廷多说了,哪怕只是一两句,但就像柏律对他示软讨好是有目的的一样——他能感觉到异样。 “谢隽廷,”柏律乜着眼睛看他,语气冷冽,“我不会是已经怀孕了吧,你这又是炖汤又是带我做检查,连个整形手术都要拖到以后,你跟我说说,是想让我好好安胎么?” 闻言,谢隽廷微微蹙眉,但没有说话。 “谢隽廷,你又跟我玩这招?!我不是已经承认点点是谢家的么,而且我答应你会留着!你为什么还要这样?难道还不满足吗?” 谢隽廷微微冷笑——当然不满足。 柏律痛苦地闭上眼睛又睁开,“我不想生孩子。” 谢隽廷略微想了想,干脆顺着他往下演,淡淡道:“这次在我这儿,你不会疼,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 “你知道怀孕有多痛苦吗!到现在我腹部都没有好全,受到撞击就会很疼,你就不能为我多考虑一下吗?” “由我照顾你,过程不会很煎熬,每一件事情我都尽量陪你。”话虽然温和,但他并没有动任何恻隐之心,还淡淡讽了一句,“只要你别再乱逃,就不会多受罪。” 谢隽廷这一来一往的显然不是在开玩笑,柏律脸色都变了——难不成自己真的又怀了?可是明明 才做几次。 他感到难受极了,不想再说话,恨恨地撇过脸,车里的气氛也僵持起来。 经过柏律刚刚的那几句质问,谢隽廷就意识到真是自己多话才导致柏律起疑,进而才不停追问。所以他现在什么都不说,哪怕的确有点小心虚,也一直冷着脸。 下车的时候,柏律无端浑身乏力,扶着车门下来的,不知是坐久了还是晕车,他隐隐地想吐,手覆在肚子上,感觉身体某处在微微发紧发疼。早年受过那种苦痛,孕育胎儿的器官怕是已经很薄很弱,再被种上一次,又要竭耗他好不容易养回来的骨血。 谢隽廷看到柏律紧紧拧起眉心还略微弯着腰藏着肚子,似乎真的成了——柏律不当演员真可惜,他有强大的心理暗示。 谢隽廷看他在那里一直磨蹭,走过去问:“要我扶你吗?” 如果柏律真的怀着孩子,他反而是不会多问这一句——早就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柏律没有多看他一眼,直接擦着他的身子过去了。 谢隽廷在后面气定神闲地跟着他,也不劝,只是看他卯头走错了,就去把他拽回来,还说道:“你现在怀着孩子,走那么快,不好。” 把柏律气地呼吸都短促了一下,罪魁祸首倒是不动声色地略微弯起了嘴角。 掐掐算算他跟谢隽廷在一起近两年,谢家的人倒是慢慢接受了他,但谢隽廷的朋友对柏律显然还是不屑的。 乔安许看到俩人走过来,一向都只跟谢隽廷打招呼,对柏律只是视线掠一下或者轻微地点点头。 柏律的身体比较特殊,这事早年间被谭沐抖过,当时俩兄弟是那些所谓的名流人士最乐于戏谑的谈资之一。当时就谣传说,最低五百万买他们□□,外表是男的但其实是双性,两套器官……诸如此类的流言,甚嚣尘上,不堪其辱。柏律当初去谢家没少受下人的冷遇和白眼,也都是被这些流言蜚语给害的。 相较于其他人不怀好意打量的视线,柏律宁可那人跟乔安许这样对自己视而不见。 谢隽廷在车上说“我尽量陪你”,还真就这么做了,诊疗室里医生讲话,他也在旁边坐着听,倒让柏律感觉别扭和不自然,谢隽廷为什么这么正经严肃,间或还打断医生问一两句。 后来乔安许把谢隽廷叫出去,柏律才得以放松下来,主动说话,“医生,能不能测一下我的hcv?” 一般只有女性才测,男性很少 。果然,那医生推着老花镜,疑惑地看他,“专门测这个?” 柏律想了想,扯出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好在医生也不再多问,很爽快地给他测了。 一看那个结果,柏律就把心落回实处——没有怀孕。 他做完最后一项检查,从诊疗室走出去,在走廊的椅子上等谢隽廷回来。 乔安许把谢隽廷拉出去是为了给他一种药,据说是专门针对柏律那种人的。他知道谢隽廷一直在跟柏律磨,想出了各种招,这俩人纠纠缠缠这么年都没能分开。而且他见过点点,那长相已经有了柏律的苗头,只是眼睛和发色较浅,谢隽廷说是代孕来的孩子,但乔安许也不难猜到,关于柏律的传言可能是真的——这孩子怕是他“亲生”的。他到现在都不喜欢柏律,但不妨碍他帮自己的朋友。 “我也不清楚什么功效,毕竟没有实验过,但我敢肯定,不是副作用,肯定是好的。” 谢隽廷犹疑片刻,“从哪弄的?” “半个月前乔易给我的,说要送到哪里哪里,你知道他一向都有这种稀奇古怪的药,他给我留了几支玩儿,正好送给你用。” 谢隽廷一听乔易这个名字,心里就有谱了,不过还是一派平静。 乔安许拿来那盒药,打开给谢隽廷看,里面整齐地摆了满满一排针剂,全是玻璃瓶装的透明液体,十支,里面还附带了一个针筒,针头比较大,看起来应该是肌肉注射用的。 “普普通通的一盒就已经十万,还是到这的价,过了关税,应该还得涨,所以我笃定应该不会起坏作用,你拿去吧,”他知道谢隽廷的性格,便加了一句,“你要是不想用,直接扔了就行,留我这我也用不上。” 谢隽廷把那盒药带走了,柏律看他拎个袋子就凑过去看,还问:“医生开的药我都已经拿了,你这是什么?” 谢隽廷一时没想到该怎么回答,但柏律很快就接过他手中的袋子,审视一般地把打开药盒仔细看。可上面并没有任何说明标签——从陆铭衍那儿求来的药不就是这样的么,柏律狐疑地看着谢隽廷,“这针剂你从哪弄来的?” 眼睛一转,又问道:“乔安许给你的?” 谢隽廷觉得这种没必要瞒着,就跟他直说了,还道:“拿回去给你用。” 柏律兴致缺缺地把药盒扔回袋子里,“我不想试,又不是小白鼠。” 谢隽廷也没说什么,带着柏律离开了这里。 他没给柏律试,倒先拿自己试了,两三个小时过去,谢隽廷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乔安许说这药价值不菲,那么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应该都要起作用,现在自己却没反应,那就说明这药的确是针对像柏律那种特殊的人。 他突然很想给柏律试试。 但柏律下午在睡觉,一直睡到现在都没起。 他跑到楼上去,坐在床边,看着酣睡的柏律。 这人睡觉还是那习惯,整个人都捂到被子里,闷着睡久了脸就会红也容易感到渴,所以以前谢隽廷都会嘱咐值夜女佣放一杯水在柏律的床头。 他把被子往下拽了拽,让柏律露出鼻子和嘴巴,然后俯在他耳边低声唤他,柏律还是没醒,他犹豫片刻,还是把手伸到了被子里。 柏律是穿睡衣睡的,还是柔软的长袖长裤,这样窝在被褥里久了整个都很暖和。 手底下那具身子又软又热,尽管隔着一层布料,但还是没法降低抚摸的煽情度。 柏律是侧着睡的,谢隽廷就很方便地从衣摆探进去,滑到他的后背上,而后又摸到臀。 被这么来回揉捏几下,柏律就醒了,蒙蒙地睁开眼,因为是背对着,他一开始还没看到谢隽廷,很快,身子往后一侧,就挨到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他瞬间一个激灵。眼睛一下子完全睁开,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的人。 谢隽廷说:“试试那个针剂。” 难得他用了商量的语气,虽然只是很轻微的一点点。 柏律蹙眉摇头。 “听我一次,我就让你跟柏礼一起吃晚饭,可以八点后回来。” 果然,这个就对柏律很有吸引力了,他开始琢磨着讨价还价,“一次?” “三次。” 柏律故意做出犹豫不决的样子,好像嫌三次太少,试着提出:“一个星期?” 谢隽廷不说话了。 柏律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一丝变化都不放过,谢隽廷只是略微皱了下眉,眼底并没有变冷——很好没有不悦的趋势——有戏。 柏律开始用哄人和亲情牌双管齐下的方式,“我哥最近身子不好,需要人去照顾他,我过去帮衬他,他也会感到自在一点,谢少爷,我每天晚上都陪你,不管多晚回来。” 谢隽廷专注地看着他,半响冒出一句:“十一二点才回来我怎么跟你上床?” “……十点,”柏律说,“我一定在十点之前回来。” 语毕他又疑惑地问:“每天都要做?你不觉得频率太多了吗?” 这个问题谢隽廷倒可以应答如流:“八年没碰你,现在十次都不嫌多。” 柏律不好再说什么,谢隽廷有心计但有时候也不妨碍他简单粗暴,越是这样直白,柏律反而越不好回话。他眨眨眼,又对上谢隽廷的视线,那烟灰色的眼珠在昏暗的床头灯下宛如剔透的琉璃质。 他把视线移开,隔着被子推了推谢隽廷,“你起来一下,别压着我。” “现在就试试。” 柏律犹豫一下,还是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 “你得坐起来,脱掉上衣,打在手臂上。” 柏律一一遵照指令,解开纽扣,把左胳膊露给他。 谢隽廷看到他这么乖,心想当初把柏礼争取过来真是太对,报完仇之后,柏律的掣肘可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哥哥。谢隽廷一早没用柏礼,是因为长久打算,那时候他有别的牌让柏律输,毕竟柏礼可是一张王牌,太早丟出去反而不好,现在调出来用正合适。 柏律本想自己打,好歹他伪装过医生,虽说不会动手术但打针什么的还是没问题,可是他发现谢隽廷竟然也会打针,而且手法还挺熟练,就随口问了一句。 谢隽廷把液体一点点推进去,眉头没动一下,淡淡回答道:“我有段时间靠打针才能入睡。” 话说一句就够了,前前后后柏律一想便知。一般能靠安眠药肯定都服药,严重到打针的程度,似乎只有在精神病人身上才有,当然,谢隽廷这种人肯定不会跟精神病沾边,那就只能是心理问题了,可柏律并不想知道,更不想去问“有段时间”具体是什么时候,他害怕对方说——你刚离开的那几年。 所幸谢少爷也不是个多话的人,有问才有答,根本不会主动去说。 谢隽廷把一管推尽后就收了针,柏律出了一点血,他抽了几张纸给他按上。 俩人靠得很近,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但仿佛又隔了很远——各怀心思。 谢隽廷起身离开,房间又剩下柏律一人,他挪了挪身子,靠在床头,安静地沉默。 让人打针,谢隽廷可能会略微温柔点,毕竟让人心甘情愿当小白鼠这种事还吼着逼柏律做,他不需要也不喜欢这样。但晚上在床上他又恢复了一贯的风格。 第八十三章 【.】 83 柏律这几天一直谨言慎行,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招惹了这个暴君,晚上简直被要了命。 一场激烈的厮磨下来,柏律感觉自己的腰几乎被对方拗成两段,施加在他身上凶猛的力道让他根本无法透气,只能张着嘴大口、短促地喘着。 身下的某处撕裂着,被灼人的硬.挺不停冲撞。 “慢点……”他无力地推拒着压在自己身上肆虐的人,“快被你弄死了……” 然而这种求饶却没让对方变得温柔,只是动作稍微停了一下,谢隽廷用一只手捧着柏律的脸,让他看着自己,柏律的一条腿之前就已经被他扛在肩上,随着这个俯身的动作柏律的腰部更加被弯折,直接都微微悬空,痛得他说不出话。 谢隽廷白皙的脸颊泛着被欲热渲染的薄红,一向沉静冷淡的眼底,此刻都泛起令人颤栗的热度。 “放松,我要全部进去。”气息因方才激烈的动作而有些紊乱,说完这句话他又用力钉进几分,把柏律痛得锥心蚀骨,喉头因为身体上的难受而发出呜呜低鸣。 但对方眸底近乎偏执和狂热的情.欲才是让柏律感到恐惧的根源。 他不知道谢隽廷又在发什么疯,自己全都掌控在对方手里,这样还不够么? 这才短短几个夜晚,就已经是柏律的噩梦,被换着法子搞,全都是不同的体位,身子被折成各种不同的花样。柏律不是有多喜欢主动,而是知道,把主导权给谢隽廷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本来今晚他也任命地去服侍,但谢隽廷没让,一进屋就把他压在床上,撕扯他的衣服,然后前戏也没有,直接就顶进来。 以前的谢少爷还算是有耐心的,毕竟没有经验,所以原意听从柏律的话一点点慢慢来,一个月之后才完全锲进他的身体。但现在,还不到一周啊。 “真的很痛,不要这样对我……”柏律虚弱地抗议,现在浑身无力,只能等对方放手根本没法挣扎。 谢隽廷低下头,跟身下的人额头相触。可柏律觉得对方凝视自己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是愉悦的——把人这样肆意操.弄还有不满意的呢,但总感觉背后隐藏着一丝怒意。 “你对柏礼的心思,什么时候能用在我身上。” “你已经知道我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再问……” 身体被撞地一耸一耸,说话也断断续续没法连贯。 “那就喜欢我。” “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 谢隽廷捏着他的下巴,“你曾经做到。” 柏律沉默一下,“因为那时候我在骗自己。”为了入戏并且达到目的,他不停告诉自己,柏律就是谢家人——是谢少爷的。可不再需要维持那种假象时,他又怎么会如此催眠自己。 可谢隽廷说:“那就继续骗。” “你疯了吗?” “我没疯,”他狠狠一挺身,刺进柏律身体深处,“这样你会好过很多——你可要跟我一辈子。” “之前利用你,都是我的错,你要我怎么偿还都可以……我怕你,再也不敢跟你斗了,你要怎样就怎样,只要最后能放我自由……” 他所有珍贵的东西都被已经谢隽廷拿走——连身子都不属于自己——他还有什么资本来跟他斗? 不知是因为身体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那一刻他似乎完全放弃所有,只是紧紧抱着谢隽廷背,留下一道道鲜红的抓痕。 “那就用你一辈子来还。” 他捧起柏律的脸,然后停下来凝视他脸上里的绝望和沮丧,可眼底依旧波澜不惊——根本不会改变主意,彷佛连刚才一闪而逝的怜悯都只是假象罢了。 柏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在柏礼面前泄露脆弱是情不自禁,但在谢隽廷面前? 他对他,应该跟对柏宸是一样,像之前那样:冷漠、敌意、不近人情。 不想,但却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对谢隽廷、对谢家的心态和感情,似乎已经在慢慢发生改变——这才最让他感到害怕和惶恐。 他的骨气和傲性,在谢隽廷手上被折得一点不剩。 这八年仿佛一场笑话,只是谢隽廷不想去找姑且放他自由而已,可一旦,他想把柏律重新缚在谢家,依旧能办到。 柏律感觉头很疼,视线摇晃摇晃,最后模糊一片,他慢慢闭上眼,已经完全无力挣扎,这下身子算是彻底松了下来,任由翻来覆去地摆弄折腾。 不记得那晚做了几次,但应该不止两次,耗了很久,柏律才解脱,察觉到周遭的一切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这一晚的厮磨结束之后,房里的热度久久不散,谢隽廷就把窗户开了半边,靠回床上时给柏律把被子盖上了。 柏律浑身脱力,连手指头都没力气再动一动,一 直维持最后那个姿势。 谢隽廷今晚倒没在他房间洗澡,而是坐了一会儿,然后就穿好衣服下去了。 房里寂静一片,柏律翻了个身,把被子紧了紧,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继续睡着,可他始终没能睡得很熟,身子的汗没干透,黏黏腻腻的,可他实在没力气动,就这么窝了一整夜。 第二天起来,头壳特别疼,睁开眼睛却觉得有种恍恍的漂浮感,身体又痛又热,很明显,发烧了。 他呆滞片刻,将手表抓过来一看,已经快十一点。 不行,得赶紧起来,要去哥哥那里,好不容易才跟谢隽廷求来的,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顾不上身体不舒服,柏律立刻起身,随便找了一套衣服换上,草草地洗漱完毕就急匆匆地下楼,他已经把路线记熟,不需要再等候司机,但司机的车子已经开走,只有周凌的车还在。他就跟周凌借。 周凌有点为难,“我一会儿要出去办事,车肯定不能借给你,我现在把你送过去吧,晚上再派人去接。” 柏律毫无异议地点头。 周凌一边开车一边跟他说:“律少爷,放心吧,你马上就有自己的车了,想去哪就去哪,老早就给你订了一辆,只是还没到,不过也快了。” 他看柏律脸色安然,愈加说漂亮话,“你看,我家少爷还是很在意你的吧,回国这么久一直没有买车,还是从谢棠那儿弄来一辆,但是你一回到谢家,他可就吩咐我订了车的。” 柏律还是沉默着,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并没有什么交谈的*。 周凌又兀自说了一些,但见柏律一直没有吭声,问话也跟没听到一样,就连提醒他“你脸色不太好”他都恍若未闻。 眼眶青紫,双眼无神,嘴唇还微微苍白,的确不在状态。 不用说,肯定又是被少爷折腾的,周凌也就识趣地消停,没再说什么。 柏律下了车,连往常礼节性的“谢谢”都忘了说,周凌看他脚步虚浮,就喊了声提醒他,可柏律卯着劲往前走,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昨天的针剂似乎没什么用,好像没能让柏律感到什么异常,其实并非无用,只是药效没发挥,因为要二十四小时——直到这天傍晚。 俩兄弟第一次聚在一起吃饭,温馨舒服的氛围,有讲不完的话,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吃完竟用了一小时。柏律不让哥哥干,就把收拾碗筷的活全揽了,柏礼坐在餐厅的 椅子上,看着弟弟的背影,温和地同他讲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肚子开始绞痛,起初是很轻微的,轻微到柏律根本懒得理会,慢慢的,疼痛感加剧了,他的动作不得不慢下来,缓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减轻的趋势。 柏礼看到弟弟这样,意识到有问题,立刻过去扶他,“怎么了?” 他紧紧抓着哥哥的手,眉心拧起,“……肚子痛。” 痛成这样,显然不是正常的,柏礼焦急问道:“不是怀了吧?” 柏律坚定地摇头,“不可能!” 但那一刻心脏却狠狠地收紧了一下。 柏礼赶紧把人扶到沙发上靠着,倒了杯热水就着自己的手喂柏律喝下去。 柏律的双手很用力,死死扶着沙发,眉头也蹙得紧,显然疼得厉害。 镇定下来之后,柏礼迅速拿起手机给周凌打电话,让他叫谢隽廷过来。 柏律一听立刻伸手阻止,“你别叫他,别……” 但那时候柏礼已经说了一半,周凌很聪明肯定能猜到剩下的。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你可别吓我……” 他转身又去房里拿来了止痛药,给柏律服下去。 柏律抓着哥哥的手,忍着疼问他,“谢隽廷要过来?” 柏礼点头,“应该是的。” 柏律叹了口气,这下更觉难受极了,“不能让他过来。” 柏礼紧紧回握住他,劝慰道,“但要他带你去医院啊小律!你别这么害怕和紧张,他不会把你怎么样。” 柏律摇头,缓缓吐出一句,“我是怕自己怀孕……” 柏礼愣住,惊讶地看着他。 “我也不确定……应该是没有,但我怕!”他狠劲抓着哥哥的手,借以纾解自己的惶恐和焦躁,“万一是真的……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得把孩子处理掉……” 听他这么说柏礼也慌了起来,“那怎么办?他们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 有一阵绞痛来得特别凶猛,把柏律痛地倒抽凉气,深吸几次才略微平复,然后虚脱一般地靠在沙发上。 柏礼坐过去,帮他轻轻地揉着腹部,“一会儿等他们来,我跟你都说没事,只是吃坏肚子,或者胃疼。” 柏律轻轻摇头,“他不会信,你刚刚那么慌,他肯定会带我去医院。” 柏礼也苦起脸,悲切地追问:“他非要你生下来吗?你不是已经……” “我哪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这样,只要他愿意,没有理由都行……” “那我来试着劝他一下可以吗?” 柏律脸色苍白地回答:“没用。” 这种疼痛很奇怪,倒不是那种刺痛,更像是某个器官不停收缩又扩张那种,幅度很剧烈,绞痛,可能是那个器官沉寂太久,今晚的药效又太猛,导致它现在不停地痉挛,可能连上面的毛细血管都贲张起来。 柏礼拿来热水袋给弟弟敷上,又倒了一杯温水过来,然后一直握着他的手,小心温柔地安抚着,柏律痛得厉害,就扑到哥哥怀里,脊背拱起,脑袋抵在柏礼的脖颈间。 就像哄小孩子那样,柏礼轻轻拍着他,“现在还这么疼吗?” 柏律在他怀里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比刚才好一些。” 一小时之后疼痛慢慢减轻,柏律还腻在哥哥怀里不起来,甚至安逸地闭上了眼睛。 柏礼稍微低下头,嘴巴就碰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但他看到柏律的眼睫轻阖,微微地一起一伏,很安稳,就知道现在应该是好多了。 他温声说:“小律,你让我起来一下,我要去厕所。” 柏律动了动,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哥哥。 柏礼扶着腰出来,看到柏律已经站了起来,紧紧凝着眉头盯着墙上的时钟,准是在寻思什么,他转过身,盯着哥哥说:“我在他们没来之前去买药服下,如果真怀了,又被谢隽廷知道,他绝对不让我碰这孩子。” 柏礼怔忪片刻,走过去轻轻抚顺弟弟的额发,“一定要这样吗?” 柏律重重点头。 “这附近是有几家药店,”柏礼叹了口气,“我陪你出去买吧。” 柏律摇头,“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在家等我,帮我烧点热水。” 柏礼看着他,半响无言。他深知自己弟弟是个极端的人——但凡喜欢一个人,就可以不求回报地给出全部,但如果不喜欢,他简直连适应的机会都不给,想都不想就彻头彻尾否定。 但柏礼知道这种时候绝不能给谢家说任何好话,只会起反作用,搞不好还会让弟弟让自己生隙,他苦笑着点点头,“好,我在家等你,你快点回来。” 第八十四章 【.】 84 普通药店可买不到流产药物,必须要去医院开处方,但这附近什么都有,柏律不难找到一个小诊所,花了五倍的价格买到一盒药,又去超市买了水,当即就按量吞下去好几片。做好这一切已经花了近一小时,柏礼在家等得有点心焦,担心不过就给他打了电话,柏律回答说感觉闷得慌就在楼下随便转转,不用担心马上就上去。 但他并没有上楼,而是在小区门口。 还跟周凌发了短信,说自己就站在车进车出的大门这里等着。 周凌立刻给他回个电话,好笑地追问:“你跟少爷讲话,为什么总要通过我,我是你们专用的传话筒吗?你直接跟他说不就行了,少爷自己开车去的,我在外面办别的事。” 把电话挂掉,有一瞬间的呆滞。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想深究其中原因,但就是很不想让柏礼跟谢隽廷碰面。 他告诉自己,是因为想保护哥哥,谢隽廷又冷又凶,不好对付。 在寒风里站着没多久,柏礼又打来电话,他接起,柔和地说:“哥,我过一会儿再上去。” 柏礼本来就是站在阳台偷偷给他打电话的,想跟他悄悄地说,谢隽廷已经来了,躲不了。 听到弟弟这么说,柏礼先是愣了片刻,而后朝屋内看了一眼,又低头对着手机说:“你是不是在躲他,所以迟迟不上来?要不你就直接走,我过会再告诉他,让他走……” 可这句话柏律并没有听到,因为有一辆黑色车子开过来,他以为是谢家的,就放下手机走过去一看,结果发现驾驶座的人根本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柏礼连着叫了好几声那边都没有任何应答,只好把电话挂了,他去厨房烧了一壶茶端到谢隽廷面前,然后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按说柏礼是主,谢隽廷只是客,但此刻他这个主人却有点莫名的拘谨和不自然,谢隽廷倒随意得多,自己拿了杯子倒茶喝。 “谢先生,小律他,他早就走了,据说都快到了,要不您也回去?” “你们不是刚刚还通过电话么,他怎么可能快到了?”谢隽廷垂着眼眸,不温不火。 柏礼有些意外,心道方才打电话不是做的很隐秘么都跑到阳台那去,对方怎么就知道了。 这下可好,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圆场,只能帮柏律辩护几句,“可能,可能他有点怕您,一说您在上面他就不太敢 ……那个,您别生他气。” 谢隽廷没理会这番话,而是径自跟柏律打了电话,接通后只说了两个字“上来”然后就挂掉放到一边。 柏礼看着眼前这个行为和话语并挑不出错的大少爷,却没由来地产生了一种心慌感,谢隽廷就算一声不吭,光沉默地坐那儿,都会有一种气势。自从柏礼知道弟弟误会过自己跟谢隽廷的关系,但他现在还在接受谢家的帮助抹不开这关系,导致他面对这人时更添了一层说不出的尴尬。 “谢先生,很感激你在危难时候帮我,这笔人情我之后一定会还,我觉得,也不太好继续麻烦你们谢家,下周我就搬出去,自己能找到房子。” 柏礼想这个事很久了,一方面是怕弟弟继续误会,另一方面也怕弟弟掣肘——就因为自己受了谢家人情,连累柏律还债。 谢隽廷略微掀起眼皮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柏礼这肚子已经有点明显——这种状态还要来逞强吗?谢隽廷那种人,大概永远都不明白对方这种自尊心,在他看来,或许只是一种卑微的弱者尊严罢了。 “不行。”谢隽廷果然一口否决。 柏礼顿时就有点紧张,“为、为什么?” 谢隽廷并没有正眼看柏礼,一直半垂着眼睫,光这样就足够让柏礼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连忙站起来,“厨房还有碗没洗,我去处理一下,谢先生您坐,小律他应该一会儿就上来。” 语毕柏礼就转过身。 谢隽廷在他背后问:“为什么怕我?” 柏礼脚步一停。 谢隽廷淡淡道:“他怕我,或许还有原因,柏礼你忌惮我,”略顿了片刻,轻飘飘地说,“你不是我要的那类,我也没有变.态的嗜好,你很安全。” 这话一说完,柏礼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流,热度一下炸开,更觉尴尬和手足无措,呐呐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横竖承了谢家的人情,倒反过头来指责对方不怀好意甚至有觊觎的嫌疑,俩兄弟到底做不来这种事,哪怕对方真有觊觎之心,柏礼会忙不迭地避开,但不会用这个着意打谢家的脸。 “不是指责居心不良……让您误会了,”柏礼先道歉,而后轻轻叹气,“因为,小律好像误会了我跟你的关系,那天他很生气也很痛苦,我实在不想再给你们带来额外烦恼,所以……想着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听到这话,谢隽廷倒勾起嘴角,轻 轻笑了,没出声。 柏礼也是侧身没敢目光对视,所以也没发现。 门铃响了,柏礼立刻要去开门,才迈一步,结果谢隽廷几乎同时起身,这样的不约而同却让柏礼感到别扭,顿时就不动了,只能尴尬地立在那里。 柏律很肆意,而他这个哥哥好像又是另一种极端,随便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就能让他困扰。 谢隽廷只好收回脚步,复又坐回沙发上。 这个动作什么意思很明显,于是柏礼这才又过去。 门一开,柏律就发现哥哥的脸色有一丝凝重,下意识地问了句:“发生什么了?” 柏礼摇头,“……没什么,快进来吧。” “哥哥,他不会威胁你了吧,你脸色不太好。” 柏礼轻轻摇头,看着弟弟那担忧的神情,他缓缓露出一个笑来安抚他。 果然,柏律人一到,柏礼就感觉舒服多了,至少不是刚刚那样只有俩人同处的拘谨。 “怎么耗这么久,我还担心你出事。”柏礼低声在他耳边说。 柏律轻轻抱了哥哥一下,“放心。” 柏礼把声音放得愈加低微,确保不被客厅那边听到,“药买到了吗?” “我已经吃了。” 柏礼点点头,但又心疼地看着弟弟。 兄弟俩本来挨得挺近,但看到谢隽廷过来,他们又不动声色地分开。 ——微妙的气氛。 谢隽廷走过去,打破了这种氛围,侧过头对柏律说了声“走吧”。 在车上谢隽廷就已经跟乔医生打过电话,现在直接过去就行。 谢少爷神色无虞,还是一贯的样子,但靠在后座的柏律,无端的,有点不安。 如果真是怀上了,可自己已经吞了堕胎药,谢隽廷知道后会不会发火?肯定会的,依他这种性子,如果自己真弄死了他孩子,他肯定要自己血偿。 柏律突然感觉很痛苦,也很害怕。 谢隽廷察觉到了他的躁动不安,轻声问他:“怎么了,像做了亏心事。” 柏律一直看着窗外,听到这话,微微打了个激灵,但并没有吭声。 谢隽廷又问:“你出去这么长时间都干了什么?一个人在外面晃悠?” 柏律还是不作声。可谢少爷今晚好像心情不错,连问两句没有回 答他也不逼着,更没有生气,不过也没有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柏律猜测可能是药物开始起作用,又感到下腹隐隐作痛。他本来是侧身,后来痛感越发明显,他不得不调整了一下姿势。之前不动还好,没觉出什么不对劲,但现在这一动,柏律就感觉身体里有什么液体渗出来——收不住地往外淌。 他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黏糊糊的血,毕竟那玩意温热的。 谢隽廷专注地开着车,一时也没留意到坐在后座的柏律,脸色越来越糟糕。 疼痛越来越明显,温热的液体也越渗越多,柏律难受地发出细微的声音——他很克制,死死憋住喉头的哀吟,但还是不小心泄露了一丝。 谢隽廷朝后视镜看了一眼,“柏律?” 却见柏律抬起一只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谢隽廷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妙,立即把车速加快,五分钟后到达医院,他迅速下了车,打开后座的门把人扶出来。 柏律一把扑进他怀里,阻隔了他的视线,还飞快地反手关上车门——他怕落在椅子上的血被谢隽廷看到,然而他自己也忘记了回望一眼来确认。 柏律要求谢隽廷走在前面,谢隽廷很诧异地看他——这又是玩哪出? 但柏律眼眶红红的,手还按在腹部,眉头紧紧拧起,俨然饱受痛苦的样子。谢隽廷怕他疼得厉害,只想赶紧去诊疗室让医生看看,也就不多问不跟他拗,在这种小事上妥协了。 他在前面走,时不时回头望一下跟在身后的柏律,确保他不会一个趔趄摔倒。 但肚子疼会影响行走吗?怎么感觉柏律那步子迈地,似乎痛的根本张不开腿一样,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谢隽廷以为他难受得紧才这样,折回去扶他。 柏律见他转身,整个人就呆滞着不敢动,后来被他一碰,还似乎受到惊吓,瞪着眼睛惶恐地望着他。 不全是惶恐,还有害怕和畏惧,全都颤巍巍地浮现他眼底。 谢隽廷微微皱眉,“你没必要这么怕,我现在不会把你怎么样。” 柏律是怕对方看到自己裤子上蜿蜒的暗沉血迹,从而知道自己已经流产,所以才如此诚惶诚恐。 但谢隽廷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有点不耐烦。柏律有点摸不着路子——是不是自己血流地并不多,所以他没有看到?可是柏律明明感觉到一股细小但粘稠的温热液体从身子里缓缓渗出来,顺大 腿一直往下淌,都灌进了袜子里。 谢隽廷也不跟他磨磨唧唧,拖着人就走了。 乔医生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戴着口罩瞥了柏律一眼,指了指手术床,让他躺上去。 柏律留意到医生并没有叫自己换衣服,如果流血了还这么直接躺上去,难道不会把床弄脏么。他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回过头,捻着手指扯自己的裤子看了一下,中间偏左的位置有一片淡淡的水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哪有什么血迹? 那一瞬间柏律简直大松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他又开始慌张,因为终于知道这液体是什么。 柏律迟疑着,缓缓开口道:“我已经不疼了,不用麻烦医生……” 话还未落就被谢隽廷沉声打断,“别闹。” “我没闹……是真的没事了。” 谢隽廷不想跟他辩,只让他乖乖听话,今天为柏律一个人又接又等又送,已经折腾了四个多小时,都快到晚上十一点,结果他现在又不配合。 乔安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倒是身后的两个女医生比较有耐心,走过去劝道:“柏先生,不用害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检查,不会怎么样。” 柏律看到乔安许在摆弄那些冷冰冰的器械,铁盘里放着镊子和小剪刀,当然也有一把锋利的小刀。 用力咽下嘴里的甜腥,柏律僵硬地转过视线,慢慢脱掉裤子,躺在床上。 帘子拉上门关上,隔绝了柏律的视线。 没有谢隽廷在,他终于能稍微放松身体。 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咬咬牙就过去了。 身体接受摆弄的时候,他一声都没有发出过,甚至在仔细寻思,这到底怎么回事。 首先,没有怀孕这是肯定,那么疼痛不是怀胎带来的,应该是那个器官作妖了。这要追溯到昨天傍晚注入体内的针剂,应该是那个东西起了效果。今天的症状是狠狠痉挛一阵子,而后好转,再然后水就开始多了起来——不难推测出这个针剂的作用。 他辛苦求来的药,服了这么些天没看到多少成效,一个针剂打下来,倒是效果卓著。但这个药效来得猛,带来的副作用就是持续痉挛、疼痛。 ——几乎是强制开发他的身体。 柏律知道,于理,自己没资格发火,不是一直要这效果么现在来得迅猛了还生气?他不是从小被娇惯大的,没有那种矫情的 心志,但于情,他完全可以生气,倒不是药效,而是他发现谢隽廷居然玩真的!本以为怀孕只是吓吓自己,结果对方真起了这种心思还下手去做了么?! 第八十五章 【.】 85 这些医生都不是专业的,到底不如柏律已经心里有底,但一番详尽的检查下来,也就能里里外外弄清楚。刚刚医生在摆弄彩超仪的时候他也抻着脖子溜了几眼,看到自己的某个器官在超声下的显像,再一次确定里面干干净净——没有孩子。 没有怀孕也没有流产,柏律就什么都不怕,躺着让医生各种摆弄。或许,他也不是可惜这个孩子,只是害怕谢隽廷发火。对付这种人,不该硬碰硬,到时候吃苦吃亏的还是自己。如果这回真造成流产的后果,柏律猜测自己可能又要被圈禁,一直禁到怀上为止。 事毕,乔医生什么都没说只是摘掉口罩出去,柏律觉得他应该是找谢隽廷汇报情况,就干脆让自己在诊疗室多待一会儿省得出去打扰他们。 他问其中看起来好说话的女医生:“检查出什么状况了吗?” 女医生笑了笑,“膜的厚度不错,适合备孕。” 柏律沉默了下,问道:“谁说要备孕?” 医生以为他不好意思,还反过来安慰他,“繁育是人的天性,我们不会因为你是男的就怎么样,放心吧,全都一视同仁。” 柏律低下头,没有说话。 “谢先生说你底子不好,之前还过来问我们要怎么调养,现在看来还可以啊,就跟从来没有被用过一样。” 用,这个字眼。 柏律发现很多人真是……一面悲天悯人一面又碾压众生。为什么就不能跟他一样,干脆坏得坦率一点。 他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用说了——果然猜中了谢隽廷的心思。 现在简直想冷笑,谢隽廷就这么喜欢孩子吗?还是说只是猎奇,只是纯粹想看自己的丑态,要征服,要自己依赖甚至只能攀附他一个人。柏律只有两个弱点,一个是柏礼,另一个大概就是身体。如果不是因为天生这种体质,他可能都不会给人压。没办法,这种体质决定了,他们在性上的快.感绝大部分都来自于被做——这是天生的弱势。 但现在谢隽廷已经知道了,他还能怎么藏?把那个多出来的器官直接摘掉吧!受一次痛他就可以彻底脱胎换骨,从今往后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谢隽廷对这种残缺的人应该再也没兴趣了吧!八年前就该做的,但当时被仇恨转移了所有注意力,没心思理会这些,现在……或许是可以的,他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例子。唯一能彻底解脱的,只有这个法子。不然……万一以 后谢隽廷没了耐心,自己会不会变得跟迟恒一样,被迫一次次忘记?谁知道呢,不过谢隽廷可能懒得用那么费劲周折的法子,直接把人囚禁就行。 柏律抓住了那一丝希望,虽然会很疼很疼——运气不好甚至会大出血死过去,这种比生孩子还要痛苦十倍的事情,他发现胆小如鼠的自己现在竟然想尝试——真是不自量力啊。 可他却鬼使神差地垃圾桶里那把已经生了锈被扔掉的刀子趁女医生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捡起来,藏进自己的袖子里。 “柏先生,你服用了什么烈性药物吗,有血出来,不过量不太多,只有一点儿。” 她用镊子将沾血的棉布夹到垃圾桶里,那是暗沉的血块,近黑色,很明显不是血管里出来的新鲜血液。 医生猜测,“堕胎的药物吧?”其实她很笃定就是这类药,但总觉得在情理上说不通,既然是备孕,为何又要堕胎,难道说…… 她看着柏律的侧脸,忽然懂了,旋即摇头叹道,“还好没伤到,可是你这样,不怕惹谢少爷生气吗?” 可柏律一直沉默,脸上的神色始终不变,对那些话仿佛都置若罔闻,她终于发现这人心绪低落,也就不再询问。 一刻钟之后谢隽廷进来,把柏律带走,他似乎心情不佳,什么都没说就走过去把人从椅子上拉起来,抓着他的手腕。 一直被拽到医院大门外,柏律才发作,毕竟刚刚诊疗室有人,他不想当着外人面吵架所以一直忍耐着。 用力甩开谢隽廷的手,柏律一巴掌挥过去,吼道:“你已经疯了是吧!到底想对我干什么?” 刚刚一耳光,谢隽廷避开了,但脸色很明显沉了下来,好在语气还算平静,“为什么要吃那种药?” 柏律本来很生气,可谢隽廷一说这个,他就滞住了,连带着目光都变了。 谢隽廷就那么看着他,耐心地等着。 “为什么……”柏律先是喃喃的,然后目光一点点变冷,吐出一句,“你还问我为什么?因为不想!” 谢隽廷足够平静,但并不代表他就没有一丝怒意。走上去,用力抓着柏律的手腕,他把人拽进自己面前,冷声道:“孩子要真没了,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柏律被逼急了,用力挣扎,一拳直接砸在谢隽廷胸口,“能有什么后果?!你直接打死我好了!我就是要让它掉!凡是你逼的,我都让它死!” “逼 ?”谢隽廷的眸色已经完全冷下去,但还不至于为这种并没有造成严重堕胎后果的事跟柏律大打出手,他先前已经捕捉到了柏律眼底的难过,或许也是有一丝后悔的,所以他现在愿意纵容一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竟然还要问?! 柏律觉得分外好笑,抬着眸子质反问:“那你倒是说说,你又为什么非要这么做?是想看我出丑还是锁住我?你对我做的这些还不够吗,我现在什么都听你的也不敢跑,可你到底还想要怎样才满意!是不是非要我废了,生不出来,你才肯罢休?!” 柏律简直想狠狠反击这个人,可是他不敢,他只能了断自己。 似乎只在一瞬间,他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血腥气十足。他冷冷一笑,双脚只是略微一转,身体就换了个细微的角度,然后他对准了坚硬的车门,重重地将身体正面撞上去。 谢隽廷反应够快,情急之下,一步冲上来,用身子挡在了他和车门中间,他一头撞进他怀里。 柏律真是起了摧毁的杀心,力道大得不可思议,胸口传来的剧痛让谢隽廷简直都要怀疑肋骨在那一瞬间被撞裂! 柏律发现自己被挡,想都没想抬手一拳挥过去,这下谢隽廷没能避开,结结实实挨了那一下。 耐心几乎全耗完了,谢隽廷脸上满是阴鸷,一扬手,柏律紧紧闭上眼睛,却不避开,准备直挺挺地接那么一下,但料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如期降临。 或许也不是谢隽廷心软,只是一个突然闯进这种氛围的外人救了柏律一次,那个保安冲到俩人面前,如临大敌地吼道:“不准在医院闹事!”然后又冲着对讲机请求支援,唯恐不被人知道。 谢隽廷心头火起,转头喝了声滚,那人被吓得呆滞,但一时却没有走,谢隽廷突然转身,那人看到他的表情和浑身的气势,当即就转身跑了。 柏律惊惶但却并不害怕,这种状态他是无所畏惧的,就是要激怒对方,彻底激怒!巴不得那一巴掌狠狠落下来,最好把自己扇得嘴角出血,甚至一怒之下杀了自己,省得他自己动手总是怕疼犹犹豫豫。 他笑了起来,含着泪、带着恨意的笑,声音听起来有些扭曲。 方才动作幅度太大,袖子里有冰凉尖锐的东西滑了出来,这倒是提醒了他,原来还藏了把刀,先前他还狠不下心来剜自己,但现在有了这一击,似乎能下定决心了。他把那刀子颤巍巍地腾出来,拿到自己右 手里。 谢隽廷看到了他拿出什么,一张英气的脸直接变得铁青,然后是惨白。 “你想干什么?”他冷冷地看向柏律,可还没来得及往前跨一步抓住他的手,柏律就已经用刀子抵住自己的脖子,“别过来!” 他已经处于半疯狂的状态,手下根本不知道控制力道,往脖子上那么一戳,立刻冒出一串血珠子。 谢隽廷倒抽一口气,停在原地。 “我废了就不能再怀孕……”正到了这种时刻,柏律的声音却突然干涩起来,像尖锐突兀的刺棱,并没有他之前所设想的那么镇定,“把它剜出来给你!你随便装在哪个人,甚至是一条狗身上,他就可以满足你了……” 谢隽廷没再靠近他,没再用行动对柏律施加任何压迫,但眼里却是一层坚硬的寒霜。 “你不敢。”他一字一顿地沉稳吐出,似轻蔑,但又带着威慑警告的意思。目光却紧紧盯着柏律,没有分毫松懈。 柏律连呼吸都在颤抖,心脏在此刻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呼出来的每一口气都带着浓郁的血腥气。 他颤巍巍地抖着——但此刻可不能停,现在没下手,以后怕是再也没有勇气去做这件事了。 孕育孩子的地方在小腹里面,比较深,这刀锋得没入至少三分之二才能划到它,然后还要用力翻搅一下,至少捣出个流血的洞出来,可能会痛到休克——但没法子,只有废了这个多余能力,往后的日子才能真正平静,况且,没这个器官也是能正常活下去的,这样他就能跟普通男人一样。 柏律慌乱但看到了解脱的希望,他让自己不停深呼吸。 另一只手摸索到了小腹那个位置,再往下一寸的地方,他觉得大概就是这个位置了。 不能再想,再想就不敢做了,他狠狠抓住自己脑袋里某个空白的瞬间,就是此刻——手起刀落,刺眼的白光突兀地一闪,一刀就这么直接且迅猛地挥了下去! 毫不犹豫。 他如愿以偿地听到了皮肉撕裂的声音,嗞的一声,那种闷闷的声响胀痛了他的耳朵。 就要解脱了…… ——可为何不疼呢? 他不敢相信地低下头,看到了手里流出来的血,顺着掌缝淌下。 刺目的鲜红,尖锐的晕眩感袭朝柏律袭来。 谢隽廷拧了一圈,然后狠狠一使力,就从尖锐的刀锋将 他手里紧握的刀夺走。 柏律看到自己手上沾满血,但却并不是自己的血,全是对方的血。 刚刚那一下,被谢隽廷冲上来,用手掌生生拦下了。 柏律铁了心要废掉自己,用了十足的狠劲,那一刀几乎把谢隽廷的手掌穿透,刀锋至少进了一厘米深,难以想象的剧痛,可他倒恍然不顾,一扬手,直接给了柏律一个耳光。 柏律终于呆呆地沉寂下来,彻底垮下肩膀,只是急促地喘息着。 谢隽廷喉头一阵甜腥,简直想彻底扔下这个人。 此刻的感觉就跟八年前见到柏律的尸体一样,失去挚爱但罪魁祸首却就是柏律本身! 谢隽廷真的无比厌恶这种感觉。 他抓住柏律的手腕,那么用力地拽着,好像正在大量流血的左手并没能影响他,柏律怎么甩手都挣脱不出来,他把人直接塞进车里,还落了锁。柏律在里面怎么拍窗户怎么喊他就是不开。好在这是医院门口,一进去就能处理情况。 正在值班的女医生打开门,发现是谢隽廷,才叫了一句谢先生然后低头间就看到鲜血淋漓的一只手,当即都有点不敢接过。谢隽廷自己走进去,拿酒精一冲,然后抬起手,女医生这才走过去,仔细看了。她心惊胆战本来想问几句是不是柏律闹的,但看到谢隽廷的脸色她就识趣地闭了嘴。这一刀虽然深,但完全是落在手掌的肉上没有伤到指骨和筋络。用消炎药水仔细消毒,敷上止血膏严严实实地缠几圈,纱布换了五次最后才止住血,半小时后才搞完。 弄完之后他甚至都没打电话叫周凌过来开车,还是自己开回去。 他跟柏律的激烈冲突,并不想被任何外人知道。 在车上俩人都没说话,柏律侧着身子缩在后座,状态算是彻底稳定了,从谢隽廷坐到驾驶座握住方向盘的那一刻,柏律就第一时间看了他的手,白色的纱布严严实实,并没有血从里面渗出来——松了口气。 在那之后他就一直低着头,双手握得紧紧的,有点发颤——他害怕。 谢隽廷的怒意已经不用从语言和神态来让柏律察觉,浑身的气息就像结了冰。 一到谢家,他就被谢隽廷拖拽着到顶楼,先前所有的惊惶全在此刻化成实质的可怕,柏律竭力挣扎,可谢隽廷分毫不松,但现在他只能用一只手,后来被柏律挣开,他几步追上去,一把又将人抓回来。 从下车起俩人就拉拉扯扯 ,值夜佣人怕情况不妙,小步跟了上去。但在楼梯转角,却看到了这种剑拔弩张的情景,当即脚步就顿住,再也不敢靠近。她知道少爷性情,但也极少在宅邸发脾气,更何况点点就在二楼睡觉,这种动静把小少爷吵醒看到俩人吵架并不是谢隽廷想要的,但今晚他都没管。 这么大发雷霆,第一次见。 顶楼的阁上,有一个黑暗又狭窄的储物间,他把柏律关到里面,一转身就听到柏律在用力拍门,还嘶哑地喊着知道错了。 谢隽廷没理,下楼的时候看到那个震惊到惊魂未定的女佣还跟她说,怎么求都不准开。 第八十六章 【.】 86 十平米的储物间,没有窗,连月光都无法透进来,伸手不见五指。好在女佣看他可怜就把顶楼的灯打开,从门缝里能漏出一点点光线,至少不是一片漆黑令人心悸惶恐。 厚厚的合金门板隔断了一切,又是在最顶上,差了三个楼层,死在上面都未必有人及时知道。 柏律心悸地瘫坐下来,周围一片死寂,他一声不出,几乎也要成为死物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再也压抑不住,抱着膝盖坐起来,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他竭力忍着,但死寂的屋子里还是响起了轻微的呜咽。 真是恨这个人,每次都让他害怕到浑身颤抖。或许谢隽廷也是恨自己到极点的,不然怎么可以这么狠?!八年前他也被关过,但那是关在房间里,还有女佣进来照顾他,哪是这种不透风也不透光的囚笼。现在看来,那时候的谢隽廷竟然还算是温柔的? 柏律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偎在上面,等着身体的颤抖慢慢过去。 一片漆黑冰冷里,他只能这样自己温暖自己。 他想过最坏的结果,依谢隽廷的性子,大概要关一夜,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要是再冷点就好了,最好是冰天雪地的那种温度,在这种没有暖气的黑屋里,脱光衣服就能被活活冻死冻死,然而这个念头只是冒出来罢了,他还是一再裹紧了自己的外套。 死亡太可怕,刚刚见血的一瞬间,他的心脏几乎停滞。然而想要死,那只是第一步,然后还得不停地扎自己,让鲜血不停地流,还不能马上死,至少要挣扎着苟延残喘半个小时。所有勇气已经爆发过了,已经被谢隽廷摁到熄灭,现在连一点火苗都窜不起来。 他没有再喊再叫,只是贴在门后面克制忍耐着,浑身瑟瑟发抖。 点点被方才的大动静吵醒了,然而出来一看又是一派平静走廊里也没有人,灯却亮着。他觉得刚刚明明听见了爸爸求救的声音,跑去找女佣问清楚,女佣脸上的心有余悸和说话打哽让他意识到爸爸真的出事了。女佣不是狠心的人,本来就挺同情柏律,又见小少爷拽着自己的衣角苦苦哀求眼泪都要出来,她就把点点带到顶楼,然后用力拍了拍门,叫了声“律少爷”。 他应了声,但声音太小太沙哑没有被外面听见,随后他又听到点点在喊自己,作为回应,他用力拍响了门,然后嘶哑地回了一声“我在这”。 点点一边哭一边跑到楼下,很显然要去求谢隽廷,可柏律让他别去, 点点没听。 小孩的哀求或许不会起到作用反而雪上加霜,因为柏律知道谢隽廷的性子,最讨厌外人求情。他甚至担心点点被迁怒。 但结果出乎他意料,半小时后,接近凌晨时分,门居然被打开了。 谢隽廷站在他面前,背影逆着光,没有开口说话,但给人感觉寒浸浸的。 被光线这么刺着,柏律眼睛酸涩,他忍下泪意,扶着墙壁站起来。 他听到谢隽廷沉沉地问他,“现在知道什么是逼了么,”语气冷冽,没有温度,“可以关你整整一天。” “我怕,”柏律颤巍巍地说,“别这样对我……”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已经不怕了,他真的太了解谢隽廷,刚刚那句话就能让他飞快地意识到,面前这人并没有勃然大怒至少此刻是的。 蹲的时间太久,站起来双腿发麻,柏律一瘸一拐地走到谢隽廷面前,眼里含着泪,低声沙哑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可谢隽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柏律还没能趔趄下去。 嘴唇苍白发抖,他看谢隽廷就像看救命稻草一样的眼神,“我再也不敢了,你让我出去好不好……” “隽廷,隽廷……”柏律一叠声地唤他,然后伸出手,轻轻握住对方受伤的左手,“这伤要多少天才能好?” 纱布好像又透血了,他看到了鲜红。 谢隽廷没有回答,只是把手拿了回来,背在身后。 “给我站着。”他低声说。 柏律原本打算再跪一下继续攻心,但对方的脸色很严肃,他想了想,觉得苦肉计到此为止,用力握住谢隽廷的手腕,慢慢站了起来,跟他对视。 三小时前还剑拔弩张,但那些尖锐的冰刺好像都在这一刻柏律主动认错下就潦草化解,谢隽廷很容易不跟他计较这些。 柏律慢声道:“你总是这样……不停地逼我做我根本不想的事情,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恨你,也没资格恨你,所以就这样?” 很好,这话虽不算多中听,但至少是主动交谈的意思,不是敷衍,显然有几分诚恳。 谢隽廷克制住性子,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然而还不等柏律回答,他就说:“想抛弃点点,跟柏礼在一起,然后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柏律缄默了,双眸暗沉下去,“是又怎样,我喜欢他,想 跟他在一起,这难道有什么可耻的吗?”他再也不怕了,反正自己所有的心思谢隽廷都已经知道——也别想瞒过,“我没有像你一样不讲理,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靠强迫别人来满足自己。” 谢隽廷丝毫不以为然,“柏礼愿意跟你走吗?你以为跟他在一起,你就能快乐?就算他愿意,你也别想,你已经是谢家的人,只能在我身边,这就是道理。” “至于孩子……也是,柏律。” “可我不想!”柏律捂着脑袋叫道。 谢隽廷寡淡地看着他,“你现在太情绪化,冷静下来再来找我谈。” 柏律怕他离开,使劲抓住他的手,“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但你不能逼我生孩子,明明已经有了点点,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再逼我?” “逼?如果你觉得,那就是吧,”他眼里一层冰霜,甚至让柏律感到阵阵寒意,“尽快做准备,适应马上要来的孩子,这会让你好过点。” 钝痛刺着心肺,柏律极力屏息,将双手握紧。 谢隽廷不想在这个问题继续浪费时间,转过身,柏律更加挽留他,这次还是用两手紧紧握住。 他低声求他:“我真的不想生孩子,要去半条命的,你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么狠……” “我对你,不狠。”谢隽廷看他这么使劲地抓着自己的手,沉默片刻,倾身靠近顺势用另一只手轻轻揽住他的腰,把人在怀里抱了一下,但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没有任何妥协。 “八年前你就应该在我身边完成这些,不该背叛,也不该假死,这是代价。” 谢隽廷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柏律颈上的伤口,那里的血迹已经凝固。但柏律瑟缩了一下,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谢隽廷在其他方面处于绝对的强势,所以让人理所当然地忽略,在感情上难道柏律对他就不狠么?先是用尽手段引诱,弄到手又扔掉,第一次没成功第二次居然用假死,怎么残忍怎么来。从来没有人能把谢隽廷玩弄到这种程度却还活得好好的并且现在还在谢家。 柏律以为自己还要被关,但谢隽廷把他带回了楼下。 一到楼下他就看到倚在门边紧张张望的点点。 点点看到爸爸的确下来,立刻扑上去抱住他,柏律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对不起,是爸爸不好,又让你担心受怕。” 点点这回没有跟之前那样哭出声,连小声的抽泣都没 有,眼睛红红的,但泪水被克制住了。 他心疼地看着爸爸,轻轻摇头,“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当时已经快到凌晨,折腾了一晚上,他们谁都没睡。而后点点被女佣带回房。柏律转头看了谢隽廷一眼,发现对方是平静的,暗暗松了口气,闷着头回了自己房间。 以为可以一个人好好睡觉,结果洗完澡出来就看到谢隽廷推门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杯水和一瓶消毒液,走过去先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抬眸叫柏律过来。 柏律自己在洗澡的时候已经对着镜子看过,似乎只是普通的划伤,用热水冲掉早已干涸的血迹,看到伤口是一条细细的缝,不深倒是挺长,看来自己当时手抖得厉害。 这些都处理完了谢隽廷还是没走,坐到床边,掀开被子靠了进去。 柏律看他这样突然有点害怕。 “要做.爱吗?”他略带痛苦地问。 谢隽廷没回答,只道:“过来。” 柏律心中微颤,一双光致致的眸子那么看着他,却没敢迈动步子。 “我要抱你。” 发现谢少爷脸色是和缓的,柏律才敢过去,一点点挪到床边,小心地坐下。 谢隽廷只是张开双臂,但并没有主动搂他。 可柏律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略微愣了会儿,他还是妥协了,慢慢朝那个熟悉的胸膛靠过去,但动作僵硬拘谨,根本不敢碰这个大少爷。 直到谢隽廷说:“今晚所有的事,都过去了。” 种种就被这一句话一笔勾销。 那一刻,柏律才真正如获大赦。 始终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落到实处,紧绷的身子也一点点放松下来。 谢隽廷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一个伤了他的人。这样一个还没到头的惩罚,就已经让他满意了么?自残虽然没能成功,但柏律意识到,那一刻谢隽廷比他还要紧张。 这个人,好像比以前更喜欢自己了,可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给他生了点点吗? 柏律胡思乱想着,战战兢兢地窝进对方怀里。 谢隽廷想着孩子今晚对自己说的话,谢叔叔,你说他做了错事要受惩罚,我不求你提前放他出来,但我要进去陪他,以前爸爸一个人带我,早上起得比我早,晚上睡得比我晚,一直陪着我,现在,我也不能让 爸爸一个人待在黑屋子里。 是的,柏律好强厌恶被同情,还始终不肯示弱,所有人就理所当然地忘了,那八年他孤身一人,好好地过来了,但有多光鲜也就有多辛苦,点点一个人始终记得。 他厌恶怀孕,或许不止因为不爱,还有内心深处的疼痛和恐惧,但他竟然吃了堕胎药——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就这样。 乔安许把这件事说出来时,谢隽廷的确有点低沉,但进诊疗室的那一刻,看到脸色苍白的柏律愕着一双眼睛,那神情里倒没有多少怨恨,反而是痛苦和难过居多,瑟瑟的。不过他走进去之后,柏律又恢复了冷漠。 柏律脸盘子小,谢隽廷一只手就可以捧住他的面颊,轻轻拨开他略微沾湿的发,掌心贴上他的面颊。那一刻,柏律像只猫一样,有些抵触但还是皱眉忍了。 直到,被对方这么安抚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小心翼翼地闭上眼睛,也将脑袋的重量压在对方的胸膛上。 谢隽廷缓缓开口:“我知道怎么做对你好,听我的。” 柏律不以为然,“让我怀孩子,也是为我好?” 让柏律更诧异的是,对方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是。 柏律轻哼一声,以示不屑。 “八年前你一个人,但这回,有我在,感受会不一样。” “不就是痛到死吗,能有什么不一样。”柏律声音闷闷的。 一阵静默。 而后柏律听到谢隽廷低声说,“信我一次。” 他没有回话,只是换了个姿势,将之前蜷缩到僵硬的膝盖一点点伸直,整个人倚在谢隽廷身上。 早先的底子被耗过,他现在经常手脚冰凉,夏天都是这样,更别说冬天。 谢隽廷摸到柏律按在他胸膛上的手,发现连掌心都是冷的,就握着那只手,塞到自己的衣服里。 柏律靠了好一会儿,越发能放松了,先前的害怕也终于消失殆尽,至少这一刻是不怕的。 谢隽廷低下头,因为和他靠得很近,嘴唇碰到他细碎的额发。 “律。” 他这样叫他。 “你也喜欢这样,对吗?” 柏律没有回答,一动不动。说不喜欢氛围平和太假了,毕竟谢隽廷这种危险却有权势的人,当然还是不要跟他敌对来得稳妥,又或者是,八年前的肌肤.之亲让已经让他习惯了甚至还 骗过了自己。 “那就爱上我。”谢隽廷说。 语毕,他再也没说任何别的。 柏律闭上眼睛,眉心紧蹙,自从遂愿地见过柏礼之后,他就极少像今天这样心情大起大落,可今天一晚上就把怨恨、担忧、痛苦、害怕、绝望全都体味过。他现在乏透了,浑身难受,还想为以后做盘算,可是脑子里乱成一片。谢隽廷那么抱着他,让他全身都发暖,此刻真的不愿再多想,只想沉沉睡去。 那天晚上似乎是柏律回谢家以来,俩人第一次睡在一起。 这么大一个人趴在他怀里,还真的就睡过去了,谢隽廷低头一看,只看到光洁的额头和浓密的眼睫。 后来他感觉身体有点麻,便侧过身,让柏律倒在床上,这样他就能正面看他。 这种光景让谢隽廷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的时候。二十多年独睡的习惯,导致跟柏律做完之后躺在床上他一夜都没能合眼,整整一夜,就那么静静看着自己身边的人。 那种感觉很陌生,但又很美妙。 可是,之前有动情,后来就有多伤人。 他心头突然有种悸动,那种阵痛式的感觉,像尖细的针扎在心口上,顿一下又突然来一下。 前面已经有两次教训,所以现在谢隽廷很清楚,当自己真正很爱这个人的时候——当这个人发现自己又占尽优势的时候——就会是他离开自己的时候。 如果不信,那就静待第三次吧。 他抚上他的脸颊,然后略微俯下一点,吻他的鬓角,若即若离的轻轻触碰。 可是不多时,手掌又一阵刺痛袭来,还好他本来就没睡,起身去浴室把沾血的纱布全拆了。那个伤口真是骇人,掌心略微张开就能看到断面是鲜红齐整的肉,血液只是部分凝固了,深处的地方还在汩汩流血,边缘处已经跟纱布黏连在一起,要使劲用力才能拆下来,痛得不可思议。 又换了一次纱布,他没有继续留在柏律房间里了,而是回到主卧休息,可是后来,他感觉身体竟有点发烫,很明显发烧了,本来打算第二天下午再去医院,因为上午他还有事要办,现在看来不行。 第八十七章 【.】 87 那时候早上六点,周凌已经起来,来到主宅正厅坐下,女佣就把昨晚的事都跟他说了。周凌先是皱眉,而后陷入了沉默。说实话,他虽不讨厌柏律,但显然不站他那边。 那八年,只有周凌知道少爷是怎么过来的,他真的希望少爷能彻底放下这个人,谢家可选的对象太多甚至前仆后继,柏律假死在先,就算谢家再找新的,根本也无可厚非,难不成要给他守活寡么? 谢隽廷下来的时候,周凌发现他脸色不太好,有些憔悴,再垂眸一看他手,血再一次把纱布浸透了。 周凌简直心惊,顿时毫无兴致再提柏律的事,只想先把这伤解决。 “少爷,我开车去医院!” 谢隽廷略微点头。 女佣赶紧拿了温毛巾过来,给少爷小心细致地敷好。 谢隽廷靠在后座,一声不吭,脸色也是冷淡的,周凌从后视镜看他,却发现少爷把手藏得严严实实,一派无虞的样子。这下子周凌倒更心急慌张,因为说明越严重。 去医院之后很快就动了手术,这种大创口在昨晚处理得太过潦草,后来还受了挤压并且沾了水,里面组织已经有一部分坏掉,必须全部刨出来,再缝针,两周后才能拆线。医生看谢隽廷脸色苍白,又测了一下血压,很明显过低,让他留下输一次血,但谢隽廷一看时间,竟然就走了,今天是柏律那个案子一审,他必须到场,以防柏家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 从车里拿出一双黑手套,他利落地戴上,然后坐到了驾驶座。 周凌忙不迭地劝他,“您现在可别开车,刚缝完针,麻醉一过钻心疼,我来吧少爷!我跟你一起过去!” 但谢隽廷什么都没多说,只命令他现在就回谢宅把柏律看好。 周凌现在真想说我才不管他的死活,巴不得他从谢家消失算了,自从他回来就没安宁过。但还是忍住了,点点头,“那少爷你自己小心,左手可别用力。” 周凌打车回去,先前隐约的怒意也平复不少,问女佣柏律还在吗,女佣指了指楼上。他上去后发现柏律跟点点在小书房里,点点趴在桌子上写什么东西,而柏律就坐孩子旁边静静地看他,这幅画面还挺温情的,但周凌知道,柏律并不会舍不得孩子。 他站在门口,叫柏律的名字。 柏律回头看他。 “你是真想走么?”周凌直截了当地问。 柏律先是一愣,而后就反应过来,但没有说话。 点点奇怪地看着他们俩。 正是碍于孩子在场,周凌才把“摆脱谢家”换成了一个字“走”,以免小少爷多想。 周凌走到柏律面前,“我们出去一下吧。” 柏律低着头,沉默片刻,最后还是起身了。 走到楼道的另一边,周凌一开口直接就是:“我帮你逃走,以后你彻底跟谢家没关系。” 柏律沉吟了一下,然后毫无畏惧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好,可是你做得到么?” “我一个人当然做不到,但我会找人一起帮你,到时候一定让你离开,少爷也找不到你。”周凌冷淡地看着他,“你现在只需给我一个准话,别到时候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又不想走。” 柏律毫无犹豫地说:“一定走。” 他脸上无情无绪,“但你有什么办法让我彻底摆脱?” 周凌轻笑一声,“放心吧,这个法子可比你之前假死还跟谋杀犯合伙聪明多了。” 柏律又问:“如果谢隽廷不肯呢?” “你以为我家少爷不是人么,他的心就不是肉长的么?只要是人,都有绝望的时候,他可以找回你一次两次,但第三次,你觉得还有可能?他又不是你的狗,”周凌的语气带着一点轻蔑,“不要太高估自己,柏律。” 点点推开门出来,从楼道另一端走过来,脆嫩的童声在他们身后响起,“你们在说什么呀?” 周凌转过身,主动走过去把点点的手牵起来,笑着问他:“小少爷,你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自那次之后,柏律和谢隽廷倒是相安无事地过了三周平和期。拆线后还需再换药,都是谢隽廷自己来弄,有一次柏律进到他的房间主动要求帮他换,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拆开纱布的那一刻,还是不免心悸。 那个狰狞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留下的痕迹就像一只横在掌心的蜈蚣。 柏律故作镇定,先拿起酒精消毒,用镊子把废掉的死皮和凝固的血丝清理掉,而后再拿起白色的药粉,轻轻倒在上面,用棉签抹开,最后一圈圈缠上纱布。 在那几周里,他们也会上床,碍于手的限制,动作没法太激烈,次数也少了,有时候是柏律主动,甚至有几晚折腾得太晚了,俩人都是睡在一起的。 那天上午,柏律被热醒,迷迷糊糊睁 开眼睛时,贴着床单的背部一阵阵发烫,同时也感觉到了手心的轻微汗意,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他就发现谢隽廷睡在身边,而自己就靠在他的臂弯里。 因为工作缘故谢隽廷一般都是七点以前就起,哪怕不用早起他也难得睡到八点以后。柏律感到很诧异,小心翼翼地支起手肘,伸手把表拿过来。 才七点多,还没到八点。 他又躺回去,脑袋撞到对方胳膊上,他立刻不动了,僵着脖子在那里生怕把人弄醒。谢隽廷还是一动不动的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柏律便慢慢把脑袋又缩回去,窝在暖和的被子里。 半小时后柏律重新进入半醒半睡的状态,谢隽廷倒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之后就不会再躺回去,而是起来穿好衣服,又弯下了腰推了推柏律,将人弄醒。 柏律睁着惺忪的睡眼,无精打采,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早上起来嘴里总有一股淡淡的苦味,俩男人睡一晚又热得出了点汗,这种黏糊糊的状态下,谢隽廷并不会跟柏律亲昵也不会吻他,而是把柏律弄醒,让他跟自己去浴室冲个澡。 柏律把脑袋蒙在被子,说话听起来闷闷的。 “我要睡觉,你自己去……” “你今天要动手术。”谢隽廷说。 这话奏效了,一会儿后,柏律终于把被子扯下来,“非要今天吗?” 谢隽廷点头。 柏律一点都不想去,但谢隽廷催促快点,他就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能掀开被子坐起来。 谢隽廷看他懵懵的,一双腿窝在被子里不肯拿出来,一副恋床的样子,走过去揽住他,一只手轻轻捏着他的耳垂,“我想要你。” 果然这句话是最有效的,柏律一个激灵就清醒,感觉到对方那只手从自己背部往下抚摸,来到侧腰,而后是臀。 他闷闷地哼了一声,挪开自己的身子,谢隽廷由他去了,只是微微抿起嘴角,“来浴室。” 柏律听到浴室传来淅沥的水声,磨蹭了五六分钟他才推开门,里面一片雾气蒸腾。他一进去就被谢隽廷拽过去,水淋了他一身。 柏律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手,把自己的衣服脱掉了。 他弯下腰时顺势扶住对方的手,另一只手勾着内裤的边,顺着那条纤直的腿往下褪,而后抬起一条。 谢隽廷一把将他搂过来,他脚下打滑差点摔倒,牢牢地抓住了对方 。 光滑结实的*,灼热的温度,柏律摸上去的时候简直有点手忙脚乱,但很快他就没有慌,只是调整了下手臂的位置,改为抱着对方的肩膀,紧紧贴着。 到底抗拒不得,柏律只好主动开口问道:“你要什么姿势?” 对方低声说:“我不想动。” 柏律想了想,“刚起来我也有点乏,腰上没力,用嘴可以吗?”其实他是不想被对方弄到自个身体里。 谢隽廷没说话,但柏律看到对方的神情,并且感受着对方抚摸自己的力道,他就知道,谢少爷心情不错,此时的沉默就可以代表默认。 柏律伸出一只手,撑在对方背后的那面墙上,他毫无惧色,眼底的欲色一点点浓郁起来,隔着雾气看更显得更加迷人。 他低下头从锁骨处开始吻,用嘴唇碾压,时而用牙齿轻咬,而后顺着胸膛的中心线一点点地往下舔,艳红的舌尖缱绻地划过饱满紧实的肌肉,他甚至把那些不停滑下来的水珠都卷进了自己的口腔里。 柏律记得,第一次享用对方的身体时,他有一种近乎饕餮的感觉,十分享受,想榨干对方。其实他也是个很挑的人,不管是一号还零号,都喜欢白的好看的干净的,最好能像柏礼那样,浑身上下都赏心悦目。 如果谢隽廷是个傻子,有钱有势但一点都不是现在的狠劲和冷硬,而是身柔腰软任人压还一心只依赖自己,柏律觉得他还是很乐意考虑一下的。 但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既想要谢家的权力为自己所用,还想让谢少爷做自己的暖床宠物——怎么都没这个可能。 柏律可是服侍人的一把好手,只要他想,就可以让对方欲死.欲仙。 谢隽廷的喘息声变得煽情起来,柏律越发找到感觉了,果然,主动出击才是自己最为熟悉也用得最好的战术,徐徐跪下双膝,他的舌头宛如小蛇,柔若无骨地缠上去,软腻却又有力地逼近对方的下.体,嘴巴也如同蛇一样,一点点张开,张到极致,露出艳丽猩红的腔子,整个吞下去的时候,两瓣艳红似乎都被撑薄了,而后又一点点地吮。 柏律喜欢主动出击没错,因为这样他就能处于优势——能够不慌不忙地吃掉对方,甚至好像能够吸干。 不知过了多久,喘息和吸吮的欲曲甚至盖过淅沥的水声,他终于站了起来,手背擦着嘴角溢出来的白色,喉咙里还有那种吞咽的声音。 谢隽廷有一瞬间的错愕。 柏律轻轻勾起一侧的嘴角,湿漉漉的睫毛显得他此刻目光暧昧而缠绵,“我不想再怀孕。” 比起让这玩意射到自己身体里,他当然选择咽下去。 一阵静默。 谢隽廷没有说话,只是关了水,走到架子旁拿起一条毛巾擦干身体。 柏律也走过去,但他不是擦水,而是抱住对方,双臂从背后绕到腰间那样紧紧抱着。 “答应我……” 他不能跟他硬斗,只能用自己各种擅长的招式来让对方妥协。 “别这样对我。” 谢隽廷安静片刻,低声道:“可我需要继承人。” 柏律犹疑问道:“点点为什么不行?” “因为他跟你一样,异于常人。” 谢隽廷说话从来不懂委婉,怎么直白就怎么来,异于常人这种一针见血的形容,被心思敏感的人听了去,免不了要伤心和多想——原来自己这类人在他看来就是“异于常人”。好在柏律不对此敏感,也不会因为这个就质问对方是不是瞧不起自己。 其实柏律自己也明白,越是特殊的人,越要低调和遮掩,继承人要承受的实在太多,他也不想让点点受这个苦。 “不要继承人可以吗?你不是已经把谢家的产业交给谢棠了吗?我猜,家族继承什么的,你也无所谓吧。” 谢隽廷沉默。 见对方没有推开自己,柏律越发有底气,他那手从对方腰间灵活地滑下去,但快到时却被谢隽廷轻轻握住,“行了。” 这两个字相当于明确的休止符,柏律见好就收,听话地没再继续。 谢隽廷转过身,他又黏上去,把对方受过伤的左手放在自己唇上亲吻,还用舌头舔那个疤痕。 “我知道,你心疼我……” 柏律比任何人都清楚谢隽廷的软点在哪,只要他愿意哄,就能像八年前那样,每个举动,每句话就能戳到对方心坎上。 静默着,此刻的氛围是柔软的,但依旧也是俩人的对峙。 而后,柏律听到谢隽廷轻微的叹息声,很细微,靠在他胸膛上才被清晰地捕捉到。 那一刻,柏律就知道自己成了。 看来谢隽廷还跟以前一样,他最大的弱点就是自己。 达到目的后,柏律为了掩盖自己的目的性,他还抱着多腻了 一会儿,让这会儿虚假的温存蔓延一下,而后才缓缓松开,还柔声提醒道:“赶紧穿上衣服,当心着凉。” 他又重新抽了一条干净毛巾,主动给人擦身体,谢隽廷截住他的手,没让他弄而是自己来。 吃早餐的时候,柏律搅着勺子故意说:“我已经吃饱了。” 周凌皱眉:“你才刚起,吃了什么?” 柏律一脸似笑非笑,眼波往谢隽廷那里轻飘飘地送着。 只要他想*,随时随地随便哪个梗都可以。 谢隽廷罕见地有点窘迫,微微侧过脸,“要动手术,吃点。” 收到命令,柏律就特别配合地嗯了一声,乖乖地把面前的粥喝得精光。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状态,这样玩起来就特别得心应手——就是顺应他本性的。 柏律知道要想演得真,必须把握好度,不能突然一下就过于殷勤,谢隽廷会察觉到也会反感,所以到了车上他就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靠着。 柏礼肚子里的孩子还不到五个月,他还有时间,但时间也不多,毕竟大肚子的人不好带走,他想在一个月内就完成,就怕自己手术耽误了。 到了医院柏律就问:“恢复期要多久?” 医生说:“大概三周,具体时间要视每个人的情况而定,总归不会超过一个月。” 柏律放心了。他又用余光看一眼谢隽廷,而后者的视线落在医生身上并且仔细地听医生讲话,并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小心思。 周凌发来了一条短信提醒他。 “既然都快离开了,请求你留点美好的记忆给少爷吧,算是你对他的怜悯。” 柏律盖住手机,面上一派沉静。 第八十八章 【.】 88 整场手术花了近一个小时,处理完毕之后眼睛就被一圈圈白色纱布蒙了起来。辅助病人换好衣服之后,医生体贴地给他备好轮椅,将人扶上去之后就将他推出去。 谢隽廷觉得没必要用轮椅,婉拒了医生,并且把柏律拽起来,揽进自己怀里,让他扶着自己。 医生递给他们几盒止痛药,并且嘱咐要打一个星期的消炎针,这个私人医生就可以完成不用专门跑到医院。 有外人在柏律就知道收敛和克制,一直稳妥乖巧,待到谢隽廷把他带到走廊尽头,四下一片安静,柏律觉得周围应该没人了终于能说要去厕所,谢隽廷就把他扶过去,柏律松开他,“你出去吧。” 谢隽廷犹豫了一下,“行吗?” 柏律点头,不行也得行,他还没有上厕所也让人旁观的癖好。 眼睛短暂失明到底比手脚残废好得多,只要把他带到隔间里剩下的他就能靠自己全部完成。出去的时候要下两格台阶他都留意到了,还摸索到洗手台那里洗了手。出去的时候也成功打了开门,但脑袋还是冷不防地撞到了门棱上。 他嘶了一声用手捂住额角。 刚刚那一下委实撞得不轻,连带着刚做完手术还在微微发烫的眼睛都有点无端地疼起来。 谢隽廷走过来,轻轻抓住他的手,又伸出另一条胳膊有力地揽过柏律的腰,半扶半推地将人带走。 医生动手术用到的药剂有一些副作用,柏律产生了呕吐感,一开始还能压制住,毕竟是在室外,可一到车上就有点收不住,从市区一路开过来红绿灯路口很多,总是走走停停。车子每顿一下,他就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被挤压一下,勉强忍了半个多小时,柏律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就低声跟谢隽廷说停车。 市中心的主干道是持续不断地车来车往,肯定没法停。 他看出来柏律好像有点晕车,但车里并没有什么可以装的袋子给他吐。 又一个红绿灯路口,柏律实在受不了想要下车,如果他眼睛能看见谢隽廷倒可以放心让他下车,但柏律现在这种状态,他不可能放他下去。想了片刻,谢隽廷脱了外套给他,让他吐在自己衣服里。 柏律赶紧接过,一低头哗啦啦就开始吐。 他在谢隽廷面前什么都不避,平静地任由自己出丑,反正最狼狈的样子对方早就看过了,现在这或许都不算什么。 出了市中心终于可以在路边停车,谢隽廷把彻底脏掉的衣服从柏律手里拿出去扔到垃圾桶。 柏律听到车门重新关上的声音,意识到谢隽廷又坐回驾驶座。 他轻声说:“我不是故意要造成麻烦,实在是……胃里难受,吐干净好多了。” 谢隽廷缓缓发动车子。 两小时后麻药效果过去,他的眼睛开始火辣辣地刺痛,还越来越强烈,痛得他忍不住伸手去揉。 谢隽廷说:“再忍忍,马上到了。” 柏律问:“多久后才能拆线?” “至少三周。” “这期间我都要蒙着眼睛吗?一周之后应该可以揭掉纱布简单擦洗吧?” 谢隽廷点头,而后意识到柏律现在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后来实在痛地抓心挠肝,柏律不得不低下头,用双手的手掌按住眼睛,又不敢用力只是那么覆上去,他的手很冰凉,这么轻轻压着似乎能稍微减轻那种火辣的痛感。 抵达之后谢隽廷扶他下车,可柏律却迟迟不肯站起来,双手捂着脸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柏律骨架小但好歹是个大男人,这种境况下谢隽廷可没法抱得动他,提醒一句,“到了。” 柏律终于伸出手,谢隽廷弯下腰,让他搭上自己的肩,然后把人从车里弄出来。 这种车型的底盘偏高,下车的时候有个坎,他一脚没踩稳,脚下一滑,好在谢隽廷站在他面前给他缓冲了一下才没往前摔倒。 但那一刻俩人靠得前所未有得近,身体相贴。 谢隽廷顿了顿,很快就搀着柏律继续往前走。 进了客厅周凌就迎出来,帮忙把人扶到沙发上。 柏律坐下后听到谢隽廷对周凌吩咐:“把医生叫过来,下午给他打消炎针。” “好的,”周凌应道,“知道律少爷动了手术,特意让厨房安排了清淡的饮食。” 然后对话就完了。 柏律慢慢靠到沙发上,放松略微酸痛的身体。蒙上眼睛之后,其他感官似乎就变得特别敏锐,他能听出谢隽廷在厅里来回走到,似乎去倒了一杯水,然后又朝自己走过来。 紧接着,一杯温水就塞到了自己手里。 从柏律回到谢家的那天起,到处的饮用水就全被心机地换成了带着淡淡酸味的柠檬水,适应那种酸味之后,后面再 逐步加深,就不容易让人觉出异样。 谢隽廷拆了几颗药放在他手心,“止痛,吞下去你会好点。” 柏律缓缓收拢掌心,用手指一探,竟然有四颗。 “止痛药不是都吃两颗吗?”好歹做过假医生,一些医学常识他还是很懂的。 谢隽廷没急着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果然,柏律每时每刻都谨慎着。 ——不累么? 谢隽廷语气寻常地回答说:“我看你疼的厉害,就多加了量。” 柏律沉默着。 啧啧,谢隽廷这种极少虚与委蛇的人跟自己这种善于套话的人精比起来简直不是一个档次,“止痛药不是都吃两颗吗”其实只是柏律的试探,谁规定非要两颗? ——看来这药不太对劲,怕是不止是止痛药。 柏律气定神闲,徐徐答道:“不能一次多吃,就算加量也只能增加次数,一次多了会有头晕胸闷的副作用,帮我去掉吧。” 他现在是病人,而且这个说辞合情合理,谢隽廷没有理由不配合,他安静片刻,去掉了两颗。 柏律这就确信,自己掌心里仅剩的两颗,才是对的。他塞进自己嘴里,一仰脖合着水咽下。 谢隽廷以为蒙上眼睛的柏律会容易被骗,毕竟对方看不见,很多小动作操作起来就方便多了,没想到他还是这么精。谢隽廷低头看着手里的两颗叶酸丸,这是备孕必须的,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给他吃,结果…… 那一刻,他挺想用嘴直接渡给柏律然后逼他乖乖吞下去。 谢隽廷站起身,去餐厅将这瓶叶酸交到厨娘手上,嘱咐她将药丸捣碎,每日三餐都掺到柏律的米饭里。 ——依旧能轻松解决。 虽然他可能更习惯前一种直白快速又有点粗暴的方式。 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一盅专门为柏律准备的花胶参汤,熬得粘稠透明,略带甜味,这要是搁平常,柏律肯定碰都不碰,但现在就由不得他了,因为是别人喂他吃饭。 谢隽廷舀起一勺递到他唇边,柏律颇有点不习惯,皱了皱眉,并不想接受。他们以前也不是没干过这种腻歪的事,被谢隽廷吃到嘴里的葡萄,柏律都敢缠上去索要——但那时候怎么能跟现在比。 柏律说:“帮我把菜夹好放在碗里就可以。” “你不方便。” 听到这 个回答,柏律更觉异样,“谢少爷你也太小瞧我,虽然看不见,但是端起来碗来我还是能扒的,又不是双手废了。” 谢隽廷沉吟片刻,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理由,只道:“我想喂。” 柏律慢慢抿起唇,紧紧地闭上,挺直的鼻梁下面,就剩下细细的一道线。这是一个抗拒意味很明显的小动作——就是不想打开自己的唇来迎合。 餐厅里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女佣和厨娘都没站在里面。 谢隽廷把凳子往前拖了拖。柏律听到椅子腿擦在地上嗞喇一声,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再说一遍,”谢隽廷的语气里已经生出了一点强硬,声音也更加低沉了,“我想。” 柏律心头一跳,但还是那个姿势,腰板挺得直直的十分端正,他还在想着接下来怎么敷衍怎么摆脱,可谢隽廷没给他充分时间,直接揽着人的腰就这么亲了上去。 被侵略性的气息包裹住的那一刻,柏律是慌乱了一下,但很快他就知道怎么对付,把脸偏了过去,可又被谢隽廷扳回来,还用手掐住了他的下巴,让他没法乱动。柏律咬紧牙关不松开还一直紧紧抿着唇不懈分毫——根本无处可撬。 谢隽廷试了片刻,柏律还是僵持,让他毫无滋味可言,最后只好作罢。 真要算起来,这可能是他们重见后的第一次亲吻,竟这么寡淡无味地不了了之。 柏律果然有一手的,他知道怎么挑.逗最为勾人,那自然也知道怎么抵触最让男人败兴。只要不在床上被剥光衣服,只要不是被迫打开身体张开腿,其他时刻,他就可以占尽优势,他愿意给就给,不愿意就不给。 让人败兴之后,他还知道装装无辜,“抱歉,手术之后我嘴里一直有种苦味,自己都难受,所以,谢少爷,为你考虑,我才这样的,还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 这样的柏律,谢隽廷是早就见识过的。大抵柏律今天的心情不怎么好,所以一面卖乖一面做冷。 谢隽廷沉沉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柏律没得到应答也就没再继续说什么,俩人就这么安静地对峙。 谢隽廷先妥协了,抬手端起碗,再次喂到柏律嘴边,“听话。” 柏律停顿一下,郑重地说:“你先答应我,不会让我怀孕,我就什么都听的,这样你喂的东西我才敢吃。” 谢隽廷给他说得一滞,还好柏律是蒙着眼睛的,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我要你亲口答应我。”他知道谢隽廷是信守承诺的人。 一阵静默之后,谢隽廷说:“好。” 可柏律还觉得不够,再逼近一步,“如果你违反,或者我一旦发现自己怀了,就有权力和资格随便堕掉,嗯?” 静默中他听到了谢隽廷深深吸气的声音,那一刻他也很紧张,就怕把人惹过界了。 还好,谢隽廷没有发飙,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会跟你上床,只是,会配合你做避孕,这样满意了吗?” 柏律蹙起眉头。 这番话有点难琢磨啊,谢隽廷什么时候也学会玩隐含意思?细细想来,似乎是答应了不会刻意非要让自己怀孕,只要自个把避孕措施做得足够完善,有本事就能够避免的意思。 “你完全配合我?” “嗯。” “只要我做得足够到位,就能避免?” “嗯。” 柏律一点点放下心,终于肯张开嘴。 第八十九章 【.】 89 大抵是因为已经要到了谢隽廷的郑重承诺,柏律在床上终于不再压抑本性,转而肆意放浪起来,之前总担心怀孕,腿都不敢长太开,害怕对方弄深了他无法放松自己的身体。 坐在床上主动脱掉上衣和裤子,柏律伸着光.裸的手臂勾住谢隽廷脖子,还有意无意地提醒了一句,“小心哦,再让我怀上了,我就去把孩子打掉。” 他轻轻抚上谢隽廷的脸,“还让你陪我一起去打。” 谢少爷没有说话,眉宇间有点冷色——柏律就算看不见也能猜得到。 他沉吟片刻也不敢太放肆,得寸进尺这个毛病必须得改掉,可是面对谢隽廷他总是忍不住打蛇随棍上,明明对方也是个狠角色,所以他总得时刻提醒自己才行,不然一不留神就逾越了。 柏律不再提及这个话题怕让对方感到厌烦,开始专心致志地做.爱。 他在这方面的确很有某种天赋,不管是接吻还是活儿,都能做得很漂亮——令人舒适的放浪。哪怕只是一个面对面跨坐的姿势,他都能玩出新花样。平常他都是膝盖跪在对方身侧,这个可不止需要腰背的力量,腿.内侧也得用力张紧,这个姿势的优点是两瓣丘打开得十分彻底,连最顶上那条极细微的缝都能张开,而且臀到后腰那条绷出来的一小截弯弧曲线十分美妙,会令男人爱不释手,至少谢隽廷就挺喜欢来回抚摸情动时还会用力掐着那一处。 但这种姿势的缺憾是,没法进入到很深的地方,毕竟双腿的柔韧性尤其是男人的,很有限的,膝盖又撑在那儿,实在很难分开到极限,打开到一百二十度柏律就觉得大腿.内侧的韧带被扯得疼得紧。 所以他这回换了一招,膝盖没有跪着,而是分开两条腿紧紧环绕着谢隽廷的腰,双脚就在他背后轻轻交叉。这个藤缠树一样的姿势,真是让他把自己大部分重量都卸在了对方身上,所以没法维持太久。他也不浪费这种宝贵时间,万一把谢少爷腿坐麻了却没让他爽到,自己可就是吃力不讨好了。 看不见正好,柏律特别肆无忌惮,先是用手抚弄,好在对方先前就已经勃发,现在再用手略微□□一下,立刻就硬得骇人,他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对方的肩,将自己的底盘略微抬起来一点,而后,徐徐靠近。 因为眼睛是蒙着,这个过程挺耗了一会儿,然后他就这么一点点坐了下去。 先前在沐浴的时候就已经开拓过,此刻又软又热,但进入的过程依旧不轻 松。 柏律费了好大劲都没能彻底坐下去,用手探了探,竟然才约莫到一半,剩下至少食指那么长的一截子。 他剧烈喘着气,胸膛一起一伏。 谢隽廷搂住他的腰,在他胸口处逗弄轻咬。 他修长有力的手臂时而轻时而重地抚摸着柏律的脊背,顺着那流畅的线条一点点攀爬上去,最后牢牢地扣住了他的双肩。 柏律当然猜到他要干什么,但因为喘着气只能吟哦了句,“轻……” 可话还没说话,他的肩头都被狠狠地按了下去,一次到位,柏律就那么一坐到底。 他短促又肆意地直接叫了出来,双臂突然发力,紧紧抱住了谢隽廷,就像溺水者竭尽全力攀附救命的浮木那样。 把人这么猛一下摁下去之后,谢隽廷反倒没继续做别的,而是让俩人紧紧相贴的胸膛稍稍分开一点,他染了欲色的一双眸子,暗沉沉地看着柏律,慵倦地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 柏律收到这种无声的指令,伸手扶住他的身体给自己作支撑,然后开始慢慢地,上下小幅度摆动自己诱人的骶部。 幅度真的很细微,谢隽廷感受到的,觉得都没超过一根指节骨的距离,但柏律做得很卖力,挺翘圆润的尖儿一下下击打在对方大腿上,他还以为这个幅度已经很够。 主要是那处的毛发,实在扎地细嫩处一阵阵小刺痛,但他还是坚持了好一会儿,足足有五分钟,估计得有四十下以上,后来腰实在是酸了没力气再继续,就转而软在谢隽廷怀里,只是将那处一下下竭力收缩着,以此来给对方刺.激。 谢隽廷感到大腿处慢慢升上了一点酸麻,正好也不想让他继续坐在自己身上,卯劲一起身,柏律就被他颠个个压着。 怪不得柏律会恨恨地以为谢隽廷是整天吃蛋来进补的诡异人,因为表现出来的的确是这样,自己明明已经那么卖力地动了,结果对方依然挺挺地杵在自己身体里,还要再按着征伐几番——也未必就泄了让柏律解脱。 但对谢隽廷而言,柏律自己动就跟没动似的,效果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只是他很喜欢软软的圆尖儿打在自己腿上的肉感所以就让他自个玩了一会儿。 在谢隽廷看来,他也就把人征伐了三回,便释放了一次,可柏律却觉得他是怪物,怎么不冤枉? 考虑到柏律今天刚做完手术,他也不想太过乘人之危,只弄一次就把他放了。精 水跟体温差不多一个温度,谢隽廷真弄在里面,他不一定能察觉得到,更何况这次深度足够了,不会再被挤出来。柏律看不见也很难感觉到。反正他一开始就提醒了谢隽廷戴套,也听到了对方撕开包装又套上的声响。 谢隽廷把没用过但已经拆了放在床头柜上的套子用卫生纸严实地裹好,带出了卧室,他才不会扔在柏律房里的垃圾桶里。 回来端来一杯水,送到柏律嘴边。 柏律喝的急,从嘴角溢下了一串水珠,谢隽廷靠过去低下头,舔吻到自己嘴里,而后又一点点吻到他的嘴唇。 柏律知道他想要什么,今天在餐桌上让谢少爷吃瘪了,得哄回来才行。 主动搂住谢隽廷的脖子,他回应了这个吻,张开唇轻轻含住对方的,细细地厮磨。 分开的间隙,柏律微微喘着气,轻声问:“你没有,弄在我里面吧?” 谢隽廷没有正面给出是或否,而是问:“怎么,有东西溢出来吗?” 柏律沉吟一下,点点头,“感觉……还是黏黏的,都不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 谢隽廷伸手去他的缝隙里摸了一下,之后捻了捻沾附粘液的指尖,“你自己的。” 柏律却没有说话,可微垂的嘴角昭示了他似乎并不太相信。 谢隽廷也不慌不忙,“不信,你自己摸摸看。” 柏律才把手探到自己身下,还没摸到就被对方一把抓住了腕子。 而柏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隽廷就换了个姿势把人搂在怀里,而后又把自己刚刚沾湿的指尖塞到柏律掌心里。 柏律感觉到了的确是种粘滑的液体,但又不是纯粹的滑腻,仅凭触觉没法分清楚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毕竟两者都有点粘稠,而且混在一起也是有可能的。 他轻轻含住谢隽廷的指尖,细软的舌头像食人草的柔滑叶子,一点点缠绕,裹住圆润的指尖,而后又一点点撤退,把猎物卷进自己嘴里。 他咂咂嘴,总觉得有点莫名的腥膻,虽然很细微。 到底还是不放心,他仰头跟谢隽廷说:“我要吃避孕药。” 已经交手了好几次,谢隽廷现在有经验,必然知道一定不能答应得太快,反而会让柏律起疑,于是推拒说:“没必要吧。” 声音是恰到好处的低沉,柏律抓着他的手,用柔软的鼻音哀求,“可是我真的怕,前列腺液里面也有 少量精,万一中招了呢。” “我现在就带你去浴室清理。”谢隽廷被他弄烦了,捉住柏律的胳膊将人拽起身就往浴室拖。 “算了……”柏律的腰和腿现在都酸麻得很,膝盖打颤几乎站不稳,不想立刻就过去洗,还想再赖一会儿,但谢隽廷没给他这个机会,很快就把人弄过去,而且他也没用浴缸让柏律靠着躺着,就让他站着。 柏律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没一会儿就感觉很冷,可是脚下也没法迈动步子,看不见不知该往哪靠,手随便一探,摸到的都是虚无的空气,这大概就是大浴室的坏处,站在中央怎么都没法触到墙壁。 他叫了两声,谢隽廷却没应。 也没听到水声或其他声响,一点都没有。 突然听到门被甩上的声音,柏律生出一点害怕,怕是惹了对方生气被扔到浴室独自一人,他瑟缩地用双手抱住自己,略带慌张地迈了一步,膝盖却狠狠打颤,浴室地面又滑,整个人都趔趄了下,还好他生生稳住了,没有摔。 或许谢隽廷正嘲弄地看着自己出丑。 他用力咬牙,越发要稳住自己。 可突然感到眼睛处一紧,似乎是谢隽廷给他套上了一个防水的东西,帮他挡住眼睛不进水。 花洒终于被打开,喷出温热的水,覆盖了他的身体。 柏律现在看不见又无处可靠,只能用力抱住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紧紧依着他。 他给柏律做清理的时候,力道也不小,把人弄得直哼哼,连连让轻点。 谢隽廷却说:“太轻弄不出来,忍着。”然后继续加重力道蹂.躏。 柏律上半身趴在台子上,一只手扶着面前的镜子上,什么都只能咬牙忍了,将呻.吟声压制在自己的喉咙里,实在被弄狠了也只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 这一刻触感变得极其敏锐,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出,对方肆虐的手指是朝哪个方向,又停在哪一点上突然用力按压着。 真是煎熬。 十分钟之后一切结束了,谢隽廷卸掉他眼上的防水罩又给他擦干身体再披上干净的浴巾,重新把人弄回卧室的床上。 除了盖在身上的大毛巾,浑身上下就只剩内裤,谢隽廷问他:“穿睡衣?” 对方都这么问了肯定是不用再做的意思,柏律洗过澡现在浑身都松泛了,点点头,软软地趴回床上。 谢隽 廷又帮他穿上衣服。 这真是病人才有的特殊待遇,谢少爷居然亲自服侍,还沐浴穿衣面面俱到,虽然洗澡的时候把人略微折磨了一把。 柏律听到门重新关上的声音,室内一片温暖静谧,只剩他一个人,可以好好沉入梦乡了。 两小时后柏律彻底睡沉,谢隽廷处理完公事又从书房过来。 今天晚上柏律忘了吃避孕药,虽然当时让自己拿给他吃,但最后并没有成功,可能在浴室把他吓到也虐到,出来之后也就忘了避孕药这事。 坐到床边,谢隽廷伸出手放在柏律的脑袋上,也没有揉,就那么轻轻地放着。 就算同意避孕又怎样,柏律自己终究也有疏忽的时候,虽然是谢隽廷刻意导致的。 过程不重要,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不是么。 第九十章 【.】 90 很多细节被做得很隐秘,比如那个开发身体的药剂,就是让医生在打消炎针时一起打的。但这招显然不能常用,毕竟如果是熟练的医生,进针不可能经常失误总是再来第二针,很容易让人起疑。不过谢隽廷倒看得开,从来都不会追的特别紧,打针的七天,只让医生偷偷注射过一次。当然,那一晚他把人要得比较厉害。 第一周拆了纱布,第二周拆了线,又连续换药一周,今天是最后一次带柏律去揭纱布,医生用棉签蘸着消毒水给他细致地清理了,但那处还是红肿得厉害,能在柔.嫩的眼部肌肤上看到针眼留下的痕迹,得过一阵才消。 手术到底是打了麻药,可换药不会打麻药,整个过程都被疼痛充斥,伤口慢慢愈合疼痛才慢慢减轻,而且整个换药过程他不能大幅度地挣动,毕竟尖尖的镊子戳到眼珠子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医生还以为是谢少爷养的娇弱金丝雀,没想到这人耐痛性相当不错,把药线塞到割开的缝隙里面,又拿镊子按严实,但他也只是小幅度绷紧了身体,一声都没哼。 哪怕今天是最后一次,但柏律的眼睛依旧不能完全睁开,稍微用力就疼,医生让他不要多用眼,还是以闭目养神为主,划开的那道口子会慢慢变小,然后达到最自然的状态。大概是太久不见光,他刚一睁眼,眼睛就被光线刺得疼,只好又闭起来,缓了一会儿后才略微打开一条缝。 谢隽廷今天有事,很早就出去,所以是周凌带他过来的,然后又扶他坐回车里。短短一个月,周凌都感觉柏律瘦了,衷心提醒道:“我觉得你多长点肉好看些,你一瘦就容易显得刻薄寡相,还是稍微多吃点。” 有时候进晚餐,他吃的比点点还少。不过这也不怪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做.爱,他实在不敢多吃,到时候搞得激烈了五脏六腑难受,说白了还是他胃不好。 柏律当然不会跟周凌解释这些,只是把脑袋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昨晚他被谢隽廷做到两点多,而且全是背位的姿势,臀大肌到现在还处于酸痛的状态。当然,最酸的还是他的腮部,用嘴伺候对方的时间,或许未必比自己被上的时间短。因为谢隽廷开始增加次数了,不再是之前的两次,而是三到四次。要知道,第一次通常可以比较持久,昨晚柏律在第一次上就足足耗了近二十分钟,嘴张得都合不拢,谢隽廷才大发慈悲地让他解脱,唇角好像都磨破了,用舌头轻轻一舔会有轻微的痛感。 上面的嘴 一次就不行那就换下面的来,轮番上阵,只为谢少爷能满意。 按说柏律和谢隽廷都是有洁癖的主儿,但在这方面却不骄矜,对对方的体.液一点都不排斥,甚至胜过自己的。不过谢隽廷从来不准柏律自.慰,所以他就算想也没法碰到自己的体.液。 周凌一边开车一边嘱咐道:“谢宅今天有客人,而且是身份比较重的,一会儿你少说点话,言多必失。” 柏律问:“谁?” 周凌沉默了一下,才答道,“是家族那边派来的几个人。少爷回国虽没满一年,但也不久了,他们过来看看,可能……有点怀疑小少爷的身份,因为,之前少爷说的是代孕。” 柏律听完之后毫无感觉,还轻笑一声,“直接说是我这个男人生的不行么,他们也就把我当怪物多看几眼,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也无所谓,又不会让我少块肉。” “不是这个。” 周凌拐了个弯,柏律身体摇晃,下意识地抓紧椅垫来稳住身体。倒不是怕出什么事故,而是经历了丧失视觉之后的确会比之前更敏锐更没安全感,就像过山车肯定会没事但依然有人尖叫一样。 “你八年前就走了,可那时候谢家还是没有孩子的,现在来交差,带这么大一孩子回来,的确不容易说服人,少爷说是代孕的并且一直养在国外,这让那些人非常不爽,怀疑是领养的。” “拿基因对比的结果给他们看不就行了,不会不识字吧?” 周凌心道柏律还是很聪明的,不能蒙混过关,使一个障眼法他就能拆一个。 “当然给他们看了,可他们不信。” 柏律又问:“这事有什么可不信的,点点是谢家的骨肉,他的眼睛很像谢隽廷,就算是代孕,但肯定能看出来有他的血脉,而且养孩子最艰难的前十年又不是他们在照顾,别人全都代劳了,然后把养的白白胖胖的小子还给谢家,这难道不是捡了个便宜吗?” 柏律伶牙俐齿,周凌根本无法反驳。 “你说的没错,但他们就是喜欢管闲事找不痛快吧。” 柏律现在眼部突突刺痛,并不想睁开,而且看到光就有眼泪出来,但他听语气也能揣摩人的心态,之前比较慢罢了,总得说上几回才能慢慢琢磨出来,不像看人的神情,只需要一眼他便能确定。 安静地过了十来分钟,柏律缓缓开口,“跟我说实话吧周凌,我受得了。” 周 凌先是一愣,而后勉强笑道:“不是什么狠角色你放心吧。” “说。” 周凌眉心一跳,发现这人低沉地吐出一个字的时候还挺有那种气势,果然是待在少爷身边久了。 周凌想了想,觉得柏律并不是那种矫情的人,也没什么好避讳的,“行行行,我跟你说,说了你可别生气。” 柏律默不作声地等着他继续。 “乔易。”停顿片刻,周凌又补了一句,“但他可以帮你。” — 周凌把柏律从车上扶下来,本想一直把人扶进客厅,但柏律把他推开了,自己往前走。周凌看着他略显寡淡和冷漠的侧脸,就知道他应该有点儿情绪。 柏律现在看东西还有点儿视线摇晃,主要是眼睛里一直有生理性的泪水溢出来,经常让他的视野变得模糊,谢家正厅的门槛比较高,视线一错脚堪堪磕在上面,整个身子一绊,不过他走得比较慢,就算歪了一下也没有摔倒,花了几秒钟稳住身体,他又慢吞吞地走进来。 一进去就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熟人。 他正靠在沙发上喝水,身后还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助手。 看到柏律在门前差点摔倒的尴尬,于他而言不过是意料之中——他已经见过太多柏律苦苦挣扎的一面了。 等柏律走到面前,他缓缓抬起眸子,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好久不见。” 乔易算是谢家的总管医师,地位相当高,某种程度上都不算是下属,而是朋友和合作伙伴,在小事上比如整容这样的他根本不会管更不会专门过来一趟,柏律先前在谢家那么久,有一次楼梯上滚下来,伤得比较重内脏有出血点,但那次乔易都没有被请出山,他只在一件事上,做了柏律的主治医师。那就是谢隽廷把人逮回来开始想要让他怀上孩子的时候。所以,乔易的到来意味着什么显而易见。 八年前那次谢隽廷一早并没有找任何医生,他不想无关的外人知道这些事,但后来好像还是暴露了,乔易主动跟他说,可以帮忙。谢隽廷自己忙活的三个月,基本毫无效果,是在乔易跟他解释之后,才开始频繁内.射,事实证明,专业的就是专业的,短短半个月就成功了。 对柏律看来,乔易这种人是极具危险性的,简直就是专门对付自己的武器。之前他们之间就有不少过节。 柏律坐到他对面,很不客气地冷声问道:“谢隽廷已经答应我,不生孩子,你 来这里干什么?!” 乔易优雅地抿了口茶,“我的目的不是这个。” “那你就滚啊!” 柏律几乎咬牙切齿。 较之柏律的怨恨,他倒显得平静多了,“控制一下你的情绪,八年了,你怎么还这么张扬。” 他抬着眸子略微打量了柏律的脸,皱眉撇过视线,“谢少晚上应该不跟你一起睡吧?估计都会睡不着。” 柏律冷笑一声,“他天天跟我睡。” 周凌赶紧端了一杯水过来,塞到柏律手里,还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你大病初愈,别发脾气,时刻保持平和的心情有利于伤口恢复,喝点热水。” 他一低头发现柏律因为气愤,手有点微微颤抖,怕压不住,周凌就说了一句,“少爷马上回来了,他可不喜欢吵闹。” ——这就是谢家的风格,连周凌都是这样,最多劝三次,三次过后直接压迫。 他还凑到柏律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你就快要解脱了,别在这几天招惹人。” “好好一张脸,差点被你玩废了柏律,谢少让我哥找了最好的整形科医生,不然你到现在都得蒙着眼睛,手术也未必成功。” 柏律垂下眸子,看着手里的水杯。 “他给你做得已经够多了,让你再生个孩子又怎样?柏律,早点认清你自己的身份,别真把自己当个上等人,充其不过……” 话还未说完,柏律突然卯足力一抬手,一杯水就这么泼了出去。可惜,乔易敏捷得很,一侧身,避过了,不过还是有一部分溅在他西装的衣襟上。 周凌怔怔地看着柏律,然后很快地,下一刻,柏律就扬起手,把杯子砸过去。周凌心头一惊,赶忙伸手挡了一下,但柏律那一下的猛劲很足,杯子还是甩过去了,不过没能砸到人,而是撞在茶几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碎成几瓣瘫在地上。 周凌想上去抱住他的肩膀把人拖到一边去,但柏律蓦地平静下来,冷冷地垮着脸,那视线还不是停在乔易身上,而是停在门口。周凌立刻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自家少爷已经站在那里了。 乔易接过助手递来的纸巾,把身上的水渍擦了擦,他穿的是浅色西装,稍微沾点水渍就很轻易看出来。 现在这情景,倒是柏律成了无理取闹的贱.货。 谢隽廷走过来,那目光分明是盯着自己的,柏律突然有点心慌。那人 只要不笑,尤其现在还穿得齐整,连衣肩上的肩章都微微闪着白色的冷光,一步一动极有气势,柏律几乎是本能地感到害怕。他想后退或者往旁边站,但好歹克制住了,现在不能退! 在周凌的眼色下,女佣走过来收拾破碎的水杯,但谢隽廷让她到一边去。 柏律心里重重咯噔一下。 乔易不动声色地轻轻一笑,倒是主动退到一边去了,可的确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气定神闲地看着柏律的好戏。 谢隽廷走到柏律身边,略微侧过脸,“自己去清干净。” 柏律盯着他,“我可以清,甚至我舔干净都可以,只要你履行之前答应我的。” 谢隽廷没有说话,只是冷淡地转回了眸子。 这副样子几乎让柏律心如刀绞。 短暂的僵硬对峙,谢隽廷还是寡淡的神色,低声道:“去,我不想说第三遍。” 柏律的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周凌看了都有点焦心,正想说几句,但谢隽廷瞪了他一样,他只能又把话吞回去。 这种情况,柏律从来都没有赢过。不多时,柏律就妥协了,脸色彻底沉寂下来,然后跪在地上,徒手清理摔在地上的残渣。 谢隽廷起身离开,乔易也跟他一起走了,俩人离开了正厅。 周凌无奈地蹲了下来,让视线与他齐平,劝道,“不要跟少爷硬来啊,这可是他的逆鳞。” 柏律没有说话。 还好谢家的水杯也是用上好的,就算砸掉了也没有碎地满地渣,都是大块大块的,用手捡起来也不会划伤。 “少爷对你还是消气很快的,你一会儿好好道歉认错,应该就可以。” 柏律终于抬眸看他,“道歉的是我?” 周凌看他脸上的那股冷色,拢起眉道:“别管什么对错了!这个道理我以为你八年前就已经明白,柏律,你那么聪明,不需要我一再提醒吧?” 柏律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底的漆黑浪潮一点点褪去,连一小簇微光都被吞没,只剩下孤零零的寂静。 第九十一章 【倒计时六】 91 柏律问女佣乔易的房间在哪,女佣说乔先生住宾馆,行李之类的暂放在楼上的客房。柏律计上心来,趁着没人去了一趟,而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直待在里面,中午也没吃饭。 之前还是程奕扬的时候,谢隽廷虽也没表现得多么迫切,但至少会在他最危难的时候出现,现在好了,反正人回来了,谢隽廷也不再担心他会出事。都不会像之前那样,因为半夜两点的一个电话,就来自己这里,还找保安拿到钥匙进来。当然,这些都是保安后来告诉他的,谢隽廷不会提一句。 说白了还是自己想要的太多了,之前只是想用感情换取谢家的权势,一笔交易罢了,他断的比谢隽廷还干净,但现在好像在奢望什么东西?奢望他对自己动恻隐之心? 周凌说的没错,对谢隽廷而言,对错根本就不重要,只看他愿意怎么纵容或是愿意怎么狠下心。 全是自己当年造的孽。 咔哒一声,房门突然被打开。柏律惊觉地抬起头,谢隽廷倚在门边上看他,“下来吃饭。” 柏律没敢将房门直接反锁,这让谢少爷很满意,八年前柏律也跟他僵持过,那时候他把房门反锁不让对方进来,结果可想而知。看来这些他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可不是么,柏律对他,早就从假害怕变成了真畏惧。 柏律低下头,缓缓道:“吃不下。” 谢隽廷进来关上门,走到他跟前停下。 柏律看到对方脚上穿的黑色靴子,镶着徽章和翼型标致的排扣,有一个扣子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对方是飒爽的身形,穿着戎装的样子越发英气,可柏律也很害怕这样高不可侵的他。 柏律给他把松掉的扣子重新弄好。 谢隽廷却说:“不用了,马上要脱。” 柏律先是一愣,而后用力哽了哽,像是在下什么决定。 隔了一会儿后他站起来,突然就开始脱衣服。 他可能把谢隽廷刚刚那句话解读成了要上床的意思。 把自己的外套和裤子都脱掉之后,他就去解对方的衣服。谢隽廷很配合地让他做了,然后俩人滚到床上。 柏律像献祭一般,主动地、彻底地打开自己的身体,双腿紧紧缠住对方的腰,然后又伸出双臂牢牢勾住谢隽廷的颈子,被顶撞得厉害时,身子一坠一坠的。这种时候他叫得分外纵情,丝毫没有压抑喉间的缠.绵呻.吟。 谢家来了客人,现在又是大白天,而且谢隽廷进来的时候房门只是掩上,并没有锁好,柏律全都明白,但就是丝毫不忌讳,甚至有故意表演的嫌疑。 柏律眉眼间全是缱绻的春潮,低声叫他的名字:“隽廷……” 饶是谢隽廷尽量稳住呼吸,情之所至也还是有些气息不稳。 他低下头,动情地吻着对方额头,然后一手拉开柏律修长的大腿,使劲顶弄了一下温热湿漉的内里。 “嗯……”柏律脸上已经泛起炙热的红潮,身下被剧烈地冲撞着,一开口,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还要……” 谢隽廷略微停下来,俯下.身,双臂牢牢搂住柏律,然后将他抱着坐起来,让他倚在自己怀里,柏律也很配合地伸手搂住他。 背部抵在床头上,柏律整个人几乎都没法动了。 谢隽廷低头吻他的嘴唇,柏律很快就回应了,一边喘息,一边将唇舌密密相交。 谢隽廷握住手里劲瘦柔韧的腰身,一下又一下,因为是半坐姿,每次都能撞到很深的地方。柏律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谢隽廷居然连润滑都不用,被撑开的地方很痛,但又让他有一种满足感,从身体深处涌起的阵阵熟悉的欲.火几乎烧得他全身酥麻。 “啊!嗯……” 双臂紧紧抱住对方的颈子,柏律失声叫出来,蹙眉大口的喘着气,脸上的表情却是纵情,他的双腿紧紧夹着对方,头向后扬起,修长的颈部线条完全显露了出来,似乎已经完全溺死在这种汹涌得近乎尖锐的快.感里。 “真的,”不知是被*晕染的还是什么,柏律眼睛红红的,言语间十分急切,“我什么都愿意给你做……” “比如?”他捧起柏律的脸,让他的视线跟自己对上。 “你想怎样对我都可以,我让你操一辈子,听你的话,还可以为你去死,你让我生孩子都行!”他现在一丝.不挂,这种毫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眼里却有点诡异,原本急促严肃的语气也因为染了□□沙哑而显得扭曲,“我愿意,什么都愿意,包括怀孕,你不需要任何外人!” 谢隽廷有一刹间的震惊,惊讶他对乔易的反应居然这么大,抗拒成这样,像是被逼到绝路一样。 柏律近乎妖异地伸出舌头,将对方的指尖含进来,细致又莽撞地缠绕抚弄,丰沛的口水来不及咽下,顺着谢隽廷的手直留下来,柏律顺着那只手筋骨分明的线条一点点舔干 净,他好像已经彻底放弃了某种类似尊严和信仰一样的东西,脸上明明满是春.潮,眼底却是全然的低微——他彻底缴械了。 “……求求你。”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谢隽廷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抬起柏律的脸,狠狠吻上去,然后松开,圈住那捻柔韧的腰,狠狠往下按,直接顶入到了最深的地方。 激烈得令人招架不住撞击把他强硬地拽入情.欲的巨网,无法挣扎而出。他除了在抱在谢隽廷肩上尽全力地呻.吟,做不了其他任何事,聪明脑袋似乎也没了用处。 “隽廷……我求你……我求你。”柏律失控地叫着,声音仿佛带上了哭腔。 “乖,”谢隽廷吻着他的脸和脖子,“别怕。” “为你,我真的什么都愿意……”柏律半真半假地说,重重涌来的快.感把他溺毙,手指深陷在谢隽廷的背脊,留下道道刺目的红痕:“别让外人参与,我厌恶……” 谢隽廷撩开他汗湿的额发,在额头上留下很浅的吻,“我知道了。” 让谢少爷满意之后就没再被催着下去,女佣着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两盘热乎的小菜和一碗粥,柏律饿极了,很快就吃得精光,女佣就把这些又都清走,房里重归安静。 谢隽廷下午出去办事,周凌也不在,宅邸又是一片冷清,倒是管家上来敲开门,笑眯眯地跟他说车子到了。柏律下去一看,庭院里多了一辆崭新的白车,从管家手里接过钥匙,他就开出去试车,驶出去漫无目的地开了十多分钟,柏律从后视镜里发现另一辆车跟着自己。 他冷冷一笑,把车子停在路边,然后下来。 那辆银色的车子也丝毫不避,就停在他后面。 柏律看着车门打开,乔易下来,然后气定神闲地朝自己走过来。 他一面走着一面就点燃了一支烟,走到柏律面前停下,“本来两三月后这车才给你的,但我跟他说,有我在,大可以放轻松,”他朝柏律笑了笑,“看来谢少爷对我很信任,已经超过对你。” 说完他又挑挑眉,“不对,他对你,信任应该是最低的,很多人都比你好,可不止我。” 柏律毫无在意,一点也没动怒,“我骗过他,还不止一次,他不信我是应该的。” 乔易玩味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抽烟,这个话题似乎就到此结束。 “其实,我还是挺欣赏你,至少 ,跟迟恒他们比起来,你真是让人少操心很多。” 这种听起来似乎是好话,但懂的人都知道,这种话本质上还是高高在上的。 柏律一脸冷漠。 “点点是特殊的,你运气真好,以后不用再遭罪了对吧,但奈何谢少爷要啊,”他故作惋惜,“你逃得了前一个,但逃不了后一个,殊途同归。” 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但柏律又慢慢松开,冷着眉眼看他,“如果你是为了说这个才跟我这么远,那可真是抱歉,你白跑了。” “我的确有别的话要对你说。” 柏律眯眼打量他,“别以为谢隽廷真会把你当佛供着,他这个人,我再清楚不过,没人能逾越他,你要是敢,他会弄死你。”柏律往前大迈一步,逼到乔易面前,“我只是他的女人,但再下作也总归是他的物品,宁可毁掉也能给别人碰了,你说,你要是试图染指,他的勃然大怒会对你还是对我?” 乔易不屑地看着他,但眉头倒是皱了起来。 柏律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眼里渐渐浮现狠意,但略一漾,又变成诡谲的笑,“乔易,我有的是办法整你,在他快回来之前,我只要待在你房里,然后惊慌失措跑出来扑进他怀里,就足够掀一番腥风血雨了,你说呢?” 乔易嘴角微沉,没有回答。 柏律冷笑,显然对这个反应十分满意。 准备离开时乔易倒出言叫住他,“来做一笔划算的交易吧,柏律。” 柏律回过头,冷冷望着他,口气十分强硬,“你要是敢算计我,我也会弄死你。” 乔易压了压性子,勉强和缓道:“除了能生孩子这一点,你并没有其他让人算计的价值,别总是高估自己,柏律。” 柏律虎着脸,有种山雨欲来的阴沉感。 乔易叉着手看他,“如果你非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口角上,那好,我就不奉陪了,你一个人慢慢奢望着跟你哥远走高飞吧。” 最后一句话直戳在柏律的心头上,他瞬间睁大眼睛,恨恨的但却叫住了乔易,追到他面前狠狠地盯着他,“你那话什么意思?!” “我是来帮你的,”乔易慢悠悠地说,“帮你逃出生天。” 可柏律很不屑,冷冷道:“你以为我会信?” “除了我,你还能信谁。”他还是去车里翻来一张纸,递给柏律看。柏律面色不豫,但还是一把抓过 。 上面是私人飞机的批复单,还有审批的串号和飞行路线。 乔易说:“如果是普通民航,谢隽廷可用不了三天就能查出来你坐了哪趟班机又去了哪里,只有私人飞机可以让你静悄悄地消失。” 柏律的脸色变了,从方才的倨傲变成现在的沉默镇定。 乔易说:“我建议你不要带柏礼,人越少越好,但你非要带,当然也可以,只要保证那天你带着他准时赶到。据我所知,柏礼好像跟你不大一样,他对走不走无所谓吧。” 柏律沉吟片刻,抬眸道:“让他走是我的事,犯不着你操心。” 乔易哦了声,盯着他:“你现在还没有补录柏律的身份信息吧?” 柏律摇头。补录信息肯定要在把脸恢复后才能进行,谢隽廷之前怕他怀孕动手术会影响身体,所以一直拖拖拖,现在倒给柏律留了钻空子的机会。 “看来我来得很及时,现在你不是程奕扬,也不是柏律,这种黑户操作起来可要方便多了,等去了英国,我直接给你一个新身份,然后你就是自由的,没人能找到你,限制你,抑或是逼你做一些你根本不想的事。” 乔易描绘的蓝图就是柏律极度渴望但目前为止根本没得到过的,这么说好像也不准确,他还是得到过的,变成程奕扬精心潜伏的那几年,他是自由的,至少相对自由,虽说还是在女人掌控下,只是后来为了完成对谭沐的复仇,他失去了这种自由,但这是心甘情愿去换的,这个代价他并不后悔。那种自由只是程奕扬的,并不是柏律自己的,他早就明白不可能维持一辈子。但现在这个,似乎可以。 柏律很清楚地知道,天下并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定有条件。 他抬眸,眼里一片漆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乔易笑了,“我欣赏你这种有自知之明的人,从来都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一转眸,他看向远处,话锋也跟着转了,“你知道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凡是跟谢家有关的,我不干,坚决不招惹他。”八年前的纠葛让他一直烦恼到今天,现在坚决不再从谢家骗取或刨挖什么,这个债绝不欠第二次。 乔易缓缓道:“怎么可能跟谢家有关,很明显只是你。” 柏律也眯起眼睛看远处,纤长的睫毛交织起来,什么想法也看不出,显得有点模糊迷离。 隔了一会儿他才慢慢道:“你们跟谢隽廷一样,都 太贪心了,明明已经有了点点却还想再要。” “那孩子已经是谢家的,谢家权势太大,我们动不了,所以你得给新的。”乔易语气轻飘飘的,言语间像只是在说给一个物件。 柏律没有说话。 以前他竭尽全力,不过也只刨出少部分人的信息,并不知道其他人权势有多少、身份又有多高,但柏律无比肯定一点,无论他们是谁,他们都把人看得很轻。 第九十二章 【倒计时五】 92 “你八年前通过谢家,毁了我们的数据库,真有你的,那次失掉多少人你知道吗?真该把你关到监狱,让你在牢里过一辈子,”但乔易又转而轻蔑一笑,“你以为逃得了我们,就能自由自在,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的体质一旦被发现,没有男人会轻易放过。收拾你们的人,一把一把的,根本犯不着我们亲自动手,看来你在谢家,也不过是女人的地位。” 八年前柏律可是铤而走险下了一盘棘手的棋,好在他的确成功了,不止柏礼解脱,那一挂的人全部都从数据库抹掉,可他自己就没法全身而退了。 乔易接着说:“这个代价很合适,我相信,太小你不愿信,太大你给不起,这个正好。谢隽廷不是在逼你怀孩子么,那你就尽管遂了他的愿,怀,”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把孩子给我们,换取你的自由,物尽其用不是么。” 柏律一时并没有回答,只是双手微微握紧又徐徐松开,最后漠然说出了两个字。 “成交。” 但他还追加了一句,“但也需要你的诚意。” “我让你彻底摆脱谢家,这就是最大的诚意。” 柏律冷冷地勾起嘴角,“万一你无法兑现承诺呢,我也要你现在就能给的。” 乔易皱着眉,但沉默一阵后还是妥协了,“你到底需要什么信息?” “你们已经把点点的血样采走录入?” 乔易一愣,但这短暂的沉默已经告诉了柏律答案,他脸色整个沉下来,“把他抹掉。”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下一个孩子还不是要……” 柏律径自打断,“抹掉!否则你信不信,我可以再利用谢家毁掉你们所有。” 乔易也垮下脸,“你以为你现在是谢家的人,我们就真拿你没办法么。” “那就试试,”柏律直勾勾地盯着他,“到时候看看,是我受罚多,还是你比较多,八年前的亏就不要再吃第二次了医生。”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都不想跟柏律打交道的原因,真的极其难缠。 沉默半响,乔易点点头,“行,就按你说的。” “抹掉之后,我要看资料库的截图,确保点点不在。” “别得寸进尺。” 柏律盯着对方的眼睛,沉稳地重复道:“我需要你的诚意。” 乔易的眉心紧紧拢起,盯着 柏律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柏律开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半小时后乔易收到了他发来的短信。 “把新身份的所有资料都发给我。” 果然是个谨慎的人,自从在女人那儿吃了一次换身份的亏,他现在要求新身份连来源都必须干干净净挑不出漏洞。 乔易给他回个电话过去:“等你消失到英国再慢慢挑吧,还可以选一个你喜欢的。” “不行,”柏律说,“我现在至少要看一个。” “我们可不像谭溪,她一个女人,哪怕能翻云覆雨在我看来也是势单力薄的。你想要什么身份,我们都能按你的要求给你做出来,这一点,你知道我们能轻松做到,根本不需要杀人。”顿了顿,他的语气越发悠然,一派自信,“柏律,这才是真正厉害的合作伙伴,你应该一开始就来找我,我能让你轻松达到目的,根本不用费这么久。” 柏律把电话挂了。 但乔易叫住他,问道:“是不是你跟谢隽廷说了什么,不然他为什么让我回去说不用管这事?” 柏律先是一愣,而后沉默了。 “把他搞定。”乔易说。 柏律把电话挂掉。 一小时后他到达柏礼那里,兄弟俩在沙发上安静地相坐了十来分钟,两个人似乎都有心事,各自垂着眸。柏律知道,哥哥的心事左不过跟孩子有关,他关注和考虑的东西总跟自己不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柏律开口。 “你知道,他们根本不想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吗?” 柏礼先是一滞,而后点头。 “那堕胎药你也吃了?” 柏礼很明显难过了一下,然后轻微地摇头,“我把它扔了。” “把药扔了有什么用,他们还可以直接给你打流产针,一针下去,不出三小时就可以什么都没了,甚至……还包括你自己的命。” 柏律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和语气都是轻飘飘寒浸浸的,柏礼被他吓到,低声问:“小律,你想干什么?” “弄死他们啊。”柏律轻描淡写,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兀自转着手里的水杯。 柏礼窒了下,“这是犯法的,最后害的还是我们自己。” 柏律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副冷然的样子,“堕胎就不是谋杀么,法律管不到的事情多了去,靠这玩意儿,怪不得 世间会有这么多冤魂。” 柏礼怅惘地叹了口气。 “哥哥,”柏律抬起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我知道你善良,没法下那种狠手,但离开总可以做到吧?只要你在这里一天,你跟腹中胎儿的安全都不能保证。忘了三个月之前你是怎么过来的吗?他们就是故意不管你等你滑胎的,结果呢,你居然熬过来了,可是你看,现在他们又用别的手段,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恶毒的。” 柏礼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了下来,头也低着。 “哥,你明白么,除了我,你谁都不能相信。” 他语速很慢地说话,的确会有种镇定或蛊惑人心的作用。 柏礼点头,“我知道,只有你,永远都不会骗我。” 沉缓地露出一个微笑,柏律起身,坐到哥哥旁边,双手轻轻抓住他的一只手,“哥,只要你说想要这个孩子,我一定护你们周全。” 柏礼轻轻眨眼,那种含情露怯的眼神,真是令人动容,柏律心想,大概自己怎么装都没法达到这样。 “哥,我们去国外吧,等孩子安全生下来,你再回来也行。” “机场人多,我现在……有点怕见外人,就算我能去,那边也不一定轻易让一个怀孕的人登机啊,”说着说着他也察觉了自己窘境,有点悲凉,“我现在这种状态,注定哪都别想去。” “有我在,你想去哪都可以。” 自从怀了孩子柏礼就一直没剪头发,侧边的发丝都遮到耳朵,柏律伸手给哥哥拨到耳后,“我用私人飞机带你去英国,找最好的医生,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再考虑以后。” “私人飞机?”柏礼疑惑,“你哪来的?” 柏律笑了笑,再自然不过地说:“谢隽廷帮忙的,我把你的情况跟他说了,他同意我陪你养胎一直到孩子生出来为止,还派了飞机和保镖专程送我们过去。” “那为什么不是德国?”柏礼对谢家也是有点了解的,对方的势力版图在哪他还是清楚的。 柏律神色不变地回道:“最好的医生在英国,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在那边。” 柏礼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和怀疑,问道:“你们的关系真的彻底好了?” 如果是之前那种状态,柏礼不信谢隽廷会答应这些事。 柏律笑得分外温柔,答道:“当然。” 柏礼看着弟弟的神情,发现他眼神里 的温情是当真透到眼底的,委实挑不出错,便也宽了心,“既然你们好了,那我去谢家拜访一下可以吗?论礼节,我得去,只是之前碍于……” “你怀着孩子不方便,等生了再拜访也不迟。” “那不得半年以后?还是这几天就去吧,正好我们仨坐在一起商议,飞走那天的各项事宜。” 柏律脸上的笑意不见了,微微拢起眉,柏礼问怎么了,他就赶紧摇头将眼神缓下来,“没什么……” 柏礼温和地问:“我们是哪天离开?” “……时间还没确定,估计也就这几天,”脑子一转,顺势说道,“离要走的那天已经很近了,还是不要去谢家拜访,收拾东西吧。” “我收拾东西要不了多久,半天就行。” 那一刻,柏律敏锐地意识到不能再继续推辞,哥哥可能一开始就有点疑虑,越推越显得可疑,反倒让他没法放心。 柏律的眼神明明灭灭,但哥哥看向他时,他又变出了个会心的微笑来,“好。” 答应之后这个话题自然就告一段落,柏律伸出手,隔着衣服轻轻揉摸哥哥的肚子。 “我跟你从娘胎里就在一起,二十多年都没有分开,结果到头来,还不如一个未成人型的肉团子。” 这言辞让人心惊肉跳,柏礼立刻去看他的脸色。 “我最讨厌为了所谓的爱情就不顾一切的蠢货,那种感情说白了不过是*而已,只是为了满足性.欲,缓解孤独罢了,本质也是一种工具,不是么。” 柏礼没有说话,就算他知道怎么辩驳也不会说,因为此刻的争辩是没有意义的,柏律需要的也不是被说服,只是想要宣泄罢了。 “爱情的基础要钱要闲,这就已经充分说明,它是一种很物质的感情,但哥哥,我们最穷困潦倒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分开和离弃,但你现在为了这种虚无缥缈变化不定的感情,愿意放下和我二十多年……” “你跟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不一样的,你们不能拿来比较,但对我而言你们都非常重要,”他看着柏律,心情复杂,不止是疼惜和难过,还有一种无可奈何,“如果你非要比个高低,非要一方死了另一方才能活,那我毫不犹豫会选你。” 听到这话柏律的脸色明显柔和了,眼里的冰霜一下子就化开,低低嗫嚅了声,“哥哥……” “我会珍惜你一辈子,但我对你没有爱情,懂了吗, 小律。” 柏律点头,脸上波澜不惊,“放心吧,我一定把你跟孩子都护得好好的,谁想伤害你们我就弄死谁。” — 对柏律而言,算计、斡旋反而是简单,爱上一个人反倒难,他没法给出直截了当感情,所以总要一步步慢慢走,总要翻过心里的一座又一座山丘,才能到达层峦叠嶂后的另一端。 可另一端的人是谁呢?他以前认为是柏礼,但现在可以确定,不是哥哥,或许……并没有人吧。 虽然脑海里一个人的面孔一闪而逝,但柏律拒绝深想,每次一到这种时候他就想逃避——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回到谢宅,他以为会是自己一个人,结果谢隽廷已经回来了,管家说他在书房。 柏律过去,发现门没有反锁,便推门进去。 谢隽廷站在柜子旁边找东西,听到开门的声响他也没有转过身看一眼,毕竟不敲门直接进的人只有一个,除了柏律没人敢也没人能这么进他的书房。 柏律走过去问:“你在找什么?” “戒指。”谢隽廷头也不抬的回答,记得之前就是放在最底层的柜子里,怎么凭空消失? 一听到戒指这个关键词,柏律一下就记起来,低声说:“被我不小心弄掉了。” 谢隽廷的动作应声而止。 “这个戒指不贵重吧?”柏律小心翼翼地问,“还是说,你找它有别的用?” 谢隽廷直起腰,很慢地眨了下眼睛,“算了。” 语气低沉轻缓,极慢,恍然间让人感到带了点落寞的错觉。 柏律很早就发现这人的侧脸线条是极好看的,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几乎就跟雕刻出来的一样。 淡色的眸子总会显得气场强大,但有些时候他或许并不是冷硬的,比如此刻,但还是很难让人察觉到,只有柏律感觉到了,也只有他敢伸出手,主动抱住眼前这个人,然后把自己的脸靠在对方颈间。 此刻太过安静,恍然间仿佛时间就静止在这里,所有画面定格。 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也没有过多的言语,或许因为俩人都是不喜多费口舌的性子,但却可以通过静默中蔓延的那种感觉来感知对方的情绪。 谢隽廷就静静地让他靠着,也没抬起柏律的脸,让他无声地宣泄。 又过了一会儿,柏律微微扭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对 方胸膛上。 “我哥马上就要离开我了,我最后都比不过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他声音沙哑,“不管是你还是点点,以后总有一天也会离开我。” “他本来就没有属于你,你的想法,一厢情愿罢了。” 柏律愣了愣,抬头看他。 “你跟我才是属于的,明白吗,”谢隽廷的语气虽略微轻缓了点,但还是不容置疑,“我不会离开你,也不允许你离开,除非……” 话还没说完就被柏律用手封住。 谢隽廷看着他,随后又把视线移向窗外,从眼底透出来的某种意志反倒更加坚定了。 柏律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侧脸,心里的某种悸动突然特别强烈,连带着眼睛都有点发酸。 伸出手一把勾住对方的脖颈,柏律说:“我想做.爱。” 谢隽廷略顿了片刻,“我现在不太想。” 可柏律没给他推开自己的机会,踮着脚尖主动吻了上去。 好在谢隽廷穿的是便装并不是制服,相对而言好脱一些。 他贪婪地亲吻,唇舌并用地挑.逗,不过谢隽廷此刻并没有舌吻的兴致,嘴唇只是微张了一条缝,并没有打开齿关,不过这丝毫没影响柏律的热情,他腾出一只手摸到对方腰间,咔哒一下解开了对方的皮带,然后把衬衣抽出一个下摆,手灵活地探进去。 谢隽廷任由他宣泄了一会儿,才慢慢伸手推开他,柏律喘息着,脸上带着一点潮红,还有一丝疑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推开。 他抓住谢隽廷的手指,柔声问:“怎么了?” “今天是周末,点点中午回来。”谢隽廷略微偏过头,透过窗外看到大门,司机的车正好开回来。 柏律了然,虽然有点小失望但还是温顺地点了点头。 他走近一步,还是一贯的那个姿势,双手盘亘在谢隽廷颈间,“吻我好不好。” 短暂的沉默,俩人近距离地对视着。 谢隽廷把人抵在后面的柜子上,重重地亲了下去。 柏律张开嘴任由索取,静悄悄地闭紧了双眼,松开的右手伸到谢隽廷身后,紧紧搂住了他的背。 “隽廷,你让乔医生留下来吧。”柏律这么开口道。 他停下来看他,“你不是不喜欢吗?” “但我愿意配合你,你不是想要孩子吗,所以我觉 得……让医生留下来也是可以的。” 对着谢隽廷,柏律总是可以轻易说出类似情话的甜言蜜语,不管是真是假。 “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朝客人发火又扔杯子,我会跟他道歉的。” “不用了,”谢隽廷说,“那件事已经过去。” 第九十三章 .【倒计时四】 93 中午一家子一起吃饭,柏律让点点坐到自己腿上,要是以前,小家伙肯定忙不迭地蹭上去了,但现在点点只是笑了一下,有点羞涩地忸怩着:“爸爸,人家已经十岁了。” 柏律有点意外,转而一笑,“明明还是小不点,快,过来爸爸这里。” 点点眨巴着眼睛,往谢隽廷那儿瞅了一眼,发现他的谢叔叔并没有任何不悦之色,于是立刻就跳下自己的凳子,呲溜一下钻进柏律怀里。 柏律摸着孩子细软的头发,顺便也感受了一下小不点的重量,嗯,点点长个也长肉了。 “爸爸,过几天谢叔叔要带我去德国,你也一起好吗?” 点点的眼睛圆溜溜的很大,那么充满希冀地看着柏律,真是让他动容。 柏律短暂地停顿,但还是说:“下周……我要陪你舅舅去医院,没法跟你去国外。” 说完这句,他又赶紧用余光瞟了瞟谢隽廷的脸色。 糟糕,谢少爷的脸色有点沉,虽然并没有说话。 点点说:“谢叔叔说,你以前就跟他去过,这次我想爸爸跟我们一起。” 柏律苦笑了一下,只是摸了摸孩子脑袋以作安慰,没有多言,怕被谢隽廷听出端倪。 如果不出意外,点点和谢隽廷离开的那几天,就是柏律远走高飞的绝佳时机,他料想的一点都没错,下午就收到乔易的邮件和一系列日程安排,正是谢隽廷离开的当天,他们也就飞走,所以乔易嘱咐他,这几天表现乖点,别让谢少爷起疑心或是加重防备。 柏律跟点点两个人边说边吃,速度自然就慢了很多,谢隽廷吃完后就先离了席,柏律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他没有再去书房,而是去了楼上,应该不是在主卧就是在三楼。 他放下心,把视线收回来,开始慢慢给点点夹菜。 原本以为谢隽廷既然都上楼去了,那应该下午不会走,结果谢少爷去卧室就是换衣服来着。 柏律看他穿了一整套黑色的正装还打了领带,便问:“你下午有事?” 谢隽廷点头。 “去哪?” “法院。” 柏律疑惑,“去法院干什么?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吗?” “没什么。” “到底发生什么事要去法院?” 谢隽廷 本来不想多说的,但柏律孜孜不倦地问,他就略微回答了一下。 “程奕扬的案子。” 柏律这下就懂了,整个人也瞬间寂静下来,没有再出声。 谢隽廷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柏律这时候跟上去,在他背后说,“我可以一起吗?” 脚步停顿,谢隽廷转过身,看着他。 柏律走到他跟前,“说到底也是我的案子,可我一次都没去,现在想过去看看。” 谢隽廷点了一下头,柏律立刻换好鞋子一起跟上。 庭审当天,所有人穿正装,柏律没穿本来是不让进的,法院的人看在他是谢少爷助手的份上,卖了个面子勉强让他进去,碍于服装原因,俩人没法坐在前面,只能在最后一排。 进行到中间环节,谢隽廷得上去一下,柏律就坐在下边远远地看着他。 这个法院倒没那么森严,不管是外观还是内部,构造风格跟教堂很相似,而端正肃穆的众人仿佛就是婚礼的见证者。事实上,举行婚礼的礼堂跟法院的确没什么两样,都是郑重授予一段契约法律效力或是一个裁决,只是前者被鲜花和祝福淹没,让人看不见它的严肃凝重,而后者,没有任何感情的掩饰,底子里那份沉重自然就显现出来。 柏律这么看着谢隽廷,慢慢地,竟生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复仇的意义在于,法律无法对那些令人深恶痛绝的违背或背叛者们起到应有的效力,他们歹毒地伤人却逍遥法外,谭沐暗地里损害了他父亲的性命,这个恶心的女人违背了生命的可贵,活该被狠狠报复;可他自己背叛过感情,是否也该被报复? 谢隽廷做了,但好像又没做彻底。其实柏律希望八年前谢家对自己能够再狠,最好被折磨得神志不清鲜血直流最后甚至死掉。 大多数人都希望自己牢牢占据道德制高点,好像这样就能毫不留情面、肆意地对人索取、笞鞑——所有一切都显得畅快和理所当然了。但柏律却觉得,恰恰相反,站在制高点的人,不想拿石头肆意地砸下去,这样,反而才是难得的。 可惜,他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机会。 谢隽廷下来之后,柏律也静默了片刻,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两个东西,放在自己掌心,然后把那只手挪到谢隽廷腿上。 谢隽廷低下头,不期然地竟看到了一对素银戒指——就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它们安静地躺在柏律 的掌心里。 柏律还是看着正前方,但一侧的嘴角却微微上扬。 他察觉到谢隽廷久久没有动静,便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正低着头,眼睫微垂。 柏律轻轻笑了笑,拿起其中的一枚,然后又把谢隽廷的左手抓起来,刻意停顿几秒,给这种美好的时刻留出片刻空白,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拿着戒指,轻柔地套在了谢隽廷的手指上,无名指。然后一点点、慢慢地推到指根。 大小正好。 这才是柏律最熟悉的战术,既然知道这个人喜欢自己,其实对付起来就已经简单很多,这时候硬碰硬不停地消耗对方爱意反而是愚蠢的,真正的必杀技是爱情和温柔,只要甜言蜜语地伪装一阵子,让他掉以轻心,最动情也就是最毫无防备的时候,再给出重重一击。 对付曾经的手下败将而已,柏律有这个自信。 — 晚餐总是可以保持一种相对安谧的氛围,柏律斟酌了下,觉得自己得探探底,于是开口道:“厌倦了吗?” 他们俩之间的对话有时候就是这样,去头掐尾,外人一头雾水,只有他们两个人很清楚。 谢隽廷说:“我挺满意,除了偶尔几点。” 看来这是回答不厌倦的意思。 柏律虚虚地笑了下,“我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就折了我两根指骨,隔三天后我说我喜欢你,当时你应该没信,后来呢,你还是把我推开,说明也没信。我喜欢我哥,这并不是爱情,是的,我现在自己也承认,但是你想过吗,你对我,或许也是这种感情并不是爱情呢?所以……你总会有厌倦的一天,对不对,更何况你跟我之间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糟糕的事情。” 谢隽廷头都没抬,只道:“继续。” “在你看来,你对我做的这些事,从八年前到现在,你有什么感觉?经历了这些之后,你认为还是感情吗?” 谢隽廷静默片刻,抬起头,看着他。 “我不理解爱情,也不想仔细辨别。不过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不择手段地完成一件事,包括强制把人留在身边,就足以把你原本的感情扭曲。” 柏律看这架势以为有戏,抿起唇说是,“任何感情想保持原样都很难,除非把它装到保险箱里,不受任何摧折,既然已经扭曲,不如放……” 话还未说完,就听谢隽廷说不,“我喜欢强硬直白的手段,而且我希望所 有事情都按原则来任何人都不许违背。柏律,你跟我已经结婚了,越不能让你跑了,对我而言,看住你,就跟抓犯人一样,是职责。你敢违背,我就敢不择手段对付你,让你乖得再也不敢放肆。如果我不喜欢强硬,那当长官干嘛?” 谢隽廷越往后说,柏律就越发感到震惊,最后,他怔忡地用力瞪着他,一时竟哑口无言。 “我有的是耐心陪你耗,不管是把你抓回来还是让你怀孕,我都是喜欢这么做的,柏律,你别忘了我是谁以及我说过的话,只要你敢逃,就别指望不折腾。” 柏律顿时冷汗一冒,放在桌子下面的手也握紧了。 谢隽廷觉得自己只是在安静说出实话而已,这不是柏律主动问起的么。 他本人从来都没意识到,但凡在这种时候,身上的气场会前所未有的逼人。 在柏律听来,这几乎就是胁迫和威慑——不止是柏律,在外人看来也都是这样。 谢隽廷抬眸一扫,那双雾灰色的眸子波澜不惊,柏律却感到一阵冷意。 “明天去德国,跟我一起。” 柏律突然有点慌张,“我、我明天得陪哥哥去医院。” 谢隽廷微微皱眉,让柏律浑身一凛,低下头不跟他对视,抿紧了唇。 ——不会被发现了吧。 看来得采取点措施。 察觉到了柏律的紧张,谢隽廷接下来就没有说话,让人缓缓。 手机突然响了,柏律拿起来一看,发现是柏礼打来的。 接完这个电话,他推开椅子站起来,“我出去接我哥。”好像巴不得逃离这个氛围。 谢隽廷毫无反应,只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威士忌。 柏律紧张地望着他,并不敢迈出步子。 谢隽廷意识到之后,很慢地眨了下眼睛,略微轻笑道:“看我干什么,去啊。” 柏律这才放下心,然后飞快地离开。 人一走,餐厅便又安静了。 谢隽廷沉思片刻,问周凌:“我又把他吓到了是么。” “不好说,少爷,”不过下一句话却是,“反正你八年前就已经把他吓惨了,也不差这一回。” 谢隽廷看了他一眼。 周凌摊摊手,“您本来就狠啊,我很同意那句话,不喜欢强硬,做长官干嘛。” 第九十四章 .【倒计时三】 94 柏礼在正厅沙发上坐着,女佣已经看茶。 他让哥哥坐那儿等,自己陪他聊,巴不得谢隽廷待在餐厅不要过来,他不希望这俩人碰面。但柏礼主动问起,柏律打了几圈太极,最后实在推脱不得,他就笑了笑,说行,我这就去餐厅叫他过来。结果才一出去俩人就碰上了。 他拦在谢隽廷面前,目光炯然地看着他。 谢隽廷会意,朝周凌瞥了一眼,周凌就识趣地先进了厅里。 柏律上前一步,靠近,“你别误会也别生气,我哥是来看我们的。” 在柏律那种迫切的眼光下,谢隽廷淡淡地嗯了一声。 柏律这才放下心,低声说:“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谢隽廷安静地听着。 “我跟我哥说,我们已经和好了,我爱上你了,能不能……麻烦你一会儿配合我一下。” 谢隽廷停顿片刻,反问一句:“该配合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柏律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仔细想想倒也是这样。 谢隽廷沉吟一下,嘴角微微勾起,“你连爱我都没有说,让我怎么配合你?” 柏律抬眸,又往前走近一步,俩人贴的很近,他的双手轻轻放到谢隽廷胸膛上。 看着人的眼睛脸不红心不跳地认真说假话,对柏律而言可以轻易做到,但此刻,他却没法盯着对方眼睛。 所以他垂下了头,然后低声说了句我爱你。 声音里有一种不知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沙哑。 谢隽廷用力抬起他的脸,猝不及防地就吻了下去。 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对方眸子,柏律觉得一阵心悸,他立刻闭上眼睛,不过睫毛剧烈的颤动还是把情绪泄露了几分。 柏律不知道就在门外上演的这一幕有没有被柏礼看到,那一刻,他脑海一片空白。 很快结束了。 谢隽廷松开他,错过身先进去。 柏律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而后才慢慢迈动步伐。 柏礼客客气气的,这回过来还带了礼物,还给点点织了一双细羊绒手套,质感好得在街上都不一定能轻易买到。 柏律说:“以后你人过来就行,不用弄这些。” 柏礼手里端着温热的茶盏,由衷地笑道:“ 第一次来还是要带礼物的,以后就不了。” 听到“以后”两个字,柏律的脸色沉寂下来,在心里说,以后我们来不了。 柏礼先是跟弟弟寒暄一会儿,而后将目光转向谢隽廷,礼貌地问道:“谢先生,您之前说的飞……” 话才刚起头就被柏律打断。 “怎么了小律?”柏礼把视线转向自己弟弟。 柏律一向临危不乱,但这一刻却有点惊慌失措,一时间没能说话,只是用力哽了哽。 在哥哥疑惑的视线下,他还是恢复了原本的镇定,面露担忧走上去,问道:“你脸色很糟糕,怎么回事?发烧了么?” 被这么一说,柏礼下意识抚了抚自己额头,“……没有啊。” 柏律用手一探,“有点低烧。” 柏礼眨眨眼睛。 “不信你摸我的,”他把柏礼的手按到自己额头上,继续洗脑,“你很明显在低烧。” 柏礼懵懵的,“好像是有点。” 柏律知道这才刚来不能这么快就让人走,虽然已经有了合理借口。他先让女佣去厨房煮碗驱寒的姜汤过来,然后成功地把跟哥哥的话题换成了鸡毛蒜皮。 谢隽廷对这些没兴趣,果然没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不过走的时候他把柏律的肩膀抱了一下,在他耳边低声说:“聊完了就去收拾行李,我们明天一早的航班。” 这下柏礼就很诧异了。因为弟弟已经跟他知会过,坐私人飞机离开的日期就是明天,那谢隽廷说的航班又是什么意思?而且他说“我们”。 “明天不是……”柏礼刚要开口。 “哥!” 柏律再次打断,而且嗓门很大,柏礼都被他震了一下。 正巧这时女佣端着人气腾腾的姜汤进来,柏律赶紧站起来,“姜汤来了,你趁热喝点。” 谢隽廷去了楼上。 周凌看这好几次差点穿帮,暗暗捏了把汗,然后朝柏律看一眼,正好柏律也看向他。 “麻烦你帮我探探。”他脸色有点凝重,似乎很怕被谢隽廷察觉出来。 周凌点点头,也转身离开。 柏礼看着这几个人一来一回,颇感一头雾水,不过好在他不像弟弟那样精明,这寥寥几句并不至于让他想到什么。 “刚刚谢先生说的航班,是指我们明早的私人飞机吗?” 柏律觉得直接点头委实太假,既然都问了很显然是心存疑惑,于是他就编了另一个合理的理由。 “他坐航班走,你身子不方便所以就用私人飞机,我陪你一起。” “原来是这样。”柏礼放下心。 之后柏律开车把哥哥送回去,还去住的地方看了,行李的确都收拾妥当。 “明早六点我来接你,晚上好好休息。” 他跟哥哥拥抱了一下,又嘱咐几句,这便开车送人回去。 回来的路上柏律在想,不可能跟谢隽廷去德国的,可是要怎么避开这个强硬的要求呢?肯定不能硬碰硬,但是说谎……如果不是不可抗力的因素,作为借口谢隽廷根本不会信。 脑子一直飞快转动,一个没留神车子直行闯了红灯,从左侧穿过一辆车子,柏律差点跟它撞上,还好刹车及时。 那人摇下车窗,指着柏律骂骂咧咧。 但在那一刻,柏律灵光一闪,脑海里就有了主意。 不管那人骂得多难听,他都没理,转而把车子开走了。 很多时候想搞定一件事情光靠聪明脑子是不够的,还必须得有胆量。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主干道还是车流熙攘,为了尽量减少对其他人的干扰,他找了半天,终于把车子开到一条相对空旷的副干道上,道路两侧都有围栏。 柏律开始提速,一点点地踩油门,克制住自己过快的心跳和恐惧,看到指针飙到一百,他闭上眼睛,将方向盘狠狠一偏! 车子失控并且急速撞上了围栏,柏律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感到车身剧烈一晃,将他脑子震得嗡嗡作响,下一刻周遭就陷入了黑色的沉寂。 过了二十多分钟柏律才缓过来,他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的减速玻璃已经裂开,隔着窗还能看到车头在冒烟。他试着动了动手,发现左手还是灵活的,右手指骨毫无悬念地断了。 额头上流下了温热的液体,不用抹都知道那是粘稠的血。 浑身上下像被拆过似的,每一寸都在疼,尤其是胸膛和腹部,受了猛烈撞击现在痛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他探出手吃力地摸到安全带的环扣,打开那道束缚又接着打开车门,最后费力地下了车。 从车里出来,他直接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将肺里的血气吐出去。过了几分钟,他才有力气重新站起来,掏出手机,发现手机屏幕在巨震之下都裂 了,不过还好,能用。 他发现柏礼给自己打了电话,但没时间回过去了,赶紧打120也报了警,第三个电话打给谢隽廷,但并不准备现在就打。 他本想等救护车过来,让医生联系谢隽廷,毕竟这样显得更真实。但转念一下,还是自己打吧,能打电话说明车祸不那么严重,至少没撞到血流成河神志昏迷的程度,这样谢隽廷可以少担心一点。 柏律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扶着围栏坐下,筋疲力竭。 除了额头其他地方倒没看到血,五脏六腑被那一震,仿佛都移了位,现在绞痛得厉害。 当时撞击的车速并没有特别快,所以伤得也不太严重未必要住院,但肯定要动手术的,这下就好了,是妥妥的不可抗力因素,明天不用跟谢隽廷一起,他可以成功离开。 送到医院急救,他前额豁开的口子还不小,被缝了五针,伴有轻微的脑震荡;胸腔内一根肋骨裂开,但还好没断,否则很可能要戳破内脏……这种伤势不算轻也不算重,不用住院,手术完毕留院观察两小时就可以回去。 柏律动手术之前跟谢隽廷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出了车祸了然后现在在哪家医院。 一小时之后从手术室出来,他被护士搀扶着到外科的休息室,安静地在椅子上休憩了半小时,他感觉好多了,徐徐睁开眼睛,却看到医生急促地朝自己走来并且说柏先生有问题。 “怎么了?”他一下坐直身体,仰面问道。 “你的血检不对劲,”医生皱起眉。 “哪里不对劲?不会是内脏出血吧……” 医生摇头,抿起唇,先是打量他,然后脸上的表情由慌乱变成了迷惑。 柏律心里咯噔一下,他何其敏锐,外人尤其是这种不知内情的医生一旦露出这种不解的神情,他立刻就能意识到那是什么。 从医生手里夺过那张血检单,他慌忙地低头一看。 第九十五章 .【倒计时二】 95 “先生,您再去做一次详细检查吧,有可能是验血出错。” “之前只拍了胸膛的片,麻烦您这回再拍一次腹腔的。” “先生?您听到我说话了吗?” 柏律完全木然,始终埋着头,他感觉源源不断的血腥涌上喉头、脑袋,那种浓郁的血气,让人一哽再哽。 医生看他一时不说话,坐下来扶着他肩膀跟他对视,结果一看柏律正脸,发现他眼眶红得吓人,脸上深色难辨,眼底有种茫然和空洞。 十分意外,但仿佛又在他意料之中,早该想到这个结果不是么,但凡谢隽廷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办到,只看手段冷厉与否。柏律紧紧皱起眉——他不是亲口答应自己,会配合避孕吗?!这他妈避到哪去了!也是在那一刹他突然意识到,谢隽廷只说“我会配合你避孕”,但从没有说保证“你绝不怀上”,这下倒好,仿佛是自己失误。 谢隽廷这个人到底比以前变了,八年前他哪会用这种灵巧的招。 “您没事吧?” 柏律佝着腰,扶着墙壁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血检单被揉成了一团,紧紧攥在他的拳头里。 立刻转身离开了,毫不犹豫,果决狠厉。 医生追出去,在他身后喊道:“要留院观察两小时才能走,先生您……” 可柏律恍若未闻,脚步也丝毫不停。 医生本着负责的态度又叫了他几声,但柏律从大门拐出去,就再也不见人影。很快那个医生就忙别的去了,哪有心思继续去管这个莫名其妙的病人,好心跟他说血检出了问题,他倒避之不及,不重新查就拉倒吧。 柏律走到大门外,把那张纸重新展开,确认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撕成碎片,一股脑全扔进了垃圾桶。 他在大门口靠墙蹲下,胸口钝痛难忍,张着嘴费力地呼吸着。 刚刚他克制得很好,并没在外人面前失态,哪怕现在都没有。 用双手紧紧捂住脸,用力闭上眼睛,那些泪水全落在手心上,他又在自己身上擦干。 他以为自己会害怕,会难过,会惊慌失措。可事实上,他只是平静地对自己说,原来的确会有这么一天。 今天自己还撞了车,不知会不会影响到这个还未成人型的小胚胎。 他兀自想了想,不难察觉应该自己眼 睛动手术之后,谢隽廷乘人之危,种下的种子。这么算起来,也有近一个月。 半小时后,谢隽廷匆匆过来,一下车他就拿出手机拨着号码一面快步往医院走。 好在现在是晚上,医院的人流量并不大,他虽然急,但从大门仓促进去的时候也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蹲在那里的人——是柏律。 柏律看到一双皮鞋停在自己面前,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他还能听到谢隽廷的喘气声。 谢隽廷一把抓住他的双手,让人站起来,然后蹙眉看着他,发现柏律除了额头缝针,其他地方好好的也并没有打石膏,伤得不重,总算稍微放下心,但语气立刻就严肃起来,“在哪出的车祸?你是被撞,还是撞了人?” 柏律沉默不语,只是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他。 谢隽廷本想再问几句,但柏律这一下倒让他一时说不出话。 柏律将双臂一再收紧,慢慢地,把脸埋在对方肩上。 那时候谢隽廷没多想,只以为车祸吓到了他,回抱了柏律,一只手放在他后脑勺上。 “给你动手术的医生是谁?” 柏律没有抬头,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低声道:“我想回去……” “我需要找医生问清你现在的状况。” “我已经没事了。” 柏律略微松开,近距离地看着眼前的人。 谢隽廷发现他眼睛有点红,不知是吓的还是怎么,目光也有点闪烁躲避。 柏律低声哀求道:“带我回家好不好……” 他紧紧抓着谢隽廷的双手,额头轻轻抵在对方下巴那里。 谢隽廷感觉到那双手的冰凉和细微颤抖,他同意了。 驱车回到谢宅,他让私人医生过来查看柏律的情况。 只要不抽血化验,柏律就不怕,坐在沙发上乖乖地让医生检查身体。 “指骨骨折,小腿有一些软组织被撞击坏死,已经动手术刨掉了,前额缝了五针,”医生详尽地汇报受伤状况,并且下结论,“少爷,他需要休养。” 柏律终于放心了,有医生这句话,谢隽廷就不会要求自己跟着一起坐航班,还是可以顺利离开。 交警那边谢家也弄妥了,周凌把警察带过来,他们让柏律填几张罚单并且做笔录,整个询问过程谢隽廷一直在旁边听着,没有打断 。 等人离开,谢隽廷问道:“你怎么会把车开到那里?从柏礼的住处回来,不可能到那边去。” 柏律说:“我在一个路口转错了,后来绕来绕去就到了那儿。” 还好柏礼住的地方离谢宅够远,不然不记得路这个借口完全用不了。 “你在市区开车,车速很明显超过了八十码。” 柏律心中忐忑,但面上是不显的,还是露出歉疚的表情,“我当时急着回来,看那条路没别的车,以为是高架,就稍微加速了一下。” 以为是高架? 谢隽廷沉默下来,也不言声,一味盯着他。 被那么盯着,他就越知道不能避开,上去抓着对方的手,怕被追问更多细节,他赶紧转移话题,“抱歉,这次全怪我粗心大意,我保证没有下次。” 谢隽廷略微皱眉,还想再说什么,但点点从楼上跑了下来,“谢叔叔,我行李收拾好了,爸爸回来了吗?” 刚问完这句话他就看到了柏律,一个惊喜,飞快地扑上去,叫了一声爸爸。 柏律笑了笑,握起孩子的两只小手。 “你受伤了吗?”点点指了指柏律额上的纱布。 柏律只说:“在外面摔了一跤,磕到额头,医生已经帮我包扎好了。” 点点又问:“那爸爸明天就不能上飞机了是吗?” 孩子这句话问得好,柏律原本还怕自己主动提会引起谢隽廷的怀疑,这下可好,点点帮他说了。 柏律朝谢隽廷投去目光,低声道,“你实在要我去,也可以的,反正我伤得也不重。” 谢隽廷沉吟片刻,“你受伤的地方每天都要换药。” “我在飞机上也可以自己换,不碍事。” 柏律说这句话时不免有点忐忑,害怕对方真的一口应下。 他小心地盯着谢隽廷的侧脸,一点微小的细节都不放过。可这个男人还是一贯的样子,从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想法和情绪。 令人不安的沉默。 “算了,”谢隽廷终于开口,“你在家休息吧。” 柏律如获大赦,但面上依旧平静,只是轻轻点头。 点点也抱了爸爸一下,还安慰道:“我跟谢叔叔会马上回来陪你。” 柏律弯起嘴角,那是一个很温柔的笑容,但没人知道他心里到底 在想什么。 晚上睡觉的时候,柏律躺在被子里,眼睛闭着却并没有睡着,因为在等着。可他发现谢隽廷没有像往常那样来他的房间,就算不做.爱,他也会看他一眼,说句晚安什么,但今晚却没有。 捱了半小时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入睡,便起身出去,去了谢隽廷房间。 可里面灯开着但根本没人,也没有洗浴的声响,只有一个行李箱靠窗放着。柏律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又去一楼问了值夜的女佣,她说少爷跟周凌出去办事了,一会儿就回来。 柏律点点头,只好又回去,不过他并没回自己房间,还是去了谢隽廷那儿,走进去并且带上门。 他先是在床上坐着,静静地呆滞了好久。 曾经,他被关在这样的房间里度过了一个个无眠的长夜,那个人并不会经常抱他,但总会有,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很想念那个温暖的怀抱;现今,他深呼吸一下,下意识握紧了双拳,谢隽廷不在,他只好定睛地,用力地看这个房间,以此作为又一次的永别。 — 半小时之后,谢隽廷从外面回来,脸上却带着一种阴沉的冷意,周凌快步跟在他后面,追着劝道,“再给他一次机会吧,说不定他不会走呢。” 谢隽廷沉下嘴角,眼里阴霾渐起,却还按捺着,只是低沉道:“谁允许你不经过我就擅作主张?” “对不起,”周凌心下忐忑,但还是镇定道:“我觉得没有做错,我想帮您啊少爷,如果这回他还执意要走,那我们就干脆让他离开算了,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留在身边,您觉得还有意思吗?他已经敢用刀扎穿你的手,以后就会是心脏!您不怕,我怕!您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夫人交代!柏律本来就是危险的人!少爷何必呢,既伤害他也伤害您自己啊。” 谢隽廷的脚步短暂地一滞。 周凌果然是了解少爷的,知道痛点在哪,每每提到夫人或者那些伤人的事情,就会让人心中起波澜。这番话的确令谢隽廷心绪起伏,但他还是紧紧皱着眉,继续往前走。 直接上了三楼,一把推开门,柏律却不在里面。 该不会是晚上就已经动身了吧! 可楼下的值夜女佣说,律少爷并没有离开一步,他还下来问过,您在哪。 谢隽廷又去孩子的房间,点点在里面酣睡得正沉,只有小孩,并没有大人在。 他想了想, 最后还是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被子像小山一样隆起,伴随着均匀悠长的呼吸,小幅度地一起一伏。 他走过去,轻轻扒下被子的一角,发现的确是柏律,他正安静地侧身躺在那里,浓密的眼睫轻轻阖着。 开门的声响也没让他醒来,似乎已经沉沉地睡着。 谢隽廷本想好好质问他,但那一刻,很多负面情绪似乎又都冰消雪融。 他对付柏律这个人,有的是办法,但又仿佛一点都没办法。 不是没有残忍地想过,收紧管制,限制他的行动和自由,把这个总想着要逃的人好好关一辈子——可到底做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柏律感觉自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背部紧紧贴着一片结实的胸膛,熟悉的气息一点点包裹了他。 他蒙蒙地睁开眼睛,感觉到谢隽廷的双手从自己的腰间穿过,绕到胸前扣住,他被他整个抱住了。 柏律已经不想去思考自己的这个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遵循自己想要的毕竟最后一晚了。于是,他轻轻地、颤巍巍地抓住谢隽廷的手,往下挪了挪,放在自己腹部上。 谢隽廷把人抱了一会儿,而后张开了手掌,温热的掌心紧紧贴在那里,柏律自己的手也轻轻搭在他手背上。 — 因为要赶清晨的班机,谢隽廷起得很早,那时候柏律也醒了只不过在装睡。 等外边彻底安静后,他起身,走到窗边,将帘子拉开一条缝。 保安将两个行李箱都搬上车,然后管家打开后座的车门,带着帽子的点点跟管家说了几乎话,应该是告别之类的,管家摸了摸小少爷的脑袋,然后点点就坐了进去。 而周凌坐到了驾驶座。 柏律想见谢隽廷最后一面的,但却没看到。 他带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谢家,都没惊动楼下的女佣。不过出门的时候被保安问了一句,“律少爷这么早您去哪,需要我叫司机起来给您开车吗?” 这个场景跟八年前几乎一模一样,柏律都有片刻的怔忡。 每一次,他都能大摇大摆甚至明目张胆地出去。 收回纷乱的思绪,他立刻打车去了柏礼那儿。 但真正的意外这才开始。 第九十六章 .【倒计时一·完结】 抵达之后,他轻轻地叩门,“哥哥,是我,可以出发了。” 等了一分钟都没人应,他心里咯瞪一下,开始不停敲门,可依旧没人出来。 还好柏礼之前就给他留过钥匙,他赶紧从口袋里摸出来,打开门闯进去,进去之后发现哥哥真的不在,但行李箱却还留在屋子里。这说明柏礼很大概率都不是今天早上走的,不然他怎么可能不带行李。 柏律猛然记起,昨晚哥哥就跟他打过电话,只是当时自己出车祸没接到。 糟糕! 他稳住心神,立刻掏出手机。 通了,但没人接。 柏律不停地打。 跟乔易约好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可现在都已经八点多,他还不知柏礼去向!电话里是长长的忙音,一直是通了但无人接听的状态。 柏律急死了,一怒之下将手机狠狠扔在地上。焦急的思索中,他想到一种很可怕的可能一一谢隽廷已经把人弄走了。 他又开始打谢隽廷电话,但航班是早上七点半的,按理说已经关机一一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柏律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先在客厅遗巡一圈,到处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而后他又去了卧室。 床竟然是乱的,而且乱得很厉害。可柏律知道哥哥每次睡觉起来都叠被子,就算不整理,正常起来也不至于乱成这样。 除非…… 他心焦地转了一圈,终于发现床沿的地板上有一些烟灰,立刻去看垃圾桶,果然,他找到了烟头。 谢隽廷从不抽烟,不可能是他。 那一刻,柏律放下心。 但哥哥不知去向,还是把他急得心绞痛。 到处都没有挣扎搏斗的痕迹,很明显是熟人带走的,可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往离开前一大把人带走?是刻意还是巧合?! 柏礼的人际圈子并不广,也就那几个人。 他猛然想到一个人! 可就在这时突兀的铃声响起,打断他的思绪。他把手机捡起来一看,是乔易。 “错过这个机会,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来就是警告,“很可能一辈子都别想走。” “……我哥不在。”柏律说。 “所以呢?”乔易单刀直入地问,“你对走不走 无所谓了是么?” 柏律沉默着。 乔易等得不耐烦,正欲直接挂电话,却听到柏律说,“我现在就过去。” 两小时后,柏律疲惫不堪地赶到了郊外的绿林公园,广裹无边的场子上,停着一辆轰鸣的直升机。 他拖着柏礼的行李箱,伪装成自己的,大步地跑过去,乔易把后备门打开,柏律把箱子搬进去。 做完之后,柏律抓着扶手登机,坐在椅子上重重喘气,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 乔易去驾驶舱命令飞行员起飞,而后又回来坐着,静静地看了柏律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然后递给他几张纸巾。 “你还是以前那个什么都难不倒的柏律吗?不过是离开谢家而己,心理压力这么大?” 柏律没说话,只是闭上眼睛。 隔了一会儿,乔易又问:“你怀孕了吗?” 柏律慢慢睁开眼睛,望窗外一望,入眼尽是明亮的天空和层层叠叠的云朵一一已经是几千米的高空。 真正起飞的那一刻,原来毫无解脱感。 “没有。”柏律毫不犹豫地说。 乔易先是一愣,而后好笑地看着他,“那你拿什么来跟我换呢?我以为你已经完成了任务。” 柏律忽然将身体坐直,双肘撑在膝盖上,目光炯然地盯着乔易。 乔易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凝眉盯着柏律,“你又干了什么?” “我送了你一件小礼物。”柏律气定神闲。 乔易突然站起来,“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人在最得意的时候就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你来的那天,让我跪下来清玻璃,很爽是不是,那你知道我抽空进了你的房间吗?送了一个小u盘给你,你应该现在还把它带在身上吧。” 乔易的脸色整个变了,“你把我的u盘掉包了?!” 柏律悠哉地抿唇一笑,“你竟然没有发现那是八年前的假资料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柏律!” “我让你抹掉点点,但你没有照做,那我只有自己来了。” “把东西还我!” 这话一出柏律就轻笑一声,现在孰高孰低再明显不过,他开始下命令,“改路线,去德国。” “什么?!”乔易狠狠地瞪着他。 柏律也不怕,反 正他早有后招,“我是为你好才让你改路线的,因为你的行李箱装了一把口口,德国的军枪,一旦入境英国,又没有事先报备,落机安检的时候查出口口,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乔易立刻松开他,打开后备门,他自己那箱子已经锁了,柏律塞黑枪只能塞到箱子最上面一层的空袋子里,他伸手一摸,竟然真有! 柏律见他气势汹汹地走出来,就知道自己成了。 “柏律,算你狠。” 乔易被他气得脸色苍白,但也只能忍了,跟飞行员说,在法国转机的时候不往英国去了,改道德国。 “什么时候把u盘还我?”乔易煞了煞性,勉强问道。 “到了德国自然就给你,如果我没能到,那你永远都见不到你那些宝贵的资料。” 乔易冷冷地看他,“你以为只有一份么?” “我以为我会直接摧毁么?放心吧,我才不管你有几份,反正我只要一份,以后一定能派上用场,而且随便用,反正任何后果都是你的责任,医生。” 乔易狠狠咬牙,几乎哑口无言。 柏律徐徐笑了一下。 没有经验的事情,第一次尝试可能免不了出点错漏,比如换身份比如毫无痕迹地杀人,但八年前就干过的事情,现在可不会出错,他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只是他没想到,那时候自己也就装个弱卖个惨,乔易就这么掉以轻心,还好那天谢隽廷的表现也足够冷,所以外人理所当然都以为谢少爷对这个人没有感情,以为柏律就是个卑贱的人,掀不起什么风浪。乔易不仅房门没锁,就连u盘都是以前那个,掉包对柏律而言就变得轻而易举。 在法国转机的时候,乔易想趁着这个空档把枪扔掉,柏律把他拦住了。 “军枪在境外一旦被发现,可是要坐牢的,反正我无所谓了,无牵无挂贱命一条,但是你,前途无量啊,可别毁在我手上了。” 说是这么说,但只有柏律知道自己也怕的很。那把枪其实是假的,谢隽廷主卧抽屉里的模具而已,他昨晚偷偷拿过来的,只要乔易把它拿出来仔细观察掂量就能知道,但他必须靠这个把人稳住。 而且他哪里是贱命一条,肚子里还有一个他要好好呵护的小生命。 这十来个小时可千万要稳住。 到底都是成年人,就算心里动怒,也会克制住,而且乔易知道,跟柏律 斗口角,这世上大概没人能赢。这个人百毒不侵,贬低他,他无所谓,威胁和恐吓,他也不怕,甚至动手打他,他都能忍着疼,似乎刀枪不入,但却有一个弱点。 “你说你八年前费那么大劲,把柏礼送到德国藏起来,又通过谢家的权力销毁了数据资料,但是你看看,你不在的这八年,这些人基本上又陆陆续续被我们寻了回来,有的还是自己找上门。” “柏律,你知道杯水车薪这个词吗?你销毁需要多大代价,但我们修复,却是轻而易举。” 可不是么,好像只有柏律一个人在忙活,其他人全都……迟恒忘了再也记不起来,柏礼被谭家找到,其他还有多少人自愿成囚,似乎只有他在孤军奋战。 这些人真聪明,知道用爱情把他们绑得死死的。 “如果只是为了偷我的u盘,你己经做到了,可今天为什么还上了这架飞机?承认吧,你就是想带柏礼远走高飞,如果我没有估计错,按你的性子,把我利用完了之后应该也会落井下石,等我把你们兄弟俩新住处、新身份甚至新的工作全都安排妥当,你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我的疏忽写成罪状,交给柏哀或者陆家,甚至自己亲自跑一趟,等到把我摆脱了搞定了,就只剩下你跟柏礼,彻底自由了是不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柏律眼里毫无波澜,“随你怎么想。” “你为什么要去德国?”乔易架起双腿,眯眼看他,“因为柏礼不在,你的计划落空,就得另谋出路。而且……你觉得,谢隽廷应该已经知道了你要逃,他会生气、发怒,你害怕,总得做点什么挽救一下,是不是?” “柏律啊,你果然有一手,每条后路都想好了。” 他垂下眼,浓密的眼睫了里头跳跃的火苗,再抬眸时一片宁静。 “故事随你怎么编,与我无关,你不该来谢家的,不然我也想不出这么多招,但是你来了,激起了我的斗志。” “真可惜,谢家到底不是我们的人,不然用他对付你,八年前就能把你吃得死死的,”他明明知道却还刻意问一句,“谢家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这么怕他。” 看到柏律说不出话的样子,乔易顿觉心头一阵畅快。 他趁胜追击,“你说的没错,这趟是该去德国,我要跟谢少爷好好谈谈,把他争取过来,让他以后多帮衬一下,而且柏律你别忘了,我的本职工作就是……帮他,也帮你,受孕。” 最后那句话乔易故意 说得低沉暗昧,柏律感觉胸口痛了痛,但他忍了下去并没有表现出来,面上仍是不以为然的神色,‘他只会帮我。” “我真是好奇,你这自信都是哪来的?” 柏律没再说话。 谢隽廷就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性子,包括喜欢一个人也是。外人哪里会知道谢少爷到底是什么感情,但柏律很肯定,那个人喜欢自己,而且很喜欢,或许已经到了爱的程度。 这一次,他不想再利用对方的爱了。 十小时之后抵达,柏律一下机就拖着箱子往出口走,都不再去管乔易,走出一截子后他停下来,给周凌打了电话。 按说今天远走高飞他是断不会跟谢家人打电话的,之前那个号码都要弃用。 可周凌都没有多少意外,接起电话就问:“你到了?是机场吗?” 柏律很诧异,饶是再脑子灵活也一时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停顿片刻他说:“我没有离开,我现在也在德国。” 周凌笑着说:“我知道啊,所以问你在不在机场,我开车过去接你们。” 那一刻柏律的心情,很复杂,难以用语言形容,或许类似如释重负,他突然感到鼻头有点发酸,回过神赶紧闭上眼睛克制住那种感觉,而后他继续报出了自己所处的地理位置。又问周凌:“谢隽廷在哪?” 周凌还是笑着:“你自己打他电话。” 柏律赶紧打了,却发现还是关机状态,试了好几次,每次都是这样。 只好把手机装进口袋里,双手也放进去。德国很冷,寒风阵阵,但柏律好像丝毫不觉,不去大厅里躲避冷风,反而走到西广场正中央,就那么伫立在寒风里。 他的面色倒是波澜不惊,看不出端倪。其实,也并不是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只不过沉浸在回忆里,想起了他们当初在一起的深夜。 那天晚上柏律不发一言,想装出娴熟但却显出一点笨拙,慌乱地脱掉衣服,又局促地伸出双手,将光.裸的身体贴上去,偎在对方怀里。那时候的谢隽廷出乎意料地有点紧张,双手悬在空中,柏律就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腰上,轻声道:“你可以进入我的身体。” 谢隽廷答非所问:“我可能会爱上你。” 听到这话柏律安静了片刻,抬眸轻轻笑道:“难道不能爱吗?” 谢隽廷嘴角微弯:“由你决定。” 他把人放倒,这具一丝 .不挂的身体在他看来似乎特别好看也特别珍贵,动作沉缓却十分轻柔,然后他低头吻了吻他的唇,念着他的名字,“柏律。” 声音轻得像是耳语,“我喜欢你。”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为何八年前能下决心换掉身份,可后来却突然下不了决心真正脱离谢家;也明白了为何周凌都觉得他太狠心而点点太可怜;明白了为什么对谢隽廷和柏礼“误会”耿耿于怀,哪怕后来弄清楚了也还是到现在都没法释怀;甚至明白了八年前,被重新抓回谢家,可为什么在床第上除了疼痛还有一种轻微的解脱一一他此刻全都明白了一一这些事情,其他人包括谢家的都认为他早就应该明白。 可是还有人记得吗,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机会为自己而活。就连遇到谢隽廷这个人,都是为了安顿哥哥才有的契机。 柏律感到眼眶发热,视线微微模糊,但依旧能清晰辨认,远处有一个人正朝自己走来。 劲松般的身形,高大挺拔。即便周围人流熙攘,他也知道那就是他。 待到人走到自己面前,停住,柏律用力硬了硬。 对方全身浑白,一尘不染,连手套都是白的,柏律一时真不知道自己那脏手该往哪放。 谢隽廷倒主动握住他,“惊讶得说不出话了吗?” 柏律胡乱地点头,“我还以为……可能再也见不到你。” 为了达到目的他说过很多假话,但此刻是毫无欺骗的。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这个人,柏律心中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谢隽廷说:“我一直都在,哪怕你真去了英国。” 柏律用力眨了眨眼睛,忍住眼底的涩意,扑味一笑,额头抵在对方的下领上。 “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来都不知道你还是飞行员,害我白担心一场,原来你一直都坐在我前面。” “我会陪你,一直。” 从来不会讲情话的人,真的愿意说出口,只要寥寥几个字,就能撩动人心。 柏律眼底的火苗开始真正烧灼起来,若真能这样,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寥寥几句对吧就让柏律找回状态,大大方方地伸出手,缠上对方的颈项,嘴唇轻轻一碰。 “我也有你不知道的事。” 他拉着谢隽廷的一只手,轻轻按在自己小腹上,然后又仰面去蹭他的下巴,谢隽廷配合地低下头,吻住他的唇。 柏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低柔沉稳地说:“我有了你的孩子。” 他看到谢隽廷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下,那细腻精美的纹路就像一张网,撒出去又缓缓收回,将人紧紧拢在里面。 柏律把脸埋在他颈项里。 谢隽廷用力抱他,非常用力。 周凌的车子到了,彼时他还在对付怀里,亲密无间地紧紧依偎着。 谢隽廷穿得不多,一身制服而已,在寒风里久了难免有点冷,他说:“回去吧。” 柏律点头,抓着对方那只手在自己肚子上用力按了按,“我跟孩子饿了,而且它说了,不肯吃清淡的。” 才刚起个头呢,柏律就开始精怪,谢隽廷微微勾起嘴角,先把人拖上车再说。 一到车上,柏律就靠在对方宽厚的胸膛上,然后抓着人的手,把两只手套全脱了。 “跟我玩制服诱.惑……”可是这招真的很有效,至少柏律就爱得不行。他把谢隽廷的指尖放进自己嘴里,重重吸吮了几下。 这哪里像怀着孩子的人?一点都不注意,什么都往嘴里塞。 谢隽廷把自己被舔得湿am的指尖抽回来,将人扣在自己怀里,并且抓住了柏律不安分的手,按住不让他乱动,然后低下头开始吻他的后颈。 分开的间隙,柏律看着眼前的人,看他凌乱的发,被扯开的白色交领,露出锁骨的边沿。 真好看,一面想着,一面就把手伸了进去。 他的手一向很凉,情热的时候可以升温,但是跟那片炽热的胸膛相比还是差了太远。 谢隽廷一把捉住他灵巧的腕子,牢牢地扣在自己胸前,并没拿出来就那么任由柏律的手放在里“乖,”另一只手臂紧紧揽过柏律的腰,他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发,“回去再要。” 柏律看着他,从很早的时候他就发现那双眸子真是好看,可外人总害怕跟谢隽廷对视,都不敢多看他眼睛,但对柏律而言,真是一点都不害怕。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八年前的那种状态,但这回是真的。 不,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其实八年前也是真的,不过那时候柏律并没在意。 他们之间或许还有一些没解决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柏礼偏偏在离开前夜被带走,不管是谢家自己弄的还是敦促了谭尹来做,但只要把柏礼藏起来,柏律走不了的可能性就大大 增加一一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强硬挽留的软手段吗? 但不管怎样,他们谁都不愿先把手松开。 这种感情,不是花瓶,外观虽没那么艳丽但也不需要时刻小b呵护,恰恰相反,很瓷实,很耐摔,很皮糙肉厚。好像少了一些温润如玉的细腻光泽,但却有一种百转千回的稳当沉淀,怎么争吵怎么疏离怎么为敌,就是不会彻底放手。 柏律抬眸轻轻笑道:“难道不能爱吗?” 谢隽廷嘴角微弯:“由你决定。” 一一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了。 第97章 番外【jinjiang】 柏律是个聪明人,既然都回来了,那就绝口不提曾经想要离开的事实。谢隽廷也不是矫情的主儿,只要人在自然就不多问。 抵达之后面对孩子的惊喜追问,柏律也回答得十分圆。 “我额头上的伤要先去医院换药,所以上飞机比你们晚,来得就迟了点。” 点点当然不会多想,就是抱着爸爸的腿蹭啊蹭。 谢隽廷坐在一边喝咖啡,从昨晚到现在只睡了五小时,还在驾驶座搞了那么久,纵使他体力再好,现在也难免有点头疼。 他还有很多话要跟这个人说。 比如柏礼现在在哪,到底安不安全;乔易又上哪去了,这次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倒是不急着说,柏律以后都会问起的。 他一声不吭地略坐了一会儿,就去楼上卧室休息。 一小时后,柏律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来,又顺手把门锁上。 因为时差,这边现在已经晚上九点。柏律一回来倒是吃了点东西,谢隽廷就一粒米未进,只是喝了咖啡。 柏律端了一碗温热的南瓜奶油汤,谢隽廷没在床上,而是合着衣服在卧榻,听到有人进来,他就侧过身看了一眼。 “我看厨房里有南瓜和奶酪,就炖了这个,你要不当宵夜稍微吃点?” 谢隽廷勉强瞥了眼,发现碗里囫囵浮着几块黄色的南瓜块,仿佛浸在黏糊糊的奶水里一样,真是毫无食欲可言。 厨娘在备好晚餐后就离开了,柏律现只好亲手做,水平就这个样子。 虽然疲惫,但谢少爷心情还可以,问了句:“煮熟了吗?” 柏律见推销菜品有戏,就略微夸张了一下,“我先加奶酪蒸熟的,后来做成汤又加了点增稠剂,样子不太好看,味道还是可以的。” 说着他就走近坐了下来,用勺子搅拌了几下,“要不要我喂你。” 谢隽廷当然是摇头,沉吟片刻后,他坐起身,接过柏律手中的碗。 第一口当然先试汤,才抿一下就觉着甜的发腻,纯正奶酪一般都不会这么甜,估计被柏律加了大把黄油和糖。 谢隽廷不喜欢甜,把碗放到一边。 “味道不好吗?”柏律问道,又拿起来自己喝了一口。 谢隽廷说:“你以后不要进厨房。” 柏律哧溜了两 口,委实有点腻,方才黄油放狠了。 “不好意思,我不擅长做西点。” 谢隽廷不在意,不过说了句,“带过孩子的人厨艺这么糟糕,也是少见。” 天知道前几年柏律根本不带孩子,后来才弄到身边。 这件事谢隽廷似乎并不知道,柏律当然要继续瞒下去,打着哈哈,“我给小孩子做饭很擅长啊,煮面条炒饭什么的很多花样,这个是西点,厨房只有这些料。” 他把碗搁到一边,又转头对谢隽廷说:“你累了,我给你按摩一下吧。” 谢隽廷又躺下来,阖上眼睛。 柏律把他的软枕拿掉,让他枕在自己腿上,然后抬起双手,从太阳穴开始,轻缓地揉压着。 俩人静默地相处,柏律后来也微微闭上了眼,留下指尖细细感受那个人的温度和轮廓。 时光变得像暗灯一样黏稠和静谧,在这种氛围里,不管是俩人中的谁,随便睁开眼睛跟对方说一句无关紧要的什么话,也能让两人之间刹那间就弥漫出淡淡的温暖。 “以前我为了接近你,把自己房间的床故意弄坏了,所以每天晚上都顺理成章地跑去你那儿。” 谢隽廷嗯了声。 “你那肩章也是我藏起来的,然后找出来给你,还算卖你一个人情。” “其实你那天没有下重手,我没有摔得很严重,但是为了用苦肉计,我就又添了一层。” 回忆就是这点好,任何过去的事情,只要成了回忆,就都可以光明磊落地说出来。回想起来,他就觉得自己的确是只狡猾的狐狸。 柏律还问:“这些你都知道吗?” 谢隽廷慢声答道:“后来。” 又静默片刻,柏律终于把那个一直都想问但之前并没有立场问的问题说了出来。 “你不是在我离开的时候才发现的对不对,你之前就已经察觉,只是没有开口。” 谢隽廷一开始并不想承认,用沉默来表示否认。 但柏律说:“在那之前周凌就跟我提过,让我不要恃爱而骄,你并不是没谁不行的人,所以我想……我还没离开的时候,你应该就已经发现了吧。” 那时候谢隽廷不动声色,丝毫没有发怒,或许他也在耐心地赌着,赌这个人最后并不会走,但是很可惜,每次他都输了。 第一次输的一败涂地,第二次勉 强拿了点筹码——那时候柏律怀上点点。 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柏律算是没让他失望了,虽然也用了点手段。 “可能还没爱那么深,但是,我觉得,我一定是喜欢你的,”柏律起身,脱掉鞋,也整个人挤上去,“因为我会感觉难过。” 谢隽廷侧过身,让这个人面对面地窝进自己怀里。他睁开眼睛,捧着柏律的脸亲吻,很淡的那种吻,纯粹的表示亲昵。 柏律伸出双臂绕到对方身后,脸颊贴在对方的颈窝处。 他的确是想问问柏礼的事儿,但稍微有点情商的人就知道,这个时候不要问。怎么也忍到明天去。不过他可以肯定,哥哥应该是安全的。 “隽廷,”柏律轻声叫他,“我把乔易的u盘偷出来了,上面有一些信息,你看你这边能不能查到什么?” 谢隽廷都没有细问,直接就同意了,“过几天我带你去总部,你自己去查。” 柏律无声地弯起嘴角,“好。” 他说的没错,谢隽廷会无条件帮助的人,只有自己一个。 又过了一会儿,谢隽廷说:“你得亲自跟点点讲清楚。” 彼时柏律都快睡着了,对方的身体结实又温暖,天然暖炉。听到这句话,他懵懵地睁开眼,“说什么?” “开春他就要去学校寄宿,在这之前,你要把他身体的特殊跟他讲明白。” 柏律把脸捂在对方胸膛上,谢隽廷见他没动静就伸手揉了揉他的腰,“听到没?” “嗯……”他沉沉地应了声,支吾片刻,“那时候我爸也没有专门跟我讲这个,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懂了……可能,是看到他跟男人在一起吧。”柏律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许是想到了什么算不上美好的回忆。 点点这种算很幸运,多少这样的孩子一出生就注定单亲。 “你干嘛让点点上这种严苛的学校,就普通的不好吗?” 谢隽廷眉头都不动一下地说,“他明显处于弱势,我要让他变强。” “身体特殊这件事也隐蔽一辈子?” “当然。” “那你必须出点力了,要抹掉。” “我知道。” “你对他的以后有什么打算?”柏律问。 “指挥官一类的。” “我不是问这个,”柏律笑了,“我是说终 身大事那方面的。” “还没想那么远,走一步看一步吧。” “生两个还是挺好的,点点以后也有个伴儿,”他又把手放下去,轻柔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希望这个小兔崽子以后也可以护住他哥哥。” 谢隽廷无声的笑了一下,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我猜啊,这崽子肯定像你,都悄无声息的呢,以前我怀点点的时候,反应还挺大,这次倒没一点感觉都没有。” 谢隽廷说:“明天去做检查。” 他伸出一只手臂环过柏律的颈子,将人牢牢地拢进怀里。 “这次我陪你,一定跟以前不一样。” 嘴角淌出一丝笑意,柏律安静地任由他抱着。 何曾想过,自己竟然也有如此平和甚至是柔软的时刻。 原来,爱真的可以改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