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落宫深》 第一章 你为弓,便我为矢 “呃……” 阴暗森冷的牢房里传出一声强忍着极致痛苦的闷哼。 苏暮落双手被绑在刑架上,眉心紧紧皱起,汗滴顺着脸颊滑落。 她侧着头,双眼悲凉地看着手腕上被划开的口子,鲜血不断地往外涌,顺着缚着她手的铁链凝聚淌下,鲜红的液体折射着冷铁幽森的暗芒…… 那双眼里,有怒,有痛,有讽刺,有狠厉,有不甘……唯独没有泪和妥协! 公公被那狠绝的视线吓退得后退了半步,尖着嗓子吼道:“愣着作甚!挑啊!手筋脚筋全都挑了!” 话音刚落,行刑之人,手起刀落…… 痛…… 苏暮落痛得冷汗凝聚,疼得痉挛抽搐,可是这些痛却不及她心里痛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耳边是公公肆意的大笑声,脑海里却是曾经的承诺誓言…… “云泽漆,待你继统,便你为弓,我为矢。你指何处,我便在何处为你冲锋,替你守卫这河山万里!” “好!那我便许落儿和苏家与我大祁共享永世福泽!” 那么讽刺,多么可笑,她替他守住了这万里河山,平定了那边关战乱。 他却在嘉功宴上将她下狱入牢,赏她挑断手脚筋! 渐渐的,她听不清那公公还说了什么,只恍惚还记得那刺耳的尖嗓子,感觉自己像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直至……她心灰意冷地闭上眼睛,再也听不见一丝的声音。 后来,她听说,那日整整下了一天的大雪,淹没了整个京城。 再次醒来。 苏暮落是躺在一张软塌上,头顶是轻纱暖帐。 “您醒啦?” 看服饰,是个宫女。 她现在是在宫里? 见她动了动,想起来,小宫女连忙上前把她扶起,还在她身后塞了个软枕,端过一旁的药奉给她,“太医说,等您醒来,一定要把这药喝了。” 她蹙了蹙眉头,苦笑心道,若是云泽漆想要她死,又何需在这药里下毒。 她伸手去端药,一开口嗓音沙哑难听,“我自己来。” 那小宫女刚想说什么,她便已接过碗,还没缩回手,药碗已便已经打翻在地。 苏暮落僵硬着端碗的动作,视线落在药碗的碎片上,怔愣了好一会儿。 如今,她竟是一个连碗都端不住的废物了…… “皇上驾到!” 一道颀长的身影携着一身寒气跨门而入,宫女们纷纷跪地行礼。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药和碎片,眸色一凛,“药呢?” 他走到她跟前,整个身影打在她身上,汹涌的冷意朝她强压而下,“怨朕?” 她用手肘撑着身体到榻沿,因脚筋被挑,使不上力,“咚”地一声,直直地栽了下去,膝盖刚好跪在了碎片上,锋利之处刚好剜在她膝盖的肉上,痛得苏暮落大脑一瞬间空白,强忍着疼痛,她匍匐在他的脚下,“臣……草民不敢。” 宫女将旁边备着的药奉到云泽漆跟前。 “不敢?” 他俯下身,抬手用力地钳住她的下颚,那力道仿佛是要把她的下巴整个卸掉! 云泽漆端过药碗喂到她的唇边,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张开嘴,也不管那药是不是才从暖炉子上端下来的,强灌进她的嘴里。 “喝!” 滚烫的药从苏暮落的口腔烧过喉咙,舌头一片麻木,已不知这药是回甜还是生苦…… 第二章 谁又能记得我们的忌日 苏暮落狼狈地保持着跪着,只要她轻轻一动作,膝盖的碎片,便像是发钝的刀一下一下地割。她望着云泽漆,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为什么?” 闻言,他眸色一沉,避而不答,眼底闪过一抹冷意,“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后,你若能站起来,朕娶你为后!为你苏家翻案平冤,追封你爹为护国忠烈侯!让你苏家同大祁同享永世福泽。” 娶她为后? 好一个护国忠烈侯! 好一个同享永世福泽! 她爹戎马一生,替大祁打下这天下,他却降罪苏家满门! 她苟且逃生,血战沙场,为了一个承诺,仍旧为他守着这大祁江山,他却将她下狱,挑断她手脚筋! 现在,却又要迎她为后,替她爹追封…… 他做绝了所有最冷血无情之事,却还想用她,用苏家,在大祁的军中,百姓里,载誉而归! 她不禁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眼底一片悲凉,“如若我说不呢?” 将她的讽刺尽收眼底,云泽漆晦暗的深眸里卷过凌寒,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上前,手指碾着她的手腕,一字一顿,说出的话,仿若冰冷的箭矢,一支一支插进她的心脏。 “朕记得,此番随你回京的,另有四名将领,二百名精兵。” 手腕的伤口被他一下又一下的碾磨,苏暮落感觉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着疼痛。可是这些痛,却不及耳旁这个男人仿若地狱修罗的言语更让她难以承受。 “你活,他们便活。你死,朕相信他们都会以为你殉葬为荣。” 他知道她不怕死,却怕别人因她而死,更何况是跟她并肩沙场,浴血奋战的将士。她真想挖出他的心来看一看,到底有多狠! “云泽漆!”苏暮落被他气得直发抖,扬起手真想狠狠地朝他那张丑恶的脸挥过去,却被他反手一挥,摔倒在一旁,头直直撞上先前那搁药的凳子,眩晕夹杂着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近乎偏执的质问,云泽漆却只是余光冷冷瞥了一眼她通红的眼眶和她额头滑落而下的鲜血,脚步没有一丝停顿,径直而去。 离开前,他只留下一句话,“她若出事,你们全都给她陪葬!” 望着他离去时决绝背影,苏暮落佝着身子,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感觉心像是被谁生生撕开了一条口子,鲜血淋漓…… 一盏茶的功夫后, 太医给她取膝盖的碎片时,说:“这碎片要是再深下去一毫,这腿便废了。” 当即苏暮落轻笑一声,“我这腿,废与不废还有何区别?” 她这笑声讽刺又苍凉,落在太医耳里,也不禁心下一阵叹息,那合上药箱的手一颤,“请您按时吃药,且千万要注意保暖。” 这个时候,苏暮落并未明白这太医话中的深意,到后来,她才明白最痛的不是死去,而是死不了…… “万望将军保重身体。”说完后,朝她行了个礼,才离开。 这一个月,她被禁足在这宫里,美其名曰:休养。 除了那个叫无忧的宫女和隔三日来查看她伤口的太医,她能见的就只有负责她膳食的一个叫双喜的宫女。 苏暮落打小身体的恢复能力就比寻常人好,大半个月后,在无忧的搀扶下,已经勉强能够站起来了。 她倚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飞雪,算了算日子,“无忧,今日正月二十了吧?” “是的。”无忧见她站了许久,腿已开始打颤,便搬过红木蝙蝠纹圆凳放到她旁边,“要不先坐下歇会儿。” 她摆了摆手,低声吩咐,“你让双喜七日后,替我备好三荤三素的酒饭。” 无忧一怔,这不是祭祀用的东西吗? 但既是吩咐,便先立马应下,“是。” 见无忧疑惑的神情,苏暮落轻呵了一声,爹,您说,我们为大祁戎马半生,是为了什么?谁会记得我们的功绩,谁又能记得我们的忌日? 无忧还没来得及退下,就见一公公捧着圣旨进来,“苏暮落接旨!” 她走到那公公跟前,行了一个大礼,“草民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氏,战功显赫,忠贞贤淑,着,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内驭后宫安宁,外辅朕躬,明法度,近贤臣,使四海百姓安居升平,共仰皇朝。七日后,十里红妆,凤冠霞帔,迎入合欢殿。钦此!” 第三章 如锦的晚霞像极了新娘羞红的脸颊 苏暮落僵硬着跪地接旨的动作,在公公提醒下才回过神来。“娘娘,接旨了。” 七日后? 七日后! “我不接!”她气得直发抖,颤颤巍巍站起来,上前一把抓住那公公的衣襟,用力一拽,却是自己的手腕一疼,“云泽漆呢!我要见他!你回去告诉他,我要见他!让他来见我!” 虽然她手上几乎使不上什么力道,但那满含怒气的双眼,还有浑身徒然散发出来的凛然杀意,让公公腿肚子直打颤,“皇……皇上让奴才转告娘娘,随……随娘娘回京的那两百零四名将士已着人安排在京为官,且已着人接有家眷者入京安顿。让……让娘娘千万……千万安心出嫁。” 好一个在京为官!好一个安心出嫁! 苏暮落夺过那道明晃的圣旨,狠狠地砸向那公公,吼到:“滚!” 那公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大殿。 待大殿之中就剩下她与无忧时,苏暮落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手旁处在地上摊开的是那道圣旨,曾经她最喜欢的他的字迹,如今却那么刺眼,如同边关最凌冽的风,一刀一刀地割在她心上。 他记得! 因为记得是她爹娘的忌日,所以,他才故意把婚期选在七日后那一天! 按照祖制,大婚前,她与云泽漆不能见面。 所以,到大婚前一晚,他都不曾再来看过她。 只是命他两个随身亲卫带着御林军在前一晚,将她送回了护国将军府,继续软禁。 翌日。 从卯时起,她就被人拉了起来,开始梳妆,换衣。 苏暮落依旧命人准备了三腥酒饭,在桌上摆了四副碗筷。 然后她就静静地坐在桌前,静静地出神,静静地发呆。 一整日,一言未发。 从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云泽漆的新娘。 她犹记得那个生辰日,她许下这个愿望,大雪的天,被她爹罚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夜,依旧固执,不肯认错。 如今,愿望成真,她为何没有一丁点的欢喜,反而难受得像是有人拿着刀一下一下地在剜她的肉,剔她的骨,痛得要窒息。 爹,女儿知错了……现在,是不是太晚了…… 晨光斜斜地从窗户打进来,然后又慢慢地退出去,直到落霞满天。 “娘娘,吉时已到。”无忧低声地提醒。 她微微颔首,绕到桌的南边处,跪下朝着桌的主位方向拜了三拜,方才让无忧给她盖上盖头。 跨出门槛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桌上未曾动过的酒饭,余光扫过木施上银色盔甲,脚步一顿,侧过头吩咐,“无忧,将那盔甲旁的长剑与我带上罢。” “这……”无忧突然为难迟疑。 眼前出现一双雪缎金丝龙爪卷云纹的靴子,随即眼前一花,身子一轻,她便落入了这个男人的怀抱。 他把她抱在怀里,像极了所有的迎接心上人的新郎,温柔又缱绻。可是从他身体散发出来的寒意却冷得她彻骨。 “臣等恭迎娘娘!”耳边的声音,浑厚响亮,整齐划一。 闻声,苏暮落身体一僵,将云泽漆龙袍的衣襟攥得皱成一团。 “你为朕镇守边疆,荡荡之勋,朕特许你军中将士护送你入宫。” 云泽漆从房间门口开始,便抱着她,一直到将军府门口。 他大祁的百姓,看到他们贤明的君主抱着为他们守卫边疆的皇后,满面春风地从将军府出来,又小心翼翼地抱上马鞍。 因皇后爱骑射,特许不乘凤撵,骑马入宫,无限宠爱,莫大殊荣。 百姓口耳相传,流传佳话。 一直到很久以后,大祁的百姓和将士们都记得,那日的冬风吹鼓将军府一直到宫门口的红绸,拨动着新娘的红盖头,那天边如锦的晚霞像极了他们皇后羞红的脸颊。 只有苏暮落知道,云泽漆不让她乘凤撵,只是担心她什么妄动,好控制她罢了。 耳旁喜乐震天,欢声不断。 她却只看到这十里红绸下掩藏的弓箭手,和那夕阳下闪烁着冷光的利刃。 苏暮落明白,只要她有任何异动,在这迎亲队伍后,跟随她血战沙场的两百零四名将士,就会在他们用生命守卫国都,全被乱箭射死。 第四章 不怎么疼,我都忘了 “噼啪” 合欢殿的红烛发出一声脆响。 苏暮落抬手将盖头扯下来,额前的步摇碰撞轻响。 “娘娘不可!”无忧紧忙上前按住她要摘下凤冠的手,拿起旁边的红盖头准备给她盖上,“这盖头得等皇上来掀,才恩爱和美。” 她抬手止住无忧的动作,“无事。” “可是娘娘……” 她挥了挥手,将凤冠取下,“不用在这里候着了,都下去吧。” 见苏暮落面色不好,无忧也只能听从吩咐,便带着为数不多的宫女退了出去。 她取下一件一件首饰,脱下喜服,只着中衣坐在金丝楠木雕百子图架子床上,望着这满室火红的绸缎,却只觉凄凉。 突然“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在烛光下被拉长,“落落……” 听到这声音,苏暮落浑身一颤,闻声回头,看清男人的面容,“噌”地一下站起来,“月临哥哥!” 是刑陵游!他依旧着他偏爱的青衣,温文尔雅,玉树临风。 他还是像从前一样,不管她藏在哪里,总能找到她。 她激动地想上前,脚下却一个趔趄。 刑陵游大步上前扶住她,却也因为这一动作,她的中衣衣袖往后扯开,露出她光洁手腕上那道深深的结痂的疤痕。“这是怎么回事?!” 苏暮落借着他的力站稳,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处,眉目中难掩的心疼,猛地缩回手,背到身后,扯了扯唇角,“没事,只是不小心受了伤。” 为了不让他继续追问,她慌忙转移话题,“月临哥哥,你怎么来了?” “自从你回来,一直没见到你,我着实放心不下,趁着皇上在大殿,过来看看你。”刑陵游一边解释,一边扶着她往床榻走,走到一半猛然发觉什么不对,顿住脚步。 “怎么了,月临哥哥?” 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刑陵游突然蹲下身子,撩起她的裤腿,烛光下,一如手腕处丑陋的结痂撞入眼帘,他抬头,看着苏暮落掩住眼底的悲伤,别开脸不敢看他。 “他挑断了你的手脚筋?!”刑陵游起身,小心翼翼地拉过她的手,撩开她的衣袖,手指轻轻地抚上那紫红色的痂,浑身抖得厉害,分不出他是因为心疼,还是因为太生气,“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他怎么敢这么对你!” 他就觉得蹊跷,为何云泽漆几次三番阻止他见苏暮落,为何将军府重兵把守,为何偏偏要在大婚之日两人共骑一马。 她生在边关,长在边关,活在马背,从小便看着苏京墨在沙场驰骋,后来她也血战沙场,冲锋陷阵。 怎会走不稳路险些摔倒,照着她以前的性子,当是一招空中连翻,稳稳落地,扬眉勾唇。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刑陵游打量着她的身体,这哪里还是那个被整个京城捧在手心恣意张扬的女子?中衣下瘦削又单薄,竟显得弱不禁风。 “月临哥哥,我没事了。”她朝刑陵游笑了笑,低声说:“你走吧,这里是后宫,被人发现了,他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疼吗?”刑陵游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执着她的手,颤着嗓音问到。 她垂眸,目光落在手腕处,想起那阴森暗黑的刑具室,唇角却勾起一抹浅笑,“不怎么疼,我都忘了。” 他凝视着她唇角挽起的浅笑,喉咙仿佛被什么死死扼住,像是窒息一般难受,良久,只吐出一句:“我带你走吧!” 苏暮落一怔,走? 她何尝不想走,可倘若她走了,苍术怎么办?常山怎么办?跟着她回京的其他将士怎么办? 她带他们回京,是为大祁,是为功勋,是为所有美好的未来,而不是为了让他们在这里丢掉性命…… 见她迟疑,刑陵游便知晓她还有顾虑,“是不是他用什么威胁你了?” 从小到大,在他面前,她就像是一张白纸,不论想什么都能被他看透。 可如今,藏不住,她还是要藏的。 她摇摇头,笑弯了眉眼,“月临哥哥,你忘啦?我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嫁给他吗?现在我是他的新娘了呀,自然是不会走的呀!” “别笑了,落落,就当我求你,别再笑了。”他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却又不敢抱得太紧,他怕,怕她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口,怕勒痛她。 刑陵游拥着她,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一把将她横抱而起,朝外走去。“别怕,我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 苏暮落还来不及拒绝,刚一抬头,便看见了立于殿门口的云泽漆,满脸阴沉,那眼底的怒气,仿若夏日最大的一场雷雨来临前的墨云,平静而汹涌。 “刑爱卿这是准备带着朕的皇后去哪里?” 第五章 生在身侧,死与同穴 苏暮落心下一冷,挣扎着想要下来,解释到:“不是的,云泽漆你听我说……” “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呆在你身边,她去哪里都好!”刑陵游感觉到她的挣扎,却紧紧地锢着她没有松手,迎着云泽漆的盛怒,面不改色,掷地有声。 “呵!”云泽漆冷呵一声,跨步上前,从他怀里扯过苏暮落,整个人一半在烛光下,一半融在夜色中,“她是朕的皇后,生为人,在朕身侧;死为鬼,与朕同穴!” 云泽漆死死地钳着她的腰,仿佛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一般,却是面色平静看向刑陵游,“仅此一次。” 刑陵游看着他怀里的苏暮落,无声地叫他“快走”,可是他的脚却挪不动半步。他不知道,他这一走,云泽漆会如何伤害她,可他却没有半分办法,他什么也阻止不了! “滚!” 他面前的是大祁国的皇帝,是九五之尊,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只是一介富商之子,第一次,他感觉到自己的无能。 他只后悔当初,没有早些把她迎进门,这样她便不会遭这些罪。 “臣,告退!” 看着刑陵游离开,苏暮落心口才松了一口气。她已经不能再拖累他了,虽然以现在的刑家的地位和用处,云泽漆还暂时不会对他如何,但难保以后容不得,容不下。 “怎么?情郎走了,很失望?”他单手箍住她,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逼迫她与他对视,“脱成这样,是不是朕打扰你们颠鸾倒凤了?” 他的唇角弯了弯,可是眼底的冷意却如寒风刺骨。 迎着他的漆眸,苏暮落也扬起嘴角的弧度,“是呀,毕竟我跟他才是指腹为婚,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不是么?” 她看着他的眉心跳了跳,太阳穴青筋暴露,他抓着自己的手力道加深,此时的她却感觉不到痛,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他暴怒,竟然心底是觉得畅快开怀的。“皇上应当是最清楚的。” “苏暮落!”他伸手掐住她的颈项,却是突然怒极反笑,“你不说,朕还真是差点忘了!” 话落,云泽漆将她抱起,朝宫外飞去。 直到他一脚踹开将军府东厢的门,把她扔到那黄花梨木六柱式的架子床上,苏暮落才心下一颤,“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云泽漆从旁找了火折子将房内的烛台全数点亮,然后走到床前,一件一件脱掉他的衣袍,翻身将她压在床上,“今日你我大婚,洞房花烛夜自然必不可少。” “不……”苏暮落脸色一白,她想要退开,却被云泽漆扣住腰,扯下中衣,只留余肚兜避体。 “还是朕的皇后贴心啊,大婚之日,自然不能忘了岳父岳母的。如何,朕的这个安排,你还满意?”云泽漆覆身而下,扯断她颈项肚兜的绸绳,啃咬着她的颈项。 “不要……”苏暮落躲着他的吻,偏过头,正好撞上墙上挂着的她母亲的画卷。 那是她爹亲手画的,犹记得娘亲当年夸说,这么多人,唯有她爹能把她的眼画得最为传神。 “云泽漆,求求你,不要……不要在这里,不要在今日……”她躲着,挣扎着,哭着乞求,“求求你……七哥哥……不要……” 今日,是她爹娘的忌日,他娶她! 这是她爹娘的厢房,床的正对面是她爹常用的书桌,墙上挂着她娘亲的画卷,他要在这里要了她…… 一声“七哥哥”让云泽漆临门的动作微顿,却因为她的挣扎让两人结合更紧密。 痛! 撕裂的痛! 她看着那书桌和画卷,最终绝望地闭上眼,“云泽漆,我恨你!我恨你!” 那微微一顿的动作后,是云泽漆更为粗暴的折磨。 皇宫合欢殿内,寒风从门口灌入,新床上的双喜剪纸在鸳鸯喜衾颤动,被先前苏暮落坐乱的被子下,隐隐露出几颗红枣和花生,火红的颜色,却是一室寂寥。 将军府内,一片漆黑,只将军和将军夫人厢房内,彻夜红烛,人影契合缠绵。 第二日。 苏暮落醒来,已过巳时,快到日中的时辰。 她睁着眼,望着床顶,双眼空洞无神。 一直守在一旁的无忧见她醒来,立马伺候她洗漱,然后禀告她,“皇上说,娘娘身体不适,以后都不用去跟太后请安。” 说完后,无忧看了一眼她身上的青紫瘀痕,又笑着感叹到:“皇上还真是宠爱娘娘呀!就连太后那边都护着娘娘呢!” 闻言,她冷笑一声,护着她?他要护着的,怕是太后吧! 毕竟,谁也保不准,她会不会在请安的时候,上前直接要了那老女人的命。 “娘娘,静妃娘娘来给您请安了。”门口的宫女禀告。 第六章 我这一辈子,杀的人不计其数 玉玲珑?苏暮落眼神微顿,“梳妆吧。” 索性她也不出这合欢殿,便让无忧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套了一件素色青衫。 她出去的时候,玉玲珑正端起旁边的茶轻抿了一口,掏出绢帕沾了沾唇角若有似无的茶水,眉目低垂,脸色略白,弱柳扶风,好一副美人图。 无忧扶着她走到那贵妃榻上,奉上暖身的热茶。 见她出来,玉玲珑缓缓起身,走到她跟前,福了福身子,“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无忧见状,似有些不满,毕竟,这是第一次见,玉玲珑应当给苏暮落行大礼的,但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这静妃还掌着后宫的实权,便也只好掩下了神色。 苏暮落抬手虚扶了一下,喝了一口热茶,搁到一旁的小桌上,“你们都下去吧,我与静妃娘娘有事要讲。” “是。”无忧福了福身子退下。 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玉玲珑起身,坐回旁侧,抬头浅笑盈盈,“妹妹,好久不见,这些年可还好?” 跟她装什么姐妹和睦?她冷笑一声,“别装了,太子妃,你说着不觉得尴尬,本宫听着都不舒爽。” 一句“太子妃”让玉玲珑的神色暗了暗,她才是他的太子妃,可他荣登大位后,却五年不许她后位。如今苏暮落一回来,便迎她为后…… 特别是因为苏暮落动作微微敞开的衣襟,光洁的肌肤上的吻痕,更是让她宽袖里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陷进肉里。 她抬眸,唇角依旧是那浅浅的笑容,“妹妹说什么呢?如今你嫁给皇上,不是如了你多年的心愿吗?” “呵……”苏暮落杏眸一凛,冷声,“静妃娘娘,还是注意些尊卑的好。虽说本宫年岁不及你,但总归本宫是皇后,方才你草草行礼,本宫就饶过你这一回。倘若有下次,本宫自按宫规处置,届时莫怪本宫不懂怜香惜玉。” “你!”玉玲珑“噌”地站起来,本来病态白的小脸如今倒是气得满面红光,“就算你是皇后又如何,这后宫的大权依旧在我手中!苏暮落,我告诉你,当年我玉家能让苏家入狱,现在我也能让你在这后宫活不下去!” “好啊!本宫拭目以待。”她敛起神情,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皱,踱步到玉玲珑跟前,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眼底却溢满寒意,“那你记住了,最好有本事你弄死我,否则,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她徒然升高音调,“来人!” “娘娘!” 正当玉玲珑不明她什么意思时,缓缓开口,“静妃不知规矩,藐视后位威仪,将她拉到中庭罚跪,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准起来!” “是!”得吩咐,宫女们朝着玉玲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静妃娘娘,请吧!” 玉玲珑打小就是玉家的掌上明珠,十六岁嫁给云泽漆为太子妃,一直到入宫为妃,还有太后庇护,都是众星捧月,何曾有人这样对过她,“你敢!” 敢?她有什么是不敢的!苏暮落眼底划过一抹狠厉,“静妃以下犯上,张嘴十!” 两人剑拔弩张,一边是掌权的静妃,一边是新立的皇后,宫女们也是胆战心惊。 苏暮落虽不像玉玲珑一样做惯了主子,使唤惯了下人。但她常年带兵,敛神朗声便气势如潮,坚毅魄力,让人不敢不从。 “静妃娘娘,得罪了。” 马上就是正午的日头,玉玲珑自小就身子弱,如今却红肿着双颊,顶着烈日跪在中庭,那单薄的身影,几乎是摇摇欲坠。 在玉玲珑昏迷之前,一抹明黄的身影出现在她身旁,将她小心地搂在怀里。 苏暮落斜倚在贵妃椅上,接过无忧奉上的药,望着殿外的那抹身影,平时一饮而尽的苦药,今日却是一口一口轻啄,口腔内苦味弥漫。 晚膳后,苏暮落拿着一本兵书倚在贵妃榻上翻阅,云泽漆推门而入,携着一身冬夜的寒气,她身体本能一颤。 “静妃的脸是你让人打的?”他立于榻前,俯视着她,高大的身影罩在她身上,气势迫人。 “是。”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迎着他的怒气,倒是莞尔一笑,“怎么?皇上心疼了?” “你明知她身体不好,还叫宫女掌她嘴,让她在烈日下罚跪……” “那又如何?!”苏暮落厉声打断他的话,站起身,毫不示弱地还了回去,“你也明知那些将士是为你抛头颅洒热血守江山,你不依旧用他们威胁我,视他们的性命为草芥吗?” “云泽漆,你记清楚了,只要那二百零四名将士以及被你派人接到京城的家人但凡受到一丁点伤害,我苏暮落就这一条贱命,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她合上书,重重地甩在他的胸膛,“还有,管好你的心尖宠,我这一辈子,杀的人不计其数,不多她玉玲珑一个!” 她想清楚了,云泽漆这样的人,不敢也不会拿他们如何的,他还需要人替他守江山,不会做绝了事,不留后路的。 他也清楚自己的性子,他们二百零四人,只要有一人死,就没有了威胁她的意义。他只要一日还要她活着,就不会动他们一分。 她虽然不知道云泽漆为什么非要她活着,但就目前而言,玉玲珑在她这里受的一切,也只能让她打碎牙齿自己咽下去! “苏暮落!谁给你的胆子,威胁朕!” 第七章 愿君近日所为,他日不悔

云泽漆怒极,一把扯过她,将她甩在贵妃榻上。 后背撞上榻上的围屏,她倒抽一口气,感觉脊梁骨被撞碎一般,抬头便见云泽漆覆身而上,她咬压忍着痛,粲然一笑,“皇上让我活着,不就是为了膈应自己的么?” 既然他非要让她活着,那就看吧,看他们谁耗过谁!注定这一生不能相爱,那就抵死相杀吧! 伴随着丝帛碎裂的“刺啦”声,苏暮落被迫承受着他的盛怒,任由他挺身驰骋。 她想就这样晕过去多好,可她自小练武,虽然受了这次牢狱之灾,可身体底子却依旧在。 身体的疼痛,遍布的啃咬,顺着云泽漆额头滴落的汗,还有那双情欲和怒意翻涌的漆眸……全都深深地镌刻在她的脑海里,她偏头望着烛台上红烛落泪,头脑清醒到天明。 待他发泄完离开,苏暮落才叫无忧备了热汤。 沐浴后。她躺回床榻,方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朝勤殿。 “关于随皇后回京的二百零四名的安置,此事就交于刑爱卿了。”云泽漆扫了一眼各位大臣,朗声道。 “臣遵旨。”刑陵游从位列中站出来,跪地接旨。 他想,他大概是知道苏暮落在顾虑什么了…… 还未等他起身,又闻高位上的男人道:“刑爱卿,这两年,为朝廷和百姓兢兢业业。家中后院却无妻眷照顾,昨日皇后与朕商量,赐刑爱卿一桩姻缘。刑爱卿,你意下如何?” 虽是声音含笑,但字里行间难掩的威严。 落落会为他考虑婚事?怕只是他要防着他跟落落罢?倘若他不从,他便以抗旨收押,届时落落定不会袖手旁观,以他的心思。怕是就在这朝勤殿等着落落来找他…… 他为君,她为后,他为臣,为人臣子只盼帝后和睦。 刑陵游又重新拜了拜,高呼一声:“臣,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刑陵游抬手虚扶,随即挥了挥手,旁边的公公便尖着嗓子,“退朝!” 刑陵游是最后一个走的,待其他大臣都离开后,他笔直地站在大殿中央,朝云泽漆拱手一拜,“愿皇上近日所为,他日不悔!” 言罢,挺直后背。转身提起衣摆,跨出朝勤殿。 未时,日渐偏西。 苏暮落悠悠醒来,无忧伺候她洗漱一番,见无忧取过朱红凤袍,她摆了摆手,“取件素色青衫便可。” 话落,见无忧迟迟没有动作,立于原地踟蹰,蹙眉问,“怎么了?” “回娘娘话。”无忧福了福身子,“今日皇上走前吩咐,从此合欢宫内,不许出现青色物件。所以,奴婢将娘娘的青衫和翡翠等物都收拾了起来。” 苏暮落微微一怔,心头一阵好笑,“无事。” 她踱步到衣柜子前,挑了一件深蓝色的男子长袍,也不让无忧梳发髻,就随意找了条绸在后背的位置绑住长发。 不过这长袍有些宽大,索性这后宫不会有男子,也不会有谁再来这合欢宫自讨苦吃,就这样套着罢!穿惯了男子服饰,换回女子罗裙,倒真是觉得琐碎麻烦。 “娘娘,这是朝勤殿送来的画卷。”无忧将一摞画轴奉到她跟前。“皇上下旨为刑大人赐婚,请娘娘为刑大人挑选佳人。” 她拿起卷轴的手一顿,为刑陵游?呵…… 他刑家富可敌国,还需他云泽漆赐婚添荣?不过是因着大婚那晚刑陵游要带她走,以警示威罢了。 她把还未拆开的卷轴放了回去,“送回去,回他的话。刑家公子世无双,豆蔻碧玉无以配。” “娘娘……”无忧看着她,满脸的担忧,欲言又止。 “去吧。”她挥了挥手,合上了眼眸假寐。 半个时辰后,无忧回到合欢宫。 说云泽漆得知她根本没有一副画都没有看,特别是在无忧回禀了她的传话后,气得桌案上的奏章墨砚悉数横扫在地。 见苏暮落听后。低低地笑,无忧心下更是着急,忍不住劝说到:“娘娘,如今您已进宫,皇上便是您的天,您若总是这般惹恼他,只会让您和皇上的嫌隙更深。届时,若有奸人挑唆。皇上怪罪于您,您可怎么办呐?若娘娘顺着点皇上,兴许皇上一高兴,娘娘有所求便也一并允了呢?” 苏暮落苦笑,是啊,她已经不是当年整个京城无人敢惹的苏暮落了,也不是三军听令的大将军了,她如今只是他后宫三千佳丽中的一人,宛若浮萍无依。 可是她所求?不就是他握着的咽喉么? 一连数日,云泽漆都没有再来过合欢殿。 她听无忧说,最后他赐婚刑陵游和安乐侯幺女,三个月后完婚。 听说的时候,苏暮落穿着合欢宫内仅有几件的男子长袍倚在贵妃榻上看兵书。 恰时,当日下着雨,细雨顺着瓦檐汇聚成流,顺着瓦当流到角落的水缸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望着檐角落下的水,轻轻地笑了,笑意越来越深,手中兵书却被她撕扯下好几页,皱皱巴巴被她攥在手心。 云泽漆这一子棋,下得真好啊!把她苏家的仇人之女,嫁给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若是刑陵游不娶,便是抗旨;若是他娶。便是断了今生她和刑陵游之间最后的情分。 两月后的某日。 云泽漆派人前让,让她准备明日随他一同出宫踏青。 苏暮落蹙眉,不知他又要做什么? 翌日。 无忧倒是尽心地为她梳妆打扮,步摇银簪,选了一支又一支,耳坠子也精心相配。 这丫头跟着跟着她就在这合欢宫,也算是苦了她前途堪忧,见她欢喜,也便由着她去了。 跨出合欢宫的门槛,刚好撞见云泽漆领着公公侍卫朝这边走来。 见她一袭湖蓝色古纹双蝶云形水裙,羊脂白玉兰花步摇,本来活泼的一人儿,此时却是素净端庄,随着她的动作,烧蓝吊钟耳坠微微幅摆,衬着她优雅的颈项尤为好看。 云泽漆怔怔地看着她走向自己。漆眸闪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拧眉,“换掉!” 闻言,苏暮落并未多问,转身便进了殿内。 刚脱下裙裳,就见无忧捧着一套男装进来,她眉梢微挑,“皇上让换的?” 无忧点头,“回娘娘,是的。” 她抿了抿唇,换上这月白长袍,而后无忧解了她的发髻,简单地用一墨玉簪替她束好发。 换了一身男装出来,云泽漆这才满意地拉过她的手,朝外走去。 到宫门口的时候,看到等在马车旁,身穿湖蓝色银纹绣蝶长裙的玉玲珑时,苏暮落的脚下情不自禁顿了顿。 难怪,他那么耐着性子让她换掉衣裙,敢情是怕心上人心里不爽快。 云泽漆和苏暮落走近,玉玲珑看着两人,一人月白长袍墨玉簪发;一人墨色长袍羊脂玉簪束发。气得不行,却不敢面露,只得宽袖下的手紧紧地攥着衣裙,鉴于上次的教训,还是跪下行礼,“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平身吧。”云泽漆亲自上前小心将她扶起,“你身子不好,这些虚礼便免了。” “谢皇上。”玉玲珑朝他柔柔又是一福身子。 然后云泽漆亲自将她送上后面的马车,然后才折回来,带着苏暮落上马车。 马车内,云泽漆坐在正对车门面,她便在旁侧,跟他没有话说,便合目假寐。 穿过闹市,而后的路上倒挺清净,她也不问去何处,索性就这样等到目的地。 突然马车颠了一下,还未等她稳住身子,胳膊便被一只大手握住,随着一道力,抬眸她便已落入男人的怀抱。 不过只是颠了一下,就算没有他,自己也能稳住。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苏暮落准备挣开他,便突然感觉一只手撩起了她长袍的衣摆,浮游直上。 察觉到他的意图,她立马按住他的手,红着脸瞪向他,可是她如今的手劲哪里敌得过男人,毫无多少阻力,摩挲到深处。 男人怀中的女人,双颊绯色,杏眸潋滟,皮肤不似寻常闺房女子的白皙,偏微暖蜜色,别有风情。 那因生气鼓着的腮帮子,倒是多了两分俏皮可爱,唇瓣微张,像是邀请,看得人一阵心猿意马。 他低头攫取那抹甜蜜,吻辗转到她的颈项,手下也适时拨开云雾,搅动芳华。 “云……泽……漆……”苏暮落身体止不住地颤栗,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可是他对她的身体太过了解,甚至比她还要熟悉,她根本无力反抗。 车慢慢停下,她在云泽漆的手下瘫软微喘,听到外面等候人的声音,苏暮落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 而反观作恶的人,神色淡然,抽过一张绢帕擦拭着手上的粘稠,坐定转头看向她,淡然道:“整理好仪容。” 她依靠着车壁,整理着衣袍,将散落的青丝重新束起。 云泽漆先行撩开帘子出去,她随后,无忧在一旁,她正准备伸手让她扶着走下去,却突然一只铁臂揽在她腰间,下一刻,她被腾空而起。被他抱在怀里,走下马车,才小心地把她放下。 她正疑惑时,便听见周遭传来的私语。 “皇上还真是宠爱皇后啊!”有人小声道。 同行的,是个男人都明白苏暮落脸上还未完全褪去的红潮是为什么,还有她颈项的红痕又是怎么回事,都不由得感叹,“春色尚好。美色迷人醉啊!” 今日一同前来的苍术、常山等人见她男装在身,红霞满面,也都放心地笑道,“我就说,照着将军那样的,这天底下没几个人能治服吧!还是皇上有办法,宠着,纵着。捧着,能让将军在下!” 苍术抬手就着剑柄给了方才说话的常山一下,“现如今,是皇后!” “苍术,常山,你们看,皇上皇后今日穿得多配!” 在边关跟着一堆大老爷们扎堆这么多年,她哪里不懂这些污言秽语。 她抬头看着朝她伸出手的云泽漆。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冷笑,让她换掉长裙,穿上长袍,甚至在马车上那般对她,从始至终,没有一处不是在利用她的! 三月春花烂漫时。 多是文人骚客,吟诗作对。 苏暮落坐在席间,兴致缺缺。听得还有些犯困。 趁着云泽漆正夸奖某位官员的词填得好,想着封赏时,她悄悄溜开。 离开人群,她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深呼吸一口,感觉舒爽多了。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见来人是玉玲珑。看着她那湖蓝色的长裙心底便升起烦躁。“你跟来做什么?” 第八章 我不是什么将军,不是什么皇后

今日的玉玲珑,倒没有之前的气势,即便出了宫,仍旧朝她行了一个简单的礼,朝她柔柔一笑,“皇后娘娘可千万不要走远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苏暮落倒是讶异,玉玲珑会关心她?拧起眉头,未语。见她脸上的笑意不减,还一脸感激的模样,“臣妾打小身子弱... 《暮落宫深》第八章 我不是什么将军,不是什么皇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暮落宫深》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九章 曾经,谁不是被捧在手心的姑娘

回宫的路上,她问了一下几人的近况,也问了一些其他将士的情况。“将军,你就别担心了。皇上这么宠爱你,特别派户部侍郎给我们安排在京职务,一起回来的兄弟们,有家眷被接过来的,户部侍郎都分派了一百两银子做补贴。”常山一人牵着两匹马跟在最后面。户部侍郎?&ldquo... 《暮落宫深》第九章 曾经,谁不是被捧在手心的姑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暮落宫深》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十章 芫华,花小色紫,玲珑可爱

“娘娘,要不要奴婢请太医过来给您瞧一瞧?”无忧打了热水,端到床榻前,见苏暮落眉头轻拧,不由得询问到。“无妨。”她脱去长袜,烛光中,在她偏蜜色的手背对比下,玉足白皙莹润,她自己动手揉了揉脚腕处,“今日累着你了,不用伺候了,... 《暮落宫深》第十章 芫华,花小色紫,玲珑可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暮落宫深》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十一章 愿君如意,各自安好

苏暮落身上骇人的杀意让云泽源感觉陌生又震惊,他知道,苏暮落的武功一直都很好,甚至还未及笄就可以跟苏京墨过上数招,还不落下风。但是他也记得,曾经有一次去厨房,撞见厨娘正在杀鱼,就吓得她满脸苍白,转身就跑。可是这样的她,最后却上了战场,“那是你第一次杀人?”她... 《暮落宫深》第十一章 愿君如意,各自安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暮落宫深》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十二章 看我这么狼狈,是否称心如意

苏暮落现在心情很糟,觉得好累,遇上刑陵游是意外,但她确实心底很难受。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云泽源没有赴约。对上云泽漆眼底的怒意,她也无意解释了,他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回到合欢殿,云泽漆斥退了所有的宫人,让她为他宽衣解带。她也未曾多言,上前替他褪去外袍,伺候他沐浴。而恰恰是她这是乖顺... 《暮落宫深》第十二章 看我这么狼狈,是否称心如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暮落宫深》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十三章 七夕街灯白如昼

踏进合欢殿,苏暮落看到合欢树下的云泽源一怔,“源大哥。”“抱歉,前段时间,皇上派我去了泉城办一些事,没能去刑陵游的婚礼。”说话间他瞥见她手上的血迹,关心到,“怎么受伤了?”她低头看了一眼,握了握手,背到身后,... 《暮落宫深》第十三章 七夕街灯白如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暮落宫深》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十四章 南柯一梦散浮云

“落儿!”云泽漆一手搂住她,一手捏住剑刃,一脚踢在刺客胸口。只见那刺客,像是破败的箩筐,重重地跌倒在地,吐出一口血,虽未死,却也没能再站起来。她怎么忘了,云泽漆的武功也是她爹亲传,他又哪里需要她的保护?他或许,从来都不需要她的保护…&hell... 《暮落宫深》第十四章 南柯一梦散浮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暮落宫深》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十五章 那年合欢花灿烂

就在她眼前发花的时候,耳旁传来无忧的大声斥责,“你在做什么!”闻声,她看见玉玲珑掩下眼底的狠厉,收回手,将被血染红的指尖收回宽袖中,抬起头转头看向无忧,眸色一凛,“你说什么?”无忧方才是担心她会对苏暮落做什么,所以什么也没有来得及考... 《暮落宫深》第十五章 那年合欢花灿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暮落宫深》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十六章 恭喜娘娘喜得龙子

云泽漆的突然出现,惊得苏暮落身体一颤,慌忙地拢起外衫,却因为动作幅度大,不小心扯裂了伤口。“别动!”云泽漆急切地按住她的手,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又好像想到什么,直接弯腰将她横抱起,走到榻前将她放下,然后折身去取了药过来。看他的忙乱就知道,他嫌少做这样的事。也... 《暮落宫深》第十六章 恭喜娘娘喜得龙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暮落宫深》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十七章 红烛灯尽夜稠色

“什么?”闻言,苏暮落一阵错愕。 “娘娘,您已有近两月身孕,这是喜脉!”大概这是云泽漆的后宫迎来的第一个孩子,就连老太医也激动不已。 她愣愣地看着太医,她怀孕了? 这个冲击太大,也太出乎她的意料,她怔怔出神许久,才开口,“你确定?” 太医只以为她是因为高兴,所以才这样问到,立马恭敬地回答:“老臣反复确认过了,不会错的。” 苏暮落抬手扶额,敛起神色,许久后道:“辛苦你了。” 随即唤了一声,“无忧。” 听到太医说她家娘娘有了孕,想到近日皇上对娘娘的盛宠,想着要是皇上知道了,定会龙颜大悦。想到这里,无忧就高兴得不行,听到苏暮落叫她,立马去找了一张红色的绢帕,包上如意递给太医。 “谢娘娘恩赏!”这是宫里诊出喜脉的习俗,太医自然收起。 “平身吧。”苏暮落虚扶了太医一下,随即说到,“此事,还希望太医先不要同皇上讲。” 见太医面露疑惑,她解释,“本宫想亲自与皇上说,还望太医先替本宫保密。” 太医想起刚进合欢殿的时候。廊道上全是花灯,而且近日皇上对皇后的恩宠,想来皇后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拱了拱手,“老臣明白。” 等太医走后,苏暮落才想起,她只顾震惊自己怀孕的事情,忘了问太医自己的身体状况。 “娘娘,真是太好了!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要是叫皇上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很高兴的!”无忧笑着蹲在她跟前,满心欢喜。“娘娘,你真棒!” 看着跟前无忧天真的模样,她哑然失笑。从发髻上取下白玉夕颜花簪子,插入无忧的发髻。 “谢娘娘赏赐!”无忧开心地抬手摸了摸簪子,嘻嘻一笑,“难怪娘娘最近嗜睡得厉害,皇上还担心娘娘身体抱恙,这下皇上不仅安心,还欢心了!” 苏暮落微微蹙起了眉头。她要告诉云泽漆吗?如果不告诉,这毕竟也是他的孩子,他有权选择孩子的去留。 她将手放在小腹,不禁疑惑,这个孩子,是来得不是时候,还是来得正是时候? 夜幕缓缓降临,无忧吩咐宫女们,将廊道上的花灯都点上,一时间,合欢殿黑夜如昼。那些花灯,在晚风中摇晃,煞是可爱。 自从太医说她怀孕后,无忧比以前对她更小心了。 之前云泽漆吩咐了,今夜在院子里用晚膳。 无忧叫人把软塌抬到了院子,怕她着凉,又给她披了披风,又给她抱了薄衾。 无忧说,今日的晚膳,包括那些瓜果。每一样都是云泽漆吩咐准备的,说是尽心着呢! 她抬头看着风中的花灯,随着烛光摇曳,花灯上的图案每一个都不一样。 苏暮落倚在软塌上,看着花灯上的图案出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孩子,心就一下子软了下来,竟想着,云泽漆,你快快来吧!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为你孕了一个孩子,等他出生,可能眉眼像你,性子像我,会叫我娘亲,唤你爹爹…… 戌时已过。 桌上的汤都凉透,汤面腻了一层薄薄的油。 无忧去找云泽漆回来,见她脸色有些难看,犹豫不决,开口:“说吧。” “娘娘……”无忧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小声回答,“静妃娘娘不小心摔了,皇上去了静妃娘娘那边。” 说完后,无忧瞄了她一眼,抿唇不语,似乎在思考说还是不说。 见无忧的样子,她就知道还有什么事,问:“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说到后面,无忧的声音不断变弱,“传太医过去看后,说是静妃娘娘刚有一个月身孕。太后说那是皇上第一个孩子,刚好今日是中秋,让皇上好生陪着静妃娘娘。所以……皇上现在正陪着静妃娘娘……” 玉玲珑也怀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感觉心抽疼了一下。 第一个孩子?她抬手放在腹部,唇角勾起一抹凉意。 “娘娘……”无忧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担心地询问,“要不……奴婢伺候您用膳,早些歇下罢?” 她抬眸,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中的明月,月光下的合欢花。透着若有若无的粉色,“再等等。” 苏暮落抚摸着腹部,告诉自己,也像是在告诉孩子。 只要他今夜过来,她便告诉他,自己怀孕的事,然后找太医过来,好好瞧瞧身体,为了这个孩子改变主意。 如果没有过来…… 子时。 花灯内的红烛有些已经燃尽,有些还在微微闪烁。方才敞亮的合欢殿,渐渐被浓稠的夜色吞没。 回到殿内,寝下前,她叫住准备退下的无忧,“无忧,我怀孕的事,暂时切莫声张知道吗?” “为什么呀,娘娘?”无忧满脸疑惑,“静妃娘娘的孩子只有一个月而已,娘娘您已经近两月了。不管是论嫡论长,都是娘娘的孩子为先呀!娘娘若是告诉皇上,皇上一定不会更高兴的。” 苏暮落心底苦笑,只要不在他心头,是嫡是长有何用?他现在好好宠着玉玲珑都来不及,又有什么精力来管她孩子的死活。 他今日能为玉玲珑和玉玲珑的孩子晾她整整一夜,他日玉玲珑枕边风后,就能对她和她的孩子做绝像之前的事。 倘若注定得不到他的疼爱,她为何要让这个孩子来这世间受苦? 她沉吟片刻,只跟无忧道:“如今合欢殿虽然安宁,但毕竟在后宫之中,又哪来真正的太平。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 无忧虽然对后宫的那些肮脏事了解得还不是很多,但是处境大抵还是明白的。所以对苏暮落的话也不疑有他,“奴婢明白。” 像是为了让她更安心一般,无忧退下前,又说到,“娘娘请放心,奴婢定会尽心竭力,好生服侍娘娘的!” 待无忧退下,她望着架子床顶。扯了扯被衾,突然没有了云泽漆同寝的夜晚,她竟然感觉到一种冷到骨子里的凉意。 他现在应该是,美人在怀,软帐香薰,欣喜难眠吧?她不禁这样想着。 手情不自禁放到腹部,手指微微颤抖,孩子,娘亲应该拿你怎么办? 若有来世,你认清了人。千万别投胎到像我这样的人肚子里。 这一世,大概就只能让你同娘亲一起受苦了…… 中秋之后,云泽漆便鲜少再留宿合欢殿了。 奏章也都搬回了朝勤殿,也就偶尔过来坐坐。 他没有告诉她玉玲珑已经怀孕了,可能是已经猜到她已知晓,也可能是觉得没有必要。对于这件事,两人都闭口不提。 “落儿,近日身体好了不少。”在御花园散步的时候,他揽着她的腰,笑着说。 闻言,她心头一跳,以为他是知道了什么,正犹豫要不要借此机会告诉他。 抬眸,见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恩,是丰腴了不少,这样挺好。以前太瘦了。” 苏暮落扯了扯唇角,低声,“嗯。先前太医来,开了几个调养的方子,无忧每日都督促着我喝光。” “哈哈!是嘛!”云泽漆一听,立马大悦,“看来我是该好好赏赐一下这个尽职的丫鬟了!” “嗯。最好黄金百两,白银千两,赐个好姻缘才行。”她顺着云泽漆的话接下去。 虽然是半开玩笑的话,但也确实有几分真意。 跟着像她这样的主子,还尽心照料她,也算是有心了。 他日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有道圣旨无忧也好过活。 其实说到底,虽然是替无忧求恩泽,其实也是为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虽然她找太医看过,身体没什么问题,但是在这宫里的事情,什么能说得准? 摊上她这么一个母亲,总得除了她有人想着念着顾着孩子。 倘若真出什么事,也希望无忧能念着这份好,能给她的孩子多帮衬。 可能自从中秋那夜后,苏暮落难得有些好情绪,云泽漆欣然应下,“这个主意甚好,准!” 当然,也可能是对那日中秋发生的事有所愧疚,所以为了所谓的补偿…… “皇上……”苏暮落紧了紧宽袖中握拳的手抬眸望向云泽漆。 她发现,人一旦有了软肋,一旦有所求,从前的坚持倔强,仿若过眼云烟。 就像如今的她。能把自己放低,放低,再放低…… 她从来没有这么小心翼翼地唤他过“皇上”,把他奉在自己头顶,担心害怕。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失笑曲指在她额头轻轻敲了敲,“有什么话,大可直说。你我之间怎还犹豫吞吐?” 可能是因着云泽漆似宠溺的动作晃乱了心神;也可能是她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期盼,他若是知道自己有了他的孩子后,也会跟她一样开心的,“你喜欢孩子吗?” 闻言,她明显感受到云泽漆身体一僵,方才眼底的笑意一瞬间凝结成冰,他侧过头看向她,神色复杂,苏暮落读不清。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一道温婉柔和的声音从旁响起,“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是玉玲珑。 玉玲珑的气色好了很多,眸光潋滟,双颊红润,配上今日粉霞的曳地裙,娇俏可人。 “免礼。”云泽漆低沉的嗓音里染上温柔疼惜,同时放开了搂在她腰间的手。 他上前将玉玲珑扶起,玉玲珑顺势依偎在他怀里,抬头望着她,眼里尽是得意张扬。 “皇上,最近臣妾学了一首曲子,皇上去臣妾那儿。臣妾唱给你听好不好?”温香软玉,软侬细语,云泽漆只犹豫了一下,便欣然点头。 “臣妾谢过皇上。”玉玲珑小脸满是欣喜,仿佛这个答应对她而言,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一般。 随即她转过身上前握住她的手,笑得一脸真诚,“皇后娘娘若是不嫌弃,也一同吧?” 苏暮落眉头拧了拧,冷色抽回自己的手,“本宫是个俗人,就不去了,以免扫了静妃跟皇上的雅兴。” 其实她真的没有怎么用力,可是玉玲珑却像是被一道极大的力推开一般,整个人往后一个趔趄。 一旁的云泽漆见状,长臂一捞,将玉玲珑小心地揽进怀里,像是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似的,关切问到:“没事吧?” 玉玲珑眉目半垂,楚楚可怜,却硬是挤出一抹善解人意的浅笑,摇了摇头,“没事。” 然后又娇嗔道,“自从有了身孕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老是站不稳当。” 好似在解释自己刚刚为何摔倒,可是谁有了一个多月身孕还站不稳了? 云泽漆抬头看向她,凝视了一会儿,开口:“杜衡,送皇后回去。” 说完,他便准备拉着玉玲珑离开,谁知玉玲珑又低估一声,颦蹙着柳眉,无辜地望向云泽漆,“好像脚崴着了。” 云泽漆低头看了一下,余光扫过苏暮落,弯腰将玉玲珑横抱而起,跟吩咐宫女,“传太医。” 看着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她一句就已经笃定,她悄然收回被玉玲珑掐出月牙印子的手收进了宽袖中,转身便朝云泽漆相反方向离开。 这一刻,她彻底认清,彻底死了心,不会再有幻想,也不会再有期待。 几日后,她便跟云泽漆提了去寺庙住一段时间,为边关将士诵经祈福。 云泽漆竟当即答应,说他立马让人安排妥当便送她去。 呵……苏暮落在心里冷笑一声,是怕她找玉玲珑的麻烦,还是怕她对玉玲珑的孩子做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就要把她送走! 罢了。走就走吧,但愿他一生都不会想起再将她接回来! 近来这几日,无忧发现苏暮落对吃的喝的营养东西的态度与先前截然不同。 之前那段时间都是她劝着哄着让苏暮落吃点再吃点。 这两日,苏暮落已经会自己跟说再多熬点汤,加些膳食。 虽然疑惑,不过这个改变,她是很高兴的,说明娘娘心态好起来了,不会再因为皇上和静妃娘娘的事,吃不下喝不下了。现在总算知道要疼大皇子了。于是她开心地去准备着。 她不知道的是,苏暮落已经从先前对这个孩子的犹豫,心已经坚定。 她想明白了,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 像她这样满手鲜血的人,能够孕育一个小生命,是佛祖对她的救赎,她不能抹杀孩子出生的希望。 她也想好了,到了寺里之后,等月份大了,再找云泽源。让他帮忙瞒天过海,生下这个孩子,最后变成难产。 至于孩子,是等以后无忧成婚以后给她养,还是等苍术回来送到他阿妹身边,只要不是回到宫里,去哪里都好! 他会作为一个做平凡的孩子长大,她不求他饱读诗书,不求他精明能干,更不求他建功立业。只求他一生快乐无虑,温饱无忧。 她不需要知道他有一个做皇帝的爹爹,也不需要知道他有一个做过将军做过皇后的娘亲,只要他平安长大,与心爱的人厮守终身。 十月。 刚入冬十日左右,苏暮落正靠在贵妃榻上刺绣。 与其说是刺绣,不如说是针线随意过料子,明明想给孩子做一个小肚兜,最后做出来却是一个四不像。 她从小对针线这个玩意儿不太感兴趣,加上后来有了苏芫华。更是再也不曾碰过,如今一动手,一个脑袋两个大。 想着等无忧回来,再跟无忧学学,可不能孩子出来,她连一件小肚兜都没有为他做过,要是以后知道,该难过了…… 思索间,就见无忧白着一张脸从殿外慌慌张张跑进来,还没来得及站稳。就一下子跌跪在她跟前。 “娘……娘娘……不好了!” 第十八章 苍术将军没了

无忧望着她,结结巴巴的,半天说不出后面的话。她坐直身子,“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我们吃了败仗,苍……苍术将军没了!”说完,无忧担心地望着她,生怕她一个激动晕过去。闻言,她的身子晃了晃,针一下子就深深扎... 《暮落宫深》第十八章 苍术将军没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暮落宫深》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十九章 总要有一个去偿命

“月临哥哥!”她连忙上前想把他扶起来,却发现他岿然不动。“你这是做什么?” 他堂堂七尺男儿,如今却跪在她跟前,“落落,我对不起你!” 闻言,苏暮落动作一顿,有什么在脑海一闪而过,她有些害怕地看向他,“你……” 人呐,你怕什么的时候,必定是会来什么的。 “是我!”刑陵游一脸沉痛懊悔。 听他这么说,苏暮落忍不住往后一个踉跄,她已经猜到,可是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都是因为我。苍术才死的!落落,你杀了我,给苍术偿命吧!” 苏暮落脸色一白,身体不禁晃了晃,还好无忧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娘娘!” 她抬手示意无忧没事,捏紧长剑,剑鞘上的纹路硌得她的掌心生疼。“我要听真话!” 他刑陵游饱读诗书,也有一腔报国热血,怎会出卖苍术! “是绮芙!”孟绮芙就是安乐侯的幺女。如今是他的妻子。 他双手覆面,双肩不断地颤抖,佝着背忏悔在她面前,“户部负责粮草,兵部负责布防图。有一次因急报,兵部侍郎来刑府我们探讨了三日。所有的布局和路线都在我书房。我不知绮芙会偷偷进我的书房把这些消息告诉敌军。” “以至于给苍术他们的粮草被劫,被逼急了,才落入敌军的圈套。最后才……”说到这里,刑陵游抬起头,望着她。竟是泪湿眼底。“我本应带她进宫跟你请罪,任由你发落,哪怕你拿她的命,以慰苍术的在天之灵,我也绝无二话。可她刚刚查出身孕……” “你知道的,我爹娘年事已高,就盼着有个孙儿,如今我不能将她交给你,便只能亲自跟你请罪!妻之过,夫为偿!你就杀了我,祭苍术的命吧!” 让她拿刑陵游的命,抵苍术的命? 她如何能?又怎么做得到? 呵……她抬头望天,命运何故总弄人? 她缓缓抽出长剑,剑指他的心口,手轻轻地颤,在他胸口的青衫上划出一道暗痕,“我只问你一个问题,给敌军消息的,是太后对不对!” 她虽然是在问,但是语气笃定。 孟绮芙是太后儿媳的妹妹。她一个小小的后宅女人,如何能够做到跟敌国有牵扯。能有这般能耐的,有这份动机的,就只有当今太后玉簪! “落落……” “是不是!”这三个字,苏暮落几乎是红着眼。吼出来的! 刑陵游颓然,“是。” 苏暮落这一生,最恨的人就是玉簪。 而他的妻子,恰恰是玉簪的人,还帮着玉簪。间接害死了她最好的兄弟,还有跟她并肩作战的数千将士! “好!好!好!”她笑着连说三个好字,笑得眼睛发酸发疼。 “落落,别笑了。我知道你气,你气,就杀我吧!”看着苏暮落想哭却大笑的神情,刑陵游心痛不已,想牵过她的手,却只拉住她的衣袖。 剑尖划破他胸前的青衣,只见一道冷光闪过。“刺啦”一声,紧接着就是无忧的惊呼声,“娘娘!” “娘娘您等着,奴婢这就去给您请太医!”说着连忙朝外跑。 只有刑陵游捏着手中一截苏暮落的衣袖,呆呆地望着苏暮落从手臂到手侧的伤口。还有那滴血为沾的剑锋。 “刑家曾救过我娘,这一次,算我替我娘,还你们刑家的。” 血顺着手臂到小拇指一滴又一滴落在地上,青石板上血色的花朵越绽越大。 苏暮落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冷着脸,眼底汹涌着真真切切的杀意,“但是刑陵游,你记清楚了,从今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们刑家的人,否则,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这个罪可大可小,你自己去找云泽漆吧!好自为之。” 说完,她转身走出合欢殿,拖着长剑径直朝玉泉宫走去。 可是她还没到玉泉宫,便被匆匆赶来的云泽漆截住。 “落儿!”见她一手已经血染衣裳,云泽漆上前拉过她,“走!我去给你处理伤口!” 同时,回过头低吼了一句,“还不快传太医!” “你放手!!”苏暮落抬手挥开,阻止他靠近自己,嘲讽道。“皇上不是与大臣在商议国事吗?怎有时间来替臣妾处理伤口?” “落儿,我……” “你什么?!”她铁青着一张脸,气得直发抖,“你答应过我会替我查!把人给我的!真相呢!人呢!在哪里!!” “落儿,你听我说……” “说?说什么!”苏暮落冷笑一声,打断他,抬起被满是鲜血的手,一下一下用力地戳在云泽漆的胸口,厉声质问:“当年你登基时是怎么跟我说的,一定会替我守护好苏家!结果呢!苏家是什么下场?!我娘被玉簪关在宫里,你阻止我跟我爹闯宫的时候,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说我娘一定会没事的!可是我娘死了!” “我娘临死前让我发过誓,不要给她报仇,我答应过她。所以,从我回京到现在。将近一年,我没有动过玉簪分毫!”她眼眶通红,瞪着他,“可是如今,她是通敌叛国!害死了苍术!害万千的将士枉死!他们抛家弃子,去战场厮杀,都是为你搏命!她不是你母后,你为什么还要护着她!” 云泽漆张了张嘴,心痛不已,缓缓开口,无奈又无力,“落儿,我答应你,一定给枉死的将士一个公道!” “答应?”苏暮落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云泽漆,都说君无戏言,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你答应过我的事,有没有一件是做到的?!” 云泽漆哑然。 “今天,要么她死,要么我死,总要有一个去偿命!”她提着剑越过云泽漆就往玉泉宫方向冲去。 云泽漆看着苏暮落坚决的神情,想起了当年,他也是这样阻止她去找玉簪的。那个时候,平日里。他跟她就不分上下,盛怒的她,他完全不是对手。 他抬脚追上前,苏暮落似乎已经红了眼,即便是知道身后的是他。也毫不留情反手一剑刺过来,他抬手只是扣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扯,轻轻一扭转,她便吃痛。松开手中的长剑。 只是,他也忘记了,苏暮落已经脆弱得不像样子了,她被他用力一扯,惯性上前。不知道脚下是崴了一下。还是踩到石子了,突然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直直地朝旁边莲池的栏杆撞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就见她撞上栏杆。然后直接翻落掉入莲池。等他跳下莲池的时候,清澈的池水以苏暮落为中心,血色晕染扩散…… 云泽漆将她从水里捞起来,站在莲池中央,震惊地看着怀里的人面色苍白如纸。下身的血却越染越深,嗓音沙哑打颤,“你……有身孕了?” 第二十章 现在,你明白了吗

感受着体内孩子的流失,她头脑一片空白,好像灵魂被抽取。 她不敢相信,不想相信,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这样离她而去…… 怎么会这样,她说的偿命,不是指她的孩子呀!为什么,死的,是她的孩子?!为什么,要她的孩子,替玉簪偿命! 苏暮落红着一双眼,死死地瞪向云泽漆,眼里满是悲痛和汹涌如潮的恨意,浑身直发抖,甩手一耳光掴了过去! 那一耳光几乎用进了她所有的力气,云泽漆整个人往后一个踉跄,手上一松,苏暮落整个人重新没入池子。 水从口耳灌入,她没有丝毫的挣扎,想着就这样去吧,死在孩子的怀里,也好,也好…… “太医!太医!太医!!” 云泽漆抱着她从莲池上岸,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回合欢殿。将她平放在床榻上。 他伸手摸了摸她苍白的脸颊,就连嘴唇也抖得厉害,眼眶内泪花打转,嗓音哽咽沉痛,不断地吼到,“太医呢!太医去哪儿了!朕要太医!朕要太医!” 苏暮落躺在床上,面色沉静,不喜不悲,就连眉头也未再皱一下,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他,望着云泽漆如同发了疯一样低吼发泄。 原来,他也是会痛,也是会难过的……她以为,像他这样铁石心肠的人,是不会有任何感情的。 看着她呆滞的模样,云泽漆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落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身孕……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他在她的床前,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断地呢喃着对不起,有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手背滑落,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风灌进来,手背一凉,她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 他哭了? 她望着他悲痛的神情,握着她的手抵在他的额头,像是在懊悔什么。 他懊悔什么?他哭什么?该哭的不应该是她吗? 心口的位置,又堵又痛,她张了张嘴,嗓子像是被火灼烧,干疼难言。 “落儿别怕,太医马上就来了。我们的孩子会没事的……别怕,孩子一定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他不断地重复着,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他自己。 闻言,她突然噗嗤一声,轻轻地笑,就这样笑着,越笑越大声,笑声越来越悲凉,“云泽漆,你现在满意了吗?你不要的孩子,替你还了罪孽!” “落儿,你别笑,别这样……”他哑着嗓子几乎哀求道,“别这样……” 她用力地抽回被云泽漆死死握住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是毫不掩饰的恨和决绝,“云泽漆,你记清楚了,牢牢地记在你的脑海里,我要你一辈子都记得,那一池的血水,是你孩子的命,你亲手葬送的!” 即便她心里知道,这是个意外,但是他不要孩子是事实,对她下重手也是事实!她想剖开他的心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 为什么!为什么能这么狠心,连这个孩子都要从她身边夺走!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不要他,没有不要他……云泽漆几乎是跪在床前,言不成句。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更不知道说什么才可以…… 太医几乎是被揪着,连滚带爬地到她床前的。 诊脉之后,太医一脸凝重,哆哆嗦嗦跪叩在云泽漆跟前,“请皇上节哀……” “你胡说什么!节什么哀!”云泽漆铁青着脸,浑身抖得厉害,“朕让你给皇后诊脉!给皇后保胎!给朕的太子开安胎药!” “落儿,你别听他说!他是胡说八道的!孩子没事的!宫里还有很多太医。朕让其他太医来给你诊脉!”他转身坐到床头,将苏暮落搂在怀里,竟像个孩子一般幼稚,伸手去捂住她的耳朵,转头冲太医大吼,“给朕滚!去把太医院的人都给朕找来!” “皇上!”这是太医第一次见到云泽漆这么失控,他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冒死劝到:“胎儿已足四个月。皇后此时小产,身体亏损得厉害,还请皇上节哀,好生照顾皇后为要!” 云泽漆震惊不已,她已经怀孕四个月了!“皇后已有身孕四月,为何太医院没有一个人知道?!” “臣等失职,请皇上责罚!”说话间,太医又是将头重重地嗑下,“但如今皇后中毒已久,当务之急,还请皇上让臣等将功折罪,先行为皇后解毒!” 从小产,到知道她已有身孕四月而他竟丝毫不知,再到她中毒已久…… 本来已了无生意的苏暮落闻言,猛地侧过头,看向太医。“你说什么中毒?” “来人!将合欢殿的奴才全数关进天牢!”低头见太医还跪在跟前,呵斥,“还不去给皇后配药!” 太医离开后,云泽漆就一直守在她的床前,苏暮落不想看见他的脸,索性合上了眼。 她怎么会中毒,之前那个太医不是说她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吗? 从那之后她也没有再用那东西了啊!那她怎么会中毒?! 一个时辰后。 杜衡拎着双喜从外进来,说是审问有结果了。 这个时候。云泽漆刚把她扶起来,准备给她喂药。“说。” 话落后,室内是一片异样的寂静。 见此,云泽漆神情凝重,但见苏暮落像是失了灵魂一般,仿佛下了一个决心,“究竟是何人指使,不管是谁,你尽管说。” 杜衡看了一眼苏暮落,犹豫了好一会儿后,用剑鞘推了双喜一下,“说吧。”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请皇上明察,奴婢……奴婢们与此事当真毫无干系!”双喜哆哆嗦嗦地不断求饶。 那哭哭啼啼的声音,听得云泽漆心头一阵烦躁,“你且说是谁。朕恕你无罪!” “是……是……”双喜的声音细弱蚊蝇,小得不能再小,见云泽漆要大怒,吓得又是一阵哆嗦,才闭着眼睛大声说到,“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自己服的毒药!” 闻言,所有人倒抽一口气,立马屏住了呼吸,殿内一片死寂。 “胡说八道什么!杜衡,拉出去杖毙!” “是真的!是真的!皇上您相信奴婢,奴婢发誓,绝不敢有半字虚言!如有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一听要杖毙,双喜立马不住地往地上磕头,指天发誓。 像是为了增加可信度,慌忙补充,“皇后娘娘每天等皇上上早朝后都会将药掺在茶水里喝掉,那药现在还在皇后娘娘的柜子里,不信皇上大可叫人去搜!奴婢以前只以为娘娘是做的香,方才用刑审讯的时候奴婢才想起来,若是奴婢说的有错,皇上大可砍了奴婢的头!” 双喜的话一出,苏暮落明显脸色白了好几分。 她震惊地看向双喜。不可能!她怎么知道的!她明明每次都支开了…… 不对,她只支开了无忧,并没有注意双喜的存在。所以,每一次,她都只确定无忧不知晓,并不知道,那个时候双喜在干嘛,是不是真的在暗中观察。 那么……双喜是谁的人? 本来云泽漆是不信的,但是看到双喜这么信誓旦旦的模样,特别是说的都不像是假话,转过头凝视了一会儿苏暮落,见她脸色的变化,沉声,“杜衡。” 杜衡得令,立马到柜子里去搜,最后在角落里搜出了一包药,双手奉到云泽漆跟前。 云泽漆眉目凝结冰霜,看了一眼旁边的太医,“你且查看。” 太医拿过药,查看了一番后,“皇后中的正是此毒。” “苏暮落你好样的!你好样的!你好样的!”他连说三个“你好样的”,一边说一边大笑着。 他单手捏着她的肩胛骨,似乎要将她捏碎一半,“从一开始。你就想好了,要杀掉我的孩子来报复我!让我悔恨终身!” 报复?她眨了眨眼睛,像是反应迟了半拍,过了好一会儿才张了张嘴,想说“不是的,我没有。” 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轻轻勾起一抹浅笑,“就当是吧。” 那是她的孩子,他不要,她要!他不疼,她疼!他不爱,她爱!她那么爱这个孩子,那么期盼孩子的出生,甚至连他以后的成长都早已想过千百遍…… 他怎么可以说,是她杀掉的孩子?他怎么可以! 可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问过她一句是不是,跟她要一句解释或者一个原因。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笃定,她就是这样做了! 如果他一定要这么以为的话…… 那就当是吧…… 见她唇角的讥笑,和眼底的冰冷,云泽漆起身,走到太医跟前,居高临下,语气森寒,“朕要你给皇后好好解毒,好好调养身体!只要朕尚在一日,就要她给朕活一天!差半日,朕就诛你九族,让整个太医院连坐!” 言罢,他仍旧不放过苏暮落,反身俯下身,凑在她耳边,用仅能他们两人听到声音,眼神狠厉,嗓音像是酝酿了整个寒冬的冷意,“你不是想死吗?可以,但是你记着,你要是死了,会有很多人因你而死。整个太医院,甚至常山、广寒、严客……倘若你敢死,我不介意将苍术在你坟前,挫骨扬灰!” 她死死地瞪着云泽漆,手紧紧地攥着身下的床褥,强压下想冲上去咬破他喉咙的冲动,咬牙切齿,“谢皇上君唯戏言!” 云泽漆被她气得面色难看到极点。拂袖,转身离去! 她呆呆地望着床顶,苍术,对不起! 我救了你妹妹,却害死了你! 是我昏了头,太过自负!我没有办法好好守护你们,也没办法替你们报仇,更没有办法替你和跟你一起送命的兄弟们讨回公道…… 他日我死后。愿下地狱受罪忏悔。愿你再世为人,不要再遇到像我这般窝囊无用之人! 对不起,孩子,是娘亲没用,没有能好好保护你。 下一次投胎,请看清了模样,别再来找我这样没用又没出息的娘亲! 她呆滞地望着床顶,她想问问天。问问佛祖,像她这样满手杀戮的人,是不是真的不配得到救赎? 为什么就连送到她身边的小生命,都要收回去? 这就是给她的惩罚和报应么? 所以百般折磨,无法解脱…… 自从云泽漆走后,一连大半个月他都没有再来合欢殿。 合欢殿内倒是比从前热闹了不少,每日换着太医守在合欢殿,跪着求她用药。喝汤,吃东西。 朝勤殿内。 “皇上!”云泽源不顾门外侍卫的阻拦,闯进了朝勤殿,见殿内就只有云泽漆和刑陵游,便也没有避嫌,直奔主题,“落落小产了?” 云泽漆面色一沉,抿唇未语。“嗯。” “我听太医说她中毒了。”云泽源急切又担忧,“此事有蹊跷,皇上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一旁的刑陵游闻言,猛然抬头,不敢置信,“落落中毒了?” 云泽漆眼底风雪起,“不用查了,是她自己服的毒。” “不可能!”云泽源斩钉截铁,“她服用的药是我给她的!” 话落,他就见云泽漆“噌”地一下站起身,阔步朝他走来,怒气腾腾,“你说什么!你给她毒药!你竟然给她毒药!” 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跟前,伸手一把攥住他的衣襟,面色铁青,“就算你对当年苏芫华的事耿耿于怀,你有什么怨恨,冲朕来!你动她做什么!” “你先听我说!”云泽源知道,一遇到苏暮落的事情,云泽漆就没法冷静下来。只得冲他吼回去,“药是我给的,但是那只是几味补药磨成的粉,中间掺了两味安眠成分的药草,是给她调理身体,帮助她睡眠的,对她百利而无一害!她自己服用的药,没有毒!而是她现在却阴差阳错真的中了毒!你明白了吗?!” 第二十一章 你爱她,却娶了别的女人

闻言,云泽漆身体晃了晃。 他抬手扶着头,白着一张脸,震惊开口,“她是被人下毒的。” “是!”云泽源见他冷静下来,才无奈坦白,“当日我见到她,她就存了想死的心,倘若我不骗她那是毒药,以她的性子和本事,总能从其他地方弄到真的毒药的。” 见云泽漆的脸色一变再变,他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艰涩问,“这些年,你不是望着盼着她回来吗?既然她现在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好好对她?” “你难道不清楚离开京城那几年,她已经受够苦了吗?你觉得,一个连看到杀鱼都吓得小脸煞白的小丫头,能够杀光一个寨子的山贼,到边关上阵杀敌。转变是那么容易的吗?这些年,她在战场上来来往往,真的没有受过伤吗?你看到她手腕脚腕处的伤疤,难道你就一点不心疼吗?你爱她那么多年,娶她为后,就是为了让人再一次伤害她的吗?” “不是……我没有……我不想的……”云泽漆双手覆面,搓了搓脸,脑海中浮现出她背上入眼满目的伤疤;想起那日他把她从天牢里抱回宫里。血染衣袍的刺眼;“每一次我都想好好对她的,可是你不明白……” “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一厢情愿!就像她爹跟我说的一样,她不爱我!她的心里可以装下任何人,甚至装得下整个天下!唯独装不下我!”此时,他高大的身影,却显得无比的落寞。 他望着云泽源,像个无助的孩子,“大哥,你说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我该放过她,放过我,让她自由……那样,至少她还是能跟从前一样,不会活成如今这副模样。” “所以……你害她失去并肩杀敌的战友,害她失去孩子,然后就因为你以为她自己服毒。将她关在合欢殿大半个月,都不曾去看她一眼?”殿内一直沉默的刑陵游突然开口,嗓音沙哑,语气不重。质问的意味很明显,甚至都直接称云泽漆为“你”。 这个时候,他不是户部侍郎,云泽漆也不是皇上了。 他只是刑陵游。他只是云泽漆,他只想为他心爱的女子,在她心爱的男人为她讨一个公道! “她不爱你?”刑陵游冷笑一声,问到,“云泽漆,你是不是眼瞎?!” 他的声音徒然拔高,“她要是不爱你,会苏家遭难。也为你去边关给你平战乱?她要是不爱你,会明知会有危险,也依然召回京,只是因为你想用她震慑敌国谈判使臣吗?她要是不爱你。她会被挑了手脚筋,被折了翅膀,还愿意傻傻地被你困在高墙之内吗?” 刑陵游上前,想直接给他一拳,最终强忍下来,攥住他胸前的衣襟,龙袍满是褶皱,“就算你双眼被蒙蔽……” 他顿了顿。他瞪着云泽漆,眼中布满血丝,“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连心也一并被人剜走了!” “你想知道苏伯伯为什么不想她嫁给你吗?我告诉你!” “因为,你是太子,早晚会登基继统。你的后宫注定佳丽三千!即便苏伯伯以你为他的骄傲,也不想他掌上明珠入宫忍受这深宫寂寞!因为,落落是他的女儿,是应当在天空翱翔的雄鹰,而不应该是被关在皇宫里的金丝雀!因为,这后宫之中,有一个叫玉簪的女人!她能处处针对苏家。就能对进宫的落落下手!你觉得,谁的父亲,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失去自己的快乐,还整日整日活得水深火热?!” 看到云泽漆脸上的震惊,还有悲痛,刑陵游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快意,不够!这还不够!落落为了他,受了那么多苦,那么多痛,怎么就能这样轻易放过他! “你想知道,我和落落的婚事先前一拖再拖。为何后来又提上日程吗?” “因为,你娶了玉玲珑!”刑陵游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你不是很爱落落吗?可是最后不还是娶了别的女人么?” “你知道吗?在你成亲的那晚,落落哭着求我,求我娶了她!她跟我说,她的心很小,就只装得下一个你人。可是她爹总要让她嫁人,她说,既然一定要嫁人,又不可能是你,就求我娶了她,跟我不断保证一定会乖乖的不惹事,求我答应让她在刑府的后院里孤独终老……” “从前练功,她端茶第一个给你;有好吃的,第一个拿给你;有好玩的,第一个递给你;听到好笑的,第一个告诉你……云泽漆,你好好想一想,这些年,她有什么事不是最先想着你的?就连当年苏伯母被玉簪关在宫里。你拦,她最后也听了你的话……” “你是不是眼瞎心盲耳又聋,才会说她不爱你?!” 刑陵游声声的质问,云泽漆感觉仿若一道道惊雷从头劈下。“我……她……” 云泽漆此时大脑一片空白,久久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颓然不已,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看着他两眼呆滞无神。像是只剩下一个被抽空灵魂的躯体,摇摇欲坠,云泽源下意识抬手想去扶住他,“阿七……” “笃笃笃……”门口传来叩门声。 紧接着是侍卫的通报。“皇上,合欢殿的宫女无忧求见。” 云泽漆沉默了片刻,敛起神情,开口嗓音沙哑艰涩。“见!” 无忧一进朝勤殿,就直接跪在云泽漆跟前,一边哭一边磕头,“皇上。求您去合欢殿看看娘娘吧!常山将军他们非嚷着要娘娘出去见他们,娘娘不见,他们就快要闯进殿内了!” 害怕云泽漆还在生苏暮落的气,她赶紧劝说着,替苏暮落说着话,“娘娘有身孕,不是故意让太医一直瞒着皇上的。查出有两个月身孕那日是中秋,娘娘是准备等皇上过来亲自告诉您的。可是那晚……” 无忧犹豫了一下,最后心一横,语气里情不自禁带了几分不满,“可是那晚皇上去了静妃娘娘那儿,一整晚都没有来合欢殿。那天晚上,娘娘在院子里等皇上等到子时,才进屋里歇着的!” “还请皇上明察,不要生娘娘的气。娘娘已经几日用不下汤药了,喝了吐,吐了喝,求求您去看看娘娘吧!奴婢求您了!”无忧哭着又重重地磕了好几下头。 中秋?那日玉玲珑刚好查出身孕一月,一整日都被她缠着脱不开身。 她等他了,等他到子时,是他自己没有去的…… 他说要陪她过中秋,让人准备好了膳食瓜果花灯,最后却是他自己没有去的…… 云泽漆闻言,只觉一股气血直冲脑门,眩晕不已。 他合上眼稳了稳心神,抬脚朝殿外走去,仿佛每一次抬脚都有千斤重,好像每一步都是踩在刀刃上一般…… 第二十二章 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冬天的合欢树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今日大雪,积雪垫在枝桠上,许久后,簌簌落下,没入地上的积雪,消于无声。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去,还是不去?!”常山站在合欢殿庭院中的合欢树下,雪染肩头,他握着腰间的佩剑,绷着神情大声质问。 回应他的,只有簌簌的落雪声。 他死死地盯着那门口,久久没有见到他期盼中的身影,失望地合上眼。 再睁眼,眼底怒意汹涌,“苍术为什么去参军,旁人不知。难道你不清楚吗?!” “是!如果没有你,我和苍术现在顶多就只是个庄稼汉,没有功,没有能力,但是至少他能守着孩子热炕头!至少他还能活着!” “他这几年,苦练功夫,不说痛,不言苦是为什么?你以为是他是想建功立业吗?不是!他做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你!”常山气得浑身直发抖,“他为你上战场,为你回京城,为你死在边关!可是你呢!” “他为你死。你说过用那人的血祭苍术的命的,可是他下葬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总有你的的想法,你的打算……你打算这么久,就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去给他报仇!” 合欢殿内回荡着他浑厚的怒火,却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应答,“你说话啊!当个缩头乌龟,装聋作哑有什么出息!林檎!苏暮落!你说话啊!” “常山……”见他太过激动,已经拔出长剑,就差往里面冲了,广寒严客赶紧拉住他,“你冷静些!”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常山奋力挣开一人。再也顾不得什么,破口大骂:“当初是谁说并肩作战,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全他娘的狗屁!你现在是皇后了啊!是人上人了啊!好啊!既然你不认我们,老子也不干了!凭什么要老子替你,为你男人打仗出生入死!” 蜷缩在殿门后的苏暮落听着常山的声声质问,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她环抱着双膝,为了不发出声音,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胳膊,无声地流泪,口腔铁锈味儿充斥。 “苏暮落,你是死了还是哑巴了!你给我出来!出来啊!” “好!好!就当我眼瞎,看错了你!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一刀两断!都他娘给老子滚蛋!” 话落,“哐啷”一声。 她知道,她能想象,常山此时定是气急败坏地把剑重重地砸向地上。 那一声响,砸在地上,更是像直接刺进她的心脏。 痛! 心口像是被什么紧紧地攥着揪着一样难受,好像呼吸中都带着灼痛,顺着鼻腔。到肺部,以至整个体内都像是被烈火灼过。 她何尝不想答应他,跟他一同上阵杀敌,并肩作战。 可是她不能!她做不到! 她连马都上不了,怎么行军打仗?怎么为他们报仇? 就连,她现在出去见他。她都没有办法…… 让他看见如今这般窝囊无用的自己,她该怎么跟他说? 告诉他,他们为国卖命,最终回京却是被挑断了手脚筋吗? 告诉他,她成为皇后,是云泽漆用他们的命逼她的吗? 告诉他。害死苍术,害死将士的人是当今太后吗? 还是告诉他,她已经用她的孩子替他们偿命了? 不……她一个字都不能说! 所以她不能出去,只能由着他误会,由着他质问,由着他骂……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殿外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雪风从门缝中灌进来,像是无形的手紧紧地裹着她的身体,她的每一次呵气,就会吐出一团寒气,在她面前凝结冰霜。 突然。“嘎吱”一声,门被从外推开。 闻声,她整个身子瑟缩了一下,眼里满是恐惧害怕。 她不想,她不愿,她更害怕。让常山他们看到现在这副狼狈的鬼样子…… 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屋内很暗,外面雪光明亮,男人跨进殿内,整个人后背罩着雪光,面容隐没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他挪动步子,缓缓上前,蹲跪到她跟前,伸手将她的胳膊从贝齿中解救下来,抖着嗓音,哽咽哀求。“别这样……” 云泽漆看着她的小臂已经被她咬得血肉模糊,洁白的贝齿弥漫着鲜血,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只知道哑声落泪。 “别这样……”他整个人都颤抖着将苏暮落揽进怀里,眨眼间,眼眶一热,视线模糊,“对不起……我求求你……” 苏暮落紧紧地咬着牙,一声未吭,用力地挣扎,不断地推着他,却发现不管她怎么挣扎,男人都岿然不动,最后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 求?你有什么好求的?你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要谁生,便谁生;要谁死,便谁死! 我也想求你。可是我求你,我爹娘和华姐姐能活过来吗?我求你,苍术能活过来吗?我求你,我孩子能活过来吗?我求你,你能杀了玉簪吗? 不能!不能!都不能! 他们都死了,全都死了…… 可是她还活着,苟且偷生,却什么都不能做…… 云泽漆闷哼一声,没有推开她,反而是将她搂得更紧了。 血染龙袍,不知是她口中的血,还是他被咬伤的肩头…… 她死死地咬着不松口,他死死地搂着不松手,像极了两只拥抱在一起的刺猬,在拥抱的同时,身上的利刺,深深地刺进了对方的身体! 伤了自己,也伤了对方…… 身体。满目疮痍! 心,千疮百孔! 从那天以后,常山再也没有来过合欢殿,她也再也没有听到过有关他的任何消息。 十一月中旬。 她被云泽漆送出了宫,软禁到了皇宫西边的静慈庵。 美其名曰静养。 不知道是不是怕她在宫里,逼急了对玉簪和玉玲珑,还有他的孩子做出什么事来,所以连冷宫都不行,要把她赶出皇宫才安心。 他走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他好像对自己说,“我会一个一个做到的。” 她皱了皱眉头,见他走得潇洒决然的背影,以为只是幻听,未曾在意。 怕她冻着,无忧给她的被褥多铺了好几层,还叫人多烧了两个炉子搬进厢房,屋内还算暖和。 跟着她过来的,除了无忧,就只有先前给她处理伤口的女医,还有两个先前从未见过的宫女。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她厢房门的朝向,正对皇宫的方向。 每日,静慈庵的庵主都会过来跟她讲禅,无非是为了劝她不要轻生。 见庵主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极了之前太医战战兢兢的样子,她当下了然,大抵是云泽漆怕她就这么死了,便宜了她。又对静慈庵做了什么罢! 只是,事到如今,她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冬越来越深,天越来越冷。 即便被衾都是新置办的。屋子里的火炉子炭盆也有四五个,她依旧觉得胳膊和腿痛得厉害。 “娘娘!”无忧看着她疼得满头冷汗,心疼却又无可奈何,都快急哭了。 除夕夜,皇宫灯笼遍布,黑夜如昼。 从门口望出去。皇宫上方的烟火,足足放了两个时辰。 静慈庵内。 苏暮落痛得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她恍然想起了,那日太医说的“千万注意保暖”是何意思。 夜空的烟火一朵比一朵灿烂。 屋内的苏暮落痛得也越来越厉害,仿佛整个冬天的寒气都钻进了手腕和脚腕处,冷!痛!又冷又痛! 那种感觉,不是冰冷利刃刺进身体的痛。也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而是痛得神经崩碎,痛到胃抽痛到干呕,将胆汁呕出来仍旧不减半分疼痛。 就像是有谁用小刀,慢慢地刮着她筋骨,仿佛是要把筋骨全都磨成粉末才罢休。 此时的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可以,能不能死掉一了百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死她都不能? 她想呀。云泽漆此时,是不是美人在怀,轻轻地抚摸着玉玲珑隆起的小腹,甚至笑着跟玉簪商量孩子出生的名字,请谁做太傅,和乐融融,温情缱绻, 她紧紧地咬着布料,痛得一张小脸如雪煞白,冷汗湿透衣衫。 第二十三章 盼他早死早好早超生

正月初一。 无忧说,皇上御驾亲征。 她仿若未闻,闷头吃着跟前的斋菜,索然无味。 正月底。 无忧说,皇上到边关,首战告捷,敌军连连败退。 她低头垂眸,看着手中的暖炉,默不作声。 三月。 无忧说,皇上攻下了落霞城。 她望着门外,初绽粉霞的桃花静静出神。 四月。 无忧说,皇上凯旋,不日抵京。 她抬眸,淡淡望了一眼远处的皇宫。 四月底。 无忧说,宫里来人了。说要接她回去。 她怔了怔,开口:“不回。” 五月初。 无忧说,礼部的人已经在外,恭迎她回宫。 礼部的人说,玉玲珑的孩子满月,需要她回去主持大局,为孩子办满月宴。 她扯了扯唇角,折身回了厢房,将乌泱泱的一群人,全数关在了外面。 六月。 无忧说。杜衡求见。 隔着紧闭的房门,她道:“不见。” 六月底。 无忧诓她出门采荷,出了庵门才知道,是杜衡又来了。 杜衡站在马车旁,看见她出来,立马行了一个大礼。 “娘娘!”见她转身欲走,杜衡着急道,“皇上受伤了!” 她的脚步顿了顿,回过身。 杜衡以为她这是松动了,连忙说到:“皇上很思念娘娘。还请娘娘随属下回宫照料皇上。” 却不料她冷眸微掀,“本宫在此,日夜诵经念佛,只盼他早死早好早超生。” 一阵风过,卷得竹叶沙沙作响,马车帘子微微掀动。 七月。 “笃笃笃……”叩门声惊了一室寂静。 “落落,是我。” 闻声,她起身拉开房门,往后撤开一步,让云泽源进屋。 无忧说后山的荷塘,已偶有莲蓬,拉着医女摆舟采莲蓬去了。 她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凉茶放到云泽源手旁,坐到一旁。 从她来静慈庵,云泽源先前会隔三差五来看她,带些好吃的,或一些话本子给她打发时间。但是,从云泽漆回京,他就再也没有来过,此次前来。她大概能够猜到他是为何来。 两人沉默许久后,果然,他开口:“回去看看他吧……” 云泽源的嗓音里透着深深地无奈。 她也看得出,虽然他一如先前温润俊朗,但是眉宇间的疲惫难掩。 “源大哥。”她缓缓开口。又似呢喃低语,“你明是知道的,为何又非要问出口?” “可是落落……”云泽源叹息哽咽,“他快不行了……” 黄昏的时候,落霞满天。 一辆马车。在从静慈庵到皇宫的官道上疾驰。 在回去的路上,苏暮落就在心头慢慢的回想,慢慢地算,好像,活的这二十来年,身边的人死伤无数,唯独她命硬得像石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宫,只是在听到云泽源说他不行了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再看他一眼。再看他一眼,再看他最后一眼…… 只是她的一只脚刚跨入合欢殿,另一只脚还没有收进去时,就只听里面传来一声惊呼:“皇上!” 苏暮落闻声,步履蹒跚上前。跌跪在床前,最终他还是没有睁开看她一眼。 太医说,他已经脱离了危险,暂时没有生命的危险,只不过,他能什么时候醒来,就看云泽漆自己的造化了。可能明天,可能过几天,可能一个月,可能几个月。甚至……以年计数更长。 她看着像是睡熟的云泽漆,伸手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苏暮落竟一瞬间落下了眼泪。 还好……还好…… 她想,她是中了一种叫云泽漆的毒,毒入骨髓,无药可救。 明明她恨他恨得要死,可是在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时,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庆幸,庆幸他还活着! 她不该的…… 她应当是欢欣鼓舞,举杯庆祝的。 可是她自己明白,当她听到云泽源说“他不行了”的时候,心都忘记了跳动。当她跨进合欢殿,听到那声惊呼的时候,那一瞬间。她感觉仿若心口一下子就空了。 大概,从她爱上云泽漆的那一刻起,这一辈子,她就注定了是逃脱不开他的掌心的。 即便他给她千万伤害,在心底最深处,她竟还是希望他能够一切安好。 就连她都不明白,在她心里,对云泽漆的感情为何深根到这种程度。 她没有再回静慈庵,就一直住在合欢殿内,照料云泽漆。 每天睡觉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附耳在他胸膛。 每日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靠在他胸膛。 ——听他的跳。 她不怕他暂时醒不来,就怕他就这样在昏迷中死掉。 好似,他的心跳,有一种镇定的功效。就一下,就能让她慌乱的心安定下来。 后来,云泽源告诉她,云泽漆回京后就一直住在合欢殿,等她回来。 他说,先前云泽漆有一段时间昏迷的时候,念的都是她的名字。 他说,云泽漆把她打入天牢其实是想保护她的,只是没想到太后钻了空子让人挑了她的手脚筋。 他说,云泽漆把她从监狱里抱出来,衣不解带,一直守在她的床前。 他说,云泽漆一直护着太后是因为,先皇驾崩前让云泽漆在龙床前指天发过誓,只要他在位一天,不论玉簪犯了什么错,都不能伤害玉簪。 他说,先皇是让云泽漆用他母后和她发的毒誓,如有不从,母后不入轮回,她不得好死!所以云泽漆不敢动,也害怕动玉簪。 他说,当年苏家一事,是迫于无奈,她爹自己选的路。云泽漆劝过。是他爹执意的结局。 他说,其实当年他爹已经中毒已深,她娘出了那件事后,是她爹主动跟云泽漆说,借此大闹直接手刃太后之子和兄长丞相。以断了他们谋权篡位,外戚专政的局面。 他说,不伤玉簪,不仅是先皇,也是他爹的遗愿。当年玉簪爱慕的人是她爹的。说亲嫁娶的也是她爹,但是无奈她爹爱上了她娘,由于丞相府朝堂势力盘根错节。先皇和她爹使了一招“错换”新娘,将玉簪换进了后宫,让她爹如愿娶了她娘。 他说。当年云泽漆娶玉玲珑,是被逼无奈的。 他说,云泽漆是做了很多伤害她的事,但是,他问她。你想一想,是不是每一次他的事,都是她给惹怒的? 他说,不是说云泽漆做的都是对的,但是感情这件事。从来都不是单个人的对错。 他还说:云泽漆执着于落霞城,御驾亲征,都是为了她。 虽然她并不明白,她跟落霞城有什么关系…… 她记得云泽源说的关于云泽漆的每一句话,记得他说:云泽漆爱她,一点都不比她爱他少;甚至,比她爱他更早…… 第二十四章 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合欢败落,合欢殿秋意渐凉。 苏暮落看着庭院里,合欢树打在地上的影子一点点消瘦,最后只剩下主干枝桠斜斜地印在青石板上,寂寥又孤独。 九月底。 在云泽漆昏迷的两个半月后,云泽源登基。 登基那日,她替他换上了正服,扶他到轮椅上,推着他缓缓站在远处,看着云泽源一步步登上帝位。 杜衡说,云泽漆在御驾亲征前,下令让云泽源监国,刑陵游相辅,同时还留下了一道圣旨给刑陵游,倘若沙场刀剑无眼,他无法平安归来,便传位于其兄云泽源。 他转过身,面朝百官。从明黄的衣袖中,取出一方有些皱巴的手帕,方帕一角隐约有一抹紫色的浅影。 风轻轻吹动方帕,像是苏芫华温凉的指尖轻拂而过。 他坐在龙椅之上,将手帕工整地叠好,放于身侧,接受百官跪拜。 道完平身后,说的第一件事—— “苏家长女芫华,恭俭颖汇,娴静淑雅,相伴数载,亦明媒下娉。却薄命多舛,雁逝鱼沉,予心深为痛悼,特用追封,加之谥号,谥曰‘昭仁静淑温诚顺和贤纯皇后’。” 一时百官静寂,却无人反对。 一是此时还有苏暮落这个太后在;二是苏家昔日的丰功战绩配得起;三是当年云泽源和苏芫华这一对老臣们皆是有目共睹;四是云泽源这些年未娶一人,这只是追封,没有说后宫再无他人已是极好。 是以,无人反对,百官领旨再拜。 苏暮落看着宝座上云泽源手中那抹浅浅的紫色,看着百官叩首跪拜。微微抬起头,眺望蔚蓝的天空,闲云几朵,投下极浅极浅的光影,温柔地拥着云泽漆。 下了早朝,云泽源就直奔合欢殿,把一道圣旨交到苏暮落的手上。 她疑惑不明,展开一看,瞳孔紧缩,手情不自禁开始颤抖,震惊地抬头看向云泽源。 “这是他昏迷前,让我答应他的。他说,如果他真的醒不过来,这是他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侧过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云泽漆,眼眶红得发热,却落不下一滴眼泪;她想笑,却感觉强撑起那抹弧度好难。 她等这个结果,等了这么多年,想过万千的可能与场景,唯独没有想到过这种境况。 如果问她,用云泽漆换她大仇得报,愿意吗? 她想,她除了沉默,给不出任何的回答…… 她愿意吗?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想报仇吗?自然也是想的。 可是人呐。往往都没有办法两全其美的,不然为何祝福的时候总是说祝君万事如意呢? 她捏着圣旨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将圣旨塞回了云泽源的怀里,“我就不去了,你办事。我放心。” 说完,她转身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替云泽漆掖了掖被角。 垂首间,青丝垂落,在光晕中轻轻晃动。 是日,下午。玉泉宫迎来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皇太后久居玉泉宫,因过于思念先皇,近日数连梦见先皇,自请前往皇陵陪伴先皇之灵,不问归期。朕躬闻忧喜亦虑,但念及太皇太后思念之深,故允之,并 使玉家侄女太妃玉玲珑相伴随行,太妃之子过继于朕膝下,及冠封王。即日启程,钦此! 当日酉时。 玉玲珑搀着玉簪。领着众宫女,在千名精兵“护送”下浩浩荡荡前往皇陵。 云泽源站在皇宫高处,凝视渐远渐行的队伍,眸色暗潮汹涌,轻启薄唇,“皇陵条件艰苦。入秋天干物燥,易走水,务必叫人小心注意。” 风过,云泽源衣阙翩然,侧过头目光落在合欢殿的方向,从明黄的袖口中取出一个白净的瓷瓶,递给身后的暗卫,只说了一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收回视线,折身走向了朝勤殿。 立于傍晚的合欢树,在夕阳的余晖中,影子拉得老长。一直横斜到合欢殿的门口。 她知道这个时候,玉簪和玉玲珑应该已经出了宫,望了一眼庭院中的合欢树,霞光披在树杈上,宛如合欢花灿烂盛放。 苏暮落恍然想起,她第一次进宫的情景,绯红的合欢花开的烂漫天真。 她和娘亲在御花园等阿爹,谁知却等来了玉簪。 那天,阿爹跟先皇在朝勤殿议事;玉簪让她和娘亲在御花园跪了小半个小时;后来……是云泽漆的出现,才得以解脱。 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注定,始于玉簪,结束于玉簪,云泽漆才能将她从中解脱。 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最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走到窗前,支起窗柩,满天的晚霞映着云泽漆俊朗的脸庞,往日眉宇间的冷毅全然消失。总是拢起的眉头此时平整,霞光中,温柔缱绻,让人着迷眷念。 最终,一切都落幕,只是云泽漆依旧没能醒过来。 京城的初雪不大,像是碎屑,只是在青石板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也是这个时候,从皇陵传来消息,皇陵行宫走水,太皇太后于大火中驾崩,举国同哀。 不日,太妃玉玲珑因伤心过度,积郁成疾,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但念曾为皇室开枝散叶,且曾管理后宫,恭俭贤淑。着入葬皇陵。 那日,杜衡跪在她跟前,“属下斗胆,请娘娘带着主子前往落霞城。” 苏暮落疑惑不明,“何故?” 杜衡笔直地跪在合欢殿,只说,“出征前,主子曾说过,落霞城是送给娘娘的礼物,倘若主子知道娘娘去了落霞城,定是会高兴的。” 她怔了怔,送给她的礼物? 淡眉颦蹙,却是思索无果。 但转头凝视了片刻云泽漆,缓缓开口,“好。他还有什么地方想去的,什么事情想做的,你且说,我们和他一并同去。” 五日后。 苏暮落道别云泽源,带着云泽漆踏上了前往落霞城的路。 同行的有杜衡、无忧,一名太医;还有常山、广寒、严客。 云泽漆昏迷前,跟常山三人坦白了她在宫里的遭遇,并恳求他们日后照顾好苏暮落。 闻言后,三人想起往日对苏暮落做出的那些伤人的事,皆是懊悔不已。 尽管苏暮落说不知者无罪,且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三人还是坚持去军营各自领了一百军棍。 “你把他们三人都给了我,舍得?”苏暮落打趣地看向云泽源。 云泽源哂笑一声,“你要走,他们跟随。朕又何曾能留得住,不过是一个顺水人情。再则。带着他们三人,你与阿七的安全,朕也更放心些。” 她白了一眼三人,心下立马明白。 看见她的眼神,常山讪讪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像个犯错的孩子。立马低下了头。 见状,苏暮落不禁失笑摇头,跟云泽源轻声说,“不早了,源大哥,我们先走了。” 云泽源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他想送你。” 这个“他”,苏暮落愣了一下,转念明白过来,转身上了马车,留下淡淡的一句,“不用。” 车内就她、云泽漆和无忧。其余四人,三人骑马,一人驾车。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低低的响声,马车朝着宫门外驶去,寒风吹过,将车帘轻轻挽起。一抹青衫身影在余光中划过。 苏暮落瞳孔缩了缩,伸手握住了云泽漆的大手,由着车帘子随风掩盖住最后的缝隙。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京城,车外的喧嚣与热闹,不断地往后退,像是回忆倒退。熟悉又陌生。 她怔然拧眉,为何会有这种熟悉的感觉,恍若曾经发生过? 第二十五章 我们说好,君无戏言

去落霞城前,他们先去看了苍术。 祭拜的时候,阿娘佝偻着腰,阿妹跪在墓前情不自禁又泪湿眼底。 望着两人,苏暮落心底一阵酸涩,“对不起……” 阴沉的天,簌簌地下着雪,视线内,鸦青色上覆着白茫茫的一片。 似乎,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在说对不起…… 跟华姐姐,跟奶娘,跟丫鬟,跟牺牲的将士,跟云泽源。跟苍术…… 阿娘颤巍着身子站起来,上前轻轻地拥抱着她,缓缓抬起瘦骨嶙峋的手,一下又一下抚着她的后背,浑浊的眸子满含眼泪,却笑着呢喃重复,“没事没事,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阿娘……”眼眶酸胀得厉害,哽咽不成句。 是谁让人流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何德何能,不过搭手相救,却值得苍术为她付出性命,还无怨无悔吗? 落霞城。 她挑开帘子,望着城门上的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苏暮落一瞬间恍惚,疑惑不明,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变得清晰。 见苏暮落神情有异,盯着外面出神许久,无忧担心地唤到。“夫人。” 闻声,她才回过神来,对上无忧关心的眼神,她摇摇头,轻笑安抚,“没事,进城罢。” 杜衡驾着车,径直往一个宅子赶去。 他说,这座宅子是云泽漆夺回落霞城命人重新修葺的,说是以后会带她来。 苏暮落抬脚跨入门槛,绕过回廊到厢房,思绪不断飘散迷惘,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她心底,脑海里蔓延开来。到底说是什么感觉,她又讲不出,只得先压下心底的异样。 在落霞城,一住就是数月。 厢房梅瓶中的花枝,从梅香,到桃色。到莲白,又到菊黄。 可云泽漆也一如往常沉睡未醒。 苏暮落呆呆地坐在窗前的榻板上,握着云泽漆的手,如往常一般讲着今日做了什么,又看见了什么。 她面容娴静。浅笑低语,像是云泽漆在认真的聆听。 “不好了!”无忧突然“哐”地一声推门而入,仓惶小跑到床前,“不好了夫人!凉国打过来了!我们赶紧收拾行李走吧!” “凉国?”苏暮落一听,脸色沉下来。“以何发兵?” “说是落霞城是凉国的,是我们强取豪夺抢走的,现在要我们归还。”无忧以最精简的话阐述后,连忙扶起苏暮落,语气里满是着急,“娘娘,我们快走吧!听说都打到城门口了,驻守落霞城的将军还受了重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苏暮落凤眸一凛,“为何要走!” 自小阿爹阿娘会跟她讲很多边关的事。虽然独独未曾讲过落霞城,但是她也曾在先皇的藏书阁里看过史册,落霞城是大祁不战而降,让与凉国的。虽原因和其中人物,一字未提。但落霞城原是大祁的疆土,毋庸置疑。 她抽出无忧扶着的胳膊,面色沉静,眼底是翻涌的寒意,“去将常山他们叫过来。” “夫人,您不会是要……”无忧已经好久没有再在苏暮落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了,上一次,还是在苍术死后。 “还不快去!”她打断无忧的话,语气无意带了几分凌厉,让无忧身体情不自禁一颤。转身跑出了厢房。 待无忧离开,苏暮落才缓缓转过身,坐到床前,俯身侧耳在云泽漆的胸膛,听着他依旧强健有力的心跳,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她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宇,“你放心,只要我活着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让你夺回来的落霞城再落入外贼之手。” “只不过七哥哥……落儿已经没有了上战场的本领,没有了往日的自信定能替你守得住这落霞城。”苏暮落望着云泽漆俊美的容颜,一瞬间模糊了视线,“你不要怪我,又将你丢下。他日你能醒来,将我挫骨扬灰。我也毫无怨言。” “曾经我说过,待你继统,便你为弓,我为矢。你指何处,我便在何处为你冲锋。这些年,我不怕伤,不怕痛,不怕颠沛流离,不怕受尽苦楚。一直以来,就只想当面问你一句:君无戏言否?” “到如今,你娶我,为苏家翻案,替苍术报仇,我的希望都得愿以偿。你答应我的,也都做到了。你就再答应落儿一件事吧……” “一定要醒过来。”苏暮落双手紧紧地握着云泽漆的手。放在额头,像极了当初云泽漆守在她床前的模样,泪滴落,润湿相扣的十指,“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我们说好了,君无戏言喏……” “娘娘……”不知何时,无忧已经回来,看着苏暮落泣不成声的样子,心疼唤到。 她松开云泽漆的手,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坐直身子,抬起头,已经收拾好心情,看向他们五人,嗓音是难掩的沙哑,“无忧,去收拾云泽漆的东西;杜衡,去准备马车;你们二人护送他安全回京。常山、广寒、严客随我去城楼。” “将军不可!” “娘娘不可!” 五人齐齐阻止。 对于几人的反应,显然苏暮落已经料到了。杜衡是因为,他怕她若真有个好歹,云泽漆醒来会降罪;常山三人是因为她如今身体孱弱,怕留在这里出意外;而无忧,只是遇到危险本能地担心她……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收拾行李!”无忧轻声呵斥了一下无忧,转头看向杜衡。“有何不可?即便他现在不是九五之尊,但仍旧不容有任何闪失!你是他的贴身侍卫,难道忘了你的职责了吗?!” 杜衡张了张嘴,哑然。作为皇上的贴身侍卫,一切以皇上的安全为宗旨。 话落。苏暮落走到常山三人前,抬眸,眼底坚毅的目光,让三人不由得心下一震,“我不上战场。但是我要留在这里!” “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让您去冒这个险!”常山硬着头反驳,甚至粗着脖子红着眼眶低吼到,“我没有苍术心细!也没有苍术功夫好!苍术已经没了!我不能再让你也没了!” 一句苍术已经没了,让苏暮落收回去的眼泪。又重新涌上了眼眶。 “你说得对,苍术已经没了……”她仰着头望了一下房梁,深呼吸一口气,“他怎么没的?因为什么没的?是谁让他没的?” “他到死都想夺回的落霞城,用命换回来的落霞城。难道你要看着它被重新夺走吗?你不是想替他报仇吗?那你还等什么?!我跟你,跟你们,带你,带你们,给他。给那些死去的将士们报仇!”苏暮落红着眼,哽咽吼道。 “我是被废了一身武功,但是行军打仗的脑子还在!” 话落,常山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头,脸绷得极紧。 苏暮落知道他已经动摇,又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上战场,我跟你们说过什么吗?” 三人沉默,但她知道,他们都记得。 “一旦走上战场,绝不能退步!因为我们的背后是我们的家!只要退后半步,我们的亲人,挚友,国家都将受到十倍百倍的伤害!所以我们不能退!不能让!” “你们想想落霞城的将士,想想落霞城的百姓,那些妇孺,那些老人,那些孩子,是我们要夺回落霞城的,是我们害她们忍受流离受苦的……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放弃她们,放弃这座城池!既然我们拿回了这座城池,就应该给他们一个安稳的家,而不是无休止的战乱!” 房内一阵沉默。 “杜衡、无忧,他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她回头看了一眼云泽漆,强忍住想上前的脚步,手在宽袖中蜷缩成拳,指甲陷进肉里,疼,却让她的头脑更清晰,更理性,苏暮落强迫自己闭上眼转身,大步跨出房门。 第二十六章 我愿永堕地狱,不入轮回

城楼下。 守城的小兵听说她要见守城的将领,不耐烦地挥手,“赶紧走!我们将军忙着战事,没时间跟你一个女人闹嗑废话!” 气得常山就想一拳揍上去。 苏暮落抬手阻止,取出一块令牌递给小兵,让他给他们将军。 不一会儿,那一只胳膊挂在脖子上的将领就立马迎了出来。他没见过苏暮落,但是见过常山他们三人,再加上那块令牌,便立马猜出她的身份,跪地行礼,“微臣参见太后,卑职无能,还望太后恕罪!” 那两个小兵一听,脸都白了。慌忙跪地。 苏暮落也不多言,抬脚就往里面走,“现在战况如何。” 将领一边领着她大帐走,一边捡重点的汇报,到了大帐,苏暮落看了一下地形,拧眉深思,冷静沉稳。 她绕着地形模拟走了数圈,后顿住脚步,随手挑起一把长剑。跟大家分析部署。 先前守城先锋两人分别带领一军侧翼佯攻,常山带主要兵力正面进攻,严客和广寒各带一对绕到敌军后方,直击敌军主营。将领带领余下的部分兵力守在城门辅助防守。 听完苏暮落的部署后,守城将领不由得大叹:“妙哉!” 却只有常山三人异口同声,“不行!” “我们三人都不在,你出事怎么办!”就连一向沉稳的严客也坚决反驳。 苏暮落面色一凛,徒然气势逼人,“我重要还是落霞城重要?我重要还是落霞城的百姓重要?我重要还是大祁重要?” 三人被这接连三个“重要”问得哑口无言。 “好了,如果是劝说的话就无需开口。下去准备吧!”她双手负在身后,低头凝视着地形模拟,神情坚毅肃杀。 第三日。 落霞城换了帅旗,升起了绣着“檎”字的旗帜。 顿时大祁兵将士气大振,而凉国看到那个“檎”字也不如之前有底气,开始有些畏缩却又不得不坚持。 苏暮落登上城楼,在守城将领阻拦无果下,站在城楼的高台上,手中紧紧握着挂着“檎”字的旗杆,秋末初冬的寒风中,战旗迎风飘扬。 “大祁的勇士们!我!林檎!苏京墨之女,苏暮落!大祁当今太后!立于此,与你们,与落霞城同在!”她迎着冷风,气沉丹田,浑厚苍劲的声音传入四方,“只要你们一人未撤,只要落霞城还在,我绝不退缩半步!与你们,与落霞城共存亡!” 林檎。虽然已经两年退出了大家的视线,但是军中依旧传着她的神话。 苏京墨,大祁的护国战神,参军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苏暮落,当今太后。此时立于城楼,站在最醒目的位置,与全军将士同进退,共存亡。 不得不说,无论是哪一点。都是激励人心的。 “击战鼓!”她将战旗高举,高声呐喊! 城楼的高台上,苏暮落一袭白衣,在萧瑟深秋,凌冽的风沙中,格外的醒目。 战鼓响。 所有人,一抬头,都能清晰准确地看见她的身影。 她俯瞰着战场,如同穹空中的苍鹰,死死地盯着敌军大营的后方。目光桀骜锐利。 所有人都忘记了,眼前这个女子,只是一个孱弱的女人,不能打不能扛,却意外的。仿若一个主心骨,一颗定心丸,只要她站在那里,就好像是所有人的希望和信仰。 号角不绝,战鼓不断。 风撕卷着战旗,苏暮落手腕使不上力,便用手肘抱着战旗,被风吹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青,依旧坚持着。丝毫不动。 苏暮落看着城楼下厮杀的战场,脑海中似乎有一些画面不断地与之重合,尘封的记忆呼之欲出。 突然眼前的画面静止,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泪顺着脸颊淌下。 她想起来了…… 想起来为何她爹从来不提落霞城了…… 想起来为何当年会不战而降,把落霞城让与凉国了…… 想起来为何她爹那么反对她嫁给云泽漆了…… 想起来为何云泽漆一定要夺回落霞城了…… 因为她!都是因为她! 因为两军交战,在城楼上,她看着两军交战死伤无数,她看着城中百姓惶恐流离,吓得小脸苍白,在回府的路上,头脑一热也想上战场,恰好中途被城中凉国细作绑走,云泽漆为了救她,两人被俘。先皇和阿爹用落霞城换回了她和云泽漆! 那是她爹苏京墨中一生中唯一的败绩,也是他唯一的耻辱,不战而降,将城池和满城百姓拱手相让…… 和云泽漆被赎回来的时候,她害怕苏京墨生气,所以云泽漆一个人扛了所有的错,最后变成了,云泽漆一意孤行,带着苏暮落独闯敌营,当众被俘。 小时候的云泽漆就是头脑容易发热的一根筋,相比之下,苏暮落虽然爱打爱闹却比他懂事多了,苏京墨对此还不怀疑。 因为他的想法里,苏暮落就算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胆子。 对于云泽漆。苏京墨虽然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也是结拜兄弟的掌中宝,更是未来的新君,是肯定,是欣赏,是拥立,但是对于他险些害苏暮落丢掉性命,苏京墨一直耿耿于怀,又加上宫里有玉簪在,所以在回京前就单独跟苏暮落说过,以后要跟云泽漆保持距离。 熟料在回京的路上,她生了一场大病,一觉醒来,从前的种种全数忘完。于是她爹刚好告诉她,自己的未婚夫是温润如玉的刑陵游,她也挺喜欢这个大哥哥的。 可能是见她跟刑陵游的关系好,而且她也忘记了以前的事,苏京墨便不再跟她提跟云泽漆之前的事,也就没有阻止她跟云泽漆的往来。 谁曾料到,她不记得了云泽漆,可仍旧爱上了他…… 她想起来了,在从落霞城离开的那天,好像也是这样的深秋,风卷起战场的风沙,带着浸染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苏暮落在马车里。望着渐渐远去的落霞城,哭红了眼,哭到身子一抽又一抽,怎么也停不下来。 云泽漆抱着她,向她承诺。“落儿别哭,以后,我替你把落霞城夺回来!以后我们还回去,还住落霞城里!” “真的么?”她肿着一双眼,哭着向他求证。像是一叶小舟,在无助的海面终于找到了倚靠,鼻音浓重。 “真的,七哥哥发誓!”云泽漆轻轻地搂着她,一遍又一遍的承诺。“等七哥哥长大,一定把落儿的家,把落儿喜欢的落霞城夺回来。” 原来……他承诺的,他从来没有忘记,并一直在践行。 他没有骗她。说好的,是君无戏言! 一道尖锐的轻鸣声划破长空。 闻声,她从回忆里抽出思绪,耳边是众人的惊呼。 “将军!” “娘娘!” 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她看见一支响箭朝她的面门直冲而来。 她来不及躲避。目光越过响箭,看见敌军主营升起一枚信号弹,唇角扬起一抹弧度,明媚的凤眸中漾开浅浅的笑意。 成功了! 成功了!成功了就好!成功了就好…… 她看着信号弹在蔚蓝的天空绽开耀眼的光芒,她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望着远方,上天啊,假如佛祖真的能聆听到我的祈祷,就让云泽漆醒来吧! 我知道,我是落霞城的罪人,我愿意用的血,来洗清我这一生的杀戮和罪孽!我愿意我的灵魂,永堕地狱,不入轮回,只愿我的罪过不要牵连云泽漆,让他醒来吧…… 瞳孔里,箭矢越来越清晰,离自己越来越近,苏暮落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在箭矢离她眉心半指距离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横空出现,握住箭矢。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耳旁的倒抽气声。 她睁开眼,看见一只大手握着箭矢转了个方向,紧接着,她的手便被另一只大手包裹住,温暖而熟悉。 他裹着她的手,弯弓;他握着她的手,搭箭;放矢,射倒敌方军旗! 第二十七章 还好……幸好……

我是云泽漆,生来便是太子,即是未来的君王。 所有的一切,都早已从我出生那一刻便已注定。 所有人的艳羡我的身份,我的权利,却没有人知道,我只想和苏暮落在一起! 我不想做太子,不想做皇帝,只想娶苏暮落。 我想娶她,从她呱呱坠地,到她牙牙学语就很想了;从跟她同塌而眠,到分席而坐就很想很想了。 我见过她最丑的样子,最俏皮的模样,最快乐的笑脸,最动人的容颜…… 可是谁知道,天意弄人,在回京的路上落儿生了一场大病,再醒来,却连我也不认识。 那一天,我像跟她第一次见面,跟她说我是云泽漆,她可以叫我七哥哥。 她却看着我像一个陌生人,怯怯地唤了一声太子安好。 从那天之后,她的眼里心里就再也没有了我。替代他我的,是一个叫刑陵游的人,那个跟与她指腹为婚的男人…… 从那以后,我和苏暮落之间多了一个刑陵游,宛若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 刑陵游的存在,像是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落儿是他的新娘,是我不可能再觊觎的姑娘。 我明白,这最后的不可能是从我娶玉玲珑开始的。 可是我不能不娶她,不得不娶她。不管是因为醉酒醒来,她莫名在自己怀里;还是因为父皇说的对玉家的亏欠,我都得娶她。 在落霞城,我曾经朝天发誓,说过要娶落儿,可是转眼她成了刑陵游的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我娶了玉玲珑。 大婚那日晚上,我去了将军府,正巧看见她从府里出来,我跟着她,想上去跟她说,一直以来,我想娶的人都是她。只是还没来得及上前,她就翻进了刑府刑陵游的院子。 她让刑陵游娶她! 她在院子里,我在院子外,一墙之隔,宛如隔了千山万水。 后来,苏家出事,她下落不明。 我派了无数的人去找,一次又一次,五年来,从未停止过。我不相信她死了,告诉自己,就着找吧,就算找一辈子也不要停止。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停止找她,就等于相信她死了。 可是即便我找不到她,也奢望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就像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祈祷,她还活着,还回了京,出现在我面前。 我很惊喜,很激动,想着再也不要放开她。 只是……她看我的眼神,不再像从前。我知道,她怨我,恨我,可是我还是不愿意放手。 她身有战功,但仍旧背负着罪臣之女,即便我明白其中真相,更早想替苏家翻案,但是面对文武百官,面对玉簪,该走的过场也不能少。 玉簪的手段我见识过,当年玉家还有些残余势力,原本我是担心落儿先扣留在府里会有危险,便将她打入天牢。 是我太过自信,以为天牢对于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当我到监狱,看着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天窗透进几缕幽冷的月光,潮湿的地板上凝结着她带紫的血液,我就知道我错了。 我抱着她,从天牢到我的寝殿,感觉她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轻,仿佛下一刻她就会离开。 看着太医处理她手腕脚腕处的伤口,那深入见骨的伤口,血肉模糊,她一张小脸苍白如纸。守在她的床前的日日夜夜,我试着不断地去模拟她醒来的场景,不断地去想,要是她知道,她的手脚筋被挑,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她那么好动,那么爱武……她是不是会恨我更深。 我没有等到她醒来看到我,可能命运就是这样,我守了她这么久,偏偏她醒来是我早朝的时候。 当我踏进殿内,看到地上的碎片,对上她那双死寂的双眼,我的心仿佛被谁拿着利刃刮了一下似的。 我不能接受,她活着,却仿佛死了一样。 我希望她有生气一些,哪怕是恨我,怨我,甚至想杀了我也行,都比这样像是死了一般强。 于是我逼她,威胁她。只是想她活着。 我想履行我对她的承诺,从娶她开始。 我知道她很美,她穿戴凤冠霞帔真的很美,在回合欢殿的路上,我快乐得像个毛头少年,马上要去见最心爱的姑娘。 只是……我站在合欢殿门口,看着她在刑陵游怀里的画面,真的很刺眼。 我强迫自己冷静,没有一剑砍了刑陵游,可是她却告诉我血淋淋的事实,她是刑陵游的未婚妻,他们指腹为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合过八字,就差明媒正娶。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那个晚上,一墙之隔,她让刑陵游娶她! 于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像是发了疯一样,带她到将军府,想要让她知道,我才是她的丈夫!我才是她的男人! 她很少哭的,却在我怀里哭着求饶,哭着叫我七哥哥。 那一声七哥哥,我是一瞬间冷静下来,不禁怀疑自己是对是错,究竟在做什么。只是她的下一句“我恨你”将我所有的理智全部淹没。 那一刻我就在想,恨就恨吧!只要我能长在她的心上,哪怕恨,也好! 于是我占有了她,狠狠地折腾,到上早朝才送她回合欢殿。 翌日。 有人来报说玉玲珑在合欢殿被罚还被打,我就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玉簪我不能动,对于玉玲珑,不管当初她究竟为何出现在我的床上,但这些年,我确实对她有愧的。 原本我去合欢殿只是想问落儿为什么的,只是面对她冷言讽语,我所有的理智都全数崩塌。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晓得,遇上她苏暮落,我就再也不是沉稳的云泽漆,就像是火苗遇上了炮仗,两个人一起炸开了花。 又或许,我从来都不是成熟稳重。我只是在其他人面前穿上了一套假装深沉谋划、顾全大局的外衣,唯有在她面前,我才是真实的自己。 所以,我在她面前,一次次犯蠢,一次次给她伤害,一次次懊悔。 所以,即便是我知道她已经是我的皇后,即便跟刑陵游再无可能,但是看见她穿着刑陵游最爱的素色青衫,还是嫉妒得发了疯。 我承认,我不是一个理智的人,遇上她,我也从来没有理智可言。 所以每一次看见她佩戴青色的物件,都让我觉得她是在对刑陵游的物件,命令宫人将所有青色的物件都收了起来,甚至为刑陵游赐婚,将安乐侯的幺女。 所以,我让她最爱的人娶了她最恨的人,生生斩断他们之间最后的情分! 可是假若能够重来,我一定不会这么做。 如果不是我一手促成刑陵游和孟绮芙成婚,苍术就不会遭遇埋伏,就不会死。 当我得知苍术牺牲的消息时,那一刻,我想不了究竟是谁的出卖,究竟有多少损失,究竟落入了怎么样一个圈套。 我的脑海里只有她双眼含恨的凤眸,我不敢想,不敢去看。 成婚后的那两个月,她就一直待在合欢殿,足不出户。 听着宫人的来报,她坐在殿内不是擦剑就是出神发呆,都说娴静的女子很美,可是她那个模样却让我的心一下一下揪着疼。 这不是我的落儿,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特别是脑海中回想着那日刑陵游在大殿说的那句“愿皇上近日所为,他日不悔”,心不断地下沉。 不悔?我如何会不悔?如果可以后悔,早在五年前,就不会答应苏京墨的请求,就不会娶玉玲珑,就不会让她忘了我…… 我思索了很久,便有了后来的踏春,我想,也许等她见见苍术常山他们就会开心一些。 只是我没有想到,明明是想让她快乐一点,最后却演变成不欢而散。 我记得她从小偏爱男装,所以早早地让人下去准备了。那日去合欢殿,看见她素净端庄的模样,美得让人心醉。 只是怪我自私,幻想着与她穿着款式相似的男装,想听人恭维赞美,我跟她站在一起,佳偶天成,又是多么的般配,像是这样能够满足我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虚荣心一般。 后来玉玲珑突然晕倒,我不能置之不理,只好带她先行回宫。让无忧找苍术、常山四人保护她,正好可以让他们叙叙旧。 把玉玲珑送回宫中,请太医察看,安置好她,我匆忙骑马赶回郊外。 当我到郊外,草地上空无一人,寻遍了林子,都不见落儿的身影。那天,我站在林子里,整个人融在树的影子里,像是处在一个巨大旋涡的中心,一瞬间恍惚,是不是落儿从来都没有回来过,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我给自己编织的南柯一梦。 直到杜衡小声提醒,“可能皇后先行回宫了。” 于是我依旧存着侥幸与怀疑,又快马加鞭回宫,直奔合欢殿。 当我到合欢殿,殿内除了打扫的无忧,并没有落儿。我就开始慌张,开始害怕,不断地想着是不是她真的死了心,于是就连她在乎的部下都不要了,借此远走天涯,不复相见。 那一刻,合欢殿内的清冷,心头最重要的一块遗失,我几乎是笃定,我这么混蛋,她一定会离开,不会再回来。 晚风吹过庭院的合欢树。想起从前她爬上树摘下合欢花,别再耳旁欢喜的模样,笑着问我,“像不像新娘?” “像。”我仰头望着我最爱的姑娘,宠溺又满足。 那一瞬间,我在想,她要走,就放她走好了,只要她还是快乐的…… 我落寞朝外走去,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却不妨与她撞了一个满怀,看着眼前的她,橘黄的灯光下,我感觉虚幻又不真切,于是我用力一扯,确定她回来了,这是真的。 我当时欣喜如狂,想把她抱在怀里,甚至想告诉她真相,告诉她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混蛋了。 可是话到嘴边,我看见她身后的走廊尽头那个玉簪身边的宫女。便生生压下了所有的在乎与欢喜,想到不久后玉簪的寿辰,借此以避免她跟玉簪见面,避免她控制不住自己,也避免玉簪不断刁难她。 明明我想拥她入怀,给她温暖,却偏偏吐字如刃,字字见血。我避开她的目光,狼狈转身逃走。 回到朝勤殿,听汇报她徒步回宫的原因,我意识到,即便苏暮落已经这样,玉簪也从来都没有想过罢手!甚至连玉玲珑也都参与…… 脑海中浮现出她脚腕脚腕处血肉模糊的伤口,想想那段漫长的路程…… 在合欢殿外,我看着无忧担忧的神情,和心疼的话语,看着她虽不言难受,紧皱的眉头,心如刀割。 那天晚上,我拿着双喜那里拿来的包子,已经冷透了里外,却一口又一口吞入腹中。仿如珍馐。 我想起从前,她总是让我寅时就在府外等候,她翻墙而下,跟我到包大爷家排卯时的队伍,买第一笼出炉的包子。 那一夜,我一夜未眠。 翌日寅时便早早出了宫,当时明月高挂,夜色还浓,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夜风将谁家屋檐下的灯笼摇晃,我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寻着记忆,到包大爷家的店铺。 登基以来,像个少年,翻墙入院,当时时,包大爷正坐在灶台前一边抽着烟杆子,一边添着柴火,刚吐出一团烟,便对上了刚落地的我。 烟慢慢散去,他将烟杆子里的烟灰敲在灶台脚下,过了好久,他才起身,看着我,不确定地唤了一声,“七娃子?!” 随即反应过来不对,立马跪下磕头行礼。 不知道为何,那一声“七娃子”,又让我感觉自己和落儿的距离又近了。从前,她有求于我,心情好的时候,都会脆生生地叫我七哥哥。 包大爷不知道我叫什么,便叫我七娃子了。当年,我无比嫌弃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 可是从来没有哪个时候,像我现在这么庆幸,庆幸在包大爷的眼里,我还是那个七娃子,落儿的七哥哥。 我说明来意,包大爷撸上袖子便应下,端过盆便开始和面。 他说,他已经好久不做包子了,人老了,这骨架子也不灵活了。 他一边做着,一边像从前一样开始碎碎念。偶尔问两句我和落儿好不好,又感叹,“从前就看你俩家伙形影不离,眼下果真在了一起,嘿!还是一个皇帝一个皇后,我这小老头还真是好福气!给帝后做了这么多年包子吃!” 包大爷还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从包大爷家出来,天刚刚泛起鱼肚白,我怀里揣着包大爷刚做好的包子。 像个单纯的少年,不顾形象,不顾威仪,奔跑在回宫的路上,只为了给他最爱的姑娘,吃一口她最爱的热包子,纯粹而简单。 后来,太后寿辰,云泽源回来了。 他去见了落儿。 从那之后,落儿似乎改变了不少,不再浑身都是刺,她渐渐收拢了所有的利刃。我也说不清这是好还是不好。 直到刑陵游大婚。我在刑府后院看到她跟刑陵游私会,虽然她推开了刑陵游,但是他们拥抱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那天晚上,她一反常态,乖顺又卑微。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让我想起刑府后院里的那一幕浓情蜜意,让我觉得是我棒打鸳鸯,生生拆散了他们这对苦情人。 我烦躁,我嫉妒,我发狂,只有占有她,我才感觉她是真真切切属于我的。 那晚,她在我身下,笑着问我,“七哥哥,你折了我的翅膀,拔光我所有的刺,看到我这么狼狈,你是不是就称心如意?” 称心如意吗?你不爱我,我又何来的称心如意?狼狈么?是啊,我们都好狼狈,即便如此,哪怕抵死折磨,也舍不得放手。 她在我怀里,不哭不闹也不惹怒我,就那么静静地躺着。我气恼她的不在乎,更气恼我自己,最后气急败坏地离开了合欢宫。 那晚,我在朝勤殿酩酊大醉,我不记得我喝了多少酒,但是喝得越多,落儿快乐的,悲伤的,欢喜的,哭泣的脸越来越清晰。 我记得后来,我是想去合欢殿的。 我记得她从小就不喜欢一个人呆着的,我想过去陪着她。 可是不知道为何,我却是在玉玲珑的寝宫醒来的,低头看着熟睡中的玉玲珑,看着她身上的那些痕迹,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早上。 仿佛历史在不断重演,我心里竟开始恐惧,害怕被苏暮落知道,害怕看见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所以,我连着一个半月都不敢去见她。 恰逢边境落霞城,凉国挑起事端,思忖国内的兵力财力,刚与漠国签订了和平协议,即便漠国与凉国勾结毁约,依然是绰绰有余的。 如果不趁这个时候夺回落霞城,那么落霞城将可能永远不会再属于我大祁了,虽然做这个决定,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我曾承诺过落儿,我会替她把落霞城夺回来,但是我不是那么冲动,毫无顾虑的。 原以为,夺回落霞城,可以缓和我与她的关系。 谁知道却将我们两人推入了万劫不复。 那日她在朝勤殿对我的声声质问,我想告诉她,我见过,我听过,也看过,体会过……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 只是你忘了,不记得…… 她失望的眼神和指责的话语,仿若一把把利刃插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她决绝的转身,握了握手中染血的绢帕,不禁疑惑,为何我总想做些什么,逗她笑,让她快乐,可是却偏偏都弄巧成拙? 苍术走后,她就像是丢了自己,常常失魂落魄。 不知道是听谁说了一句,七夕夜里热闹,要加强巡逻,以免出现事端。 我恍惚想起,从前某次,我在宫里默书,她急冲冲地想拉着我去逛夜市,刚巧被前来抽查的太傅撞见,最后没能去成。 我跟她走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低头问她,“要不要挑个花灯?” 她却问我,“你说什么?” 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我心底升起一阵不爽快。走了两步,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我拉她出来,我想与她和好,又同她置气什么。 我停在桥头,看着好多姑娘都在放花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我想,如果她等她跟我说,想要一盏花灯,我一定会傻乎乎地立马跑去买来送到她怀里。 谁知,没有等来她的讨要,倒是等来了刺客。 两个刺客,我并不以为意,谁料,她为我会以身挡剑。 她躺在我怀里,我看着她的胸口,血浸染了她衣袍,我搂着她,浑身都在颤抖。 她一直在唤我的名字,我想紧紧抱住她,告诉她我在,可是我又不敢抱得太紧,怕压着她的伤口。 血像是古书中的盛开的曼珠沙华,在她的衣襟慢慢绽放。每绽放一毫,我便感觉心口少了一块。 我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她不能死!我不要她死! 从宫外,到宫里,一路喧嚣繁华,我只记得她在我怀里的一句句低声呢喃。 我抱着她,感觉她身体的温度越来越冷,我的心便越来越凉。 我着急,我懊悔,我心痛,我害怕,我整个人都处于恐惧之中。 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你最怕什么,那么那件事就会最容易发生。可是我怕什么,我唯一怕的,就是落儿离开我。 因为怕,所以我不敢拿玉簪怎么办;因为怕,所以我嫉妒刑陵游;因为怕,所以每一次她不在,我的心就像是空了一般…… 因为怕她就这样死掉,所以我忐忑,所以我害怕,所以我不敢闭眼,所以我只能无助地在她耳旁哭诉承诺,哀求她醒过来…… 下朝后,我从外进殿,见她背对着铜镜好像在看什么,我问她,她又不语。 我给她换药,却手忙脚乱,笨拙又无用。 我看见她背后的伤疤,横七竖八的,有刀伤,有箭疤,以前我也看过,假装自己不去在意。这是第一次,我这么细细地去看,细细地去数。 听她云淡风轻的话语,想起她娴熟的包扎动作,我的心底泛起苦涩,心痛汹涌。 我不知道,她到底受过多少伤,挨过多少痛,我曾经发誓要一生守护的姑娘,到头来却颠沛流离,受尽苦楚…… 这一刻,我终于意识到,即便我还是当初的我,但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 在我不在的日子里,她已经学会了照顾自己,保护自己,让自己勇敢的活着。再也不需要我宠着纵着捧在手心了。 她一个人挨过了最难过的岁月,我已经是无法插足她世界的一个外人,早已被她隔绝在她筑起的堡垒外。 即便这样,我也想,哪怕是靠近堡垒一点也好,不管如何,只要离她更近一点也好。 于是我把奏章都搬到了合欢殿,想时时刻刻陪着她;每次收到边关来的加急信,都是最先拆开,然后念与她听;合欢花开得灿烂,那个下了早朝的清晨,我像年少时一般,爬上那合欢树的枝头,摘下合欢花,兜在龙袍里。进屋给她看…… 中秋将至,我特别吩咐杜衡准备好宫灯,和瓜果点心。我想补给她一回七夕节,不是上回,是从前从前的那一回。 那几天,我窝在朝勤殿里,想给她扎一个花灯。 可是,扎了好多个,都没一个成功。最后勉强做好了一个,我想着她看着花灯时候欢喜的模样,提笔画上了她最爱的合欢花。 只是……一直到最后,那个花灯都孤零零地在朝勤殿的角落。 我没有想到,玉玲珑会怀上的我孩子,还是在中秋那一天。 在玉玲珑的宫里,我心乱如麻,完全没有听进去玉簪和玉玲珑说的什么,只是在想,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看着玉玲珑绽开的笑颜,和怯怯的挽留的神情,想着这些年对她的亏欠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竟说不出半个字的拒绝。 那晚,我在玉玲珑的床前坐了整整一晚,看着玉玲珑恬静的睡颜,想着苏暮落受伤的神情,我发现,我是一个多么失败的男人…… 我承认,我很懦弱,每一次遇上可能会让苏暮落伤心的事,我都会选择逃避退缩。 我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讲,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 所以我,一如从前,我开始对她避而不见。 后来在御花园,我知道落儿没有推玉玲珑,她不是那样的人,也不会做那样的事。 可是我却只能假装不知,玉玲珑是玉簪的人,若是让她跟玉簪说,叫玉簪借题发挥,落儿又将有苦头吃。 先前踏春,再到这里,我都明白玉玲珑为何这样做。只是我娶了她,本是太子妃,却登基以后五年不许她后位……她不哭不闹,乖顺听话跟着我这么多年,是我的妻,怀着我的孩子,我又能对她做什么…… 之后,落儿跟我说想去寺庙,我本是不愿,但想到她在宫中的束缚,倘若去寺庙,也能避免跟玉玲珑和玉簪的冲突,还能让她生活的自在些,便欣然答应。 于是我吩咐杜衡打理好静慈庵里里外外,并且将暗卫安插在静慈庵的各个角落,这一次,我不会让她在静慈庵再像在天牢一样受到伤害。 我亲自到静慈庵检查了三次,特别将她的房间选在朝向皇宫的位置,最后才放心。 只是我还没有来得及送她离开,就传来了苍术牺牲的消息。 那日,她在街上,说要送苍术回家,我立马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我不能放开。 一旦我放开,她走了,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 我答应帮她查清事情真相,也这样去做了,可当真相摆在我面前,我又陷入了沉默。 一边是玉簪,是我在父皇临死前发过的毒誓;一边是苏暮落,是我亲口的承诺…… 在朝勤殿内,她在门口说的话,不用人传,我在门内,听得一清二楚,也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 我不知道,我跟她为何会走到这个地步。 我只是想和她在一起而已,为何这个简单的愿望,这一路,走得却那么的艰难? 听说刑陵游去找了她,我就知道大事不好。 可是……千算万算,唯独没有料到,她怀孕了。而她肚子里的孩子,被我亲手葬送! 我不是一个精明能干的皇帝,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我只是一个寻常的男人,一个寻常的窝囊废,一个没有的废物! 我不知道我最爱的女人已经怀孕,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我更不知道她已经中毒,不知道她是何时中的毒,也不知道是谁对她下的毒! 我想全天下的男人,我应该是最混蛋的那一个! 我最混蛋,也最傻,最蠢。 我一直以为她不爱我,却不想,即便她忘了我,却还是再一次爱上了我。 而我却被蒙蔽了双眼,对她的爱慕,对她的好,全都视而不见! 站在合欢殿外,听着常山对她的一句句质问和唾骂,那一刻,我真的知道了,她究竟因为我失去了什么! 因为我,她失去了亲人;因为我,她受尽磨难;因为我,她失去了兄弟;因为我,她拭去了孩子;因为我,她失去了自己;因为我。她失去了所有……她为我奉献了所有,最后还留的满身骂名…… 我从常山跟前走过,推开房门,看着她蜷缩在门背后,泪流满面,却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小臂无声地哭泣…… 我从来没有见她这样哭过,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就像是她小臂淌出的鲜血,安静而悲痛。 我抱着她,她一直推着我,仿佛直到死都要推开我。 我任由她咬着我,似乎她咬得有多用力,我就能感受到她有多痛。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我能感受到的,不及她伤痛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 到头来,我一直说着我爱她,却什么都没有为她做。 我想为她做些什么,哪怕只有一件事。 所以我把她送出了宫,送去了静慈庵。 我没有带杜衡。把他留在了京城,给了他调令所有暗卫和禁军的令牌,让他务必保护好苏暮落。 除夕夜里,我在房梁上,看着厢房内因为蜷缩在一起的样子,心紧紧缩在一起,痛到难以呼吸。可是我却不能下去将她揽在怀里,让她缓和一些。 因为我没有资格…… 翌日,我御驾亲征。 在边关,凌厉的风,像是一把把刀子刮在脸上,我望着漫天的大雪,原来,她曾经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苦苦求生着,而那个时候的我,朝勤殿里,熏香暖炉。 我也上战场,与将士们同帐而寝,同食而住,明白了寒风卷过的冷,感受到了食物的难以下咽。 我也受了伤,咬牙自己包扎。原来…… 她曾经过得这么苦,这么痛…… 我用最迅速的方式拿下了落霞城,虽然我身负重伤,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 拿下落霞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曾经我和她生活的宅邸,让人重新修葺,尽可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我想,假如有一天,她能够想起,至少有一件事我为她做到了。 如果永远无法记起来,那就这样吧,我记得就好…… 我在边关加上路程只呆了四个月,可是她却呆了五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回京伤口恶化的路上,我昏昏沉沉,总是梦见她……梦见她坐在石凳上,静静地擦剑,看见我过去,抬头朝我莞尔一笑,却是剑光一闪,长剑封喉。 我想也是。她一定是想杀我的。 六月底,我不顾太医的阻拦去静慈庵。 在马车内,听到她跟杜衡说“本宫在此,日夜诵经念佛,只盼他早死早好早超生”时,我心底蔓延苦涩,原来……她是真的想我死的…… 风吹过,掀动车帘,我呼吸一窒,竟是怕她看见车内的我。 我屏住呼吸,强忍住难耐的咳嗽,待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敢微微掀开车帘,看一眼她瘦削的背影。 回到宫里,我明白了自己时日无多。 在我精神还算清醒的时候,我写了两道圣旨,一道是禅位于云泽源;一道是让玉簪去守皇陵,玉玲珑同去,并派千名精兵随行护送,实则是终身软禁皇陵。将玉玲珑之子,过继到云泽源膝下,及冠封王。 我让云泽源。在我死后或者昏迷不再死后颁布这两道圣旨。 我想过让玉簪死,但我没有想过要让玉玲珑也死,只是云泽源的做法我明白,我顾忌的,我不能做的,他可以!就算我不做,他也会为她报仇! 虽然于事无补,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了,给所有伤害她的人惩罚,包括我自己! 云泽源说他去找落儿回来,我虽然说不用,但是仍旧期待。 在合欢殿内,我一直望着外面的天色,一直等着她,却不见她的身影,我问杜衡,“庭院的合欢花是不是开了?” 杜衡知道,我想问的是她有没有回来。 他只是低声地回答,“恩,开了。” 她没有回来,我知道,她不会回来。我等不到的…… 在昏迷的日子里,我仿佛感觉她在我身边,有时候在我耳边低低呢喃着什么,却总是听不真切。 像是迷雾的幻想,又像是真的。 直到在马车的颠簸中,我迷迷糊糊醒来。 听杜衡说她一个人留在落霞城对阵千军万马,便什么都没想,抢了驾车的马就往回赶。 快马加鞭赶回落霞城,在城楼上,她望着前方升起的信号弹,嫣然一笑。 可是看着那支直冲她面门的箭,我的心却徒然一紧! 我不断告诉自己,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坎坎坷坷前半生,这么多年,我跟她一直错过…… 只希望这一次,我们不要,不能再错过…… 当手握住那支箭矢,心仿佛才开始重新跳动,冷汗随风而逝。 还好…… 幸好…… (本文完) 说好不动情,我却动了心

推荐好书: 《说好不动情,我却动了心》 堂妹入了我的房,爬上我的床 睡了我的男人,还说爱是种信仰 从渣男贱女败光的婚姻里爬出 转身又走进某人的温柔陷阱 “人是寡淡的人,心是掏空的心, 石先生,你是要人还是要心?” 正文: 人心不是一天凉的,树叶不是一天黄的。 我和南风的矛盾彻底爆发在一个有点冷的深秋的晚上。 “钟点工?” 当晚归的南风告诉我,这个三室一厅的家需要找个钟点工的时候,我承认我是有些不淡定,当即反问了出来。 “上次妈来了,说咱们家有些乱,让我们找个钟点工,钱她给,让你放心。” 她给钱,我放心?不知道是不是我小肚鸡肠,总觉得这话听起来膈应。 我不是个邋遢的人,家里不至于一尘不染,温馨有余有的。 我忍了忍,没有发作,既然婆婆钱多,那么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去折腾。 “是已经找好了,还是需要去找?” “不用找了,正好有个学生要勤工俭学,就她吧!”南风很是随意的说,说完又按了下太阳穴。 看着他这样,我想也许他是真的累了。 南风是高校文学院的硕导,既然是勤工俭学的学生,我的火气也没那么大了,谁都是穷苦学生过来的。 看着我的情绪渐渐平复,南风走过来,环住我的腰际。 用他的额头抵着我的,轻轻的说:“别不高兴了,李想也不是外人,我们既帮了她,又不用你劳累,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刚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一次被揪了起来,我一把推开南风,满脸错愕的看着他:“你说什么?李想?” 李想是我的堂妹,本科毕业之后,希望拜到南风门下,为此我还出了不少力。 她要来我们家做钟点工,为什么这件事要经过南风的口告诉我? 似乎很不满我的反应,南风的眉头稍微有些皱:“你说你也是的,怎么说你也是她的堂姐,怎么对她的事情一点不上心?” 我真的是无言以对。 南风稍微缓和了一点口气,轻轻的哄着我:“念念,你也知道,现在导师和学生的关系比较敏感,而现在正是我提了正教授候选的关键时刻。 李想是你堂妹,我们知道,但是别人不知道。如果我们这样做了,别人是会认为我们是单纯的帮助学生,无疑对我的声誉有好的影响。” “真的只是为了提升?”我反问他,并不是我敏感多疑,而是他游移不定的眼神出卖了他。 “不然还能为了什么?这几年我走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才有了今天的位置,你忍心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拖后腿吗?” 我的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并不想再和南风纠结,只希望我是真的想多了。 没有再多干涉,钟点工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我是南风所在高校的心理咨询老师,待遇微薄,好在工作还算清闲,能够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让他安心做研究。 这天快要下班的时候,一个学生哭哭啼啼的跑到我的办公室,我定睛一看,竟然是李想。 “姐姐!”她一来,就趴在我的办公桌上开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虽然钟点工的事情我有些芥蒂,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也就慢慢放下了成见,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神经崩的太紧了。 李想摇头,泪眼朦胧的看着我:“姐姐,你是心理咨询老师,我想问你关于情感的问题,可以吗?” “当然,你是谈恋爱了吗?”她这个年纪,要是谈恋爱了,也属正常。 “我爱上了,疯狂的爱,可是我爱而不能,我很痛苦,我真的很痛苦。 这种痛苦就像是一根绳索,勒得我呼吸困难。我觉得活着是一件幸福的事,因为有他的存在,我觉得活着也是一件辛苦的事,还是因为有他。” 她叙述的稍微有些凌乱,但是我还是听出了所以然,我挑重点问她:“爱而不能,怎样的爱而不能?” 她埋下头去,肩膀抽动的更加厉害,过了好一会,才断断续续的说:“我……爱上了有妇之夫!” 李想既然来和我说,必然是觉得自己穷途末路了。 “你是爱上之后才知道他有家庭吗?”我试探着问。 她还是摇头:“不,我一直都知道他是有妻子的,但是我控制不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那是一种体质吸引,你不知道,我们可以进行灵魂的碰撞。 我懂他,他也懂我,要我放弃,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李想也是文学系的高材生,所以嘴里出来几个文绉绉的句子我一点也不奇怪,也已经习惯了。 但是我还是接受不了她将一段不光彩的感情渲染的这么凄美。 “那你是想怎样?让他抛弃妻子,然后娶你吗?你说你和他可以进行思想的碰撞,又怎么知道他和他的妻子不能这样? 好妹妹,你是做文学研究的,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是生活,真的不是你所认为的全是琴棋书画诗酒花,更多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她的头摇的更厉害了,眼睛直视着我,甚至有着一层幽怨的光芒:“不,他和他的妻子不能,只有我,才配以夫人的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我无奈的叹息,青春期的第一段爱恋总是浓烈而深刻的,这个时候,陷在感情里的女孩怎样都拉不会来。 有些路,只有自己走过了,才能感悟。 我想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随时关注她,不让她越陷越深。 看看外面,已经黑了,快入冬了,天黑的早。 我一边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一边和她说:“别郁闷了,去家里吧,我给你做点好吃的,或许能让你暂时的忘却一些烦恼。” 听了我的话,她的眼神有了一丝色彩,随意的抹了一把眼泪,笑了,挽着我的胳膊,迫不及待的要走。 我暗自好笑,分明还是个孩子,哭和笑都来的这么快。 回家的时候,南风已经躺在沙发上了,大衣和公文包被他随意的丢着,整个厅里看起来有些凌乱。 我对李想说:“想想,你将厅里收拾一下,我去做饭!” 别说现在我们请了李想做钟点工,就算没有,我觉得我这话一点毛病也没有。 但是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让南风从沙发上腾的一下起来了。 “想想来了,这些先不用收拾,你一个文学系的高材生,哪里是做这些的。到我书房来,我有几个论题和你讨论。” 当看着南风和李想一前一后走进书房的时候,我茫然不知所措,直到书房的门被关上,发出碰的一声响的时候,我才回归现实。 她不是做这些的,那该是谁做? 更重要的是,她都做了这么久了,为什么偏偏今天不能做? 没一会,书房就响起了激烈的争论,我听了一下,确实是关于学术讨论的。 李想现在心情不好,如果能分散她的焦点,也是好的。所以对于南风的轻视和不尊重,我又忍了,将厅里收拾干净之后,去厨房做饭。 饭做好之后,我开始叫他们吃饭,叫了几遍,都没有人应,我走近书房,准备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