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丑妃》 第1章 今我来思1 景新元年元月,封国新帝登基。六个月后,向北边邻国雪国提出了要求要将做了七年人质的七王爷迎回。封国在前朝景帝后期,国力日盛。到了新帝封濯影登基,才短短半年时间,在权相冷清均受命北伐。弱小的雪国,君臣方寸大乱。在大军压阵之际,雪国提出了和亲。与此同时,以万乘之礼迎七王爷封玉寒回封国。 庞大的万辆车乘,越过了雪国和封国的国界。此时,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回西京的路上,要经过凤鸣山。封玉寒的母妃下葬的地方。他提出要上凤鸣山。留下了所有的人马,只挑了几个亲随。一顶轻便的轿子,向着那层山而去。 清晨上山的路上,天空飘起了雪花。跟随着的一个小侍女雀跃地欢叫。“看啊,下雪了!” 一只苍白的手撩开了帘子,透过那窗,看着那纷纷扬扬的雪,伸出了手。雪落在手心,一阵沁骨的寒。 “七爷,下雪了,我们还往里走吗?” “你觉得如果这一次不去,什么时候能再来?” “老奴明白了。”放下帘子,轿子继续向前而去。近午时,到了沁梅观。软轿停下,明黄的流苏在摇曳。轿帘掀起,出现了一双黑色压制着金龙的靴子。一身白色的丝缎,衫上一笔连体的墨竹浸透了伤感。缓步走下轿子,走过那积了薄雪的小道,发出阵阵滋滋声。走进,看见了在扫雪的小沙弥。 李叔上前打听。“小师傅,不知清逸师太还在不在?” “清逸师太去幽谷居住,不在观里。施主若要上香,我来给施主准备。”那小沙弥抬起了头,扫了眼前这些人一眼。目光停留在了封玉寒脸上。面如冠玉,色如春晓之花。他的手捂着嘴,大拇指上玉扳指通体透亮。他轻轻咳嗽着,看似羸弱的身子在颤抖。一双灰色的瞳孔,哀伤美丽。 “我家公子只是来上一炷香,不麻烦师傅了。”李叔彬彬有礼。那小沙弥轻笑,老迈的脸上皱纹纵横。看着一行人向着西厢走去,开口道:“沁安堂一直是我打扫的,前些年一场大火,那灵堂已经迁到东厢了。” 她这么一说,李叔猛地回过身,“你……你是守陵人?” “在这里久了,心也清了,青灯古佛,浮生若梦。” 地面已经是一尘不染,她依旧是缓缓地扫着。封玉寒也缓缓回过身,“麻烦你带我去灵堂。”温润如玉的他,声音温润柔软。 小沙弥将扫帚搁在墙角。“公子请跟贫尼来。” 走进东厢,小沙弥伸手将后面所有人拦下。李叔行礼,“有劳你了。”作为守陵人,有责任不让任何人靠近灵位。 点上香递给站在灵前的他。“公子,请上香!” 玉寒接过了香,在灵前跪下磕头。香在他的手中,一点一点地没入那灰坛。泛起了浅浅一层的灰。他抬袖掩嘴轻咳,弱不禁风,几乎是病入膏肓。 “我看公子并不是什么身体底子弱的人,在这沁梅观,不必伪装。你只是来看你母妃的,不是吗?” 他侧过头,灰瞳带笑,薄唇轻扬。“师傅是个明白人。” “沁安皇妃唯一的心愿就是等到七王爷回来。” 他沉默不言看着眼前的她。 “却只等到这一柱香。” 看着眼前那袅袅升起的香烟,还有那一尘不染的牌位。出身平民,地位卑微,却心比天高的她诱.惑了封帝。诞下龙子,本以为可以母凭子贵,却不料被作为人质送至邻国。贵为皇妃,尸身埋在边疆凤鸣山下,牌位留在凤鸣山庵堂。这就是他的母妃卑微凄凉的一生。他的声音带笑,话却是满是杀意。“封国欠了她的,本王一定会讨回来。” “皇妃已逝,公子只要讨回封国欠了你的,就已足够。这话在贫尼面前说没有关系。在别人面前,就是连这心思都不可以有。公子,上完香,就请回吧。” 玉寒作揖行礼,在她作势要开门的时候问道:“离开前,敢问师傅一句,尊姓?” “贫尼安逸如。就在这凤鸣山守着沁安皇妃。若是有时间,带上你的王妃来这里见见皇妃,也了了皇妃的心愿。” “谢过安师傅。”门打开,那雪扑面而来。他缓步走出沁梅观。抬眼望去,凤鸣山已经被这轻柔的雪花轻轻的覆盖了一层。片片雪花都轻柔地旋转着落下,成了那一层雪的一小部分,每一片雪花汇成了银装素裹的美景。 坐回轿中,缓缓向山下而去。拾级而上轻松而下。走至半山腰,轿子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 一只手撩开了轿帘,白色毛裘袖掠出,探出了半只手。纤长的瘦弱的手,晶亮透白的指甲,透明的肌肤看得见青筋。他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发生什么事了?” 李叔回道:“七爷,大雪封山。我们暂时要在这里停下。” “大雪封山?”纤长的手指缓缓收回,轻轻放下了轿帘。一方白色缎帕盖上了薄唇,无力的咳嗽声响起。守在轿子边的大夫俯身问,“七爷,有哪里不舒服吗?” “有另一条路吗?” “正差人去前面探路,老奴这就去看看早做准备。” 李叔带了两人离开。他静静地等着回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寂静的夜里突然间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他的手撩开帘子,透过那窗看见了山林间点点的星火。马蹄声渐响。 突然间杀出的大队人马,见人就砍不问缘由。随行的几十人在瞬间死伤无数。那一纵列队的黑衣人,半刻钟不到的时间就将随行的侍从全部撂倒。 惨叫声响起,有血溅进了轿子,脏了他的靴子。他撩开了轿帘,弯腰缓缓走出了轿子。看着眼前那一群蒙脸的黑衣人。虽然经过硬战,只剩下了五人,可是那明晃晃的刀刃在眼前闪烁。 “看来本王今日是逃不过一死了。死之前,可否告诉本王,是谁要本王的命?” “没这个必要!”语毕,手起,刀落,血溅…… 第2章 今我来思2 手上的灯笼,朦胧的光,只照见跌落的是对面黑衣人的手臂。浓烈的血腥味蔓延。他蹙眉,握紧了双手,岿然不动。 一身白衣的劲装,眼前的男子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 “大人,这是主人的命令,你敢违抗?”手臂被斩断,那人跌坐在地,面无血色,语气依旧冷冽。青衣男子一脚踹开了他。回身,面对着仍旧举着刀的杀手露出了扭曲的笑容。“少主也来了。不经过她的允许,你们擅自行动,该当何罪?” “少主……”一干人等互看,不知所措,开始退却。 陡然间一阵清越的箫声响起。在这沉寂的夜里,格外的突兀。似流星划破了黑夜,一闪而逝。箫声落,只见刚刚还凶神恶煞的杀手,转身狂奔,转瞬消失。 封玉寒紧盯着眼前白衣男子。他没有转身,踩着优雅的脚步缓缓离开。月光下白衣飘袂,青丝幽暗,风里散发着一股墨的味道。为何会有墨的味道,匪夷所思。 * 手提着琉璃灯,照亮黑暗的路,缓步走着,落下的雪花溅起湿了他的靴子和下摆。走过那丛林,尽头处,她孑然独立。 “解决了?”将手中的箫递给了他之后她开口,声音幽幽的,带着甜甜的柔美的关怀。 他点头。“是的,少主。” 她抬手,撕去了他脸上的伪装。刀疤被揭下,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容。“雪,为什么总喜欢把自己整成这副丑样子?你又不是我……” 她抬起了头,莹白如玉的脸庞,五官似刀刻的深邃。 雪轻笑,调皮狡黠的神情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倾月,我看见他了。真的是传说中的那样。” “怎样?”冷倾月含笑问,伸手拨开了覆住右脸的发丝。右眼眼角那一抹绯红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她的脸,月光下散发着一种令人恐怖和窒息的幽暗。 “倾国倾城。”他抿唇笑,“人家一直以为人家才是天下第一美人。” “不,雪你比他还美,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眼睛,犹记得那双灰色的瞳孔,似江南的烟雨,哀伤而美丽。她摇头垂眸,“走吧,该回去了。” 转身走,琉璃灯照见的范围有限,两人并肩而走。他一手提着琉璃灯,一手抓着箫。“少主,为什么要救他?这样你怎么跟大人交代?” “我自有办法。”夜沉寂,风声萧然。她的回答依旧如初,简洁冷然。 * 天亮时分,李叔终于找到了路。赶回来看着那些倒下的侍从,他没有多问。“七爷一宿没睡?” “怎样?找到下山的路没有?” “找到了。只是要委屈七爷了,这一路回去也没人抬轿了。”不问昨夜发生了什么,也不问为何他会没事。跟了七爷七年,七年一起在雪国为人质,李叔什么都没学会,只学会了一件事,忍耐和沉默。 “走吧!”他迈开了步子,抖落了一身白雪。走过一段狭窄的山道,绕回了原路。站在高处放眼望去,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不禁感慨万千,“这是今年封国第一场雪吧?” “是啊,初雪。”李叔打着伞,搀扶着他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山下等候的一群人看着他一身血污,都不自禁地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七日后,西京樱城城门大开。封帝御驾亲临,迎接从雪国归来的七王爷。万乘大礼,仪仗队都有近千人。一定玄黄的轿子缓缓停在了北城城门。 在所有人翘首盼望下,轿帘掀起。一个瘦弱的人影缓步走下了轿子。他抬首,感觉到刺眼的眼光,抬起了衣袖遮挡。微微垂头,看见了脚下的红毯。一条红毯,一直从北城门延伸到封帝所座的御座。 一位内侍小碎步飞快地走来,跪下请安。“七爷,是封帝接您来了。” 缓步走过那红毯,两边的人发出阵阵惊叹。那目不斜视的侍卫,在他经过的时候也不由得斜眼多看了几眼。在距离御座十步的位置,他提起下摆缓缓跪下。“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封帝走下御座,扶着他起身,“七弟,快快请起。这些年,你受苦了。” 他笑,温润如玉,掩嘴轻轻咳嗽,弱不禁风。“陛下言重。” “恭迎七王爷回国。封国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道浑厚苍劲的声音响起。在他的带领下群臣下跪接迎。玉寒转脸望去。他跪地请安,低垂的头,灰白的发,严肃的脸容。他已经猜到是谁了,并没有点明。 “七弟多年不在朝堂,可能不知,这位是冷丞相。”封帝抬手指着正前方而跪的冷清均。玉寒向前一步,搀扶他起身,“丞相有礼,快快请起。” “多谢七王爷。”冷清均站起身谢过。一阵冷风过,封玉寒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封帝走近,“七弟一路风尘劳累,先行回宫休息一下。接风宴定在明晚,就交由冷丞相全权处理了。另外迎接雪国公主的事就拜托丞相了。” 闻言玉寒不由得在内心冷笑。 万人仪仗,封国君臣大张旗鼓迎接曾在雪国为质的七王爷,而与七王爷同时进京的雪国和亲公主,却只能紧随其后,封帝没有亲迎。不过就是为了显示封国如今的强盛。 “臣领旨。”冷清均退到一侧。目送两人上了鸾车,驶向皇城。 走进仪华阁,纷纷扰扰的雪落满庭前。封帝的赏赐源源不绝地送来仪华阁。他木然望着眼前的绫罗绸缎,金石玉器。宣旨的内侍总管合上了圣旨,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将圣旨递给他。“七爷,这些都是陛下的赏赐,接旨吧。” “多谢公公了。”他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内侍总管薛仁义很是受用,回礼道:“七爷言重了。七爷好好休息,奴才这就告辞了。” “公公走好,李叔送公公一程。” 李叔去送薛仁义,回到花厅的时候,他已不在。对于一个刚从雪国回来的人质,整个宫廷的人都是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来审视他的一举一动。对一个内侍总管,他都要奉承。七爷,他今后的每一步都需要忍。 第3章 今我来思3 冷相府邸,偌大的花厅,只亮一盏灯。灰暗的花厅,一身桃红的女子被一巴掌扇得扑坐在地。 “少主——”雪上前,蹲下身扶着她。“大人,少主她是有计划的。并不是救了封玉寒这么简单。你请息怒。” 她扶着脸颊,冷漠地开口。“爹,息怒。” “杀了七爷,是陛下的指示。以此为借口可以对雪国发兵。现在全部的计划给你打乱了。陛下要是怪罪下来,你担得起吗?说——你有什么计划。” “没有。”她垂眸,按住了雪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倔强的双眸盯着怒火中烧的他,冷声回道,“女儿还没有想好。” “爹,你别问她了,她向来都很喜欢自做主张的。”冷嘲热讽的声音响起,“自从你让她接管暗卫之后,她可有一次是听你的?” 冷清均冷眼看着说话的儿子,“你给我闭嘴!” “暗卫我是交给你管了,可是不代表你有权力质疑我的决定。爹知道,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说来听听。”他这个女儿,很有主见。才智胆略,深得他的遗传。只一点不似他,他软硬都不吃,而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 “女儿是自有主张,爹要是生气,尽管罚女儿就是。” “倾月,爹给你赔不是了。”拉着她的手,好言劝服。 倾月垂眸,叹了口气,“当务之急不是除掉毫无权势的七王爷。他存不存在与我们而言没有任何差别。何况,诛杀皇室成员可是诛九族的罪,爹,你不想的吧?你有没有想过事成之后,封帝会怎么对我们冷家?” 这个冷清均未尝没有考虑过,只是君命难违。“那你以为如何?” “爹现在是权倾朝野,拥兵自重。封帝也忌惮三分。想要进军雪国,什么借口都行。他有意大张旗鼓地迎回七王爷,又要我们暗中除掉他。不过是为了测试我冷家究竟还有多少实力。其居心叵测……”这一切都是倾月的托词,她自然不知道封帝打得什么主意。当务之急是劝服她爹。“现在我们一举一动封帝看在眼里,事实是我们没能除掉七王爷,那就只是我们能力不足,是陛下错信。” 冷清均大笑,“好一个能力不足。暗卫交由你管,为父甚为放心。”他仰天大笑,离开。冷一凡瞟了她一眼,冷哼一声,紧随着离去。 雪扶着她起身。搀扶着走出花厅,回廊环绕,月光低迷。她无力地靠着美人靠,望着波光粼粼。“雪,你去沐浴更衣吧。染黑了一头的发,几天来也没有时间洗掉,难受得要命吧?” 他浅笑走远。回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衣裳。依旧是纯白没有任何杂色花纹,一头长发如雪。她伸手抓过他的发,轻嗅着笑道:“还是有一股墨汁的味道。以后绝对不可以了。”这一头白发,才是完完整整的雪啊。 “白发好丑,人家不想那么丑嘛。”他柔柔笑着扯回自己的发。倾月无奈,口口声声说着人家,笑容依旧柔美,动作却是依旧那么霸道。“雪,早些休息吧。明晚,拜托你了。” 她转身走,剩下他一个人气得跳脚。“又要我一个大男人跳舞。你要记得人家都是为了你。” * 西京皇城,琼华阁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君臣同乐,其乐融融。 “殿下,丞相特意请来了名满京都的雪。请陛下移驾,到湖边观舞。”薛仁义俯身在封濯影耳边说道。封濯影大悦,“七弟,今日你可有眼福了。” 一行人没几步便到了湖边。只见一艘小船在水面飘荡。 一道清越的箫声响起。一身白衣的舞者水袖轻扬,在水面轻舞旋转。那一身白衣飘袂,白发翩然,不染尘世浮华,眼角眉梢些许清冷。 曲终,小船靠岸。有人上前搀扶那桃红衣裳的女子。她低垂着头,步上岸,福身请安。“倾月给陛下请安。” “倾月啊,只有你才能请得动雪。”他说着转而望向站立在一旁,一脸清冷的雪。 倾月再度福身,“陛下言重。今日是庆七王爷归国的大喜之日。雪和倾月身为封国的臣民,哪敢置身事外。” “冷爱卿啊,你的女儿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封濯影和冷清均说笑着转身回座。因为那箫声太过熟悉,离去前,封玉寒回眸望了一眼。却不料正撞见她抬起了脸。丑陋的红色胎记布满她几乎半张脸。 看见他回眸,她慌张转身,扯起了身边那白发男子,快步离场。 封玉寒坐回了原位,被吓得心依旧还怦怦跳。 “七弟怎么了?脸色很不好。” “西京这里气候严寒,比雪国有过之无不及。臣弟体弱,让皇兄挂心了。” “七弟不必担心。朕已经为你择了个好去处。旧都,现在的东京华城,那里气候温和。七弟去了那里好好养身子。” 冷清均一惊,起身作揖道:“陛下的意思是要将七爷册封为王?” “朕只剩七弟一个至亲,自然要为他选择最好的封地。宣旨——”封玉寒安然归来,身为先帝的子嗣,他自然是有足够的身份要一处封地。他不过是顺应群臣民心。 薛仁义上前颁旨。进封先帝第七子,封玉寒为东王,世袭公爵爵位。封地东京道,驻军两万。 “东京道从今而后就是七弟你的封地了。驻军两万,为七弟你所管辖。” 封玉寒还没从刚刚的震撼中醒来,又是晴天一个霹雳。他迷迷糊糊地跪下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冷清均望着眼前的景象,也是一阵头脑发晕。他完全弄不明白了,封帝究竟意欲何为。册封为王,镇守东京。无权无势的七王爷,陡然之间成了王侯,另与封地。最主要的事,居然拥有兵权。封帝此举,将自己的兵权分散,究竟是有什么深意? “恭喜东王,贺喜东王。”群臣道贺。封玉寒柔柔一笑,并不曾多言。让他离开京都,不就是要他安分。有何可喜有何可贺?不过与他而言,无权无势留在西京,不若寻一处封地卧薪尝胆。 第4章 永以为好1 那一眼,惊鸿一瞥,他眸中的震惊让她心生胆怯。所以落荒而逃。皇城回相府的路上,两人默默无言。雪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一个人,她却从来不曾说过是谁。只说那个人不在封国。而在得知要迎七王爷归国那一日,她很高兴,不自觉的高兴。一整天都喜上眉梢。他问为什么这么高兴,她只回答说,他终于要回来了。 “你心里的人是他吗?可是他似乎不认识你?为什么?” “他不必认识我,我知道他就够了。”她垂眸,不自觉地伸手扶着脸颊。她吓到他了,是吗?他的眼神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她这一点。 “你喜欢他什么?因为他长得好看?” 倾月笑,“可能吧,第一次见他,就惊为天人。不过我喜欢他与长相无关,我也没奢望能和他有什么。只是不自觉地会关心他,想要知道他的消息。难道还不允许我喜欢一个人吗?” “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你又何苦妄自菲薄?你知不知道,真心喜欢你的,不会在乎你的容颜。”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就像是他,他就不在乎。 “你何苦来取笑我?” “那人家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人家嘛?明明人家也是西京第一美人。” 闻言,倾月笑出了声,“雪,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不知道,很久了。” “是啊,因为太久,所以你对着我这张脸,也习以为常。在我救了她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会对我永远忠诚。也因为忠诚,所以你强迫自己接受了我。仅此而已……”她落寞地笑着,容颜如月光般清冽。 他不得不承认,真的很丑,可是他真的真的不在乎。只她不明白,仅此而已。 才踏进冷相府,花厅,一片灯火通明。 近门口,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踏进门,眼看就要踩到陶瓷的碎片。雪伸手扯了她一下。“小心碎片!” 她没有吭声,木然看着眼前的一切。冷清均大发雷霆,伸脚踹人,那仆人在地上打滚,嗷嗷直叫。冷倾月停了片刻后,向着他走去。“爹,够了。你就算打死他也无济于事。发生什么事了?” “东王——”冷清均怒极抓起茶盏就扔,滚烫的茶溅湿了她的下摆。一股燥热从脚背传来。她木然看着那一地碎片。“爹,你别生气,用别人的错误来气自己不值得。任何事总有解决的办法,你先坐下,慢慢说。” 冷清均狠狠抖了下下摆,坐上了太师椅。“告诉她,她干了什么好事。蠢货!” 一旁冷一凡站起了身。“妹妹,是你说的,留下七王爷不碍事。现在封帝封他为东王,驻守东京道驻军两万。你也知道东京道一直是由爹的心腹安大人管辖。” 冷倾月心下了然,也怪不得爹大发雷霆。沉思片刻道:“封帝此举不过是将七王爷推入虎穴,任由我们为所欲为。我们却必须反其道而行之。七王爷去东京与我们而言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你是说拉拢七爷?” “何须拉拢,只要他在东京,就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爹不必忧心。”她手一扬,站在一侧的管家上前。“少主,有何吩咐?” “带他下去疗伤,另外即刻去查一下京城中达官显贵待字闺中的千金。明早前送到书房给我。” “你要做什么?你以为给他物色一个王妃就可以解决所有的事?”冷清均冷冷瞟了她一眼。“爹,七王爷不过刚归国,根基不稳,不足为惧……” 冷清均拍案,瞪着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倾月冷笑,“除了一个七王爷还有另一个七王爷。封帝一直在物色人选,培植他的实力。一个体弱多病的王爷能成什么大器?封帝投注了全部心力培育他,与我们而言,也不过是不堪一击。爹是真的要逼得封帝为我们冷家树立一个劲敌?” 冷清均不说话。她福身,“爹你好好想一想。女儿先行告退。” 出了花厅,去书房的路上。雪幽沉的声音响起,“就算他是你爹,也不能对你随意打骂。你为什么要这么忍气吞声……” 倾月猛地回过身捂住他的嘴,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小心说话,谨防隔墙有耳。这是冷相府不是我家。” 雪垂眸不言。跟着她走进书房,看她熟练地拿出了金疮药,抹着烫红了的脚背。“雪你回去休息吧,不碍事的。” 他沉默蹲下,捧住了她的脚。驾轻就熟地揉着她的脚踝。倾月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椅上,合上了眼。 “今夜还是要睡书房吗?” 她点了点头,浑浑噩噩的。只一会儿便睡下了。平稳的呼吸声响起。一方粉色的锦缎遮住她瘦弱的身躯。她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次日,卯时一刻,管家拿着她要的名册走进。“小姐你要的名册奴才已经整理好了。另外花大人命人送来了拜帖。” “是内务府的华大人?”倾月懒懒地瞟了一眼他递上前来的拜帖,“你帮我回了他。”内务府那一帮人,每一次贡品的事都捞了不少的油水。油水捞得多了就会怕,怕了就会来她这里套口风。直接回了他,给他个安心。 “不是内务府的华大人,是吏部侍郎,花大人。” “吏部侍郎?要见我?”素来倾月和众位官场上的大人们都没什么交情。她只是相府的千金,就算是爹特例破格培养,却还不至于大胆到让她和众位大人私下交往。她只是帮衬着爹处理一些他不方便出面处理的事。 吏部尚书这样明目张胆地要见她,不知所谓何事。她不敢大意,“李总管,将这拜帖捎给我爹,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小姐,花大人就在花厅等候,你不若直接去见过他。老爷上早朝去了,一时半刻回不来。” “我这就去见他,其他的事就麻烦你了。”她搁下了手中的狼毫,站起身。 “小姐请放心谈话。奴才会看好的。” 倾月淡然一笑。这个家没有一处地方是安全的。她若是不防备,她和任何人的谈话都会传到爹的耳朵。而李总管是她的亲信,这么些年一直提拔他到总管,他也努力安插了不少自己的心腹。在这个家里她才不至于战战兢兢。 第5章 永以为好2 镂空的雕花木窗,梨形的香炉。花侍郎端起了茶,茶盖轻轻掀起,淡淡的茶香溢出,是来自凤鸣山的云雾茶。 从侧门而入,在屏风后细细观察了片刻。“雪,帮我一件事,我想吃糖炒栗子。” “啊?”正在翘首观望的雪一愣,“怎么突然要吃栗子?你不是去面见礼部侍郎吗?” “雪,我早上没吃东西。”她说着低下了头,整理自己的刘海,右边齐长的刘海遮住了半张脸。雪沉默低头,“半个时辰后见。” 等到上了第二盏茶,倾月拍了拍脸,让自己更精神些。 “花大人,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先声夺人,神清气爽地走进花厅。那正在品茶的花侍郎赶忙站起身,“冷大小姐,久仰久仰。” “不敢不敢,花大人您请坐。”她福身,伸出了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仪态大方优雅。侧身站立,只看见她的左脸,惊为天人。 传闻冷相国的独女做事雷厉风行,多年来为冷相出谋划策都没有任何。只可惜是个无盐丑女。以至于到了双十年华都没有人敢上门提亲。 她抿唇,语笑嫣然,“敢问花大人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今日早朝本官告假,只为特地来见小姐一面。下官听说陛下在挑选京中达官显贵的千金有意指给东王,做东王妃。小女的名帖已经呈上去了。只是卑职位卑想要成为皇亲国戚,怕是不够资格。” 闻言,倾月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封帝再次先她一步要给七王爷指婚。今日上完早朝,她又要面对一场‘浩劫’。轻抬眼,看着眼前殷切的一双眼,忍住嘲笑正色道:“花大人,七王妃之位既然陛下已经有了主意,怕是连父亲大人也无能为力。” “卑职不敢奢望小女攀上高位,只想要她能嫁进七王府。”花侍郎有些拘谨,不停地搓着双手。只是被她看了一眼,只是一个小辈,况且还是女子,他竟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花大人似乎来错地方了。封帝做主的事,倾月自问没有能力帮得了你。” “冷大小姐,先不要这么早拒绝。卑职有一个在陕东道当值的亲弟弟。” “陕东道?”倾月低低地重复着这个地名,陡然间想起,她托人购置大量的煤和盐,至今没有消息。眼前这个人,居然大胆到送上门来和她谈生意。这么想起微微抬起下颚,斜睨。片刻后她站起了身,作揖,恭敬道:“花大人放心,这件事就交给倾月了。保管妥妥当当。” “那就有劳了,卑职告辞。” “慢走不送!”她垂眸站起身,微风拂过,挑起了她的刘海,隐约看见了一丝红色。花大人只当是眼花并没有在意。他走后没多久,李管事火急火燎地跑来。倾月正在翻看内务府送来的礼单。 “小姐,小姐……老爷回来了,你快去花厅。三夫人也在,似乎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去。” 一提到她娘,倾月不敢有一刻的迟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花厅,终于来得及接住那根落下的藤鞭。“爹,这一鞭幸好是落在女儿身上了。若是落在娘亲身上,休怪女儿对爹不敬!” 李冬梅猛地回过神来,跪着蹭到了倾月身边。“丑奴儿,你怎么这么跟你爹说话。快给你爹赔不是。”她的手抓着倾月的手臂,受伤处一阵火辣辣的痛。 她不说话,只是倔强地看着眼前雷霆大怒的父亲。冷清均扔了手中的鞭子回身在太师椅上坐下。“这鞭子原本就是准备拿来伺候你的。让你知道就算没有国法还有家法。你做事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这一次为什么接二连三失算?” “爹,这件事我能想到,你能想到,精明如封帝怎么会没有想到。只是不知道封帝准备将谁家的千金赐给七王爷?”她轻轻浅浅的笑着,手上暗暗使劲,扶着李冬梅站起了身。 “老爷,丑奴儿她是个女孩家,她哪里知道怎么处理这些事?你别怪她……” “妇道人家,回自己房去!”李冬梅不敢多说,瞟了一眼倾月,匆匆忙忙转身离开。冷清均默然看着眼前自己的女儿。“你倒是冷静,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惊不慌?你是真的好奇封帝将谁指给了他吗?” “敢情爹爹明示。”倾月垂下了眸,舔了舔嘴角,甜甜的香香的栗子的味道。渐渐地冲淡了那心间那丝丝苦涩。 “封帝有意将雪国的公主赐给他。” 说谁,倾月都不会讶异,可一听到是雪国的和亲公主,她还是被震惊了。“封帝此举有诸多不妥,爹你没有劝他吗?” “谁都知道这是不妥当的。但是谁都无法找出比雪国公主身份更高贵的人了。无法规劝。不过封帝还未下旨,揣测他的意思是想我们找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更适合的人选吗?所以是要在封帝下旨之前,找到更合适的人选,才可以。是这个意思!”倾月深吸了一口气,徐徐下跪。“请爹爹做主,让女儿……” 闻言,冷清均站起身,缓步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搭着她的肩,忍不住心酸叹息。“你真是冰雪聪明,只可惜你这样的容貌如何获得长久宠爱?” “若我有着花容月貌,怎么可能甘心下嫁七王爷?”她抬眸,让自己的眸子隐瞒对权利的渴望,“至于能不能得到宠爱,与能不能掌握王府大权,是两回事。封帝的意思,爹也不敢违抗,所以请不要为难,就让女儿去东京道。为你守着你视如生命的东京道。” 冷清均仰头大笑,抚掌的间歇伸手拍着她的肩,“好,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日暮时分,从皇城送来了一道圣旨。直到接旨那一刻她才知道,早在早朝,爹问她之前,她的婚姻已经被决定了。她恨,恨得全身发抖,咬牙切齿。 一段被设局的婚姻,一个她永远也无法企及的人。她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一纸圣旨,俯身谢恩。 第6章 永以为好3 一轮圆月,一盘糖炒栗子,她张嘴吃着雪递来的栗子。看着她一脸满足的笑,雪忍不住摇头。“能嫁他,你这么开心吗?” 她笑,笑容将所有的情绪缓缓隐藏下去了。“顶着这样一幅容颜,我以为此生至少不必成为一段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可……能到他的身边去,哪怕是远远地看着他……” “你就这么点出息?看着人家还不够吗?”雪撇了撇嘴,将递到她嘴边的栗子夺回,放进了自己嘴里。她笑,支着手打量眼前的雪,食指挑起了他的白色长发。“雪,我走了,我该找谁,帮我照顾我娘亲?” 他的眼轻挑起,“你是想要我留下?” “不,我不能没有你。”她着急摇头,却是甩开了手心里他的发,站起身旋过了身,背对着他,快步走进了松树林。她的身影淹没在雪和松林间。夜风吹起她的长袖,飘来了她一句轻轻的乞求。“跟我一起走好吗?总不能到时候身边连个一起喝酒的人都找不到吧?” 头转向她背对着另一边,看见了一顶软轿。雪站起身,追到了她的身边,轻声问,“就这么躲开了?不看他一眼?” 她闷不吭声,匆匆忙忙地走着,走过雪地,发出一阵悉簌簌的声响。 “我怕吓到他。”沉寂的夜,冷风呼啸,霜冻了她的声音,落地有声。同脚印一起,悲伤深深浅浅。绕过松林,她远远地看着那顶轿子,缓步走着一直跟着,目光不曾有那么一瞬间离开。 突然软轿停下,一干人等乱成一团。 一刹那,她忘了要远远看着,脚步不受控制向着他奔去。原来是随风飘摇的流苏飘进了眼睛,害得他眼泪狂飙。一方柔滑的丝缎紧贴着他的脸颊。温热的指尖拂过他的眼睑,软软的指腹拭去了他的泪。他的脸颊好冰,嘴唇苍白,这样的大雪夜冻坏了吧。 脆弱的仿佛还是当年那个躲在角落偷偷哭泣的男孩。鬼使神差地又说出了那句话,“求求你不要哭……” 温软娇滴的女声隐约有淡淡的熟悉感觉,想不起何时何地似乎曾经有一个人对他这么温柔过。柔软的手指揉了几下,被流苏扫过的眼珠,不适感渐渐散去。 “七爷,没事了吧?”李叔担忧地看了看,看着倾月有些不知所措。“多谢……”看着眼前一身锦衣华服之人,他多少还是有些犹豫,不知如何称呼。 雪冷着一张脸,语气僵硬,“少主,七王爷是迷了眼,你多虑了。” 倾月猛然回过神来,看着自己这么失态,一手捂住了右脸。另一手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了李叔,转身就走。只是一眨眼她就已经消失。 这一场慌乱来的措手不及,却是转瞬即逝。雪花飘落,他朦胧的灰瞳看不清她的背影。停驻了片刻,他俯身漠然坐进软轿,丝帘落下的同时,他瞥见了李叔手上的那条丝巾。鬼使神差地将它扯了过来。一阵清幽的香气和刚刚为他拭泪的人身上一样的香味。随着帕子的飞舞旋落,那香气也悠然溅落。 “冷倾月……”他低声,将这个名字反复念着,竟是咬到了冰凉凉的味道。这个名字,一笔一划都渗透着冷意。想起那一日惊鸿一瞥,深刻的五官,明眸熠熠。那淡淡的粉红胎记,他一想起来不由得手一抖。那丝帕从他的手心滑落,飘过他的锦靴上,掉落在地。 李叔俯身捡起递进轿里。“七爷,眼睛没事吧?” “没事!”他收好了那条丝帕,搁在了怀里。对于这个即将成为他王妃的女人,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同是天涯可怜人,同是一颗被人操纵的棋子。 通往花厅的一路灯火通明。软轿才停下,冷清均匆忙迎下台阶,深度鞠躬。“恭迎东王。” 一阵咳嗽声停下之后,帘子缓缓掀开。在李叔的搀扶下,他缓步下了软轿。“相爷有礼。” 走进花厅,坐下后有些无力地端起了茶水。热茶上升的热气遮住了他的视线。搁下茶盏之后,他的手犹自在抖。 “东王深夜前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本王归期已定,因为太过仓促所以想要提前告知相爷一声。本王想要带准王妃一起回东京。”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有气无力。李叔轻声开口,“相爷,我家主子身体不好,可否让人端一个暖炉?” “当然!”冷清均赶忙站起身,去张罗,回身又急急地回话。“东王放心,无论东王何时启程。臣定当会让她跟上你的行程。在抵达东京的当日,尽快成婚。” “因着我的身体,让你的独女仓促离京,又要仓促成婚……” 冷清均将暖炉递到他手,离开的时候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的手,冰一般的温度。“御赐成婚已是皇恩浩荡,东王莫要这么想。若是倾月有什么不称你心意的,也请看在封帝的份上,对她网开一面。”终究是自己的女儿,还是不由得担心。倾月之貌,这一生本不欲让她为人妻,被人嫌。 “相爷千金的德才为人所道,娶妻娶贤,玉寒此生定不会负她。”想要再多说几句,却是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苍白的手覆盖着苍白的唇,闷声咳嗽着,全身微微颤抖。 冷清均心里吃惊,世人都说他病入膏肓,今日所见怕是时日无多。都说是在雪国留下的病根。正思量着,相府的李管事端着食盘走进。“相爷,大小姐送了甜栗子粥,说是七爷体弱,受不了这样的风雪,暖暖胃。” 闻见了那粥香,抬眸看见了那白玉瓷碗。吃在嘴里,是甜甜的浓浓的味。搁下碗盏,他从袖中掏出了一枚玉佩。“这玉佩是我母妃的亲赐之物,请相爷带给我的王妃。还请告知,匪报也,永以为好。” “老臣代小女谢过王爷。” 当倾月拿到那块玉佩的时候,久久不能回神。出阁前的一夜,她窝在窗前,捧着暖炉,数着飘落的雪花,数到眼睛干涩,却依旧是睡不着。想着他说‘永以为好’,虽然明知痴心妄想,却还是忍不住想象。 第7章 琴瑟友之1 雪轻盈盈地落下,不片刻就又是一片白茫茫的。那松树枝桠上的雪沉甸甸的。她策马经过,震落了些许雪沫。她勒马停下,扬鞭的同时惊了身下的马。又是一阵疯狂的奔驰。 跟随在后的护卫也是吓得人仰马翻。匆忙追赶上,却是见她早已下马。牵着马,信步在林间走着。雪翻身下马,走到她身边。“都这个时辰了,你还在南苑狩猎,是真的打算违背相爷的吩咐。东王的行程不能拖……” 她缓缓转过了头,露出了一抹茫然的笑。“今夜会有大风雪,出了西京皇宫,没有那么多人在他身边伺候,我怕他身子吃不消。” “你……”雪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可以和相爷直说,不然回去又是一场浩劫。” 她却只是抿唇一笑,右脚轻轻抬起,跳跃而起,抓了枝头的一枝梅。落地的时候,陷进了雪里,滑了一跤跌进了雪地。溅起的雪沫迷了她的眼,被梅枝刮到右手臂,流出了温热的血。 一身狼藉,她却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手臂,然后站起了身。她面不改色,伸手抓住了缰绳。雪一阵发憷,伸手扯住了她。“你疯了,还想去哪儿?你的手——” “我的手受伤了,我要回去,把它包起来。”异乎寻常的冷静,对于自身,她从来都是这么冷静。雪满心的愤懑,狠狠地拽住了她的手,将她打横抱起。“你怎么就不能放点心思在自己身上?这样的伤口若是处理不好,会留下伤疤的。” “我早已经遍体鳞伤。”呢喃声几不可闻,在他怀里,摇摇晃晃的,却是不知觉间迷迷糊糊地睡去。静静地走在被雪铺满的小石道,三步台阶后便是西苑她的住处。此时此刻竟是一派繁忙的景象。来来往往的婢女见到两人上前行礼。 “下去拿些药来,少主受伤了。” 清洗伤口的动作稍稍有些重了,她陡然间转醒。给她上药的婢女匆忙站起了身,“小姐,你醒了。” 她的眼睑轻轻抬了一下,又合上了。 “小姐,老爷刚刚在里头大发雷霆,这会子刚回东苑。让您一回来就去见他,可偏巧您又受了伤。奴婢刚派人去回相爷。奴婢先伺候小姐睡下。” 听她这么一说,倾月倒是睡意全无。起身换了件里衣,叫上雪,两人匆匆忙忙向着东苑走去。才入畅春园,听见一阵悦耳的女声。 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她停住了脚步。“雪,是她,那个拥有和我一样名字的女人。是爹捧在手心的明珠,‘明月’。她若是那皎洁的明月,我是什么?” “倾月!”雪伸手拍在了她肩上,“你还是不够冷静。” “冷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两个字,下一刻却是甩袖就走。雪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肘,“倾月,你的忍耐,只到如此地步?” 冗长的袖子在空中画出一道弯月的美丽弧度。五指微张微收,腰间的剑已经在手。冰冷的剑锋抵着他的脖颈,一缕雪白的银丝掉落。 雪抬眸看着她圆睁的双瞳。“倾月,终有一天你可以拿着你的剑夺回属于你的一切。而在那之前,你没有时间为不必要的人费神。” 沉默,只是一瞬,她收回了剑,利落地入鞘,扔给了雪。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一条弯弯曲曲的路,铺满了紫玉,极致奢华。冷清均早已见到她走进,却是没有让明月停下来。 倾月就干干地站着,冷风吹着她单薄的衣衫。等到一曲终,明月转了过来,优雅福身。黄昏的阳光下她鬓边华丽的步摇熠熠生辉,很刺眼。“见过大小姐。” “明月夫人太见外了。”倾月回礼。明月倒只是抿唇一笑,“不妨碍相爷和大小姐谈话了,明月去准备点点心。听说大小姐这一日去狩猎了,劳累了。” “多谢夫人,有劳了。”看着眼前她不动如山的微笑,明月妖娆一笑,转身离去。一时间,原先还一派平静的氛围,在明月转身的瞬间破裂。 冷清均瞟了她一眼,不冷不淡地开口,“你现在是羽翼丰满了,敢跟你老子叫板了?” “爹,倾月不敢。” “不敢,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敢?”冷清均猛然站起了身,逼近,“还是你在生气我让你嫁给七王爷?” 倾月缓缓地跪下,伏地,几乎碰到地面。“爹以为倾月看不透?嫁给七爷,我可以稳稳当当地接收爹经营了多年的东京。爹都已经这么放心将东京交给倾月。怎么还会以为倾月会故意做出一些有损爹颜面的事。” “那么今日你……” 冷清均微微拧起了眉,看着飘落的雪,片刻后弯腰扶着她起身。“今夜的风雪有点大,你先回房吧。明日就要走了,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能回京来。” “爹爹费心了,倾月不孝,不能承欢膝下。”正说着话,看见明月已经在旁等候了,便匆忙回过身。“夫人,时候不早了,倾月就不叨扰了。爹,就有劳你照顾了。” “奴家送送大小姐。”明月说着挽起了她的手,向外走去。 才走出畅春园,倾月冷冷地推开了她的手。“夫人请回吧。” “大小姐好走。”她也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扭身就走。华丽的桃红色丝裳,造价不菲。倾月不明白,爹聪明一生,冷酷无情,唯独对这个一无是处的女人惟命是从。甚至不惜为了她杀人。 雪一直沉默看着倾月和那两个人之间的互动。直到回了西苑,他默默将手中的剑递还给她。“尽情发泄吧……” 她执剑向着灌木丛砍去。掉落的枝叶,四处飞溅。雪沉默退开,遥遥地望着。雪花纷坠,日渐西斜。沐浴过后,她在东苑练字,却来了意想不到的他。 他突然出现,没有人通报。手中的狼毫掉落,她浑然不觉,只愣愣看着他越走越近。忘了移开眼。 他走近伸出手挑起她眼前的纸。“可惜了这一副字。” 第8章 琴瑟友之2 墨汁脏了她的手背,他温柔地用帕子擦拭。 托着她的手在掌心,才发觉她的手好小好小,纤长的五指,关节分明,莹润如玉,柔软的掌心温热。只有一滴墨汁,轻易便拭去了。他缓慢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她默然垂眸,抽回了手。“谢七爷。” “你是我的王妃,不必随着他们喊我七爷。”他将她的手抓回,用力一扯。挣扎间听见了他压抑的咳嗽声,她回过了头。撞进了他带笑的双眸,灰色的烟雨中带笑的容颜让她移不开眼。 “我赠你的玉佩你可有随身带着?”他问,声音低沉,气息紊乱。倾月咬唇,一语不发地点头。 “那上面有我的名字,封——玉——寒——” “我知道你的名字。”那块玉,她反反复复看了许久,每一道细小的纹理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千万的情绪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直呼其名,于礼不合。” 这个回答让一直含笑的灰眸染上了一丝诧异。看来眼前的人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么容易就能被冲昏头的。即使他能捉摸到她心意的不可自拔,却无法摇摆她心中根深蒂固的防备。 “我只是想要有人可以喊我的名字,王妃若是不愿,我不会勉强。”他微笑如故,在她张嘴欲言的同时转过了身。 倾月有些不知所措,情急之下喊出了声。“寒,我……” “寒?”相隔不过五步,他抓起了案上的箫,噙着笑转过了身,盯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她,佯装思考了一会儿,笑得讳莫如深。“也是,哪有连名带姓的叫的。” “七爷,倾月放肆了,还请恕罪。”她的惊慌转瞬即逝,回过神来她已经依依福身。 “不说这个了,你会吹箫,是吗?” 倾月木然点头。 “不知玉寒是否有幸可以与爱妃合奏一曲?” 爱妃!倾月只觉得整个脑袋好像爆炸了,脸在发热。一脸僵直的笑容,眸光中漾起了一丝羞赧。良久才回过神来,侧脸看了雪一眼。“我命人去取筝。” 筝取来了,他浅笑坐下。十指轻抚,琴声淙淙。她的箫声慢了半拍,只是两三个音符便跟上了。那舒缓的乐声,悠然降下的雪落在他的眼角眉梢。 流转的目光定格在她右脸的胎记上,夜色里看不太清楚。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她反射性地转过了脸。高挺的鼻梁,明眸如星璀璨,长长的睫毛落下忧伤的阴影。脑海里是她脸上那一块去不掉的绯红,挥之不去。他微微拧起了眉。 一曲终,他用丝帕掩嘴,咳嗽不歇。 李叔上前搀扶着他起身,压低声道:“七爷,这么冷的天,咱们回宫吧。” 他点头,苍白的手在发抖。向着她走去。“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今日不走,我绝没有过问的意思。想问你什么时候能走,只想跟你说我可以等你。” 来不及多想,她扑通一声跪下。“七爷,都是倾月的不是。一时贪玩才误了时辰,七爷越是不肯责怪,越是让倾月无地自容。”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不必如此紧张。”他走近,弯腰伸手拖住了她的手肘。正想扶她起来,李叔提醒说冷清均来了。 “东王大驾光临,下臣来迟,还请恕罪。” “相爷言重,本王只是来看看王妃。不必拘礼。”他稍稍使力,扯着她起身。 一阵不安,她垂眸望着地面。跟着两人走进花厅。才坐下只听见爹用很柔和的声音说:“小女顽劣。耽误了行程,东王别见怪。倾月还不求东王饶恕?” 倾月慌张,抬头看了看两人,慌里慌张地站起。“东王,恕……恕罪……” “倾月,以后有什么事,来得及就告知我一声,来不及事后,我只要你一个解释。”看着她眸中的惊慌,还有那墨一般浓重的愁色彩。 倾月侧眸无助地望着雪。雪会心一笑,走上前来,“回东王,王妃想着今夜有大风雪,不便出行。又怕东王会以为这只是件小事。所以自作主张。” “原来如此。”她担心的怕不是他不答应,而是怕他身体吃不消。会意一笑,他的手捂嘴,咳嗽得双肩颤抖。 在外头站了不一会儿,李叔心里愈发着急,进了花厅伏在他耳边道:“七爷,我们还是快回吧,风雪愈发的大起来了。” 近旁倾月一字不落地听下。看着他因咳嗽微微泛红的脸颊,心里不知为何隐隐作痛。她侧头吩咐身边的婢女。“小芹,去把在厨房炖的红薯粥端来。给七爷暖暖身子。” 他站起了身,欲走。“本王要走了。倾月,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开始就要长途跋涉。” 她抬眸望着他,眸光中有太多太多意思,却说不出口。 “风雪太大了,东王似乎是着了风寒。这一路回去怕病情加重,还是在相府休息一夜。明日就从相府出发。不知东王意下如何?” 在对面默默坐着喝茶的冷清均,终于缓缓搁下了茶盏。不轻不重,不冷不热地开口。眼睑垂下,遮住了他眼神。观察了这么久,第一次在自己女儿的眼中看见了疯狂与痴迷。他分辨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戏。而这东王的几多柔情与宽容,来得匪夷所思。 “恭敬不如从命!”正中下怀,他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 一整夜,倾月都浑浑噩噩的。他在眼前,对她温柔地笑,恍如梦锦。 听侍女来报,说他已经歇下了,她这才站起身。雪守在门外,看着她出门,伸手拦住。“你要去做什么?” “我,只是放心不下,想要去看看。” 听到她的回答,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去看什么?远远地隔着窗你能看见什么?你知不知道相爷可能已经看出你对他的端倪。只是他也只是怀疑。” “我知道了。”话音落,她利落地转身回房。正撞见侍女将擦拭好的琴搬回来。 她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窈窕淑女,琴瑟友之。虽然她不是窈窕淑女,但是她会尽全力,与他琴瑟相合。 第9章 琴瑟友之3 在相府西苑的厢房,灯花阑珊。踩着积雪走过甬道。撞见了迎面而来的冷一凡。“微臣见过东王。” 玉寒并不知道是谁,只微微颔首。冷一凡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闪身站在一侧。提着灯笼的婢女微微欠身,“见过大少爷!” “东王,冷家是封帝赐的宅邸,西苑为主,比东苑要宽敞,不知道东王为何选择这边?” “这东苑,没有客房吗?”看着他一副漫不经心地耍着手上的折扇,扇坠上一颗紫到透亮的紫玉,雕刻成如来佛主。看刀工看雕琢,价值连城。 这冷相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吃穿用度自然是要‘用心良苦’,只可惜听说冷家有个二世祖,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 “回东王,这东苑是女眷的住处,各简别院最多也只有三间房,唯一只有倾月那丫头那边还有个能见客的花厅。这样简陋,怎么能让东王你受此委屈。”冷一凡没心没肺地笑,他是真心实意地这么想的。可是在玉寒听来,真是一个不知深浅不知厉害的。 “不麻烦了,只是歇一宿。”玉寒倒是甚是无所谓。就这样交错走过,婢女突然想起这空出来的院落没有浴池。封玉寒正好借此返回东苑唯一有浴池的梧雨轩。 绕过那长长的回廊,看见了水榭里有两个相拥的人影。分明就是倾月和那个满头银发的那个美若天仙的男子。 李叔错愕,“七爷,这不是……这……” 玉寒只是沉默地看着。两人的拥抱那般的浑然天成,他看不出多余的情感,只剩下淡淡的温馨。那个男人,他的手一直停留在她的肩。驻足了片刻,举步继续往前走。 李叔不敢阻止,只有不停地开口说:“七爷,这也未免太不顾体制了。” 他的声音稍稍有些响。惊动了正在喃喃絮语的两人。雪松开了手,倾月也不再拒绝,扯了扯披风的领子。 两个人同时转身向着来人看去。倒是玉寒突然之间有些胆怯,迎着她透彻的注视,稍稍别开了眼。 檐上的灯笼,朦胧的橘色的光照着她一身的单衣。男式斗大的披风,衬得她愈发的娇小瘦弱。三人相对,都没有说话。倾月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只能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箫。 “倾月,你为何会在这里?还不休息吗?”缓步走到她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呢喃。“这样的月色,这样美色倾城的男子……” 他的长指拨开青丝,仔细观察她的右脸。就这样赤.裸.裸地被他看着,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虽然无数次劝自己,容貌是天生的。就算是丑,她也从来不曾哀怨过。可是此时此刻,欲哭无泪。 “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做我的王妃吗?” “你……”倾月竟不知道是他提议的。事情发展至此,牵扯封帝、爹还有他。其间的厉害,盘根错杂。想至此,她双眉微微蹙起。 “恕我愚昧。”她的回答完美无缺,他颇有兴味地注视着她的明眸。一双漆黑的眸子荧荧闪动,像隐约摇荡的水波,可以看见他的清晰的倒影。 不怀好意地压低声开口道:“因为我以为,冷相家的女儿既然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一副尊荣。就会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怎么做我的王妃。却不知你并不如我猜测的那般知书达理,自重……” 他话语里明显的挑衅与轻视,像无数根细针刺着她的五脏六腑,刻骨的痛,却不能吭一声。沉默片刻,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平静的声音取代麻痹的心痛。“七爷,你误会了。雪,他跟在我身边很久了。久到看着他倾城的容颜除了欣赏之外,我不会自卑。于我而言,这样的夜,有他守在我身边,我才可以走向黎明。” “是吗?”轻笑着将她搂入怀里,结结实实地抱住。感觉到怀里的人强烈的颤抖,他嗤笑,“你的黑夜可不可以过去,能不能迎向黎明,不是要交托给和你携手的我吗?” 拥着她,看了一眼站立在一旁的雪。银发随风而舞,噙在嘴角的笑,迷离琢磨不透。 “是,就算是拼了命,我也会助你一雪前耻。”她是认真的,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只是他不知道。 “从今始,让他离你远些,可以吗?”他的薄唇在动,声音如梦似幻。就算是雪,也有些迷眼。那双灰瞳只有冰冷的笑,却依旧美艳绝伦。 他松开了她,满不在乎地笑。伸手扯掉她身上的披风,解开自己的为她系上。“以后为你披衣的事,由我来做。” 倾月木然地看着他,没有点头,只是轻语。“妾身记下了。” “知道就好。我是来你院中寻一处沐浴的……” “小芹带路。”倾月打断他的话,回身吩咐道。封玉寒漠然看了她一眼,然后跟着婢女离去,离去前,没再多说一句。 “倾月,你为何要忍他?” 她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天,眼眶中那些许温热渐渐消失。她才开得了口,“遇见他,让我多了一个漫长而又执迷的梦。哪是忍?是我的奢望啊,遥不可及的梦。只恨心不是铁做的,会痛……很痛!很痛!” “如果刚刚他非要一个回答,你会说可以?还是不可以?” “你非要我给你一个回答,然后陪我一起心痛?” 闻言,雪轻笑出声。“夜深了,早些歇息。不然是真的要和我一起坐等黎明吗?” 她但笑不语,转身离开。轻罗纱裙在飘扬,五指始终没有放开那箫。今夜,在他拦着不让她去之后。她便一个人在水榭吹箫,他只是远远地静静地陪着她。无数个这样的日子,一直默默守在她身边,失去了只忠于她的初衷。看着她战战兢兢地嫁给她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梦。 若只是一个王爷就罢了,偏偏却是她死心塌地的人。这一去东京,她是否能够依旧云淡风轻下去。 第10章 言笑晏晏1 鸾车空旷,只有一铜炉燃着令人沉醉的迷迭香。他掀帘走进的时候,她举目注视着摇曳着的明黄色流苏。前后摇摆,晃了她的眼。 “七爷,怎么车停下了?” “你哪里不舒服?”听下人说她恹恹的,已有两日。两日来,星夜兼程,他只顾着自己装病,没有和她同乘。得知她身体微恙,才不得已命人停了下来。“本王已命人找大夫,若是受不得这舟车劳顿,我们可以减慢行程……” “不,只是晕车。无论休不休息都无济于事。还不如咬牙,不过十来日。让七爷担心了,妾身着实过意不去。不必请大夫,也不必减慢行程。妾身没事。” 说话间却是有些体力不支,微微侧身伏在绒毯上,闭上了眼。 看着她面无血色,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平稳。凌乱的发遮住她的脸,只有纤长的睫毛在颤抖。他俯身凑近一些,闻见了一股淡淡的,几乎能渗透心扉的体香。柔软的唇碰触到她光洁的脖颈。一阵轻颤,她睁大眼惊恐望着他,瑟缩着往后躲。“七爷……” 见过太多女人的花容失色,而今眼前她的脸让人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怪异。他嘲笑道:“怎么?虽然还未行礼,但你是我的王妃,不是吗?” 倾月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盯着眼前的他。笑里的嘲讽明目张胆。她却不得不勉强自己扯了扯嘴角。“七爷,一日未行礼,妾身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七爷如此相待,妾身受宠若惊。” 嘴上虽在嘲笑,可是心口不知何故泛起一层淡淡的苦涩。背负这样的容颜,顶着冷相独女的地位。她活着,不苦吗?他这般的嘲弄,她依旧是无动于衷。不经开始怀疑,之前是不是他太过自信,所以错估了那回眸深情的一顾?“罢罢罢,你也累了,是本王冒犯。” 他起身要离开,情急之下她伸手扯住了他的下摆。“七爷,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她好着急,生怕他有一丝一毫地误会。她想解释,可是又悲哀地发现她竟至于不顾廉耻。她沉默低下了头,五指缓缓松开,难掩羞愧。只希望他快些离开。 沉默了良久,他蹲下身,伸手托起她的下颚。“倾月——” 长时间的对视,目不转睛,终于他别开了脸。“真不喜欢这么叫你。仿佛喊得不是你。” “倾月,很美的名字,给我是糟蹋了。七爷可以喊我丑奴儿。” “丑奴儿?”大掌扣着她纤细的手腕,第一次露出会心的笑。“好,就喊你丑奴儿。” 这一生,除了娘亲,没有任何人喊过她的小名。从他口中脱口而出的这一声丑奴儿,她忽视了所有的负面情感,只为了他温柔的声音而心动。 他轻拥着她入怀,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丑奴儿’。耳边有他的心跳声,伴随着一阵一阵车轮的轱辘声。声声敲着她的心扉,也敲开了她期盼已久的未来。 东京,终于在悠悠荡荡的流苏中,掀开了他神秘的面纱,迎接他们的到来。 雨,淅淅沥沥。东京的冬日和西京有着天壤之别。雨丝迎面,也不觉得萧索寒冷,只感觉到润润的凉意。终于摆脱了那困了她十日,折腾了她十日的车厢。她在小芹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迎面看见他撑着伞走来。搂着她共撑一伞。“丑奴儿,这就是我自小长大的东京。从今而后,这里就是我们停留的地方。” 她激动得攥着他的手臂,眼眶中有些许泪光在闪动。“在封帝即位前,我一直都在东京。那一年,樱花开得正灿烂,我们却没有时间稍稍伫足。离开的时候就不敢想,有朝一日还能回来,回来这里。” 携手走过那落英满地的青石街道。两旁的槐树经雨之后,凄凄惨惨的样子。她快步走过,听见了丝丝心动。 来不及兴建新的王府。便将原皇城拆了一半,另一半稍作修改,改成了东王府。奉命前来瞻礼的钦差将于三日后抵达。仪式便定于半个月后。在此之前,倾月经由礼部安排,在原丞相府住下,等待迎娶。 连日来的长途跋涉,才安顿好。倾月什么事都没做,什么事都没安排,蒙头大睡。天昏地暗过后,那一个早晨,她推开窗看见了一树的繁花。她回头唤人,“小芹——” 小芹匆忙走近,赶紧为她披上外衫。“小姐,虽然东京不比西京。这晨间的寒风入体,恶寒难挡。” “不碍事。你快些去取纸笔来。” 匆忙拿来了纸笔,等到梳洗毕,她提笔写信。雪暂时还留在西京,为她处理暗卫转移事宜。诸多不便,书信也难以完全解释清楚。只能期望雪能处理好。 正奋笔疾书,小芹带着管家走进。 “见过小姐。自从大人走后,老奴就一直守着这宅子。不曾想大小姐会在这里待嫁。老奴暂替管家。小姐有什么事就吩咐老奴。” “知道了,没什么事下去吧!”倾月来不及抬头,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倒是老管家踟蹰了很久。倾月见他迟迟不走,抬头问,“有什么事,你尽管直说。” “安大人求见。” “安大人?”倾月低吟。心想他倒是完全不想避嫌。思忖片刻,勾唇一笑,颇具深意。“带他去大厅,让他等着。早膳备好了没?” “回小姐,准备好了。小姐是要用过早膳再……” “不必多问,按我吩咐的做。”倾月封了信递给她。“八百里加急送往西京。” 第11章 言笑晏晏2 东京的气候,既温暖又潮湿。尤其是春寒料峭之时。撑着伞,扶着粉墙缓步走着,指尖间或间会碰到青苔。在西京如果遇见忽然下雨的清晨,她就会特别开心。因为只有落雨的日子,她才可以守着暖炉一天不出门。 油纸伞,湖绿色的罗裙飘摇,摇曳生姿的走过小拱桥。看见了水榭里不停打转的安进爵。看来他是真得等急了。一路从东翼的花厅到了东西翼之间的水榭。 伫足遥望,她的手无意识地打着转,有雨水顺着纸伞边缘飞起。她玩得不亦乐乎,迟迟不肯走进水榭。 “小姐安大人来了。” 倾月侧身缓缓举起了右手。安进爵停下脚步,隔着十来步,作揖,提高音道:“见过大小姐。” “小芹,命人架一道屏风。有劳安大人久候,请回座。” 安进爵深深低下了头,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等到屏风架起,竹帘落下,她缓步从另一侧走进水榭,缓缓坐下。“安大人,请坐。” 安进爵嗓子眼发干,说话声有些颤抖。“微臣该死,冒犯了大小姐。还请大小姐恕罪!” “安大人言重。不是倾月矫情,只是今时今日,倾月在此待嫁。人微言轻,怕有什么流言蜚语的,压制不住。今后进了东王府,平白留人话柄。” 看不见她,只听见温柔的带笑的声音,刚刚还忐忑的心,渐渐的平稳。“大小姐言之有理。只是安某以为,一静不如一动。大小姐在此待嫁,相爷不能亲来,始终是遗憾。安某此次前来只是为大小姐推荐一位夫人,代夫人来为你梳发……” 抿了一口茉莉花茶,清香沁人心脾。舒展了眉,她舒心一笑,“我不以为这些虚礼非要执行。” “大小姐,外人在看,一切礼仪自然要尽善尽美。微臣以为这对小姐有好处。” “安大人为我设想如此周到。有劳了。”倾月站起身,行万福。隔着那真丝屏风,隐约看见了她窈窕的身影,款款行礼。“小姐不必多礼。那微臣就先告辞了。” “安大人一开始就表明了立场,倾月甚感欣慰。他日去往东京述职,还请替倾月向家父带话。” “微臣记下了。大小姐请宽心。” 倾月侧眸看了小芹一眼,指了指那屏风。屏风缓缓被移开。一身湖绿罗裙,她仿佛是从水中荡漾而起。那脸仿佛是出水芙蓉剔透明净,只是这白莲上却染上了荷的浅粉。与两年前的大小姐一模一样,没有改变。安进爵弯下了腰作揖。“微臣告退。” 她沉默颔首。送走了安进爵,这一日,她窝在书房看书练字打发时间。晚膳过后,掌灯时分,罗管家送来了一沓的拜帖。另外附上了一张礼单。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今日来送礼的人和礼物。倾月瞟了一眼将礼单压在了一沓书下边。 “罗管家,送来的礼品中有没有梳子?” “回大小姐,一共有三把梳子,一把是象牙雕,一把是雪国红玛瑙……” 倾月迅速地打断,“行了,去把最珍贵的那一把拿来。” “是,小姐!” 翻看了下拜帖,都是东京的士绅,以及临近县的县令。地方上的官员,向来是比京中的官员矮上一截。而今东京成了东王的封地,也就是说东京道境内的官员从此后更加会被人看不起。但事已至此,他们自然是顺风顺水,巴结她这位准王妃。虽知道日后的形式,她还是吃惊,一日之间居然送来了这么多。甚至是东京道中距离东京有三天行程的温县。 随意翻了一下,突然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让她猛然间想起。“礼部侍郎,花荣添。”说着这个名字,眉头一点一点皱起。自从得知指婚一事,她自己也是乱成一团。彻底将花侍郎给忘了。当初为了煤和盐,应承他一定会让他女儿如愿嫁入侯门。 “哎……” 小芹端着茶走近,听见她叹气,关切地问道:“小姐,什么事坏了你的心情?这些拜帖我要罗叔先收着,他可能是觉得太多了,不好压着。所以拿来给你了。小姐你尽管安心待着。等大婚后,再慢慢安排。” “小芹。”倾月将手中的拜帖扔向她。小芹接住,翻开看。“小姐,吏部侍郎怎么会在东京呢?” “暂且不管他是否是擅离职守。答应人家的事,终归是要给个交代。你去安排,明日未时。” “知道了,小姐。”小芹带上门走了出去。突然之间,外头一阵喧哗。贴身侍女小香端着托盘快步向着她走来。 “小姐,你要的梳子。” 倾月伸手打开一看,一柄白玉梳在烛光映照下,散着荧荧的光。雕刻的梅花精致婉约。“交给刘嬷嬷,让她好好收着。对了,外头什么事?” “小姐有所不知,昨夜家里闹贼。罗叔他累了一宿。这会子晕过去了。” 第12章 言笑晏晏3 喧嚣声停歇,那轻细的雨声再度响起。倾月听着愈加的烦躁。午后,细雨中有阳光洒落。她恹恹地趴在桌上,看着那水漏。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片刻后,她猛地站起了身。 “小姐,怎么了?”正在添香的小香搁下匆忙走来。 “闹贼?为何都没人同我说?”倾月没头没脑地冒出了这样一句。小香被吓了一跳,手上的香粉洒了全身。“小姐,奴婢听说昨儿个夜里闹得厉害,府里人手不够,都守着西厢。所以没有抓到贼。罗管家许是怕小姐怪罪,府里也没有损失什么财物,所以……” “是吗?”倾月松开了紧皱的眉,笑出了声。“小香要人去药方那些燕窝人参给罗管家煲汤。省得他以为我这个主子,只会欺人。以后有什么事你和小芹帮他分担些。另外叫紫寐找些人。” “是,小姐!”小香这头还没回过神来,那头却看见她箭步如风。她随手拿了一件披风,衣袂翻飞间,她已经跑远。 小香看着悠闲坐在门庭前喝茶的两人。“青冥大人,紫寐大人,小姐她跑远了,你们是不是赶紧跟上?” “少主她说了今日要去泉隐寺参拜。她说我们身上杀气太重,不宜去佛门净地。”紫寐丹凤眼一挑,冷艳艳的脸,笑得轻佻。“小香,你平日里伺候大小姐尽心尽力。大小姐临离开西京前,不是说了给你许配户好人家,你怎么不走?” “紫寐大人,你别闲着没事取笑人家。你不也是,好端端地辞官,不做堂堂的指挥使,改做小姐的护院。” “小香姐姐,你还不如去厨房给小姐准备茉莉香片。她从寺里回来,用点心的时候肯定疲惫极了。”紫寐掩嘴笑,推了一把青冥。“青冥,你说小香姐姐的千层糕是不是很好吃?捎带也给我做一份。” “你们两个不要想着压迫小香。她是小姐的侍女,可不是你们两个的。”小芹风风火火地走来,一屁股坐在了紫寐身边。 看见小芹一来,小香瞟了她一眼,正色道:“紫寐大人,小姐有事交代。” “什么事?”紫寐陡然间恢复了严肃的神色。 “昨儿个夜里闹了贼。家里护院不够,小姐想要大人暗中找一些面生的,没有任何背景任何累赘的人,重新开始培养。” “那大概是需要多少人?” “自然是越多越好,毕竟除了我和小芹,没有人跟来了。” 紫寐说风就是雨,一闪眼就已经不见了。小芹摇头叹息,“青冥大人,你是怎么和他共事的?” 青冥一贯的沉默,看也不看小芹一眼。片刻后站起身,离去。剩下两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言。良久后小芹终于忍不住了。“小香,小姐呢?” “小姐去泉隐寺参拜了。” “紫寐大人和青冥大人都还在,小姐一个人去的?” “恩。”小香低头拨弄着发。静静的午后,突然间她拍案而起。“你疯了!” “你……”小香涨得满脸通红,“你怎么说这种话?” “这里是东京,不是西京。小姐出门,若是有个好歹。”小芹说着站起身向着青冥离去的方向跑去。小香也匆忙搁下了手上的茶盏,跟上前去。 青冥早已骑了高头大马,向着泉隐寺奔去。小芹和小香蹿上马车紧随而去。 佛香缭绕间,她静静地跪在佛前。木鱼声单调规律。 从大雄宝殿里出来,倾月突然间发现四周全无一人。想也知道是主持让人处理了。“大师,我想今晚在寺内过夜。你帮我打点一下。” “小姐安心住下。今晚的斋菜还是和往常一样吗?” “大师,有劳你了!”倾月颔首,轻移步走下百步台阶。这宏伟的几乎可以通天的石阶的尽头就是泉隐寺。在东京还是京都的时候,所有名门望族逢初一和十五必定会来参拜。天子脚下的佛寺,而今天梯依旧,却不复往昔的盛况。 “大师,两年来寺里的一切,都……还好吧?” 她问得有些犹豫。倒是住持坦然地笑。“小姐,老衲依旧只是一个侍奉佛祖的弟子。寺里香油钱少了,就缩减了开支。散了些弟子,其他的,一切依旧。” 倾月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抬头深呼吸。须臾,脸上又浮现了一丝轻松的笑。“还是大师这里好。一切依旧,物是人也是。而我……物非人非。” “小姐,你的心没变,怎么能说物非人非?”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睁开了眼,回眸粲然一笑。“大师,谢谢你!” 送她走到西厢的门口。有人端着檀木香盒子走到倾月面前。 “听说你要大婚了。老衲为你诵了一千零一页的经书,开了光的平安符。一切时都有缘由,小姐慈悲心肠,佛祖会保佑你的。” “谢谢大师。”倾月伸手拿起,平安符下挂着一串玛瑙坠子,真丝紫色流苏。很别致很珍贵。“大师,平安符我收下了。这坠饰,太珍贵了……” “小姐,你一来,带来了寺院至少半年的食粮。这坠子,于老衲而言,只是颗石头罢了。” 倾月谢过,佩戴在了腰间。“恭敬不如从命!” 走动间,紫色的流苏随风而舞,煞是好看。那佛寺重楼,香烟缥缈,有她语笑嫣然。有她言笑晏晏的从容。 等待……那一天,愈来愈近! 第13章 桃之夭夭1 傍晚时分,绯红的晚霞仿佛是被撕裂的绸缎,或大或小的,铺在天际。云卷云舒,十分惬意。漫不经心地煮着香茗。 “小姐——”听见小芹尖锐的声音,倾月盖上了差盖子。“你毛毛躁躁的,做什么?我应该有吩咐,你们不用跟来!” “小姐,你这样一个人跑出来,至少也让青冥大人跟着。回来东京,就算不是人生地不熟。一个人在外,若是有什么事,我们不能及时传达,延误了时机。” 小芹语塞,还好小香反应快,替她圆了话。倾月心里明白,也不点明。“既然你们来了,就去帮我端斋菜。师傅们事多,正好你们俩闲着没事。” “是,小姐。”小芹做贼心虚,抢着做事。两人离去后,倾月瞟了一眼沉默站在一旁的青冥。“她们两个闹也就罢了,你怎么也来了?” “雪大人不在,我本该要一直跟在你身边护你周全。”、 “你现在是看我哪里少了根寒毛了吗?”倾月摆了一个茶盏,斟满了茶,举起来递给了他。“你这一路跑来,渴了吧。” “多谢小姐美意,属下心领了。” “茶可是好茶,不喝可惜了。”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香气熏得她晕晕乎乎的。“青冥,你觉得昨儿个夜里,会是些什么人?” “属下不知。” 倾月无奈地笑,她怎么忘了以青冥的性格,没有确认的事,他是不会做任何猜测的。他只会用尽全力去查。也罢,也许不过是普通的贼,她多虑了。“紫寐呢?” “她为小姐物色可用之人去了。” “这么说你们没有一个人留在府邸?”倾月叹息着摇头,“这样倾巢而出,这泉隐寺的夜不会平静。扰了佛家清静,实在不是我所愿。” 青冥低头,沉默不出声。此时此刻,以不变应万变,是刚来东京的小姐唯一能做的。 斋菜很是丰盛,倾月却只是夹了几筷子。“小姐,你怎么不多用点?” “你们也试试看,味道不错。” 她说着起身走过甬道,出了花苑。坐在那巨大的石头上,感受着阳光的热量,一点点褪去。低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稍稍使力写几个字,就让泉隐寺彻彻底底地暴露。将这里的宁静打破,甚至有可能卷进腥风血雨。 夜悄悄来临,她枕着檀香木枕安然入睡。一夜风平浪静。隔日一早,一行人从泉隐寺侧门出来。准备打道回府,突然间听见一阵马嘶声,还未完全清醒的她愕然转过了身。 透过晨曦的雾霭,她看见了他向着她走来,浅笑盈盈,丝裳飘逸。 “七爷,你怎么在这儿?”尽管有些吃惊,还是镇静地行万福。他笑,“我竟是不知王妃比我还要虔诚。” “七爷是来上香的?” 玉寒沉默点头。在她身边停了一下,没有扶她。一瞬间的驻足,然后擦身而过。他抬起了脚,开始迈上了天阶。母妃的灵位安在凤鸣山,为了能够便在这里设了灵位,以便时时能够供奉。他竟是不知道,他的王妃是这泉隐寺的‘香客’。 他从她身边经过,不曾停留。愣愣地站着,目视着他来的方向,没有他的身影。等了很久,她开口道:“走吧。” “小姐不跟进去看看?” “罢了,我们见面已经很不适宜了。七爷在避嫌,我怎么可以不懂进退。”她不由得在心底笑自己,谎言天衣无缝,微笑恬然淡定,伪装牢不可破,这就是她——冷倾月。 撩开车帘,透过那缝隙看着街道两边一闪而过的景物。东京的气候暖和温润,不知不觉间桃树枝头已经有了花骨朵。不出几日便要盛开了吧,光是想象那盛况也是一种美,美不胜收。 半路上,马车被拦下,收到消息的小芹几乎要崩溃。不顾体制地闯进了马车,“小姐,七爷是去给他生母上香的。” 闻言,倾月的眉微微拧起,吩咐车夫掉头往回赶。 青冥不冷不热慢里斯条地开口。“小姐既然已经离开,再折回去,恐怕难以解释。你是不是就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必回去。东王既然没说,你若是私自得到这个消息,恐怕惹人怀疑。” 倾月没有回答,只是催着车夫快快赶路。青冥说的,她都懂,可是心却不受控制。 匆忙赶回,在寺前的桃林撞见。桃花未开,些许清凉,而他也依旧淡漠,只是问了一句。“丑奴儿,你怎么还在这?” “我……”她的心怦怦地跳,“我只是想要知道七爷你来泉隐寺只是上香的吗?” 第14章 桃之夭夭2 他趋近,衣袂飘飘,鼻闻见那淡淡的药香味。他开口将她的迷梦打碎。“我想王妃已经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七爷,纵使我们不该见面,但是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跟我提一下?” “还没有正式安放,不急于一时。”他走着,脚步有些踉跄。她伸手搀扶,玉寒却只是顺势靠着她的肩。相依走着,狭小的甬道只够两个人比肩而走。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惴惴不安,不想让任何人听见。“我只是想,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不想看见你一脸淡漠,将所有事都放在心里。” “你都是这样的吗?” 他停下脚步,微微屈膝以便能够看清楚她的表情。倾月下意识地伸手遮住了右脸,轻启的红唇在颤抖。“怎样?” “对谁都这么温柔吗?听人说眼神骗不了人,看着我。”他扣住了她的下颚,转过她的脸。璀璨如星的眸子,泪光隐约。他的吻毫无预兆地落下,打破了那波澜不惊的湖水。 石头投入湖中,片刻后沉底。他投掷了石头,可以潇洒离去。可是她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平静。 “当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会手足无措。原谅我冒犯你。”他笑,翩然走远。由始至终,最初的一眼对视之后,他别过了脸。她一直都盯着他看,可是他却连眼角余光都吝惜给她。 “小姐,是时候回去了。小姐是坐马车,还是骑马?”人散尽,小芹走到了她身边。她没有回答,只是木然望着前方,没有焦距。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桃花的花苞悄无声息地坠落,沾满了她的绣花鞋。时间停留,不知过了多久,然后她无声地笑了,自嘲地问,“为什么他可以笑着说言不由衷的话?” “小姐!”这个时候,最能搭得上话的人不在,所有人都只能沉默。在小香蹲下身为她拂去鞋面上的落蕊时,她突然抬脚。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躲在水榭看书。在一旁伺候的小香盯着看了许久,见她很久很久也没有翻一页。 远远地看见紫寐走来,小香递了个眼神给小芹。小芹出了水榭将紫寐拦在了外头。“紫寐大人,小姐整天都恹恹无力这件事还是再等等。” “小姐怎么了?” 还没来得及问,只看见小香踩着小碎步快步走来。“紫寐大人,小姐要你回话,快跟我来。” 带着一群人快快地进了水榭。倾月搁下了手中的书,微微抬起了下颚,看着紫寐。“这些人背景都没有问题,是吗?” “是的,小姐。没有拖累,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的。” 瞟了一眼进来的人,她挥了挥手。“留下吧。小芹,你挑挑看,看看谁能跟你和小香相处的。而至于护院,紫寐你就看着办吧。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一干人等请安,退出了水榭。天地一片静谧,她掰了些糕点屑扔着。不多时便聚集了无数的花色鲤鱼。那欢畅得移动的鱼儿在撒欢,让她眼花缭乱。绿色的湖水激起了层层奶白的水花。游动的速度太快,就仿佛是时间,就像是从她手中落下的糕点。 愕然醒来,已经是桃花初开的时分。绿叶在风中缤纷摇曳而落。她一身的红色嫁衣在花雨中扶风踏云而来。看见他在不远处等着,她提起偌大的下摆飞奔而来,雀跃得甚是不正常。“雪,你看桃花都开了……” 大红的嫁衣被风吹得不停地飞扬。衬着她的脸,红通通的,煞是可爱。这一刻,她美得炫目。美得让他说不出话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雪,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无地自容。我已经努力让自己遗忘自己是什么模样。你还要提醒我。” 他拨开了她遮着她脸颊的手。“倾月,容颜是天赐的,你怕什么?” “我只是怕我这样子,从鸾轿上当街走过。百姓会笑话他,居然娶了一个丑八怪。” “你以前从来都不怕的。”他轻叹了口气,“你有没有觉得任何事只要牵扯上他,你总会多一些从未有过的情绪?” “雪,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他不再说话,缓缓伸出了手。她抬眸,不解地望着他,“雪,你……” “我的手,就在你的手里。所以什么都不要怕。” 她静默任由着他牵着她的手,扶着她坐上了鸾轿。红色的薄纱垂下,遮住了她的身影。若隐若现的美丽的眸子透过那红纱看去。街上人潮涌动,盯着她所在的鸾轿。而她却只沉默望着眼前的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她一起走向未来。 一直规规矩矩地端坐着,时间久了。脖颈很痛,脚也发麻。以至于从鸾轿下来的时候,突然整个身子一歪。身着大红嫁衣的她从车辕上掉落,仿佛是从云端坠落的凤凰。湮灭的瞬间被他拦腰抱起。 这样子一摔,她鬓发散落。她受了惊,紧拽住了他的衣襟。“抱歉,真的抱歉!”她是这样让他当众出糗。 “不要跟我说抱歉,没有必要。从此时此刻起,你是我的王妃。” 第15章 桃之夭夭3 走过那长长的红地毯,听不见他的脚步声,只感觉到他的呼吸一点一点沉重。搂着他的脖子,感觉手心黏黏的。 “七爷,你放我下来。” “为什么?”这条路似乎走不到尽头,他说话间有些微微的喘。 她垂眸,双颊绯红,羞赧不已。“这一路,我想和你携手走过。”其实,只是她不忍心要他抱着她,走到气喘。大红的裙摆在飞扬,她落地的瞬间经过的一阵狂风。群袂翩跹而起。美若盛开的艳丽牡丹。 一瞬间,他有些晃神,好半晌他才牵住了她的手。比肩而走,不多时便跨入了主祭祀大殿。从一路空无人的主街到了人潮涌动的广场。那耸立的殿宇,飞檐高翘。这里是东王府祭祀大殿,她若是走进了这里,也就是宣告了她正式入主东王府。这一刻,她的心在颤动,无以言表。 “七爷,怎么这么多宾客?” “恩,客人很多是吧。因为我宴请了东京所有的名门望族,乃至一般的士绅。我要东京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王妃。”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哝哝软语,仿佛是最清澈见底的河水在潺潺流动。 “七爷,我……”倾月垂眸,不自觉地伸出了右手,在右脸颊上来来回回。“我……” 他扯下了她的手,搂着她入怀。“曾经我的母后最大的心愿就是死后,灵位能被供奉在这里。今时今日,它为我所有,却失去了那种意义。” “七爷,其实你的母妃并不是想要被供奉在这里。也不是封国史上有她一笔。” “那是什么?她要的不过是名正言顺。” “不,她其实只在乎,七爷你的感受。她用尽全力去争去夺,只是因为她觉得,她对不起你。” “你……”听着她似乎是正经又似乎是空想的自语。她的眼由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他,却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一种感觉,仿佛她说的是真的一般。看着她美丽的侧脸,他冷冷开口,“把你的手放下。” “什么?”她错愕,转过了脸。圆睁的眸中只有他的影子,一片阴霾。 他扯了扯嘴角,举起了两人交握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含泪点头。相携踏上了石阶,旖旎的鸾鸟彩图,在她的裙摆上,扶摇直上要翱翔天际。大殿的门槛足足有半人高,她提着裙摆,抬脚。压金绣花鞋才踏上门槛,她只觉得身子一轻。再度被抱起,她听见了抽泣声。 她沉默,头垂得很低。压根就不敢去看众人的神色。跟着他一起三叩首。迷迷糊糊地接过了祭司递来的香。 在上香的时候却一不小心烫到了自己的手。不由得惊呼出声,捂嘴却已经来不及。 观礼的众人一阵窸窸窣窣。倾月整个人仿佛是被一盆冰水从上至下淋下。透彻心扉的冰冷。道歉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抬起头来,看着我。” 他握住了她的手,小心地吹了吹。“痛吗?” 忍住泪水,她抬起了脸,绽放了一丝柔柔的笑。“七爷,妾身没事。只是太过期待这一刻,想要尽量得留住这一种感觉。” 两人相依偎窃窃私语,那边司仪宣布祭天仪式完成。这样的情景,来宾也不由得放下了提着的心。轻松愉快地谈话,热热闹闹的。大红的喜色,牵着手出了从后殿坐上鸾轿。 他松开了手,往相反方向宴客的清音阁走去。 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她噙在嘴角的笑,终于隐没。一路上触目都是大红的颜色,那红色的纱在风中飘摇,和她身上的嫁衣相映成辉。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双手搁在膝盖上。在东王府大大小小的嬷嬷和侍女‘灼热’的注视下,她根本不敢有一丝一毫不顾体制的举动。而跟随而来为她住持结发仪式的安夫人则是在地上一连跪了两个时辰。 倾月心里清楚,歉意地望着她。她只是静默地回以温柔的笑容。 就这样坐着,全身麻痹。时间停滞,很快已是日西沉。有动静响起,她回过神来,眼神穿过那透明的红纱,他的影子绰约。 他走进,脚步踉跄,微微有些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在她身边坐下,挑起了她肩上的发。“丑奴儿,丑奴儿……”他似乎是自言自语,醉眼迷蒙。 “七爷,你怎么饮酒了?”他的身体是那么的脆弱,饮酒伤身。“饮酒伤身,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斜着身倒在了床上,不停得咳嗽着。倾月侧身望去,他手上的丝帕似乎是她的。 她的手拨开他脸颊上的散发,扶着他起身。正想问清楚,突然间喜娘上前道:“东王,王妃,行结发礼。” 抑扬顿挫的嬷嬷声响起。安夫人终于吐出了一口气。然后站起了身,眼冒金星。好容易回过神来抓起那白玉梳,挑了两人的发梳了三下,用红色的绳子绑住了两人的发。 安夫人望着那殷红的绳,恍惚有些失神。满目的红,刺激着她的眼,让她涌出了泪花盈眶。“臣妾祝愿东王王妃永结同心。” 倾月却只是侧眸望着那红绳,含笑垂眸。结发成同心。与她结发的是他,恍如梦锦,如至云端。 第16章 月出皎兮1 燃烧着的龙凤烛,一滴一滴地滚落。他伸出手捧着她的脸颊,细细看着她的脸,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可是看久了却有一种妖媚的美。而她的眸子,如墨一般深沉。他低头,含住了她的唇。她柔软的唇,带着香草淡淡的清新的味道。 肌肤滑腻如脂,烛光的映照下,她全身的肌肤泛着粉红。嫁衣半解,露出了她圆润的肩。晶莹剔透的肌肤,散发着诱人的温暖。唇落在她的锁骨,引起一阵轻颤。醉意迷蒙,情难自禁,她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微微起身。眼角余光瞄见床内侧,那洁白的丝帕上一抹血红。 心想着刚刚着丝帕是他在用,那这血。她心悸,“七爷……” “叫我寒。”他的声音有不自觉地压抑。他的身体似乎对她有了反应。今夜他本想闭着眼就过去了。此时此刻,他却有了别的心思。 “妾身不敢。”她微微挪动了下身子,想要抓住那丝帕。却不料引来一连串灼热的吻。细碎的吻如雨点般落下,她发出一声细碎的呻吟。 “喊我的名字。” 她所有的注意力在那染血的丝帕上,有些着急,不由得喊了一声‘寒’。在他听来却是带着热情的呼唤。她的声音给了他继续的理由。红烛昏罗帐,蔓延一室的情意绵绵。 醒来,他已不在。她才睁开眼,便看见了一个嬷嬷大摇大摆地进来收拾。“王妃,让奴才伺候你起身。” 倾月翻身坐起,半身的疼痛让她不由得龇牙咧嘴。玉臂露在大红锦被之外,吻痕斑驳。秦嬷嬷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嘴上说是扶她下床,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是相当粗鲁。 手握得太紧,她整个人一晃,眼看就要跌下床。 小香快步走进,一把推开了秦嬷嬷。倾月扯了薄纱围在了身上,站起身的同时,一巴掌甩在了秦嬷嬷脸上,语带威胁。“我警告你,规规矩矩在我这里当差我不会为难你的。你若有半分不敬,我手下的人处理起人来,神不知鬼不觉。” 话,掷地有声。倾月满意地看见了她脸色渐渐发白。她站起身,就算每一步仿佛是踩在刀尖一般痛楚,她却还是高傲地仰头。 走入水池,温暖的水冲去了他的味道,带走了她的疲惫和连日来的战战兢兢,惴惴不安。再度睁开眼,在她眼前展开的衣衫金光灿灿。明明是桃花,却用最昂贵的金线。“小香,把这件衣衫上的金线,全部拆下来。” 小香递了一件白衣,服侍她穿衣。小芹在另一侧整理那华丽的衣衫,侧头问,“小姐拆了金线要做什么?” “照着我画的图纸,绣在给我娘亲送去的那件衣衫上。” “小姐要金线,库房那边应该有很多。做什么要拆了这件衣裳。这衣裳是王爷要人为你添置的。这么精致的图案,定是费了不少人不少心思。小姐是不是再想想?” “我只知道,它不是我想要的。”那华丽的衣衫无风自舞,轻飘飘的,无声地叹息感慨着它的不幸。倾月淡然一笑,“太过华丽的衣裳只会愈发显得我的丑陋不堪。” “小姐,雪大人在外等候。” 回过神来,她向着大厅走去。坐鸾轿一刻钟才到了大厅。一路上听小芹说才知道东王府面积最大的轻风阁是她的居处。 雪在大厅等了许久,终于她姗姗来迟。 “倾月,人家不肯。” 忍不住扑哧一笑,拿着糕点吃着,很久才吐出了一句风凉话。“你受什么委屈了?” “以前人家跟你可是寸步不离,现在我要见你一面还要等半天。我什么时候才能调到你身边呢?” 倾月无奈摇头,“雪,再等等吧。过几日等我将东王府的人事都弄清楚了,你再来吧。” “人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练马了。这几日在东京冷相府,把人家闷死了。” 这么一说,倾月才知道原来轻风阁最大的特点在于那一片绿草如茵,广阔的练马场。 兴致一来,两人纵马向着那草场而去。远远甩开了所有人,她笑得恣意欢腾。“新婚次日,你不用去见你的夫君?” “这不是我所关心的。我只关心你是不是完成了我所交代的事?” “你一点都不相信人家。”勒马停住,两人望着眼前的大湖。翠翠的绿绿的,阳光下闪闪耀耀。 “不是不信你。只是暗卫是我所有的筹码。我不能撒手,也无法置之不理,毕竟是我精心培育了多年的暗卫。我不甘心放开。”她转过头看着他,目光严肃。 “我知道。”雪叹了口气,然后仰头看天。“人家叹过气了,你要不要也学我,叹口气吧。” “为什么?” “因为从今而后,我们没有时间叹气,也不准叹气。唯有勇往直前。” 闻言,她陷入了沉默。须臾,她叹了口气。雪侧眸默默注视着她。 “雪,有你真好。” 他的形影不离,给了她勇气。喜欢听他豪迈又略带撒娇地对她说:“倾月,有你也不错。” 第17章 月出皎兮2 整日里也没有见到他,倾月不知为何心里感觉空落落的。当暮色四合,阳光隐没后,那一轮下弦月在天际出现。月出皎兮,银亮的月洒下的月光朦胧了整个世界。她的心也是如此被月光蒙着,摸不着的痛楚,触碰不到的伤感。 不用伪装,她已经天然是一副伪装的模样。 “雪,西京那边有什么吩咐?” “小姐何必还要为冷相办事?山高皇帝远,不必再对冷相言听计从。从现在开始为自己打算。”一帘水晶,挡住了彼此,对话显得有些局促。挑起了一角水晶帘,看着眼前的他。“雪,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我已经遗忘了太久时间,所以不知道怎么开始……” “有我在你的身边。”他伸手扯出了她手中的水晶窜帘。帘子落下,重又隔开了两人。“就算是我们之间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 “总觉得这东王府,碍了我不少事。”她端起茶抿了一口。一时间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耳边有脚步声响起,她侧眸望去。五步开外,他停下脚步含笑谛视眼前的人。一身白衣,语笑嫣然。 他的这位王妃虽然其貌不扬,可是看见她的笑,心会觉得快要融化。他知道帘外的那个人是她的亲信。两人这样对坐着说话也不知道多久了。他只是很震惊,不过短短一天时间,这轻风阁已经密不透风。 想至此他快走几步,将她揽入怀里。“丑奴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想你!” 如此热切的话语,如此温暖的怀抱,她有些飘飘然。“七爷。” 含羞垂眸,埋首在他怀里,闻见了淡淡的栀子花的味道。 玉寒搂着她,转过头看着帘外的人。“这不是你一直形影不离的雪大人?怎么自己人见面这么见外?” 他说着撩开了水晶帘,对着雪扬起了笑容。雪沉默看着他怀里羞红脸的倾月。这般小女人的姿态,雪的眼神在闪烁。脑袋仿佛炸开了一般,只觉得摇摇欲坠。站起身来连告辞都说得有些颤抖。“少主,属下先告辞了。” “丑奴儿,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一脸委屈,看似可爱自然可是遮掩不了眸中那深深的阴霾。可是鬼迷心窍的她却只看见了款款深情。“七爷多虑了,当然不是,他只是恰好有事。” “有事?什么事?” 他直接问,只知道她一定不会不回答。“七爷,我想邀请东京所有官员的太太赏花。不知道可不可以?” “你……就是要他去办这件事?” 她笑着摇头,“我只是这么想,还没决定。等七爷点头。” “喊我的名字,七爷七爷的喊,我听着不舒服。”他的头在她颈间轻轻磨蹭着,闻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张开口轻轻咬住了她纤细的脖子。轻轻的,痒痒的,倾月手足无措。 “丑奴儿,让你跟着我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东京,委屈你了。” “我虽是孑然一身跟着七爷来的,但是我不会让七爷你一个人。” “有你在,我怎会一个人?”抱着她起身,走向那宽阔的大床。沉重的身躯,压在她的身上,承受他的索取。情.欲满布的眼,迷离中看得清楚,他眼中没有自己。 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她伸出手拦住他的脖子,微微起身。下巴靠着他的肩,忽视他的眼,心却清醒得揪着痛。沉沦吧,在她的梦中沉沦至底。 一早醒来,他已不在。浑身酸痛,挣扎着爬起身。沐浴过后,还是恹恹的。秦嬷嬷端着早点走进,“王妃,请用早膳。七爷离去前说赏花会就照你的意思来办。” “知道七爷去做什么了?” “回王妃,奴婢不晓得。” 正在梳妆台前绾发的倾月缓缓转过了头,漠然瞟了她一眼。秦嬷嬷立马改口,“如果王妃想要知道,奴婢可以问问王爷的近身侍婢。” “近身侍婢?”她怎么没有想到还有一个这么重要的位置。之前一直是李叔跟着的,她忘了注意他身边的人。小香接下了托盘,“没你事了,你下去吧。” 秦嬷嬷战战兢兢低头,退了出去。 “小姐,七爷这几日都是去泉隐寺,为了皇妃安放灵位一事。择了吉日……” “沁安皇妃,她葬在何处?”她突然想起,那一日沁安皇妃出殡,出的是西城门,而不是皇陵所在的正东方。 “听下人说,是在凤鸣山。” “怎么会这样?她是皇妃。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年纪小,却也知道先帝对沁安皇妃是宠爱非常,怎么最终没有入皇陵?”倾月支着下颚,望着菱花镜中的自己。“说出来,那一年也真是大事连连。沁安皇妃薨逝,封帝改立太子,朝中三品以上大员被贬了一半。然后……”倾月越想越觉得心慌,那个时候暗卫成立,而后日复一日壮大。 “小姐以为当中有什么蹊跷?” “我不知道,毕竟六年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任何权利插手政事。关于那一段事,我毫不知情。” 说着她猛地站起身,“小香,赏花会的一切事宜交由你和小芹处理。另外,查一下李叔,我要知道他有什么弱点,可以为我所用。” “小姐是要收为己用?” “他不是我能收为己用的人。跟了七爷在雪整整七年,都不离不弃。怎么可能会为我所用。你先去查查,以后的事,我还需要时间考虑。” 第18章 月出皎兮3 大婚这两日,都没离开过轻风阁。这一日策马将整个东王府逛了一遍。兴许是因为知道他在兴韵苑,所以她没有进去,经过也没有停留,生怕不小心撞见。 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他居然等在兴韵苑门口。她勒马停下,在他搀扶下下了马。他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握着她的手,手心有汗。“丑奴儿,这两日都没能陪着你,闷坏了吧?” 她含笑摇头。相携走入了兴韵苑。“七爷,为何将议事殿取了个这么雅致的名?” “我不知道,只是喜欢。你呢?轻风阁可还喜欢?” “当然喜欢。”她的手一直就在他的手里,手牵手走着,远远地看见了水榭里有几个手舞足蹈相谈甚欢的大人。 “七爷,这几日,和东京道大大小小的官员见得差不多了吧?” “东京道既然归我所辖。我想要挑好能为我所用的文臣武将。” “那七爷要费心了。”她轻笑着斜睨他一眼。看她得意又讳莫如深的笑着,伸手拦住了她的腰,俯身下巴靠着她的肩。“丑奴儿,你帮我看看,何人是可用之才?” “妾身只是妇人。都说不要和妇人一般见识。七爷怎么会问妾身。” “呵——”玉寒笑着,将她抱入怀里。交错而过的瞬间她将他噙在嘴角的笑,看了个大概。他在冷笑,明显的不相信。倾月心想,她是不是不该伪装? “七爷如果觉得我可以帮你,我定当竭尽全力。用我的全心全意帮你物色值得委以重任的人。”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花厅口。 一干人等站起身来请安。在玉寒说请起之后,众人的视线落在了倾月脸上。那光洁的脸庞,锐利的目光,最刺目的还是那粉红的胎记。王的丑妃,站在犹如天神一般的王身边,简直不堪入目。 “王爷,谢大人以为由你出面似乎更为合适。” “你是觉得,我要亲自去找谢老?”玉寒扶着倾月坐下,回身看着出声的那位长者。倾月也循声望去,竟是李安意。她的右手搭在左手腕,轻轻地磨蹭着。眼神不着痕迹得凌厉。 李安意在她的注视下默默低下了头。 “七爷,李安意大人所说的谢老,可是谢如云先生?”她扯了扯眼前人的衣袖,在他回头的时候压低声音问。倒是谢淳安慌忙起身作揖,“回王妃,正是下臣的祖父。” “谢大人是……”倾月看着他,思索了片刻,问道,“是这两年新上任的?” “回王妃,正是。” 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在她相对温和的注视下还是忍不住低下了头。一阵沉默,无声的尴尬。玉寒出声问,“卿认为亲自前去,你的祖父就会答应?” “七爷,下臣只是提议。臣的祖父脾气捉摸不定,不敢笃定他的心意。” 玉寒听在耳朵里,心下有了隔阂,答不上话。倾月搁下茶盏,故意干笑,“谢大人真是年轻有为。我想一定是你传统优贵家风的影响。谢先生与我是故交,改日我定当登门拜访。” 故交?封玉寒猛地转过了身看着她。倾月抿唇一笑,对着他眨了眨眼。“下臣早就听闻祖父有一得意门生。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谢大人言重。是先生他不弃。”她说着站起了身,行万福,“七爷要谈正事,妾身就不打扰了。”她要知道的,大概都已经清楚,留下来这场谈话似乎就不能继续了。 她福身离去,绕过水榭,走进了兴韵苑的书房。整洁的书房,窗明几净。开着的窗,阳光洒落在那几盆兰花上,翠绿的叶,露珠在闪耀。一排排的书架,整整齐齐堆叠的书。 随手挑了本书,坐在窗口,静静地翻阅。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她支着手迷迷糊糊的睡着。 玉寒走进的时候,见到她娇憨的睡颜。伸手搭上她的肩,想要拨开她嘴角的碎发。只见她猛得睁开了眼,微微扬起了头。脚下的凳子一滑。 “七爷……”她的语音未落,整个人已经扑在了窗棂上。磕到下巴,疼得她泪花四溅。 “抱歉,吓到你了。”蹲下身捡起落地的书,抱起了她。“这一整日累了吧?” 他柔情的眼眸,微扬的嘴唇。她目不转睛。待他抱着她在贵妃椅躺好,他已是气喘吁吁。靠在椅上,看着他在喝药。一室弥漫的药香。她的手紧紧揪着裙摆。 他喝完药坐到了她的身边。看着他嘴角的药汁,不自觉地伸手擦拭。柔软的指腹,心疼的眼神。她展示了一个女人所有的柔情,可他还是不肯停住流转的目光。 “丑奴儿,谢如云究竟是怎样的人?” “谢老先生一直以来都是不理政事。他桃李满天下,当时东京朝堂上五个中大概有就有一个是出自他门下。因此他即使身在朝野之外,影响力也是深入朝野核心。”关于先生,她知道的太多,说三天三夜也讲不完。而玉寒想要知道的,也不过是她所讲的寥寥数言。 “丑奴儿,你说他会答应来我这儿,为我所用吗?”整个东京道,似乎能说出名字来的官,都与她有关。到这地步,和她同舟共济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他沉默不说话,在神游天外。她无法猜测他在想些什么,唯有淡然一笑,摇头道:“不可能,他已经年近七旬,没有经历出仕。” “是这样。”他有些失望,靠着椅背缓缓合上了眼。 “七爷,东京道有许多不出仕的隐士。其间不乏有才之士。”他们之所以不出仕,只因为一个约定。一个不为人知的约定。那一年,她拜入谢老门下。那一年所有学成的师兄全部都放弃了科考。她不知道为什么,而师傅只是跟她说了两个字‘约定’。从此后再也没有见她一面。 这一次到东京,她狠下心豁出一切为他一雪前耻。所以就算是再困难,她也会去做。为他找到一批值得托付的文臣武将。 第19章 青青子衿1 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窗前廊下,凝眸处总有彼此含笑相对的脸。 “七爷,这一整日你也没上朝议事。虽说无人议事,这么耗着于事无补。”她是真心真意地提意,无心去揣测他会怎么看她。 他却只是揽着她入怀,吻着她柔软的耳垂。“是什么人跟你说了什么吗?耳根子怎么总这么软?” “我不想的,只是他们问,我无言以对。” “他们问你了?问了什么?”漫不经心地问着,心里可是一沉,这东京大大小小的官员,似乎只卖她的帐。而她的态度也不知是伪装还是真实。他眼前的她,仿佛是透明的,什么都会解释得一清二楚。 “七爷,他们也只是关心你的身体。”坊间多传闻,说他已经病入膏肓。她虽然清楚,却不敢过问。洞房花烛夜,那一方血帕看得她触目惊心。听家里的嬷嬷说,床第之欢与体弱之人无益。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拒绝他的亲近。可每每沦陷在他温柔的爱抚间。现在想来心里还有些余悸。想至此,白皙的脸颊羞红。 他扯了扯嘴角,苍白的薄唇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鲜红。“在想什么?” 她抬眸,痴痴望着他。“七爷,你的身体不宜操劳,你是不是先休息一下?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去见一下他们,好让他们安心。” “他们是以为我命不久矣,所以害怕什么吗?” “七爷,不要说这样的话。”她的不由自主地尖锐,“妾身不准。” 她的眼眸隐隐泛着泪光。 “你也在害怕,对不对?”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下颚,硬是转过她的脸。“不要担心,暂时我没有性命之忧。” 她沉默,垂眸,咬唇。心里无数的酸楚,纠结,然后伸出手抱紧他。“我不怕,你在或不在,永远都在我心里。” 话,真的好动听,他差点信以为真了。“我知道了,今日我会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就去见见他们。” 一夜安寝,天蒙蒙亮的时候,她起身,听下人说他已经去上朝了。吩咐小香准备马车。她终于找到时间去拜访她的恩师。 不出所料,师傅还是没有答应见她。那一年一别,已是三载,她始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师傅一方面以她为傲,另一方面却再也不见她。甚至不告诉她原因。 “小姐,你在这儿站了这么久了。是不是先行回去?” “我不能回去,今天我非要见到师傅不可。” 迎出门来的谢淳安请她进门,她却执意不肯。他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陪在一边。 整整两个时辰后她暴怒,转头冷声道:“谢大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肯见我?我要他告诉我为什么不见我?给我一个理由。” “王妃恕罪。下臣也劝过祖父,无奈祖父执意不肯见你……” “帮我带句话给他,只要一个理由,我就走。” 谢淳安进去后不久,谢如云就带着随身的侍读走来,人未到声先至。“你要理由,我就给你理由。老夫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没有什么可以帮你。” “师傅。”倾月依依行礼。 “多年不见,你还是如此。老夫执意不见你,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见老夫的决心?” “只是两个时辰,师傅觉得我的诚意和决心,够了?” “不,是三年,整整三年的时间,你都没有来看过师傅。小心眼地记着师傅最后对你的教训和辱骂。” 看着眼前白衣画着鹤的师尊,多年来不曾改变过的超凡脱俗。她缓缓跪了下来。“师傅,你可以告诉我理由吗?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一直跪着,头晕眼花,还是要端端正正地跪着。直到他开口道:“跟我进来。” “师姐,请起。”那侍童上前搀扶。雪先他一步扶着她站起。在烈日下站了那么久,又跪了不知道多久,她脚步有些踉跄。跟着走进别院,在藤椅上坐下的时候,双腿还在发抖。 “师傅,你刚刚说的是真心的还是玩笑话?” 谢如云端起了喝到一半的茶,喝得津津有味,良久才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你觉得呢?” “师傅,我求你,这一次一定要帮帮我。东京没有人,你比我更清楚。” “开门见山,看来你是懒得和为师敷衍了。”叹了口气,谢如云搁下了茶盏,“只问你一句,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东京,也为了自己。” “没有别的原因了?”他才不相信,现在的她是东王妃,这么尽心尽力地为东王找人,以为他老了看不清世事了?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她自己,这么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地找他。将自己有几斤几两都暴露人前,不是她的作风。其间自然是有原因的,他可不想被埋在鼓里。 “倾月,为师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一个理由。” “因为一个梦。我决定为之付出所有,就算梦醒一无所有。”她坚定的眸子望着他,信誓旦旦。 “既然如此,告诉为师,怎么帮你。” 第20章 青青子衿2 她站起身,环视了一周。简陋的别院,竹篱笆,小石桌,紫藤椅。她抬手扬袖。丝袖在风中翻飞,她悠然起舞。摇坠的花瓣,飘扬的青丝,舞步飘摇。这一支舞名‘青青子衿’。 曲终,她折袖行万福。谢如云的眼角在抽搐,以舞明志就是她的态度。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为师已经老了,帮不了你什么。这东京道,百废需兴。为师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故意调侃,活像个老顽童。倾月忍着笑,垂头规规矩矩地整理着茶案,为他斟茶。“倾月哪敢要师傅亲自出马。倾月只知道只有师傅才能劝服秦师兄出仕。” “这么多年,你对他还是耿耿于怀?” “对,第一次有人的文章说得我哑口无言。” 正谈话,小香小步走来,俯身在她耳边道:“小姐,王爷来了。” 倾月从没想过他会来,匆忙间站起身。转身他已经在别院竹篱笆旁。她提群快步走去。谢如云侧头看着一言不发的雪。“雪,今天你都没说话,怎么了?” 雪瞟了他一眼,冷冷抛出一句话。“为老不尊。” 无意搭理谢老,雪抬眼看着正在叙话的两人,眼神没有焦点。 倾月小跑着,站在他眼前气喘吁吁。 他只是伸手一扯,毫无防备的她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七爷,你怎么来了?”她有些心虚,有些害怕,问得忐忑。 “下人说你在阳光下站了几个时辰,还跪了半个时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我的话,以后再也不要这么做了。”乍听到下人来报,他的心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是被榔头砸了一个大洞,空落落的。赶着来见她,见到她后,还是不明白心里的那种感觉,究竟是害怕,还是担心她会对自己不利。理不清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唯一只有看着她才放心。 “七爷,谢先生已经答应帮我。若有朝一日秦昱意真的出仕,一定要好好试试他是不是真的可用。” “是嘛!”他的语气听着并不是很愉悦。“那位白发白须的就是他吗?” 她点头,轻轻地推开了他。“你去给他请个安吧。终归是有名望的前辈,你既然已经来了。” “好!”他答应地爽快,松开了她的腰转而抓起了她的手。携手向前走,他目视前方,无意道:“我不会让你为难!” “七爷……”她看着他,眸光闪烁。谢如云看着在前微微作揖的男子。一身靛青色的锦衣,腰带上挂着上古玉,同色的靴子上用紫色丝线绣上了流云。从头到脚,他的每一处都无可挑剔。 在他开口请安后,谢如云终于抬头看着他的脸。无可挑剔的容颜,白皙的脸,肤色不是很自然,苍白之下掩藏着什么似的。好好的天,突然间下起了雨。 “倾月,回去吧!”他说着站起身,回了房,侍童代为送客。 谢府回来的路上,倾月靠着车窗,透过那纱帘看着窗外。雨中,有飞舞而起的轻花似梦。“七爷,东京道这时节多水患。可有人跟你提出来了吗?” “东京道的水患,安进爵任上,开了许多水渠。多少可以分流。”他说着犹豫地望了她一眼。“突然提这个,是有什么要说吗?” “东京道每一次水患,都会让国库空虚。我只是担心。我们初来乍到,若是水患,赈灾的银子不够,后果……”突然她抿唇一笑,摇头道,“七爷恕罪,瞧我说的些什么不吉利的话。” “丑奴儿,你又瞎担心什么?” “七爷,这一场雨,怕是要坏我的赏花会。我担心嘛!”她笑,一扫先前的愁绪。 “原来丑奴儿还是一个女子,喜欢赏花,喜欢和那些妇人一起游园。” “在桃花全然盛开的日子里,一个人赏花太过惆怅。那一日,我习惯和许多人一起过。”她正说着话,突然间车旁有另一辆马车飞驰而过。伴随着小香的尖叫,整个马车猛烈地摇晃。情急之下,他第一反应将她死死抱入怀中。马车在翻滚,他的身躯经受着车厢的碰撞。 剧烈的动荡停下之后。两人身在车厢的最角落。侍从们慌张掀帘子走进。怀里的他已经失去了知觉,她手足无措。泪水啪嗒啪嗒地流。 “快,快喊大夫。”雪看着眼前的景象,擦手处理事宜。 等到大夫赶来,玉寒已经醒来。李叔松了口气,扶着他起身。 封玉寒咬牙忍着痛,手臂痛到抬不起来。用尽全力抬手挥开了那不相识的大夫的手。 倾月哀求道:“七爷,让大夫给你把把脉吧。” “我没事,回府。”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退出了车外。马车再次行驶起来,微微摇荡。倾月拭泪,饮泣不止。他伸手抬起她泪痕满布的脸,正色道:“丑奴儿,以后无论我出什么事,都不要喊大夫。” 她含泪摇头。不,这一次幸运没事,下一次呢?她怎么敢听他的? 轻叹了口气,搂着她入怀。看着她感动的泪,他觉得刚刚那一瞬间选择用身体护她周全是值得的。不过差一点让别的大夫诊脉,他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为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他不得已扯谎。“不然我会死的。我的体质,只有齐大夫最清楚,什么药能用什么药不能用。” 沉默良久,她止住了啜泣声,缓缓点头。 第21章 青青子衿3 夜深,他还在批阅送上了的奏折。她在一旁,红袖添香。偶尔会端上一盏暖茶。 “丑奴儿……” 他才一声轻唤,她起身快步向着他走来。他手支着头转脸看她,问道:“是不是觉得很枯燥?素日里你都做些什么?回去忙你自己的……” “七爷,妾身在这里是不是打扰你了。你看奏折,妾身告退。”她福身,转身走。几乎落荒而逃,她提群迈出了门,撞见了守在不远处的雪。她加快了步伐,像一只蝶扑入了他的怀中。泪水无声无息地掉落,将她的所有的委屈倾泻而出。 他温暖有力的手臂搂紧她。“哭够了吗?” 再抬眸,她脸上的泪水已被拭去。她扯了扯嘴角,冷静地开口,“我没事了。” “他做了什么?” 她深吸了口气,抬头望天,忍住泪水没有掉落。玉寒他,真的没有什么不好。对她从来不曾有一句话口气重。对着她从来不曾不笑过。太过完美,太过压抑,她每一瞬每一刻都在伪装,要自己坚强。“雪,我累了,明天我不能去了……” “你确定?”五千暗卫的精英全部转移至东京。就算耗尽她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可能也只能支撑一年半载。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处理好所有事情,让暗卫重新开始运转。开始插手东京的城防还有治安之后,便有了收入。才不至于坐吃山空。 “雪,我需要时间仔细想想怎么去处理。他们跟我过来,我不想委屈了他们。” “倾月,原来你一直有放在心上。人家以为你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这事。”轻笑着撩拨了一下头发,白丝成雪。薄唇微微扬起,“倾月,他来了!” 雪转身离去,白发从她的指间滑过。 “你们在说什么?”一把扯着她入怀,吻着她光洁的后脖颈。 “七爷,忙完了?”她没有回身,抓起了身前他交握的手。“手上还有墨汁,帮你洗净,怎样?” “恩,是有点脏。”他瞟了一眼,不以为意,“一直陪着我,还没用晚膳吧。” 倾月突然想起,回过身牵了他的手。“我差点忘了,让她们准备了的。错过了时辰,都是妾身的错。” 跟着她到了水榭,一桌子的菜,虽是通常规格的十二碟。可是闻着却是一股子药味。他抬手指了一遭,拧眉道:“这是什么?” “这是用性温和的药材和食材一起料理。是药膳,可以调理身体。” “你知道我不能什么药都吃。白费了你一番苦心。” “妾身问过齐大夫,大夫说这些药材可用。加一点点在食品中,不会虚不受补。如果七爷不喜欢这味道,我让人撤了。”她说着转头看小香。 “不必了。”玉寒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拉着她坐下。吃饭间,他干干地冒出了一句话。“抱歉,刚刚误会了你。” 她沉默,低头。什么话都不说,因为她已经无话可说。一直以来的怀疑得到证实,心痛到每咽下一口饭,喉头就发酸发痛。 “为什么不说话?” 片刻后,她抬起了头,笑言,“食不言,寝不语。” 笑语嫣然,还带着些许娇俏调皮。玉寒不禁想这天真如何伪装得这么自然。 用过晚膳已是酉时。天早已黑,她吩咐准备的软轿已停在水榭外头。“丑奴儿,你是要回轻风阁?” 她错愕,回身望着他。他上前抱她入怀,挥手示意所有人退开百步。 “是这兴韵苑留不住你,还是你喜欢轻风阁多一点。” “妾身只是不想打扰七爷,你还有奏折要批吧。早些就寝。今日误了 你用膳的时辰,我都没有察觉……”她没有察觉的是她居然在碎碎念。她从来就是个惜字如金的人。 他用唇堵住她的嘴。吻着她柔软的唇,心里不禁想这么柔软温暖,是因为说太多话吗?他的手指捧着她的脸,掌心的这张脸看久了并不是那么丑。 抱着她,跨步走进寝殿。偌大的殿宇,宽阔的大床,透明的白纱在飘摇。玄色的床褥,衬得她胴体雪白。散落的青丝凌乱,她挣扎着起身扯着衣襟。“七爷,妾身今日身体不适……” 他不说话,只是紧扣着她的双手,俯身看着她。“怎么不说了?” 倾月侧眸,避开他的注视。伪装吧,一直伪装,假装毫无知觉,继续属于她的无可奈何,继续她只想望着他的梦。她只是希望他能好好的。“七爷,妾身不能伺候……” 他低头咬着她白皙的脖颈。她难以抑制得呻.吟出声,挣扎却无济于事。他霸道地进入,惩罚性地咬着她的香肩。感官的兴奋和痛楚交织,她无助地抱紧他。抱得很紧很紧,紧紧跟随着他的节奏,她怕自己昏厥。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他并不像一个身染重病之人。 半醒半梦间,感觉到身侧的人起身。倾月睁开了眼,他果然不在身旁。坐起身,丝被滑落。烛光微亮,她看见身上满布的吻痕,还有手腕处那一圈红色,至此还是隐隐作痛。 这一室空寂,她起身走下床。扯了单衣随意系上,走出了门。光着脚走着,初春乍暖还寒,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丑奴儿,你怎么在这?”探究的声音传来,她猛地转过身,看见了过道尽头拐角处依靠着圆柱而站的他。 夜风凛冽,有那么一瞬间,他一闪而逝的目光,让她顿生寒意。 这种眼神,她曾经见过,在封帝决定牺牲雪的那一刻,她就见过这种眼神。 第22章 有匪君子1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走近,停在她眼前。眸光凝聚在他冰冷的嘴角。她含笑抬眸,“妾身醒来,你不在身边……你去哪里了?妾身找不到你,所以……” “丑奴儿,外头凉,怎么不多穿件衣衫。”他不再说什么,扯着她的手,牵着她往回走。手心里她的手冰冷。 锦被犹温,她躺着却是合不上眼。心里头有太多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伸手扶着心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丑奴儿……”他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很久后才开口问,“七爷,你也还没睡着?” “丑奴儿,你不问我刚刚我去做什么了吗?”他说着翻了个身抱着她入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似花香又似蝶舞。 “我不是好奇你做了什么,我只是担心你。”回抱他,感受他的温暖。抱着他,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可悲,抱着他,贴近的距离,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他身体的温度。 “我只是找李叔,今日太过匆忙,忘了问他,在街上如此横行霸道的究竟是何人?” 倾月拧眉,她忘了让雪处理这件事。记得当时雪就已经查到,是东京道首富岳庆瑜的独女。这个小姐可是娇生惯养,被宠得无法无天的。今日被抓进了地牢。岳家已经派了人来求情,她暂时要雪先好好照顾岳小姐,至于怎么处理她也还没有想过。不料玉寒却是着急到大半夜也要处置。 “七爷受惊了。这种嚣张跋扈之人,该如何处置才能正风气?” “丑奴儿以为呢?” 她轻笑了一声,缓缓合上了眼。“七爷,妾身累了。这事七爷处置就好,妾身听七爷的。” “丑奴儿,以后在我面前不要自称妾身。”每一次听她说妾身,总觉得讲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他发觉只有在她脱口而出的时候才会说‘我’。 “妾身做错了什么吗?”她舔了舔唇,微微蹙眉。 “不,只是不喜欢你这么称呼自己。”支着头,侧身躺着,正可以看着她的侧脸。撇去那一抹绯红胎记不说,她的侧脸很美。合着眼,睫毛又长又浓密,微微在颤抖。 “丑奴儿,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第一次?”她睁开眼,望着上方,愣愣失神。第一次遇见,是在那时东京的相府。那一天,爹四十岁寿辰。封帝亲临,带了太子河他最宠爱的七皇子。她还记得,那个时候枫叶刚红,她爬上树摘枫叶。 不多时看见一声华服的他哭着跑来,躲在树后掉眼泪。他倔强地抬头想要忍住掉下的眼泪,却不小心看见了她。她跳下树,用丝帕为他拭泪。 他却只是抬眸愣愣望着她,泪水不止。她看见了他灰色的瞳孔,朦胧带雨的江南清晨。她手足无措,“求求你不要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他用手背擦干泪。然后推开了她的手站起身,拂袖离去。那个时候小小年纪的他,就有一份不易接近不可比拟的尊贵之气。偷偷跟着他到大厅,看见他坐在了封帝身边。从那一天起,她就开始打听关于他的消息……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为我擦眼角的泪。你跟我说‘求求你不要哭’,我总觉得哪里听过这句话。”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她听着,却是没有回答,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睡着。呼吸声很轻很均匀。 倾月微微合上了眼,翻了个身。睡梦中的他蹭近,抱紧。 就这样相拥而眠。醒来,她就在梳妆台前。云鬓高挽,淡紫色的丝裳,摇曳的步摇。面纱在手中飘扬,她低头暗思。 抬头时从菱花镜中看见了帘后模糊的影子。她转过身站起,“七爷,你醒了。我让人进来伺候你梳洗……” “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什么错?”她手足无措,两手在搅,手中的面纱被搅成一团。他伸手握住她的小手,轻笑,“你不需要带面纱。” “妾身……”她抿了抿春,颔首。 梳洗过后,两人牵手出了寝宫。随身的侍女们无不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们。送他走到大殿附近,福身。 看着她规规矩矩的做她的王妃,他却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劲。“丑奴儿,为何不跟我一起去大殿?我有在侧殿给你准备座位。你可以听听,然后告诉我如何是好?” “妾身只是一介妇人,不应插手政事。何况妾身怎么会懂?” 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之间,非要这么见外吗?” “七爷。”她好为难,不知道该说什么。见外,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她不奢望有一天他能将她当成真心人。 “我们这里是东京道。虽然我被册封为东王,可以拥有自己的小朝廷。但是毕竟没有这么多的规矩。我只是要你帮我,我知道你有你能帮我。”玉寒勾唇而笑。似是而非,冷倾月西京人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在他面前却仿佛是个无知妇孺,贤惠善良。他也很想知道哪一个才是她的真面目。 直到她坐在了那个位置,看着紧隔一道纱帘的大殿。她想到了一个词,垂帘听政。虽然这并不是她所愿,不是她想要做的位置。但是…… 她抬眸看着他的背影。她不过是为了让他放心。她只知道关于岳庆瑜千金一事,她绝对不能独断。生生错过了这个与岳庆瑜合作的机会,她又不甘心。 第23章 有匪君子2 她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回不过神来。议事结束,他在帘外等了许久也不见她有反应。挥开帘子,扯了她的手。倾月愕然抬头,“七爷……” 看着她试图探头看前堂。他抓着他的下颚,摆正她的脸。“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七爷,政事枯燥,略有闪神,惭愧惭愧。” 玉寒忍不住笑出了声,拉着她起身。“去看看昨日害得我们摔了一跤的人。” 地牢的大门是青石巨石堆积的呈现青面獠牙的大鬼的嘴。才走近大门,只觉得一阵阴寒之风扑面而来。“这地牢还是曾经的样子。” 张着大口,想要将所有肮脏的一切吞噬。累累白骨堆积的地方,洗清的究竟是谁的罪孽? “丑奴儿怎么会来过这里?” 门口铁闸缓缓打开。从光明中走近阴影,她抬手搓着冰冷的手臂。“那一年,第一次替我爹处理一件案子。为了让我爹信任我的能力,我什么都没有查。直接下了格杀令。就算我明知道,她是冤枉的。我不能救她也救不了。” “丑奴儿,你……”他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冷吗?” “只是这里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她笑,脸色惨白。两人走进拷问室,岳庆瑜的千金已经被带来跪着。 不过短短一日时间,她已经被折磨得容颜憔悴。散乱的发覆面。倾月漠然看了一眼站立在侧的雪。雪会意开口道:“东王,这是岳庆瑜的千金。素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冲撞了东王和王妃。已经下令禁止岳府之人这几日进出。” “岳庆瑜是何许人也?想必雪大人已经查得很仔细了吧。” “回东王,岳庆瑜是东京道的首富。富可敌国,却独有一女,自然是娇宠万分。这一次不知冲撞的是东王。这两日也没有提审,只是她自己娇蛮地闹了许久才这副样子。一切等东王亲自处理。” “东京道首富?”他拧眉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岳亲亲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人。昏暗的地牢,火盆燃烧着熊熊烈火也驱不散那阴寒。她的眸中很多不甘很多狠毒。 倾月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从头凉到脚。“七爷,这件事就交由我处理。这里阴暗潮湿,呆久了对身体不好!”她起身,擦着他额角不知何时满布的细细的汗珠。 封玉寒瞟了一眼地上的人。后背有火烤着他不流汗才怪。不过她开口要自己处理,他绝对没有理由说不。“好,那我先回去了。随意处置一下,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人。” 起身离去,没有丝毫迟疑和停留。他的青衫消失的瞬间,她手上的折扇抵住了眼前少女的下巴,抬起了她的头。“怎么?心有不甘?” “你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东京道哪一个人敢不给我爹面子。我管你什么东王,东王妃。你最好放了我。” 倾月不由得叹气,她不止是被宠得无法无天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她不过是一只蝼蚁,谁轻轻一捏都会小命玩完。“雪,送她回去。告诉岳庆瑜,东京道修筑水堤还缺一百万两银。有待善心人士大发善心,填补东王府的银库空虚。” “倾月,你这么做,东王那里……” “我没得选择,这个时节若是有水灾,这笔银子还不够救灾,更逞论修筑堤坝。只能是解燃眉之急。”倾月拧眉,离开了西京她拥有的全部工坊全部酒楼都停止了。整理了所有金银她都不知道能撑多久。师傅说得没错,当初迁都的时候,东京几乎被搬空。 安进爵来了之后税收也是逐年上交。封帝派了两万人在东京,却只给了半年的军饷。东京一无所有,她开始担心,秋收刚刚过,再等至少八个月才会有税。这一次,她是真的被金银给难住了。 雪不再说话,命人将岳小姐带了出去。偌大的森冷的拷问室,她转了个身,将四周看了个清楚。“雪,再次回到这里,还是恨,对吗?” “怎么可能不恨。到现在她都没有醒来。” “雪,以后你就在轻风阁里住吧。把她接来,我给她找大夫。” “这么多年,西京所有的大夫都请遍了。毫无起色。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倾月你不必为我着想。现在你是王妃,身边伺候之人都是公公。你不会是残忍地要人家为你牺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人家不依!” 倾月嗤笑,斜睨了他一眼。“德行。” 两人有说有笑的出了地牢。铁栅栏外,他孑然独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微微侧首,脚步轻快。紫色衣裳,金步摇,扶风踏云而来。身边的人一声纯白,纤尘不染。她的笑他随时可见,可是为何从来不曾如此明媚。 回兴韵苑的路上,鸾车轻摇。她靠在车厢,偷偷打量身旁的他。心里有些不安,“七爷我放走了岳小姐。让雪好生送她回府……” “为什么?” 他面无表情,看着她试图看透她,却还是不知所以。 “东京道银库空虚,一时之间多处要用银子。我只是拿了人家的宝贝换了百万白银。解燃眉之急。”倾月不安地搅动着手指。虽然她明知纵容岳亲亲一次,不知道还会造多少孽。但是只要她掌控了她,摸到了她的脾气,以后不怕没有机会威胁他为自己办事。 “原来你每走一步都是有目的的。若是今日她与你而言没有任何用处,是不是一种处置?” “是!”她回得干脆。他伸手搂她入怀,叹息道:“为难你了。要你设想周到。就算是冒犯了您的人,还要你原谅。” “七爷,她没有冒犯我。因为有你护着我。”四目相对,脉脉含情的双眸。片刻后,含羞垂眸。 一路沉默回到兴韵苑。小香守在大殿之外,说是秦昱意在里头等候。倾月只觉得天旋地转。她不知道,秦师兄竟然真的来了。 “丑奴儿,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倾月深吸了口气,抿唇一笑,“七爷,有匪君子,如切如磋。”能提醒的,能做的,她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只看秦师兄愿不愿意为他留下。 第24章 有匪君子3 翠竹茶盘,一壶温热的早茶,四只小陶茶碗。 倾月等在水榭,下人按吩咐端了茶来,她吩咐小芹端去花厅。 小香伺候在侧,看着那不一样的茶具有些不明所以。“小姐,做什么要换这样的茶具。东京道应该已经没有这风气了吧。来了客人,端上茶盘,还要自斟自饮。于礼不合。” “秦师兄是个中规中矩的人。他所谓的礼是繁杂是不变。我若是让人端了茶盏去,不是给七爷难题?”手边有小香刚做的菊花糕。含在嘴里望着不远处的花厅,视线被那一只画舫挡住。 花厅外,紫藤开始抽出了嫩芽。一派绿意盎然。玉寒跨步走进花厅。看着站在墙前面不知道看些什么的陌生人。一身青白相间的外衫,纯色的黑靴,面对着那一面墙。 “请问,是秦昱意,秦先生吗?”李叔上前恭敬开口问询。他回过脸,方方正正的脸,浓眉大眼,正气凛然。 “正是。”他作揖,目不斜视,并没有看见李叔侧后方的封玉寒。玉寒勾唇一笑,出声道:“先生大名,久仰久仰。” 深陷浑厚暗哑又略略带着些许娇娆的笑意。秦昱意闻声抬起了头,看着他。迎着他的视线,看透是非看透任何居心的眼神。“草民见过东王。” “先生请进。”玉寒颔首,抬手示意他往里走。两人才坐下,小芹端了茶盘走了进来。她蹲下及地,然后跪坐着直起身,将茶盘放在了几上。“秦先生,请用茶。” 看着眼前那精致的茶盘,茶香扑鼻而来。经雪的茶尖特有的芳香。他颔首,“代我谢过小师妹。”她,还记得他喜欢早茶? “是的,先生。”小芹福身离去。 玉寒看着那茶盘,想起他离开封国之前,封国的各样礼仪。这次回来,他并不曾完全了解现而今的各种礼仪。但是至少如果倒回七年前,他还能对付。左手执壶,斟茶。“先生,请用!” 看着他谦逊的模样,不论他心里怎么想。能放得下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脸面。能做到如此,至少他是一个有心人。这么想着,昱意站起身,后退了一步,跪地举起双手叩首。“东王盛情,草民不敢当。” 封玉寒无奈,如此多的繁文缛节。“先生如此大礼,本王受不起。请起请起。” “谢东王。”他起身,拍了两下下摆,折了一下衣袖,然后再度落座。 “秦先生有一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东王但说无妨。草民既然已经来了。自然是知无不言。”玉寒看着他无比严肃的神情,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 尴尬的过了片刻,玉寒干笑。“秦先生,现而今东京道秋收才过,而银库空虚,没有银子修缮堤坝。如何是好?还请先生直言。” “草民斗胆请东王向大银号借。” “借?”玉寒有些受吓,从来没有听说过,以公侯的名义借账。史无前例,闻所未闻。“这样做不是昭告天下,东京无能。” “东京道空无一物,人尽皆知。开了这个先例,与东王而言是有百利。现而今民间的资本多在银号流通,而东京道存银甚少。我们要在东京道之外借。用别人的银子为自己办事。待到秋税上缴,便偿清一半借账。次年,再向另一处借。一年一年,借此累积。将东京道各处的农田水利完善。收成高了,秋税增多,以此累积东京道的根本。” 一番说辞,玉寒恍然大悟。如此大胆的策令,前所未闻。光是想象,他已经按捺不住兴奋。只是他有疑问,“秦先生高见,只是这必须要有充足的实力,不然没有钱庄肯借,也无济于事。” “这就要看东王如何利用身边的人、事、物。” “先生此言何意?我身边的人?事?物?”人的话,他身边是指的丑奴儿?事的话难道是说岳庆瑜的女儿?物是指的什么。他目前为止还没有头绪。“正如先生所言。我知道第一步该怎么做。而接下来却是茫然。先生大才,不知能不能留下来帮我?” “东王命令如山,草民怎敢不遵。但而今东王盛意,草民虽拒绝却心有不安。若是日后东王有求,草民必当竭尽全力。今日前来只是为了找故人叙旧。这么久也不见她出现,看来她并不想见我。”他一脸严肃,躬身作揖,“草民告辞。” 玉寒没有阻止,目送他离去。李叔看着下人收拾茶盘不禁嘀咕了一句。“刚刚王妃吩咐人端来这茶盘我还有点奇怪。没想到原来是这秦先生遵循前朝的礼仪……” 这么一说,玉寒突然想起那个端茶盘进来的侍女。她是倾月贴身不离的侍女,平日里一直笑嘻嘻地,很随意很讨喜的样子。刚刚见她还和秦昱意有说有笑。这个侍女是个很机灵的人,她究竟知道多少关于冷倾月的事。他该怎么样才能从她这里得到他要的消息。 “李叔,你去帮我查查王妃身边的侍女。是什么出生,有什么亲戚关系。” “七爷,突然之间为什么要……” “你照我吩咐地去做。之后的事,我只会跟你说。另外派人跟王妃说,一起用晚膳。”虽明知她就在不远处的水榭。此时此刻,他不想见她。 话说李叔才出了花厅,正犹豫着派什么人去查。却看见小芹在不远处望着他笑。“小芹姑娘,七爷正要我去找王妃,有话带给她。你在这就劳烦你带句话……” “不必了。李叔,王妃要见你。”小芹掩嘴笑,“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水榭。倾月正在喂鱼吃食,撒干净后,拍了拍手,缓缓转过了身。看着一侧俯首顺眉的李叔。抬眼看了一眼小香。 画舫缓缓驶来,她迈步走上了画舫。李叔也随之登上了画舫。画舫缓缓驶离岸边,停在了湖中央。李叔胆颤心惊,终于等到了船头的人缓缓回过身向着他走来。问了一句,“李守义是你什么人?” 她温软的声音是冰冷的剑刺中了他的心脉。 “说——”她的声音在绝望的谷底回荡。 第25章 求之不得1 精致的画舫,红木泛着沉香。护栏上雕刻着兰花。湖面泛起一层雾气。她一身淡紫隐没在雾里,不清不楚。李叔站立着,双脚已经在打颤,僵直着动都不能动。 “我听下人说你有一个外公,身患恶疾。这些年来你不在东京。一直托人照顾他。而那个人就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他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地。“王妃,奴才是认识李守义。因为当初奴才跟着七爷离国。去雪国为人质。家中年迈病重的外公无人照顾。他是奴才唯一的亲人,所以奴才用重金雇佣了李守义。他也尽忠职守。” “花了重金?你那笔钱从何而来?”轻笑着伸手搭上他的肩,“当年你拿了全妃的银子。我还真想不到,以为你定是忠心耿耿对七爷。却不料你居然会是他人派来的奸细。这七年,你一直跟着七爷。究竟有什么居心?” “王妃明鉴,这些年一去雪国,且不论奴才无心。在雪国,只字片语都未必能传回封国。这七年,奴才和全妃早已失了联系。再归国,全妃娘娘已经是老太妃,在庵堂颐养天年。早已是对世事置之不理。”虽然心里慌张,可还是对答如流。虽然冷汗已经落下模糊了视线。 “你对七爷究竟是怎样的心,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排除一切的威胁。”她看了一眼小香。当下有人上前架着他起身。 “王妃,王妃饶命。奴才对七爷忠心耿耿,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七爷的事。王妃——”他叫嚷着,押着他的人作势要将他扔进水里。李叔紧紧抓着护栏,嘶喊,“王妃!王妃饶命。奴才真的没有,请王妃相信奴才。” “要我相信你?你打算怎么让我相信你?”她的手抵着护栏,推开了一侧的侍卫。李叔得到自由,缓慢转过身跪下,“王妃,奴才知道错了。不敢为自己狡辩。奴才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王妃相信。请王妃明示!” 等得就是她这句话。倾月勾唇一笑,“两个选择,一是让香穗近身跟着你,一起伺候王爷。顺便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或者你每一日来跟我汇报。” “香穗是……”李叔整个人发懵,他不知七年前的旧事居然也被查到。他无从反抗。 “香穗是新来的侍女之一。乖巧可人,一定能帮得上李叔你的。”她的眼直直地盯着他。李叔唯有叩首。“进来兴韵苑正缺人伺候,奴才谢过王妃恩典。” “小香,让画舫靠岸吧。” 斜倚着贵妃椅,她恹恹欲睡。画舫靠岸的时候,等在岸边的玉寒上了船。李叔笑着迎上前,“七爷。” “刚刚是怎么一回事?画舫停在这湖心,我怎么挥手都没人理会?” “王妃在打盹,所以慢了些许。”香穗走上前来福身。“香穗给王爷请安!” 看着这新面孔,玉寒有些迷茫,却也不以为意。他越过她,走进船舱。水晶帘在眼前摇晃,她的睡颜在那一头不清不楚。她总是给人一种不清不楚的感觉。看不透她这个人,看不透她心里埋藏了多少的事,看不透她嫁他为妃的原因。 他是皇兄的棋子,那么她呢? 走近,蹲下身看她熟睡的容颜。这样一张脸,过目难忘。看了许久,他起身离去。 日渐西斜,倾月才幽幽转醒。 一起用的晚膳,她陪他看奏折。依旧是一夜缠绵。这样的日子,如水般平静,如火般炽烈。太过顺心,太过惬意,每一日醒来都觉得是梦。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置身一片花海之间。桃花盛放,如火如荼。众家千金夫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赏花会如期举行。站在高楼看着一片繁忙。 “小姐,发出去的请帖都已经收回。并没有人家的女眷没来。” 结果比她预期的要好。倾月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小香让人好生伺候着,务必让她们尽兴而归。” “小姐不见见?” “让她们来请安吧。”转身回内室,安然看着那一处胜景。很快的有人上来请安。一干人等或站或坐,相谈甚欢。倾月也与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小姐,花大人求见。” “花大人?这东京道何来花大人?” 小香再度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是西京来的,吏部侍郎花大人。” 手中的茶盏微一颤抖,洒了几滴。上次他呈上拜帖,她一忙就让他空等了一日。以为他会就此打退堂鼓,不料,还是躲不过。 小芹赶紧上前。“小姐,让奴婢伺候你更衣。” 倾月含笑站起身,“各位夫人小姐自便。” 走入内室匆忙换了衣裳,便下了阁楼在侧厅见客。 花侍郎赶紧上前作揖。“微臣见过王妃。” 随意瞟了他一眼,坐下后,抓起了几上的茶盏。漫不经心地开口,“听下人来报说是花大人。我还不敢信,这花侍郎不是在西京任官。怎地会在东京?” “微臣带小女来东京探亲。小女的祖父留恋故土,当初就没有跟着到东京。” “大人是来确认,我是不是要食言?” “小姐来了东京,想必对陕东道是更加的紧张了。微臣只是关心小姐,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小姐的。” 言在此而意在彼。想要他的帮忙就要兑现诺言。 现而今,东京士兵急缺兵器,而陕东道有她需要的煤和铁。就算有银子也未必能买得到的。 她彻底地陷入了窘境。若是兑现承诺,她真的要为他纳侧妃?为何她有一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第26章 求之不得2 清香四溢,青烟缭绕。陡然间她将手中的茶盏搁下,缓缓站起身。葳蕤的春裙在她行走间肆意飞扬。花瓣从手中滑落,桃花满坠“花大人千里迢迢而来,倾月定不定会让你失望而归。还请在东京道多玩几日。有时间,带你千金来王府叙叙。” “那微臣先谢过王妃。今日赏花会,就不打扰王妃雅兴。”他起身,作揖,倒退离去。他走后,良久倾月都没有回过神来。 “小姐,安夫人有请。” 直到阁楼上闹腾了起来,小香匆忙来提醒。“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轻提起裙摆,快步走动间不忘问询。小香只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发 生了什么事。只说是安小姐要弹琴,想请小姐去听听。许是别家夫人有些不乐意,只是几句口角。没什么!” “是嘛!”倾月伸手扶额,“小香,七爷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下朝了。去请他吧。” “七爷他会来吗?” “我不知道。只是这里有人希望他能来。”说话间,湿了眼眶。她不明白心中那股酸楚是怎么一回事。心口涨涨的,有一种喘不上气来的痛楚。她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只是没想过竟会那么快。皇族的身份,多少人虎视眈眈。 打发了一个花大人还有安大人,齐大人,源源不绝。 走上阁楼,安夫人上前福身。“安夫人,不必拘礼。请坐。” 犹记得那一日,她为自己和玉寒结发。两股黑发交缠,今生的羁绊,终于是经她手而交汇。一想起她的手,倾月的心暖暖的。抬眸望向站立一侧,低眉顺目,恬静安然的那个少女。 “听说安小姐有曲子要献上,不知安小姐可有信心压轴?” “奴家不敢妄言。只怕污了王妃的耳。” “安夫人家教甚严,想必小姐不敢夸口是真。不若先让其他小姐试试。你再等等。我倒是对音律不甚清楚,等七爷来,让他评评。” “谨遵王妃吩咐。”她福身后退,站在安夫人身后。 有官家小姐上前,独坐弹琴。倾月合眼听着,却是昏昏欲睡。小香不敢离开她太远,便要小芹去跑腿。小芹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兴韵苑。李叔见了她扭身就要走,香穗便上前带着小芹去书房。 简单地通传了一声,玉寒没有多问,跟着小芹向桃花林走去。一路上只有两人。一前一后。 小芹抬眼看着前头缓步走着的人。清瘦的背影,锦衣摇曳,黑发如瀑。他就是封国最美的人,一举一动都是优雅高贵让人心醉神迷。 她两眼盯着他的背影心驰神怡。 “王妃她有没有说要我去做什么?”突然他开口问,小芹一愣回答不上来。玉寒微微拧眉,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回……回七爷,王妃她是想要七爷去听听各位小姐的琴艺。总归是来了东王府,若是没见着七爷一面。多少有些可惜!”一着急,小芹却是将实情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既然如此,我就不去了。带句话给众人,王妃就是我王府的主人。见或者不见我,都无关紧要。” 他转身走。小芹愣愣看了片刻,陡然间回过神来,追着喊。“七爷,王妃是希望你能去。这东京道各家的小姐,多才多艺,值得一看。” 这话怎么让他觉得她要他看的不是才艺而是人。“这话……是王妃要你说的?” “不,不是。奴婢只是心想,王妃可能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不能明言。” “是吗?”他的薄唇轻扬起,玩味地看着眼前低头羞红了脸的侍女。缓步走进,停在她身边,笑着道,“这赏花会,妇道人家的聚会,本王没有兴趣。让王妃玩得尽兴些。” 他飘然而走,小芹傻傻地掰着手心跳不已。魂不守舍地回到了桃花林,小香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回倾月说是七爷很忙没有时间来。 身侧安小姐闻言,小脸上写满了失落。倾月抬手揉了揉抽疼的太阳穴,无力道:“小香,准备上晚宴吧。记得让香穗伺候七爷用膳。” 晚宴因为她的心不在焉,更因为东王由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晚膳过后便匆匆散了。 人去楼空。一时间,整个庭院一片寂静。她一人依靠在窗前。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她看见了有人撑伞走上了廊桥。 飞奔下楼,绕过那曲曲折折的回廊。伸出双手,扑进了他的怀里。 玉寒被撞得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望着怀里的人,有些发懵。她是怎么了? 片刻后,她松开了手,退出了他的怀抱。 “七爷,这么晚了,又下起雨来。你怎么来了?” “这桃花林间的小楼,很是别致。难怪你会喜欢。我是走到半路才下雨的。你……怎么了?”他伸手抬起她的脸,拧眉问,“你哭过?” “七爷,妾身只有一句话想要问你。” “怎么了?你问啊。” “七爷可知妾身为何要你前来?” “不知道!” 听到他的回答,她笑了,些许无奈些许疲倦。她曾说过,今日不习惯一个人过。今日是她的生辰。她以为他至少会知道。 “丑奴儿,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七爷有什么话,请直说。” “我在雪国有一位侍妾,我派去接她的车队就要回京。在她回来之前,我有必要跟你说一声。她是我的侍妾,以前是,以后也是。你……不反对吧!” 冷迎面来,发在风中飞散开。淡淡的悲伤,她沉默落泪。 转眼梦境已苍白。她只是全身冰冷,声音也是冰冷的。“王爷请自便!” 第27章 求之不得3 桃花盛开满树,只是一阵夜风,便掉落了无数。她目送他离去,脸上的笑被风吹走,光秃秃的绝望。小香端着长寿面走来,看见东王已经走了。隐约觉得不太对劲。正想问,却只看见她坐着流泪。虽然面无表情,可是泪水汹涌。 当宫灯点上,她本就模糊的双眼被黑夜中那点点亮刺痛。猛然间她站起了身。她飞跑,用尽全力向前跑。穿着绣花鞋,每一步重重落下,脚心都有一丝的抽痛。冲进马厩,随手跃上了一匹马就往外冲。 一时间桃花林间一片乱糟糟的。小香追着跑了好些步,可连影都见不着了。紫寐和青冥策马跟上。漆黑的夜,寂静的深宅大院。马蹄声比那号角声还要吵闹。一时间,惊动了许多人。她策马向着大门而去,守门的侍卫看着那疯了一般冲撞而来的马,居然全都侧身躲过。 三人三骑,风驰电掣般一闪而过。 待到众人回过神来,赶紧去通知东王。玉寒正在批阅奏折,听闻此,只觉不可思议。召了小芹和小香来,两人也是一问三不知。小香抹泪,什么话都回答不上来。倒是小芹,想话来搪塞。“今日是小姐生辰,她可能是去泉隐寺还愿去了。” “生辰?今天是她的生辰,为何都没人提起。怪不得她要选在今天办赏花会。”眉微微拧起,她刚刚就是因此落泪吗?他不知她的生辰也就罢了,竟然在她生辰之时跟她提薛晨的事。难怪她也克制不住。“她去泉隐寺还愿,什么时候能回来?” “奴婢不知。小姐离去前也没来得及吃小香煮的长寿面。”小芹见他已经相信,不由得松了口气。抬起手肘撞了一下小香。小香磕头,回道:“回七爷,奴婢也不知道小姐何时会回来。” “你们先退下吧。等她回来,来人通报一声。” 两人离去时候正撞见了李叔,眼神交汇,李叔匆忙低头走了进去。 “七爷,薛夫人那边已经在别院安置下来了。就等王爷一声吩咐。老奴刚回来的路上,撞见了王妃和她的护卫。她们这是去哪儿?”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莫名其妙地感觉心烦意乱,口气极冲。李叔垂首望地。“七爷恕罪。” “命人去查她究竟去泉隐寺做什么。” “是,七爷。”停了许久,李叔忍不住开口问,“七爷,老奴知道这句话不该问,可是终究是不甘。你对王妃这般纵容,究竟是为何?” “你觉得,我是纵容?”玉寒苦笑摇头,“整个轻风阁短短半日就密不透风。别说是她的一言一行,就算是饮食起居都一无所知。单凭这点,你不难想象她的能力。东京道的一干文臣武将明里暗里有多少人只听冷家的。她却还不甘心,硬是要安插自己的师兄。而我却一个亲信都没有。我哪里是纵容,是不得已而为之。李叔你难道连这一点都看不懂了吗?” “那七爷为何突然提出要接薛夫人回来?难道是要在你和王妃之间出现隔阂?” “不,只是想要分一些她的注意力。不过,想来是我高估了自己,她本就不在乎。别说是会为我众多的侍妾分心。她倒是千方百计想要为我物色一位侧妃。” “七爷以为王妃不仅要在朝中安人,还想为王爷物色枕边人?” 扭头看着案上堆积的奏章。东京道上上下下多是些无能的官。歪风四起,若要整治怕没有个两全之法。李叔见他不答,也不敢再问,退至一旁小心伺候着。 倾月连夜骑马出了东京。以最快的速度追上了投宿在客栈的雪。 听见马蹄声轰然作响。正在沐浴的雪,匆忙披了衣裳出门。凭高而站,看见了她跃下马,箭步如飞。天蒙蒙亮,仅能看清她的容颜,苍白一片。心里隐约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匆忙间扯了扯衣襟,走下楼梯。她已近在眼前。“倾月,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着来?是想人家了?” 她咬唇,不出声,只是不停地摇头,泪如雨落。 雪沉默拥她入怀。 “雪,他要纳侍妾。” “所以你还是忍不住想哭,是吗?”雪无奈苦笑出声,“亏得你为了摆脱花大人要我上京请冷相相助。只为了让他女儿如愿嫁入皇族。” 这一年秀女的甄选正是时候。也正巧了了倾月的心结。可是送走了佛,来了个不知名的菩萨。“他要纳的侍妾是哪家千金?” “是他在雪国时旧有的侍妾。我没法开口拒绝。” “倾月,他是东王。三宫六院也是寻常事。你当初就已知道。” “我知道,所以昨天我要你回西京的时候,你一定在笑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非要费这么多心力做这些废事。”她笑,掩不住的苦涩。“我才明白,我真是可笑。怎么能有那样的想法。”一入侯门深似海,她怎么还敢奢望拥有一份爱。都不过是逢场作戏,她当真了。 “倾月,你何苦委屈自己。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在秦昱意来之前。暗卫有了花大人的支持,就无所畏惧。更何况掌握了东京两万将士的兵器,以后东京道,听凭你呼风唤雨。” “我所要的,不是东京道。”她所要的不过是梦一场,求之不得。“雪,让一切顺其自然。你说好不好?” “当然,倾月说好,就都好。”他拥着她,轻声安抚。 第28章 道阻且长1 如果一切可以顺其自然,那么除非时光倒流。就算时光倒流,最终的结果还是无法改变。隔日她回到东京。还没来得及歇下,小香跑来说七爷来了,拦也拦不住。倾月冷笑出声,“我何时要你们拦他了?为何要拦着他……我也好想见他,有好多话想要跟他说……” 精神不济,说话也磕磕绊绊的。她命人换了软缎枕,整张脸埋在香绫中。她呢喃着自言自语,却不知他已站在榻前。一个凌厉的眼神,小香福身退下。 她拥着香衾酣睡。他就这样坐着,凝望她的睡颜。时间不知不觉,他后知后觉。若早知道为何只有在静静凝视她的睡颜心可以静如止水,一切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睡至夜半三更,她揉着眼转了个身。看着她揉眼,娇憨慵懒。半梦半醒,她口渴得难受,起身想去找水喝。不知道身边有人,一抬脚却被拌了一跤,整个人摔下榻去。额角磕到了地,闻到了血的腥味。她伸手,摸到了湿湿黏黏的液体。 “丑奴儿,你没事吧?”匆忙间爬起身,抓住她手臂,扯着她起身。她披散着发,零落的发丝下那染血的伤口。她的黑眸随着烛光一起摇曳。他的长指拨开杂乱的发丝。“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喊了大夫,为她清洗伤口。倾月漠然坐着,面无表情。看着人来人往,慌慌张张。倾月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融入其中。嘈杂中,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冬日落雪的声音一样的频率。 所有人退下后,她沉默推开了窗。“天就要亮了!” 她说着话,回过身看着他,用近乎痴迷的目光。渐渐的,她的目光清明起来,脸上露出一抹笑。“七爷,薛夫人不是今天到吗?需要我安排下人去整理别院吗?” “不必了!” 她笑,不再说话。回过身,双手搭上窗棂。那一片桃花林,桃花已经落尽。“七爷都已经安排好了,真太好了。我正想同七爷说,近段时间要离开东京一段时间。明日启程。” “你要去哪里?” “去一趟陕东道。” 陕东道?背对着她,封玉寒微微拧起了眉。历来陕东道都是煤铁的出产地。这段时间他正绞尽脑汁要派人去陕东道一趟。看看能不能运一批武器。若是再拖延下去,东京两万将士的操练怕是要陷入困境,无法回转。这个时候,她居然要亲自去陕东道,居心何在? “你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我的王妃。没有我的允许,你连出轻风阁的资格都没有。即使我有这个权利却不会这么对你。” 倾月垂眸,手指一点一点收拢。“妾身知道,所以妾身只是问问。”她说着回过身,隐约带笑,“昨夜突然间离开王府,惊动了许多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即使七爷肯破例,妾身也难辞其咎。还请七爷责罚。” “你是怎么了?突然之间与我这么生疏。分不清我是真心还是玩笑话。那是因为我想道歉,却说不出口。”他上前,舒臂从后拥住她。“昨日是你的生辰,为何不同我说?” “七爷,生辰之于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从里没有人放在心上过,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过生辰只是为了让自己记住……” “记住什么?”他捧着她的脸,看不透她的眼神。这样的眼神让他心慌,“告诉我,记住什么?” 她抿唇摇头。“七爷,垂帘听政,自由进出。你会为我破例到何时?” “我会纵容你,因为你……是我的王妃。” 至始至终,都只有这一个答案。究竟是因为王妃的身份,还是冷相独女的身份。或者都不是,只是因为他们置身天下这一局棋,他和她是生死相搏的棋子。她宁愿这么想,心里会好过一些。 “所以你要去陕东道,我也不会阻止。早去早回。” “七爷,你……”倾月猛地抬起了头,受宠若惊。“你这么纵容我,会让我有为所欲为的冲动。” 正叙话,外头一阵喧嚣。差了人问,说是王府闹贼。在玉寒面前,倾月什么都没有说。一切事宜也就交给李叔去处理。玉寒依旧照常去上早朝,在书房批阅奏折。 倾月急召紫寐和青冥。 两人赶在天全亮之前到了轻风阁。倾月早已在花厅等候。 “少主,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让我们来?” “东王府也闹贼。你觉得这事,急不急?” 紫寐撇了撇嘴不知所以,侧眼看青冥。青冥犹记得冷相府的那一夜,也是闹贼,心下了然。“少主请给属下两天时间。” “一天,在我离开东京道之前,给我一个答复。” “谨遵少主吩咐。”话落的同时,他单膝下跪,不待她答复就起身离去。 “少主,属下也告退了。”紫寐是一头雾水,只有追着青冥离开。 虽然贼人让轻风阁众人喧哗不已。在小芹井然有序地安排下,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晌午时分,李叔乘着玉寒午睡赶来轻风阁。 他对贼人一事,所知甚少。以为只是普通的贼人,一早上也只是命人查查是不是丢失了什么贵重物品。倾月听他喋喋不休地讲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抬眼看了小香一眼。 “李叔,王妃吩咐这件事就交由你全权处理。此外,务必加强王府戒备。” “是,王妃!”李叔抹了抹汗,这一大通话讲下来,口干舌燥。这王府闹贼可大可小。他哪里敢大意。得到王妃的一句话,他也可以松口气了。 第29章 道阻且长2 落雨的傍晚,起了雾,分不清天和远山的界限。一眼望去,重重的灰色烟雨飘渺。“小姐,该用晚膳了。” “小芹,备轿。” 摇摇晃晃地从轿上下来,执伞走进水榭。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小香接过伞,扭身离开。回廊蜿蜒,她扶着栏杆缓步走着。指尖在栏杆上不停地打着点。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溅了她满手的水。 “丑奴儿,你怎么来了?”看着眼前的她回过了头,长指拨开额前的碎发。走的近些,才看清些,伤口已经止血,并不明显。“七爷总是不肯按时用膳。我要来看着你。” “真是抱歉,让丑奴儿担心了。”他笑,揽着她入怀,“你是来陪我一起用膳的吗?下雨了,不能在你最喜欢的花厅用膳了。” “这场雨真美。你看那天,那云那雾,和你的眼睛真像。”凝眸谛视,莞尔一笑。有一种默契,叫做心有灵犀。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我的眼睛?”玉寒重复着她的话,微微拧起了眉。“丑奴儿,你说这雨什么时候能停?虽不是连绵不断,到了梅子黄时,真怕东京道的雨不会再这么美了。” “七爷,你不要担心,还有一个月。妾身相信七爷一定有办法解决。”她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片刻后,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手牵手缓步走着,依偎着他的肩。这样的傍晚,紧靠着雨中散步。静得能听得见彼此的脚步声。 静悄悄的夜,雨渐渐停了。一夜贪欢,醒来还能看见天边寥落的晨星。玉寒转头望去,身侧的她睡得很熟。娇小的身子蜷缩着,纤手紧紧扯着他散开的前襟。 他一手攥住她的手,一手撑着坐起身。她呢喃了一声,蹙眉。睡得似乎并不安稳。不知为何,他抓她手抓得更紧了些。 须臾,他松开了她的手,起身。一身凌乱的单衣,突然起身整个人一阵颤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更衣时,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幽幽转醒却不曾睁眼的倾月听在耳里,痛在心底。他的身体究竟怎样,她无从得知。向来都是齐大夫在调理。为何从来不见好?她对他病情毫不知情,更是无从下手。看来她有必要和齐大夫好好商量。 她想起身的,可是整个身子酸酸的,软绵绵地动弹不得。迷迷糊糊的再度睡着。起来得晚了,弄妆梳洗迟。 紫寐和青冥已经等了许久。他们的少主却是姗姗来迟。 “青冥,事情怎样了?” “回少主,那一般贼人是家贼。” “家贼?”倾月深叹了口气,“我这里有什么东西,值得大动干戈来偷的。我更不明白的是在相府的时候就有了,也就是说,他们一直在我身边,我却不知道?” “少主,这件事还得从你来东京开始说起。冷相安插了人手在你身边。无奈你的身边一直有我和紫寐。他们就试图找一些蛛丝马迹。” “那我就不明白了。我爹派来的人,怎么会这么没用。一而再再而三地露出马脚?”手抓着茶盏,轻轻地摇晃着。 “属下起先也不明白,现在看来。他们是故意的,东王那边一定会派人彻查。他肯定只能查到这一批人是冷相的人。如此一来,你就是最可疑的人。经此一闹,东王没有丢失什么重要物件也就罢了。可若是有什么重要物件,那就……” “他们人呢?” “属下不敢再追,也不能抓。所以回来请示少主,究竟怎么做?” ‘啪——’茶杯撞击茶几的声音很重。紫寐整个人一惊,困难地咽了咽口水,“少主,属下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说——”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是相爷要逼着你和东王对峙。那么就如他所愿。” “胡闹!”倾月拍案而起,打翻了茶盏。溅起的茶渍脏了裙摆。她瞟了一眼站立的两人。“我去更衣,回来再说。” 她忿而转身。紫寐无辜地看向倚站在门边的雪。“雪大人,你的计策被否决了。” “你们先下去吧。事情已经查出来。你们记得把那几个家贼请出来。然后给他们机会回一趟西京。”雪跨步走进了门。紫寐和青冥不待倾月回来就离开了。 倾月换了衣裳出来只看见雪。“雪,你让他们走了?” “紫寐跟你说的那些话,是我让她跟你说的。你可曾想过,相爷他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他还在试探。你和东王和盘托出,用一件秘密换暂时的安宁。” “雪,如果是秘密,怎么可能和盘托出?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事,让爹知道,只会更加增加他的怀疑。这一次,还不可以。唯一能做的,只是让他们回京。告诉爹,我要去陕东道,为了煤和铁。此去如果成功,他便会派他的亲信来。他在东京有近三万的零散暗士。”她的声音一点一点沉了下来。“我要定了。” 一言既出,雷厉风行。东京道的事,瞬息万变,她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她和玉寒之间,有太多秘密,太多的无奈,她想要清楚隔阂,是不是和得到他的爱一样,道阻且长? 倾月命人加紧准备,敲定隔日就启程。 玉寒听闻,虽然是依旧安然在书房忙碌,却是心不在焉。 第30章 道阻且长 3 一夜雨,缠缠绵绵的似乎是永远不会停止。次日一早天空却是突然间放晴。绮丽的朝霞,天边薄雾仿佛是人撕裂的霓裳。淡淡的各种颜色交织。她一身劲装,戴着纱帽。她纤手执鞭,另一只手抚摸着马的鬃毛。 “小姐,七爷说他不来送你了。”香穗跑得气喘吁吁,手上拿着的柳枝不停地左右摇摆。“小姐,七爷要奴婢将这柳枝给你,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折柳话别。”不自觉地她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身侧,雪上前一步,将她手上的柳枝插上了马的辔头。“他是要你留下,你还是别去了,交给我!” “他若是要我留下,为何不肯来见我?为何不亲口跟我说?”她冷着张脸,跃上了马背。“走吧!” 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百人队伍,大张旗鼓地离开了东王府。敞开的朱红色大门。她策马离去,没有回头。依旧是一袭紫色的衣裳,他站在阁楼目送她远去,自言自语地呢喃,“丑奴儿,此去一路顺风。” “七爷,吏部侍郎花大人求见。” “花大人?”玉寒仔细想却是对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是什么人?为何什么人你都来通报?” “七爷,这个花大人与王妃的交情,很不一般。可能能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此外,老奴听说花大人的亲弟弟可是在陕东道当值。王妃这一次去陕东道,是不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家中闹贼这件事你处理好没有?” “回七爷,正在处理。” 玉寒瞟了他一眼,冷声道:“既然手头的事都没有处理好,何来余力去操心别的事。让他回去,本王没空。” “是,七爷。”李叔快步往后退,退出去的时候正要伸手掖门。突然间,玉寒猛地抬起了头。“李叔,把他带进来。” 一番谈话,玉寒愕然发觉,原来他是有意要将自己的女儿许他为妻。所有的话绕到原点,他才明白原来冷倾月已经有意接纳他的意见。换个说法就是她此去陕东道是为了将一切事确定下来。若是这两样物品被她窝掌握,东京道从今而后还有他说话的余地吗? 送走了花大人,玉寒一直盯着手中的请帖。以品酒的名义邀请,真正的目的……不停地翻转着手上的请帖,一个个拇指般大小的黑字在眼前渐渐模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停了下来。请帖落地,站起走过之后留下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印记。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东王府。飞骑向着陕东道而去。只两日就出了东京道界,在进入陕东道之前,在翔云客栈落脚。夜里又下起了雨。晴了两天,还以为东京道这些日子应该不用愁了。倚着小轩窗,看着那雨扑簌簌地往下掉。“雪,东京有什么事发生吗?” “这两天香穗都有带信来,都说没什么事。一切如常。” “雪,向银号借钱的事通过了吗?他们……都怎么说?”倾月很不自信,她知道借账与她的声名无益。更严重的是一招不慎,很可能搭上了暗卫。“小姐,此去陕东道你直接找花启运,直接跳过花侍郎。终究是亲兄弟,他怎么可能……想来他也不会答应帮我们。” “如果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是不会来陕东道的。亲兄之间,也不是亲密无间的。只要是人,就有致命的弱点。” “倾月你……” “他也有女儿,他也必须要有一个强有力的后台。陕东道这里是个肥缺,多少人虎视眈眈。比花家有权有势的家族,多了去了。所以花侍郎才拼了命也想要他的女儿嫁入侯门。”她说着伸手关了窗,那飘进来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脸颊。湿黏黏的,很不舒服。 “雪,对权力的渴望,对金钱的贪婪。会让一个人的心扭曲。这样的人对这世道来说是个祸害,而对我来说最容易控制。” “倾月,既然已经决定了。不会和东王合作,那么此后的路,你应该能够想象。” “雪,我会尽全力辅佐他。他知道也好,最好不知道。有谁会相信,我的目的真这么简单。他们肯定会觉得这是欲盖弥彰。”深深叹了口气,继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件事,已经想了无数次,已经提了太多次。她早已经不想再想了。想也未必能想明白。 雪守在门外,枕着雨声入睡。次日,一行人进了陕东道。才经过两道的边界,早已有人在驿站等候。花启运派了人前来迎接。 “雪,你看这形势。花启运又岂是简单的人物,会听从他兄长的摆布。” 一语中的,在第一次见面后。倾月就肯定,这花启运也是心怀鬼胎。从言谈中不难发现他有意无意提到的关于他兄长的态度。更是点明了,他并不能帮兄长谋取私利,还请她多多谅解。若是她真的需要帮助,他一定也会在自己职责范围内,竭尽所能。 这样的态度注定了第一次谈话无果。倾月不得不匆匆结束了第一次见面,而只有寄希望于西京那边能有更确切的消息来到。 两日后,花府在花厅设宴,隆重招待她。四边角落里的香炉踮起了檀香。 看这阵势,倾月心里不禁开始冷笑。虽然表面一副神圣不可侵犯,清廉的样子。可是连家里的香炉都是纯金的。 侍女端着上好的花茶走了进来。 倾月接了茶盏,端坐在主座,看着下首的花启运,一言不发。沉默良久,她缓缓启唇。“我在陕东道呆的这几天,该玩的也走遍了,该办的事也都完成了。明日就返程了。花大人真的不考虑帮我,这一次?” 第31章 说怿汝美1 纤巧的指尖抵着那茶盖,微微掀起,有凝结的雾气化成水滴落。 水滴落的声音,清晰可闻。花启运盯着她的手,在茶盏重搁回茶几的同时。他磕头。倾月微微欠身,侧靠着梨花木大椅。终于她笑了,“连日来,华妃都说她身体不适。要我遍寻各地找寻藏红花。所以特意来了陕东道。正缺一个可靠的人将它带回西京。听说,你家的小姐是这一届的秀女。正是要回西京,这藏红花就拜托小姐了。如果可以……的话!” 最后几个字,倾月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静了一瞬,她听见了他再度磕头的声音。“臣与有荣焉。” “如此,甚好!”身侧小香端着锦盒走来。花启运伸手接过。 算是契约的达成,倾月也了了一件心事。她命人将随身带来的银子搬入了花府。能带走的已经完成的兵器,一应都被随队伍带走。而余下的煤和铁就交托给了花大人。 这件事圆满的解决了,倾月并不曾停留片刻。而是动身回东京。雪一路上都不在身边,在她回程的时候却突然间冒了出来。 倾月并不曾问,他去哪儿了。在车厢里呆得闷了,探头向外看。雪就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跟着。“倾月,东京来的消息。你不在的这几日,东王纳了妾室。” 明知道,这一天会来。真的听到了这个消息,心还是会痛。强装着笑颜,漫不经心地问,“这不是早已人尽皆知的事。他为何非要躲着我呢?” 看着她惨白的脸,嘴唇红得不自然。雪已经无法开口。太多的痛楚,他不想要她去受。可她偏偏就是不肯听,纵身往那坑里跳。“倾月,他纳的不是原先的那位。这一次,是花侍郎的千金。” “什么?”不经意从嘴里漏出了两个字,手上的折扇也是,掉落在地,被车轮碾过。车夫停下了马车,倾月跳下车,跑去捡起了那折扇。沾满了灰,扇骨多数已经折断,残破不堪。 为何会惊慌失措,为何会想哭。眼泪早已不受控制啪嗒啪嗒地滴落。雪在她身边蹲下,伸手为她拭泪。温热的泪水滑过他的指腹,不多时便止住了。“雪,他这是什么意思。和花大人达成一致的了吗?” 她费了这么大劲就是为了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为何在她终于成功之后,还是没法阻止这件事。终于还是白费力气。 “倾月,你已经完全控制了花启运,花侍郎那边,你已经无需做任何多余的事。”扶着她站起,原已止住的泪水陡然间泛滥。 她用手背去抹,可是真的好讨厌,难过得眼泪不受控制地流。 雪伸手搂着她入怀,任由着她的泪水浸湿衣襟。他只知道,倔强好强如她,不会让别人看见她脆弱的样子。这一次她无力伪装,就让他替她掩饰。“倾月,不过是一把折扇,做什么还要捡回来?这紫霞缎确实很难得。上次封帝赏赐的,只够做这把折扇。” 微微屈膝,才抓住了她搁在身后的折扇。拨开了她的手指,将那折扇扔远。扇子落地的瞬间,她抬起了头。扬唇一笑,声音清脆,“雪,我没事了。回去吧!”除却那红红的眼眶,看不出任何的悲伤地痕迹。 然后她踩着骄傲尊贵的步伐,踏上了马车。靠着车厢,她沉默闭上了了眼。将所有的一切掩埋进那沉默的瞬间。她再度选择沉默,选择无视。骗自己骗得多了,就可以成真。若是不骗自己她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方法排遣心口那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再度睁开眼,却是身在客栈。她起身的同时,小香支起了小轩窗,透进了丝丝的月光,冷彻心扉。下意识扯了扯,裹着薄被站起身。 她缓步走着,薄被在地面蹭着发出了沙沙声。 “小姐,你感染了风寒,现在感觉好些了没?” “风寒?我吗?”倾月抬手抚摸着额头,微微有些发烫。月光落下,照见了门那边他的影子。不由得忧心问道:“什么时辰了?雪大人他一直在外面吗?” “是的,小姐。雪大人发现你在车厢里晕过去了。疯了一样从三里外将大夫抓了过来。现在那大夫还在吐,说是一路在马背上颠的。”小香一想起那大夫,俊秀的脸因为痛楚而扭曲,一想起那个样子就觉得好笑。不由得笑出了声。 “有什么事这么开心?”虽然她并不想笑,可是看见她的笑,却是不由自主的扬起了嘴角。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吧,情绪会被身边的人影响。那么她是不是连带着影响了身边的人都郁郁难欢。 “雪,你听得见我说话,对不对。进来吧。” 门被推开,他走进,回身又关了门。小香退到一旁点香。 “倾月,好些了吗?” “我没事。”已经醒来了,便也不觉得难受。“雪,银子筹到了吗?” “上次你命人偷听秦昱意和七爷的谈话。从那以后你就开始向各处银号打听。这样的架势,你是要冷相背着个黑锅?” “是与不是,如今想来,有什么分别?” “说什么傻话呢?怎么会没有分别。倾月,人家辛辛苦苦地为你奔波,这一次你要是敢擅自决定。我可是会叛变的!”冷哼一声,扭过头。 倾月忍不住扑哧一笑。多少年来,有雪,她至少可以在失落的时候能展颜一笑。光是这一点,她已经无限感激了。“雪,借到银子之后就让暗卫开始接任务吧。” “如果是暗杀,也接吗?” “只要给足够多的银子。”倾月搁在扶手上的手,紧紧攥着。雪唯有沉默。该是多大的压力,让她破了一直以来坚持的事。暗卫离开了西京,被封帝变相地削权,再也不复以前的光辉。现而今,更是到了东京,若是不全力以赴,暗卫会不会在她手上消失。这就是她所担心的。 “雪,我不能让自己失去了一切,不能。”她想解释,可是所有的话哽在喉间,一直卡着,几乎要落泪。 “倾月,我一直在这里……”他的声音好温柔,她抬眸,眸中蓄着泪。 雪无奈,张开了手。起身还没站稳,就直接扑入他的怀中,靠着他宽阔的胸膛,泪水渐渐淹没了她的理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有了眼泪。让他心碎。 “雪,我不想那么自私。要你一直在我身边,但是至少,至少再给我一个五年。” “只要一个五年吗?人家可不想就这么被你一脚踢开。人家要走要留,不是你能决定的,知道了吗?” “知道,所以……”她哭着笑,“我在求你啊……”。 第32章 说怿汝美2 荼靡花开,春至尽头。东京的荼靡也已经盛开,那漫山遍野的火红火红的荼靡,间或间有白色的夹杂在其间。满目惨烈的红。她将车帘攥在手心里。离开和归来,她都是兴师动众。如此的高调,不过就是让人知道这东王府还有一个王妃。又或者,她只是不想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让别人用悲天悯人的眼神看自己。 从鸾轿上被搀扶着走下。冗长的华丽的衣裙从木梯上缓缓滑过。她微微抬起下颚,俯视着前来迎驾的众人。触目所及处,不过五步的距离,她看见了一身桃红丝裳的女子。洁白无暇的肌肤,优美的颈部曲线。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妾身给……给王妃请安。” 她若是不出声,倾月本不欲停下脚步。在她出声后,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微微屈膝,低头看清了她的容颜。光洁的脸庞,黝黑的眼珠,殷红的樱桃小嘴,无可挑剔。 “花映蓉?”手上微一使力,搀扶着她起身,“你我同是伺候王爷,不必行如此大礼,快请起。” “谢过王妃!”花映蓉顺势站起了身,抬眼看见了她的右脸,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太过了解每个人看她时候眼神里那不同寻常的深意。因为没有一个人的眼神例外,所以她早已习以为常,甚至还能抿唇一笑。 “丑奴儿,你回来了?”身后,他浑厚温柔的声音传来,她的心在颤动。右手抚上心口,左手提着裙摆转过身,优雅福身。“见过七爷!” 她虽然在笑,脸色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可他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七爷,妾身一路舟车劳顿,先告退了。” 由始至终她的动作得体大方。只是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看见了久违了她的眼。黑色的眼珠,深沉的捉摸不透的墨色。他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今晚,桃花林,我等你!” 她沉默抽手,抬眼看着前方,坚定地向前走。这一路,她华丽的衣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这一路她骄傲的容颜深深刻在了东王府众人的眼底。 雪翻身下马,追上了她。才跨进轻风阁,腰间的佩刀上蓝色的宝石穗子被院落中的树枝勾住,扯断,宝石洒了一地。倾月不小心踩到了珠子,一个摇晃扑倒在地。 “倾月,倾月!”雪蹲下身,雪白的长发及地,不知从何处染上了血色。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将她抱起,她早已昏厥,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召了大夫,止住了血。恹恹的,只想睡。一整日里只感觉头好重好重,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待到那痛楚散去,她才勉强睡着。 睡梦中,漆黑的夜里下起了雨。雨下个不停,她看见了那一片桃花林。花早已落尽,那稀疏的枝条在雨中仿佛是鬼魅伸出的手。她看见了他,身边坐着花映蓉。两人并肩而坐,喃喃私语。她想要转身走,却听见了花映蓉用她甜美的嗓音喊出了三个字,“丑奴儿……” “啊——”尖叫着醒来,她坐起身,一身冷汗。 她的尖叫声撕心裂肺,雪冲了寝宫。在前殿徘徊,撞见了小香端着水出来,抓住了就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好似是着了梦魇。”小香说着拧起了眉,“这一夜也真是,雨一直下个不停。小姐说听着心烦。” 雪闻言,一声不吭。听见脚步声,看着她推门要了伞撑着走进雨里。雪追至她身边。“倾月,你要去哪里?你的伤……” “雪,在东王府,你还怕我走丢。” 她笑着,睡眼迷蒙,却是有目的地前进着。雪默默跟在她身边。走了两步,倾月停住了脚步。“雪,可不可以不要跟来……” “去见他?” 她默认。“已经过了子时,你要去哪里找他?” “雪,让我去吧,只是想去。”她不敢回头,怕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真的好难过,喘不上气来。再多说一句,她就要哭出声来了。不想这么狼狈,不想这么伤感。可是眼泪和雨水一样,停不下来。 浑浑噩噩间,走进了桃花林。夜雨中,水榭处亮着灯。抬脚迈上了石阶,湿透的绣鞋一踩一个水印。站在水榭内,四顾转身。确认这水榭没有他之后,她松了一口气。 究竟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从轻风阁步行倒桃花林,已经让她体力不支。便在桃花林的小楼里歇下了。这一夜,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雨声,翻来覆去。 “王妃是睡不着吗?” 帘外,一陌生侍女的声音响起。倾月应了一声,“关上窗吧,这夜雨,真是愁人。” “王妃,七爷在这桃花林等了您许久。刚刚才在另一间房歇下。说是任何人任何事不得打扰,所以奴婢不敢……” “什么?”倾月坐起身,挥开了帘帐。她起身向着他所在的房间跑去。小楼是木制结构,她就这样光着脚跑也发出了咚咚声。 她推开门,正撞见被吵醒的他在喊人。看着水晶帘那头,他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倾月停住脚步,小声开口,“七爷,是我……” 他的大手一把挥开了水晶帘大步向着她走来。用力一扯,将她抱入怀里。仿佛是遗失了的东西再度找到,怀抱里的她是温暖的。淡淡的体香骚动他的心。 他霸道的拉扯,扯痛了肩上的伤口,倾月咬牙忍着。 他的吻炙热,他抱着她走向床榻。轻轻的将她压在身下,拨开了她的衣襟。纯色素白的肚兜难掩丰满。伸手握住,身下的人儿一阵颤抖,挣扎。不经意却是再度牵扯到了伤口。她惊叫,“啊——” “怎么了?” 她眼角泪光隐约。 微微起身,看着她,目光停留在她圆润的肩,缠着的纱布渗出点点红色。抱着她起身坐在怀里,仔细看着她的伤口。“受伤了?怎么回事?” 倾月痴迷地望着他,眉宇间那点点滴滴的关心那么真实。她笑着跟着解释下午自己的冒失。 “原来你是因此才失约。”他听着她解释,不知为何心口仿佛是有一块大石落地。 第33章 说怿汝美3 剔透的阳光透过水晶帘。落在她光洁的脚踝。荧荧发亮的指甲,还有那双纤细的手在黑发的掩映下愈发的苍白。拥她入怀,拨开乱发凝视着她的脸,渐渐的平静无波的眸子被一丝丝的阴霾掀翻。 看着她的丑陋容颜,心竟然一抽一抽的。 “七爷,已经辰时了。该起身了。花夫人已经在外等候了。” “谁让她来这里等的?让她回弄月阁好生呆着。今日之事,她不必过问!”虽然他的声音已经压得很轻很轻。可是还是吵醒了怀里的她。倾月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开口问,“七爷,什么事?” “没事!”这么说着却是拍了拍她的脸颊。“丑奴儿,你不在的日子里,我请秦昱意帮我找了一块风水宝地,种上了木桩。以此来乞求风调雨顺。” “此事甚好。不知七爷突然间跟我说这件事,为何?” “今日要上香祭奠。你不可以缺席。” “原来如此!”倾月坐起身,薄被从身上滑落。如凝脂一般的肌肤上,吻痕斑驳。她伸手抓住,有些羞怯,有些惊慌。他离开后,侍女伺候她起身。不是她的贴身侍女很多她的习性都不清楚。为她梳的竟然是飞天髻。华丽的发式,所有碎发都高高挽起,将她整张脸曝露,一览无遗。 愣愣地望着镜中,自己的脸。倾月犹豫着,不敢起身。 玉寒在外间等候,看看时候已不早,她却迟迟没见动静。不由得向里张望,语气像是个调皮的孩子,兴奋而且雀跃。“丑奴儿!还没好吗?” “我……”她支支吾吾,踟蹰着掀开了水晶帘。玉寒看了她一眼,抓起她的手就往外冲。“丑奴儿,你还真是不适合飞天髻。” “我知道。”倾月不由得咬唇,委屈异常。“我知道……”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只是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可是在上鸾车的时候,却是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她。“小心,不要磕到伤口。” 看着他温柔的侧脸,只一句话,足够抚慰她的心伤。足够她忘却所有的痛,只看着他就可以勇往直前。 相携走下鸾车,看见了早已经等候在庙外的花侍郎。见到从鸾车上下来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花侍郎显然有些吃惊。他扯了扯嘴角,迎上前来。“见过东王,王妃!” “免礼!”他扯着她向着那石阶走去。倾月侧眼瞟向花侍郎,有意笑得意味深长。走在石阶上,倾月细心留意了一下石阶数目。九十九阶梯。进了殿宇,两边的罗汉整整十八尊。经过那长长的石道,走进大雄宝殿,那一尊佛笑得仁慈。 烟雾缭绕,她缓缓跪下,双手合十。磕过头,起身的时候,转了一圈。看着殿内安坐的菩萨。倾月总觉得有哪处不对劲。拜过之后,她走出了大雄宝殿。殿外一些小和尚在扫地,洒了水,没有多少粉尘。抬眼看,日已经中天。那些排列整齐地罗汉落下的影子交错。她终于明白了这其间的不正常之处。 “七爷,你在这里继续祭香大殿。我去去就来。”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飞奔离去。玉寒伸手却是没来得及抓住她。 雪猜到她要找谁,早已经命人告知秦昱意。他正在西厢念经,听说她找来,起身迎出门。“秦昱意,你给我出来,说清楚。” “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明知故问!”倾月有些着急,向前跨了一步,与他仅仅半步之遥。“说——为什么会有九十九级台阶,为什么是十八罗汉,为什么是八尊菩萨,一尊佛?和九有关,九九至阳。究竟这片地是怎么回事?” “你注意到了?” 倾月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我不信命,所以我也从来不会去相信这些八卦。可是世上的事,不是绝对的。所以我尊重你们懂风水并用此来得到荫庇。这块地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传说这块地上原来住着一只地下鬼。所有人都不敢动这块地,所以我就利用了东王权力之便,造福百姓。”秦昱意耸了耸肩,“说实话,我与你同出一师门,我会不会八卦之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难道你……”倾月不由得瞪大了眼,邹然间失笑,“你还真是……” “小姐,小姐,不好了。”小香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关上了木门,插上了木栓。 “怎么了?”倾月侧身,看着她跌倒在地还跪着插木栓。“你在干什么?做什么锁门?” “小姐不知何故,这庙外围了一大群的刁民……涌进来,疯了一样。嘴里嚷嚷着……要将这庙拆了。”小香想要爬起来,却没有力气,用尽所有力气也不能说一句完整的话。 “那七爷呢?” “七爷要我赶紧找到你,快些带你离去回东王府。”小香撑着身站起。倾月一看,膝盖上破了个洞,摔得不轻。走近她身边去搀扶,隔着那一扇薄薄的木门,喧闹声此起彼伏。她的心在颤抖,“外面形势很严重吗?七爷呢?他人在外面?” “是的,七爷要你不要担心。小姐,我们先回去。” “他……这么说的?”心,没来由得一紧。手不受控制地去扯那木栓。“小姐,你做什么?”小香紧紧扯着她的手,用眼神示意秦昱意帮忙。 “小香,放手。” “小姐,外边……”小香好急,语无伦次。倾月却只是做梦一般呢喃,“他在外头,我让你放手!听见没有?” 闻言,小香缓缓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木门被她推开。大开的门,她扶门而立,看着眼前的一片慌乱。 第34章 战战兢兢1 七零八落的石像,洒落在地的念珠,漫天烟尘。打开门的瞬间有人朝着她的所在看来,片刻后有人冲着她而来。目光落在他们的手上,居然是斧头、镰刀、锄头等等。 逼近的人潮,眼看就要淹没。可是陡然间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探究的眼神望着她。一身华服,容颜残缺。一时之间猜不透眼前究竟是何人? “敢问小姐是何人?怎会在这寺庙?”许久后一位先生打扮的长者走上前来,彬彬有礼地问。倾月闪神,没有作答。倒是秦昱意笑着开口,“在你们眼前的就是东王妃。” “东王妃?”一时间,人声鼎沸。间或间有些只字片语落入她的耳朵。怀疑和不敢置信,她并不讶异。一群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倾月无心理会,越过他们,想去找寻他。秦昱意一把抓住她的手,“我劝你最好不要走……” 倾月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甩开了他的手向前走。 “你真的是王妃?”那长者上前,伸出手拦住了她的去路。看着他身后那一群人,良久倾月沉默点头。 “你真的是王妃?”再度问了一句,倾月不由得皱起了眉。看着眼前的这一群人,似乎并没有想要对她不利。更像是有什么事要求她的样子。果不其然那长者带头跪了下来。倾月还没回过神来,所有的人都已经跪下。“你们……”倾月的声音很轻很轻,几乎没有人听见。她回头看着秦昱意。 他耸了耸肩,“事已至此,你不妨听听他们怎么说。” 倾月咬牙,“你知道今天会有事发生。”她并不是在问他,而是肯定地告诉他,她虽然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但是今日之事,他绝对知情。 碍于场面的尴尬和不清楚的态势,倾月唯有退一步。 相携走进大雄宝殿,听见了他的声音。“这么说这座庙是不能盖的?” “寒——”她缓步走近,一直注视着他。他抬头,四目相对,用唇语喊他的名字。看见她,他的眼眸有一刹那的闪烁。“你怎么来了?不是要你回避?” “你在这里,见不到你,我怎么安心?”她垂眸,难掩眸中的不舍。“草民见过东王。”她身后秦昱意恭敬见礼。 玉寒微微侧身,做了个请起的姿势。“秦先生不必多。你来得正好, 这块地,先生说是风水宝地。可这里附近方圆百里的百姓,都说这里住着一只地下鬼。为了喂食他,不让他出来为害。暴毙的家畜会堆积到这里,然后掩埋。你怎么让我将这里填平?你可知这些百姓为何来闹?” “草民不知。” “自这庙建成以来,各处小火大火不断。今日,上香开祭的时辰,更是发生了‘天降火球’的怪事。你说……”声音骤然低沉,不怒自威。“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七爷,这件事确是草民失察,草民自知难辞其咎。不敢乞求东王原谅。”他突然跪地并磕头。倾月看得发愣。他究竟想干什么?将罪责揽下,究竟出于何种目的? 没等她细想。那头玉寒却是轻描淡写地开口。“既然是你的错那么你就出去解释。一力承当所有的错。他们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 跨步走近他身边,扯住了他的衣袖,急切道:“七爷,这件事不能怪秦先生。是我要他这么做的。” “丑奴儿——” “冷倾月——” 几乎是异口同声。两人看向她的眼神都不由得变得有些紧张。倾月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七爷,这件事都是妾身不好。妾身身在外地,听闻七爷要找一块风水宝地。所以特意关照了一下秦师兄。他曾经提过这块地不可以,是我坚持要他选这里。并且说过一切后果由我承担。不过,妾身希望七爷听他把话说完。” “如果我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而你也务须多言。退下吧!” “七爷,原谅妾身自作主张。这件事并不是完全没有解决办法。在巽位上挖一座湖,蓄满水。”她对八卦所知甚少,唯有胡言乱语。“还请七爷,给妾身一次机会。” 她不是不能置之不理。只是这庙……拆不得。不是害怕天谴,而是这庙是现而今所有东京道百姓的‘寄托’。仿佛有了它就可以安心些从事生产,不必过分担心水患。只要民心稳,与他而言,要处理的只是尽快借到银子修缮堤坝。若是民心不稳,与民生无益。 “既然知道是自作主张。下不为例,退下!”看着她,他隐约有些不耐烦。 她垂眸,始终不曾抬头,无法捉摸她的情绪,不得不试探性地开口。“算了,反正本王的话你从来不曾放在心上过。” 此话一出,她不出他所料,抬起了头。玉寒的心一沉,这张脸,此时此刻看来,不知为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悚。“退下——” 冰冷的语调,漠然的眼神。倾月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转身怎样离开的。脚步虚浮,东倒西歪。 她的身影在眼前消失,他紧拧的眉,终于稍稍松开。“秦先生以为,倾月的办法能不能补救?” “回王爷,王妃所言甚是。当务之急是如何安抚暴动的民众?” “既然他们是有组织地前来,那么就一定有带头的人。传他进来说话,将一切讲明。此外,择良辰吉日再上香。”似商量又似喃喃自语。 秦昱意嘴角的笑愈发灿烂。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给你十天的时间,能挖多大是多大。”玉寒有些倦怠地挥了挥手。 临走前,秦昱意他稍稍停了一下,转过了身。终究还是内疚,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却要她受了冷落,受了指责。她该有多难过。 “七爷,王妃的话,会为了你不顾一切。你不该那么对她说话……” 第35章 战战兢兢2 走出那宽阔的大门。听见了熙熙攘攘的人声,还有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落花。凌乱的铺散在石阶。和她被蹂躏的心一样,破碎沾满灰尘。 深吸一口气,试图压制心底的那种难言的痛。向下俯视,石阶在眼前铺展开。她迈步向下走,却是一脚踩空。用手撑地,虽没有摔着,却是擦破了手掌。 腰间平安符上的宝石穗子散了一地。一颗一颗落在地上,荧荧发亮。“小姐,小姐……”小香和小芹围了上来,一人搀一边,拉着她起身。 看她整个人仿佛是被抽去了灵魂。伤成这样,居然毫无知觉。两人搀扶着她起身,避开了底下的人群。一侧,一直沉默的雪伸手抱起她。“抱歉,刚刚离开了你。” 他好内疚,只是离开一下下,这里居然就乱成了这样。刚刚究竟是谁故意将他支开?心疼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她从来不懂得爱惜自己。 因为受伤所以提早回王府。轻风阁内,一切如常。她依靠着水榭,吃着水果,闻着香,手上拿着书卷。 每一个一个人的午后,她已经学会太多的方法打发时间。 “倾月,银子已经到账,暗卫的总部,你可有中意的地方?” 她头也不抬,“原冷相府。” “不妥。”轻笑着坐到了她的身侧,“倾月,人家为你跑断了腿,不想你却是根本没有认真考虑。你可知冷相府那里被多少人监视着?” “啊?”倾月显然是有些走神,没有听到他的话。 雪无奈苦笑,这段日子以来她变了好多,迟钝了许多,懒惰了许多。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无心,这是致命的伤。若是被对手得知,便是一击致命。 湖边的柳,抽出了嫩芽。三两步的距离就有一棵垂柳。过长的柳枝随风舞动,画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这午后,关在笼中的金丝雀都没有气力啼叫。周围一片静谧,连垂柳的碎叶落水的声音恍惚都能听见。 “倾月,你确定此时此刻你做得决策,不会后悔?” “雪……”她犹豫了,哽咽道,“我不知道。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一想。” “够了!你若是一直这样犹豫不决。那么不若彻底撒手,不要再管了。你忘了你当初来此的目的。你就决定这样无限期地拖延下去,随你。”雪终于忍不住了,她改变得太多。为了封玉寒,改变了太多。若是任由其发展,她只会越陷越深。 他大声的斥责,潸然落泪。连日来,一切的一切让倾月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无缘无故的会泪盈于睫。心,无时无刻不是战战兢兢的。她害怕,害怕失去,失去…… “雪,我不是犹豫不决,而是不知道用怎样的方式插手。我不想……”她狠狠拧起了眉,“至少不要和他正面争锋相对。” “只要你用心,总不用和他争锋相对。正如他选择在你离开的时候,让一切木已成舟。所以你也可以。” “木已成舟!”说话间,她喃喃重复着这个词。一种荒凉的感觉占据她的心,一语道破她一直以来的异常。终究是介意,介意的不是她要和其他人分享他的爱。而是他为何选择避开她,和她拒绝的花侍郎牵扯不清。这样的姻亲关系,在缔结的瞬间,他可有曾那么一瞬想过她的处境? 应该是一点都没有。 “倾月,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是为了无怨无悔跟你来的暗卫的弟兄。”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倾月,今天我就先告辞了,你自己再整理整理。究竟该怎么做?只要你还要继续走下去,我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 转身走,不想再看她无精打采的脸。终究是对她的期望太高,终究是希望他能够有一番作为,见不得她为了儿女之情要死要活。 “雪,去查查秦昱意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提高的音量,尖锐得有些不同寻常。惊动了金丝笼里的雀儿,叫腾得欢快。 “秦昱意?怎么?”“今日发生动乱一事,我有理由相信他绝对与此事有关。他这个人做事密不透风,就这样去查自然很难查。我想你可能需要一个名目。”微微蹙眉,思索片刻,“雪,你觉得那庙,可不可以为我所用?或者……” “人家知道怎么做了。”雪猛然将转过身,俯身在她耳边道,“人家就知道倾月没这么容易认输。交给我,我会帮你找出秦昱意的弱点,为你所用!” 伸手挑弄着金丝笼里的雀儿,一脸的惬意。“雪,和秦昱意打交道,你记住。不要轻信。” “人家只相信倾月。” “贫嘴!”每每他这么说的时候,她总是会斜睨一眼,眼角流动着狡黠的光,极是妖娆,顾盼生辉。倒是今日笑闹间,眼角余光却是瞥见了另一个人影。 是玉寒! 她猛地站起身,看向来人。“七爷——”只是片刻的惊慌错乱,很快她优雅福身,“妾身见过七爷。” 玉寒看了看她周遭的侍从,他也在。一头的白发,笑若桃花,刺眼得很。“都下去。” 一干人等不敢多做停留,皆退开了百步。 幽静水榭,两两相望。他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拥她入怀,“丑奴儿,你可知今日,你错在哪里?” “七爷,妾身越矩了,妾身知错了。还请七爷恕罪!” 他的手拂过她的脸颊,依依不舍。“丑奴儿,要你听话离开,为何又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下次再犯这样的错,看我怎么惩罚你?” “七爷……”语带哽咽,终究是敌不过他一句温柔的慰抚。 究竟他的心里,她是怎样的存在? 第36章 战战兢兢3 荼靡花开,如火如荼。东京的气候还真是不尽如人意,寒冷的冬天似乎才过去,桃花才落,还没有感受到春的气息。花季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回想起来,这些日子。她的身边没有爹紧盯着她的目光,没有娘亲楚楚可怜的样子在眼前转。心里的负担似乎是轻了许多。可是终究是要面对的,即使看不见。 娘亲一个人在那深宅大院,不知道过得是否开心。这么想着,她叹了一口气。举目远望,正对着轻风阁的马场。有两匹马交错而过的时候没有避开。马上的人摔下马背。 隔着遥远的距离,倾月看不清是谁。终究是自己的下人,她吩咐道: “小香,快去请大夫。另外,顺道让齐大夫来我这里一趟。” 正说话间,小芹却是发了疯一般冲出了水榭。 “她这是怎么了?”纤长的手指微微弯曲,指着小芹。小香微微低下了头,摇了摇头。倾月直觉有什么不对劲。 “小香你先去吧。” 她福身离去,失魂落魄的样子。提着裙摆,缓步走着。草场上绿草长得正茂盛,绣花鞋被完全淹没。也正是如此,摔下来的两人并没有受很严重的伤。看到倾月两人有些不知所措。 “少主,属下无能,还不能驯服这马。” 她的目光追逐着那失去控制的烈马,满场乱跑着。伸手扶额,“这马是哪里来的?我不曾记得要你们驯马。” “少主,这马是雪大人从陕东道带回来的。本想驯服了做少主的坐骑的。只可惜,烈性难驯。再强制地关在马槽,可能会费了一匹好马,所以今日就叫了驯马师。结果……”说话的是小芹,她的眼不停地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既然没出什么事,倾月便折回了水榭。这两天雪在外处理寺庙的事。暗卫所有的账册她都要亲自过目。这一日,在水榭待到了傍晚,才将所有的账册浏览一遍。 站起身,眼前一片黑。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抬眼,看着湖尽头的那座山。晚霞铺满青山,仿佛是蔓延的火,无所顾忌的燃烧着。晚霞下那怒放的荼靡,简直像极了地狱之火。开得灿烂,开得绝望。倾月突然间想要去看看,便问,“小香,前些日子不是叫了一批的摆渡人,在这湖上摇蚱蜢舟。喊他们来吧,我想去覆舟山看看。” 小香走出了水榭,吩咐人准备。坐船去对面的覆舟山,虽不远,却还是需要些时间。这个时候又是傍晚,回来需要掌灯。一切都得准备妥当了。因此要耽搁些时间。 与此同时,水榭只剩小芹一人伺候。倾月依靠着窗若有深意地看着眼前的她。“小芹,究竟是怎么回事?” “奴婢不知道小姐问的什么……什么怎么一回事?”额角渗出了冷汗,眼神也不由自主地游离。 “不要和我装傻,我不认为,我挑的人会迟钝到听不懂我的话。” “少主,奴婢真的不知……” 倾月站直了身,拿起了桌上她刚刚串好的紫玉穗。“既然如此,留你何用?” 将缝好的平安符戴好,倾月向外走去。 扑通一声,小芹跪了下来,扯住了她的裙摆。“少主——你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不敢?”倾月拧眉,“给你一次机会,说说看你做了什么?” “今晨七爷起身的时候,花夫人来过。说是听说轻风阁有马场,非要来试试。看见了这马,执意要骑这马。这马将她摔下了马背。这件事七爷吩咐不让告诉小姐。毕竟这轻风阁是小姐的,花夫人在这里出了事……” “好了!够了——”原来,在她醒来之前,还发生了这么多事。这轻风阁可是她的寝宫。花映蓉想来就来?就算是她大方忍了。花映蓉在此受了伤,难不成她还有责任? “小姐,七爷还说要将这马驯好。不然就杀了这马。” “为什么?” “因为花夫人,耿耿于怀!”小芹的手无力地从她的裙摆上滑落。闻言,忍了许久的倾月,终于笑出了声。 “小姐——”小芹吓坏了,根本无法理解她为何还要笑。想来是气坏了。看着她走出水榭,跪地的她不敢动弹。倾月停住了脚步,“够了,不是你的错,你不用罚自己。记住,你是我的侍女,你有权不听从任何人的吩咐。包括七爷。” 由始至终,她嘴角都噙着笑。 岸边准备好一切的小香看着两人出来。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对劲。 扶着倾月踏上了蚱蜢舟。既是蚱蜢舟,船尾一人摇桨船头一人端坐,再多一人便有些拥挤。 因此也就带上了小香和倾月。 三人踏上了岸。顺着山间小道向上走。两边的荼靡花泛滥,几乎要将石道淹没。安静的走着,漫不经心地东走西顾。这样的日落时分,极是惬意。 没走几步,便听见了一阵喧嚣声。仰头,看见了他抱着她下山。 火红的衣裳,和这漫山的荼靡融为一体。他怀里的她笑得灿烂,美得炫目。目光停留在她裹着纱布的脚。倾月沉默低下了头。 “丑奴儿,你也是来这里赏花的?” 闻声,倾月转过了头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是希望她不知道的吧,那么她就不要知道便好了吧。“是的,七爷。荼蘼花开花事了,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见花了。怕想念,所以来了。不曾想,七爷也在。花夫人受伤了?怎么受的伤?” 玉寒沉默看向了她身后的小芹和小香。两人避开了眼。玉寒心中了然,只以为她是真的不知,便道:“不小心摔下了石阶。” “原来如此!”还有什么话可说,她早已无话可说! 第37章 无与士耽1 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在这里遇上了。倾月便随他们一起去望月亭。准备好的蔬菜果肴,琥珀酒盏盛着葡萄酒。寻了最靠边的位置坐下。望月亭所处的半山腰俯视下去,正可以看见那明亮的月落在了湖中央。 青山环抱中那一汪清泉,将月亮装盘呈了上来。 玉寒将怀里的花映蓉放下。起身坐到了她身边。“丑奴儿在看什么?” “这里景色真美!” 她回答着,却由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第一次,她用一副冷漠不关心的样子对他。终究是一时之间无法调试自己的心情。无法再一如既往的完美。 看着她这样的姿态,玉寒不禁猜测她是在嫉妒吗?不过正是如此,他更加渴望弄清楚,她的底线。换了个位置坐在她身后,揽她入怀。 突如其来的手,倾月整个人吓了一跳。“七爷……” 下巴抵着她的肩,在耳边低语。“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样子?” 倾月微微侧过身,看着圆桌对面的花映蓉。她笑得典雅,温和。 不知为何,倾月却笑不出来。他的怀抱好温暖,可是却不是属于她的。每一次的回眸撞见他的眼神,她都会将梦隐藏。每一次临窗照镜,她都会忍不住悲伤。大概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是配不上他的吧!不自觉地她垂下了头,发散落覆住脸颊。 “七爷的王妃感情真好,丑奴儿是王妃的闺名?” 丑奴儿—— 为何这个名字,从她嘴里出来,就仿佛是利剑扎入了她的心,又狠又准。手狠狠地紧紧地扯住了前襟。她的手捂住心口的位置,企图制止心痛的蔓延,却是徒劳无功。 “丑奴儿,有你真好,谢谢你!” “为什么突然说谢谢?”倾月缓缓转过了头,眸光中的恋恋不舍那么清晰。玉寒轻笑着将她搂入怀里。“因为你为我而远去陕东道。你为了我而去借银子。用你的名誉为我担当。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丑奴儿,这漫山遍野的荼靡,真的好美。就像是你的嫁衣!” “我的嫁衣?”倾月呢喃着,抬眸看向远方。黑夜中,那鲜红转为幽暗的红,隐约伤感。 “丑奴儿,我只是要你明白,只有你是坐着凤撵穿着凰羽嫁我为妻。” 闻言,倾月竟是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末了也只回了一句。“妾身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妾身自当做好一个王妃应尽的本分。只要是为了七爷,万死不辞。只要是七爷喜欢的,妾身不会厌恶。” 玉寒的眸光一黯,托起她的下颚。“不会厌恶,为何是这幅表情?你为了我做了多少事,我清楚。为何不愿待我如初?为何我见不得你对我有一丝的懈怠?为何我会想要你一直注视着我?是因为我伤了你的心?” “七爷……”倾月不甚自在地拧眉,“不是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我只是……” “丑奴儿,你从来不曾解释。这一回,我要你解释给我听,是为什么?”环抱着她,看着那湖光山水,月色清幽,粼粼波光,听见了传来的阵阵欸乃桨声。心一片死寂,愣愣低语,“七爷,这山名为覆舟山,身在此山中看不出来它是一艘已经翻覆的船而已……” 倾月说着推开了他,站起身。“七爷和花夫人好好赏月吧。妾身还有事,告退了!” 目送她走远,玉寒回身望着正娇气地揉着脚踝的花映蓉,沉声道:“以后本王不希望在你的嘴里,听见丑奴儿三个字。” 不待她回驳,他走近抱起了她。“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做好你的花夫人。她始终都是本王的王妃。本王喜欢听话的女人。” 怀里的人缄默。这一路,他一直走在她身后,看着她,心神迷惘。他想不通为何她会出面做这借账之人。若是周转不开,她会连累冷相府。届时冷相若是对她置之不理。那么她将毫无立足之地。 而他也会弃她不顾,她难道不怕吗?还是……另有隐情? 从望月亭向下走,不过是百步的石阶。落蕊铺就的石阶,夜地寒气从脚底泛起。倾月不由得搓了搓手臂。“春暮了,怎么还这么冷?” “小姐,这山间的气候自是这样。夜间凉,奴婢给你披上披风吧。” 小香抖开了带来的披风,为她系上。上了船,回程的水路,她伏在小香的膝上酣睡。累了一整日,即使桨摇船晃,她睡得深沉。船靠岸后,喊了几个宫人才将她移回了寝宫。 雪子夜之时匆忙赶回轻风阁。硬是在书房等到了她起身。倒是倾月,随意绾了发髻,套了一件春衫。让人将早膳摆在了书房。 “雪,用过早膳没?” “人家在这里等了你一夜,你还真是……”啧啧地不停摇头叹息。倾月瞟了他一眼。“谁让你不让人叫醒我的。跟我,你什么时候有过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坐下一起用膳吧。” 看着眼前的倾月,轻嚼慢咽,笑不露齿。纯白色透明外衫,翠绿的里衣,怎么看都像是另一个人。雪伸手抵着眉头,坐了下来。“倾月,你又想做什么?” “雪,你觉得我这样的姿态与花映蓉有差别吗?” 闻言雪的眉拧得更紧了。“是没有,不过你要学这些作态,做什么?”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就是这个样子。”无奈摇头苦笑,“无奈,我还是不适合这样吧!” 雪撇了撇嘴,“看着别扭。人家以为倾月是霸气天成的优雅尊贵,何必学那些小家碧玉。”实不忍心看着她这副模样,为了一个人失魂落魄,为一个人改变自己。 沉默了许久许久。她搁下手中的碗盏,站起了身。“雪,说正经事吧。昨儿个那梦,还真是梦而已。” 第38章 无与士耽2 侍女上前撤下早膳。两人早已漫步走至岸边,垂柳飘扬。脚步也不由自主地缓慢了下来。“雪,秦昱意怎么说?” “这寺庙经此一闹,也不会有人敢前去参拜。若是少主不弃,想要收为己用,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佛门静地,拿来作此用,是不是大逆不道?”雪无奈地摊开了手。“这是原话,人家绝对不会这么认为的。” 倾月默然,微微迈开了步子,停在了柳荫下。微抬眼,视野尽头处那画舫只是星一点。心下不禁猜测,玉寒他是和谁在一起。心思漂浮,漫不经心地问,“知道他的目的没有?” “不确切,但肯定的是与他的夫人有关。” “秦夫人?”倾月叹了口气,“我倒是听说她东京道有名的书法家,一字千金。倒是想象不出她与此事会有何干系。” “难以想象吧。”雪侧眸望向她所看的方向。远处那画舫渐渐消失在视野。“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是和秦昱意商量好。将闹事的群众压下来。其次,再将这寺庙封一个月左右。届时我们修建地下暗示和囚牢,另外将一百八十间禅房分予暗卫各部总领处理事务。这样……可以吗?” 纤长的手指拨开她散落的发,抓住了她的肩,转过她的身。“倾月,别再盯着那一处看。除了他,你还有……你还有很多事。” 话虽如此,难免心殇。“如此甚好。至少除了被人紧盯的冷相府之外,还有一处可以用的地方。对了,雪你这几日有没有去看她?” “她还是老样子,大概是不会醒来了。” “抱歉!”这么多年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愧疚日深,说抱歉都汗颜。 “倾月,不是你的错,不要跟我说抱歉。”白发在风中摇曳,他依靠着柳树,缓缓合上了眼。眉宇间一丝倦怠一丝暗伤。“这两日,青川银号就能够交付银子了。你要的那块地,可以割付了。” “那块地的帐继续拖着吧,这笔银子先送进国库。” “倾月你……”猛然间抬起了头,片刻后又缓缓合上,“随你!” 望着眼前的他,倾月缓缓低下了头。她知道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她也讨厌。雨初停,情难收,只剩下无限感慨。“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此时此刻,花映蓉正缠着玉寒在游湖。华丽的画舫, “七爷,轻风阁和兴韵苑就在这湖的两边,不觉得隔得稍嫌有些远?” “是吗?”如果心有隔阂再近的距离也是惘然。昨夜在覆舟山分开后,一日未见,不知她都在做些什么?今日早朝,她竟没有来。她为何不来? 见他久久不语,自顾自望着轻风阁所在的方向发呆。花映蓉轻声细语道:“七爷,让妾身为你弹曲解闷,不知可不可以?” 他沉默颔首。但见她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沉默凝望,想起初见那一日,她一曲箫声清空。音如其人,他是愈发看不透他的王妃。 “七爷,秦先生来了,在岸边等候。” 微抬眼,站起了身。“映蓉你继续游湖。”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心也仿佛是弦断,终究是没有挽留的胆量。目送他向船舱外走去,听他对李叔窃窃私语。“去请王妃。” “小蕊,派人去请王妃安。就说我的脚伤还没好,不能循礼请安。” 王妃,王妃!那个丑女人,不就是因为是冷相的女儿才得以霸占王妃的位置。而七爷,难道也是因此才明明就是嫌弃她的容颜还要一副温柔怜惜的样子? 坐着小舟,随身只有香穗和李叔。“李叔,上次那伙窃贼。你抓到没有?” “回七爷,按你吩咐,关了几日便放走了。” 香穗听得一头雾水。看了看李叔,李叔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靠岸后进了水榭。见到早已再等候的两人。雕花木窗敞开着,她托腮望着那片湖。直到小香轻声提醒,她拨了拨发,缓缓转过了头。 撩青丝微回首,婉约哀伤。趋步走近,在她身旁坐下,双手交握搁在她膝上,微倾身靠着她的肩。亲昵开口,“丑奴儿,在看什么?” 似乎他总是无时无刻不在猜测她在想些什么,只是他并不曾察觉这就是在乎。 “七爷——”倾月不由得红了脸,伸手推开了他。“秦先生等了你许久。” 他故作恍然大悟状,惹得倾月笑出了声。继而抿唇望着秦昱意,点了点头。“让秦先生见笑了。” “王爷和王妃伉俪情深,实属难得。” “说起来,秦先生和夫人才真能算得上是鹣鲽情深,举世无双。还记得当时秦夫人写得一手当世极品的细金体,书信往来。情深意笃,传为佳话。实在难得!” “王妃笑话。”秦昱意笑意渐深,提起爱妻,总是难以抑制。这种的笑容,这样的眼神,倾月看得明白看得透彻,衷心祝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何其有幸。” 她开始有点明白,为何一向淡泊的他要惹出这场是非,既然是为了夫人。就算他再错,她都还是怜悯。 “秦先生此来,有什么事指教?” “七爷,上次只是老百姓没有理解清楚。草民特意让泉隐寺的方丈做了场法事。此后,闭寺两个月余。就无大碍了。” 第39章 无与士耽3 画舫靠岸后,花映蓉出现在甲板。 “七爷,你去陪花夫人吧,她伤还没好。我送秦先生。” 默然望着她,看着渐渐向着水榭驶来的画舫,微微拧起了眉。说实在的,他并不希望秦昱意和她多有接触。东京道现而今真是没有一个可用之人,长此以往他所有的事都会局限在她的手里,受制于冷相。 “丑奴儿——”低头在她脸颊浅啄了一口,看着她羞红了整张脸,心情不知为何爽快许多。“辛苦你了!” 送秦昱意的路上,摒开了所有人。两人停在柳荫下,相对叙话。 “秦师兄,不知道夫人近日来可有空。有事请教,不知可否代为转告。” 迟疑了许久,秦昱意终与开口道:“她近来身体不适。” “怎么了?请了大夫没有!我派御医去看看……”真心的关切,总是能够拉近彼此的距离,秦昱意微微颔首。“请了,没什么大碍,王妃有心了。” “既然如此,秦师兄早些回去吧。免得挂念。”说着率先迈开了步子。轿子就停在眼前,两人话别。 “秦师兄好走。” “倾月,还记得《氓》吗?” 她一时不知,只是点头。这首诗讲得是一个始乱终弃的男子。难道……秦昱意叹了口气,“于嗟女兮,无与士耽。不要辜负了师傅对你的期望。” “多谢师兄提点,倾月记下了。”她低头,掩饰一时的惊慌失措。规劝她不要沉溺与爱情的甜蜜,不可自拔。可是……她并没有奢望甜蜜,只是想对他好,仅此而已。 水榭处,画舫靠岸。花映蓉坐着软轿下来,只来得及看见他消失在拐角处的白衣。纤手狠狠砸在了桌上,痛从手心蔓延全身。 “七爷,就这样离开,是不是……” 侧眸看了他一眼,李叔噤声。继而走了没几步,便问,“上次你放了的人后来去哪儿了?” “老奴只查探到他们居然去了冷相府见了雪大人。不久之前,在王妃从陕东道回来之时,他们回西京了。” “果然——”沉吟一声,抬眼看见她缓步走来。当初选择放走了她手下的人,知道她肯定会将功补过,却不曾想她居然出面去银号借账。现而今银子都已经到账,看来也是时候摊牌了。 她快步跑来,提着裙摆,群袂飞扬。心里有太多的事压着她几乎喘不过气。为何雪也好,秦昱意也好,能跟她说得上话的人,都在劝她。她只是心里有他,错了吗?逼着自己忘记然后全心全力去争权,好吗? “七爷,妾身有事要说。”上气不接下气,却是递了一个冰冷的眼神给李叔。一时间所有人都退开了百步。 “有话慢说,先喝口茶。”端了茶盏递到她嘴边。手不曾离开。心神不宁的她呛到咳嗽。他的手柔柔的拭去嘴角茶渍。“小心点。” “七爷,我……”她抬眸,又不自觉地垂下了眼,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很多话想说,不知从何说起。“七爷,上次关于闹贼一事,妾身不该知情不报。关于那伙人……” “我知道。”他笑,夺了她手上的茶盏。这茶盏若是再让她握下去,只怕会碎。 她摇头,别开眼看着他身后。“那人是爹派来监视我的。若我没有能力,他就会让安大人直接按照他的意思来。届时,七爷做什么事都会碍手碍脚。所以妾身不得不动身去陕东道。这次若是东京道出事,定会给西京借口,朝堂之上七爷也不好交代……” “原来你是这般为我着想。”支着手,盯着她看。倾月只沉默转开了头。“妾身自然可以置之不理,只做七爷的王妃。此后无论七爷是沉是浮,都随着你。可是七爷不能,不能随遇而安。七爷的话……七爷的话,是这东京道的王。对天下苍生有责任。” 泪,滚落,无声无息。那破碎的泪,只是因为她害怕,害怕他不信她的。唯美的泪,清澈透明,她将心掏出置于他手心。他却犹豫着要不要接受。终究是迷惘,心里隐隐不舍,捧着她的脸轻吻。 柔软的唇瓣拂过脸颊,一片悸动,手拽紧了他的前襟,“七爷,给丑奴儿一个机会,站在你身后。一直看着你,只要看着你,就足够了。” “丑奴儿,你……” 她抬眼,再次认认真真地盯着他的灰瞳。再度想起了七年前那一日。那一日北城门,她躲在角落看着他坐车离去。一去便是人质之身。在他国为人质,所受的屈辱究竟多重年幼的她不清楚。可是见了雪国公主之后,她更加心疼。 当初没有能力的他只能任人宰割。现而今虽已归国,依旧是毫无凭持。她只是想尽所有,不再让他一个人。犹记得那一年,烟雨中那相顾的眷恋。离开故国,含泪回首,封国留给他的却只有紧闭北城门。 她忘不了,忘不了年幼的他,灰眸中的伤。都说他是天纵奇才,文韬武略享誉当时的封国。若是没有七年的音讯全无,至少他现在可以在朝为臣造福苍生。他的不甘心,只有她懂,所以舍不得。她发誓拼了命也要为他一雪前耻。所以义无反顾咬牙道:“我要我们携手并进。” 拥她入怀,声音因为激动而在颤抖。“我知道了,丑奴儿。我的丑奴儿……” 倾月不再说话,伸出手抱紧他。如果他们之间的隔阂,只凭她只字片语就能消除的话,那么除非…… 用过午膳,倾月在兴韵苑偏厅小憩。玉寒一个人在书房批阅奏章。李叔走近,在看清书房内没人之后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呈上。“七爷,西京来的信。请过目。” 第40章 此何人哉1 案上堆积了许多的册子,他拆开了信,一目十行的看过。李叔接回信,点了蜡烛,烧成灰。正当李叔端着铜盆往外走的时候。撞见倾月和香穗 在岸边对着画舫指手画脚。 随意匆匆地倒了灰,就着急往倾月这边走来。 香穗远远地看见他来了,微一福身。“王妃,奴婢这就告退了。李叔那边奴婢自会交代。”倾月只默然点头。看着她走去将前来的李叔截住。 关于玉寒,她能知道的需要知道的,都已经清楚。不让李叔接近自己,就能尽可能避免露出破绽。这一次,她想要袖手旁观。西京来的信,他 以为她不知,那么她便不知也罢。比肩而站,香穗压低声道:“李叔,王妃说要游湖。我这就命人准备一下,王妃那里你就不必去请安了。” “刚刚见你们在比划画舫,王妃也是要坐画舫游湖吗?那样从西宫那边驶来还要一段时间,是不是请王妃去偏厅等候,还是……王爷在书房。”李叔低下了头跟在香穗身后缓步走着。 香穗叹了口气,声音愈发的低了。“不是,王妃要坐扁舟。王妃说这画舫挡了这里的湖光山色,要我吩咐下去,以后画舫不准进来兴韵苑。 起来这件事还要麻烦李叔你了,香穗在东王府人微言轻。怕是说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来收拾。” “这可怎么是好。花夫人说这些日子天儿渐渐的暖起来了,整日里喜欢呆在画舫上度过。这要是让人给划开了,这……”李叔是进也不是退也 不是,两个都是主子。绕过了那道回廊,香穗向身后看了看确认不会被看见,才开口道:“李叔你我都是下人。自然是选择一边站,想要两处讨好是不可能的。李叔你想啊,这王府有什么事是王妃不知道的。纵使我身在兴韵苑,看似好像没有人监视着,可以偷懒。可我若有一丝一毫的差池,我也是担待不起的。既然这样还不如安生为主子办事,省得到头来一场空。” 李叔默然,心里却也有了斟酌。想那花夫人,身世出生是一千个一万个也及不上王妃。心机谋算也更不是对手。花夫人唯一仰仗的也就是七爷的宠爱。无论怎么看,七爷也不会为了她和王妃较劲。 一番思量,自然是顺着倾月的意思命人将画舫驶离。倒是香穗进了书房,埋头正在写信的玉寒以为是李叔,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既然信都已经烧了就不必亲自去倒。” 香穗愣住,便没有出声。玉寒缓缓抬起了头,看见她的一瞬间,眸光一凌。“怎么是你,不是让你在王妃的身边伺候着。” 香穗慌忙跪地,“回七爷,王妃想要游湖。奴婢刚去吩咐了人前去。回来的路上遇见李叔,他让奴婢来伺候。说怕七爷没得使唤。”说实在的。七爷在书房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得随意进入,这么说该没事吧。 玉寒默然望着眼前的人。印象里她不过是跟在他身边短短一些时日。侍女中很少有人有她这样的胆魄,睁着眼说瞎话也不紧张。李叔绝对不会跟她说这样的话。这个侍女他越看越觉得有古怪。“下去吧!” 许久也不见回答,香穗紧张地滴汗,好容易听到一句话,如释重负。才退到门口,听见他喊‘站住’。整个人没站稳就一下扑倒在地,“七爷还有什么吩咐?” 脚步声舒缓,听在耳里却仿佛是催命咒。他在她身边停下,一下子惊恐无以复加。“七……七爷……” “你刚刚不是说王妃要游湖。她人现在何处?” “回七爷,在水榭。” 因为慌张语速稍稍快了些,扑通扑通跳的心也稳了些。“起来带路。” “是,七爷!”低垂着头在前带路。临近水榭,已经能看清水榭里的人时,突然听见了一阵喧嚣声。原来是画舫上花映蓉的侍女在和李叔争执,面红耳赤。李叔没想到花映蓉的侍女回来取团扇。正遇上了,自然免不了一番解释。 玉寒驻足观看,不禁拧起了眉。“怎么一回事?” 吵闹声惊动了水榭里的倾月,她默默望着不远处的玉寒。本想亲自前去,倒是因他而止住了脚步。这边厢香穗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玉寒却是自顾自地进了水榭。 “给七爷请安。” “这些下人真是不知所谓,当着你的面起得争执?” “七爷,是我要李叔命人将这画舫弄出去的。倒是撞见了映蓉的侍女,恐是心有不服。”她垂眸,话至此,有些难以继续。无论怎么说这件事 本来也没什么,是她故意而为之。 “丑奴儿为何不喜这画舫,是因为花映蓉?” 沉默摇头。“那是为何?” “七爷就容我这样荒唐一次,嫉妒一次。不问理由,好吗?”不解释,只因为她若是说她只是想要他勤政,他会信吗?扪心自问,也并不是只有这一个原因,她确确实实针对花映蓉了,不是吗? “丑奴儿,有一件事一直没跟你说清楚。娶花映蓉是为了……” 她愕然抬头,抬手捂住他的嘴,“七爷,你什么都不必说。妾身都知道,只怪当初没有和你解释清楚。此去陕东道正是为了此事。终究是迟了一步。” 试问如果这句话是真的,他如何不动容?微微抿了抿唇,咽了咽口水,将她拥入怀中。“丑奴儿,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她沉默无言。事已至此,就让她完全豁出去。处心积虑,也都是为了东京道。 “七爷,不要把我当做冷倾月,也不要把我当做你的王妃。可不可以把我看做你的丑奴儿,永远忠于你。” “当然——”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只是彼此都清楚,不可能的。就如他的信已经在去西京的路上。而雪正在寺里为她建造地宫。 第41章 此何人哉2 画舫一事,在玉寒的默认下所有人都莫衷一是。倒是花映蓉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隔了两日,脚伤好了之后,日山三竿才到了轻风阁请安。才至清风阁门口,就被拦了下来。即便是下人解释了是花夫人,守门的侍从却还是不让进。及至有人通报过后,她才得以进入。 才进了内庭,就有人带领她往偏厅走。本就心里忿忿不平,又在偏厅等了许久也不见人。 端茶的侍女被无辜洒了一身的热茶水。 “花夫人好大的脾气,敢在轻风阁撒野?”闻讯赶来的紫寐出声调笑。身后的青冥依旧是冷脸一张。 “你是什么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区区不才在下,正是这轻风阁的守卫。负责这里的安全,以及驱除闲杂人等。花夫人初来乍到可能不懂这里的规矩。王妃行事一向是以德服人,对下人更是真心实意地关怀。若是让她知道你伤了小蕊。就算是夫人,也照罚不误。” 斜眉微微挑起,声音带笑,表情却是皮笑肉不笑。花映蓉看着有些心悸,稳了稳心神,开口道:“下人犯错自然该罚,难不成任由其所为?” 这话不知哪里刺激到了青冥,一向寡言的他,开口质问,“不知小蕊犯了什么错?” “我不会跟你们这些下人解释,我自会跟王妃说清。” “那花夫人就在此安生等着跟王妃解释。我们这些下人就先告退了。”紫寐瞟了她一眼,向来平和温润的眼神被凌厉取代。 他扯着青冥了离开。出了偏厅藏不住话的紫寐埋怨道:“这个女人真讨厌。好意劝她还反过来……” 青冥打断,免得他没完没了。“这件事不要跟王妃提及。” “为什么?我们拿她没有办法,王妃还能任由她在我们轻风阁胡来?” “王妃讨厌这个女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妃不会饶了她,你忍心去害人?” “我这怎么成害人了?”紫寐一愣,气得两颊红通通的。青冥斜睨了他一眼,冷声道:“她这样下去,自有天收拾。何苦要王妃背一个嫉妒的恶誉。” 闻言,紫寐沉默。关于他们一直追随的少主,坊间传闻或多或少都牵涉到了她的丑颜。对她已经是打击。若是再有些什么,他害怕清高孤傲如她会受伤害。此时正值下早朝。倾月正和玉寒在书房探讨关于修建谷仓一事。粮食乃是民之根本,在梅雨季节即将过去,在确保东京今年无水患之忧之后,存粮就有了希望。 朝堂之上,有臣子提出说是要统一建筑各地粮仓。以十村为一屯,一屯一粮仓,建筑广布东京道的粮仓。此意见被搁置再议。而下朝之后,玉寒传了李大恩前来商议。 倾月端坐在一侧,若有所思。建立完备的粮食储备体制有利于东京道民生巩固。她曾经看过这李大恩上奏的折子。他详细地说明了他设想中的天下粮仓。 “如此这件事就交给李大人了。至于粮仓样式制成陶仓后,拿来让我过目即可。” “下臣遵命。”李大恩站起,一脸喜色。终得以一展抱负,快哉快哉。 倾月目送李大恩离去,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丑奴儿,你说这天下粮仓,真的有可能吗?”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无法聚焦,痴痴迷迷。眼前的他,让她着迷。经过他和李大恩的一番讨论,奏折上的不足一点一点被点出。最终落实下来的目标如此明确可行。成与不成,只等今年丰收后见分晓。“七爷,这东京道真是卧虎藏龙。妾身真为七爷高兴。” “丑奴儿,民以食为天,我早就想要推行类似的政策。而今居然有李大恩提出并身体力行。真是天随我愿。” “七爷,过些日子,去东京道各处查访查访如何?” “丑奴儿,有一件事忘了同你说。雪国公主生辰,封帝要我们前往祝贺。你回去收拾收拾,过几日我们就起程回京。” “雪国公主庆生何须劳烦七爷,难道……”她不再说话,只因她早知京中发生了什么事。自从暂停对雪国的讨伐,雪国和邻近的云国达成了同盟。与封国虽不足为惧,总也是两倍的难度。一时之间,难以抉择。而主战的冷相改变了态度,一时间封帝对雪国公主的态度也有悄悄有了变化。大肆为之操办生辰,足以推测其间的变化。 “丑奴儿,刚刚下人来找你什么事?”说话间想起刚刚她的贴身侍女进来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经他一提醒,倾月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在等她。不禁干笑,“七爷若是不提醒,妾身差点忘了。映蓉请安来了,我却迟迟未去。我这就派人请她过来……” “不必了,既是她来给你请安。人来过就算了,你派人让她回去得了,就说我们有正事。”他说着将她拦腰抱住,倾身将她压在了案上。案上的册子滑落掉了一地,她微微挣扎着却是被他抱起横躺在案上。笔墨纸砚散了一地。她不知所措,“七爷,你做什么?” “嗯……没什么。”他笑着低头,吻如雨落,轻轻浅浅。他的大掌握着她的纤腰,让她完全地贴合自己。 “七爷,不要……”来不及拒绝,他总是让她措手不及。 怀里的人,滑腻的肌肤,紧致的感觉一如初夜,除了她似乎再没有人能让他感觉到满足。以至这几日,虽然夜夜留宿弄月阁,心里却老想着回她这里。汗水交融,粗重的喘息和娇羞的低吟交错,一室春光。 说来也怪,花映蓉倒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紫寐这厢松了口气,李叔那边可为难了。那画舫倒是不进兴韵苑了,却是直直朝着轻风阁那头去了。 第42章 此何人哉3 此时此刻,玉寒因有急事匆忙离开了轻风阁。倾月正和齐大夫叙话。“齐大夫,你上次让我做药膳,这些对七爷的病用处不大。这么些年来你一直在调理七爷的病,我只是想要知道怎样做对七爷的身体有好处。” “王妃是有什么困惑?如此频繁地传臣来问话,七爷的病,王妃该是很清楚了才是。” 遭此一问,倾月哑口无言。迟疑了片刻后期期艾艾地开口,“大夫不是说过,王爷的身体应该静养不宜操劳。这些日子公务繁忙,还有……” 提及床弟之事,就算是大夫还是难以启齿。倒是齐大夫心下了然,劝道:“王妃不必过于担忧,这种事总是随其自然。王爷他是晓得自己的身体,若是不适自然不会勉强。” 倾月抬眸正欲解释,那边却是有人来报说是花夫人闯进了轻风阁。倾月一愣,微微拧起了眉。“齐大夫请留步,我去去就来。” 她讨厌花映蓉,从来也不曾掩饰。风驰电掣赶至岸边,听见丝竹管弦声从中处传来。 “紫寐,上去把人请下来。” 等在岸边的紫寐见状心里自知不妙,赶紧派人去请,倒是迟迟不见花映蓉出来相迎。倾月沉默,企图压制心里的怒气。片刻后举步走上了画舫。在船舱外又停了片刻,里头的人却是无动于衷。这样几近透明的丝帘,倾月知道她看见了,却就是不肯出来。既然如此无礼,她也不会忍耐。伸手撩开丝帘,冷声道:“所有的人都给我滚出去,花映蓉留下。” 命令的语气,不可置疑的睨视。所有乐工停了下来,起身倒退离去。花映蓉起身请安,并声称自己是被这里的湖光山色所吸引才来的。倾月没有说话,只是走近她身边。然后伸出了手,狠狠将她一拽,拽出了船舱,将她按在船舷。 “啊——”花映蓉失声尖叫。 “我不喜欢你,你知我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忍耐,是你的失误。今日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只是手上一使劲,花映蓉半个身子已经悬空。她吓得痛哭流涕,尖叫连连引来了许多人。齐大夫也在其中,见状知道谁也阻止不了,匆忙上前。“王妃,王妃手下留情。” 倾月回头漠然望着他。齐大夫有些畏惧,不敢与她平静无波的眸子对视,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谎。“王妃有所不知,昨儿个奴才替花夫人诊脉,她有喜了。这一摔,若是伤了七爷的子嗣,那就罪过了。” “昨儿个你去过弄月阁?”话是问他,眼睛却是望向了小香。小香点了点头。倾月似信非信。花映蓉又拼命附和。倾月不为所动,手却是缓缓地离开了她的脖子。花映蓉松了口气。下一刻倾月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她只觉得身子一轻。被一股大力推着跌入水中。她挣扎着。青冥纵身跃下救人。 齐大夫木然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头一阵冰寒。“王妃,这是一条人命,你……” “我讨厌她,由始至终我都明明白白告知她,是她自己找死。她居然敢在我面前撒谎。齐大夫,我并不讨厌你,所以这一次我当做你什么都不知道。”倾月漠然看了他一眼。她本就不是善类,也不会任人欺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爹教给她的,却是她自己选择奉为游戏规则的。 青冥将人捞上了岸,还有气。倾月漠不关心道:“齐大夫,要救人是你的自由,我不会阻止。” 齐大夫一听,猛的回过神来,跑去诊脉。人是救上来了,却是只留下一脉微弱的气息。她被带回了弄月阁。 夜幕降临,天空点点繁星闪耀。她一人在水榭,听见一阵脚步声。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他。 “他们说是你推下水的,真的吗?”他抓着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一回来就听到了这件事,更甚者还连累了花映蓉肚子里的孩子。看着她一脸平静地点头,他忍不住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倾月没有料到他会如此激动,身子一侧扑倒在地。 “你好狠的心,居然明知她有身孕还将她推入水中。你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吗?嫉妒,知不知道我可以休了你。”他的咆哮声如雷贯耳。 倾月却只是漠然开口,“她确实是我推下水的,我就是嫉妒。”倔强咬牙,按着地面站起身。一迈步却是踉跄。终究是伤到肺腑了,他真的会休了她? “死不悔改。来人,将她拖入地牢,严加看管。直到她认错为止。” 还没从震惊里走出来,又是一个晴天霹雳。她回身看着他不敢置信。身侧的侍卫上前架住她双手。紫寐拔剑上前,被她冷声呵退。盯着眼前对她不屑一顾的人,缓缓跪下,问道:“七爷,你是真的这么生气,恨不得妾身偿命?” “是。” “那好,妾身这就去地牢。将牢底坐穿了,直到你消气为止。”说完,她站起身优雅福身,跟着侍从离去。看着她倔强的背影,玉寒一阵发怵,一扬手,几上的杯盏被扫落在地,却依旧难以发泄他心中的郁闷。 当晚,在牢里过了一夜,倾月只觉得浑身难受,迷迷糊糊地发起了烧。只以为是受了寒。虽身在牢里庆幸还有能力召大夫。那大夫仔细诊脉,号了一次脉看了看她,又低头号脉。许久后肯定地告诉她,“恭喜王妃,是喜脉。” 正当时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太过惊喜太过突然,她语无伦次。“大夫……我……我……” “王妃,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你还发着烧,这地牢阴暗潮湿不宜久留。” 这话提醒了倾月。思索片刻后,她要人传话‘王爷,妾身知错了’。以为只要认错便什么事都没有了,却不知那花映蓉已然醒来,哭哭啼啼寻死觅活。正在气头上的玉寒听了倾月派人传话。正找了理由离开弄月阁。却是没有前去地牢。 熬了整整一日,倾月终于转好。想到昨夜,她派人传了话,他也没来,便要守了她一整夜的大夫不要将她怀孕的事说出去。只吩咐他每日来号脉,既要安生养胎,在地牢也可以。她只是倔强,不想服输。 第43章 所谓伊人1 王妃被囚一事,顷刻间就满城风雨。谣言总是可怕的,到头来面目全非,她简直成了十恶不赦的狂徒。雪听说她出事,匆忙赶回。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地牢,见她正在喝药。“倾月,你病了?” “雪,你怎么回来了,事情进展如何?” 见她还有闲情关注其他事,不由得松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趴在桌上无力地回答,“人家以为你出事了,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对了,这地牢很好玩吗?在这里做什么?听说你把人家推下了水,玩过头了吧。” “你这么说就不怕伤我心?”喝完药,倾月在地牢内来来回回的漫步。雪托腮看着她,纳闷道:“倾月,你不知道她怀孕了吗?” “她没有怀孕。” “那你为什么不跟东王解释?”雪一点都不意外,以倾月的性情,恨的人手下绝不会留情,而若是她怀有了无辜的生命,她绝对不会。 “我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他……”倾月咬唇,“也不例外。” 雪忍不住笑出了声。“人家就喜欢你这样子,这样子的你才是你,畏畏缩缩的,多没趣。既然如此,你就在这里呆到你不想呆为止。人家要回去了,让你想那个寺的名,想好了没有?” “再说吧,不急。”倾月低头抚摸着小腹犹豫了许久,轻声道:“雪,我怀孕了。” “倾月……”他猛然转过了身,拥她入怀。埋首在他长长的白发间,缓缓伸出了手抱住他。“倾月,别再和东王怄气了,还是尽快离开这地牢。这里暗无天日的,怎么也不适合……” “我不要。”她的声音闷闷的。雪伸手扶着她的发,用很柔很轻的声音,仿佛是在劝一个任性的孩子。 听下人来报说雪闯进了地牢,整整两日不曾安稳过的玉寒终于找到了借口去地牢。阴暗潮湿的地牢,凝滞的潮湿空气。石阶上黏稠的淤泥吞噬了他的脚步声。 两天来,第一次来这里。不知她怎样了,本来心里还有些担心愧疚,却在见到她之后,只剩下满腔怒火。 “你还是真的一点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环胸看着眼前相拥的两人,冷嘲热讽道。雪抬眸看着门边的他,微微一笑。“倾月,他来了。好好跟他谈谈,我先走了,照顾好自己。”倾月晃神,木然点头。 雪径自离开当做他不存在。玉寒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一头银发,大步流星,洒脱不羁。一个美貌倾城的男子如影随形。他的王妃还真是不怕比对,还是她真如传言贪恋美色? “他是你的属下,没错吧?”他开口问,扣着她的下颚,逼迫她与自己对视。倾月顺从地抬起了头,抿唇不发一言。 “问你话,为何不吭声?”玉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何会疯了一样,巴不得将她揉碎。他这么摇晃,吓得一旁的大夫一身的冷汗。“七爷,七爷你轻点,王妃王妃她……” “滚——”为何在她面前他渐渐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一向温文儒雅的表象在她默默的注视下难以坚持。那大夫担忧地看着倾月,“王妃……” 昏暗的牢房,从石窗中偶尔有些许的光透漏下来。隐约可以看见她微微浮肿的双眼,双唇没有血色。“七爷,妾身知错了,这件事是不是可以就此算了。必要的话,我会去道歉,这样……可以了吗?” 她的手紧紧地拽着裙摆,知道不服软不行,所以这么没有骨气的话都说出了口。 可是他却更是怒不可遏,“够了,一句话就够了?你还真是高估自己。东王妃,身边有自己的宠臣,你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倾月猛地推开了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有些防备地看着他。“七爷,妾身自知,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 她既然做了出来就绝对不会后悔,错了也不后悔。这不是为所欲为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你……”看着她双手护在身前防备的姿态,心里有那么一瞬抽痛。“你就那么恨花映蓉,恨不得她在你眼前消失。究竟你恨的是她,还是我?” “七爷太看轻妾身了。我不会恨任何人!”她不该拥有任何情绪,恨也一样是多余的。“花映蓉并没有怀孕。” 乍听到她的话,愣了片刻后,问道:“所以你就可以推她下水?” “不是可以,每个人犯了错就要为自己的错负责。她错就错在不该来轻风阁,更不该无视我的地位。七爷,你曾经说过我是你的王妃,谁也无法改变。那么……我有何错?” 一口气将憋了许久的话说出了口,顷刻间后悔不已。无法面对他,不得不转过了身,伸手扶着墙。大口地喘气,平复激动的心情,右手缓缓磨蹭着小腹。 沉默了良久他拂袖离去。“原来是我错。” 不欢而散,两人心里都不痛快。倾月一晚上翻来覆去也不曾睡着。而玉寒却是等了一整夜。派了人跟着雪,本没指望能查到什么消息。在派去的所有人都无功而返之后。天微亮时他居然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信中详细述说了雪这几日的行程,乃至在寺庙督工一事。 信中所言真假似乎只有她清楚。 “七爷,你一宿没睡。前天去了薛夫人那里,听说王府里出了事,匆忙赶回来也是一宿没睡,今儿个又是一夜。这样下去,老奴真担心你身子吃不消……” 伸手扶额,从心而起的无力几乎要将他压垮。对她,他能怎样? 而薛晨,他何时能将晨儿迎回府?多年来,只有她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他怎么忍心让她没名没分地跟着他。 第44章 所谓伊人2 一排燃起的蜡烛,明明灭灭。烛光落在她纯白色的里衣上,身子被架着双手被绑。倾月倒是一点都不在乎。不想让底下的人为难,所以就这样给绑上了。 李叔见玉寒一脸几乎要杀人的表情,赶在他之前派人通知倾月。 香穗一路跑来,喘不上气来,一下扑倒在她脚边。“王妃,你好歹道个歉。王爷也就是需要个台阶。传令来绑你问话也是气不过。你能不能……” 她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到了。看着一脸不以为意的她,玉寒在一侧坐下。看了一眼执鞭的狱卒,冷声道:“开始吧,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洗干净你们的脖子等着。” 倾月微微有些不适,手腕小小心地扭了一下。麻绳蹭到娇嫩的肌肤,不由得闷哼了一声。装作毫不在意,眼神却还是不留神朝她看去。一旁的侍卫,哪里敢真动手,甩了甩鞭子,又无力地收了手。“王妃,雪大人这些日子在哪里?做什么事?” 那侍卫问得畏畏缩缩。倾月漠然看着,一言不发。直到他站起身,亲自抓起了鞭子。纤长的手指捧住了她的脸,轻轻地拨开了凌乱发丝。“你明明都知道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所以倔强?所以一言不发?” “七爷口口声声说只要我道歉,只要我知错。我错了就承担,你又不给我机会?”甩头甩开了他的手。在这里呆了近三天,她的耐性也一点点被磨光。她放下过骄傲求他,他究竟还有什么放不下? “你任性对待我的妾室,也不过是一己私愤,也不过是嫉妒。而今你让你的心腹究竟在那破寺造什么?”不提还好,一提就来气,手狠狠拽着鞭子。 “你怎么知道的?”语气波澜不惊,牙齿却是咬着下嘴唇,“不可能……”不可能,雪的行踪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查到。何况是让人知道他在做什么?究竟是谁? “不可能,不可能什么?” 倾月微微抬眼,看着他。许久许久之后,她又垂下了眸。“七爷,说过不想那么累的。我只说一次,你记住也好记不住也罢。我冷倾月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有太多事,无法说清楚,解释也未必会理解。她倒是想解释,若是两人之间的天堑轻易可以跨过,而今她又怎么会沦落到被绑在这里。 “你……”信誓旦旦的口气,坚定不闪烁的眼神。“你总是有办法让我无话可说。我也只有一句话,只问你一次。究竟建那寺庙做什么用?” 听他这么问,似乎是还不知道雪建的是地宫。“七爷,那块地现在是我的。我建寺只为了还愿。只为了我曾经答应过泉隐寺住持……” ‘啪——’鞭子随意落下,不小心蹭到了她的小腿。倒抽了一口冷气,想要往后躲,才知道自己被绑着。抬眼看着执鞭的玉寒。玉寒的手也是一抖,抓紧了鞭子,干干地往后退了好些步。 “七爷,王妃……”李叔看着那鞭伤急得不了,上前开始解鞭子。正手忙脚乱地解着。却是听见一道尖锐的女声。“不准放——” 闻声,倾月抬起了头,看见了花映蓉。本还无所谓,这会子却是冷声吩咐道:“给我松绑!” 她这副样子让他见了,她并不在意。她心甘情愿。让其余任何人见了,颜面何存?李叔见玉寒也没有开口说话,拼了命地开始解绳子。 花映蓉见状抓起了另一条鞭子就抽。双手双脚才获得自由。突然间一鞭子劈来,生生受了一击。一时不查,跌了一跤。 “王妃,你没事吧。” 玉寒没有料到花映蓉会这么没脑子。一时间只来得及抓住她的手,反手甩开她之后,另一只手捞起了地上的倾月。这一鞭子落在了她的右手臂。力道不重伤口不深,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御医,快……快喊金御医……”她抓着他手臂的手无力地滑落,苍白的脸颊有冷汗渗出。 “丑奴儿,丑奴儿……”抱着她,心乱如麻,为何她看上去这么苍白。 “孩子……”她好怕,小腹传来的痛那么真实。她紧紧拽着他的前襟,害怕一松手就撑不下去。她能感觉到那温热在小腹一点点消散。她好怕,“寒……孩子……” 她害怕得全身发抖。孩子?玉寒低头看着她。终于能明白她为何落泪。明白了她的恐惧,自己却是慌了,猛地将她抱入怀里。“丑奴儿,丑奴儿别怕!没事的!没事的!” 金御医匆匆忙忙地赶来。 “七爷,王妃动了胎气。下臣暂时稳住了胎。日后还要慢慢调理。” 抱着她回了轻风阁,等着她睡下才起身倒了外间。 “金御医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王妃有身孕的?” “昨儿个夜里。” “混账。”茶盏落地,他一下揪住了金御医的衣领,“这么大件事你敢知情不报?” “是王妃吩咐。昨儿个夜里老臣又在地老守了王妃一日,也一直去送药。王妃千叮咛万嘱咐,老奴不敢不从。王爷恕罪。” 手上不由得更使力了些。金御医一把老骨头哪经得起他这么晃。一下子就头晕。好在齐大夫慌忙赶来,制止了他。 终于所有人都离去。一室寂静,齐大夫看着他语重心长。“你瞧瞧,你瞧瞧你这样子,哪里像个有病的。你是真觉得到了这东京真就不必再戒备?” 玉寒漠然望着他,无力地跌坐在太师椅。“你也坐吧。你的医术我信得过。王妃的胎,我就交给你了。” 齐大夫缓缓落座。“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么多年了,终于等到你成家立室,也有了第一个子嗣。什么时候去凤鸣山?” 玉寒沉默,目光越过那雕花木窗。一弯圆月,星光暧昧。“齐殇,你觉得我是不是该带上她?” “七爷指的她……是王妃吗?” “舍她其谁!”能够纵容他的无理取闹,任由着他关地牢刑问。顺从他却对所有人都不甘示弱。他的王妃很有趣,不是吗? 第45章 所谓伊人3 李叔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不可收拾。花映蓉一时也傻了。一整夜也没有睡着,天蒙蒙亮的时候跑去请安。清风阁戒备森严,她苦苦哀求了许久不得其门而入,悻悻折回。 “小姐,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要你对王妃毕恭毕敬。你为什么屡屡犯到她头上。她的脾气你也看见了,根本就……她还真推得下手。” “够了,这些话都给我吞回肚子里去。我让你送的信你是送到没有?”两人正叙话,突然间却是被麻袋给蒙住了头。蒙头蒙脑地被提携着扔进了车,一路上车速飞快,手脚被捆摔得鼻青脸肿。 倾月安稳地睡了一觉之后,醒来正值他下朝归来。 “丑奴儿……”他来不及换下朝服,大步跨进内室将她抱入怀里。“你醒了,为何你这么倔强,不肯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差一点……” “抱歉,是妾身的错,是妾身不好,自以为是。” “没事就好,不说了。来,喝药。”他笑,温柔如水,动作轻柔。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温柔,眉目含情脉脉。有那么一瞬间根本就控制不住心跳骤然加快。她的心原来只会为他而跳动。温热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竟然尝到了甜甜的味道。 “七爷,本来要回东京的。这么一耽搁怕是赶不上雪国公主的生辰。我们是不是……” “你身体不适,就不去了。没什么大事,派使者去就成了。”握紧她的手,揉搓着。倾月轻笑,“七爷,至少还有个把月,我们就慢慢地去……” 斟酌再三,这一场盛宴,若是缺席就是否定了东京东王在封国已然获得的地位。已经得到的,即使不多也都要留住。 “非去不可吗?” “七爷,非去不可。”一语定乾坤,也为他解决了两难。她不愧是他的王妃,孰轻孰重分得清明。忙碌了这许多日,靠着她的膝盖。在她身边倒是踏踏实实地睡着了。小香进来的时候见状退了出去。 倾月扶着怀里的人躺好,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出了内室,只见小香和小芹两人正窃窃私语。 “有什么事吗?” 两人慌慌张张回过身来。“小姐,紫寐大人抓了花夫人,奴婢怕出什么乱子。过来问问小姐是小姐吩咐的吗?” “胡闹,青冥呢?由着他胡来?叫他把人放了之后,即刻来花厅找我。另外让青冥去找雪,让他尽快回来,不得有半刻延误。让青冥接替雪,替我督工。此外,把还留在东京的花侍郎请来。” 不想在寝宫吵到他休息。到了花厅,怒极攻心,伸手扶着屏风,还在颤抖。“小姐息怒,别气坏身子。”小香上前搀着她坐下,单膝跪下,为她佩戴平安符。 倾月望着那紫玉穗子有些失神。拔了那紫玉穗,喃喃自语,“每每这平安符不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就出事。我想这平安符一事,真是有那么一回事。” “小姐,你不能这么想。你洪福齐天,自有天佑。”小香说着站起身,“这平安符比那些玉佩好看轻便,小姐就随意戴上好了。”说话间有些哽咽。“小姐以后再敢吓我们,我们就……” “你们就怎样?”眼看着紫寐被带了进来,倾月站起了身。小香擦了擦泪站起身。小芹心里着急,上前站到了紫寐身边。“紫寐大人,花夫人她人呢?” “小姐,紫寐大人不是冲动的人。” 倾月冷眼瞟了小芹一眼。“亏得你说得出这样的话。下去!” “我叫你来不是给你机会狡辩,人送回弄月阁没有?有没有怎样?” “除了在马车上磕碰到了也没什么。现在人还关在密室。” “混账,简直无法无天了。”倾月的手搭上他的肩,声调抬高,“还是我下的命令,你也敢违抗?” 紫寐沉默。印象里少主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过话。向来耿直又讨人喜的紫寐不乐意了。“少主,紫寐只是因为听到了她们似乎提到了花大人指使她做什么事似的,才把她抓来问问看。我做事少主放心,不会让这件事拖累你。” 紫寐觉得委屈,转身就要走。让从外进来的青冥一下给按到地上。“少主,你别怪紫寐。是我没看好他。青冥斗胆请少主饶了他这一次。” “你——”倾月无力地挥了挥手。“下去吧,吩咐你的事快些去办。雪和我不在的日子里,东京就交给你们了。” 青冥抓起紫寐退了出去。小芹提群追了出去。小香怎么也拦不住。倾月微微拧起了眉。小芹向来自有主张,若是她留下可能会和青冥意见相左。这么一想,倾月看了一眼小香。“小香,这一次你留下。小芹跟我回西京。” “小姐,不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丑奴儿!”玉寒小憩醒来不见人,找人遍寻轻风阁才寻到了花厅。“七爷,你起身了。我让下人准备了点心,你试试。小香你下去看看行李准备得如何了。” 玉寒沉默看着她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态。实在不敢想象,这样的她是如何统领两万人的暗卫?今早李叔又收到一封信,他至今都琢磨不透究竟是何方神圣?对他的王妃了解出乎他的意料。与丑奴儿是有仇还是…… “七爷,你在想什么?” “没事。这么急着去东京是想家里人了?” 想念不适合她,所以她不曾回答。午后,竹帘遮住艳阳,还是有些许闷热。两人趴在桌案两头,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看奏折。间或间四面相对,她抿唇一笑低头看书。玉寒支着手看她,虽没有悦人容貌,可是在这粗鄙的容颜下,似乎有什么吸引他一而再再而三注目。是那平静吧,水波不兴的感觉。 第46章 人而无仪1 清晨时分,紫寐那么一闹。倾月都忘了花映蓉还关着。直到花侍郎来了要见她。倾月这才想起,她一时之间有些愣神。有史以来,第一次慌了神,原来提醒吊胆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花侍郎,你稍等。这轻风阁和弄月阁有些距离,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轻轻地搁下了手中的茶盏,倾月站起了身。明知道拖延不了多长时间,,她背过身拧起了眉。这一时半会儿她没有办法,身边除了小香,什么人都没有。“小香,你前去看看花夫人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有劳王妃挂心。映蓉在府上没给你添麻烦吧?” “花侍郎一直还在东京道。应该有听到些传言……”她说着缓缓转过了身,正对着花昂运,“你不觉得我彪悍,或者可以说是仗势欺人?” “流言止于智者。老臣相信王妃不是那么无礼之人。是小女哪里得罪了王妃,还是……” “爹!”闻声花侍郎猛地转过了身,看着提群跑来的小女儿。虽按捺不住内心喜悦,脸上却是严肃正经。“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 “小女儿家的心性,花侍郎不必过多指责。”倾月侧眸看着随后进来的紫寐。紫寐咬了咬唇,别开了头。“少主,属下奉命去请花夫人。花夫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花映蓉显然神色有些不对。倾月心下奇怪,怎么小香还不回来? 在太师椅坐下后,让人上点心。“你们父女也许久没见了。这东王府规矩多。你们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好好叙叙。” 在她默默注视之下,两人相谈也难免尴尬。倾月轻声吩咐道:“小香,去看看七爷在哪儿。让他方便来见见客。” “七爷他……”花映蓉想问却被她冰冷的眼神生生扼杀。小香进门在她耳边嘀咕了片刻。倾月两眉紧锁,站起身。“花大人,我还有事,你们慢叙。” 花侍郎匆忙站起身,“王妃既然有急事,那么就请自便。” “你们也是,慢聊。”微微颔首,转身就走。出了花厅,撞见了前来的他。倾月福身,“七爷,你来了。花侍郎还有花映蓉都在,你去见见。妾身还有事,先告退了。” 擦身而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要去哪儿?” 扬手,绿色衣袖在眼前一闪而过。她抬眼,又突然间垂眸。又密又黑的睫毛像黑蝶舞动。莫名的不安在一点一点地扩散蔓延。又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她再度犹豫。每一次她犹豫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七爷,我让他们收拾行礼。有些东西怕落下了,我去看看!” “那你去忙吧。”他说着松开了手,举步向前走。衣袖交错的瞬间,她的手握紧成拳。一起迈开了步子,用同样的速度交错走过。 暗无天日的囚牢,木屐踩过石阶,发出笃笃的声音。她在最里头那间暗室前停下,命人开门。踏进门前小香支支吾吾道:“小姐,等等。待会儿见了人,千万不要冲动。” 倾月抿唇微笑点头。小香才松了口气,只听见一声惨叫。抬眼看着一片血肉模糊。“少主,不要——”小香一下扑倒在地护着地上的人。 “小香,给我滚开。”手上的剑架在她的脖子。 “小姐,小芹她跟了你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低头俯视着小香,冷声道:“紫寐,拖开她。” 紫寐上前拖拽。青冥却是一把抓住了倾月的手,把她的剑卸下。“紫寐可以拖开她。也请少主先行息怒,想明白是不是杀她。少主发怒自然是无可厚非,可是你是真的不想知道原因了吗?” 五指无力地张开,手中的剑滑落在地。她一把抓起了颓然倒地的小芹,掐住她的脖子,嘶声问,“告诉我,为什么背叛我?” “小姐,我没有。”脸颊上血水流淌,眼眸倔强。 “是你让人送信给七爷。所以他才知道那么多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每说一句话,她的心就抽一下,狠狠地痛一下。十五年了,她在她身边十五年了,为何她会这么做。 “问你呢,说话——”一巴掌摔了过去,自己身子也是一摇晃。青冥伸手接住,“少主,你冷静一下。保重身体。” 倾月甩开他的手,蹲下身扣住了小芹的下颚。“你知道我的耐心,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姐,你口口声声说一切都为了七爷。可是你却瞒了他这么多事。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他一清二楚,你无法解释。所以一点一滴让他知道,不好吗?”她开口,血水顺着脖颈从留下,淹没在她素白的衣领。 “混账。要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干?要你背着我送信?你知不知道我最受不了人自作主张。你跟了我十五年,怎么会不知道我的脾气?你跟我我十五年却将我出卖。”愈到最后,她的声音愈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小姐,奴婢错了。不该……不该……” “你实话说究竟有多少事你信中提及了?”现在再怎么质问都是多余的。当务之急,就是了解她究竟说了多少。 小芹沉默,片刻后平静地开始讲诉究竟信上写了些什么。原以为只是提及了雪在寺庙的事,却不知竟然连暗卫的事都提及了。倾月一时之间头晕不已。她抬手,小香上前搀扶。“小姐,小姐你息怒。” “息怒?”如何息怒,她还在想究竟是谁居然能在这密不透风的轻风阁透出消息,究竟那个人知道多少。却万万没有想到,是小芹。她,这是拿匕首插入她的心。 一阵颤抖,几乎要晕厥。 小香适时搀住,扶着她站起了身。倾月缓缓闭上眼,伸手抚着额头。“紫寐,青冥,找人看好她。我和雪离开东京后,你们另外寻一处建地宫。暗卫两万人马分散,暂时离开东京。尽快召回所有在外执行命令的暗卫。暂时不要有任何行动,等我从西京回来。一切再议!” 倾月漠然转身走,小芹伸手扯着她的下摆。“小姐,奴婢真的错了吗?你信奴婢这一次,给奴婢一次机会。” 回眸看着地上的人,倾月整个心绞痛。“小芹,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好心痛。我不会再信你。” 转身走,不再看她一眼。缓缓合起的暗室铁门。倾月倔强地抬起了头,不让眼泪落下。木屐在石板路上敲击的声音一声声一阵阵,响彻心扉。她的声音,让人听了冷彻心扉。 “平白无故有人送信。七爷一定会查,让花侍郎顶上。我正想着如何要他的命。” 第47章 人而无仪2 岸边垂柳,淡雅的蓝紫相间的罗裙,衣袖上刺着梅。行走间,扶风踏云。停下依靠着垂柳,手搁在胸口,长袖在眼前漂浮。蓝紫色,梦幻的色彩中,只看见一片阴霾。 “少主,不回轻风阁吗?” 她的手揪紧了前襟,喘一口气就一阵心绞痛。“青冥,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我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你告诉我为什么?” “少主想听我怎么看的吗?” 无力地合上眼,抬手用长袖遮住了眼。“你说——” “一来她确确实实是真的背叛了少主。二来她说的没错,她是泄露了你的秘密。但是迟早你要对七爷和盘托出。小芹只是想到了,所以自作主张了。若你觉得是背叛便是背叛,若你觉得不是,那么你就不会心痛。”眼看她就要滑到,他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少主,一念之间,何不往好的方面想?” “青冥,一直以来你就是这样,仿佛所有事都可以置身事外。我总以为你是和我最像的人。原来不是……”她放下了手,睁开了眼,盯着眼前的他,“我的肚量没有你大。” “小姐,该回去了,赶在花侍郎离开之前,您不是还有事?” “不想在轻风阁,你想象不到我有多喜欢这里!”站起身,拨了拨散落的刘海,“忘了问你们抓了花映蓉都问到了些什么?” “自从上一次少主你亲自去过陕东道之后。花侍郎就没有离开过东京,这其中缘由,可想而知。只要花侍郎在一天,陕东那边就不能轻易运来煤和铁。这样下去,终有一天少主你还是要亲自和花侍郎好好谈谈。”紫寐说着说着却是低下了头,“而花夫人她听从父命嫁入王府,目的只是为了讨好少主你。毕竟朝堂之上,花家大少爷还在冷相身边。” “这我就不明白了,不是来讨好我的吗,怎么屡屡闹事?”听着他解释,倾月不由自主地发笑。可笑,嫁入王府怎么可能是为了辅佐冷家?是他花家不肯安分才是。想来西京那边局势可能会变。 “那是因为七爷所以少主你的眼里容不下沙子。”青冥将她的手递给小香,退开了几步。 小香搀扶着她缓步走着。“小姐,小香以为你爱着七爷。本就不需要容得下沙子。容得下的那一天,可能是小姐的心变了,也可能是七爷不再值得小姐这样为他改变。”一语惊醒梦中人。有那么一瞬间,倾月发觉,越是单纯的看待自己所坚持的,原来坚持下去一点都不难。 身侧紫寐将手中的剑递给她。倾月看着剑柄上的红色玛瑙,眼光下很刺眼。 每一次雪不在她身边,他就会把这把佩剑留在她身边。她一次都没有用过,第一次用,竟然是自己的心腹。“紫寐,这把剑赐给你了。” “少主这是雪大人的佩剑。” “从这一刻起不是了。”她不想再有一次,不受控制,伤了身边的人。说话间进了轻风阁的花厅。三人还在叙话。见她走进,玉寒站起了身迎向她。“回来了?” “七爷,明日我们就启程吧。这东京是越来越热了。是吧,花大人?” 温和的笑颜,朦胧的双眸。那温和背后,有一丝令人心寒的阴谋的味道。老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笑容。“七爷和王妃要去西京参加雪妃的生辰。只可惜老奴已经呈上了告老还乡的奏折。错过了这一次的盛宴。” 自从倾月回到花厅,花映蓉就没有说一句话。倾月侧眸看了紫寐一眼,真不知道紫寐说了什么让她这么听话,刚刚忘了问。自她回来开始,这轻风阁小小的花厅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她回来之后,似乎所有人的呼吸和心跳都被控制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花侍郎借口天色不早,匆忙告辞。花映蓉也跟着离开。待两人离开之后,玉寒抱她入怀,附耳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七爷,你呢?没有什么想要问妾身?” “没有!” 闻言,倾月沉默,转过身伸出手抱住了他。脸颊贴在他心口,合着他的心跳声,一字一顿地开口道:“七爷,妾身说过不喜欢花映蓉。就是不喜欢,没有理由。所以我忍受不了和她呆在一个屋内,所以离开。” 他沉默。心知肚明这是谎言,都是谎言,谎言构筑的她和他的世界里,她哭得好无力。 次日,东王府朱红色的大门开启。十余辆马车缓缓驶出,车盖上金黄的流苏随风摇曳。 倾月随意地靠着软垫,闭眼休憩。路途遥远,在单调的车轮声中,西京愈来愈近了。 这一路上,玉寒是咳嗽了一路,李叔是尽心尽力一点空隙都没有。而这一路,他以对腹中孩子不好为理由而拒绝她的照顾。每每进他的车厢,只来得及看他一眼,就被请了出去。心里挂念着他,所以做什么事都是无精打采的。 好容易挨到了西京,安顿下来后,终于等到齐大夫说他没什么大碍。 望着他纤瘦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底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七爷……” 这些日子,碍于齐殇的吩咐,一直也没和她说话。乍听见她的声音,猛地转过了身。 “七爷,你瘦了。” 看见了她眸中闪烁的泪光,笑着揽她入怀,“丑奴儿,让你担心了。” “七爷明日就要进宫觐见陛下。早些歇下吧。”忘却所有的不安,她只是想要看着他就好。 眼前的她,眉宇间那挥不去的愁绪是因为他。想到这一点,他冰冷的心,居然会有一丝温暖流过,就像是她搁在他心口的手的温度。他不禁想,还可以握住这温暖多久? 西京,这一座四方的城,和棋盘真的好像。 纵横线交错,模糊了棋子和棋手的界限。 棋子和棋手的区别在于谁的手上拥有更多的棋子。 第48章 人而无仪3 雪妃的琉璃宫坐落在西宫的东边。此时此刻是一派繁忙景象。而相较之下,临近的西宫是一片寂静。紧闭的大门,门口是琉璃宫宫人刚换上的红色灯笼。 经过的时候,鸾轿没停。倾月收回了目光。终究人都是势力的,风往那边吹都向着那边倒。鸾轿在琉璃宫前停下。不知是谁将伞靠着栏杆,搁在廊桥。白色底面上一枝红梅,鲜艳欲滴。 倾月打廊桥上走过,在伞边停下了脚步。“这伞……” “王妃有所不知,这雪国来的雪妃,整个人白得就跟雪似的。她的肌肤经不起盛夏阳光的照射。就算是只有一会会儿也会红。所以这琉璃宫各处有好多的伞。”一旁的侍女开口道。 倾月漠然伸手拿起了那伞。 “雪国、梅……” “雪国的冬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就算是盛夏也不过是温热。” 一道轻细不实的声音传来。倾月转过身。一袭雪白的丝裳,没有任何多余的坠饰。髻上一朵绽放的白茶花。乍然一看,通身雪白。仔细看,她漆黑的长发,漆黑的眼眸,鲜明的对比色中。倾月只觉得,她不似这世间的人,不染纤尘。 “雪……妃?” 她颔首,轻启唇,“你是东王妃,没错吧。” 也许,对彼此的好感,是从第一眼就开始的。仿佛是认识许久的故友再见。两人竟然没有一丝尴尬与生疏。倾月感慨这世上原来真有仙一般的人物。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相对而坐叙话,她的声音清幽。 “冷倾月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倾月抿唇笑,“雪妃此言何意?” “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是宫里的宫女说的,距离你嫁给他只有两天。” 他?她的措辞让倾月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你就像像那冷月,就连你的光芒都是冰冷。在黑夜,却是唯一的光亮,唯一的救赎……” 倾月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如果可以选择,她真希望傻一辈子。 从琉璃宫出来,已经是巳时。正是各宫用午膳的时候。在西宫外等了片刻,等到宫女提着食盒出了门。她才跟着宫女走进了主殿。 华妃居然也在。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华妃娘娘。” 华妃赶紧起身扶她起身。“倾月不必多礼。昨儿个听闻你回西京了,算你有良心还记得来看我们。” “华妃娘娘言重,这位是……”倾月早已经看见除皇后和华妃之外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妃嫔。 “你瞧瞧,这么没记性。这是花大人的千金,柔嫔。” 倾月见礼。走了个过场,倾月不得不庆幸自己来了,即使是只字片语,但是至少还是能揣摩出些端倪。花大人的千金进宫才多久,就封了柔嫔。封帝行事,向来难测。 聊着天,时间不知不觉地过了。申时一刻回得离落宫。申时三刻便和玉寒一起出门向着畅音阁而去。这场生日盛宴,终于要开始了。 金碧辉煌的大殿,直耸入云的畅音阁。大红的锦缎仿佛是从天阶一直铺下。牵着他的手缓步走着,亲密无间。自下了马车之后,他总是侧眸望着她。这一路走来,似乎只有她在他眼里,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心里雀跃,脸颊上红扑扑的。 尽头处,畅音阁圆拱形的门边站着冷相和冷夫人。见他们来了,便比肩缓步走来。“见过东王,王妃。” 倾月欠身道:“大娘,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劳大小姐挂念。” 冷夫人是爹的原配,一直以来也没有生育。可能是因为妇德无以挑剔,所以这么多年来也可以稳坐冷夫人的位置。在倾月看来,她就是一尊菩萨。印象里她脸上的表情从来没有变过,温柔慈祥。 ‘嘭——’一声巨响,烟花开始放。倾月伸手捂住耳朵。冷相的眸子也有那么一瞬间闪烁了一下。然后他伸出手,“倾月陪爹一起走一段。” 冷一凡不冷不热地开口。“长不大,还这么怕烟火。” 倾月干干地放下了手,咬着下唇。又是一声剧烈的烟花绽放声,倾月反射性地抬手,生生停在了半空。冷相向着她走来,伸出的手就要抓到她的瞬间。玉寒快他一步,将她扯入怀里。埋首在他怀里,他的手捂着她的耳朵。 气氛有那么一刻是僵硬的。很快冷清均回过神来,笑道:“戏就要开始了,我们上去吧。” 搂着她的肩,缓步走上石阶。夜色苍茫中,没一次烟花绽放,她都会不自觉地扯他的衣袖。一行人走上畅音阁,那高挂的红色灯笼落下的轻浮的光影。她浓重的紫色外袍,金线在灯下游离。 雪妃就坐在封帝右手边。依旧是白衣翩跹,眼角眉梢有一丝胭脂色,出尘的颜容添了一丝娇柔。 玉寒上前请安,却没有提及雪妃生辰。倾月接口道:“恭祝雪妃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封帝摆手,“七弟不必多礼,请坐。” 在前排坐下后,帷幕缓缓拉开。戏正上演,正值烟花砰然绽放,倾月吓得侧头。 那一瞬间,她看见他的眼神注视着某一个方向。她没有勇气回头看那个方向。 那种眼神,和她望着他的眼神,如出一辙。她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深埋的秘密不经意地被挖了出来。 匆忙转头,因为她没有勇气深究。 第49章 不知我者1 乱花轻似梦,跌碎在心田,恍惚映出的容颜,是谁? 脚步声,打断了她漂浮的思绪。转身,任凭月光染白了思念,真的是他。 隔着三两步,玉寒作揖,“臣见过雪妃。”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的出现。你果然出现了。”一台戏还没有演完,她起身离席,等在畅音阁的东花园。离开畅音阁的必经之路。 玉寒只是沉默,别开眼,然后很快地朝着她的右手边走去。他并不是为了让她等到才来。而是为了找寻那个她而来。 交错而过,她扯住了他的衣袖。猛地转过了头,鬓边的白茶花掉落,跌成碎片。凋谢了的是谁的誓言。侧过身盯着他的眼睛。灰色的瞳孔一点点涣散。对视却看不到他。一种伤感,渗透心扉,她缓缓松开了手。他还是一如既往,对她不屑一顾。 长袖飘过,就这样走过。她无力地垂下了头,发散乱,临风乱舞。 倾月在戏一开场时就匆忙离场,本想着回离落宫休息。却终于没有回去,害怕对着那空无一人的宫殿。沿着宫墙一直走,这西京的皇宫,她闭着眼都可以找到路。 闭上眼扶着青石墙,一步一步向上走,摸索着上了钟楼。扶着墙,用手去感觉夜的冷。 雪沉默跟在她身后,没有很近也没有很远。 烟花在远处绽放。 “倾月,人家好困,我们回去吧!” “雪,烟花好美。”她直接忽略他的话,手扶着墙,望着远处的天空。 “可你就是不喜欢。”他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一直都没有问你为何害怕烟花?” “因为小时候,他们都不喜欢我。那一次烟花就落在了我裙上。差一点我就要被活活烧死。”说到这里,倾月不由得掩嘴笑。雪有些不明白,“被人这么欺负,所以你害怕?” “不,我都是装的。从小到大我都在害怕和惊惧中战战兢兢的度过。自从那一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害怕过。我之所以要装作害怕,是因为我要他们记住,是他们欠了我的。”张开的五指缓缓地收紧,指甲嵌入掌心的痛,“有一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怎么?”雪从来都是不会去追根究底。也因此她才可以畅所欲言。 “那一年,他们放烟花吓我,火星只是蹭到了我的裙摆。我可以灭了那火,但是我没有,因为我知道只有我受伤,爹才会多看我一眼。而只要他留神看我之后,我就会不负他所望。” “所以……你只是假装害怕?” 看着那烟花,她笑,“本来我不怕的,只是伪装的多了,自然而然会怕。” “你……”雪也随着她一起笑,笑声爽朗。“倾月就是倾月,你这么说我还放心些。好了,夜深了,回去吧。” “不——再等等!”她笑着闭起了眼。一阵钟声,适时响起。原来她就在等这钟响。“以前每一次进宫,这钟响的时候就是我回冷相府的时候。” “那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好要回冷相府了?” “是……”回了西京怎么可能不回冷相府?盯着她的人那么多,多多少少总要给个交代。她低头,两指勾起长裙。长长的裙摆从石阶上滑过,金线刺出的图案富贵雍容。走在她身边,看着她的侧脸。 半面倾城,半面骇世。一身锦衣,半面红妆。 离落宫前,两盏宫灯,光耀如星辰。她从远处走来,影子越来越长。离落宫前,他背手而站。见状,雪拨了拨发,停住了脚步。“明日何时去相府?” 倾月的眼里只看见他,在不远处望着自己。迈开步子向前,声音干脆利落。“辰时!” “丑奴儿,你去哪儿了?是怕那烟花所以走远了?” 她颔首,又飞快地抬起了头。四目相对,他的眼眸就像是星光的投影。想起他温热的大掌覆住她双耳的瞬间。“七爷,妾身不是怕……只是……” 看着她支吾的样子,不由得笑了。“明儿个要回家,早些歇息。” 只等到她歇下,吹灭了七盏宫灯。独留其一,勉强可以看清她的睡颜。这样的夜,辗转难眠。她怀着他的子嗣,身子骨又不好。他竟然想不到办法让她可以安分一点。 次日清晨,下起了绵绵的细雨。晨雨中撑一把红梅伞,换下了那一身华丽的紫缎。湖绿色的罗裙,白色纱衣。走过那绿杨湖畔,轻过那一阵微风,没有惊动一丝尘土。 “丑奴儿……”醒来的时候,只听下人说车马已经准备妥当,她也已经等了许久。倒是这细雨绵绵的,催人入睡。所以睡过了头,匆忙收拾妥当。看见了撑着伞,站在岸边默默盯着湖水发呆的她。 闻声,她缓缓转过身。淡淡的颜色,淡淡的笑容,淡淡的回眸。她就仿佛和那山那水融在了一起,那般不真实。他心悸,伸手拥她入怀…… 撵车缓缓停在了冷相府前。冷清均和冷一凡早已守候在门前。朱红色的大门,石狮威严。花厅依旧还是那个花厅,水仙花顾自地绽放。回来也不过是闲话家常,毕竟玉寒还在这里。倾月是着实不可能有机会被训话的。倒是心里想念娘亲,便过去请安。 直到夜幕,玉寒起身回宫。而她就留宿相国府。是夜,已然亥时,倾月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叫到了偏厅。烛光摇曳,微茫。 她缓步走进花厅,单膝跪下开口道:“倾月见过爹。” “你可知错?” 一问问得倾月心里纳闷,无从回答。她错的事可多了,关键是哪件事他知道,哪件事他一无所知。 第50章 不知我者2 水漏声敲碎了这静夜。每一下都韵味深长。她的手就搁在冰凉的地面,渐渐开始颤抖。 “起身吧。你是有身子的人。” 倾月垂首站起身。梨花木散发着淡淡的醉人的芬芳。她端坐,双手搁置在膝前。 “陕东道花启运的千金,你怎么会帮着她进宫?” 倾月淡然一笑,原来她错在这里。轻轻地清了清嗓子,“当日被花昂运花侍郎逼得,只好只身去陕东道。直接找花启运合作。想来想去,也只有将他的女儿推荐入宫,方显我的诚意。” “花昂运是怎么逼你了?”低沉的声音,一个字慢过一个字,“他的千金怎么又成了东王的侍妾?” “当初都是为了陕东道的煤和铁。其间闹出诸多波折。都是女儿无能,才多生事端。” 冷清均望着眼前的她。面对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女儿,何时何日起他已经不能完全掌控了。“自从你离了这西京,为父就一直派人跟着你们。倒是你明明知道是爹的人,也下得去手?” “爹,东王不是傻子。那一次是他们把事情闹得太大了。若是他们还能安然无恙。女儿无法交代。”倾月说着端起了茶盏。借着喝茶的瞬间,隐藏情绪。眼睑垂下再抬起,依旧是平静如水。“女儿只有一个疑问,还请爹明示。” “说说看——” “雪国公主,封帝的意思是要和雪国相安无事?” “倾月可记得一年前,为父曾让你哥去过云国?那云国,落魄得很。本以为云国奴隶起义可以推翻刘家天下,我们借此机会可以踏平云国不费吹灰之力。可谁知……” “云国还有奴隶?”倾月感慨,“天下五分,除了岛国骊,还有雪、齐、封、云四国。四国军事上向来制衡。十年前自先帝废奴,至今为止以法制天下。天下承平。不料只一水之隔的云国,居然还有奴隶。” “现在没有了。” “新云主废奴了?”倾月感慨,现时现日的云国是大变革之时,虽然乱却绝对不是进攻的好时机。四国本就旗鼓相当,相安无事。是封帝妄想,以现在封国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兼并天下。 “对,半年前云国二皇子登位,颁布废奴令。更何况,云国和齐国有联姻之谊。我们不好贸然下手。” “云国若有齐国,他为何要联合雪国?”倾月微微拧起了眉。冷清均没多想开口道:“为父收到的消息云主是为了一个女奴。” “女奴?”倾月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却也没有在意。“封帝娶了雪国公主是不争的事实。现而今,雪妃风华全盛,封帝的意思是讲和?” “封帝怎么可能会放过雪国。我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花家。” “花家怎么了?”倾月抬眼,冷笑一声,“爹,这花千金是我托华妃关照的。自然有什么不对,也是女儿善后。” 冷清均的手不停在扶手上敲击。“别看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柔嫔。但只要她在,花家就有恃无恐。” “有恃无恐?”慵懒的侧了侧身,茶几上水仙花散发着一股淡雅的香,在她的指尖的挑逗下,轻轻颤动。“这水仙花开得那么美,若是没了水,我看她还能开到何时。” “你准备怎么办?” “还没想好,何况现在下手未免太过仓促。”倾月收回了手,搁在小腹处。“还不如……静观其变。”花家人最好给她安分守己,如若不然她会斩草除根。 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阴狠,那一瞬间冷清均突然笑了。他的女儿,那狠劲还是像极了他。“那么为父也坐观其变。对了你的随身侍女呢?” 倾月犹豫着回道:“恩,东京还有些事,就没让她们跟来。” “是嘛!准备在西京呆多久?” “封帝有心留人,所以暂时可能还不会急着回东京。” 冷清均应声,站起身拍了拍手,“噢!那我让绥银送你回房歇息。” 出了偏厅,软轿就停靠在一边。几近透明的丝帘,粉色的流苏挂在四角飞扬。她伸手拂开轿帘。想了想却是转过了身。“绥银,我要去东苑清园。” “是,大小姐!”她答应着掀开轿帘,“上轿吧。” “绥银,不必了。”倾月按下她的手,“就几步路,不介意跟我一切走走吧。” “听大小姐的。”绥银笑容颇具深意,悠然福身跟上她的脚步。这东京的盛夏之夜,燥热褪去,穿着单衣有些凉薄。走过落花铺满的甬道,一阵香气从脚底泛起。“绥银,这些日子我不在,爹和封帝,都还好吧。” “大小姐有心。相爷和封帝都是老样子,朝堂之上,也不过口角之争。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最近可能就会不太平。” “此话怎讲?”倾月微微侧过了头,扬起一抹笑,难以言喻的深邃。 “这两日将会有一个人来东京。传说是齐王的宠奴。” “齐王的宠奴?”倾月的兴趣不由得被勾起,“说说看,齐王是什么意思?” “这位女子可不简单。当初她可是云王献给齐王的奴。而今却得到齐王如此信任。身为女子作为使者秘密来我封国……大小姐以为……”绥银抿唇笑着。 “那人什么时候会到?” “大小姐放心,近日就来。您,一定能见到。” “承你吉言。我倒是迫不及待想要见上一见。”眼看着清园就在眼前,绥银停下了脚步,“绥银就送到这儿了。” “走好。”倾月有礼貌地开口,转身回清园。娘亲果然还没有歇下,等着她回来。外间的灯还亮着,她在等下纳鞋垫。 “娘,这么晚了,点着灯你还纳鞋垫。小心别伤了眼睛。” “你回来了。”五夫人站起身,干干地望着眼前的她,不敢上前。倾月无声地叹息。“娘,你何时需要做这些活计。不是让你养尊处优的,接受她们的服侍就够了。” “丑奴儿,娘亲只是闲不下来。何况这鞋垫……” “够了,娘亲,丑奴儿不在,你若是再不有点脾气,会受欺负的。以后不要做这些琐事。你就只要做好夫人。想骂谁就骂谁,想打谁就打谁。”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努力,只是为了让她扬眉吐气。忍下那股子忿忿不平,看着眼前的娘亲倾月缓缓跪了下来。“娘,抱歉,丑奴儿不该这么跟您这么说话……” 手轻轻抬起,抚上她的头。缓缓的,柔柔的,这感觉,倾月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求为了这一份温柔慈祥,她可以为之付出一切。 第51章 不知我者3 清晨的雨,淅淅沥沥。湿了的尘土,黏着的空气。湿漉漉的风从雕花木窗中进来,吹面而来的细丝湿了脸庞。 “小姐,撵车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回身看见居然是紫荧,倾月微微拧起了眉。“你不在我娘亲身边伺候着,来我这里做什么。我这里的事情,我自己会让人去办的。” “夫人身边有那么多侍女,小姐不必挂心。夫人是担心小姐身边没个体己人。” 沉默了片刻,她转身下楼梯。木制楼梯,精致的雕栏,淡紫色的裙锻,似烟雨缥缈。走了几步,她回身道:“紫荧,还愣着做什么,走了——” “是,大小姐。”紫荧欢天喜地的跟上。就知道大小姐她刀子嘴豆腐心。 出了清园,遇上了冷一凡的夫人。“大嫂,真巧。” 手缓缓搭在腰侧,恭敬福身。“见过大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 “正要去用早膳。大嫂也一起去?”说话间斜睨一眼,胡倩倩感觉有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喘不过起来的感觉。“我已经用过了,小姐请便。” 她说着起身走过。突然间被倾月喊停,“大嫂,且慢……” “大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这个月我娘亲生日。我人不在,生辰宴席等等一切事宜,麻烦你了。” “应该的。”这么说着,胡倩倩抬起了头,看着她微微垂下眼帘,淡淡的梳妆,细细的鬓发,吹起的弧度忧伤。“大小姐,你请宽心。五夫人一切安好。” “谢谢。”道谢的声音很轻很轻,可是胡倩倩听到了。远嫁他乡,不能侍奉在娘亲的身边,她终究觉得亏欠吧。所以就算是自己的要求再过分,她还是答应了。 冷相府的后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靠在槐树下。紫荧有些迷糊,却只能跟着上了马车。“小姐,你还没用早膳……” 倾月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紫荧垂首,挪到了窗边。听着车轮滚滚,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倾月微微抬了抬下颚。紫荧会意起身撩开了车帘。 才下了车,紫荧只觉得被抓起了双手,她反抗地伸出了手,却是被狠狠砍了一下,然后晕倒。倾月撩开帘子见到晕倒的紫荧,无奈道:“雪,你真是的。让她不要进去就好了。你把她打晕了,等下怎么解释?” “用得着解释?”雪撇了撇嘴,扔了手上的木棍,把手伸给了她。“来,人家扶你下来。” 倾月瞟了他一眼,发出啧啧的声音,不屑地别过了头。“真不明白有什么话非要到这里说。” 竹屋,竹帘,晨雨如绵。两个人坐在屋檐下,看着雨水滴落。粥的香气在鼻尖蔓延,端着精致的青花瓷碗,看着雨水滴落。终于等到粥的热气都褪去,倾月终于不耐烦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来?” “再等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雪也是微微拧起了眉。从来没有人约了她还敢迟到的。又等了许久,雪不得不站起身,“他不会是出事了吧?” 正这样,突然之间竹门被推开。一黑衣人侧身闪了进来。脚步声响起。 倾月伸手按着雪,深叹了口气,冷声道:“雪,坐下吧。有些日子不在东京了,似乎有人愈发不把我们当一回事了。” “少主言重,老臣来的路上正遇见七爷。所以耽搁了些时间,让少主久等了。” “久等?”倾月微微抬眼,“久不久,只看你值不值得我等了。”眉眼含笑,可是却让人心生寒意。 “少主,老臣此来只有一事相求。” “说——”迟到还有要求,倾月倒是要看看他有几个胆。 “老臣年迈,许多事颇为吃力,所以求少主,准老臣告老还乡。” “告老还乡?”倾月问出了口,却犹自不敢相信。良久后不由得大笑质问,“楚大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辞官?你还真看得起我……哈哈……” 笑到捧腹,雪伸手扶着她。浓眉紧拧,狭长的眼危险地眯起。“楚大人,你是觉得这件事对你来说难度太大了吗?” 楚天葛作揖,“少主不要误会,老臣真的是老了,不服老不行了。这一次,幸亏有臣的小儿子接手,才不负所望,完成了任务。” “你的小儿子?”倾月舔了舔干涩的唇,“这些都是多余的,我只看结果。我想知道,我爹身边的人,你究竟换了多少?我身边究竟还有多少人,你查清楚没有?” “回少主,你身边的人,没有靠你太近的。而至于冷相身边我安不了人,只能在大少爷这边下手。此外,封帝和冷相对于雪国似乎都有意求和,所以雪妃就是我们唯一的下手对象。” 闻言倾月沉默。借此挑弄雪国和封国的关系是轻而易举。可是她要的不是这样,而是想办法对东京有力。“楚大人,雪妃如何与我无关。我只要兵,除此之外还要兵器。你最好给我记住,做什么也不要惹到雪妃。至于她可以怎么用,让我再想想。” “如此说来,柔嫔是少主你答应陕东道的花大人的?”听至此,楚天葛突觉得豁然开朗,“怪不得,刚刚遇见七爷的时候,他竟然是去往花宅方向。” 倾月站起身,拿起了脚边的纸伞。“楚大人,我人虽在东京,但是不可能直接见你。雪就是我,什么事雪都可以做主,你辞官也不例外。” “老臣,记下了。” 倾月撑着伞快步走过甬道,绕过那竹篱笆,脚步像是要飞起来一般的快。 雪看着楚天葛摇了摇头,“楚大人,我真不知道就为了这样的小事你非要亲见少主。而你最错的是将七爷的行踪告诉少主。” “雪大人,老臣不过是想要小儿子跟着少主。不知道……” “楚大人,改日吧。看来今天少主是没有心情了。你也是老糊涂了,为了这样的事让我请少主来见你。”雪拨了拨白发,有些无力,“你且回吧。” 雪匆忙跟着倾月出了门,竹篱外那一袭紫衣缥缈。“倾月,怎么了?” “雪,派人跟着楚天葛,我不信他。”太过反常,倾月不由得有些担心。 雪闻言沉默,只是点了点头。 第52章 它山之石1 达达的马蹄声响起,溅起的湿土在青石板上留下无数印记。白色缎靴表面也溅满了泥污。他在木门外停下,木门上的朱色油漆已经掉色。斑驳的大门,生锈的铜环。铜环叩响大门的声音沉重嘶哑。 等了片刻,那老旧的大门缓缓开启一条小缝。一青衣老奴探头,问道:“公子找谁?” 李叔上前一步,“这里可是花昂运花大人的宅子?” “是。”那老奴开了门,让老奴侧身让进了所有人。玉寒抬脚跨过了门槛,微微垂首的时候看见了那门槛都几乎要破了。跨过门槛很窄的一段路就是台阶。下了三步台阶,竟然是一段泥路。 两旁的花苑里的花偃旗息鼓,经过了晨雨,依旧是恹恹的。走过那一小段泥路,大厅的门敞开着。大厅的门没有雕花镂空的而是规规矩矩的四方木格子。走进大厅,几个方位摆上了四个小几,摆着四盆兰花。 有一素衣的侍女在浇花,看见进来的人之后搁下了水壶,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花昂运迎上前去,“七爷,你怎么来了?” 玉寒微微颔首,看着那褪了漆的破旧椅子,并不想坐下。 “寒舍简陋,七爷……”花昂运有些迟疑。玉寒转身坐下,翘起了腿。“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花宅会这么简陋。花大人好歹也是个侍郎,官宅不该是这个等次的啊?” “七爷见笑。这里并不是官宅。官宅距离皇城有些远,所以用了自家的老宅,一直以来住着,也没有时间整修。” 玉寒在心里恶寒,没有时间整修?看来这也是最好的伪装。如此清苦,谁能想到他还有权利决定陕东道一半的煤铁。那素衣的侍女端了茶走来,很安静。玉寒只是一个眼神,她的手颤抖了一下,有些茶水洒到了他的下摆。她慌张拿手帕去擦,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花昂运干笑着扯开了侍女。“哑奴带七爷去更衣。” 玉寒沉默瞟了眼前的人一眼,站起身。“花大人,你的家里只有这两个下人?” “回七爷,是的,也没什么事,用不到那么多人。” 玉寒勾唇一笑,“花大人,此来是有一事相求。” “七爷,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花昂运笑得谄媚。 玉寒心想这两父女为何都这么傻,似乎有什么都写在脸上。花映蓉也就罢了,花昂运可是活在朝堂之上的。心下怀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花大人怎么突然间也想起回京了。回来有什么事吗?” “七爷,这一次来是想向封帝辞官的。”花昂运背对着大厅的大门,没有看见哑奴正费力地想要阻拦前来的人。可是她来势汹汹根本不听人解释,横冲直撞就进来了,劈头盖脸就问,“最近怎么都流行辞官?花大人准备什么时候辞官?” “额?”花昂运猛地回过了身,只觉得眼前被一抹淡紫占据。那一张脸,眸子带着狠厉。从外冲进来的时候,定定站在了他面前。花昂运心下一惊,往后退了一步。“王妃——” 听着他的声音在颤抖,倾月的笑容更加肆意。“果然我很可怕,花大人你都吓成这样了。”说话间她伸手拨开右脸颊上的细发。那一抹嫣红恣意妖娆,恣意在脸上燃烧。那烈烈火光中,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犹如阿修罗的剑。 花昂运实在不敢相信一个小辈可以有这样的气度。干干地垂下头,干笑,“王妃说笑了。” “丑奴儿,你怎么来了?”玉寒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她却是没有看他一眼,眼神专注地盯着花昂运。“花大人,你说要辞官,可是真的?” “是啊,臣老了,力不从心了。” “急流勇退,花大人你一定会如愿的。”倾月说话间微微睁大了眼,“封帝可能会舍不得你,但是花大人我会帮你的。” 花昂运心里一个咯噔。“多谢王妃好意。不知道您准备怎么帮老臣。” “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称病在东京养病。那么你就回去继续养病。封帝那里,我可以请人帮你写奏折。想来封帝不会不批的。”倾月已经没有耐心和他再客气下去了。 “王妃好意下臣心领了,只是……” 倾月微微抬起了下颚,她就知道他是说着玩玩的。不过她可不是玩玩的。正好欠了大嫂的承诺没给。这不是现成的机会,她怎么可以放过。“花大人不要客气。反正也是举手之劳。你放心,我一定可以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不必了,怎么敢劳烦王妃您……” “不,一点都不麻烦!”很果断地打断他的话,“就这么说定了。” 花昂运不知道自己一时的矫情之言,她居然会紧抓着不放。这个时候他怎么可以辞官?“真的是感谢王妃盛情,只是……” 明眼人都知道花昂运很纠结。他敢怒不敢言。“花大人客气。我说过的花不会说第二遍。你明白就好。”言下之意,她是非要整得他离开。 花昂运一脸冷汗,“王妃,老臣只是说说而已,实在没想要这么麻烦王妃。” “花大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话还没说完,花昂运简直一副要哭的样子抬起脸,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玉寒。 “够了,倾月!”他终于出声了,与花昂运而言简直是救星。 “这件事你不必插手。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闻言,倾月微微侧过了头。淡漠的眼神渐渐的浮现出一丝恳求。“七爷,花大人既然想要离开不如就成全他。”她只差没说也请你成全我! “这里是西京,不是东京。在东京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任由你为所欲为。只是这里……不成!” 倾月默默咬唇。借口,都是借口!却足以让她无话反驳。她清了清嗓子,回头看着花昂运。“那花大人一定要好好想清楚。” 雪上前抓了她的手,扯着她离开花昂运至少两步。抓着她的肩膀,转过她的身子。让她只面对自己。因为她现在的表情,她一定不希望任何人看见。 “小姐,花大人他自有分寸。” “我知道——”沉默了良久,她笑了,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然后转身对着玉寒道:“七爷,妾身是来找你的。没打扰你和大人叙话吧。” 第53章 它山之石2 破旧的厅堂,雅致的兰花,她的脾气就是那突然而起的大风。风卷残云之后,满地凌乱,她独自镇静。自打进门起,气氛就是紧张凝滞的。而在她落座之后,哑奴端了茶走了上来。倾月接过茶,喝了一口。看着眼前无话可说的两人,倾月喝完茶之后站起了身。 “七爷,今儿个一早倾月本来想去金云寺上香。见到你和楚大人相会的时候。还在奇怪你要去哪儿。所以就匆忙跟了来。”倾月解释着,根本就不看两人。因为知道她不受欢迎,不需要从他们眼里得到证实。她只是想要为自己解围,“七爷不会怪妾身吧。那边僧人的早课也快结束了。我还赶着去还愿。打扰之处,还请花大人见谅。” “王妃言重。”花昂运还没有晃过神来,她已经站起了身,“那妾身就先告辞了。” 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玉寒完全不理解她为何而来,又为何匆忙离去。今日她的行为,匪夷所思。她说要去上香还愿,他才不信。追着她出门,害得话说到一半还没有结果的花昂运一头雾水。 他跑得有些急,抓住她的手腕的时候。倾月只觉得整个人被转了一圈,落入他怀里的时候撞到了额头。伸手抚额的时候,被他握住了手腕。 “七爷……”她微微地蹙眉,微笑冷漠防备。 轻轻扭动着手腕。他松开她手腕,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你不是说要去上香,我陪你。” “恩……”她答应着,微微垂下了眼眸。整张脸说不清道不明的黯淡。 一成不变的笑容,眼里根本就没有他。玉寒开口道:“你似乎并不开心我跟着你。” “七爷说笑了。”她抬起了眼,纤媚笑,“我只是为我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七爷你请回,我一个人去就成了。今夜会在金云寺住下。” 她的目光注视着那斑驳的门,纤细的五指轻轻地拨开了他的手指。 “你……生气了?” “不,不是生气,是了然。”了然于心,只因为那时候他并没有选择站在她这一边。花昂运终究还是花映蓉的父亲,他手中有用的棋子。也许她和他之间有许多可能。但是她和花映蓉之间,只有一种可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你为何逼着他辞官?” “因为有他在,我觉得碍手碍脚。” “你这次来东京究竟是想做什么?”玉寒有些吃惊,她居然这样坦白。倾月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七爷,你不会了解四面环敌的感觉。” 她现在就是这种状况,为了他和冷家周旋,所有手上的人和爹都有牵扯,她想独立是千难万难。而封帝本就不信她。唯一所依靠的就是华妃。而今她在东京,表面上封帝和爹意见达成一致。可是竟然有齐王心腹前来,似乎一切的平静无波都仅仅只是表面现象。而初回东京,她几乎陷入寸步难行的境地,走的每一步都被人看着。这种感觉,她似乎是走在刀尖,一不小心就会受伤。她没有心力再和他有一丝的争执。 “你累了的话,去寺里好好的休息一下。”放开了她的手,看着她转身走远。玉寒心里有一种无以言语的压抑。他总觉得她是内敛的,对所有事都会讳莫如深,深不可测,却原来在他面前她可以肤浅。 她透过微微飘起的车帘看着他。 “雪,走吧,去金云寺!”她的声音无力,天空又是阴雨密布。 迟疑了片刻,雪扬起了了长鞭。 车在金云寺前停下。倾月随着信徒一起走进了寺庙。大雄宝殿前,有无数人冒雨在参拜,那袅袅的青烟迷了她的眼。 等住持的空当到了卦摊前。她随意伸手要了一卦。那青衣道士笑道:“请小姐再翻一挂。” 倾月再度伸手。那道士看着她,“翻手反排命格,覆手复立乾坤。” “敢问何解?” “听——”他微微抬起了下颚。顷刻间,倾月听见了一声钟声。 “你觉得这三清妙音如何?” 片刻后倾月道:“心乱。” “不能忘情徒惹得心困。不管是机缘还是祸根,又何必区分?寂寥也不妨笑面对人。” 倾月愣愣望着眼前的老僧,双手合十。“多谢指点大师指点。” 随着住持走进了大雄宝殿。上过香之后,她去了以前常宿的禅房。 “少主大驾,没能远迎还请恕罪。” 倾月望着跪在眼前的人,无力地合上了眼。“住持你这样成何体统。你是出家人,别忘了。” “少主,属下一刻都不曾忘记少主的吩咐,只是不知道这住持还要做多久?” “不用多久了。”微微睁开眼,眸光中渗透出一丝的冷冽。“我要你立即调集人马。帮我杀一个人。” “少主请吩咐。” “无论你们用什么办法,我只要结果。记住那个人就是……”倾月侧眸看着雪。雪咬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真的想好了?” “齐国使者到之前!”倾月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雪蹲下身在方兴耳边轻声告诉了他要杀的对象。他转头震惊地望着倾月,欲言又止,惊恐得无以复加。 “你寺里那算命的道士,不是我们的人吧。”虽说暗卫两万,她不可能每个都见过,只是一种直觉。 “算卦的?”方兴想了想,拍着后脑勺沮丧开口,“那是楚大人的儿子。他就喜欢胡闹,今儿个难道扮作道士在我寺里招摇撞骗?” “楚大人的儿子?”倾月抬眼看着雪。“传他来,我要见他。” 命人喊他的时候,只说没有找到他人。 这一夜,过得倒是安静。这金云寺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她一个人在院里练箭至深夜。天还没亮,她着一袭蓑笠静静等待天光破云。 清晨的寺庙,烟雾缭绕间颇为萧条。突得一阵刺眼的金属撞击声打破了青铜古钟的清净。 刹那——刀光剑影—— 第54章 它山之石3 顷刻间,有飞花沾血飘落。那晨间轻雨落在剑刃上,一片明晃晃的惨白。血水顺着剑刃滴落。倾月就站在那屋檐底下,看着雨水滴落又溅起。那一小队人,势如破竹,无所畏惧,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终于身侧的雪也拔出了剑。 倾月漠然看着眼前的一切,伸手去接屋檐上掉下的水串儿。“雪,你觉得就这几个人能进得了金云寺的门?” “若是动用了金云寺里的人,岂不是暴露了不该暴露的。”他抿唇一笑,身影一闪,加入这场混战。雪出手,顷刻间一地凄凉。倒地抽搐的黑衣人,在距离金云寺还有五步台阶的地方,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 “少主,这些人怎么处置?” 她面无表情,声音清冷,“问清楚是什么人派来的。” 她说着走下阶梯,金云寺在她身后渐行渐远。这一袭蓑笠,一双木屐。这样的淫雨天气,她的心情也是潮湿的。木屐敲打青石台阶的声音,声声紧扣人心扉。那种淡漠,隐藏着惊涛骇浪的力量。 居然有人先她一步下手,如果不是在金云寺,她可能已经被刺了。那个人已经探听清楚她的所在,只是很不幸的是那个人不知道金云寺是她的地界。 “倾月,这些人不能留。” “雪,从来都是我做坏人,这次你怎么耐不住了?”她缓步走下,看着血水就在脚边流过。血腥味让她有一种呕吐的冲动。 “人家只是担心,金云寺的事若为人所知。你担不起亵渎神明的罪名。” “亵渎神明?”倾月侧过眼看他,那飘落的雨丝之外,她的笑颜迷蒙。“雪,我怕什么?即使被泄露出去,知道的那个人,最终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倾月,事出突然,那件事……你是不是先等等?” “等?我为什么要等?刺杀计划依旧。不杀了她,我心里不舒服,怎么算?”她面无表情地说着,仿佛生杀大权在她看来是她理所当然拥有的权利。雪撑开伞,走近她身旁。“不要逼自己杀人。” “雪,请你一直在我身旁。我需要你。”她没有停下脚步,他就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回冷府的路上,她没有说一句话。身上的蓑笠没有除下,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正遇见下完早朝回来的冷相。 “昨儿个晚上,去哪儿了?” “在金云寺住了一夜。”冷清均微微颔首,却是看见了她蓑笠上的一滴血水,再往下看裙裾上有被雨水冲淡了的血色,沉声问道:“没什么事吧?” 倾月摇头。“对了,既然要在西京呆些日子,就住家里。身边要是缺人,我让宁将军跟着你。” “爹,你这么说我还真想跟你要一个人。” “谁?” “楚大人的儿子。”倾月回头看着雪示意,“叫什么名来着?” “楚玉琮!”雪上前报出了名字。冷清均有些迷糊,却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两人相携走进花厅的时候,冷夫人正在和侍女忙进忙出的。倾月倒是没心情去理会,只是打了招呼便去换衣裳了。换好衣服,回到花厅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不在。“她们这……都去哪里了?刚刚是……” “这些日子雨下个不停。书都发霉了,刚刚是让人拿了花厅书架上的书,看看有没有长虫。”冷夫人在解释,倾月的目光直接越过她,落在那窗外的那把红梅伞。“那伞是……” “哦,这是昨儿个东王来的时候,落下了。虽然不过是一把伞。还是让下人收着了。”冷夫人说着不由得笑了,“说起这伞,还不得不说东王真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这样的伞,换了谁拿也不觉得如此脱俗……” 回眸看见倾月的眼,冷夫人生生打住。“大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怎么可能没什么,这伞,她只在雪妃的宫里见过。想来除了她之外,不会有人喜欢这样的伞。而那梅花的画法,更是无人可描摹。为何她似乎又察觉了不该察觉的。 雨过后,翠竹清脆欲滴。有浮生半日闲可偷的时候,她喜欢躲在竹林,煮一壶清茶。“雪,我想过了,我想把那件事交给楚玉琮处理。” “你觉得刺杀很好玩是吗?随意就交给他?” “我只是希望,楚玉琮不能好好完成任务,那样我就可以放她一马。不是吗?”事实是现在她被人逼到了悬崖上,说到底她并不想染血。 “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雪,你知道吗?不是我心狠。她是最多余的,最没有威胁的,却是变数最大的。”倾月端起了茶盏。清茶的香,她享受地闭上了眼。 “你跟冷相要楚玉琮,什么意思?” 雪至此还是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个人。看着他冥思苦想的样子,倾月忍不住掩嘴笑出了声。“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你懂不懂?” 她不想傻到什么事都拿自己人去拼,而且这次下手的对象太过尊贵,若是依旧是一样的手段。个中原委,这朝堂上怕是有一半人都能猜出来是她。 “你倒是学乖了。”雪侧过了身,托腮望着她,“倾月,你说今儿个走上你那一身的鲜血,你睁着眼说瞎话,冷相会就这样算了?” “自然不会,让他也去查吧。指不定比我要更快知道是谁那么恨我。”眼睑无力地耷拉下来,长长的睫毛垂下,困倦异常。 “倾月,还有件事。你昨天逼着花大人辞官是为何故?” “他自找的。”说话间还不忘冷哼一声。等到楚玉琮来冷相的时候,一袭青衣翩翩美少年。倾月不由得笑问,“你扮得道士还真是有模有样。哪里学得?” “只要用心,就可以看透人心。” “是吗?那么给你一个机会,看着现在的我,告诉我,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楚玉琮看着她纤长的五指在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父亲尽忠的少主找他不会有别的事。他只要知道从今而后眼前的她就是他尽忠的人,就够了。 “少主的吩咐,万死不辞。” “你倒是真知道我要什么。雪,你帮我告诉他,我要他的命干什么用。”倾月笑着,将手中的折扇抛给了雪。雪打开扇子为她扇风,嘴里不停抱怨,“人家都成了你的侍女了,又要替你说话,又要替你打扇。” 两人你来我往的调侃着。倒是楚玉琮愣愣望着眼前的两个人。眼见为真,耳听为虚。这传闻中的两人似乎和眼前的两人有很大差别。一颦一笑那么真实那么坦率。 第55章 风雨如晦1 朝阳殿,满殿的蜡烛,映着那张如玉的脸。他像极了他的母妃,倾国的姿容。凤目流转,顾盼生姿。这副容颜和雪,真是不相上下。“你可知道你的容颜是祸?”他在问他,可是眼里看见的分明不是他。 “陛下是在问我吗?”才饮下半盏酒,双颊泛起一抹酡红。他喝酒从来不会醉,可是他却喜欢装醉。 封濯影挥手,“不说了,不说了,来喝酒……” 琥珀色的酒在杯中荡漾,迷醉的眼。水漏的声音被人声淹没,满屋子走来走去的侍女,金纱招摇。在那纷扰的霓裳间,一袭淡紫的衣裳,越飘越近。 “丑奴儿——”玉寒喊着她的名字站起身,待看清来人,有些许失望。“臣见过华妃娘娘。” “七爷以为本宫是谁?”娇笑着,涂着鲜红丹蔻的掩着樱桃小嘴,不停地颤抖。玉寒一阵胆寒,侧过身,“华妃怎么来了?” “我是来找陛下的。陛下怕是忘了,说好了来我宫里听戏的。” “华妃,你先回去吧。”封帝没有起身,只是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下去吧!”华妃看了一眼玉寒,微微颔首,垂袖倒退着离去。 “陛下,答应了华妃,怎么不去?” “你在这的日子里,朕才有机会不用去理会这六宫粉黛。”封帝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着他走来。一把捧住他的脸。玉寒微微拧起了眉,“陛下,你醉了……” “你也许不知道,朕对于美的事物,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封帝说着松开了手,无力地跌坐在地。玉寒侧眸看着他,凌乱的发,黄袍上的酒渍。这副模样,哪里像是一个帝王? “陛下,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日日买醉。或许你……”他说着蹲下身,“在装醉。” “知我者,七弟也。”封帝搭着他的肩站起了身。“吩咐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觉得棘手?” “有柔嫔的帮助,几乎是无往而不利。只是陛下,齐国的特使,真的只要私下里见,成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你倒是要小心你的王妃。你扣下了所有的煤和铁,她不可能不闻不问,这些煤铁的去处。”他满身酒气,走路也是跌跌撞撞的。抱着酒盏撞倒了那朱红的茶几。 “陛下,正因为如此,这件事我是让倾月出面解决的。” “你说什么?” “陛下也知道冷家的势力,臣弟已经竭尽所能了。”闻言封帝的脸一下暗沉了,有些无奈。在软垫上坐好后身子一歪,倒了下去。“你就是这样完成任务的。你还真是……”原来是他高估了他的七弟,或者是低估了冷相。到头来,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七弟,难为你了,任重而道远啊。” 玉寒没有作答,只是拿着丝帕不停得咳嗽着。声声撕心裂肺。封帝的醉眼突然有一丝精光溜过。“七弟身子不好,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臣弟先告退了。” 封濯影目送他离去,大殿上的烛光摇曳生姿。高举着手中的酒盏,抿唇笑。一侧内监上前为他斟完酒,然后跪在他身边轻声道:“陛下,东王妃这些日子都在冷相府上呆着。今儿个早上倒是出了大事,有人想要刺杀冷大小姐。” “你说什么?”封帝猛地坐起身,“你在说一遍。” “奴才派去跟踪大小姐的人汇报说,今早在金云寺门口一场恶战。倒是不知道东王妃有什么能耐,似乎很快就击退了。” “她能有什么能耐,身边有雪而已。” “陛下对雪大人依旧是念念不忘。” 一句话,彻底点着了他的怒火,手中的酒盏对着那内侍的脸狠狠砸了下去,“滚——都给我滚——” 喊声如雷,一时间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偌大的金殿,烛光肆意舞动着,他一个人,形单影只。 从朝阳殿出来,天空居然下起了小雨。想要撑伞,才发现身边没有人带伞。掉回头去朝阳殿拿,居然找不到大总管。打听之下才知道是被封帝用酒盏砸伤了脸。李叔拿了伞,将这件事告诉了玉寒。 “七爷,王妃一直住在冷相府,封帝多少还是会很担心。你看是不是……” “明天我亲自去把她接回离落宫。”玉寒显然是不想多说。李叔上前为他打伞,那红梅在眼前一闪而过。“这伞……” “这朝阳宫也怪了,拿了两次了,每一把伞都一样。” 撑着伞,走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琉璃宫灯散出的光拖拽着他的影子,一寸长过一寸。一个人走的路,为何觉得那么漫长。他又一次利用了她呢。明明是自己私自扣留了煤铁,却将这一切推到了她身上。 这样下着雨的夜,他居然想起了她。想念她的怀抱,想念她的味道。以至于第二日一早,找到借口后,火急火燎地赶去了冷相府。 她还没醒,睡得安然。有那么一瞬飘扬而起的绿色的帘帐打到了他的脸。他微微侧过了头。 “七爷?”睁开眼,就看见他在眼前,恍惚觉得就是梦。推开了薄被,起身的时候,被他一把抱住时才知道,原来真的是他。“七爷,你怎么来了?什么时辰了?” “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抚着她的肩,按着她躺好。仰躺着,看着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那么美。他的灰色的瞳孔,依旧美得摄人魂魄。“七爷,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你了。来接你回离落宫小住几日。” 没有想到他突然这么要求。愣愣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当然,若是放心不下你娘……” 不待他说完,她翻身坐起。“七爷,我今天还有事。傍晚的时候,我会直接回皇城。” “你要去哪里?”只看见她起身换装,情急之下抓住了她的手腕。 “昨儿个答应了雪,今天要去花市看看。” “去花市做什么?” “为娘亲挑选生辰上用的鲜花。” “我同你一起去。” “不行——”话出口,倾月几乎要崩溃,错愕伸手掩嘴,已经来不及收回。 “为什么?” 倾月无论如何都不能回答。刚刚遇刺,她只是想要找一个借口招摇过市。她不知道这一次出去会不会再度遇刺。她怎么能让他也去。她安排的人,只能护她一人周全,若是多一个他,她会怕。 第56章 风雨如晦2 撵车金纱,环佩清脆。她一身的华服,捧着满怀的紫薇。玉寒侧身,手支着头看着身侧的她。这样招摇过市,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紫薇花真美。”她的手不停地拨弄着花瓣。指尖在花间轻舞,噙在嘴角的笑轻似梦。为何他的王妃,越看越顺眼。 “丑奴儿,生辰为何要有花?” “娘亲喜欢紫薇,我本想要在院中种满紫薇……”说到底,是明月夫人一句话,爹就禁止这冷相府种花。美人总爱向花间留晚照,因她一句话,居然连对花自怜的机会都没有。 “那为何不种?” 倾月只是沉默,目光渐渐变得深邃。“七爷,一个人可以爱一个人,宠一个人到什么地步?”像是爹那样冷情的人,面对明月的时候,却仿佛是火,燃烧了。 她似在问他,又似自言自语。他没有回答。只是想知道她是在暗示些什么? 突然间,街上乱成了一团。倾月猛然抬起了头。那一刻玉寒发现,她连眼神都变了,变得凌厉。“终于来了——” “丑奴儿,你说什么呢?”话还没说完,她已经站起了身。软轿停下,她扭头道:“七爷,妾身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这集市突然乱成这样你还要在这里做什么?”随着她一起下了车,扯住她的手。“你别忘了你是有身子的人。” 她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人群,然后四顾,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嘶喊声响起,一时间街上人头攒动,拼命往两侧的巷子跑。那一对罩着面罩的杀手如风掠过。突然之间冒了出来。虽然准备妥当,却还是失算了,很快她的人陷入了苦战。她看出来了,却没打算乘着形式还乐观的时候撤退。 手握住了腰间的佩剑。衣袖滑落,手腕上红色的玛瑙衬着她雪白的肌肤,一时间他似乎看见了血色。 “你做什么?”玉寒按着她的手。留心观察,不难发现这一群人是冲着她来的,而她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居然用自己做诱饵,她是不是疯了?眼看着来人来势汹汹,他抽出了她的剑。 “七爷,你做什么?”看他架势,心下着急。说时迟那时快,雪带着人赶来。见状倾月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转身回撵车。 “你都已经算好了,是吧?”凝眸睇视眼前的她,灰色的眼眸灰色沉寂。 “来而不往非礼也。”究竟是谁,还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找茬,她不让人埋伏,好好招待,不是轻视了对手? “七爷,回去了!”她转身走,还不忘将紫薇花抱来。玉寒望着她久久不能回神。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何在每一次他觉得愧疚之后,她却又给了他理由防备她。 撵车离开了那条街之后,在拐弯处换了另一辆车驶向冷相府。 多余的,他已经不想问了。伸手抱了她怀里的紫薇放在一旁。“七爷没什么要问的吗?” “不知从何问起。” “昨儿个早上,在金云寺前,有人想要取我的命。不过很幸运,他不清底细,并没有得逞。妾身就想着,如果我今日独自一人上街,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你明知道还以身涉险?” “如果我不这么做,我查不到究竟是谁。”不能斩草除根,她睡不着。 “那你知道你肚子里有我的孩子?你就不怕……” “七爷,我不会让自己有事。正是为了不让自己有事,才……”倾月咬着下唇,别开了眼。“七爷,西京不比东京,我怕……西京……不太平……” 她支支吾吾,很多话哽在喉间。 “丑奴儿,西京再怎么不太平。与我们都无关。我们是局外人。” 局外人?闻言倾月不停地摇着头,不是,怎么会是局外人。明明就是棋子,和任何一方都脱不了干系的棋子。她只是不甘,想要做棋手。既然注定无法脱身,被掌控,被玩弄与鼓掌之间,还不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七爷,我们什么人都不能依靠,所能依靠的只有彼此。所以……我绝对不会让自己有事。” 一想到刚刚的事情,一想到有人居然狠下杀手。玉寒的心隐隐作痛。留在东京,与此时此刻的他而言没有任何益处。这么一想,他试探地开口问,“我们回东京吧。现在就回!” “恩?”倾月错愕,“怎么突然……” “这里有人想对你不利。再待下去,我怕……” “至少过了娘亲的生辰。” “好——”他说着搂着她入怀。不知道从何开始,习惯了拥她入怀,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愈发觉得自己不对劲。有一种想要信她的冲动。回到冷相府,车还没停稳,就被团团围住。 “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老爷派了骑兵,这会子在城里到处找你。” “找我做什么?”倾月不以为意,才踏进门,就看见一大群人向她扑来。五夫人显然是被吓坏了,抱着她还是全身颤抖。 “娘——”倾月懵懂,抬眼看见了一侧一身装甲的冷一凡,心头一冷。这么兴师动众,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被人追杀?“紫荧,快来扶着夫人。” 五夫人被扶开。倾月往前一步可是突然间看见了回廊尽头,那一抹桃红。是明月夫人,她被这喧哗吸引。足不出院的她也出门看个究竟。“哥,派人请爹回来。我还有事,你让人都散了。” 说完,倾月扬起一抹笑容,向着明月走去。 “明月夫人,这帮下人吵到你了,是吗?” “大小姐去哪儿了,闹得家里人仰马翻。老爷也是,急匆匆地出了门,也不说一声去干什么?”她柔媚地笑着,指尖在鬓边不停得抚摸着。 “多谢明月夫人挂心。倾月不过是出去玩了,他们太小题大做了。” 倾月皮笑肉不笑的。明月夫人尴尬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封玉寒走来,连忙福身道:“东王——” 第57章 风雨如晦3 粉嫩的桃花,没有绿叶衬。丝缎是顶级的胡丝,在风中摇曳的弧度,似风徜徉。她站在那里,浅笑温婉,一身流光飞舞,迷人眼。 “敢问夫人是……”玉寒没有见过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位夫人,典雅大方,艳光逼人。 明月再度福身,“回东王,奴家明月。” “明月夫人?”玉寒侧头看了倾月一眼。倾月只沉默别开了眼。她不喜欢的人,就算是演戏她都不屑。“夫人,你且回去吧。今天这场戏,你最好不要看。” 倾月知道她想干什么,火上浇油的事她干得可谓是风生水起。 “大小姐说什么,哪里要演戏了?”清澈的嗓音,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反感地想要赏她个耳光。忍下怒气,倾月恭顺地福身。“明月夫人请自便。” 一行人在花厅等了许久。终于见冷相带着亲随火火的走来。行走间,衣袂和衣袂拍打的声音听着都骇人。倾月却只是站起了身。迎着那一脸神圣不可侵犯表情的冷相,喊了一声。“爹——” 冷相停住了脚步,盯着眼前的她,双目中的凌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只是隐约的激动。“你没事就好,回房休息吧。” “爹——”倾月不解,目光走过四周,看见了明月失望的笑。再多的话,再多的不解,还是乖乖地请安离去。倾月一离开,花厅里所有人散了去。 回清园的路上,倾月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了,“七爷,今夜我不方便回离落宫。家里人还没从惊吓中回来。抱歉——” “我知道。” “七爷,我让雪送你回宫……”她真的是不放心。今天的事看来是她做得过分了。此时,玉寒正低头看着她,只见她眉目紧锁,伸出食指抵住她眉间。“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 “七爷……”说话间她是感动的。今天,她感动了两次,眼眶都有了湿意。 “怎么了?” 倾月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今天我才知道,还是有人在乎。”那一刻看见爹满眼的血丝,她肯定爹他是真的担心。那一刻,他说‘不能让你一个人’,妇复何求。 傍晚的时候,红霞铺满天际,落在她的白衣上,染红了一片。匍匐在美人靠,望着那满池的荷叶。接天的莲叶这会儿看来是一片碧丹红。身旁紫荧剥了新鲜莲子递到她嘴边。“小姐,今儿个听说的时候,真真把五夫人吓坏了。这西京这么不太平?” “你何时听说西京不太平了?”倾月挥开了她的手。 “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听说明月夫人将你抱回来的花全给扔了。” 倾月的眉不禁拧了起来。只望见她的侧脸,没看清她的表情,只继续说:“听人说明月夫人说心情不好,不会参加夫人的生辰。要老爷陪她,只怕不会来……” “你从哪儿听到这么多是非?”不耐烦地挥手,站起了身。紫荧愣住看着手上的莲子掉落,在地上滚着。 “小姐,奴婢没有搬弄是非,只是怕委屈了夫人……” “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倾月瞟了她一眼,“当初是见你会体贴人才让你留在我娘身边。看来你并不是合适的人选……” “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会了。” “倾月,不过是一时嘴快,饶了她。”雪伸手端了紫荧手上的陶碗,“你下去吧。” 水榭里的人退尽,倾月换了个姿态。斜躺在美人靠,撩起了长袖,挂在扶手上。从腰间解下平安符,把玩着。翻动着有流光溢彩晃了眼。倾月猛地闭上了眼,翻了个身,落入雪的怀里。 抱着她起身不忘挖苦,“你倒好,若是我来不及接,怎么办?” 倾月按着心口,吓得也不轻,话都不完整。“我不是故意的……” “小香不在,你身边没人伺候也不是办法。”雪想要放下她,想了想还是抱着她。倾月依靠在他怀里,喃喃着闭上了眼。“让他们一有什么消息就告诉我。”雪低头望着怀里的人。“我知道!” “雪,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爹会闹得满城风雨。” “我所不知道的是你居然会带着封玉寒。” “知道这是错,却还是做了。很傻吧?” 她的轻笑迷离,他望着她的眼神如夕阳无限柔情。玉寒一来只看见这种景象。本该发怒,可是看着他们,只觉得伤感。裙摆仿佛是断翅的蝴蝶,风中凌乱。她脸上的那种倦怠,让人不忍责怪。 迈了一步,却是惊动了两人。倾月隐隐紧张,揪住了雪的衣襟。雪漠然看着他,将倾月放下附耳道:“明日辰时我会回来。” “小心!”倾月垂下眼眸,一句小心,只要他保重。 雪轻笑,揉了揉她的发,“知道了!”不过是封帝宣他进宫,她总爱胡思乱想。转身离去的时候还不忘淡淡地扫了一眼玉寒。 淡淡的眼神,没有情绪,没有泄露一丝的内幕。 “七爷,爹……他有说什么吗?” “只说是让我受惊了。”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捡了颗莲子塞进了嘴里。 “七爷,妾身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不可以……”她的手在颤抖,抓住了桌角,还是克制不住。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今晚你能不能去见封帝,就说我想要以华妃见见京中各位大人的夫人……” “你要见那些夫人做什么?再说要见也不必以华妃的名义……”玉寒自顾自地说着只见她脸色愈发的难看。“我求你,无论以什么理由,去见见封帝……亥时……” “丑奴儿……”咽下嘴里的莲子,没有挑掉莲心的莲子,苦麻痹了他的舌尖,只艰难地喊出她的名字。 “算我求你,不要问,告诉我可不可以,就好。”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无力地滑坐在地。 第58章 我心伤悲1 灰暗的朝阳殿,白纱在空中飘摇,他的身影不清不楚。雪食指玩弄着青铜剑柄。指甲扣着发出尖锐的声音。殿中央,正独自饮酒的封帝站起了身。 “你来了……” 沙哑的声音,尾音的时候居然是颤抖。雪微微拧起了眉,却是不曾回答。殿中人站起了身,迈步朝着他走来。挥开那白纱,看着眼前的人,封帝轻笑,“果然,凡事牵扯上她,你就会来……” “人,是你派的?” “如果不是,你会来吗?”封帝抚掌大笑。雪漠然看着他,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清淡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质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封帝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做不知道?” 雪微微松开握着剑柄的手,食指挑开了眼前的发。柔顺的发飘扬落下,覆住他坚挺的鼻子。 “两次都是你吗?”沉默了许久,雪开口,呼出的气息吹起了眼前的白发。那一丝悠扬的白发,在烛光下散发着惨烈的微光。 “不是!”封帝说着将手中的酒盏递到了他面前,“饮下这杯酒,我就告诉你,是谁。” 雪漠然望着他,片刻后转身。 “你——”封帝指着他,让身侧人上前截住了他。雪漠然看着眼前的两个内侍,冷冷开口,“躲开——” “落花时节又逢君。能不能,为朕舞一曲?” “雪大人,请!”本来就胆颤的内侍,这个时候就直接两腿发抖。 “你若是敢踏出这里一步,下一拨人马,不知何时就会杀到。” 雪猛然转过了身,长袖打到身侧的内侍。内侍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倒地,只听见他一声怒吼。“你若是伤她一根毫毛,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 “一曲,只一曲,我便告诉你,究竟谁才要下此狠手。” 雪冷眼看着他,眸光一点一点冷冽。“你绝对不可能知道是谁?” 来之前,已经查到,第一次是雪妃派的人,而第二次是他。如果他知道是雪妃,不可能还有心思在这里饮酒。雪妃的身份,在西京居然有死士,他不直接下手铲除,更待何时。 雪的笑容有太多难以言表的深意。封帝一时之间只觉得整个后背流汗。“雪,不愧是雪,这么快就查到了。我只是好奇,既然你知道是谁,为何要来?” “不知陛下想不想知道是谁?”雪抿唇一笑,他本来没打算即刻着手对付雪妃。现在看来,不如顺手了解了。 “朕自会去查。朕只问你一句,真的一曲都不可以吗?” “我说过只为倾月一人而舞。” “只为她一人吗?我以为你只是感激,现在看来不仅仅是感激……”封帝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扔了手中的酒盏,砸过内侍的脸掉落在地,碎了一地。 一个踉跄,他伸手扯住了雪的领口,磕磕绊绊地说出了三个字。“还有……爱……” 雪推开了他,伸手抓住了地上内侍的手臂,拖着他站起身。 “是感激还是爱,都与陛下无关。”他声音依旧清冷,在封濯影听来,竟痛彻心扉。心口郁结,竟是声音也沙哑了许多,隐隐带着哀求,“如今能这样面对面也是一种缘分。不值得舞一曲?” “当初你亲手推我姐姐下楼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我必血刃。” “朕等着。” 雪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长袖下,右手无意思地握住剑柄。进宫前被人搜去了铁剑,只剩这一把青铜剑装饰。沉默了良久,雪抬起了头,“陛下,当真要我舞一曲?” 封帝一时语塞…… 雪无意思地摸着自己的手腕,若有所思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见雪妃。” 回过神来的封帝轻咳了一声,“交易?” 雪沉默点头。当初学舞只为曾经答应过她,共舞。而今她不在,拿来交易又何妨? 封帝回身在御座上坐下,将面前的酒盏斟满了酒。仰头饮下,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为什么是雪妃?” “因为我看得出来,她舞攻非凡。”那么娇贵出尘的人儿,衬得上雪这个封号。只是心肠却歹毒,不肯安分。 “那个人是雪妃?”封帝突然想到,雪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及无关的人,除非…… 雪只是笑,讳莫如深。他想要的,不过是坐山观虎斗。 封帝猛然站起身,声如洪钟。“来人,传雪妃。” “陛下,七爷求见!”有宫女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一时在场的两人有些迷蒙。雪忍不住拧起了眉。 沉思片刻,封帝挥了挥手。“跟他说朕歇下了。” “是,陛下!”那宫女瞟了一眼靠着圆柱而站的雪,又匆忙低头,走了出去。 “陛下,夜已深,明日朝阳殿再会。”雪作揖,转身欲走,被内侍拦下。封帝只痴痴望着手中的杯盏。 “雪妃,雪妃……”口中喃喃念着,斜眼看着雪,“她很快就来,你是不是稍等?” 与此同时,打道回府的玉寒在朝阳殿门口与雪妃不期而遇。软轿在身边经过,大风夜,那飞扬的轿帘遮不住她一张如明月皎雪的脸。擦身而过,玉寒侧身。 一时之间,不能猜透其间的深意。为何丑奴儿会是那种表情,为何求他?朝阳殿会发生什么事吗?这么想着,又掉头往回走。 第59章 我心伤悲2 大殿之内,排起了一排排的蜡烛。亮堂堂的大殿,两人的身影,清晰。雪妃一袭白衣,在大殿间穿梭,和那白纱融为一体。 一室通明,她无所遁形。只有寻着最短的路径,向着封帝走去。她在经过雪站立的地方之时,不由得顿了一下。这个人……他的长相只一眼就难忘。他不是一直跟着冷倾月,怎么会在这里? 心下不由得一紧,又往前了几步之后她福身。“见过陛下,不知陛下找臣妾何事?”许久没有听见回应,她微微抬起了脸。只一眼,她身形晃了一晃。 “爱妃,怎么了?”封帝把玩着手中的杯盏,收回了注视她的目光,微微测过了头看着一侧的雪。他一头白发如雪,泛着光。 放眼望去,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那么多蜡烛。他又侧头看着身边的内侍。“这么多蜡烛,你点的?” “回陛下,雪大人说这里太暗,他看不清楚,感觉难受。” 闻言,封帝站起了身。雪妃侧开了身,不料封帝却只是在她眼前停下。“这么晚了要你来。有一事相求。” “陛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雪妃抬起了衣袖,轻轻的咳嗽着。雪双手环胸,注视着她。羸弱的样子,我见犹怜。 “雪妃可会跳舞?” “跳舞?”雪妃一头雾水,只呆呆看了看封帝又看了看雪。袖子遮住了她的半张脸,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雪也无心去猜。只是递了一个眼神给身边的内侍。那内侍掉头就走。 “对,就是跳舞,雪说看你的身段,一定很会跳。” 雪妃默然望着雪。她不知道他为何那么说,只是她不会跳舞是人尽皆知的事。“回陛下,臣妾不会。从小开始,一直体弱多病,走路都走不稳,怎求翩跹起舞?不知雪大人,从何看出臣妾会舞?” “只看你的腰,只看你走路的姿态。无不像是扶风踏云。我想雪妃的舞,定是翩若惊鸿。” 雪妃委婉开口,“雪大人盛赞,只是我确确实实不会。倒是琴能修生养性,便学了些。却着实不堪入目。”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措辞斟酌,甚为宫闱。封帝有些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朕相信,雪不会看错的。爱妃不必过谦。若是可以的话就一支舞如何?” 雪妃一时之间整个人摇摇欲坠。心里一百个不愿,却无可奈何。“不知陛下要臣妾跳什么舞?” “朕以为……”封帝犹豫着看了一眼雪。雪挑眉,“不知我是否有幸和雪妃共舞一曲?” 事已至此,她全盘接受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么一想,雪妃微微颔首,“不知能不能跟上大人,请多担待。” “那就剑舞吧。”雪开口,很快地抽出了腰间的剑。雪妃倒抽了口气,看着那剑,“大胆——” 一时间所有内侍涌上前来。封帝冷声道:“都退下——” “陛下,他……”雪妃按着心口,深吸了一口气,“抱歉大人!” “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她满眼惊惧,柔软不堪,却强装镇定,“陛下,容臣妾去换一件衣裳。”封帝沉默点头。等她离开,封帝问道:“你不换?朕留着你的所有舞衣。” “不必了。”他依旧是除了回答不会多说一句话。封帝转而望着烛光摇曳,眸中有两团火随着烛光摇摆。“冷倾月和七弟,他们两个还好吧?” “好。” “当初你可以要求我,不让她嫁的。为什么不?” 雪举起了青铜剑,长指抚上剑刃,字字见血。“不要说可能性的话。真回到当初,你决计不会答应。” “雪,算朕求你,留一点面子,不要当着朕的面戳穿。她的事,朕自会处理。” “陛下似乎误会了。”雪懒得回头,只听见一声酒杯碎裂的声音。眼角余光看见他又在一个人发泄怒气。这么多年,他的脾气依旧是乖戾暴躁。只可惜了那价值连城的琥珀杯。 望着那洒了一地的酒,飘扬的白纱,还有那烛火。再低头看着手中的青铜剑,一个想法在脑中成形。想得出神,不由得勾唇一笑。 “雪,你……”封帝真后悔自己开了口,看着他你微弱的笑转瞬即逝。 雪妃出了大殿,在偏殿换衣的同时,让随身的侍女前去柔嫔处,请柔嫔。事发突然,一时之间怕找不到别人来。虽然派了人去请他,却不知他会不会来。虽然不知封帝究竟想做什么,只是她不能坐以待毙。让她不安的是冷倾月的身旁的那个他。想至此,她拿了一个尖发簪,藏进了衣袖。 “娘娘,要奴婢帮忙吗?”屏风外有侍女开口,雪妃整了整领口,站起了身。“不必了,可以了。” 才踏出偏殿的门,只见她的贴身宫女飞一般跑来,扑倒她身边,口里嘶喊着,“公主,公主——” “怎么了?”细眉微微蹙起,美丽的双眸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奴婢让人去请柔嫔,可是……来的是华妃。已到大殿。” 雪妃踟蹰片刻,低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那宫女拼命点了点头,提起群就跑,一溜烟不见了。雪妃伸出食指,揉了一下眉心,露出一丝笑容,完美的伪装。 第60章 我心伤悲3 轻提罗裙,裙摆上的白梅清幽,行走间裙摆飞扬的弧度吸引人的注意。跟在她身后的宫女快步跟上。平日里的雪妃,总是弱柳扶风。这会儿居然虎虎生风。 在殿门前,她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着那门槛,心开始剧烈地跳动。 抬手按着心口。只觉得这一步踏出去,就没有退路。陡然之间她整个人晃荡了一下。身侧的宫女伸出了手。“娘娘,没事吧?” “只是一阵头晕,你下去给我端一份燕窝。”她说着收拾了一下心情,抬起了脚。此时的大殿内多了一个人。华妃依靠在御座边上,端着碗盏拣葡萄吃。一身娇红,慵懒地眯着眼。 封帝甚是为难,开口要华妃离去。华妃却只是说,雪妃妹妹请她来的。封帝一听便不再说什么了。挑眉看着雪。雪依旧是面无表情。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剑。“雪大人,你一个人来的?倾月没来?” 提到倾月,雪才微微抬起了头。华妃叹了口气,“陛下明儿个召倾月来宫里吧。许久没见了。这丫头也真狠心,也不来看看。哲儿都说想她了。” “你要见,自己召她就得了。朕可没有要见她。”封帝说着站起了身,酒劲未散,走路一摇三晃。眼看着他就要跌倒,华妃跑上前来将他搂住。手上的葡萄洒了一地。 封帝一脚踩上了葡萄,葡萄汁溅起,脏了他的靴子。内侍扑上前来整理。 “陛下,去换双靴子吧。” “也好——”那被踩碎的葡萄,让人作恶。华妃搀着封帝绕过御座,往后殿走去。雪妃进殿的时候,只看见了一个人影。那飘渺的烛光中,他孑然独立。长袖凤舞,手中的剑仿佛和他融为了一体。他已经开始在舞了,可是她并没有看见观众。那飞扬的人儿,几乎看得见那纯透的灵魂。舞着,像蝴蝶飞舞,舞着,像是一个战士金戈铁马。 雪旋身,看见了门口的她。收剑回鞘,定定站在那里。 “你的舞,真美!”可以让人失去了魂魄,不可自拔。雪沉默望着她。雪妃尴尬一笑,便也只是寻了座位坐下。雪看着她,一身的白衣。见她几次,都是一身的白衣飘袂,就算是有花饰也是用白丝线绣的。再看她的手,手中握着的也是一把青铜剑。 青铜剑的重量,能拿住已经费力,更何况是舞起,他果然没有看错。 “陛下呢?”只剩两人面对面,不说话的话,这大殿静得都能听见水漏声了。空旷旷的大殿,回荡着清幽的水漏声,在这寂静的夜,真的很突兀。 “等一下就来了。” “雪大人,我能问一下,冷大小姐她……近来可好?” “多谢关心。她很好。”听着她关心的话语,雪竟是很想笑。不得已低下了头,白发遮住了他的眼。勾唇笑也不会被发现。 “雪大人学舞多久了?” “记不清了。” “这样的舞姿,若是女子那便是倾国倾城。”雪妃愣住不再说话,眼前的这个男子,就容颜来说也是倾国倾城。她是怎么了?为了避免尴尬,使境地更加尴尬。 “雪妃便是那绝代佳人。”雪的眼定定望着她,片刻后又转开了眼。如此相对,他并不想多说什么。仿佛只要多看一眼,就忍不住翻白眼。说实话,心狠如倾月,他看着却只是怜惜。反而是眼前的人,楚楚可怜却勾不起他一丝的怜悯。 “娘娘,你要的燕窝粥。”端粥进来的是她的贴身侍女,两人眼神一个交汇,心下了然。雪妃只装作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指着御座前的雕花木几。“搁下吧——” “是,娘娘!” 那侍女搁下了手中的碗盏,起身离开。这大殿点了太多蜡烛,有些闷,雪妃便要人去开门。十六扇大门,开了八扇。风呼啸着跑进,卷起了阵阵烟尘。白纱在风中肆意地飞舞。 封帝和华妃并肩走来。迎面而来的风,让两人不由得背过身,抬起了袖遮风。“是谁把门打开的?” “回陛下,是臣妾。”雪妃款款福身。封帝沉默,望向雪。华妃拨了拨头发,轻声道:“陛下,这样的夜,是闷热了些。开了门,不是好了许多。雪妃妹妹想得真周到。” 雪妃对着她又是盈盈一福身。华妃微颔首,“柔嫔妹妹她身体不适所以不能来了。我就代她来了。本来还不知道什么事,问了陛下才知道,有幸见妹妹和雪大人共舞,实在难得。” 雪妃抿唇笑,不知如何接话。封帝伸手把玩着手里的箫轻问,“舞一曲落花时节又逢君如何?” “陛下是要吹箫?”华妃拍手,一脸喜悦。她总是单单纯纯很容易开心。“太好了!” 风在吹,纱在飘,封帝举起了箫。悠扬的乐声响起,雪和雪妃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微微鞠躬,抽出了剑。大殿之上,两只蝶交飞,菱纱交织成旖旎的风光。拂剑舞秋月,总有一种伤感萦绕不去。飞舞时,浮生未歇。 华妃惊叹,看着眼前两人完美的舞姿。她搁下了手中宫女递来的燕窝粥,一侧的封帝端起,喝了好几口。 一时间,两人交错而过,飞跃而起,一个旋身。华妃只觉得剑花迷眼。 却不料,雪的剑勾起了内侍托盘上的酒壶。酒壶在剑尖上停留了一会儿掉落在地,一时间泼洒在白纱上,摇曳的烛光一时间猛地爆发。火苗在一瞬间吞噬了最近那条白纱。不到一瞬的时间,溅满了酒的柱子烈烈燃烧着。 一时间乱成了一团。华妃抓着酒醉的封帝站起身。正要迈步,封帝却是剧烈地咳嗽着,弯腰走都走不动。手捂着嘴,只感觉手心一阵潮湿,血腥味吞噬他的意识。华妃就看着他倒地。 “来人呐,来人——” 雪将剑收回剑鞘。一侧雪妃也是慌了神。意外起火,那燕窝粥居然是封帝喝了下去。这下子,她是万劫不复了吗?紧张到紧握着手中的青铜剑。 “走水啦——” 朝阳殿,乱的一塌糊涂。躲在外头的玉寒见状向着大殿而去。却是在殿外撞见了雪。 “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雪漠然瞟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玉寒提高了音量,“因为倾月求我,一定要在亥时到朝阳殿。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 闻言,雪停住了脚步。最终却是迈开了步子继续走。 “为什么丑奴儿会那么害怕,究竟她在怕什么?”玉寒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那么尖锐。震耳欲聋的声音,终于让雪停下了脚步。他缓缓回过了身,望着眼前的人,淡然道:“明日你自会知晓。” 第61章 曰归曰归1 雪妃和华妃合力将封帝拖曳着出了大殿。“快,快喊御医——”华妃已经声嘶力竭,她看着雪妃,指手画脚想要她喊人。雪妃连连摆手,白到透明的肌肤微微有了一丝红色,汗珠滚落…… 宫人围上前来,合力将封帝挪到了偏殿。随后而来的御医们忙碌了好一阵。 华妃紧紧抓着衣襟,紧张到声音都在颤抖。“李太医,陛下怎样了?” 李太医有所顾忌,看了看四周,便附耳道:“华妃娘娘,臣怀疑封帝是吃了砒霜,所幸不是足以致命的分量。” 华妃拧眉,若说是酒或者水果她都吃过,她没事。那么就只剩下那燕窝粥。“燕窝粥!快,去大殿拿那碗燕窝粥来——” 身旁的宫女小声提醒。“回华妃娘娘,大殿那边火还没扑灭。” 封帝昏迷不醒,她无能为力,不知该怎么办。此时此刻,她只能想到一个人。“快去请冷相过来,就说是陛下秘召。记得,请冷大小姐!” 话音未落,却是看见了玉寒稳步走来。 “七爷,你怎么来了?” “大殿着火了,怎么回事?”玉寒只以为着火,却不曾想封帝中了剧毒。华妃不知如何解释,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陛下这会子昏迷不醒。” 玉寒向着御榻走去,却被雪妃拦住。生生顿住脚步,垂眼看着她的手。 雪妃缓缓放下手,不冷不热地吐出了一句。“等着吧!”自进了这偏殿起,所有人都忽视了她的存在。只因为她是雪妃。而封帝有什么事,她是不能知道的。 以至于偌大的偏殿她只能一个人呆在角落。 华妃回过神来让身边的宫女去请玉寒至内殿说话。雪妃漠然望着两人离开,紧紧攥着的手在发抖。 内殿摆放着不少的瓷瓶,光线昏暗,玉寒只看见有椅子,便坐了下来。在外头站了许久,脚都发麻。“华妃娘娘有什么话要说吗?” “七爷有所不知,陛下是被人下了砒霜。” “华妃娘娘有些话不可乱说。” 华妃并不想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只可惜此时此刻她无心里顾及自己的仪态。被质疑,更是怒火中烧,口气也不免强硬了些。“这是御医的诊断。这殿内只有你知我知。还请七爷明示,我该怎么处置为上?” 玉寒深吸了一口气,“华妃言下之意是知道谁下的毒?” 华妃咬唇。他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毕竟没有确认之前,光凭猜测并不能解决事情。末了,她摇了摇头。玉寒轻笑,“找到了那个人,自是要严肃处置。只是……怎么查?” “那份燕窝粥。只有陛下一个人喝过,定是那碗粥。等火扑灭之后,我会让人去拿。查证后让人查查是谁端进去的。”华妃伸手抓着眉心,食指在眉上来来回回地磨蹭。“我已经让人去请冷相和倾月了。这宫里,怕是没有人能镇得住所有人……” “既然华妃已经有了决定还担心什么?”玉寒微微拧起了眉,嘴角的弧度,些许无奈些许嘲讽。只有冷家的人能压得住?所以他不会插手。“自然是等冷相,再做商量。”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等等好了。”华妃说着抬手压住长袖,想要往外走。 “华妃娘娘且留步。” 华妃驻足,微微侧头,“七爷还有事吗?” 玉寒漠然望着她,她的姿态像极了丑奴儿,光洁的脖颈的弧度,很美。一时间,他有些迷惘。“我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华妃和丑奴儿,不,我是说倾月,为何有那么深的感情?” “因为华家在这西京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族。我纵使入了深宫,也没有出头之日。没有出头之日也无所谓,我并不想争什么。可是,我有了哲儿……”她说着缓缓转过了身。“你问我为什么和倾月那么合得来,也许是因为同命相怜。” 闻言,玉寒的眉梢不由得抬了一下。同命相怜?这话为何听着这么可笑。这西京最高贵的两个女人,说什么同命相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尝过愁是什么滋味,强说愁。 雪自出了朝阳殿后,一路策马狂奔回相府。却在距离冷相府不远处撞见了匆忙赶往皇城的父女。倾月也来不及和他解释,只要他速速跟来。冷相府距皇城不远,只半刻时间便进了东门。 才踏进朝阳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火味。倾月将手递给了身边的侍女,急道:“扶着我,快些。” “你慢些。”冷相伸手拦住,“爹先去看看,你慢慢来。小心身子。” 倾月一愣。从来没见过爹这么慈祥地对她说话,只愣愣点头。冷相快步离去,倾月回身望着朝阳殿的大门。耳边有阵阵马蹄声,喧嚣的夜,金甲争鸣。 “雪,这样一大队人马。你让他们退下好了。” 雪答应着让人去传话,自己确实推开了倾月身边的侍女,扶住了她的手臂。两人并肩而走。“雪,火是你放的?” “恩——”雪倒是干脆,“不就是一场火,这封帝做什么传你进宫?” 倾月叹了口气。看来她想得没错,雪可能只是放了火,趁乱就走了。“雪,封帝中毒了。就在你放火的同时。当然,华妃说着火是意外。所以这一次你可以置身事外,绝对不要插手。” 雪撇了撇嘴。“那我就好奇你做什么让封玉寒来这朝阳宫……” “这……”倾月一下冷汗都滴下来了。“这个你也可以当做没听见。” “凭什么?”雪搂住她的胳膊,“人家不依,今天就先饶了你,改日再找你算账。” “呵呵……”倾月只干笑,眼开着就要进大殿了,伸手拨开了他的手臂。“你记住没我示意不要说话。” 雪沉默。两人踏进偏殿。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依靠在一侧的雪妃。见到两人雪妃的心一沉。与她而言,本就没有优势。而她一来,她更显得低贱。心狠狠地痛着,愣愣地也没有收回目光。 倾月就这样和她对视着交错走过,才收回目光。 抬眼向前看去,华妃、冷相和玉寒已经就坐。 第62章 曰归曰归2 长袖在地上拖曳而过,浓重的紫色在飘摇。木屐在地上敲出的回响,急切的心思泄漏无疑。 “给华妃娘娘请安!”她说着跪了下来,华妃上前搀住。“我们之间,不要在乎这些虚礼。快些坐下。” “华妃娘娘,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倾月才坐下,华妃的贴身侍女端了清粥。“这个时辰喊你们过来,定是累极了,吃些东西,免得深夜起身,胃里不舒适。” 冷相笑道:“倒是华妃想得周到。” 四人相对而坐,倾月沉默喝着粥,冷相开口打破那浓重的气氛。“华妃,陛下中毒,你有什么头绪吗?” 冷相抬眼看着站在不远处,踟蹰不肯离去的雪妃。“来人送雪妃回宫。” 雪妃再无奈,再心悸,也不得不转身潇洒离去。 雪妃出了殿门,正撞见了两个内侍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些烧得焦黑的碗盏。迎面走来,你宫人跪地请安。“雪妃娘娘——” 雪妃微微颔首,走过的时候,长长的袖子拖过,那唯一完整的半片碗落地,碎成粉末。然后她擦身而过,剩下内侍几乎要哭。慌里慌张收拾了地面,匆忙走进了殿。“冷相,我已经命人将那些吃食都搬过来了。即使可能烧得面目全非,但是我想仵作还是会有办法可以鉴别出来。” 正说着话,内侍端着一些烧黑的杯盏,哭丧着脸道:“华妃娘娘,都碎了,没有完整的……” 这是意料中的事,华妃只是点了点头。“拿去给仵作,让他们快些回报。究竟那里有下了砒霜。” 内侍答应着退了下去。四个人沉默,坐在这偏殿。深更半夜,居然下起了雨来。寂静的大殿,阴森森的。倾月喝着粥,只感觉有些腻,只拿勺子不停地搅着。“倾月,不合胃口?”华妃说着站起身,亲自拿了她手上的碗,“都凉了,不吃了。” 倾月显然有些闪神,胃里一阵上泛。她伸手捂嘴,一阵干呕。华妃轻笑,扶着她的肩,“怀了孕,是有些苦要受,看来还需要些时间,倾月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倾月难受得话都说不出,一手捂着嘴,一手抓着扶手。玉寒站起身将她抱起。看着两人离去,华妃不由得笑了。至少是有在体贴她,倾月的话,很容易满足。 “华妃娘娘,这里已经没有别人了。是不是可以跟老臣说一句实话。” “我想丞相是想问究竟是谁?”华妃深吸了一口气,“雪妃!” “雪妃?”冷相拍案而起,“反了,反了。”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一直犹豫,也没有跟任何人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毕竟雪妃的身份敏感。” 冷相赞同地点了点头。“华妃娘娘的做法是对的。先让人查实了。如果真的是雪妃……”冷相也不由得噎住。“华妃娘娘确定吗?” “其实当下只有雪妃和雪大人还有我和陛下。雪大人,相信冷相也知道,她绝对不会。这是明摆着的事。”华妃无奈地笑着,前刘海在眼前摇啊摇,只觉得这夜不是一般的漫长。纵使是冷相也不容易想到办法。 冷相沉默,手指一直在扶手上不停地敲着,愈来愈快。“华妃娘娘,老臣知晓了。娘娘先行回宫休息。这里就交由老臣来。老臣在这里等。陛下一醒,即刻通知娘娘。” “那就有劳丞相了。”唯今之计,华妃知道只有交给冷相,抽身而退才是明智之举。 话说玉寒抱着倾月离开朝阳殿,雪便一直跟着。直到离落宫近了,他转身离去,也没有撑伞。“紫荧,送一下雪,不要让他淋湿了。” 说话间又是一阵干呕,手一紧,竟是抓住了他的发。玉寒低嚎了一声。倾月尴尬地松开了手。“抱歉——” 抓住她滑落的手,抱紧她。纵使雨在下,感觉到她温热的脸颊紧贴这他的脖颈。“丑奴儿,有好多事想要问你,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妾身知道,殿下想要问什么?关于我为什么要你去朝阳宫。关于这场火是谁放的,关于下毒毒害陛下的人,究竟是谁?”她喃喃地说着话,意识渐渐模糊,雨声淅淅沥沥催人入眠。声音也渐渐模糊不清,“问题的关键是雪妃。她对付我就算了。这次她可能不是针对封帝,但是很不幸的……她的身份敏感,这一次可能逃不过……” 她说着说着,竟是沉沉睡着。将她安置好,起身往外走。 “七爷,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 “好好伺候你的主子。”他说着自行拿了伞出了门。 他离开,她睁眼。为她盖被的紫荧问道:“小姐怎么还没睡下?” 翻身坐起,她轻轻地推开了薄被,吩咐道:“去找雪大人。” 淅淅沥沥的雨,黏着的脚步。落花沉重地坠落在鞋面。小甬道,落花满坠,她就站在那里,对着他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你还记得未央湖畔的雪儿吗?是记得的吧,所以你才会来……” 玉寒只沉默望着眼前的人。这么多年了,物是人非。当年的未央湖畔。天寒地冻的,他一个人在洗马,穿着单薄的衣裳,手冻得通红。 然后他看见了策马而来的她。她翻身下马,在看见他的时候,脱下了身上白裘披在他的身上。“你是哪个宫的,这么冷的天……” “公主殿下,你不要去管那人。”身边的侍女急急扯了她走。 未央湖畔,一袭白裘,久违的温暖。 雨一直不停地下,两人就这样站着。隔着雨幕,声音如风雨缥缈。“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你可曾考虑过?” 她没有说话,只痴痴看着她。然后手上的红梅伞掉落……在雨里滚动…… 然后,她飞奔着冲进他怀里,抱住了他。 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许久以来的猜测得到证实。她终于再没有借口,泪珠就这样无意识地落下。 “倾月……”雪伸手搂着摇摇欲坠的她的身体。 雨在下,泪在流,心在跳,她跌跌撞撞转身。丝丝心痛,刻骨铭心。 转身走,放开手,不舍得,她却不得不舍弃。一丝荒凉,一丝坚决。 第63章 曰归曰归3 夜雨点滴,滴到天明。天明时分,他回来了。看着熟睡的她,恋恋不舍地抚着她脸颊。肌肤滑腻如脂,红唇微启,睡梦中溢出浅浅碎碎的笑声。是什么让她这么开心,梦中都在笑? “丑奴儿……是什么让你这么开心?”叹了口气,侧身躺在她身边。支着手看着她,终是忍不住抱她入怀。怀里的人难受得拧起了眉,伸手推拒。害怕吵醒她,终是松开了手。 同塌而眠,他安然入睡。倾月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对着他的脸。他的眼睑紧闭。即使是紧闭双眸,那双灰瞳却还是在她眼前摇晃。还有那个如仙子一样的女人——雪妃。 心口一紧。了无睡意。翻身坐起,走下床榻。走出内室,绕过那琉璃画屏。“小姐,你起来了。”紫荧放下手头的活计匆忙起身,伺候她洗漱。 简单的梳洗过后,绾起长发。着了一件淡紫的衣裳,鸾镜里她的影子窈窕。青丝只有一根玉簪挽就。她痴痴看了镜中的自己许久许久。 “小姐,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遮去你脸颊上的胎记。”紫荧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胎记看,不经意地开口。而倾月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她的手臂。“你刚刚说什么?” “小姐,你一生下来就是为了成功而努力,没有闲暇打扮自己。小姐是不是不知道何为胭脂?” “胭脂?”倾月无奈轻笑,“我当然知道,只是要遮住这么大一块……”说至此,倾月有些懊恼,她怎么想着这些不该想的。 紫荧为了弥补自己的坏印象,热切道:“那小姐肯定不知道水胭脂。那是很轻薄的一种胭脂,混了油,粘着性很强。只要一层就足以遮住小姐脸上的胎记。小姐脸上只是有红色,脸却是平滑整洁的,所以……” “好了,没你事了。我只是好奇!”倾月干笑,转身落荒而逃。因为第一次,她在一个人面前,对自己的容颜说三道四。 她匆匆忙忙出了门,在外守了一夜的雪,一把拖住了她。“你疯了,走这么快!” 倾月愣愣望着他,笑道:“哦!那……你抱我好了。我要去朝阳殿。” “你……”雪笑着抱起了她,抬眼向前看去。没有看她的眼,只是因为害怕彼此的伪装被看穿。昨夜的她,那么伤心那么绝望。却只是一阖眼,她却言笑晏晏。他愿意陪着她,哭笑都陪着她。 长长的白发倾洒而下,倾月把玩着他的发。“鹤发童颜,就算如此,雪,你还是那么美。让我想起了她,都是我们的错,若是没有我们……” “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事情?” “因为你说过你会问我昨晚为什么会求他去朝阳殿。因为我害怕,害怕五年前的事情再度发生。我已经害得我最好的朋友成了个活死人。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 雪生气,所以气的将她放下地。“你爱胡思乱想也就罢了。还要公诸于众。” 他愤而甩袖走人。倾月无力,伸手扶着身旁的树,只觉得天昏地暗。“雪——雪——” 虽然生气,走不过十步,雪又绕了回来。“我在!” “抱歉!”倾月抓住了他的手臂,“我多虑了。我只是害怕……我身边只剩下你了,你知不知道?我真的真的不能再没有你。若是没有你……” “我知道,我知道!”抱紧她颤抖的娇躯,用尽全力,在她耳边不停的,不停地重复着我知道。她才渐渐地回过神来。看着她,似乎还陷在梦魇中挣扎,出不来。那种慌乱,那种痛楚,他提着心吊着胆,害怕她崩溃。 抱着她,缓步走着。下了一夜雨,晨风中带着些许的潮湿的味道。花香旖旎,飘香四溢。朝阳殿前,倾月轻声道:“雪,放我下来。” “好,我的少主。”他轻笑着将她放下。两人说笑间,却是看见了玉寒骑马飞驰而来。这皇城中,除了皇亲国戚,谁都不可以策马奔驰,因为地砖是最昂贵的白玉石。马蹄声阵阵践踏人心。 玉寒飞身下马的同时,倾月转过了身。此时此刻,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心力在他眼前强颜欢笑。 封帝还没有醒,冷相守了一夜,竟是坐着睡着了。倾月进门的时候示意所有人噤声,让人将冷相扶下去休息。冷相睡得不深,只是脚步声就醒了。“没事,不用了。倾月,你来了,一起候着吧。” “爹,你先去休息一下。让我等。” “不必了。”冷相有些头晕,倦怠地挥了挥手。 “爹,你等和我等是一样的。”倾月笑着,搀住了他的手臂。就像是每个孝顺的女儿都会做的一样。冷相点了点头,“那你好好看着,记得派人通知我。” “知道!”倾月目送他离去,回过身来,面无表情地坐下。支着手,抵着眉心,然后闭上了双眼。 玉寒有很多话想说,见状也没再说话。大抵是一夜没睡,心里挂念着,天才亮就来了朝阳殿。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坦然处之?经历过两次刺杀,居然一点都不怕。她究竟是无所畏惧还是心狠手辣? 正思索着,听见宫女惊喜的呼喊声。“少主,封帝醒了。” 倾月猛地睁开了眼,然后身侧的紫荧即刻要人去通知冷相和华妃。而倾月同玉寒同时跨进了内室。 明黄的被褥,封帝一头青丝凌乱,憔悴不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倾月立在一旁,依依福身。“陛下,你终于醒了。” 封帝微微睁开了眼,扯出了一抹笑,“倾月,怎么是你啊?我这一倒下,身边也不该是你伺候。七弟你怎么也在?”封帝心里就奇了怪了,他这身边的人都死哪里去了,怎么也没想到一醒来见到的居然是他们两个。 “华妃娘娘守了你一夜,晕倒在前殿。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倾月面不改色地说着谎,“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昨晚……”封帝扶着疼得跟火烧似的喉咙。想不清究竟发生什么事,只是好像……他吐血了?扶着心口,一下又一下,剧烈地呼吸着,思绪也越来越清晰。“究竟是什么人,胆敢谋害朕。” 封帝一怒,一股血气上冲,猛烈得咳嗽了起来。御医上前诊脉,见没什么大碍也松了口气。“陛下,该喝药了。毒已经被金针逼出了一大半,再喝些汤药,就没什么大碍了。” 倾月接过宫女手上的药盏坐下喂药。“陛下,气坏了身子,不值得。这贼人总是会找到的。” “倾月也会伺候人?”封帝狐疑地看着她,“还是让宫女来吧。” “陛下!陛下!”华妃跑了进来,倾月见状将手上的药盏递给她。“娘娘你来了,真是太好了。我怕下人服侍不周,要自己给封帝喂药,他还嫌弃我。” “你个丫头,粗手粗脚的还有这么多委屈?” 华妃轻笑着喂封帝喝药。“陛下,你呀和倾月前辈子是冤家,一见面就吵嘴。” “难得有人还能跟朕吵嘴。” 同时跟进来的玉寒漠然看着眼前热络的三个人。也许真的是隔了太久没有回封国,他本就无所谓有无所谓无。 冷相才上榻,被子还没盖,就又匆忙穿了衣裳跑了过来。 封帝一见,无力地抬了抬眼。“你们一个个都很闲,都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那我们就不打扰陛下休息了。”倾月调皮一笑,回身就走。华妃忍不住一笑,伸手比了比玉寒。“多大了,到现在还听不懂话?七爷,你拦着她。她这人做作得很,你不拦她,她一定会一走了之。” 玉寒也不知道怎么做,只伸手搂住了她。倾月不曾料到玉寒会伸手,直觉躲开了一步。退开后又不知所措,最终是被他搂入怀里。那头华妃又笑,“瞧你们,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感情好。” 倾月不无尴尬退出了他的怀抱。刚进门的冷相走到倾月身边,低低说了一句。“别闹了,说正经事。” 倾月微微颔首,转过身跟着他到了封帝身边。 见状,所有宫人都退了下去。 “陛下,你误食了砒霜。所幸只是少量。仵作已经查出究竟是哪种食物。是燕窝粥,老臣也派人查了,是雪妃让她的贴身侍女端来的。本想着她自己用的,所以……” 封帝抿了抿唇,舔去嘴角的药渍,很苦涩。“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 “这件事,还有待审查。雪妃身份尴尬,不能轻易有所行动。”冷相四顾,目光对准玉寒。“七爷,你说说看,以而今两国的形式。究竟怎样的处置最为合适?” 沉默了许久,玉寒松开了环抱的双手,语气沉重。“现在是断定雪妃是凶手的意思了吗?”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问一种可能性……” 封帝漠然瞟了他一眼。“无论如何,先把她关起来再说?” 冷相被吓了一跳,急道:“陛下不可……” “没什么不可以的。就这么定了。” “陛下三思!”三个人异口同声道。气氛异常尴尬。 第64章 静言思之1 看着开口的三个人,唯一只有倾月没有说话。 “你们几个都觉得不能关?”封帝微微阖眼,眼前只有那飘摇的白绫纱,头昏昏沉沉的。不论这一次是不是雪妃下的手,他一想起雪说的,就心里打寒颤。“你们都下去吧。朕有几句话问倾月。” “是,陛下。” 一干人等都退了下去。倾月向前一步。封帝轻笑,“坐在榻上,近些好说话。”倾月瞟了他一眼。她和封帝的关系还真是奇妙,明明和她爹是死对头。两人明明有深仇大恨,却偶尔也能像现在这样交心。 “陛下,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雪说行刺你的人是雪妃,证据确凿了。所以我想知道她在我封国居然还能这么嚣张。没道理。” 倾月的指尖在被褥上来回不停地画着,“这是自然,所以幕后主使……应该不是她。我只是在好奇,这宫中哪个主子能和雪妃合得来。这雪妃娘娘就跟天上掉下来的仙女一样。” “你觉得她是个仙女?”封帝正在吃粥,一下子粥都喷了出来。倾月整个脸立马就黑了。“陛下,你……”倾月站起身来,想要喊人,却是被封帝一把抓住,捂住了嘴。 倾月翻白眼,费尽全力挣脱,却是一头扑进了封帝的怀里。一时间,青丝散乱。搂着怀里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封帝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定眼看清眼前的人,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倾月坐起身,拨了拨散乱的发。“陛下,有话好好说,做什么捂我嘴。痛——” 封帝轻轻地咳嗽着,“说正经事,你是不是赞同朕把雪妃关起来?” “恩,雪妃的身份虽然敏感,可是软禁什么的,实在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处置得当,陛下您说是吧?”倾月拨开了额前的发丝,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那么娇俏的笑容,近在咫尺的笑颜,有那么一瞬间,封帝在想眼前的这个丑陋的女子究竟有什么魔力,从认识到现在,唯一能够交心的一个人。天子之尊,让他从来不轻易言笑。 “陛下,你倒是说句话。”倾月站起身拿了绢布,掸了几下。“陛下——” 倾月大吼一声。连等在外头的人都听见了。封帝拧起了眉,“声音轻点。” 倾月翻了翻白眼,“我说的你有在听吗?” “有,所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至于雪妃背后的那个人,找到了,就直接斩草除根。如何?” “陛下圣明。”倾月抿唇笑,站起身福了一福,“那倾月就先告退了。” 封帝挥了挥手,“去吧!” 出了内室,冷相睇了个眼神给她。倾月平静地开口,说出了封帝的决定。“爹,陛下说先将雪妃软禁,同时封锁消息。” 冷相想了想,便也不再多说,和华妃告辞。“华妃,陛下就交给你照顾了。我去了!” 出了朝阳殿,倾月为冷相撩开了轿帘。“爹,这些日子,倾月要回离落宫小住,你记得跟娘亲说一句。回去路上小心。” “你忙你的。有什么事派人传信。”倾月点头,松了手,轿帘落下。看着轿子越来越远,倾月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事情不正如你所愿的发展?” 闻言,倾月回过了身,看着身侧的玉寒。不知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僵硬的脸,笑了还是像一尊石雕。“七爷,妾身不明白你什么意思。你说如我所愿,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还是你觉得我不该这么对‘有罪’的雪妃?或者七爷有了眉目?” 一连串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末了,倾月却是猛地别过了头。“七爷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雪,我们走!” 看着她转身走,玉寒总觉得怪怪的。不知道为何她变了,似乎很不耐烦见他。细想来,今日一整日她都没有看他一眼。总是躲躲闪闪。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封帝,为何最后会选择和丑奴儿商谈。他不是和冷相势不两立吗? “七爷,我们现在怎么办?” 玉寒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我必须要知道他们为什么软禁雪妃。知道了原因才能为下一步做打算。”闻言,李叔冷汗都滴了下来,“七爷是要为雪妃谋划?七爷,求你,千万不要啊!这件事咱们绝对不能掺和。” 玉寒冷冷瞟了他一眼,“这么咂舌,是怕别人听不见吗?” “七爷,不是这样的。老奴只是担心……”李叔这下子是彻底为难了,昨儿个夜里的事,他看在眼里。七年来一直跟着七爷,自然知道她和雪妃曾经认识。不过只是认识而已,昨儿个是彻底吓到他了。这也就罢了,他还好巧不巧看见了王妃经过。 “没什么好担心的,快去查。” 玉寒翻身上马,扬鞭要走。李叔一时情急喊出声。“七爷,她看见了!” 她看见?玉寒不解,扭头问,“什么意思?” “昨儿个晚上,后半夜的时候七爷您出门,老奴看见了王妃。她看见了,她应该是看见了。”声音越来越小,李叔已经说不下去了。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你说什么?”长指缓缓梳着马的鬃毛,神情一下子变得不能琢磨。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她的眼神她的举止。她究竟是隐藏得有多深,若不是李叔不小心撞见。她是不是当做没看见。还是她……另有打算? “七爷,你看是不是……” “罢了,你先去看看雪妃那边的情况。我回离落宫。” 也不过是一会儿,就追上了正走路回离落宫的两人。玉寒下了马,对雪道:“雪大人,可不可以把我王妃还我?” “七爷此话何意?” 倾月却是一脸淡漠,“雪,我吩咐的事,你现在就去办吧。回来一起用晚膳。” “你和他还真是亲近。”说话间不自觉得带了一丝愠怒。倾月抬眼看着他,眸光中带伤。“七爷,你找我应该有事吧?” “你……”看着她,想解释,又不能。 “七爷,雪妃的事你可不可以不要插手?” “你这么肯定我会插手?”眼睛微微合起,倾月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仰头看着他,感觉很累,阳光刺得她几乎落泪。泪光朦胧中看不清他的脸,便又垂下了头。“七爷,有些人有些事,就算放不下,也必须放下。” “你这话什么意思?” 话已至此,她希望他明白。“七爷,你明白的。” 转身走,泪如雨下。她的心好痛,好痛。眼前一直重复着那个如仙一样的女子扑入他怀里的画面。那个时候他注视她的目光,心无旁骛只看着她的样子。泪,抹去依旧流下。 她快步走着,就算是他扯住了她的手臂,就算是他手足无措地捧着她的脸颊。她依旧止不住泪。 “丑奴儿,泪若是为我而流,可不可以为我止住?” 第一次,她哭到不能自己。他的心竟隐隐作痛。他终究是伤害了她。“七爷,阳光好刺眼。妾身失礼了。”撇得一干二净,让玉寒尝到了自作多情的滋味。知道她不过是倔强,便也不解释。牵起她的手,缓步走着。 雪没有回来用晚膳,倾月的心本就不安。待到华妃至离落宫,她依旧一个人坐在水榭。佳肴摆了一桌,却是没动一箸。“倾月,你怎么了?” “华妃娘娘,封帝今儿个有召其他人吗?” “柔嫔。”华妃在她对面坐下,塞了筷子在她手上,“吃些东西吧,我看都没动?奇怪七爷不在?你怎么一个人用膳。” 倾月微微拧眉,“华妃娘娘,我想要亲自见一下雪妃的贴身侍女。” “你要见,谁还敢拦着。只是可能我着实不便。你就自己去吧。” “华妃,陛下和各位娘娘的吃食,都由御厨亲自试过的,为什么还能被轻易得逞?就算是当时是雪妃的贴身侍女端去,毒也确实是她下的。但那也是给雪妃的,陛下完全是误食。当时雪妃有劝陛下喝那燕窝粥?”这一日,倾月都在思考这件事。一来只听说封帝中毒,也就没有细想。一直顺着华妃的思路往下走,也没觉得不妥。 可是今日冷静下来,想想有好多地方都有 “恩,当初雪妃是说陛下饮酒伤身就……”华妃说话间有些躲闪,忙着为她布菜。“怎么,有什么头绪了?” 倾月摇了摇头,“看来还是要问清楚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才能没有错漏。看来是我多想了。只是我是彻底不能理解,雪妃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明显就是她的错的话,岂不是不能脱身?华妃可有听说她跟谁来往频繁?” “雪妃这人从来也不跟六宫中的任何人来往。” “从来不曾?”倾月微微拧起了眉。不过就算有来往也不算什么。关键是究竟是谁在暗中助她?雪妃不过是异国的公主,对华妃没有任何威胁。和她也没有,她没有理由撒谎。也就是雪妃若不是,就是被有心的某人利用。 挑衅雪妃和封帝之间的关系,似乎只有冷家有这个理由。事实却是,爹和她已经决定从齐国女特使那边下手。那么冷家,封帝,雪妃三方如果搅成一团。唯一受益的就是…… “倾月,你在想什么?”华妃推了推她。倾月笑笑低头吃饭。 “雪大人说了什么吗?昨晚他也在。火是在陛下昏迷后才着的。所以我就同陛下说是意外。至于是不是意外,也就不管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倾月搁下手上的碗,端了侍女递上来的水漱口。然后才慢悠悠地问道:“陛下没有再问?” “当时雪妃也在舞剑,因此看得也不真切。真看见的也只有我一人。我想雪大人只是不满,所以发泄一下也无可厚非。”华妃微微垂下了眼,“因为倾月你的关系,我就不多说了。” “那么就多谢华妃了。” “我来这里是想求小姐一件事。”华妃犹豫着,似乎很难以启齿。倾月伸手,覆住她的手。“华妃当我是自己人,就不要犹豫……” “我要你帮我除掉一个人。” “谁?”倾月轻笑,松开了手,去接过女递的茶,饮了一口。华妃还是没有开口。倾月挑眉,“华妃,真的觉得倾月不值得你相信?” “柔嫔!” 倾月正在喝茶,一口茶没咽下,呛得连连咳嗽。华妃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很为难小姐。只是我真的这次恐怕是真的引狼入室了。她和陛下出乎意料合得来。陛下只要一有空就会传召柔嫔。这些日子都没来看过哲儿,以前陛下不会这样……” “如此……”倾月无奈摇头,“当初还以为……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千言万语只剩下无奈,作为帝王家的女子,此生求不得唯一的爱,最忌讳的就是独宠。最忌讳的就是被自己一手扶持的人,抢走所有风光。岁月不饶人,所以她会怕也是情理之中。 一番思索,倾月轻叹道:“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尽快想办法。” “倾月,也许这很难。但至少,你必须要阻止陛下将良妃的皇子交由她抚养。” 闻言,倾月终于知道她为何那么紧张了。“我明白了,别说是我,我爹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启儿一直都是在你宫里的,也永远只会在你宫中。从小他就跟在你身边,他也只会认你这一个母妃。” 华妃掩嘴一笑,“小姐说的没错,是我多虑了。” 两人又续续说了些话。不多时送走华妃。倾月便坐软轿向天牢而去。这西京皇城自然不必东京。所以挑了最偏的宫道,除了轿夫只带了紫荧一个丫头。软轿经过柔嫔的住处,偏僻的院落,却也雅致,迎风而起的纸鸢迎风招摇。 在放纸鸢,看来柔嫔在这里日子过得很是舒坦。倾月无奈地靠着。若不是华妃开口,不然她完全无意插手西京的事。终归是自己给她带来的麻烦。柔嫔若是放置不管,后果……不堪设想。 第65章 静言思之2 天牢,似乎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加潮湿更加阴暗。点起的火把也只能照见一寸地,那光亮被浓黑瞬间吞噬。 到了地下,空气凝重稀薄。站在火把边,感觉要窒息。倾月难过得拧起了眉。鼻端充斥着腐烂的酸臭味道。穿着木屐,一步比一步沉重。末了才发现底下积了厚厚一层淤泥。 走了那么久还没到,倾月甚是不耐烦。 “竟不知皇城之中也有这么多犯人。这天牢,都住满了?” “回王妃。这人在宫中,很多只是小罪,主子们一时气愤下令关的。时间一久也就忘了,也没人敢私自放人,便一直都关着。总是越关越多。”那狱卒有些害怕,回话的时候畏畏缩缩的。 倾月不经意地问道:“这样的人有多少?” “老老少少的,不下千人。” “这么多?”闻言,倾月不禁摇了摇头。这皇城里,主子也不过百来人,怎么有这么多人被关押着,平摊下来,每人有十个。哪那么多不顺心? “王妃到了。” 紫荧小声提醒着。倾月回过神来,迈步踏进了牢房。侍从押着那侍女跪下。那侍女倒也不挣扎,顺从地让抓着。 “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妃,奴婢纸鸢。” “纸鸢?”红唇一勾,哑然失笑,“很好听的名字。你是雪妃的贴身侍女,是吧?” “回王妃,是的。” 倾月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是个很懂礼节的宫女。盘问的时候,这么镇定。这么问下去想来也问不出什么。转念一想,笑道:“纸鸢,以前我盘问人总是用极刑,在我急切的需要某一个答案的时候。但是今日不同,今日换成了犯人没有时间……” 话未尽,纸鸢突然磕头,“王妃,奴婢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与雪妃无关。” 倾月抬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待到所有人都退了开去。倾月冷冷吐出了一句话。“告诉我,你的理由!” “奴婢没有理由。” 倾月也不说话,就等她继续说。一阵死寂,纸鸢依旧镇定。 “这天牢的透气真的很不好,在这里关着,活生生能把人给憋死。”倾月说着站起身,“我就先走了,你想明白了,想到了些什么,可以让他……” 纸鸢抬起头,看着她手指的方向。那胡子邋遢的狱卒点了点头。“就让他到离落宫来找东王妃。” “为什么是找你?”纸鸢忘却了要害怕,只盯着她看。倾月轻笑,“看来你还不知道,陛下将这件事交给我处置。换句话说,我让你生你就生。我让你死,你活不过今晚。你是这样,你的主子也一样。” 这话,正中她的忧虑,一时间所有的镇静崩塌。为什么,怎么会这样?那雪妃岂不是有难了。事情怎么会成这样?当下并不曾知道陛下会误食。出了事之后,所有矛头都对着雪妃。 “王妃,王妃求你。真的是误食,我不是有心对陛下的。求你相信我。” “那你下砒霜,用意何在?”倾月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你说你的,我自会斟酌,信还是不信。” “雪妃说只要她在朝阳殿被人下了药。一切就顺理成章。她……她就可以……嫁祸于人。” “所以陛下是误食?”倾月抿唇一笑,“你这粥是搁在哪里的?” “御座前……” “居心叵测!”倾月抬袖一下打在了她脸颊。“一派胡言!” 这一下,让纸鸢整个人都扑倒在地,脸颊磕到了石头,血潸潸地流。倾月掏了丝帕递给她。“你倒是一定要想清楚,我跟你要的口供究竟是什么。” “王妃不必费心了,死人才能给你你想要的答案。”锋利的簪子,划开了纤细的脖子。满目惨烈,瞬间毙命。 倾月踉踉跄跄地后退,撞到了那牢房的柱子。侍从慌忙跑进。重重人墙遮住了那具尸体。倾月的手抓着那柱子,想要松开手,才发现她的手痉挛。手指都弯曲了,紫荧费了好大的劲也没能拨开,急得发慌。“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一行人将倾月搀扶出天牢,她整个人倒在软轿。雪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出了天牢,正要上轿。看见雪,倾月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无力地伸出了手。 握住她手的时候,那冰凉的温度还是吓了雪一跳。她张了张嘴,没有声儿,可是他听明白了。“是我逼死了她。” “送王妃回离落宫,记住,今儿个东王妃在清园赏花。” “是,雪大人。” “雪——”倾月微微起身。雪怕她摔着,伸手抱住,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倾月,不是你的错,不要什么都责怪自己。逼死她的不是你,是雪妃。” 倾月不由得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紧紧的,不愿松手。“雪,我、我没想要她死。我只是,只是要一个答案。她为什么?” “倾月,有的人不如我们想象得那么单纯。” 倾月缓缓松开了手,“雪,我的事与你无关。无论你做什么,你千万记得不要惹祸上身。我的话,就算是祸也不会有事。若是你,我怕……” “倾月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你更不会。”她的手一直就在他的手里,渐渐暖和,才松开一会儿,便又冰冷。“紫荧,回去后赶紧叫御医。” “是,大人。”紫荧匆忙叫轿夫起身。软轿再度经过那飞满纸鸢的地方,倾月命人停下。 她走下轿,沿着那墙一路扶着一路走着。紫荧一路跟着,“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盛夏转眼就要过了,这样的天气,很适合放风筝。跑起来出一身汗也清爽。”走着走着,便到了清园的后门。手指碰到了那铜环,一阵清响。 不多时,就有小宫女跑来开了门。看着门外的人,她愣住不知所措。“这位娘娘不曾见过,是哪个宫的。告知奴婢一声,奴婢这就去禀报……” 紫荧看着倾月,只见她颔首便道:“东王妃。” “东王妃?”那侍女连忙让开了身,将另一边的门也打开。一时间,整个后院的景致落入眼中。倾月向前一步,踏进门看得更清楚。视野中,有三三两两的宫人在嬉戏。 略走近些,便见那些宫人都让开了。身着鹅黄裙衫的女子正在作画,抬头冲着她盈盈一笑。手中动作不曾停。 “臣妾见过柔嫔娘娘。” 一气呵成地提笔。柔嫔这才将手中的笔递给了一旁的侍女,微侧头道:“王妃不必多礼。” 倾月向前两步,看了看那画,恭维道:“柔嫔好兴致,这画……真美。” “王妃谬赞。倒是听说王妃精通琴棋书画,我这是班门弄斧。” 娇柔一笑,“王妃突然来了,家里也没有备茶,怠慢了。请便见怪。” 家?从来没有一个妃嫔将宫殿称为家过,她倒是心安理得。心下更是不待见,笑着解释,“是那纸鸢,引得我来看看。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原来如此!” 说没两句,两人就无话可说。倾月便起身告辞。 柔嫔慵懒得站起身,“那我就不远送了,王妃走好。” 见状,倾月也不多说,站起了身。 有宫女端着托盘走来。“柔嫔娘娘,莲子羹炖好了。” 倾月陡然想起,各宫都有自己的小灶间。雪妃没事让侍女去御膳房要燕窝粥?倒是忘了问,现在才想起,人都已经去了。 看她们将碗盏放进了食盒,倾月笑问,“柔嫔可是去朝阳殿?” “是的,难道王妃也……” “不,我也累了,想回离落宫休息了。”本来就是个不受欢迎之人,倾月赶紧走人。 出了清园,紫荧多嘴道:“这柔嫔以为她是谁,那么无礼。” 正上轿的倾月,扭头看了她一眼,“紫荧,祸从口出。” “小姐,你不觉得这柔嫔很奇怪,带自己宫里的莲子羹给陛下。难道会比御厨做得更好?不过可能她常带,那么小的食盒都有准备。” 一语中的,倾月猛地拍了一下额头。“紫荧,你快些去天牢找雪大人,跟他说我有急事要他立刻回来。此外,召冷相进宫。快——” 紫荧答应着跑远。倾月深吸了一口气,吩咐轿夫去往的雪妃的清辉宫。 把守的侍卫见她气势汹汹地走来,匆忙让开。 “王妃,怎么了?”推开大殿的门,阳光射进,圆桌旁的雪妃抬袖遮光。苍白的手在颤抖。倾月回身关上了门,顺道吩咐道:“给雪妃备茶,我们有话要叙。” “王妃看来是有很多话要问我,只是我无话可说。” “你甘心被人利用,我也无话可说。可是逼着你唯一的亲信自杀,你还真是舍得。从今而后,你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你说什么?难道是纸鸢?”雪妃猛地站起身,纤手抓住倾月的衣襟,“你把她怎么了?” “不是我把她怎么了,而是你把她怎么了。”倾月甩开了她的手,端起茶盏,啪一声,搁在她面前。“雪妃,请喝茶!好好静一静,究竟你做了什么。好好想一想,你想要跟我说什么。” 雪妃抬眼看着眼前的茶盏。那茶水还在摇晃,在杯中晕开的涟漪不歇。 一瞬间,被她内里隐藏着的力量震慑。 第66章 如履薄冰1 两人正僵持不下,突然间一纵队的侍从列队走来。当着倾月的面将雪妃架住。 “你们干什么?”倾月微微拧起了眉。 “王妃的意思属下明白了。陛下说,既然王妃认定雪妃有罪,那她就罪该当诛。”说着一行人就拖着雪妃往外走。迎着她,雪妃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倾月愕然后退了一步,伸手抽出了腰侧的剑。 “王妃,你这是做什么?”领队的侍卫长不是刚刚的那一个,显然他们是奉命而来,倾月狠声道:“想在我手中带走人,可以。但是想要把事情归咎到我身上,休想!” “王妃……”那侍卫凑近,在她耳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将事情原委告知她。原来是封帝下的旨,要她不要再插手。闻言,倾月松开了手。手上的剑落地。 眼睁睁看着雪妃被带走。一时间,几乎是没了支撑,整个人像是一张纸飘然落下。被利用了,彻头彻尾地自以为是地被利用了。她怎么就自不量力地插手,弄得现在这个下场。 眼前,被阳光直射的雪妃身子一软。几乎是被人扯着离开的。 开了所有的窗和门,阳光游离在这空无一物的房间。除了圆桌,这室内竟是雪白一片。倾月有些绵软无力,趴在桌上,缓缓阖上了眼。昏昏沉沉睡着,这里一个人斗没有,好安静。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封帝的意思吧。利用了雪妃,只是究竟为何雪妃会甘心被利用?而又是为何雪妃明知封帝是要她的命,还甘心这么做?那柔嫔,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第一次刺杀不是雪妃的意思?那么究竟是谁要杀她,她不明白。为何心里隐约有的那个答案,她死活不愿意去证实。 梦中,下雪了。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却还是冻得瑟瑟发抖。雪纷纷坠落,模糊了她的视线。一把伞遮住了那纷坠的雪,然后她猛地回过头来,墙角一枝红梅,迎寒独自开…… 那是一个漫长又寒冷的梦,醒来已经是午后。这清辉宫竟无一人。 起身出了大殿,一眼就看清了这院中的景致,单调枯乏,那随处可见的红梅伞,真是讽刺。 一个人出了门,轿夫为她撩开了帘子。“王妃,接下来是要去哪儿?” “回离落宫。” 失魂落魄地回到离落宫。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迎面而来的玉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猛地一扯,整个人一阵头晕目眩。 “你把她怎么了?你是找到了什么证据,将她关进了天牢了?” 一连串的质问,倾月自问无从回答。“我不知道,别问我。” 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脑袋也是一片空白。伸出手摸索着,好容易抓住了栏杆。手捂着嘴,一阵干呕。 玉寒松开了手,甩袖离开。却是被雪拦下,“你没见倾月身子不舒服吗?” “七爷,这件事你不能管你也管不了。” 抓着栏杆的手泛起了青筋。紫荧端了酸梅汤。闻着那酸酸甜甜的味道,饮了一口酸梅汤缓过神来。可是眼睛还是酸酸涩涩地难受,一片模糊。不过也好,至少看不清他的表情。就算是面对面也好过一些。 “你这是想送她去死。” 口口声声的质问,原来他真是这般关切。那一夜,深情相拥,那一瞬,她的世界天崩地裂。纵使是伪装,他都已经不想伪装了吧。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那也是她心甘情愿。七爷,这件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她已经为他想过了,不要插手,然后抽身而退。只要他不是舍不得雪妃,这一次他已经成功了。三方势力受损,他坐享其成。 玉寒冷着一张脸,推开了雪。“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有事。就算是与你为敌。” 雪一愣,他现在是在撂狠话?这种话说出口,覆水难收。 终于挑明了,一直以来都不过是维持表面的和平。倾月淡然一笑,“雪,让他走!” 微热的午后,他为她打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把雪妃给关起来了?” “不是我,是陛下的意思。现在想来,雪妃也不过被耍了。”冷笑着,把玩着手里的平安符。“金云寺那边,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 “雪,你确确实实查清楚了,那一次在金云寺,是雪妃的人。” “你是在质疑人家?”凤眼微微眯起,挑起了眉。 倾月抿唇笑,“不是,只是雪妃只身一人来的封国,哪里还有死士。再说,她杀我干什么,没丝毫用处。况且,爹现在对雪国一事现在也是主和,没理由对付冷家。” “所以你以为?”雪搁下扇子,两手绕到耳后,拨动着发丝,想要束起来。倾月无奈地笑,微微起身,为他束发。“我以为这件事和封帝有干系。” “不可能。”雪把那一日封帝的反应说给她听。闻言,倾月是彻底的迷糊了。“那陛下是搞什么鬼?难不成,那粥是他自己要喝下去的,目的是为了整雪妃?也不对,那么短的时间,他怎么能控制住雪妃的贴身侍女?你不觉得这样……很离谱?” 雪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她的眉心。“你的想法是离谱了一些。我本以为事情的关键人物是雪妃。现在想来如果围绕封帝和那个已死的侍女……” “纸鸢……”倾月突然插了一句。 雪不解,“什么?” “那个侍女的名字。”眼前再一次浮现她死时的模样,右手握紧。雪伸手拨开她的指头。“倾月,不要将什么事都归咎在自己身上。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了。紫寐来信,陕东道迄今为止都不肯运煤铁。说是产量不足。暗中派了人来,才知道是封帝和七爷强制……” “强制?”倾月不由冷笑,“若是花大人不同意,这东西是强要就能要来的?陕东道可有两万自由驻兵。封帝才莫可奈何。不然你以为我会花那么大劲巴结花大人做什么?”倾月将平安符搁在了桌上,“我一时都离不开这平安符。住持给的,真的是好灵验……” “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倾月咬牙道:“我信。” “人家才不信。”这么说着却是拿起了桌上的平安符,“给你戴上吧,别老拿下来。” “我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轻叹了口气,然后站起了身,依靠着栏杆。“等到天黑,还得去一趟朝阳殿。无论是谁搞出这么多事,我已经不想再管了。与我何干,白白被人摆了一道。” “倾月,既然已经身在局中。你有没有想过扭转乾坤?”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没有一个人值得信,没有一个人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一个人将我放在眼里。我何苦去蹚这趟浑水?” 说退,云淡风轻。只因伤了心,没有心力。为何要心如明镜,将这一切看得这么明白。终归是心痛。无限地倦怠。奉旨成婚之时,就知道不过一场玩笑。她还是纵身跳了下去。她本就是不该奢望幸福的人。若是有自知之明,今时今日会不会不那么痛? “那么……”雪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我们退出。” 她的手轻轻蹭着脸颊,一垂眸,一敛眉,都是伤痕。 “倾月,最后一次警告你。容颜是天生的,因着这容颜,你已经太过自卑。你根本无须如此。” “雪,我做不到!”一声轻叹,一句唏嘘。终归是没有自信。 夕阳游离的光,晃眼。就这样站着,待到日暮。很久很久没有这样静下心来过。最后一丝光隐没的时候,她开口道:“雪,陪我一起去吧。” 选择走着去,只因为心里沉甸甸的,非要用沉默,无限的沉默去冲淡。非要用那缓缓的步调去拉扯。 步子再小,速度再慢,终于还是到了。比肩而走,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长。朝阳殿被烧毁的大殿之前,两人独立。 “雪,你真那么恨他?” “你不恨?”侧头看着她,夜风吹起她的长发,难言的伤感。昨夜起,她就一直郁郁寡欢。就算是笑,都寂寥。 “恨……却也不是很恨。恨,是因为你;不恨,是因为我自己。” “那么别恨。” “雪,我做不到!”转身走下大殿,下了那白玉石阶,又踏上了另一段白玉石阶,偏殿的大门洞开。 这次她倒是没有迟疑,直接踏步走了进去。水晶帘,沉坠坠的。她提群,缓缓跪了下来。“倾月见过陛下。” “无须多礼。起身吧。” 倾月不为所动。“陛下,把雪妃放了吧。” “这就是你要说的?” “是!” “你可以下去了。” “陛下——”倾月猛地抬起了头,声音尖锐。一时间,封帝怒道:“朕让你下去。” “陛下,雪妃也是受害者。你我心知肚明,为什么?” “滚——”封帝略显不耐烦。倾月还想说,只见内室有人站起身,向着她走来。倾月以为是封帝,不由得伏地。 “王妃,你先行回去。” 倾月猛地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柔嫔。水晶在她手心流离泛光。侧身依靠着,慵懒娇娆的姿态。倾月愣了许久,最终缓缓磕头。“陛下,三思——” 第67章 如履薄冰2 月的光辉,照着那一室。雪站在大殿之外,看着自己的身影,那窈窕飞舞的发带,依然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伸手搅着头发,银白银白的发。 倾月从内室出来后,看见了他,快步向着他走去。 “倾月,怎样?” “雪,我们走吧。”她已经尽力了,封帝已经言明,不会留下任何余地。 雪好奇,凑近了一些,窃窃私语。“你都说了些什么,居然让封帝对你说出了滚?” “我要他放过雪妃。” “你疯了!”雪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你是不是疯了?这个时候,你有什么立场,你有什么必要说这些话?” “没有立场,没有必要。可是我怕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总是要试试看。” 总而言之,她还是为了封玉寒。就怕他有个闪失。雪缓缓松开了手,“既然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事就不必管了吧。” 倾月摇了摇头,“华妃求我对付柔嫔。” “你掺和这些事干嘛?柔嫔?”雪仔仔细细地想,“不会是陕东道花大人的千金吧?” “很不幸,就是她。正得宠。”倾月一想起,刚刚殿内,柔嫔的姿势态度,眉心紧拧,“看来陛下也看上了陕东道。我可是给自己找了个劲敌。不晓得花家人并不是都像花映蓉那么好对付。” “我即刻就去查查柔嫔的动静。” “雪,还是你想得周到。”侧眸看着他,心里头一阵温暖。纵使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梦一场。至少还有雪,在她的身边。这样寂静的夜,一起走着,续续说着话,也安心。 离落宫,依旧是灯花伴着夜色共舞。依旧是她一个人,形单影只。 “七爷人在何处?” “回小姐,奴婢不知。这就命人去寻。” “不,不必了。”倾月有些心慌,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紫荧受宠若惊。“奴婢知道了。” 倾月挑了几下灯芯,“这一宿,亮着灯吧。” 床榻上的锦被已经铺好,她躺下,一夜安然。醒来,天已经大亮。那燃了一夜的蜡烛,惨不忍睹。 鱼贯而入的侍女,悄无声息。侧身又躺了一会儿,翻身坐起。 “王妃,您醒了。”紫荧上前递上了漱口水。倾月只觉得喉咙里似火烧,很是难受。洗漱过后,她在后院用膳。选在这偏僻的地方,只是想躲开一切的纷扰。手中的菊花茶已经完全泡开,泛着幽幽的清香。 “七爷还没有回来吗?” 一侧的紫荧唯有默默摇头。轻叹了口气,盖上了茶盖子。 “小姐是要去哪里吗?” “不……”倾月说着又坐了下来。她还能做什么,到了他跟前也是无话可说。两两相对,更是心痛。何苦来着。 与此同时,玉寒和李叔却被花启运请到了花宅。前一阵子在朝堂之上。封帝罢免了他的职务,现在是冷一凡的小舅子胡庆云当值。想来也是靠了裙带关系。自从被免职后,潜心在家修养,谢绝所有来客。这一次,他主动邀约。玉寒也不便拒绝。 进了花府,依旧还是那个样子,萧条。在花厅坐下,连茶水也是依旧淡而无味。 “七爷,将你叫来是有件事。昨儿个晚上我派人送了信给你。却被人半路截住了。情势紧急才将七爷叫来府上。”才坐下,花启运就开始不停地说话。玉寒愈听脸色愈是凝重。 “究竟是什么事?被什么人截去?” “是关于柔嫔的那些事。她前段日子要我帮她调动五十名卫士。我也没问干什么。谁知却是一去不回。倒是听说雪妃被关入了天牢。理由是对陛下还有东王妃意图不轨。这罪责……”花启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说事情都是柔嫔做的?” “八。九不离十。虽然她是我的侄女,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做这些事。挑拨雪妃和冷家的关系。封帝是想逼着冷相主战。只可惜,现在唯一能解决这个困境的人,必不会放弃自己已经到手的利益。” “唯一能够解决这困境。恕我愚昧,不知你指的是谁?” 花启运讳莫如深地笑。“七爷,自然是你的王妃。她坐看这场风起云涌,和封帝的意见达成了一致。不日,她就要和齐国女特使密会。届时,一切已成定局。只可惜了雪妃娘娘,无辜成了牺牲品。” “那封信,谁截走了?” “雪大人,七爷应该很熟悉吧。那个和东王妃形影不离的男人。那个封帝也另眼相待的男人。” 形影不离?“封帝为何对他另眼相看?” “曾经封帝盛宠过一个舞姬。那个舞姬,容貌之美,可谓是倾国倾城。她不仅人长得美,最重要的是舞跳得好。当年他们姐弟两人一曲凤凰羽飞,那是封国所有人梦寐以求想要看一眼……” “你看过?” 花启运摇头叹息,“我那时连踏进大殿的资格都没有,怎么能去畅音阁?” “所以……你根本没见过?”玉寒嗤笑,“以讹传讹。” “七爷说的在理。只是见过的人,怕是念念不忘。封帝那时候为了那个舞姬,几乎和冷相闹翻。” “后来呢?”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舞姬消失了。封帝顺利登基,此后冷家也随之登上巅峰。”花启运说话间无限地兴叹。 话至此,已经没什么疑问了。玉寒站起身往外走。 “七爷,你要去做什么?” 他停住了脚步,微微侧过头,完美的侧脸,微启的薄唇。“你请我来,跟我说了这么多。不会不知道,听了这些之后,我要去做什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花启运恭顺地垂眸,然后作揖送他离去。细细想来,当初选择他做女婿,只因为他那恍若谪仙临世的气度。现而今看来,那是一种横跨不了的距离。是皇族特有的尊贵吧,总不自觉让人敬畏。 出了花府,本想直接回离落宫。到了半路了,却是掉头向着冷相府而去。冷相若是肯出手的话,就不必去找她了。时至今日,他是彻底怕了他的枕边人了。以为很了解她,却原来将一切玩弄于鼓掌间就是她的乐趣。这样的她,让他如何信任?将人命视如草芥,为了一己之私,甚至可以拿雪妃的命来玩。 是蛇蝎心肠还是习惯了纵横捭阖?一切不得而知。 谁知他去冷相府竟是吃了闭门羹。府里人都说冷相病了,卧床不起,怕是传染病。除了大夫没有可以进去。玉寒一听,心里有数。 “七爷,我们怎么办?冷相避而不见,想来是不准备插手这件事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你也不要管了。” 只冷冷一眼,李叔立马改口,“我的七爷,雪妃是必须要救的,不如去问问王妃。她的话指不定还能有回旋的余地。” “你是觉得我没有那个能力?” “七爷是想要为了雪妃失去陛下?你一直以来,惟命是从。好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你这样提出意义。陛下不可能不追究你和雪妃的关系。他若是查,就会将雪妃的所作所为都和你联系起来。届时,你就真的剩孤家寡人了。”李叔再笨也知道让谁处理才是最好的。“只是不知道王妃愿不愿意了……” 说话间,车帘子微微飘了起来,眼角余光瞥见那川流不息的人群。这去皇城的一路上,热闹非凡。和曾经的东京一样。 为何,一想起将这封国建成如今模样的人不是他,心里一片荒芜。总觉得他就是局外人,却是拼了命参与这局棋。费尽了所有力气,筋疲力尽,却是将无辜的她拉进了漩涡。许是同命相怜,所以他的脑中,只剩下一个疯狂的执念。他必须要救她。 在这异国他乡,她只有一个人。正思索间,李叔的声音再度响起。“七爷,离落宫到了。” 俯身下车的时候,磕到了车框。不得不先去花厅上药。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她在哪里。侍女们只说是一个人呆在后院。 寂静的后院,午后的阳光越过那稀疏的树叶,落下斑驳的点滴星状的光。光斑在她的手背上来来回回地走动。 她抬起了手,搁在眼前。五指微微张开。阳光从指缝间落下,游离迷幻的光。“原来阳光也会移动……” 她自言自语,嘴角的笑带着很淡很淡却挥之不去的忧伤。 他就站在墙角,静静地看着她。完美的半张脸,轻抬下颚的弧度,阳光给予这侧脸最完美的辅助。她长发及腰,紫衣绰约。美得透明,美得虚幻。 终于忍不住出声,“丑奴儿——” 她没有回答,只是转过了头。真的是他,在凝神望着她。 “丑奴儿,阳光不曾移动。是你看它的角度在变,其实它没有变。” “七爷,它在变,每一秒每一瞬都在变,都不一样。它只是会伪装而已,让人学会自欺欺人。然后分不清,是它在变,反而以为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一直不停地变……” 闻言,他只有默然一笑。“丑奴儿,为何一个人在这里? “心烦,所以想要一个人呆着。”她笑,一瞬间,收拾了自己的迷茫,用一种完美的微笑粉饰太平。 这后院只有一张石桌,一张石椅,他便在她身旁缓缓蹲下,抬头与她对视。“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她却只是笑,讳莫如深。“我知道!” 第68章 纵身入局 “我求你救救雪妃。” 意料之中的事,却不是她意料中的表情。她伸手,扶着他的发。柔顺的发,有皂角水的味道。“我已经尽力了。陛下他……”他让她滚,没有商量的余地。她还在想究竟用什么条件可以换雪妃平安。想来想去,那个代价太大,她不能,也没有资格背叛自己的姓氏。 “算我求你。”他伸手搂住她的腰,头枕着她的小腹,缓缓合上了眼。“算我求你。” “告诉我为什么非要救她不可?” “可以不问理由,求你帮我这一次吗?” “七爷,妾身也求你,不要这样说话,担当不起。”放低身段,为了那个她,为何要这样,在她面前表现地淋漓尽致。非要这样折磨她的心,明知道要帮他,会要了她的命。他也在所不惜。 “七爷,真的真的很抱歉。”双手无力地滑落,在腰侧晃荡。 “没有任何的可能了,是吗?”微微隆起的小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在这安静的午后,滑腻的丝缎,柔软的手。他微微起身,吻上她的唇。 “唔……”浅浅碎碎的呻吟声被吞没。她羞赧地闭眼,长长的睫毛在颤抖。他却只是松开了手,甩袖走人。 猛地睁开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浅浅的一个吻,她却如坠云里雾里。他还是轻而易举掌控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 泪如泉涌,从眼眶奔流直下,湿了她的前襟和长袖。有枯黄的叶和绿叶一起,在风中飘零。不多时,她的裙裾上落满了枯叶。紫荧端着茶点走来,递上了温热的丝帕。 “小姐,御医有吩咐过,最近这段时间不要老盯着刺眼的光。看你的眼,红成这样,赶紧敷一下。” “什么时辰了?不是让你们去请冷相。” 紫荧扶着她在搬来的贵妃椅上躺下,敷上丝帕后开始替她揉捏。灵巧的十指,轻轻地按着。听见她问,手上的动作一僵。“王妃,冷相说身体不适,不能进宫。传话要你自己小心。” “身体不适?”只是开口问,却也没有用多余的心力深究。爹是打定主意不管了,要她自己小心,不过是要她保全自己。既然已经被耍了一次就要学乖点,不要再出差错。 “小姐,午膳想吃些什么?” “冰糖莲子。”倾月伸手拿开了那丝帕。拿在手心里犹有余温,“雪呢?还没有回来?” “怎么想人家了?” 倾月回头,见他手拿着折扇,摇曳生姿地走来。忍不住笑出了声,“没错,想你了。” 坐在她脚边,伸手搭着椅背,微一倾身,俯视着怀里的人。“你的眼睛怎么了?哭了?” “没有。”伸手推开他,翻了个身。“很热,你坐远一些。” “我昨儿个晚上截到了一封信,我想你肯定非常好奇……” 翻身坐起,一把夺过了他手上的信。迫不及待地拆开,一目十行。末了她甩了甩手上的纸问,“这封信,你是从哪里来的?” 雪正在吃梨,口齿不清。“花启运。” 倾月微微蹙眉,眼前的信也未免太过详细。“你不觉得谁会傻的将这么重要的事,乃至一切的前因后果都写在信上?既然是信,就有被发现的危险。花启运这只老狐狸,怎么会那么不小心……” “他今儿个早上还见了封玉寒。想来已经把这些事告诉他了。” “这信,原来是给玉寒的?”倾月看着那字,倒是不慌不忙写就的,务求一字一句都清晰。语气却是急躁的,显示出事情的急迫。而那胡乱封的蜡烛显然是故意让看的人以为事情之紧急。轻叹了一口气,将那纸搁下,食指压着那纸张,翘起的纸的四边在风中起舞。 这洋洋洒洒的一大张纸,她算是看明白了。“这花启运是在跟我耀武扬威啊。他不仅仅是要七爷知道,也是要我一清二楚。这下子,跟头是栽大了,我……岂不是成了笑柄!呵呵……” “倾月,事情并不一定要这么想。现在确实是你被摆了一道。但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你现在起置身事外。” “你明明知道,不可能了。”手上的信,是花启运设好的局。花启运不过是想要让她眼睁睁看着七爷奋不顾身,然后被所有人耻笑。然后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忍下所有不堪。可是花启运唯一猜不准的就是她的心,她爱他的心,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就算是陷入更难堪的境地,她都不会让他有事。 一阵风,吹走了她手上的信。随风飘摇着,然后坠落。她站起身,脚踩过,发出嘶啦啦的声响。雪的手狠狠砸在了石桌上。 “若是我知道你这么冥顽不灵,我不会将这封信带给你。” “雪,可不可以,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只是不想让他一个人。他在这封国,活得很难。” “所以他就可以被原谅?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将你放在心上。就算你为了他付出所有,他也不会将你放在心上!” “我是他的王妃。”末了,她和他之间也只剩下这一层关系,终究是舍不得。 “随你。”雪无奈垂眸。阳光下,他的脸好苍白。冷汗滚落。“我就不明白,你对他的感情是从何而来?” 倾月无力的垂下了头。“喜欢一个人是一种命中注定。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你遇见了就会明白我现在的心情。就算是死,也甘愿!” “被利用被防备,你究竟还要怎样才肯看清,你在他心里真的什么都不是?” “总是不想就这样放弃。我还有希望,不是吗?或者……只是习惯了为他着想。雪,算我求你,让我帮他这一次。”她不敢回头,没有脸面对。雪站起身,走到她身侧,“我也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地帮你。” “雪,让我自己去吧。为了他,我疯了,我怕你看着我疯,会伤感。”她笑,没心没肺的样子,字字血泪。他沉默,在她走的时候还是跟了上去。 再一次到了朝阳殿前,被内侍拦了下来。“东王妃,陛下说了,身体不适,不见客。你请回。” “我在外头还看见了东王的轿。” “王妃你就不要为难小人了。陛下说是不见你。”内侍有些无奈,“我估摸着这么同你说,怕你见怪。请你不要为难小人。” “我不为难你。你让人去给我开了后殿那边的侧门。我从那里进。陛下问起来,你们也好交代。” 那内侍欢天喜地地点头。“那王妃稍候。” 一盏茶的时间,倾月终于从侧门进了朝阳殿。殿前的广场上,有无数的宫人端着鲜花走来走去。就百步台阶的时间,再回首,底下的广场上已经搁满了月季花。 “这是要做什么?” “回王妃,柔嫔娘娘最爱月季,她说这里空荡荡的。命人摆上月季。” “喜欢归喜欢,将这广场变成花海,要费多大的劲?” 正说着柔嫔迎面走来。“王妃怎么来了?陛下身体不适,请回吧!” 倾月冷哼了一声,“这阵仗不是想开百花宴吗,怎么身子不舒服怎么把酒言欢?” “你……”柔嫔气到眼毛金星,“我是好心劝你,你居然这副态度……” 倾月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柔嫔怒极反笑,“真对不住,陛下他不在朝阳殿。” 倾月瞟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一把推开了她的手。柔嫔一时不查,一下跌坐在地,蹭破了手心。倾月越过她进了殿。挥开了水晶帘,闯了进去。御榻,空无一人。 “我说过了陛下不在。”尖锐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倾月猛地转过了身,对着帘外的那个人,毫不留情露出了嘲讽的笑,“我不信你。说,到底陛下现在在何处?” 她,居然可以这样无所顾忌。柔嫔震慑得说不出一句话。“你凭什么质问我?” “不凭什么?”话未尽,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刀剑不长眼,你是说还是不说?” 倾月已经完全失了耐性。柔嫔吓到脚软,看着身侧的宫人,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你个疯子……” “说,不说?”她的声音比剑刃更冷,眼看着她举剑,柔嫔低喊,“在天牢——” 倾月收剑回鞘,拔腿就走。雪抓着跌坐在地的柔嫔,“早说不就好了。” 好心地抛下一句话,却被她恨恨的眼神瞪回。雪撇了撇嘴,转身跟上离去的倾月。“你跟她说什么?” “恩,没什么。不过她脾气也不怎么好,毕竟对于你这个‘恩人’,多少还是要恭顺些。” “以前是我轻看花家。想来她好容易进了宫,而今的身份,我能奈她何?” “失策啊失策。”雪摇头叹息,“你说你,怎么就目光短浅了呢?” 倾月抿唇一笑,话到嘴边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雪,我今天没心思和你开玩笑。” “这天就要黑了,要不用了晚膳再去?” 闻言,她抬起了头,看着那绯红的晚霞布满了整个天空。血色从天际开始蔓延,染红了她身处的世界。预见了今夜的血色。血色残阳,为何总给她一种很不安很不安的感觉? 第69章 抵住咽喉 天牢的门打开,她正好站在了阴影里。走进天牢,夕阳的光就在她的眼前渐渐隐没。石阶延伸至地下,她缓步走着。最后一丝光在天牢的门关起的时候消失不见。眼前又只剩下那一束火光。 “你来这里做什么?”封帝和玉寒正迎面走来。看见了倾月,封帝很不耐烦地开口。倾月只微微福身,“陛下,倾月知错了。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和你好好说说话。很多事,其实陛下和我一样都被蒙蔽了。都以为自己是赢家,却不过是被人利用……” “冷倾月——”封帝一声怒吼,伸出手扯住了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将她拉近。倾月不得不抬起头看他,倔强的双眸,带着一丝嘲讽。“陛下甘心被人耍?我是因为没有能力反抗也不过是被耻笑。陛下却不是。” “你究竟想说什么?” “陛下决定和我好好谈一谈了吗?” “回朝阳殿。”抓着她的手连拖带拽地往前走。倾月转头看着玉寒。他没有动,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她远去。两人四目相对,看不明白彼此的心意。 封帝拽着她出了天牢,撵车就等在外头。他掀开帘子扶着她上轿。然后坐到了她身边。倾月猛地站起身,“与陛下平起平坐,与体制不符。还请陛下另坐御撵。” “你在跟朕说话的时候可没有想到顾及体制。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现在才惺惺作态?”伸手按着她在身侧坐下。撵车被抬起,安安稳稳地向前。倾月微微挪动了下身子,挪开了些距离。恭顺地垂眸看着眼前的封帝。 他微微侧身,斜靠着看着她。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现在可以说了吗?” “陛下,你可知道雪妃的死士是谁给的吗?” “不知道,正在查。” “是柔嫔。”她的声音很小,还不及风吹起的纱帘的响声。她微微抬起下颚,看着那满天的繁星,轻声叹气。“陛下,为何不说话?” “柔嫔。”封帝呢喃着这个名字,然后伸手搭上了倾月的肩,揽过她。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是你将她带到了朕身边。让朕不得不待见她。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你是不是有责任?” “是,我的错。只是我不知道怎样承担。” 倾月无奈,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封帝手一收,将她抱入怀里。贴近的距离,他魅惑的声音响起。“你知道玉寒他来找我做什么吗?” 倾月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前襟,勒得封帝喘不上气来。他伸手拨开她的手,喘了口气。“你疯了,抓这么紧!” “寒他做了什么?”倾月缓缓松开了手,挪开了些许。 “他说如果朕不放过雪妃,那么他就要劫狱。至于届时雪妃会以怎样的身份活下去,那就要看我是不是肯放他一马。” 闻言倾月笑出了声。“要劫狱的人会将自己的意图这么明显地说出来吗?” “所以我也在怀疑。一直以来玉寒都惟朕的命令是从。真的不知道,他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么反抗。现在想来,唯一的可能就是雪妃对他很重要。是一颗不可或缺的棋子。” 封帝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她。“不是因为棋子的原因,因为……曾经相爱过。” “你是说朕的皇妃和朕的皇帝有私情?” “是。”事到如今,只有这个理由才能保全寒。封帝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他可以接受玉寒是因为私情也救了雪妃,却绝对不能忍受两个人耍什么手段。就算是未经证实。他也会宁可错杀。 “你清楚,还要我放了雪妃?”封帝抓起了她的手,“我还以为关于爱情,女人都会嫉妒。” 沉默了良久,她幽幽的声音响起,“他爱她,不爱我,感情这种事……这些事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只是想顺其自然。陛下也不正是这么想。所以知道是柔嫔在背后操纵,却还是将错归咎在雪妃身上。” “朕不会对一个女人倾注所有的爱。因为与朕而言,首先是江山,而后是子嗣,女人们不过是……” “陛下,就这样活一生也未尝不可。至少不会尝到求之不得的滋味。真的很痛!”说至此,倾月不由的掩嘴笑。封帝看着她,笑得无奈。“是朕的错,当初逼着你嫁给他。想来也是,朕这个七弟,风流倜傥,也难怪你会爱上他。” “陛下说笑了。倾月只求陛下这一次,不要处置雪妃,不要逼七爷。” “那么你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你确定?” “陛下要我做什么?”她殷切的双眼,在他眼前不停地摇晃。封帝磨蹭着下巴,细细想,也无法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平静如水一样的女子,爱也是一样如涓涓细流。他突然很想看,她被摧毁之后的惨状。 “去问封玉寒吧。” “陛下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留?”说话间,撵车停了下来。她挥开帘子下了车。映入眼中的是那满场的月季。在月光下,一起绽放的盛状。红毯在花丛中铺就了一条路。她站在那里,和月光月季融在了一起。 “怎么不进朝阳殿?” “陛下不是要我问玉寒,怎样才能放过雪妃吗?我想,在这里等着他,就好。” “也好,等到他后一起进来吧。”封帝说着转身,向着主殿走去。站着等了一会儿,就等到了他。知道她在等他,却是不想面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面对面走过,她喊住了他,“七爷,能跟妾身说一会儿话吗?” “丑奴儿,你先回离落宫吧。处理好这件事,再说。” “七爷是疯了吗?你这是在拿自己做赌注。你隐忍了这么久,就这件事为什么不能再忍一下。” “再等一下,她就在死在天牢了。然后一切不了了之。” “相信我,不会让她有事。”他缓缓转过了身,“你什么意思?” “陛下让我问你,陛下说你知道让我做什么,可以救雪妃。七爷,请告诉妾身我该怎么做,才能换她平安。” “若我要你的命,换她一命,你待如何?” 一阵风,卷起了她的长裙。月季的花瓣落在她脚下。风中她的身影摇摇欲坠。原来封帝是要她的命。原来,封帝是容不下冷家,所以要斩断冷家的羽翼。原来封帝和柔嫔是站在一起的。一直以来就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就是把她逼到绝境。明白了,终于明白了,却迟了。 雪妃也好,玉寒也罢,都是无辜的。不过是封帝想要对付冷家。就算是不救雪妃到头来冷家也要有人为雪妃的死负责。而爹和她却还妄想着抽身而退,所有的事封帝一早已经设计好了。当初将雪妃的事交给她处理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她已经被牵扯进来。雪妃出事,届时唯一需要负责的只是她。 无论怎样,牢狱之灾是逃不过了。除非爹肯为了她妥协,那样对冷家可谓是致命的打击。 一时之间,她已经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相对的两人,寂寂无语。 “倾月,你怎么在这里?”华妃一身华服,摇曳身姿地走来,喜上眉梢的样子。倾月缓缓转过了头,苍白的脸颊上,冷汗滴落。 “你怎么了?”华妃上前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七爷,你也在这里,怎么了?” 玉寒却只是漠然望着。深吸了一口气,倾月回过头冲他一笑。“七爷,只问你一句。为了救她,纵使是必须牺牲我,你也会毫不犹豫?”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怎么会有事?怎么样也不用拿命换。你可以换的东西那么多。”他并不是有心要伤害她,只是一想起她的所作所为,就无法理智。非要用言语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我知道了。”她说着转过了身,对着华妃,她抱歉地笑,“华妃娘娘,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怎么了?”华妃不由得笑出了声。倾月走近一步,在她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封帝是要我的命,不是雪妃的。我想我承担所有的罪责是不可避免的了。柔嫔才是那个始作俑者,以后你要小心。” 话说完,她猛地转过了身,向着朝阳殿快步走去。冗长的衣袖扫过那堆积的月季,盛放的花被打落在地,一地凌乱。那百步石阶之上,封帝携着柔嫔的手缓步走了下来。 倾月停住了脚步,右手缓缓抚上了腰间的匕首。封帝啊封帝,你这局设得巧妙,但是想要逼死她,他还没有那个能力。不是要演一场戏吗?她奉陪。猛然间她转过身,“玉寒你不是问我,若要我的命换她的命,我会怎么做?” 手一扬,抽出了匕首,冗长的袖子扰乱了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所有人都屏息望着她。手中的匕首抵着咽喉,丑陋的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 “我会将命给你。”匕首滑下,义无反顾,血溅落。 白皙的脖颈上,鲜血迸出。封帝提起下摆三步并作一步向下跳,玉寒愣了一刻,下一瞬如箭离弦。可是所有人都没有华妃快。华妃一把握住了匕首。剑刃滑过她的手心,涌出的血染红了倾月的前襟。 倾月不得不松开了手。也幸亏松得及时,只是割了一道口子。 “华妃你……”下一刻她被封帝抱入怀里。华妃愣愣看着封帝怀中渐渐褪去血色的倾月,冷声道:“陛下,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倾月她……她做错了什么,你要她死?” 封帝一阵晕眩,他那里要她死了。只是要冷相交出手上两万士兵。他没想到她性子这么烈。“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喊御医!” 倾月一把搂住封帝的脖子,凑近他的耳边咬牙切齿道:“救我也是白救,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本来不想做你的对手的,是你逼我的。” “你……”还想说些什么。她已然晕厥。纤手从他的前襟滑落,死气沉沉。 御医很快赶来,查看了一下伤口,给了众人一个心安的答复。 玉寒坐在榻前,封帝坐在床尾。华妃看着,心里只觉得这究竟是什么状况,成何体统?而倾月又为何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这么想着,华妃开口,“陛下,让我守夜吧。我想倾月醒来,第一眼并不想见到是你,或者是七爷。” 两人回过了头,然后对视,最终一并站起了身。向着外室走去。 华妃在榻前坐下,低头看着自己手心的纱布。鲜血渗出,那血红分明提醒着她,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自言自语地问,“倾月,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说清楚,事情真的这么严重?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第70章 不如放手 昏昏沉沉地转醒,脖颈上的痛楚袭击着她的神经。她强撑着坐起,华妃扶着她坐起身,“倾月,你疯了。做什么伤害自己?” 倾月只是沉默,四处张望。并没有看见别人,她抬手摸着脖子,粗糙的纱布,触痛了她的手心。侧眸看见了华妃的手,她哽咽难以自制。“华妃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她说着收了手放在身后,用一只手端了药盏。“来,喝药了。” 倾月沉默,端了药盏苦涩的药从喉间滑下,满嘴苦涩。“华妃娘娘,不知能否帮我一个忙。” “怎么?”她就在榻前坐着,倾月抓了她的手搁在手心。低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道:“我想见雪,你叫人传个话给他。” “陛下和七爷就在外头,我叫他们进来。然后就让人去请雪大人。” “我不想见他们。”她知道他们都在,就在帘外,可是她不想见,所以不勉强自己。“倾月,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吗?” “华妃娘娘,这下子我是自身难保。柔嫔的事,我教你一个法子。让启儿去求陛下。他的意愿决定他的去留。真的很抱歉,帮不了你了。” “倾月若是不拿我当外人,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隔着一道水晶帘,里头有什么动静外头是听得一清二楚。封帝和玉寒掀开帘子走进的时候,倾月正伸长手想要搁下药盏。玉寒伸手接过,顺势将她带入怀里。手拂过她的脖颈,眉紧拧。 倾月微微拧起了眉,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是连手都没法推开。 华妃站起身,“陛下,七爷,倾月才醒来,御医说要静养。” “你们都下去吧。”封帝说着牵了华妃的手往外走。华妃担忧得看了倾月一眼出了内室。人皆散尽,只剩两人相对。 “为什么这么傻,这样的伤口,若是再深一点……”他说着,声音有些颤抖。他不知道她会说那种话,会这么狠心对自己。“我说那种话,不是真心的。我以为聪明如你,应该知道。我只是……” “你只是要救雪妃而已。我知道!”在他的怀里,第一次感觉到不安。是由心而起的不安,这个人究竟可以为了自己将她至于何种境地?这个人究竟还可以伪装多情到什么时候?这个人……多久才可以从她心里淡出? “丑奴儿,雪妃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已经不想,不想再为难她了。李叔说的话是没错,损伤了冷家的势力,与他而言是一损俱损。可是与她而言,冷家是她的家。在背叛姓氏和牺牲自己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倾月微微侧头,摇曳的烛光,他黑长的睫毛落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他的灰色眸子。无论他那句话是真心还是一时之气,她已经没有心力去计较。无论是为了什么而救雪妃,最终她在他心里还是什么都不是。以为可以一厢情愿直到永远,匕首抵上咽喉的那一刻,她知道,是最后一次为他不顾一切了。因为那一刻,她杀死的不是这个身躯,而是爱着他的冷倾月。 终于是退无可退了。他还是无心。 “七爷,你要的我的命,我已经给了你。我已经不想再为你做什么事了。”伸手捧住她的脸,温热的唇印上她冰冷的唇。唇齿开合间轻声呢喃,“丑奴儿,不要再为我做什么了。我不值得!” 倾月默然看着他,很久很久之后收回了注视的目光。“七爷,妾身累了。” 他没有再说话,扶着她躺好。为她盖了被子,坐在了榻前。 倾月着实是累了,昏昏沉沉的想睡,临睡前,睡语模糊。“七爷,你还有事的话,不必守在这里。我会照顾好我自己,一定会好好的……”照顾自己! 手指,恋恋不舍地拂过她的脸颊,停留在她纤长的脖颈。那一刻,她的匕首滑下。她的眼神,那一刻含着笑带讽刺的眼神,他从来不曾在她的眼中看到过这种眼神。 那一刻,鲜血染红的世界。那一瞬,想到要失去她,心竟然停止了跳动。为何现在这样望着她,竟是怎么也看不够。这容颜之下,那一颗心,只为他一个人。为何他竟是想都没想就利用了。 既然要利用,为何不敢彻底。为何看着她这副样子,心疼到发麻。 猛然收回手,站起身。出了朝阳殿,入目是那整个广场的月季。月下妖娆绽放。李叔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局促地问,“七爷,王妃她……没什么大碍吧?” 玉寒只‘嗯’了一声没说话。李叔叹了口气,“怀着孩子的人,怎么敢那么对自己。若是有个好歹……” 玉寒猛地回过了身,“你……” 李叔瑟缩了一下,“老奴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我让你准备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劫狱的话,你都已经跟陛下说了。就准备原来的人马,够吗?”李叔说得磕磕绊绊,哪里有人劫狱还预先通知的。玉寒无奈叹气,提前说,皇兄也好提前准备,届时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救人。 “七爷,要是劫走了雪妃的话,王妃她逃脱不了责任。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王妃的责任,也就是本王的责任。出什么事,也是东王府的事。”人要救,又不想为难已经倒下的她,现而今也只有这么办了。 “老奴明白了。”等两人从朝阳殿出来。在暗处等了许久许久的雪才显身。他提着剑,走过那堆满月季花的广场。空气中浓烈花香中夹杂了丝丝的腥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想起她居然毫不珍视自己的生命。一想起那血溅的场面,配着那丛生的月季。他握剑地手再度收紧。手上青筋条条绽出。 一步一步走进大殿,伸手挥开了那水晶帘。映入眼中是她不安的睡颜。满腔的怒火,在看见她之后烟消云散。 细碎的脚步声,吵醒了睡不安稳的她。睁开眼,见是雪,倾月扯了扯嘴角。“不想笑,不要勉强自己笑。” “雪,我有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他依靠着床而站,身影摇晃。倾月伸手扶着脖颈,轻轻咳嗽着,“雪,坐近点,说话大声了,痛。” 他缓缓转过身,蹲在了她手边。长长的发落在她手上,银白银白的晃眼。“雪,他要劫狱,封帝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届时出了事,你就把这件事揽在我身上。我想,只要处理得好,也就是失去了花启运。以后想要煤和铁,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你还是要帮他?”雪猛地站起了身,长长的发在飞舞,那银白的发占据了她的眼帘。“只是想着,是最后一次为他做事了。就算是善始善终。” “是借口吧?”雪蹲下身,伸手抬起她的下颚。那张泫然欲泣的脸,要他如何看下去? 她沉默,然后伸出了手,抱住了他的腰。埋首在他怀里,泪流满面。哽咽难言,“雪,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了,谢谢你还在我身边。我是真的想要放手了,不想再一厢情愿下去了。真的真的没有力气了,真的真的走不下去了。” 雪沉默。究竟是多痛,才会痛不欲生?究竟是怎样的伤痕,即使是她也坚持不下去了。“既然这么痛苦,就放手吧!回到以前,只单纯看着他。他爱谁,他恨谁,都与你无关。若是不想再心甘情愿地被利用,就不要再被利用了。” “雪,已经不能了。纵使是我就这样死掉,他也不会用一分真心看我一眼。”说话间她又不自觉地抚上了脸颊。雪怒极,抓了她的手,“不要再为你的容颜而自卑。你到底要怎样才会明白,若是爱,就不会在乎你的容颜。就算是美若天仙,他也不会看你一眼。你究竟明不明白?” “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放手。看着他会心痛,看不见他也是一样的心痛。现在才明白不是只爱着他,就可以填补心里的空白。离开他,我心如刀割,留在他身边,我会……生不如死。” 雪沉默,再度揽她入怀。“最后一次,帮你做最后的了断。最后一次,你想哭多久就哭多久。” “雪,不要担心我,我知道我要什么。今后的日子,我已经想好了。”淡出这纷争,悉心照顾即将要出世的孩子。 到头来,雪也只有一句话,“随你!” “好好休息,明儿中午起来,就可以随心而欲了。” 倾月含泪合上了眼。 直到午后灿烂的阳光从雕花木窗透进。照得她浑身暖暖的。出了汗,全身黏黏的难受。睁开眼,全身还是酸疼。才掀开被子,一侧候着的侍女慌张上前。倾月端坐着,任由着她们梳洗妆扮。紫荧见她脸色苍白,于心不忍。 “我来吧!”她上前,仔仔细细地为她梳洗。她的动作很轻很柔,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倾月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好。如果仅仅只是畏惧做不到事事尽心。 无力地闭上眼,轻声道:“谢谢!” 第71章 横空出世 紫荧为她绾了发,插了一支步摇。倾月明明就是盯着镜中的自己看,可是并没有看见自己。眼神就这样放空,直到紫荧出声提醒她。 “好了?”也不待紫荧点头,她说着站起身,也没有看一眼。紫荧跟着她出了门,打开了伞。紫荧为她打伞,倾月只伸手推开。“不必了。” “小姐要去哪里?” “陪我随意走走吧。”突然她抬起了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我想放纸鸢……” “那奴婢这就准备,小姐想在哪里放?” “这朝阳殿里有什么开阔的地方吗?”倾月话音才落。紫荧不由得笑了,“这几日,我都是自己去打水的,那井所在的院落,很大很空。” “我们就去那里。”倾月倒是一时兴起,真的放起了纸鸢,她手没抬几下就酸得不得了。下人搬了凳子,她才坐下就又是恹恹欲睡。手支着头,看着嬉戏玩乐的侍女。 “小姐,你从昨晚开始都没有吃什么。您吃点东西吧。” 倾月看着那么摆了一桌的食物,只别开了眼。紫荧递了水果在她嘴边上,倾月不得不张开了嘴。这样才勉勉强强喂下了些吃食。时间不知不觉,她后知后觉。直到黄昏来临,这一日就这样度过之后,雪还没有回来,她的心愈发的不安。 “紫荧,帮我备撵。” 紫荧快速地备好了撵轿。扶着她上撵后才敢问她去哪里。倾月斜靠着闭上眼无力道:“离落宫!” “小姐,你是要回离落宫?” “恩!”她颔首,也没有睁眼。撵轿才出了朝阳殿,下得台阶还没几步,在走进花丛。紫荧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雪和七爷。她微微抬起了手。轿夫停了下来。 “怎么了?”倾月懒得睁眼。紫荧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她的身侧,低声道:“小姐,雪大人和七爷来了。” 他们一起来?倾月缓缓睁开了眼,伸手撩开了纱帘。黄昏夕阳红色的光在她的身周蔓延,那月季就在她的手边脚边。她慵懒地半起身,青丝微微有些凌乱,鬓角的步摇轻轻摇晃。那一双眼,清水迷蒙。那一张脸,美到不可思议。 雪错愕,快步走近。面对面,几乎只隔着一个手指的距离。他还是没有看见她的红色胎记。白皙的脸,五官依旧,只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 “倾月,你的脸。”他伸手捧住了她的脸,把正事忘到了天边。 “怎么了吗?”倾月微微拧起了眉,伸手抚上脸颊,“我的脸怎么了吗?” 雪俯身的姿势,特地惹怒了玉寒。他上前一步,目的是想看清。直到看清了她的脸,他才知道雪为什么这么激动。 看着两人的表情,倾月心里没了底。她侧眸看着紫荧,究竟怎么了? 她错愕,然后推开了雪。她坐起身,提了群下撵。紫色的茶靡绣满了她的裙摆。随着她的行动,那华丽的衣裙从她白皙的脚踝滑过。她才下轿,下颚却又被玉寒掐住。 倾月瑟缩着后退了一下,因为惊慌所以抵住了台阶,往后仰。玉寒伸手扯她入怀。眸光依旧盯着她的脸。倾月欲哭无泪。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只伸手遮着脸。无助地望着雪。雪扯出了一抹笑。 随后跟来的柔嫔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站在了十步开外不曾前进。 倾月伸手推开了玉寒,退后两步,站上了台阶。看清了两人之后,倾月微微抬起了下颚。“不知七爷和柔嫔来找我,有什么事?” 玉寒默然看着她,片刻后低下了头。他抬起了手,抵着眉心。 柔嫔缓步向着她走去。夕阳的光将她染红,她微微睁着眼,这是她见过的最美的一双眼睛。微微上挑,即使是微微眯起,不屑的眼神,还是有一种说不出魅惑。只是因为太美,所以不可思议,所以吓到倒抽气,“你……你的胎记呢?” 倾月张开手,按着眼角。雪叹了口气,看来是有人为她抹了脂粉,可是她自己并不知道。“倾月,事情已经闹大了。你现在是要我怎么收拾?” 闹大了?倾月睁大了眼望着雪。雪上前一步,就站在了她的身边。“雪妃失踪了。” “失踪?”倾月错愕,抬手指着站在一旁的玉寒。雪摇了摇头。 不是寒?那会是谁?倾月的眼神很明显地透露了这个讯息。雪依旧只有摇头。倾月长长得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脸,看着那一步步逼近的柔嫔。居高临下望着她。柔嫔不知觉地退缩。 倾月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把目光投放在了玉寒身上。片刻后,她拉起了紫荧的手,往上走去。直到隔开了他们好远倾月才道:“去冷相府,跟我爹说,请他救我这一次。” “小姐,怎么了?为什么说这种话?” “你这么说,他就知道了。只要把话传到。等一个时辰,若他还是不肯见你。他就是不来的意思了。你就可以回来了。”话至此,她的心已经想好了没有退路。 紫荧跑上台阶,消失在朝阳殿的另一头。倾月回身缓步走下。她命人在月季花中央摆上了酒席。倾月见三人都不坐,自顾自坐了下来。 “我不能饮酒,以茶代酒。在等封帝的时间会很难熬。你们确定不要坐下来?”她自斟自饮。三个人就一直站着,片刻后柔嫔坐了下来。雪站在了倾月身后。 玉寒沉默望着她,片刻后他抓起了她的手,扯着她向花海深处而去。柔嫔拍案而起,却是被雪拦下。“柔嫔娘娘,这个时候,他们吵得越凶,对你越有利,不是吗?” 柔嫔咬唇看着离去的两人,回身坐下。 拽着她的手,月季花丛中,走一步都难。倾月长长的裙摆不知道打翻了多少的月季花。洒落的花瓣,花枝,沾满了她华丽的裙摆。直到最后,她的裙摆已经凌乱不堪。最终,那裙摆被倒下的花盆压住,她迈不开步子,不得不开口,“七爷——” 她按着心口,气都喘不上来。玉寒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她。绾好的发已经乱成了一团,步摇都滑到了一半,摇摇欲坠。看着她一身的乱七八糟。 抬眸望去,一路走来,一路的惨不忍睹。心下愧疚,蹲下身,拨开了那花盆。倾月侧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玉寒站起身,看着她的眼。“究竟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是要为了自己。就是不肯给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我……”倾月不解,“我何时不给她机会活下去了?” 玉寒盯着她,想要从她眼中找到哪怕一丝丝的犹豫,可是没有。“最后只问你一句话,你可不可以袖手旁观。这一局棋,你们已经赢了,可不可以不要欺人太甚!” 倾月再也忍不住咆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想你是彻底误会了,这局棋我根本就不是棋手!是封帝在逼我!雪妃不会有事!” “什么意思?” “封帝想要我爹在西京的两万护卫。他联合了柔嫔,利用了雪妃对我的莫名其妙的敌意。从此让她背上了罪名,而我理所当然地就成了审讯她的不二人选。那个时候我还没想明白,所以当我纵身入局,已经注定躲不开了。一直以来都跟雪妃无关。却为何你还是不明白,不是我救她。她不会有事——” 一口气将话说了出来,倾月甩袖就走。一直以来她才是那个难逃死罪的人,而他全身心只扑在雪妃身上。她心里看得清楚,看得明白,所以痛苦。 为何他就是不肯再往深处想,为何他就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处境。只要他有那么一瞬好好想过她的处境,也不会逼她至此。 倾月转身走,拔下了鬓边的步摇,随手扔了。 一步一步艰难地在花丛中跋涉。一步三摇晃。远远地看见雪朝她跑来,便停下了脚步。脚边那月季花开得盛,似血夕阳渐渐隐没。她就站在那里,一轮圆月在她身后。月寂寂圆满,花幽幽飘香,人静静伫立。 偌大的广场,四个人隔开好远好远站着。风吹起的长袖,薄薄的丝缎在风中徜徉。 封帝的御撵缓缓停下的时候,伫立不动的四人终于开始缓缓移动了起来。 四个人由四个方向向着他走来。封帝的目光却是搁在倾月身上。宫灯不够明亮,夜太黑,只看见她窈窕的影子在月光下娉娉袅袅。 “给陛下请安。”倾月福身。 封帝惊奇地看着眼前那张纤尘不染的脸,封帝吃惊,“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倾月不由得拧起了眉。今天都怎么了?为何所有人都怪怪的。封帝开口,她不得不抬起了头。月光下那张无暇的脸,眸光延绵伤感。 “是我看错了吗?你是谁?”封帝喃喃着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脸。很仔细地看,还是一样的美艳不可方物。她的眼,真的好美,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她的眼。眼角微微挑起,就算是涣散的眼神,也让人心疼到心碎。 倾月微微蹙眉。而今,诡异的气氛,她愈发的不安。 第72章 为她而死 所有人都聚集到酒桌边上,封帝已经坐下。他的食指在石桌上缓缓地敲这。其余人都沉默站着。谁都不开口说话。 在敲了接近百下之后,封帝沉声道:“雪妃一事,你们作何感想?” 倾月面无表情地开口,“陛下,这件事是我的错,不敢乞求宽恕。无论陛下怎么处置我,天亮之前,请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 “倾月,你……”封帝微微蹙眉,“天亮之前?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些日子你并不曾在天牢,你不必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陛下,是我的错。”倾月依旧是冷着一张脸,“倾月说过,绝对不会不服。无论陛下给了什么处罚。” “够了!”玉寒在一旁实在是停不下去了。现在想来,无论是为了倾月的安全还是雪妃。他已经不可以再讳莫如深了。“当务之急是找到雪妃。这皇城之内,除了陛下你,还有谁能……” 在他还想继续说话的时候,突然间,柔嫔伸手拦了他一下。“七爷,找雪妃的事,冷大小姐已经说了要全权负责,你是不是再等等。冷大小姐说天亮之前不要打扰她。想来,天亮之后,她就能给出交代。” “柔嫔娘娘,后宫不得干政。你现在在做什么?” 柔嫔闻言冷笑,“这并不是政事,雪妃是后宫之人。这并不涉政事。” “够了,你们两个!”封帝一身咆哮,“都给我退开。” 柔嫔和玉寒对视,然后退开了百步。 倾月站在圆桌的对面,看着封帝饮下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直到一壶酒尽。她伸出了手,“陛下,喝酒伤身。你的身体还没有全好。” 封帝搁下了手中的酒盏,“你究竟想怎样?” 倾月一愣,片刻后缓缓道:“陛下,不是我想怎样,是你要我怎样。把雪妃藏起来,就是你唯一能够做的了吗?” “你可以置身事外的。你有没有派人去通知你爹?” “你知道我会这么做?”倾月无奈苦笑,“陛下有没有想过,我爹是不会救我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我自己给你。任你处置。要什么都没有要命一条。” 封帝微微抬起了头,看着她。“你今日是抹了脂粉吗?” 话锋突然一转,倾月错愕回眸看着雪。雪想要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却最终只是蹙起了眉。他知道她浑然不知,他也知道她现在的决定。如果再找不到雪妃,她一定会将所有事自己扛。 “陛下,雪妃在哪里?” 封帝并不曾想,会有人直接这么问他。心里极度不悦,纵使是雪,他也克制不住怒气。“雪妃失踪,应该问你家的主子,究竟把她怎么了?倾月,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究竟雪妃这件事你要朕如何处理?派兵去搜?” 倾月的神色很不对劲,雪抢言,“陛下,雪妃既已失踪,在未找到她之前,关于责罚是不是暂时先搁置一下。” 倾月深吸了一口气,“陛下,倾月最后一次回复你,任凭处置。雪妃失踪,都是倾月的责任。” 言下之意,就算是拖再久,她也不会下令让两万侍卫在全城搜索。“你……”封帝猛地站起了身,“该死的!” 看着眼前的她,倔强不屈。看来从她这里是绝对下不了手。唯一只有等,等去冷相府的人回来。 “不说了,不说了,陪朕坐坐。”封帝坐了下来,拍了拍身边的石椅。倾月伸手搭着那石桌,纤长的十指指尖抵着圆桌。她的目光方圆,看着朝阳殿那高大的拱门。宫灯在两边摇曳,她一直注视着那个方向。紫荧也是时候回来了。 这么久了也没动静!心麻麻地,揪着痛。她只是期待,爹能来。 等待的时间似乎特别的漫长,倾月站得腿酸,缓缓坐了下来。冗长的裙摆,缓缓铺开,呈现去孔雀开屏的姿态。修长的双腿微微搭在了石椅边。优雅依旧的姿态,而今看来,多了一份妖冶的美。 封帝端着酒盏,借着酒意,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她。 酒水倾倒的声音清脆。不远处,柔嫔和玉寒一起站着。 “柔嫔娘娘,我理解你帮着封帝。为了花家的未来着想,但是你没必要将倾月逼到这个份上。” “我不会逼她,也逼不了她。我只是听陛下的。” 玉寒漠然看了她,许久许久之后,试探着问,“柔嫔娘娘知道雪妃现在何处?” “我怎么可能知道。”柔嫔娘娘做惊吓状,“都说了我只是听陛下的,陛下要我来我就来了,陛下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了。并没有问为什么。” 玉寒勾唇一笑,抬眼看着圆桌那边的两人。 月光下,那一处三人的影子,说不清的暧昧。 紫荧飞一般跑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倾月的心一沉。不待她开口,她就举起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她已经知道了,爹不会来的。冷家不会为了她,而有什么反应。 封帝漠然望着气喘吁吁的紫荧。不多时,他的贴身内侍上前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一时间,他和倾月两两对望。 彼此心知肚明。冷相不会来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彻彻底底只有一个人,面对所有。沉默了良久,倾月再度开口,声音已经破碎,合不起来。“陛下,我们打个商量吧……” 封帝不说话,盯着眼前的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然后寂静的夜里,响起一阵躁动的马蹄声。然后很快的在朝阳殿前闪过。消失的马蹄声。一干人等统统站起了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可是那马蹄声消失了,诡异。 片刻后,朝阳殿的拱门那里出现了两个人影。缓步走来的两个人,剥夺了所有人的呼吸。 倾月愣愣看着那两个人。一身通体雪白,月光下还打着伞的。纵使隔了太远的距离,看不清,也猜得到究竟是谁。 “雪——”倾月开口。下一刻,雪向着那两人走去。封帝漠然看着走来的两人,狠狠地握起了手。隐忍着怒气。 在封帝起身的同时,倾月也站起了身。“陛下,有的时候,人算不如天算。” “是,算得再好,还是会有意外。” “意料之外的人。”倾月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华妃和雪妃呢?”这么说着倾月笑得更大声了。“我很好奇,陛下你是把雪妃藏在哪儿了?怎么会让华妃碰见?哈哈……哈哈……” 封帝推开了她,阔步向着朝阳殿的拱门走去。一路走来,月季花莹莹反着月光。倾月笑弯了腰,一侧玉寒上前搀住了她。 倾月弯腰推着他,“你的雪妃来了,你不是很担心吗?还不快去看看她有没什么损伤?哈哈……哈哈……” 她在笑,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笑到痉挛。 玉寒扶着她,一声不吭。华妃在封帝面前缓缓跪下的时候。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倾月一个人的笑声。说不出的惊悚,道不清的悲凉。 “倾月,笑够了吗?”华妃开口,倾月止住笑,抬起了脸。满脸的泪水,止不住让人崩溃的惨笑。她站直身,推开了身前的玉寒。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封帝身边,脚一软,跪在了华妃面前。 “华妃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华妃愣愣看着眼前那张与往常不一样的脸。很美很美,她看出来了,却很开心,她伸手捧着她的脸颊。“倾月,不施脂粉的你太过真实。不若用那脂粉遮住你所有的感情,用唯美的容颜对着所有人。因为……你的真实太美,不值得展示给丑陋的人。伪装吧,用这张脸……不会有人值得你卸下这张华丽唯美的面具。” “华妃娘娘,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倾月有些不解。华妃淡然一笑,松开了手,沉沉地磕了一个响头。“陛下,所有的一切都是臣妾做的。臣妾本想利用雪妃除了柔嫔,不料反被柔嫔利用,由此陷雪妃于不义。她成了刺杀冷大小姐的主谋。而那碗燕窝粥是我想要雪妃在陛下面前演一场戏为自己脱罪的同时也为臣妾脱罪。不料让陛下误食。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今,雪妃就要被判刑。她既然要被判死刑,就会把臣妾供出来。这还是其次,臣妾已经连累冷大小姐一次了,这一次臣妾会把她逼上死路。臣妾不能——” “华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封帝望着跪在地上的人,掩不住怒气冲天。 倾月彻底傻眼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华妃要这样,为什么? “华妃娘娘,你是糊涂了吗?” “来人,把华妃拖出去。” “不——”倾月挡在了华妃身前。“陛下,陛下,让我们把事情弄清楚先。” 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倾月整个人一阵冷颤。她缓缓转过了头,闻见了那浓重的血腥味。然后她看见了腰间,那一片血红。那把匕首,跌落在她的裙摆,那血无声无息地流着…… 下一刻,她抱住了她,嘶喊声骇人,“华妃——来人,快喊御医,快!快!” 她的手搭在她的肩,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的笑。 第73章 心意已决 月,倾洒而下,她的手渐渐苍白。 她的血染红了裙摆,混着落下的花瓣,血色在缠绵。 倾月的泪扑簌簌掉下。“为什么不信我?我可以的……”为什么她不信她可以处理好这件事,她却用生命来帮她。 “倾月,哲儿,我的哲儿……”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她的皇儿。活着不能给他强大的后盾,想用生命换一个靠山。闻言,倾月止住了泪。她在逼她,用生命逼着她给一个承诺。可是她却无法不给这个承诺。 封帝扯开了倾月,他搂着华妃入怀。手捂住她的腰,一手湿黏黏的。怀里的人渐渐断了气。临走前,她的眼神,让倾月永生难忘。生命最后的一瞬,依旧看着她。她不得不含泪点头。 她知道她看见了,所以她才能瞑目。倾月知道,世上唯一一个和她同命相怜的人,已经再不可能看她一眼了。在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抗敌的同时,她失去了她。然后她依旧只是一个人。 御医赶来,为时已晚。事发突然,一干人等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封帝只漠然吩咐办丧事。在场的所有人对听到的,一致保持了缄默。 “倾月……”雪抱着她的腰,想要扯着她起身。可是她却是疯了一般扑向了被内侍抬起的她。内侍也被吓坏了,任由着她沉重的身躯压下。他们松开了手。倾月连同那具尸体,落在地。 倾月抱住她的脖子,不肯松手。在她耳边,用尽全力,“我发誓,从今天开始,我只一个人,就算只有一个人,我也能照顾好你的哲儿。我会给他,我所有能给他的。我发誓——” 话尽,她无力地趴在她的身上,缓缓闭上了眼。为何,死人的温度她竟觉得温暖。而握着她手,抱着她起身的温热大掌,却让她浑身发抖。 只是她好累好累,昏厥前,她只记得自己揪住了封帝的领口,说了一句。“现在你满意了?” 玉寒抱着她走,长裙摆垂落而下在风中凌乱。乱舞的何止是她单薄的丝裳还有她单薄的身子。抱在怀里才发觉,她真的好轻好轻。才发觉,他原来忽视了她这么久。自从来了西京,真正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少的可怜。 一路抱着她回的离落宫,这一次,他守在她榻前。细细凝望着她的脸,美则美矣,却为何他想着的却是她丑丑的样子。 “丑奴儿……”他呢喃着,伸手抚着她冰冷的脸颊。紫荧端着温水走来,缓缓跪了下来,“王爷,让奴婢替小姐清洗一下。” 玉寒答应着站起身。没看见床榻上的人已经幽幽转醒。撑着坐起身,“紫荧,镜子。” 紫荧搁下热面巾,命人去取镜子。菱花镜映出了她略显苍白的脸容,虽然憔悴却没有看见那一抹让人畏惧的红。她侧眸盯着紫荧看。紫荧心下不安,“小姐,奴婢知错了。小姐恕罪。” “不,我要谢谢你!”倾月勾唇而笑,然后她缓缓转过了头看着依窗而站的他,“从现在开始,只要我身边还有一个人,就不准抹去我脸上的脂粉。” 闻言,玉寒回眸看着她。片刻后,他走近,扣住她的下颚,“你以为遮住了那胎记,你的脸很美是吗?” 她却只是抿着唇,轻笑。笑容就像是云,缥缈轻盈。眼波流转间,她媚笑,“七爷,我有自知之明。就算是美,那也只是表面,我的真面目,你不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丑陋的我的脸,丑恶的我的心。你不是会被这表面所欺骗的。你的眼中,我从来不堪的。所以就算是遮住了,也很丑。不忍卒睹。” “你既然清楚,又为何不让下人擦干净?”他说着拿起了一旁的面巾。倾月别开了脸,手毫不犹豫地扬起。 “你……”他错愕,看着她娇笑妖娆。 纤长的手指微微合起,搁在了心口的位置。因为太违背自己的心,所以她才会选择用手遮。保持这个姿势,她可以没心没肺地笑。“就算清楚,又如何。我不在乎你眼里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也不在乎我自己是什么样子。” 她只是想要一个华丽的面具,遮住她的喜怒哀乐,从今而后,华丽地活着。 “你不在乎?”她说不在乎的时候,他只感觉她在闹脾气。他伸手揽她入怀。“夜深了,你也累了一天了。难道睡也不想卸下这美丽的妆容?” 倾月淡然一笑,从唇间溢出的笑声让玉寒不由得松开了手。她抬起手掩嘴,笑得眉眼弯弯。却总掩饰不住有一丝伤感浮现。 看着她这么笑,玉寒打心底里不知所措。 只听见她盈盈笑语,“事情完满解决了,雪妃也没事了。你终于有时间对我温柔了。” 闻言,他微微蹙眉,“雪妃的事,我说过我会自己处理。为什么你选择用一个生命去换?” “因为我的命没用。”一想起华妃,一想起那温暖,她的手紧紧揪着衣襟,她已经将自己的命给过他一次了,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他却还是认为,她会卑鄙到逼迫别人拿生命去换自己的安然。话至此,她无力再说些什么。只缓缓闭上了眼,已经懒得和他争锋相对了。她软软地开口,手无力地抚过鬓发。“七爷,妾身累了。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也早些歇下吧。紫荧,送七爷。” 眉再次紧蹙,有些疑惑地开口问,“你是要我去哪儿?” “回七爷自己的寝宫。”倾月没有心力去猜测他在想些什么,也没有心力去应付他。他轻叹一声,坐在了她身边,按着她一同躺下。倾月挣扎着想要起身,他却是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手,然后头枕在她的心口。 他闭着眼,显然也是累了。“你若是不想洗,就这样吧。”呢喃间,薄唇吻上了她的脖颈。倾月伸手,却是推不动他。手无力地落下,砸在锦缎上,无声无息。 再然后,听见了他均匀的呼吸声。是真的累了,所以本来想要和她好好谈一谈,闻见她身上淡淡的让他安心的味道,不知不觉入睡也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倾月躺着瞪着上方,翠绿的蚊帐上画的是接天莲叶,还有那浮现其间的粉嫩荷花。良久后,身上的人转了个身。 倾月起身下了床榻。从内殿出来,大殿内没有一个人。她的木屐敲出的声音在空空的大殿回荡。然后大殿的门缓缓被推开。她看见了,发在乱舞的雪。 “雪,夜深了,为何不去睡?” “我知道你睡不着。” “陪我去一个地方!” 踏出了大殿,跟着她到了那偏僻的院落的井边。雪为她打了水,看着她掬水洗脸,狠狠地泼了几把。她抬袖擦脸。 月下,她光洁的脸上那红胎记一点点清晰。雪叹了口气,“以前你从来不施脂粉,为何……” “雪,从今天起,我不会在除你以外的任何人面前,露出这胎记。” “我不明白!” 举头看着那明月,泪潸然而下,“华妃不是我要她这么做的。我本来想,只要放过花家,放弃我在陕东道即得的利益,这件事就可以这么过去了。我没有想到华妃会清楚知道这么多事。她又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她的死,是可以解决我现在的困境,却绝对不是我想要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决定了留下西京。” 雪深叹了口气,“人家已经听过你太多的决定,总也是离不开他。为什么一定要逼自己?” 倾月摇了摇头,“雪,华妃死了,她用死证明了一件事。我曾经说过,负了天下也不会负了他。我不会违背自己的心,至少不会与他为敌。只是我已经不想再为他做什么了。不是不想而是他不需要。” “倾月,你……”雪无奈,“走吧,该休息了。明天还要为华妃张罗。” “雪,你去帮我见一下雪妃。跟她确认一下,究竟是不是柔嫔。” “事已至此,这件事真的这么重要吗?” “如果不是她,我会给她个全尸,如果是她,我一定会让她死无葬生之地。” 愣了许久许久,依旧还是那句话,“随你!” 清晨的阳光穿过那大开的木窗,洒下一片,照亮整个房间。阳光温温热热的,她的手可以感觉到。 玉寒睁开了眼。身侧,已经没有人。他翻身坐起,看见了依窗而站的人影。一身的白,衣袖上绣着严谨的方形纹理。她微微侧过了头,扬起了一抹迷离的笑容。“七爷,你起了。我让她们来伺候你起身。是时候去朝阳殿了。” 她在笑,明明是笑着的。可为何他感觉到的却是冰冷的注视。 当两人到了朝阳殿。不过是一夜之间,那废墟依旧还是废墟,只是那广场上的月季却全换成了白菊。走过,闻见了阵阵清淡雅致的香气。只是她的心却无法平静。封帝下旨将华妃大葬。虽大逆不道,企图对东王妃不利,念在其幡然醒悟。人既已逝,恩准入葬皇陵。 这样的结局,倾月便不再说什么了。是华妃想要的结果,终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封帝已经替她要了该要的。 人已逝,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第74章 自寻其辱 白绫纱,青丝发,鬓边的白茶花娇艳欲滴。衬得她眉目如画。 整个大殿,白惨惨的一片。她静静地坐在那个角落。低垂着螓首,她将手上的纸钱一张一张地递进火盆。手臂一直重复着这样的动作,直到麻痹。毫无意识,却还是不停重复着。 雪在她身旁蹲下,抓住了她的手。“一时间烧这么多纸币,你不怕她拿不动?” “我只是想,多一点纸钱,这一路她一个人,她可以打赏给鬼差,陪她聊聊天也好。”她是糊涂了所以开始胡言乱语。她也是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才一直不停不停地重复着。她只是这么想着,所以这么做着。 雪捧了一大把的纸币,和她一起开始烧纸币。柔嫔伸手抚着那棺材,隐隐落泪。看着她如此浮夸的眼泪,倾月冷笑着开口,“不要在华妃灵前哭,免得脏了她轮回的路。” “倾月,你……”雪错愕,转头看着她。好狠!原来愤怒至极还有这样冷静的话可以用来嘲笑人。 柔嫔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泪还在流,生生停住了之后,加上因为错愕而微微张开的嘴。整张脸,呈现出一种惊人的表情。封帝不甚烦躁,挥了挥手,“柔嫔,你下去吧。” “是,陛下!”柔嫔慌忙福身,退了开去。倾月木然看着封帝,本来还凝聚的目光渐渐又开始涣散。片刻后又缓缓低下了头。安静地烧纸。她蹲的时间实在是太久,雪隐隐担忧,不得不想办法让她起身。“倾月,你不是让我去见雪妃吗?她说有些话要亲自跟你讲。你若是想要知道,是不是即刻就去找她?” “为什么是即刻?”倾月被那烧起来的火呛到,不停地咳嗽。 “因为她时时刻刻并不安全。”雪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在这大殿,本来就不该是倾月你烧纸钱。你若是执意,惹来更多的流言蜚语,与你自己没有一丝的益处。” 闻言,倾月扶着一旁的棺木就要站起身。双腿发软,不停颤抖。勉强站起身后,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跌倒在棺木上。雪默默挡住了上前搀扶的侍女。良久,倾月才看清眼前的景象。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出了大殿。 忘了和封帝请安,封帝也没有阻拦。只是派人提醒她:这宫中没有停留棺木的习惯,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出殡。倾月没有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朝阳殿的广场,摆满了一色的白菊。或者盛放或者含苞待放。她一个人,站在凤舞阁的顶楼。风吹起了她的长裙,阳光下,她站在阴影里还是感受到那灼人的温度。 雪戳了戳她的肩。她动都懒得动一下。不得不抓住了她的肩,掰着她转过了身,还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倾月,雪妃来了。” 倾月漠然转过了头,看着那撑着伞走上层楼的人。“为什么她这么怕阳光?” “不只是阳光,月光她也怕。” “这是一种什么病?”“有可能只是心里害怕。就像……你怕烟火……” 站在凤舞阁的最上层,看得也远。只是触目一片白,白得惊心动魄。片刻后,倾月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心里的伤口留下得永不磨灭的痕迹。” 正说话间,雪妃已经上了顶层。她缓步走着,身侧的侍女将伞斜放着,遮住了那阳光。在昏暗中没有影子。她缓步走来,停在了距离倾月两步的地方。“东王妃许久不见了。” “不久,昨夜才见过。”雪妃抬眼看她。她依旧目视着前方,并没有要回头 的意思。沉思了片刻,不得不开口道:“抱歉!” “为何突然说抱歉?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她说着,缓缓转过了头。 一时间被她背后的眼光刺到,所以并没有看清。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她吓到整个人都在颤抖。“东王妃,你的脸……” “恩,我抹了点脂粉。”倾月勾唇一笑,“雪妃应该知道我找你,所谓何事。不必要再多解释了事吗?” 雪妃沉默,点了点头。“昨晚,我用了晚膳之后,便昏昏沉沉的。醒来,我已经在华妃的宫中。她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那你为何会在华妃宫中,你不清楚?” “华妃并没有说。她只跟我说,‘我并不想救你’。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东王妃会为了救我而让华妃……”雪妃说着抬起了头,盯着眼前的人,“我想要你死,为什么你却还可以这么大度?你救我!为什么?” “我只问一句,当初你手上的人,是谁给你的?” “这件事东王妃不是很清楚?” “不要反问我,只问你是不是。”一刹那,她的眸光变得犀利,“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我的命。因为你嫉妒,因为我的身份,是你求之不得的。” “你……”雪妃美目圆睁,“你究竟在说什么?” “所以我劝过你不要敷衍我。”她在笑,可是雪妃却觉得全身冰冷。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完全两样的感觉。现在的她,让人害怕。 “是柔嫔。”雪妃说着缓缓跪了下来,“无论如何,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无论如何你是否真心,这个恩情,我一定会还你。” “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巧合,而已……”倾月微微一福身,“我要知道,你都已经告诉我了。那么,先告退了。” 她说完,转身走。冗长的白色裙摆拖过那朱漆木梯。就算知道不过十步开外,雪妃有可能听见,她也不管不顾。“雪,送信给紫寐和青冥。八百里加急。让他们去一趟陕东道。一个月之内,我要花昂运死。” “你在说什么?”雪错愕,“花昂运若是能死,当初怎么会让他活到现在?” “华妃的出身,雪你可能没有在意过。华妃的父亲不过是一个从三品的官。她能被册封为妃,为何家里人都没有封赏的缘故是什么,你可有想过?只是因为她的皇子。哲儿已经长大到去封地的时候了。我不会让他就这样走向他的宿命。华妃犯了事,哲儿和启儿两个之间。他一定会下定决心,送走哲儿。我不能让哲儿离开,这里是他的。就算以前不是,以后也必须是。” 说话间,已经下了五层高阁。边走边说,到了底楼有些气喘。雪伸手拍着她 的后背,为她顺气。“这和花昂运有什么关系?” “其实也没什么,因为花昂运一死,封地和花家将会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届时,我就可以为哲儿赢得筹码。” “既然是你决定的事,我这就派人去传信。” “雪,这一次你不要去。就留在西京,盯着花启运的一举一动。” “他不过是一个没权没势的人。你为什么要盯着他?” “有的人有权却有勇无谋。但是有的人,却大智若愚。我不信他,总觉得他才是……”倾月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花启运他知道柔嫔的一举一动。甚至还想到了只要一封信就可以挑拨她和玉寒之间的关系。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会是泛泛之辈。 “我会命人去看着的。” 倾月颔首,依靠着木门而站。好整以暇地看着跟着她一直走下阁楼的雪妃。 “雪妃娘娘,华妃也算是救了你一命。送她一程吧。” “我会的。”两人同时叹了口气,抬眼望着不远处的殿宇。 雪妃提群向着那殿宇而去。雪开口问,“倾月,你不去?” 她却只是缓缓合上眼,感慨道:“半个时辰后,灵柩就要抬出来。在这里等也一样。” “你不会是不想看见他吧?” “无关乎想不想。时至今日,我已经再也不能问心无愧地跟他说,我爱他了。我的心已经不能纯粹了。既然,有这么一天,我的心里他不再是最重要地,我还有什么资格……还有什么资格在他身边!” “倾月,是他没有资格得到你的爱。所有的付出被完全利用,你就一点不恨吗?”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倾月无奈扯了扯嘴角,“不,不恨,一点也不。爱已经这么累人了,我不想浪费心力去恨。” 白发虽然已经被扎了起来,在大风的吹拂下,早已凌乱。倾月不由得伸手,拨弄着他的发,痴痴呢喃,“雪,你的白发刺得我的眼睛疼。”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雪狠狠地拧起了眉,“你这么说,人家彻底伤心了。” “雪……”她哽咽,缓缓别开了头,然后她看见缓步朝着他们走来的他。随着他的走动,玄色的长袖在空中飘浮起优雅的弧度。他朝她走来,带着让她沉沦的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他可能从来不知道,他是她生命中的阳光。因为沐浴在在阳光里,所以看不见阴霾。看不见不代表没有背后的阴影。 “丑奴儿,我已经跟陛下请辞。明日,我们就起程回东京。” “七爷,倾月不想回东京了。” “不想回?你什么意思?” 她不想解释,只求一个结果。“七爷,如果你还顾及一点点我们的情分。请你休了我!” 第75章 不为所动 请你休了我!一句话,掷地有声。 一次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回荡。啼笑皆非。 倾月默默抬起了下颚,倨傲的漠然,放眼望去,是那白菊。悠然而起的一阵幽香。纤长的手指,拽着裙摆,抬脚迈下石阶。“雪,我们走吧!” 雪和玉寒同时伸手拽住了她。玉寒错愕,侧头看了雪一眼,下一刻,他拽着她入怀。雪缓缓松开了手,断然离去。 “你们都给我站在这里,不要跟来。也不要让任何人上来。”李叔会意,命人退开守在凤舞阁四处。 “七爷,我说的,你好好考虑,告诉我结果就好!” 玉寒早已经气的火冒三丈。碍于一大堆侍从在场,他忍耐。不让她再多说话,然后将她打横抱起,走进了凤舞阁。 “七爷,你可以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他不说话,也不看她,只是向上走。这阁楼有整整五层百步台阶。他抱着她走上层楼,气息都不曾乱。 才刚从这里下来,又再度站在了这里。上了层楼,踏上了那走道。靠近了栏杆,倾月伸手扶住,“七爷,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不必了,我们就这样说说话吧。”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她。倾月长叹了一口气,“七爷想说什么?” “你以为你是我说休就能休的吗?” 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件事,她还在期盼些什么。末了,她不得不狠心开口,“这么说七爷是同意了。你放心,只要你金口一开,我自有办法,让我们俩从此之后,形同陌路。” “形同陌路?可能吗?”他冷笑。他抱着的人是他的王妃,怀着他的子嗣。如何形同陌路,她是在痴人说梦。 “七爷,不要再纠结可不可能问题。既然你情我愿,你休了我,纵使有人反对,与他们何干?” “那么孩子呢?你拿了休书之后又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留在东京。”她说着微微侧开了头,“不,确切地说,我是必须留在东京。而我们之间的婚姻,这一次起,也算是名存实亡了。只差那一纸休书。” 如果没有错,她最不能抗拒地就是他的温柔。所以他柔情似水。“我知道我们之间本来就矛盾重重。你不是说过,无论多辛苦,都会走下去的吗?” “我本想着,看着你就可以走下去,可是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是痴心妄想。我们之间的天堑,不是能跨过的。”让她辛苦的不是走向他的过程,而是他明知道她在靠近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爱一个人,抛弃了所有的自尊却依然无法得到一丝关注。到最后,她已经没有脸再越雷池一步了。 “如果你只是气恨我之前逼你出手救雪妃,我可以理解。当时我只以为是你和封帝联手,所以才这么做。并不曾想到你也是被设计……是我一时不查。对你也过多指责。你就算是生气也不要说让我休了你,这种话。”伸手揽着她的肩,微一屈膝,再度将她狠狠搂进怀里。“我错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原谅我!” 错?倾月微微拧眉。他为何会说这些话,为何是以这样的姿态。“当局者迷。七爷,你不必内疚。我本来就居心叵测。虽然我从来没有想过陷雪妃与不义,同时我也从来没有想要救雪妃。”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只是要你收回你的那句话。我想我们会做一辈子的夫妻。” “七爷,一辈子的夫妻?”倾月忍不住笑出了声,“七爷似乎忘了,你已经把我的命取走了。你的王妃,冷倾月已经死了。” “你……”玉寒微微蹙眉,她一直都在强调她已经把命给了他。回响起来那一日,他对她说:‘若我要你的命,换她一命,你待如何?’ 正出神,只感觉到她推开他。她福身,“七爷,既然话都已经说清楚了。妾身就先告退了。”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倾月咬唇,“七爷,我这颗棋子真的是很好用,是吧?” “为什么一厢情愿地把这些词加在我们中间?我承认有你在,我如虎添翼。但是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棋子。我只是……”他只是习惯了,习惯了她的付出,习惯了她对他的一往情深,习惯了对她为所欲为。 “七爷,扪心自问。如果我不是颗好棋子,你是否还会像此时此刻这样,对我低声下气?”倾月转过了身,微微抬起了下颚,“七爷,就当是我变心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和你周旋。这一局棋,我退出。” 甩开他的手,转身。眼望着那大殿,人齐聚。看着那提出来的棺木。时间到了。想走,却是被扯住。 “七爷,华妃要出殡了。我要送她最后一程。” 闻言,他抱着她起身。倾月伸手抓住栏杆,他一时间迈不开步子。“你不是说要去送她一程?” 这百步木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段路。倾月的心却是愈发的沉重。“七爷,你的病是不是装出来的?” “你问我,是想要我骗你,还是要一个真正的答案?” 倾月挑眉一笑,“不必了。我了然了。”她真是傻,以前为何就没有怀疑过,却原来他对她也像对所有人,隐瞒得密不透风。 “七爷,为了你完美的伪装,你是不是放我下来,比较合适?” 她隐隐用力,抓着栏杆,从他怀里跳了下来。再度依栏杆而站,倾月不由得咳嗽了好几声。心口闷闷的,突然喘不上气来。抓着栏杆的人,缓缓松开,滑坐在地。透过雕栏,可以看见那缓缓移动的队伍。她的心仿佛被掐碎,痛不欲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丑奴儿……”玉寒蹲下身,拨开她紧紧抠着栏杆的手。扯着她站起身,扯着她一路走下凤舞阁。封帝并没有出大殿,这场祭奠,哲儿没有被允许前来。封帝自是不会送她离开。终至于,这一路浩浩荡荡的,却只有她和雪妃两个人来送她。 到了皇城的东门。目送她的灵柩远去,直到不见。直到日暮,紫荧上前推了推她,“小姐,老爷派人传了口信。要你今晚回家吃饭。” “是吗?”倾月有些无力。她要死的那一刻,为何没他没来?事情已经过去了,玉寒也好爹也好。费尽全力讨好她,都不过是想再一次利用她罢了。真的好悲哀。 “小姐如果疲乏了。我们就不要去了。我派人去跟老爷说。” 倾月漠然抬手扶着脸颊,若有所思道:“紫荧,以后我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愿意吗?” “小姐厚爱,紫荧愿意。” “好!从今起,跟在我的身边,为我梳妆。” “是,小姐!”紫荧匆忙跟上了她的脚步,“小姐,坐撵轿吧。累坏了身子,对孩子不好。” 倾月沉默,片刻后对着雪妃颔首。“雪妃娘娘,就此别过。” “冷大小姐,有一件事,就当是我痴心妄想。你可不可以安排我和东王见一面。”她抓着伞柄的手,狠狠用力。可以看出她费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口。 可是倾月的脸还是瞬时苍白,不曾多想便冷笑出声,“雪妃,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着什么话?” “我知道!”她抬眼,殷切地看着倾月。 “无论你们曾经怎样,现时现日你也该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可以因为嫉妒而想要杀我。这些我都能理解,我所不能理解的是,你怎么有脸要求我帮你们私会?” “因为除非是你开口,不然他是不会再见我的。” “你和他的事,与我无关。你欺人不要太甚。”倾月冷冷瞟了她一眼,俯身上轿。雪妃似乎是豁出去了,抓住倾月的手不放。倾月狠狠甩开,看着跌倒在地的人,她实在是装不出好言好语的样子。“你爱他,可以豁出自己的一切,那是你的事。不要把我扯进去。你们要玩火,不要邀请我看你们自焚。” “你……”雪妃畏惧地看着她,泪无助地落下。倾月漠然看着她,果断地转身上轿,冷声吩咐,“走吧。” 不料雪妃也随着扑进了轿内。倾月一身惊叫,往后跌去。 因为是撵轿后面没有支撑,她整个人向后跌去。紫荧害怕她压到倾月的肚子,一把扯住了雪妃一甩。她却是狠狠拽住了倾月的衣裳。 撕裂声响起。倾月看着那裂开的衣袖,咆哮道:“你疯够了没有?” “算我求你!” 倾月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紫荧一眼。身侧所有的人退了开去。倾月盯着她,压低声道:“你要见他,你可以直接派人找他,为什么在我面前发疯。你是唯恐别人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还是你在我面前演戏?” “冷大小姐,你已经拥有了他的爱,还可以以他妻子的身份和他携手一生。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我只是想要见他一面。”她对他一见钟情,从始至终他都不曾有过回应。可是她还是看不开。纵然都是她逼着他起的誓言。他还是决定救她了,他对她至少有那么一丝丝感情,不是吗?她只是想要确认一下。只要确认一下,就够了,她没有奢望可以改变现状。 倾月默然看着眼前哭泣的人,不为所动。 第76章 耗尽心力 满月的光辉不减,她的眸光比月光更冰冷。 五指微微张开推开雪妃凑近的脸。冷声吩咐道:“紫荧,喊侍从。” 雪妃拽着倾月站起身,把她逼到了墙角。她拽着倾月的前襟,嘶声道:“拥有一切却还不施予半点怜悯,你的心,当真就这么狠?” 倾月忍不住朝天看,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她的手握住了剑柄,作势拔剑。不料眼前的她却是脚软滑落在地。 她整张脸一片惨白,冷汗不停地冒。汗水多了就会显得吓人。 倾月躲开了些,终究还是不忍。“紫荧派人送雪妃回去。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是,大小姐!” 待紫荧正要转身,倾月又道:“回离落宫的时候给七爷传句话,就说是雪妃想见她。我今夜可能会在冷相府。你也收拾收拾,记得回相府。” “是,小姐。” 撵轿掉了个头,向着西门而去。这一路,困顿异常,直到耳边有人喊她的名字,倾月这才幽幽转醒。看着眼前熟悉的又陌生的脸,迷离一笑。“爹——” 冷清均伸手亲自扶着她起身。倾月本想着站直身,行礼的。可是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想睁开眼都没有办法。 冷清均本意只是想要装作扶她一下。可是当触碰到她的手的时候,冰冷冷的。“倾月,你的手。” 冷相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倾月已经轰然倒下。一时之间,一切都乱了,她本来是想要回府,可是却是病倒了。烧得厉害,前来的御医都吓到不知所措。冷相府里幽静的院落,此时此刻人声鼎沸。 侍女们端着一盆盆的凉水和热水。倾月只觉得迷迷糊糊的,头很沉,很沉。她耳边有好嘈杂好嘈杂的声音。她想要叫他们不要吵,可是她又很害怕。她想要睁开眼,可是真的很累,好痛好痛。 紫荧和另一个侍女交替着给她换面巾。可是她额头的温度依旧是烫得惊人。 不知过了多久,冷相携同其他家人都离去了。只剩下五夫人一个人,呆在倾月榻前不肯离去。紫荧起身捶了捶腰,这半夜下来,腰都直不起。“五夫人,夜深了你且去歇下。小姐这里,有奴婢守着呢。” “我不放心……”五夫人倦怠地挥了挥手。“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不放心。”紫荧便没再说什么。只回身忙碌着。下半夜的时候,冷家来了个不速之客。 玉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听到她病倒的消息,以常理来说他可以次日天亮再来。可是他就是鬼使神差地策马飞奔而来。 冷相府这一夜灯通夜亮着,以至于守门的小厮也不得歇息。这也正好给慌张而来的玉寒顺利进入而且没有吵到冷家其他人的机会。他走进她的厢房。 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药味。他看着一直不停忙乱的侍女,心一沉。 “她怎么了?”三个时辰前,见她还是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间就死气沉沉。紫荧回过身来,“七爷,你怎么来了?小姐她着了风寒,整个人热得厉害。” 这时,五夫人站起身向着玉寒走来。迟疑片刻后道:“东王,你……来了。” “是的,夫人。”玉寒说着规矩行礼。五夫人深深叹了口气,“还以为根本没有人在乎。你能来,也是好的。” “夫人,七爷,夜深了你们还是去歇着吧。若是累坏了身子,小姐醒来知道了也难受。”紫荧抹了抹额上的汗,回过了身。此时此刻,她已经忙得脱不开身。一来她是真的担心五夫人的身体,二来七爷和小姐水火不容的,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夫人,你去歇着吧。我守着她就好。”玉寒并没有理会紫荧,自他听到五夫人的话后,心里就只剩下了后悔。绵绵无尽的后悔。 五夫人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去,玉寒回身在榻前坐下。他伸手抚着她的脸颊。 “你们再去端一碗药来。这药凉了。”为了保证倾月一醒来就能喝药,这药斗不知道煎了几幅。紫荧不停地换着面巾。 “为什么不喂她喝药?” “喂了几次,也没喂进去多少。御医也说还是先等热褪去了再说。” “她这样子多久了?” “我不知,说是从宫里出来才到冷相府就倒下了。一直到现在。” 两人续续说着话,玉寒就近坐着,伸手拿帕子。紫荧便拧了水递给他。“七爷,你还是回去歇着吧。你身子也不好,到时候……我怕小姐责怪,我们没有照顾好你。” “她不会的。”她既然已经知道他是在装病,怕是再不会担心什么。他是瞒了她好多事,太多事,都不敢一一跟她解释了。 紫荧不再多说,手上却是不曾停。“她脸上的妆是你为她画的?” “回七爷,是的。” “你可知她为何突然之间……要” “奴婢猜因为华妃。一直以来,小姐和华妃娘娘交好。尤其是在华妃娘娘突然之间死去。还是为了替小姐解围。奴婢想小姐的心里太压抑了。加上昨儿个一宿也没睡安稳。所以……” “华妃和王妃关系究竟有多好?”玉寒微微蹙眉,如此听来,华妃的死不是她的意思。如果是华妃自己的选择的话,那么当时他对她说了那样的话,岂不是又伤了她一次。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华妃出身低微,倒是因为生下了哲皇子,才被封妃。封帝对她也是盛宠不衰。一直以来华妃和冷家的关系就很微妙。众所周知,冷大小姐就是因为华妃的纵容,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出入宫廷。”紫荧说着递上了面巾,一抬眼看见了若有所思的玉寒,便道:“七爷在想些什么?” “你以前不是跟王妃的。我记不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随侍在她身侧的。” “回七爷,我是五夫人的贴身丫鬟。小姐来东京,没有带自己的丫鬟,夫人让我跟着。” “怪不得!”玉寒无奈地笑,若是以前的那两个,他就算是问半天也不见得能问出什么。紫荧已经有些困倦,想着说话可以解困就斗胆开口。“怪不得什么?” “王妃她是不是从小就一直被冷相捧在掌心?” “怎么可能。虽然相爷只有她一个女儿。可是七爷也知道以王妃的长相。”紫荧回得快了,一时口快,心里有些忐忑。“奴婢该死!” 玉寒漠然道:“继续说——我想知道她是怎么长大的。” 紫荧一身冷汗,声音有些哆嗦。“从小她就特别好强。她不禁学琴棋书画,更是舞刀弄剑,听人说相府藏书阁里的书,小姐都看过。相爷疼她,只因为这相府之中还没有一个人有小姐的文韬武略。那些个公子各个都是纨绔子弟。只有一凡少爷好稍稍成些气候。” “她……原来……”过得这么辛苦。玉寒怎么也没有想到,不可一世的她,原来并不是天生的。这一路走来,因着她的容颜,她所受的苦,他不能想象。 “咳——咳——” 突然倾月咳嗽了起来。本就潮红的脸,这个时候红得像是要滴血。 “小姐……”紫荧着急跑出内室喊御医。一时间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御医把着脉,不停地摇头。“这热要是褪不去就麻烦了。” 紫荧端起了一旁的药。“那是要想办法让王妃喝药。” 御医摇了摇头,“不成啊,王妃是有身子的人。这药这会子怕是会对孩子不好。” “那怎么办?”紫荧急到泪盈眶。御医摇了摇头,“再等等吧,我想王妃神经一直紧绷着,等她放松下来要大病一场。你们守着吧,别忘了换帕子。” “你们是在敷衍吗?人都已经成这样子了,你们居然说等着?” “东王恕罪!”御医进来还没有看见玉寒。他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直到他出声。御医吓到一下跪地。 “现在是让你来诊脉,不是让你来领死的。”玉寒第一次一脸冰霜。让所有人都一阵胆寒。御医站起了身,“臣已经尽力了。” “咳——咳——”咳嗽声再次响起。倾月只觉得好难受,好难受。她挣扎着坐起身。“水——”沙哑的声音喊着,所有的人的心都悬在了半空。玉寒递了水到她的嘴边。明明只是温水,她却觉得烫口,一口水全部吐了出来。 明明就很渴,可是每咽下一口水,就感觉是吞下了一团火球。才不过两三口,玉寒前襟衣袖尽湿。 “东王,喂药吧!”御医战战兢兢地端了药上前。 “不是说不能喝吗?” 紫荧解释道:“加了药,重新熬的。” 倾月迷迷糊糊地眼都睁不开,只感觉到他温热的手扣着她的下颚。苦苦的药汁滑进喉咙。嗓子痒痒的。药汁洒了玉寒一身,在他水蓝的衣上,留下许多的印记。看着她难受的样子,玉寒心揪紧。好容易喂了些药,怀里的人已再度晕厥。呼吸渐渐平和。紫荧上前道:“七爷,你是不是去换件衣裳,这里有奴婢就够了。” “不必了!” “七爷,你没有去见雪妃?”紫荧突然想起。玉寒回头看了她一眼,又默默转过了头。只一眼,紫荧只觉得从头凉到了脚。 第77章 蜕变成凰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再度转醒。热度褪去的同时脸上的血色也一并褪去。苍白的脸没有一丝的神采。眼珠干涩无神,转了一圈,看见了趴着睡着的他。 “紫荧——”开口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嘶哑的声音仿佛是裂帛。她伸手捂嘴。却还是吵醒了身侧的他。玉寒揉了揉了眼,睁开眼,却只见她挥开被子要起身。“丑奴儿,你……”他伸手,覆上她的额。 平常的温度,他松了口气。倾月默然望着他,很想收回眼光却还是没有能够自制。“七爷……”一开口,喉咙仿佛再度被撕裂。她微微拧起了眉。 片刻后她伸手去取一旁几上的茶杯。玉寒先她一步递到她嘴边。饮了一口水之后还是难受。不敢再说话,只是笔了笔外室。玉寒便清了清声,喊了一句。“紫荧——” 倾月侧眼看着他,怪只怪他怎么知道她随身侍女的名字。当下也没有多想,只是想要下榻。玉寒也不问,只是抱着她坐到了梳妆台前。倾月只觉得喉痒,不停地咳嗽。整个人趴在梳妆台,几乎要咳出血来。 紫荧端了雪梨冰糖水。倾月勉强喝下几口后,摆了摆手。 无力地趴着,想要闭眼,都觉得费力。 “七爷,我想给小姐梳洗一下。你是不是在外等候?”玉寒蹙眉,没有回声,只沉默看着眼前的她。只一夜,怎么就憔悴成这样。 “七爷……”紫荧再度出声提醒。玉寒却只是上前,将她抱入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不轻不重的。她终于渐渐止住了咳嗽。紫荧端了水为她梳洗。 倾月只伸手推着他,“七爷,我没事了,你且出去。” 她现在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这么凄惨的样子,从来没有人能看。若是换做以前,她或许会渴望得到一丝关爱。而此时此刻,她已经当他是外人了。 沉默了片刻,他松开了手,转身离去。紫荧上前,细细梳理。“小姐,七爷守了你一夜。你却还要他离开,是不是太伤人了?” 倾月却只是无力地笑。伤人,这就叫伤人吗?是他伤人才对,甩个巴掌,再给她一颗糖。他终归是吝啬他的温柔的,他的温柔总是给的很是时候。所以她难以自拔。只是时至今日,一切都剥开之后,她看得真切,也痛得真切。 “小姐,你这样对七爷,不过也是给自己气受。越是这么做越是证明你在乎。何必呢?”紫荧拿金簪挑着胭脂,在她眉间点上了一滴朱砂。倾月看着镜中的自己,眉间一点朱砂妖娆。她笑,“这不是我!” “小姐不喜欢的话,奴婢擦了去。”紫荧回身找丝巾。倾月抿唇,自嘲地笑,“我要的就不是我。你刚刚说我在乎七爷,看来是我表达错了呢。”想来也是她将自己最弱的一面展示在他眼前。她是不是该装不在乎,日子久了就成真了。 “奴婢不明白,是奴婢说错了什么吗?” “在我身边不必要战战兢兢,以后你只要学会一件事。我的事半点都不要透露给除了雪以外的人。记下了没?” “知道了,小姐!”紫荧松了口气,能够呆在大小姐身边,总好过一直在五夫人身边受些嫌气。 “我今儿个就会跟娘亲说。” “是,小姐。” 说话间,紫荧放下了手中的胭脂,问道:“小姐,这飞天髻你是要配什么头饰?” “飞天髻?”倾月仔细端详了许久,微微扯了扯嘴角。“我要那牡丹。” “牡丹?”紫荧犹豫了许久,为她戴上了牡丹。倾月站起,将手递给了她。“扶着我。” 大病未愈,她站不稳。紫荧会意伸出手搀扶。扶着她出了内室。守在外头的玉寒缓缓转过了身。看着她如玉皎洁的脸庞,眉间朱砂衬得她如玉的脸庞,神圣不可侵犯的姿态。 她微微扯了扯嘴角。美目流转间一时顾盼生姿。 她回眸看着玉寒,娇娆一笑,声音虽然不再沙哑,可是还是有些无力。“七爷,一起用早膳,好吗?” 她的声音本来就是娇软,合着她浓艳的妆容,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纵使她美得让人窒息,却终于还是没有能够让他又多一分的喜悦。 “寒……”她喊他的名字,他却愣了许久才应了一声,“丑奴儿……” 喊她丑奴儿的时候,为何有那么一丝的力不从心。 两人在水榭坐下,傍着那晨风肆意。倾月的心情似乎都好了许多。饿了一夜,喝着粥感觉好满足。 “紫荧,你去通知爹一声,早膳后我在花厅等他。” 紫荧答应着退下。水榭,只剩两人相对。倾月见他没有动筷,笑问,“七爷,你不饿吗?我听紫荧说,你是一夜未眠,若是没有精神,是不是先去休息一下……” “丑奴儿,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浓妆艳抹,你是不是……” “七爷,你为何不能体谅一下妾身的心思。”她佯装恼怒,“哪个女子不爱红妆。妾身知道七爷就算是看着妾身那副尊容也不会介意。可是妾身介意,介意他们的眼光和窃窃私语……” 柔弱的泪光闪现。她哽咽,垂下了头。一时之间,幽怨攻心,她扶着心口不停地咳嗽。这话半真半假,却终归是她的伤心处。试问,究竟有谁人懂。她只是真的忘却了该如何,才能够心平气和,云淡风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丑奴儿,你不是会在乎的人。” “七爷错了,妾身……咳……咳……在乎!” 他站起身,揽她入怀,轻轻拍着她的背。“抱歉,是我不能体会你的感受。总以为你是骄傲的,你是天生就俯视着他们,纵使不足,你也是骄傲的。却不知……” 她沉默,只是伸手抱住他的腰,埋首在他怀里,闻着他独有的味道,一滴清泪滑下。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颚,温热的唇吻去她的泪。然后缓缓含住她柔软的唇。 一吻歇,她泪痕犹在,却是绽放了一丝如花笑靥。 用过早膳,两人相携向着东厢的花厅走去。冷相早已等候在花厅。远远地看见两人走来,再也坐不住了。 看着眼前走来的,恍若天仙似的人。冷相也是愣了许久。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的女儿竟是突然间在意起她的容貌了。还有那鬓边的牡丹开得极盛,一种盛气凌人的姿势。 “爹……”倾月微微福身,膝盖都还没弯,就被冷相一把搀住了。“你好些没?别站着了,赶紧坐下。” 倾月抿唇一笑,不多言。规矩地在一旁坐下。 “倾月,华妃一事,爹已经听说了,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她竟然下得了如此重手。若不是最后幡然醒悟,想来陛下肯定不会让她入葬皇陵的。只苦了哲皇子。” “有爹有倾月,哲儿怎么会苦?”倾月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饮着茶,神情自在。冷相错愕,不由得抬眼看了一下玉寒,然后干笑。“终归是生母不在身边,我们是外臣……” “爹,七爷已经答应了。我会留在东京。华妃临走前将哲儿托付给了我。我要教育他,在他成年之前,我有责任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乃至功课。”倾月早已预见她的话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却依旧一脸冷然。 “丑奴儿……”玉寒不禁喊出了声,他何时答应过? “七爷答应了?”冷相转过了头看着玉寒。玉寒蹙眉,“她曾经跟我商量过。但是此时终究是事关哲皇子。还要冷相定夺。我只是不想倾月伤心,所以应承了一下。” “原来如此!”冷相心下了然,原来是这般棘手,所以东王倒是干脆都图给了他。“倾月,此时暂且不议。毕竟你是东王妃,还要问过陛下。” “也是!”倾月要搁下手上的茶盏,故意不小心放空。茶盏跌落在地,一片狼藉。侍女们忙碌了还一阵。等终于都退下的时候倾月已经想好怎么继续了。“爹,齐国的女使给我送来了一份请柬,说是要我去赴宴。倾月不知爹收到了没?” “是吗?并没有。”冷相心里一阵冷颤。倾月却不想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爹,我想先见见齐国女特使。毕竟她的身份特殊,在陛下召见之前。必须要先见上一面才是。是不是让倾月代爹去见一下,不知妥不妥?” “当然,这是应该的。那就辛苦你了。”冷相还没有回过神来。一开始找她来就是商量齐国女特使一事。不料那女特使居然给已经派人传话了。太过突然,竟然没有细想。 得到她要的回答,倾月微微扬起了唇。那一抹笑,柔顺中有着不容忽视的残忍。 倾月定不负爹爹所望。她开口,声音隐约带着一丝欣喜。眼角余光看见了玉寒若有所思的眼神。她朝着他微笑。单纯讨好的眼神,却不知为何,让他的心仿佛是被剑刺中,一阵麻痹。 她变了,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不是她。可是似乎又是她,那一抹笑中,有太多的深意。他不明所以地畏惧…… 第78章 痛彻心扉 脚踩过那一地的乱叶,倾月的眉微微蹙起。“紫荧,命人在除了月夫人的别院之外,种上些花花草草的。尤其是紫薇,我喜欢天蓝色的紫薇。” “小姐,这不适合吧。月夫人最不能忍受得就是这院中有鲜花……” “紫荧,不要质疑我的话。我让你这么做,你就这么做好了。至于会有什么后果,这都不是你所需要考虑的。你只是奉命行事。”倾月想要蹲下身,可是已经很是困难。伸出手想要够到那枯叶,却终于只是收回了手。 身侧玉寒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有五个月了吧,她还是这般清瘦,稍稍宽松些的衣裳,根本就看不出她身怀六甲。将她抱起,都觉得似羽毛一般轻。“丑奴儿,你何时收到的请柬?” 她却只是眯眼休憩,语意不详。“我只是说说而已。真假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恩……我没有收到也没有关系,我需要见她一面……” “这么说你是有意误导冷相,使他答应你的要求?” “七爷,这不是误导。我只是提前将事实敲定。”她微微睁开了眼,含笑望着他,“七爷不问我为何说你同意的那种话?还是你已经决定答应我的要求了?” “我没有反驳,只因为我知道冷相肯定不会答应。” “啊……”倾月笑着闭上了眼,原来如此,她究竟还抱着些什么样的心思。她以为他是真的为她着想了一次。 时间回到那一刹那。爹装病置她于不顾。封玉寒逼着她救人。封帝逼着她交出手中的权。那一刻,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没有一个人会帮她。那种心情,被全世界遗弃的心情。是绝望的静寂,而她的独孤从此死灰复燃。 “怎么了?”他低头望着她,总觉得可以从她的眼中可以看见些什么。却是一片死寂。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最终沉默。 微微侧过身,抬起头看着那艳阳。想起那个连光都怕的人,她昨晚的神情态度,现在想来都觉得不可理喻。她还记得她有叫紫荧同他说。只是不知道他是去还是没有。“七爷,昨儿个晚上,我紫荧给你带话。你有没有去看一下雪妃?” “没有!”他回得干脆。他的责任尽了。说好了救她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让她的事绊住手脚。终究是不能见死不救。 “我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倾月喃喃自语,微微合上了眼。“昨天她就像个疯子一样,拽着我,还说你不会再见她的。还说只有我才能说服你……” 这一整个早上,她都是语无伦次的。玉寒却是聚精会神地听着。 “她说的是事实,但是你会说服我吗?” 倾月勾唇一笑。“你和她之间的事,我不想插手。这根本就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你舍不得,不是吗?” “那天晚上你既然已经看见,为何不出面?” “那天晚上?”倾月抬手,挡在额前,阳光的温度在指间游走。突然想起那一日,他们深情相拥的情景。那深入骨髓的心痛真实到由不得她欺骗自己。 “啊……”原来如此啊,他早就知道,却还能逼着她救人。看来他是真的不曾认真对待过她的真心。 又是这种声音,似是而非地带着些许笑意,讳莫如深却不透露一丝心意的‘啊’。“你应该很清楚,雪妃和我身份有别。你为何没有阻止?” “七爷,我不想和你谈论关于雪妃任何事情。雪妃也好,你也罢,都与我无关。”说话间两人到了水榭。倾月指了指那美人靠,“七爷,抱了我一路,身子再好,也该累了。” 字字句句听着温言软语,却是句句带刺。放她下地,她寻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坐下。望着对岸那一排郁郁绽放的枫。正是有了这一片的火红,这冷相府才勉强有了那么一丝颜色。 这一片枫林,便是她自小起最喜欢的地方。少时,吟诗作画,舞刀弄剑,都是在那里。在冷相府能有那么一处地方独属于她,曾经她已经很满足了。可是而今,她变得贪心了,她命人种上花草,一方面是与月夫人的较量摆上台面,另一方面就是她想要这相府姹紫嫣红。 两人相对而坐,静静的。难得的有一丝宁静。她安安静静地看着书,偶尔会和侍女说笑几句。而玉寒也不知为何,居然能耐下性子,一直陪在她身边。终究是莫名其妙地陪着她直到傍晚。传了晚膳,正要用膳。紫荧慌慌张张地跑来。“小姐,小姐不好了!” “怎么?”倾月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月夫人派人将种下的花草全部连根拔除。敢问小姐,还继续种吗?” “当然继续了。雪应该已经回来了,叫人把月夫人那些个碍事的下人全部关起来。谁要再敢碍我的事,杀无赦!”说话间她斜睨了一眼对面的玉寒。紫荧看着眼前的两人。两人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来不及多想又跑了出去。 “和你从来不想正面交锋的人直接开战。为什么?” “七爷,月夫人是我六娘。不是我的敌人,你这形容,有点过分。”她说着招了招手,“派人将上次封帝赏赐的葡萄送些去给月夫人。记住要她多见谅。” “丑奴儿,你在这儿大刀阔斧地种花栽草。你又不会在这里常住,何苦跟这里的主人争个高低?” 倾月默然一笑。看来他还是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他以为她只是开玩笑而已,诚然她是当真的。留在西京,以冷相独女的身份,兑现她的承诺。 正因为他记不住,所以她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只敷衍道:“我只是好奇,如果我违背了爹的意思。惹怒了他在乎的月夫人,究竟能有什么后果。” “别闹了。”玉寒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为这种无谓的事……” “是无谓的事吗?我只是想要证明,在爹心中。一个有用的女儿强过他钟爱的人。” “以冷相对月夫人的宠爱,我想你赢得可能性……不大……” “那是以前。”倾月沉默推开了侍女递上了的茶盏。一时间忍不住蹙眉。好一阵子没有再害喜,突然间腹部一阵又一阵的不适。 脸色一点一点苍白。 “小姐,你没事吧?” “都说了要你多注意休息。”抱着她起身。可是她的手却是连抓住他衣袖的力气都没有。一下子仿佛是被吸走了所有的力气,惨白一片。然后那血染红了她的裙摆。 “丑奴儿……”事发突然,束手无策。昏厥前,倾月想不明白,她一直在冷相府,究竟是谁,究竟是什么时候。为什么,她会毫无所知。她终于还是被算计了,是吗?要失去和他之间唯一的牵系。终究是无力,她已经尽力防范了。可是她不明白,她的孩子对任何人来说都没有威胁。她的孩子,对封帝和爹来说是血脉。究竟是谁,如此狠心。又究竟是谁,在防范森严的冷相府…… 痛楚,在刹那剥夺了她的意识。泪水无意识地砸落,那痛楚,揪住了心底里那脆弱的神经。泪水扑簌簌地滚落。 怀里的人,已经昏迷。苍白的脸上汗水夹杂着泪水。血色一丝丝褪去。在冷相府的御医本就一夜没睡。这一夜更是乱成了一团。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御医就算是尽了全力却还是无力回天。她昏昏沉沉地睡着。 是梦,还是噩梦。阴沉沉的天,那雨仿佛是要将天空撕裂。疯狂地砸下。天空仿佛也要随之倾覆。她一个人在跑,淋着雨,她想要找一个地方躲雨。可是没有。远远的,在路中央,她看见了一把伞。 白色的伞面,一枝红梅,独自绽放。她的手伸向那个方向,想要抓起那伞。可是为何就是没有能够抓住。她的手就这样无力地合起,手中的伞坠落。在地上不停地打转。雨水毫不留情地砸下。 全身湿漉漉的,她挣扎着想要去抓那伞。趴在地上,最后一丝力气就要用尽。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抓伞。她只知道这雨如果再不停。她就要被这满世界的水淹没。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起。 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任何响声的院落,死寂被她的尖叫声打破。 可是嘶喊声后,她还是昏迷不醒。她的手紧紧拽着所能够够到的东西。她抓着他的衣摆,五指紧紧攥着。 苍白修长的五指,关节凸起。玉寒用尽全力拨开她的五指。手心已经是红彤彤的一片。他用力握住她的手,不再让它合拢。可是自她的手传来的力道,几乎将他的手掐断。 她的痛,直到此刻,他才明了。她不肯醒来,是否是陷在噩梦中。如果真是那样,他该怎么办?用尽全力抱着她,心痛那么真实。她所承受的痛,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还有心吧。昏迷之前,她定是清楚知道,所以她的泪水泛滥。他该怎么办?让她承受这样的痛。他却无能为力。 第79章 哭笑不得 醒来,她睁开眼,只看见迷迷糊糊的影子。听见他欣喜的声音。“丑奴儿,你终于醒来了。” 她伸手摸索着,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心里惧怕,喃喃道:“雪,雪你在哪儿?我什么都看不清楚。为什么?”泪滚落,愈发看不真切。 她醒来,第一句喊得竟是那个白发翩跹的男子。为何他的心仿佛是被揪住,狠狠的痛着。只听她说看不见,又满眼恐慌,到处摸索,不由得着急地大喊,“御医,御医——” 倾月闻声伸手抱住他。“寒,是你。寒……我看不见你……寒……” 又猛然想起,晕倒之前的事。她伸手扶着小腹。平坦的小腹,紧紧缠绕的白绫纱。“孩子……” 拥她入怀,用尽全力。“丑奴儿……”找不到话,如何安慰。只是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她的痛,恨不得替她承受。御医前来把脉,只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可以流泪。总也是哭得多了,眼神才不好使。 “东王,这段日子和坐月子一样。不可碰水,不可流泪。少下床走动。” 御医说了多少,他便记了多少。怀中的她只是睁着眼,却一片空茫茫的。 她躺着,恹恹的。许久许久之后,她翻身坐起。 “丑奴儿要去哪儿?”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强撑着站起身。缓步下榻,指了指木窗。 下人推开了窗,然后挂上了透明的锦缎。 她依靠着木窗,抬眼望着那满园的繁花似锦。转眼已深秋,只一眼就花落。泪水不自觉地滑落。温热的手擦去她脸颊的泪,转过她的身体然后拥她入怀。“丑奴儿,不许哭。” 自从醒来,她就一直这副模样,一直都这样。不吭一声,却时不时泪流满面。总也是无助,她的手搁在他的肩上,五指一点一点揪紧。手间发丝纠缠。 “七爷,我们的孩子!”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纵使他与我们有缘无分……” 她摇头,凄厉一笑。“七爷,若是我查到是谁。我会挖她的心,刮她的骨,我要她死无葬生之地。我要灭她九族。”就算是她的九族是一个国,她都要灭。这一刻,仇恨占据了她所有的理智。眸光中那嗜血是从心而起的,她无法说服自己忘却那刻骨的痛。她没有办法忘,也不想忘。 搭着窗棂的手,狠狠地握紧。指甲嵌入,有木屑翻起。 “丑奴儿……”他只能狠狠地握着她的手,不让她伤害自己。抱她躺好,按着她在怀。耳边萦绕着她凄厉的声音,因为痛所以才会恨,所以才一直有根刺在她的心里。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为了他们的孩子,为了她。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只一日,她似乎是缓过神来了。神色也渐渐回转了过来,血色也好了许多。他依旧陪在她身边,饮食起居皆是亲自照料。看着天色渐晚,又是一天时光,倾月回眸看着望着他。“七爷,这些天你都没事要忙吗?成日里陪着妾身,耽误了事。” 玉寒错愕,这个时候她还有闲心管这些事?愈想愈觉得不安。微微抱她起身,喂她喝粥。 “七爷,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够了。你不必……”她微微侧开了头,轻咳了一声。他抓起了她的手,让他搂着自己的脖子。纵使是炙热的体温不停地温暖着她。可是她的手还是冰凉凉的。 “我一直就在你的身边。” “七爷,你可知你在这里,我会触景伤情。”她已经忍耐了许久了,却终于还是没有办法面对他。他只是深叹了口气,拥她入怀。“我知道你很痛,我何尝不与你一样。可是,终究是要面对的。你看着我,就如同看着你一样。让我陪着你。” “七爷……”倾月微微侧头,他不是这么多情的人。为何他肯这么温柔,望着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只是这涓涓细流和她心中的滔天大浪而言,几乎是微不足道。 “东王,王妃,冷相在外,是不是见一见。” 玉寒只是沉默,只是专注地喂她喝粥。倾月抬手微微推开了碗盏。“七爷,妾身要好好地休养。这一个月,我不想见任何人。你代我见过爹还有娘。” “好!”他答应着,起身的时候不忘为她盖上毯子。她抓住他的手,“七爷,我不想见任何人。” 俯身,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好好休息一下。” 她缓缓点了点头,合上了眼。他拂袖走过,空气中带着丝丝的香气。他触碰过的地方,留有余温。可是她的心,是如何都捂不热了。睁着眼,直愣愣地看着上方。“小姐,太医说你的眼还要多休息。你就算睡不着,是不是也闭眼休息一下?” “紫荧,派人去跟雪说,凡是有可能的人,全部给我抓起来。问不出个所以然,就全部杀了。”她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紫荧畏惧,“小姐,杀令是不是不当这么快就传下去。雪大人又是奉命办事的主,若是伤及无辜……” “够了,我累了。传我的话。”倾月缓缓合上了眼。紫荧不敢多说要人去传话。出了内室,只看见冷相还在和东王叙话。话语间的急切和窘迫。五夫人在一旁哭哭啼啼拭泪。 看见紫荧出来,一把抓住了她。“丑奴儿连我也不见吗?” “夫人,小姐歇下了。太医也说不见为好。免得王妃见了你,又哭。这些日子,她眼睛有些小毛病,本就看不大清楚。可不得再落泪了。所以……暂且请夫人忍过这几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样……”五夫人受不住打击,一阵头晕眼花。 玉寒见御赐的药材珠宝赏摆了一大堆。“冷相,这些是……” 冷相身边穿着内侍衣裳的总管上前道:“陛下听闻东王妃小产,痛心疾首之余,希望东王能再西京多住几日。以便王妃养好身体。” “多谢陛下关心。” “既然王妃不见客,那么老奴就先告辞了。” 一干人等来了又去。 紫荧送五夫人回去之后。才绕道去雪住的院子。听下人们说雪大人已经整一日都不在了。也不知道去了何处。紫荧匆忙赶回,告知倾月。她沉默,望着不远处案前的他。良久收回目光的同时,叹了口气。“紫荧,等雪回来,再告知她不迟。” “是,小姐。”说话间只看见她一脸煞白,不由得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只是心口闷闷的。我想要一本书。” 眼看着她又要坐起,紫荧有些畏惧,却又不得不开口,“小姐,你不能常坐着,你躺着吧。奴婢求你。” 闻言,案前的玉寒站起身。按着她躺下,夺了她手上的书。“我给你念。”他说着翻开了书念了起来。倾月听着听着拧起了眉。“七爷,这是兵书。你念着不嫌烦闷?” “也是,换一本念吧。” 他说着站起身。倾月伸手按着,“七爷,你念吧,继续念。”她只是想要听着他的声音,便是觉得足够了。无论如何,他能陪在她身边。哪怕是不着边际的奢望,她也愿意。 “七爷,王妃是时候喝药了。” 这么一说,玉寒这才搁下书,转头却是看见了她闭眼。只以为睡着了,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紫荧搁下药盏,笑着退下。片刻后她端了午膳。推开了那扇木窗,挂上了软缎。 阳光透过那薄如蝉翼的软缎,流转的光在她的指尖游荡。 总以为可以起身了。才坐起,就被他拥入怀中。“七爷,用午膳呢。” “恩……我喂你!”他说着一手拥着她,一手端起了碗盏,夹了菜喂到她嘴边。“连日来都吃些清淡的粥,嘴里肯定不舒服,是吧?” 倾月微微蹙眉。 “怎么,没胃口?”她摇头,微微张开了嘴。含了饭,轻嚼着,抬眼看他。才想说话,他又喂了一口。倾月这才吞下,又含了一口。就这样不知不觉,直到她真的吃不下了,才伸手推开。“你会不会喂人吃饭。一刻不停,我都没有时间说饱了。” “恩?”玉寒有些尴尬。紫荧上前端走了木盘。在一旁看着,这样祥和的午后,两个相依靠的人。周身像是镀了一层金。甜蜜而又痛着。如果没有那件事,如果没有失去他们的骨肉。他们会很幸福。他们看上去很相配。 宁静的午后,他为她抚琴。伴随着悠悠琴声,她缓缓合上了眼。 “七爷,李叔来了。说是有要事!” “让他进来。” 李叔跨进了门,闻见了那一股子药味。 “七爷——”李叔递上了信,“花夫人派人送来了急信。” 原来是有了身子,报喜来了。玉寒看着那信,哭笑不得。 “七爷……”李叔看着他,觉得不同寻常。可他又不敢问。 “回信说我知道了,就成了。你也下去吧。”玉寒将信递给了他,“这信处理了。” 李叔拿上信走了出去。将这一切一字不落听下的倾月睁开了眼。“七爷,发生什么事了?” 玉寒哪里敢再刺激她,只说是花映蓉来信问询何时回去。 第80章 把心给你 自从倾月让人在冷相府种满了花花草草的。月夫人开始了足不出户的日子。却是夜夜燃放烟花。倾月并不是怕烟花,隔着遥远的距离,看着那升空的美丽火花。“秋水凉,烟花烫。” “丑奴儿……”他温柔的声音响起,伸手捂住她的耳朵。从后环抱着她,低语问,“站了这么久了,躺下歇息会儿好吗?” “七爷,二十多天了,我再躺下去,就要发疯了。你看……那烟花,真的好美!” 她微微抿唇,侧抬起头望着他。柔柔一笑,抱着她起身。 “上次你还怕得要死,这回怎么不怕了?” “因为隔得远,并不曾听到声音。”她缓缓合上了眼,“听不见声音,便也是美的。七爷,深秋了,外头很凉了吧!” “恩,再过几日就可以见风了。届时你想怎样就怎样。”终是不舍得,困了这么多日子,她定是闷坏了。 “七爷,这些日子以来。你不闷吗?一直陪着我,寸步不离。” “有你在,怎么会闷呢?今天想听什么?”这段时间,不问世事,只看着她,只陪着她。念念书,谈谈天度日。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枯燥。如果可以真希望一直就这么下去。抱着她,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每一日为她绾青丝,每一日看着她的睡颜…… “小姐,雪大人的信。”这么些天,一直不见雪的人影。突然送了信来。倾月匆忙起身,也来不及要人化蜡。直接拿剪子剪开。然后她摊开了信。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说他在陕东道,事情已经办成了。只是暂时封锁了消息。倾月抬眼看着书架边上正在挑书的玉寒。手中的纸已经被揉成了一团。紫荧想来,雪大人的信肯定是不能让七爷见的。便伸手去接。倾月木然看着她拿了信要走,突然大喊道:“你做什么?” “小姐……”紫荧吓了一跳,手上的纸缓缓坠落。 “紫荧,我饿了。帮我去拿点心。” 紫荧听令然后离去。眼看着风吹动那张纸。倾月想要下榻捡起,看到了明显要避开的玉寒,微微一笑,“七爷……” 玉寒转身,只看见她整个人跌下床榻。抱着她起身,将信纸塞到她手心。“怎么这么不小心?让我看看伤到哪儿没有?” 她是故意摔下去的,又怎么会摔到自己?只是她也想不透为什么要这么伪装。看着他着急的模样,倾月伸手捧着他的脸。 直起身正色看着她,“怎么了,神情这么严肃。” “七爷,雪在陕东道。我让他杀了花启运。”话才说一半,玉寒一把握住了她的肩,晃了一下。片刻后意识到自己失态,松了手,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她。 倾月微微别开眼,咬牙将所有事情说出口,“事情已经成了,他写信给我,并且这件事很隐秘。消息被完全封锁。直到得到我的命令,才会为人所知。” “你……”玉寒深吸了一口气,忍下了所有的不平之气。“为什么这么做?人命在你眼里真的是可以肆意践踏的吗?” “我不想杀他的。是他逼我的,正好我需要一个借口留在西京。”面无表情地陈述一个事实。玉寒看着她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变化。倾月选择视而不见。“七爷,我已经决定了,留在西京。你我之间,终究是要有一个结果的。” “你知不知道你的提议有多么的离谱?” “是很离谱,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可行。以我现而今的状况,我伤心到无法自己,做出什么伤害七爷的事……”话未尽,她手上的金簪一转,狠狠地在他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身体的自然反应,他起身躲开。伸手捂着手臂,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倾月松了手,手上的金簪掉落。“七爷,我现在是身负伤害皇族之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该休了我!” 玉寒沉默捂着手臂,气到不行。却只是一刹那,然后他笑着开口,“你休想!” “七爷,事已至此。就当是你帮我。我必须留在西京。” “为什么执意留在西京?” 倾月有些不耐烦,“给我一个理由,随意给我封休书不就成了。我已经无力跟你计较。我为何留在西京,与你无关。” “你似乎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他俯身,抓起她的手。 “七爷,你的手臂。”倾月狠狠地促紧了眉,“来人,喊御医——” “不必了,这点小伤。”拉着她起身,紧拥着她入怀。“你是我的王妃,生是我的人,死必与我同穴。怎样?你想逃?” 他似乎是用尽全力抱着她。倾月几乎不能呼吸,想要推他,却连手都抬不起来。“七爷,痛。你放开我啦!” “你为何就是不肯听我的话?仔仔细细听我说话。我说过不会放你走的。你是我的。”从这一刻起,他要保护她。交出他的真心让她收着。“你是我的王妃,所以很多事,必须跟你说。这么久以来,我隐瞒着你太多事。一个人孤军奋战的感觉,真的好痛苦。隐忍这么久,明知道我们彼此不可能同心协力,你还是付出了你的所有。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你付出所有。让我爱你。” “你……”他在说什么?为何她隐隐有一种落泪的冲动,是爱吗?他说爱啊,为何她的心在痛。痛到窒息。为何在她不信了他之后,说一些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听到的话。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七爷,你的爱,我受不起。” 不理会她说什么,只是抱紧她。倾月挣扎却是越抱越紧。“七爷,你放开我——” “我不放,你信或者不信。从今天起我把我的心放在你那里。伤了你,瞒了你,都是我的错。如果我知错了,你是不是会给我一个机会?”他握着她的双肩,盯着她的双眼。 “七爷……”倾月惊愕地无话可说。为什么他的表情那么认真。决绝的话竟然完全说不出口。她不知道该不该怀疑。他紧握着她的肩,看着她一脸的冷漠。在她的眼中,找不到一丝的曾经。 “七爷,我们可以好好说话吗?”她伸手想要掰开他的手,却根本撼动不了分毫。他抓着她的手,再次将她搂入怀里。失而复得的温暖。他在她耳边很用力地说:“我只说一次,从今而后,不会对你有任何的隐瞒。” 倾月愣到根本说不出话。“七爷,我不明白,你为何突然……” “信我一次,好吗?” 紫荧端着点心走了进来,看见眼前相拥的两人,脸红想要往外退。倒是倾月瞥见了她的身影,如遇救星。“七爷,我饿了。要用点心。” 玉寒回过神来,松开了手。倾月无力地跌坐在榻上,喘着气。紫荧搁下了茶点,退了出去。倾月无视满脸尴尬的某人,动手拿点心。现在她宁愿塞得满嘴的点心,说不出话,也不想面对他的款款深情。 甜甜的桂花糕在嘴里融化。她垂眸看着眼前的他的下摆。那花纹很美很华丽,在她的眼前一摇一晃。她想起了那风,很久很久之后,她开口问,“七爷,你知道了花启运是我派人杀的。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我需要怎么做吗?”走近一步,蹲下身,抬手擦拭着她的嘴角。那桂花糕的碎屑在指尖,他轻笑,“吃慢点!” “七爷你什么意思?你说的可是陕东道的花大人啊。” “我知道。他与我何干,你想要把他怎么样,都是你的自由。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伤及花映蓉。至少暂时不要。” “七爷你现在突然替她求情,所谓何事?你是顾念一日夫妻百日恩?” “丑奴儿至少暂时不要。” “给我一个理由。”她拨开了他的手,微一甩手。玉寒没有防备,突然间跌坐在地。倾月伸出了手。他抓着她的手站起了身。用力一扯,将她扯入怀里。 相拥的温度,他手的力度。“丑奴儿,我们在西京再多住些日子吧。直到你完成了所有未完的事。” 倾月漠然看着他。她从未想过他会这么坚持。时至今日,两人分开是最好的选择。为什么他会执意。又为何他要坦白讲要她放过花映蓉,这不是很矛盾吗?以前的他似乎并没有这么难猜。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好茫然。 无论如何,她已经不想再退了。面对他,也已经不想再沦陷了。她已经没有更多的筹码为他再一次万劫不复。心,已经不能再伤一次了。“七爷,抱歉!我无法答应你。” 雪本不敢去陕东道,既然他亲自前去了。那么陕东道,她不纳入囊中,岂不是对不起雪一番心意。何况,只要她透露了消息,可能就又要有一番惊涛骇浪。 闻言玉寒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抱着她。让她放手出去,不能当着她的面忤逆她。他怕她会崩溃。若不是花映蓉有了身孕,他就不会有后顾之忧。 陷入两难。却不得不寻思解决的办法。 “丑奴儿,有一件事我想我必须要跟你坦白。” 她抬眸望着他。犹豫迟疑的眼神,略略有些苍白的薄唇。倾月淡然一笑,“既然这么难开口,七爷还是不要说了。我并不想知道!” 第81章 性情大变 我并不想知道。 她说的轻巧,却让听的人,几乎抓狂。他微一使力,她的手腕泛起了一场红晕。倾月挣扎,却是无济于事。“七爷,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 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忍下了。“没事。”心里期盼再过几日,等她大好了,自然也就不怕了。 倾月漠然一笑,挣开了他的手,转了个身,合上眼。“七爷,我累了。” 御医前来为她把脉,询问了一下关于月事的日期。紫荧只回答说早已经没了。“王妃,你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这段日子有静养,也保护得周到。以后只要小心饮食,就没什么大碍了?” 倾月一听,露出了一抹舒心的笑。连日来的愁云惨雾稍稍有了一丝缓和。可是依旧难掩那一丝落寞。紫荧为她准备了热水,伺候她入浴。 温热的水浸润她的全身。侍女一点一点梳开那缠绕的发丝。紫荧在一旁为她揉着手臂,不时抬眸看着她欲言又止。倾月忍不住开口道:“有什么事吗?” “小姐,雪大人早两日来了一封信。” “早两日,你为何没有呈给我?”倾月微微抬起了下颚看着她,“说——” “小姐,那是雪大人写给奴婢的。告诉了奴婢,说是东京的花夫人怀孕了。他要我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告诉你……” “砰——”她的手无力地落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溅湿了身侧侍女的衣裳。倾月木然地望着前方。眼中并没有任何东西,面无表情。可是痛却是活生生地。又一次,再一次,她的心究竟何时才会死。为何还会痛。是时候了吧,是时候不再去痛了。 “小姐,你没事吧?”紫荧着急,拿了干得丝帕为她擦拭脸上的水珠。水珠夹杂着泪,紫荧暗自唾骂自己的不懂事。可是事已至此,她也无可奈何。雪大人只是吩咐,只要小姐身子见好就快些告知,好做打算。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默的人终于开口道:“紫荧,你出去吧。准备胭脂。我想起身了。” “是,小姐!”紫荧慌忙站起身,走了出去。 倾月站起身,抬步迈出浴池。侍女上前,为她着裳。一身紫衣华丽,衣上花纹葳蕤绮糜,冗长的衣摆拖曳在地。她缓步踏上了木屐。缓步走出了浴池。偌大的铜镜照出她苍白的容颜。她缓缓落座。 紫荧拿起了螺子黛,轻扫娥眉…… 镜中,她缓缓勾唇。起身,缓步向着房门走去。那朱红的大门缓缓开启。阳光落下,刺得她睁不开眼。她提群,跨出了门。有人牵起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 她缓缓抬起了头,侧眼望着他,绽放了如花笑靥。“寒,我要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她突如其来的好心情,让玉寒一阵胆寒,可是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眸子,不由得心情也好了许多。“好,你要去哪里?我让人去备轿。” “不,我们走着去,好吗?”她出奇的温柔,莫名的腼腆。玉寒点了点头。携手在河岸边上走着,在枫林中穿梭。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长。 “丑奴儿,你为何带我来这里?” “被困了个把月,我最想念的地方就是这里了。”她说着微微抬起了头,看着那红叶纷纷坠落。“以前冷相府没有花,没有颜色。只有这里,一片火红。我喜欢呆在这里,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写字一个人下棋……我喜欢这里,就像是我的城。那个时候总这么以为?”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玉寒不禁猜测,她带他来,说些满不着边际的话,是为何?“你是想要我多了解你一些吗?” 闻言,倾月猛地转过了头。精致的妆容,匪夷所思的表情。“不,寒,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不会有人来打扰,所以方便说话。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不会被传出去。” “你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倾月抿唇一笑,点头道:“我有话要说,只是不知道如何启口。” 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搂着她入怀。“丑奴儿,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只是千万不要再说要我休了你。” “寒,先前只是因为……”说话间,有些哽咽,她垂眸。终究是她的骨血,一想起心还是痛得厉害。她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寒,不说这个了。我听说花夫人怀孕了,你是不是要早些回东京?” “你……听谁说的?”玉寒扣着她的肩,盯着她的眼看。她并不躲闪,望着他笑道:“寒,听说的并不重要。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若是早些知道,我会要你早些回去的。” “你……”玉寒不知道说什么,片刻后拧眉,“你不是这么大度的人。你说过你讨厌花映蓉?” “寒,她是个母亲,值得尊重。我讨厌她千真万确,可是她怀有你的子嗣也是毋庸置疑。”毋庸置疑啊,她的痛也毋庸置疑。心痛痛不死人。 她只是就这样微笑着,望着他。看着她平静的眸子,看着她迷人的微笑,玉寒发觉自己根本看不透她。一种没有重心的感觉,她的手就在他的手心,温热。 “丑奴儿,这也就是为何我要你不要动花映蓉,至少现在的原因。我早在半个月前已经收到信,之所以不告诉你是怕你听了……” “寒,我是那么没气量的人吗?失去了孩子,我很痛。可是不代表,我听见花映蓉有了你的孩子会动气。你觉得会刺激到我,是不是?”她落泪,没有丝毫的假,她的泪扑簌簌地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玉寒慌张为她拭泪。“不要哭了,为了你的眼睛想一下。”她的泪让他慌神。完全琢磨不透的她,让他神经几乎崩溃。 “寒,我真高兴,虽然我们的孩子没了。这个缺有另一个孩子来填。我只是气你为何不告我一声。答应我,回东京吧。” “你呢?”为何说来说去,她最后的结论就是要他走。并且绝口不提她自己的去处。是什么让她如此坚定,非要留在西京? “寒,我是不会回去的。”她抬眼,渴望的眼神揪住了他的心。“寒,我只是想要留在西京。就算明知你难为,我也执意要留在西京。” “丑奴儿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什么?” “寒,我依旧是你的王妃,是你执意不肯休我。我要留在西京是我的决定。我真的舍不得你,却也是无奈。”言下之意,你不休我是你的事,我要留在西京是我的事。 “究竟是无奈,还是你执意?为何要这么做?” “寒,我有非留在这里不可的理由。”她抬眼,虽然在笑着,却是不可不容置疑的坚定。寒抓着她的手,抱她入怀。“那么我陪你留在西京。” 沉默,死一般的沉寂之后,她磕磕绊绊地开口,“那再好不过了。”如此违心的话,终究是需要时间调试才说得出口的。玉寒抓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搁在心口。“从今起,在你面前的我是我原原本本的我。我再不会让你一个人。” 原原本本的我?倾月默然看着他,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不解,可是她并不想问。手牵手走过枫林小道,在尽头处的水榭坐下。不多时,冷相便携了五夫人前来。 一个月不见,清瘦了许多。五夫人激动到说不出话,只抱着她,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太多的担忧,太多的不舍,竟是无语凝咽。 “好了,让倾月先用过晚膳。”冷相不由得出声。五夫人站起身,瑟缩着抹泪。倾月牵了她的手,一起坐下。“爹,近来朝中事情很多吗?怎么觉得你很是疲惫?” 倾月含着汤匙,有些玩世不恭,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喜色。冷相心里不禁奇怪,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女儿心情恢复得也太快速了些。还是突然性情大变? “没什么。只是刚接待了齐国的使节,明日又要送她……”说起这个,冷相看倾月的目光微微有些异样。当初她说收到过请柬,那齐国的女使却是没有提及。要么就是贵人多忘事,要么就是没有其事。 倾月微一挑眉。“使节明日就走了?爹你送?” “恩,陛下不方便。” “爹,倾月想要送她一程,不知道可不可以?” 冷相收回目光,“是要和爹一同去?” “爹,倾月想要一个人去。不知可不可以?虽然名为使者,却是私下来往,爹去送本来就不合适。为了掩人耳目,女儿是不二人选。” 冷相夹了菜放到了她碗中,慈祥地笑。“多吃点。你为什么非要见见这个女子?你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不瞒爹,这齐国女儿曾经去过,你忘了吗?”倾月颇具深意的笑着。冷相竟是不曾多问,爽快地答应。两人这一来一往,玉寒是彻底地懵了。 一顿饭,和和美美地用完。饭后,倾月回房休息。留玉寒和冷相闲叙话。在玉寒说暂时并没有打算回去的时候。冷相有那么一瞬间闪神,却掩饰得巧妙。 第82章 彼此相拥 书房里只有她一个人,翻着那一堆的书。曾经她去过齐国,去感受那儿的风土人情,她还认识饿一个齐国的游士。在他的陪同下,她对齐国才多了些了解。虽然齐国迟了封国好多年才废奴。可是齐国气候温和,地大物博。民生富饶,而齐家更是根基深厚。 因此,她想要向齐国借钱。 上一次从各大钱庄要来的银子,她都放在了东京的国库。现而今,她没有办法,若是再没有银子,她怕暗卫支撑不了多久了。纵使是接生意,可是要养活两万人。如果拖下去,她怕有人会为了生计而不顾她的命令。 一时间怎么也找不到曾经那个相士给的那张地契。她一直不相信那是真的。毕竟她没有见过齐国的地契,所以她也没有带去东京。一定在这书房的某个角落里搁着。 现在去跟齐国的使者借钱,那个随意拿张地契糊弄糊弄也没什么。如果是真的,那她成功的机会不是更大了。这么想着便翻天覆地地找。 “小姐你找什么,让奴婢帮你。”倾月不停地将一本又一本的书放出来,紫荧便一本一本地按原来的位置放回去。她开口要帮忙却是被倾月一口拒绝,“放好我找过的,免得等一下我要重新找一遍。” “是,小姐!” 又过了一会儿,紫荧又道:“小姐,明儿个再找吧。烛光不够亮。” 倾月压根就不理会。这会子帮了长梯在书架的顶层翻找着,看得紫荧心惊胆战。一回头看见玉寒走进,求助地开口,“七爷,你帮我劝劝小姐,我让她明天再找。可她偏不肯。” 倾月扭头看了他一眼,又回身翻书,不冷不热地开口,“寒,我再找东西。你不用陪着我的。”玉寒仰望着上头的人。她不停地翻着书,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也不问只笑问紫荧,“还有哪边没有翻过的?” 紫荧掩嘴笑,指了指书架的另一侧。玉寒转了个圈,到了另一头,开始翻找。倾月斜眼,看着底下的人,轻笑,“寒,知道我在找什么吗?” “夹在书里的东西。” 倾月忍不住笑出了声,也不多说。继续翻找。一时间,只听见沙沙的翻书声。渐渐的倾月觉得有些困倦,揉了揉酸涩的眼。她翻完最上排的最后一本书,想要放回去的时候,突然手一抖,书掉落。 “啪——”响声吓到了正在默默整书地两人。玉寒猛地窜到了书架的这边。倾月匆忙往下爬。突然踩住了裙子,整个人往后跌去。 “啊——”紫荧吓得尖叫,捂住了眼睛。倾月在空中挥舞了两下,然后闭上了眼。 玉寒接住她的时候,被撞倒连连咳嗽。倾月睁开眼,满是抱歉地看着他,关切道:“寒,你没事吧?” 玉寒连连摆手。倾月默默垂眸,跳下他的怀抱。突然一阵脚软,向前跌去,撞上了那书架。额角一阵发麻。 “你啊你!”玉寒不由得大笑,扯着她入怀。抱着她坐下,为她揉额头,一边吩咐紫荧去取药。 “是——”紫荧松了口气往外走。 倾月看着眼前专注的他,太多的疑问。她不知道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如果是假的,那么他的伪装真的是太逼真。可是如果是真的…… “在想什么?”玉寒接过紫荧递来的药,小心翼翼地挑了一点在手心,然后缓缓地捂着她的额角。药上上去后,一阵火辣辣地烫。倾月倒吸了口气。 “怕疼也不会小心些。”上完药,也不顾倾月的挣扎,抱着她往外走。“找什么东西,明儿个再找好了。乖!” “明天就来不及了。”倾月微微蹙眉,拍着他的肩。这不轻不重的拳头,玉寒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倾月着急嘶喊,“寒,我要找的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放我下来!” 她生气了,真的很生气。玉寒深叹了口气,“你究竟在找什么,不能让下人找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自己这么辛苦吗?”倾月瞟了他一眼。玉寒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张地契就那么重要么?” “你找到了?”倾月咬唇,下一刻摊开了手,“我要!” “恩,找到了自然你要给你的。只是我让紫荧收着了。明早就给你。” 倾月咬唇瞪着他。玉寒无奈叹了口气,“现在你是在生气?”倾月伸手抱住他的脖颈,闭上了眼,“不了,谢谢你。寒——” “你那地契是齐国的地契,你是从何哪里来的?” “人送的。”她有些困,意识有些不清,只是搂紧了他的脖子。将她安置在床榻上,她却是紧紧抱着不肯放手。玉寒只轻笑,“丑奴儿,你松下手。” 她呢喃了一声抱着愈紧。她搂着他的脖子,他两只手都动弹不得。想要拨开她的手,才一碰触。她却是松开了手,整个身子滑落,陷在软缎中。她不甚舒服地拧眉。 紫荧进来守夜,玉寒却是让她退下。紫荧犹豫了许久,“七爷,小姐她说要我守夜的。她夜里要是口干也不会醒。她会不舒服。她还会踢被子。” 玉寒微微蹙眉,“她的习惯我比你清楚,你可以下去了。” 紫荧一愣,不敢多说,退了出去。回首看着榻上的人,默默望了许久。脱下了身上的衣裳。屏退了内室所有的人。在她身侧躺下。听着她沉重的呼吸声。睡得并不安稳。自从出事后,每一日守在她榻前,没有一日她能睡得安稳。 夜半,听见一阵响动。玉寒睁开眼,看着她坐起身,手按着心口。 翻身坐起,将她搂入怀里,轻声安抚,“做恶梦了吗?”。 抬袖擦着她脸颊的汗。她抬眼,双眼迷离。 她看得真切,他的眼中有她迷醉的样子。真真切切,所以她回应着。拥着他,想要到天荒地老,可是心也真实得痛着。她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平生不会爱,才懂爱便深爱。他后知后觉,也许在初遇的那一日,他对她另眼相看已经注定了今日的深陷。还记得那一日她说:“求你不要哭。”那种心碎的眼神。为何他觉得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求求你不要哭!好温柔的声音,和内心深处渴望的那种关切。陡然间他想起,年少时他曾来过冷相府。那时候,冷相只有那一株紫薇树。他蹲在树下默默流泪…… 陡然间,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那张稚嫩的脸和她的脸重叠。是她吗?那个小女孩?那个他正眼都没有瞧过的小女孩。她的声音穿透时间的迷雾,渐渐清晰。“求求你不要哭……” “丑奴儿,是你吗?”拥她入怀,用尽全力。睡梦中的人轻轻挣了一下。是她,为何这般熟悉是因为她的眼神。心无旁骛地看着他,将她的心捧到他眼前,他却没有收下。他后悔了,不知是否还来得及。 醒来,他已经不在身侧。倾月伸手抓着薄被裹着站起身。走没两步,腰间多出了一只手。他拥她入怀,声音还带着绵绵睡意。“丑奴儿,你起了?” “恩……”倾月答应着,拽紧了薄被。他感觉到她的僵硬,轻笑着。。 侧眸看着他,心意愈发得不坚定。 第83章 为情所困 清晨的阳光,已经失去了盛夏时候的温度,那一丝丝的温热照在身上居然还是一阵颤抖。玉寒伸手搂她入怀。命人牵走了那骏马,回身笑着劝道:“坐马车吧。” “好久没有骑马了。”倾月的目光追逐这马。下一刻,她推开了他的手。大跨步追上了那马夫。翻身上马,扬鞭。一气呵成。 吓得玉寒上了马疯狂地追。一黑一白的马,这青石街,只够两匹马并驾齐驱。倾月没有理会耳边他的呼唤声。只是紧紧拽着缰绳。马儿在不停得奔跑。她的发散乱在风中。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玉寒微微蹙眉。 一种形容不上来的压抑。马儿的速度让所有人远远看见就躲开了。一路飞驰到了十里长亭。绿水环绕,青山相依。那一处长亭,车马停驻。 那一身玄色的女子,端坐着。远远看见那马儿飞奔而来。她站起了身,提群缓步步出长亭。停留在台阶上,看着那勒马停住的紫衣女子。 她一身的紫色衣裳,在黑马的衬托上,精致的五官,冷峻的眼神,高贵得让人不敢直视。倾月翻身下马,看着那玄衣的女子。 玉寒随着她一起下马,到了她的身侧。倾月看了许久看口道:“可是齐国女特使?” “正是。奴家左宁。小姐可是冷倾月?” 倾月点头,眼前的女子从容淡定,目光精明。“幸会!” “请——”那玄衣女子勾唇一笑,侧开了身子。突然看见了她身侧丰神俊朗的男子。“这位是……” “我的夫君,封国的东王!”倾月说着回头看他。 玉寒微微别开了眼。他并没有想要介入她的谈判之中,他只是生气她一点都不顾及才痊愈的身子。若是有个什么差池。 他生气了?倾月沉默垂眸。 左宁微微一福身,“奴家见过东王。” 玉寒按礼数回礼。那左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又回眸看着正愣愣出神的倾月。心里只觉得这两夫妻还真是般配。两人似乎是闹了别扭呢。“东王,王妃,我们进长亭坐着叙话。” 倾月颔首,想要提群,才发觉手上还拿着马鞭。缓步踏上了石阶进了长亭,将手上的马鞭搁在了石桌上。 “一时之间,没有热茶。这茶已经凉了。还望两位不要介意。” 长亭送别,终究是赶上了。终于能见上一面了。“左小姐肯留在这里等,倾月受宠若惊。” “王妃言重。来封国前,我一直就想见见,天下人尽皆知的冷大小姐。左宁还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可以文韬武略,受主上如此之青睐。” “左小姐谬赞。今儿个前来,正是知道左小姐才是那呼风唤雨的人物。倾月来,是有一事相求。” “呼风唤雨?”冷小姐取笑了。左宁的秀眉微微蹙起,不安地看着一侧的封玉寒。她只听说,这封国冷相的女儿掌握着冷相所有的权,和东王可谓是面和心不合。为何今日,这冷小姐费尽千方百计也要见她一面,她早就料到一定有所求。只是她怎么会和东王一起来?似乎言语间一点都不避忌。让她根本就不知道是不是要跟眼前的这个冷小姐坦诚。这东王和封帝可是亲兄弟…… 她欲言又止,倾月可以猜得到些许。她既然没有瞒着玉寒,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况且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被他所知。就算是封帝也知道,她也已经想好下一步。这么一想倾月深吸了一口气,“倾月此番前来,只是希望左小姐能借一笔银子给倾月。” “啊?”左宁吓了一跳,这冷小姐也未免太爽直了,开门见山也好。“冷小姐需要银子?这封国冷家怎么会缺银子?小姐是开玩笑的吧?” 玉寒侧眸盯着倾月。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是来借钱的。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沉默看着她,感受到那齐国女特使探究的目光,玉寒侧眸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左宁慌张转过了头。倾月端了茶,轻啜一口。一时间,一阵沉默。“不是冷家缺钱,而是我缺。这笔钱,倾月想以冷倾月个人的名义来借。” 话未尽,对面左宁的脸已经黑了一半。个人的名义,就算是冷相的独女就算是东王妃,以个人名义,这也未免有些嚣张。“冷小姐怕是误会了。左宁的意思不是不借,只是想知道冷小姐要以什么为利息?” 倾月掏出了一叠的地契,两指压着那一叠纸,缓缓推到了她面前。“左小姐不妨看看。” 左宁奇怪,拿起了那纸摊开一看。嘴角那一丝笑意湮灭,声音凝重。“冷小姐怎么有齐国的地契?” “这块广袤的地,左小姐应该知道它的位置。” 左宁漠然,这块地,距离齐王直接统辖的京畿之地不过百里。这么大一片田地,它的领主怎么会让这地契落入封国人之手? “虽然从未真正踏足这块地。这些年来,我可是一直收着这块地的税收,一年不多不少也有十万两白银总有的。”这是谎话,这地契归了她那一日,她和那个人说好,不会要他一分一毫。只是一场赌局,她象征性地拿了地契而已。 左宁将那地契叠好。“你是想要借多少?” “不多但也不少,一千万两白银,另外加百万两黄金。五年内不加利息,十年内还清。” “十年!”左宁抬眼看着她,她果然是够狠。借银子也就算了,一借就借十年,十年白用。可是看着那一堆地契,左宁犹豫了。 “地契在我手上也不过是一年十万两的税收。我毕竟是冷倾月,那块地在封国,对我来说还真是无用武之地。可是对左小姐来说就不一样了。我从未听说过齐国左家。想来您在齐国的地位有些尴尬。想要立足,那么土地是必不可少的。不是吗?” 一席话,将其间的厉害关系点清。左宁依旧沉默。她说的,她都清楚,正因为清楚才觉得担心。眼前这个冷家的大小姐看来真的是不容小觑。 “冷小姐,答应你之前,左宁只有一个疑问。” “左小姐请直言!”倾月抬起了手,为她斟茶。左宁站起身,“冷小姐,借一步说话。” 倾月回头看了玉寒一言。目光似询问又似责怪。玉寒站起,转身离去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看着他的背影,倾月又隐约觉得是不是过分了。 左宁说着站起身,到了长亭最靠近青山的角落。声音也刻意压低了许多。“冷小姐,你和东王是夫妻,我能理解你信任他。可是我不能冒一点险。” 倾月颔首,“我能理解。左小姐不妨直说,你的条件。” “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的身份。我在齐国不过是一个奴。你要我用尽全力为你弄到那么一大笔钱。我要你一个保证。” “左小姐但说无妨。” “此番前来封国只为谋求一份和议。和议已经达成,可是以封国的实力,想要出尔反尔,轻而易举。”说话间她的语气是沉重的。 倾月看着她,眸光一点一点涣散,神思游走。左宁出声提醒,“冷小姐有没有听我说话,请你回答。” 倾月却是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听说你是云国国主送给齐国国主的奴隶?怎么回事?” 陡然间,左宁倒抽了口气,退后了几步。倾月咬唇,“抱歉,我不是嘲笑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当初为何答应了去齐国呢?” “因为我拒绝不了他的命令。” “如果时光倒流,你还会惟命是从吗?” 左宁摇头,神情落寞。“很多年了,忘了那种感觉了呢。如果时光倒流我还是会服从他的命令的。因为我已经习惯。” “我就知道是感情。所以你才甘愿。”不知道为何,倾月直觉她和那云主之间绝不是简单的主仆关系。左宁漠然一笑,“这个世界上能困住女人的不只有感情吗?冷小姐是个异类呢?”冷小姐一定在背后查了很多她的事情,不然怎么会用一种了然的眼神看着她。 “我是异类吗?”倾月垂眸一笑,这个世上能困住女人的只有感情。为何她有一种被这话套住了的感觉。“可能我真的是,左小姐请不要担心。我担保五年之内,封国不会对齐国出兵。” “只有五年吗?” “我能不能拖得住五年,还是一个问题,但是我会尽全力。” “我信你。”左宁深吸了一口气,“那笔银子,两个月后,我会交到你手上。” 倾月没回答,左宁抿唇一笑。“认识你,三生有幸。后会有期。” 倾月没再说话,目送她果然离去。那丝裳在风中飘摇,她的脸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决然。究竟怎样的一个女子,生而为奴,被心爱的男人送给另一个男人的感觉。她究竟是怎样成长的?为何她有一种英雄惜英雄之感。 纵使是第一次见面,倾月恍惚觉得认识了好久似的。 目送她的车队在眼前消失。倾月轻声呢喃,“青山绿水,请珍重。” 第84章 妾不如妻 长亭外,官道上渐渐凝聚了一大批的人马。倾月缓缓转过身,却是撞进了他灰色的瞳孔。那隐隐的担忧,淡淡的哀伤。倾月抿唇,“寒……” 相对而站,隔着十步的距离,她想他必定是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他看见她的唇动了一下,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只是那种神态,似乎是带着沉重的心事。他想起那一次初见,虽然那时候眼睛模糊并没有看见她。可是他想得到她定是飞奔而来。 现在她就安静地站在那里。风吹起她的长袖。她的目光茫然。 身侧的侍从上前在他耳边道:“东王,起风了,等下可能就要下雨了。是不是该回府了?” “不必了。你们先行回去。我和王妃还有地方要去。”他说着迈步向着她走去。那一身的紫衣,那高耸的云鬓,她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疏远感。他在她身边,缓缓抬起了手。倾月漠然看着,看着在她眼前摊开的手。五指纤长,指关节分明,微微卷曲。 沉默了良久也没有伸手。他倔强一直伸着手。倾月咬唇迈步向着自己的马走去。玉寒一愣,猛地向后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轻轻一甩,倾月整个人转了过来。落入他怀抱的同时,她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因为突然,她不由得喊出了声,“寒……” 抱着她起身,跨步向着马车走去。俯身进了马车。抱着她坐在腿上,丝毫没有要将她放下的意思。 “七爷,我不骑马了,你松手好了。”倾月拨他的手,同时一抬眸却是看见他盯着她的手,面无表情。心慌慌地,倾月松了手。“寒,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并不想知道得那么清楚。”玉寒冷冷地回了一句。倾月就奇怪,他究竟在生什么气?也奇怪了,最近他似乎特别容易生闷气,以前的他从来都不会有任何一点多余的情绪。可是她已经没有心力去探究。“寒,你不是说,我们之间再不需要有秘密吗?所以我要你真真切切地回答我,你还有什么疑问?” 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倾身将她压在身下。然后抓住了她的手,有那么一丝恼怒。她的手就这样被抓住,不得不仰头四目相对。“我是有很多事想不明白,想要问你。但是要你心甘情愿告诉我。我知道,只要我问你定会说的。因为你已经想好了说辞,是不是?” 倾月轻咳了一声,尴尬地别开了眼。他怎么什么都知道的感觉。知道也就算了,心知肚明就好,为什么突然全都讲出来了?感觉怪怪的。 她不说岂不是默认。倾月这么想着轻咳了一声,“寒,我需要这笔钱,因为我必须让我的暗卫活下来。”第一次,她说出了暗卫,对他说出了暗卫。 “暗卫,是什么东西?”明知故问,不过是想要知道她究竟还可以告诉他多少。倾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神无论往哪边走,都会看见他的脸。“那个,是我父亲培养了十多年的死士。而今,由我统辖。” “如此——”他的脸色完全没有变化。然后倾月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了。她叹了口气,别开了头。看着她无力的表情,玉寒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一手撑着坐榻,一手搂住她的腰,抱着她入怀。“丑奴儿,我知道暗卫,很早之前就知道。只是我在等,等你告诉我的这一天。你为何要去借钱,东京的国库里有足够的银子……” “东京的钱也是借的,而且还是要付利息的。所以尽快还清才是最好。”倾月不甚适应,伸手去推他。“寒,能不能先松开我。” “不想!”他只是实话实说,想要拥着她,不想要放开,就随心而欲一次吧。 “那个……我说,你这么抱着不累吗?”倾月侧眼看着,明明就是架在半空。玉寒抿唇不说话,倾月抱着他的脖颈,一使力,两人跌落在榻下。倾月看在压在身下的那个人,恼羞成怒道:“你傻了,我要是推你,你不能松开手啊。” 玉寒仰躺着,动弹不得。倾月撑着坐到了一旁,伸手扯他。扯他不动,倾月伸出两手去抓他的脖颈。这样一使力,一下就把他扯到了自己怀里。 名正言顺的赖在她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奶香的味道。心里淡淡泛起了一层酸涩。抱紧她,缓缓闭上了眼。 看着他这般猫咪一样的模样,倾月看着他恍惚失神。然后她缓缓地闭上了眼。这一路浑浑噩噩的,只感觉马车一阵乱晃。陡然间转醒。醒来只觉得口渴,咳嗽了几声。 “你醒了!”玉寒斜靠着软榻,让她当人肉垫子,怪不得她睡得这么舒服。携手下了马车,看着车边上站着的父亲和娘。倾月福身行礼,“爹,让您亲自出门来接,折煞女儿了。” 五夫人只是笑着,关切地上前,挽住了她的手。“回来就好了,身子还没好就不要到处乱跑。听你爹说你们可能还要多住些日子。就住在家里,让娘亲好好照顾你。” “夫人,切莫胡说。既然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而今又贵为王妃,她自然是跟着东王。”冷相出声打断。五夫人眼神一闪,垂首不再说话。 “五夫人不必担心,冷相府和皇城也不远。丑奴儿每日来回走走也好散散心,对身子有好处!”玉寒不着痕迹地化解了尴尬。倾月回眸看了他一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一行人往府里头走。冷相和倾月同时踏进了门,两人走近,窃窃私语,“今儿个见到她了?” “是的,爹。见到了。”倾月的心开始跳了,有些心虚,也不敢多说话。多说多错不是。 “遂愿了吧!”倾月闻言看了冷相一眼,沉默低下了头。 “都说了些什么?你觉得这女子究竟可不可信?” 倾月踟蹰片刻,低声问道:“爹是要倾月说实话吗?” “这是自然。当初本来是想要你先见她一面的。只可惜你没能去成。而今和齐国修好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人都已经来了。也算是为正式签合约定了下来。” “当初封帝是什么意思?”倾月避重就轻。她去看这个人的目的不能为外人道。冷相侧眼看着一直在旁边的玉寒,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明儿个去见过封帝回来再说。先去休息吧。身子才刚好。” “爹,有件事倾月一直没敢问。月夫人她还好吧?” 想来这满园的繁花,听说她最近这些日子足不出户的。倾月倒不是内疚,只怕爹心里也卡着根刺。冷相摇了摇头,“最近事儿多,没怎么去看她。” “爹,我想去月夫人那边看看。一起去吧。” 倾月说着露出了小女孩单纯的笑。冷清均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一起去看看。夫人你就先行回去吧!” 五夫人从来都是顺从的,她也不敢跟着前去。所以她松开了手。玉寒上前一步,搂了一下倾月,俯身在她耳边道:“去吧,我下午要去花府一趟,不要等我用晚膳。” 倾月推开了他的手,往前跟上冷相。谁要等他用膳。 两人并肩走着进了月夫人住的院落。依旧是那灰色,一片的灰色。倾月总觉得踏入这园子起,空气都是黏着的。“倾月,你可能在怪爹,为何那天晚上没有去。” “爹,倾月明白的。只是那晚一时之间没有部署好,有些担心。最后能够化险为夷,真的是多亏了华妃。”倾月说着有些哽咽,眼眶泛红。 “倾月,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以后爹会尽力照顾好哲皇子的。你毕竟是东王妃,你真不能一直留在西京。”他委婉地说着。倾月微微一笑。即使是不说,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此时此刻,她也是时候让雪将那消息放出。她已经没有留在西京的理由了。 “爹,倾月清楚。我自然会回去的。只是不是现在。至少我要找到害死我儿的凶手。在那之前,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爹,暂时还请你在封帝面前多多提点。我只知道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冷相愣了许久,“我知道了。再说吧!” 两人正说着话,等了许久的月夫人派人来说她身子不舒服不见客。 冷清均一听就怒了,“跟她说,是我!” 可是月夫人依旧是不见。冷相可不管那么多,直接往里头冲。倾月着急,扯住了他的衣袖。“爹,可能月夫人真的不舒服。这样吧,让我进去看看她。你这样她可能会更难受。虽然月夫人跟我一直有疙瘩。但终归是我去道个歉才有用……” “也好,爹还有事,你进去吧。” 倾月跟着端药的侍女走了进去。看见依靠在窗边吹箫的美人,微微一福身。“倾月见过月夫人。月夫人身体不好,是不是回榻上躺着休息?” 她缓缓别过了脸,看着倾月,眸光复杂冰冷。“你来做什么?跟我炫耀?” “月夫人误会了。我来只是想要跟你谈一笔交易。” “交易……”延长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怀疑。倾月抿唇,“给你冷相夫第一夫人的位置,换你为我说话。” “冷相府的第一夫人?你是说取代大夫人?”她的眸光这会子露出了一点一点的精光。看得见的贪婪。倾月讳莫如深的一笑,“月夫人虽然受尽宠爱,可是终究是妾。” 第85章 天子之花 倾月端起了托盘上的药盏递给了她。整个灰暗的房间,她一身的紫衣,动作优雅。呈到她眼前的时候,勾唇一笑。“月夫人,请喝药!身子重要。” “冷倾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我也相信,你说得出做得到。但我实在不明白,我月夫人身上有什么值得你觊觎?”她伸手接过那药盏,手指在青花瓷上来来回回地绕。美丽的眸子斜视,带着些许不以为意。加之本身的妖媚,她一举手一投足,满满的自信。 倾月抿唇,失声而笑。 月夫人将手中的药一饮而尽,侧眸看着她。“你笑什么?” “月夫人,我爹也算是对你言听计从。对我,他是惧怕我翅膀硬了。所以……如果我们俩联手。” “我要的是在冷相府唯我独尊。可是有你一个,就让我被压得直不起背。”她说着做了个伸懒腰的姿势。“我想我帮不了大小姐!” 她要下人送客,倾月倒也不急,“那月夫人好好想想。妾始终都是妾,你也想要在自己家人面前扬眉吐气,不是吗?现在的夫人不下去,你始终被人认为是能力不够,怎么就是劝服不了我爹将正室之位给你。” “大小姐不要小看你爹。他可不个能被女色所迷惑的主。等你有信心给我这个正夫人的位置之时,再来指使我做什么!”她冷笑一声,转了个身,“李嬷嬷,还不送客?” 倾月自出了这院子起,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满园的红红绿绿。她侧身看着那很快就关起的门,哑然失笑。“我就不明白这月夫人为何就是不肯出门?” “大小姐,还不是你把人家整的。听说她对花粉过敏,指不定就要了她的命。” “这样……”她的声音一点一点延长,那种讳莫如深,让紫荧看得心惊胆战,“大小姐,你来找月夫人,她没为难你吗?” “她为难我作甚?你去帮我把那些人送的茶拿些给我。我要去给夫人请安。” “是小姐。” 倾月却只是过去和夫人聊了会儿天。匆匆忙忙就告辞了。呆得越久,心里就越是无法面对,明明就是一个纯洁无暇的长辈。她怎么下得了手。但是她又不得不下狠心。为了以后一劳永逸。她不能舍不得,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阳光渐渐褪去。她伏在美人靠上,沉沉睡去。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脚步声。她猛然惊醒,一身冷汗。 “在这里睡着,会着凉。”他的声音温柔略略带着些许的疲惫。倾月坐起身,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夕阳的光落在他纯色的丝裳上,仿佛是镀了一层光。他身子一倾,倒在了她怀里。 依靠着她的膝盖,闭上眼。他好困,好困。她好温暖好温暖,让他不由得想要愈靠愈近。他靠得太近,倾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儿。她微微蹙眉,“寒,你既然没病,不要老喝药,对身子不好!” 话出口,倾月两手握拳,她劝自己这不是关心,绝对不是! “恩,我知道。”他翻了个身,蹭近了些,埋首在她怀里。倾月低头,只看见他的侧脸,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不停地说着话,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腹部,想起来还是隐隐作痛。 “丑奴儿,花昂运死了。花启运刚收到消息就把我叫了去。看来你能如愿留在西京了。毕竟这花昂运一死,陛下定会考虑究竟由谁接任。在那之前,他需要你,需要冷相给他出主意。何况他本欲将哲皇子送去封地,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她的手停留在他肩,看夕阳渐渐隐没。她的心沉重,红唇轻启,只道:“是吗?” 玉寒闭眼摸索着抓住了她的手,轻轻吻着。“花大人那边我会想办法让他暂时离开西京。他离开,你就不必畏手畏脚。这西京,没有人再能与冷家抗衡。” “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内斗。你不觉得这冷相府不知何时起,容不下我了呢。”倾月叹了口气,向后靠去。“是我不够好吗?不值得信任……我不明白!” 他坐起身,抱她入怀。“丑奴儿,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留在西京,无论你想做什么。” 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如果是真心,那他的真心来得迟了。她已经有些害怕,不想再相信任何人了。包括他。“寒,花昂运是我派人杀的。” “我知道!”他翻身坐起,捧住她的脸,“在我派人去之前,他已经死了。我真不知道,你原来已经决意要留在西京。” “不是我要留在西京。我要哲儿留在西京。只有留在西京,他才有机会。” “你疯了。明知华妃是为你而背叛了陛下。她是为你而死的,你又如此对哲皇子,你是想要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他吗?” “虎毒不食子。哲儿不会有事!”她笑着推开了他的手,“倒是寒,你让花昂运回东京。不怕东京沦入他人之手?” “这担心是多余的。东京不是有你的两个得力手下吗?” “紫寐和青冥是不会管花映蓉的事的。他们只会安分守己。”倾月说着话,目光却是迷离的。她无心跟他解释那么多。 玉寒望着她,心里隐约担忧。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眼前进行着,似乎是对权力赤.裸.裸的渴望。她什么事都会跟他交代得一清二楚。可他愈发不能明白,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似乎她的平静之下蕴藏着惊涛骇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七爷,小姐,是时候用晚膳了。”紫荧上前道。看着眼前相依偎的两人,心下只觉得不可思议。原来东王和小姐之间并不是传闻中那般的水火不容。突然间两人似乎是没有对方不行了。天天腻在一起。 正用膳,紫荧出了水榭和一个侍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回来的时候,将手上的一壶酒递给了倾月。“小姐,这是雪大人由千里外送来的清酒。有个很雅致的名呢?” “什么名?”倾月抱了那酒盏,拨开那盖子。陡然间一阵扑鼻的清香。 “好像是叫宸华。是一种花的名字。”紫荧端了酒坛为两人斟酒。倾月闻言,扯了扯嘴角,“是天子之花啊。” 还记得那一年,雪对她说:“这世上有一种人,就跟花儿一样。需要呵护。而你就像宸华。因为你的高贵才会被选中。你所受的唾弃,你所受的磨炼,只是因为你的出生太高贵……” “天子之花?”玉寒呢喃着,饮了一口。尝着味道很普通,只是那芳香愈发的浓厚。再饮一杯,竟是尝到了甜辣甜辣的味道,回味过来,一阵醇厚。“这天子之花,为何我从未听过天下还有这样的花?” “是那一年,她还活着的时候。她说她要时间最美的花做她的头饰。她就会为我舞一曲。可是这世上之花之多,我竟然找不到一朵适合她的。然后我为牡丹重新取了一个名字,叫宸华。我跟她说这是天子之花。”那一年,她含泪收下宸华,然后为她舞了一曲凤于九天。现在想来,她一定很爱很爱封帝。纵使是后宫佳丽三千,纵使是虚情假意。一往情深,为情所困。所以她才会…… “他?是谁?” 倾月笑着摇了摇头,搁下了手中的酒盏。抬手扶着额头,然后无力地倒在了桌上。她挥了挥手,“寒,我想我醉了……”她呢喃着,温热的泪水滚下。她的心好痛好痛,当年的她而今的华妃。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害得她们一个往生一个成了活死人。 权力啊,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在巅峰了,却还要赶尽杀绝。 敌国破,谋臣亡!爹,其实没错,不过是想好好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却要这么辛苦。而她呢?又是为了什么,纵身步入这场混乱,步步为营。为了曾经吧,为了曾经她的懦弱而死去的人。为了那些,为了她而死的人,也为了那些追随着她,为了她而活的人。 玉寒伸手抱着她起身。怀里的人,哭得不能自己。低头吻着她的眼睑,轻声呢喃,“丑奴儿……”她有太多事不为他所知。就像他根本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泪流满面。“你为何哭?”还是为孩子的事伤心吗?他该怎么做? 倾月抬眸看着他,这一生他是唯一一个让她想要付出所有的人。现而今,他的款款深情若是真的,她是不是可以敞开心扉。可是她……还是不敢!“寒,我只是想他了。雪,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这么长时间!” “恩……”他应着,喉咙却是干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似乎是有匕首抵住咽喉,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心口麻麻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抱着她在贵妃椅上坐下。仿佛漫不经心地,却又十分故意地开口,“寒,以后在冷相府你不要像刚刚那样抱我。你身子不好,不是吗?由始至终,你都埋藏得很好,为了我,引人怀疑,我会不安。” “我会瞒得好好的。对于你,我不想再怠慢的对待。”他会给她一切,付出他所有的温柔和爱,只对她一人。 第86章 若即若离 皇城的门大开,她坐着马车进了那皇城。微微挑开帘子,透过木窗的方格子,可以看见那墙一直在眼前不断得接近又不断的远去。渐渐的她觉得累了,手掉落的瞬间,身体无意识地倒下。 软垫上泛起一层香气,也不知道是谁坐过的马车,染了许多的香芬味道。玉寒在另一侧,转过脸来看她的时候,她已经睡着。车停下来的时候,伸手去抱她,可是她突然之间睁开眼。睁开眼的瞬间她见是他,竟是说了一句,“封玉寒,你再敢碰我一下,你就死定了!” 玉寒一愣,笑道:“昨晚你受累了!”倾月瞪着他,只差没将恬不知耻说出口。是谁不依不饶了一夜?是谁 宠溺地笑着拍了拍她的脸颊,“我们到离落宫了。” 倾月一下子清醒。忙不迭地拨开了他的手。玉寒正准备下车呢,可是突然间她一挣扎。身子不稳,陡然间他却是一跃而下,稳稳落地。一旁的侍从和侍女都吓疯了。“七爷,王妃你们还好吧?” 倾月吓了一跳,只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就是不愿放手。她的两条腿在颤抖,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那个……寒,我站不稳,你别放开我。” “我不放。”他就这样抱着她,一路走着,一路都只低头看着她。倾月抬手掰正他的脸,“看路。” “我不想看路,只想看你……”他倒是厚颜无耻的,什么都敢说。倾月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那个,可以不说话了吗?” 两人玩闹着,到了水榭。已经入冬了,在这风口坐着稍稍有些凉快。可是她就是喜欢看得见水的地方。就是愿意呆在水边。到了这个时候还老要和酸梅汁,谁都拦不住。在她喝第三杯酸梅汁的时候,玉寒伸手推开。“紫荧,拿下去。不要再拿这些冰镇过的凉饮。” “寒……”倾月无辜地眨眼,楚楚可怜。“我要……” 这样的表情,天真娇俏,浑身洋溢着温暖的光辉。她的手偷偷地探向他身后。还没抓住那碗,却是被他扯着站起身。他牵着她的手,走出水榭。进了寝宫,他反身关了门。一丝风都不透。倾月蹙眉,“做什么关门,昏沉沉的。” “你不知道着冬天的风,很伤身体?非要坐在水榭那边。“ “那你关了这门,不透风,憋着也难受。”倾月在案前挑了本书,脚踩着木椅一步跨上了案。玉寒无奈地笑,“非要坐在案上吗?” “恩,光从木窗透过来,感觉稍微亮堂些。” “你每日里都看些什么呢?”她是他见过的最爱看书的,只要一闲下来,她就只翻书。“为什么?除了书之外,你没有什么别的喜欢的?” “恩,因为无所事事,所以喜欢乱看。”倾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回答他,只是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打发时间。闲暇的时候,不想放空自己,任由自己胡思乱想。 “原来如此。”他走进一些,伸手揽着她的肩,凑近些同她一起看。 突然一阵喧哗声响起。殿门被推开,一个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随后他四处一望,冲进了内室。看着窗前案上,相依偎的两人,本能地止住了脚步。 听见响声,倾月侧过脸,看着站在那里,裹足不前的小男孩。然后他身后跑来了另一个孩子,撞到了他的腰。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皇兄,对不起!” “见过东王,王妃!”他作揖,扯了扯身后的人。那腼腆的小娃探头看了一眼。看见朝着他走来的倾月,有些害怕又有些想要靠近。倾月走进蹲下了身,抓起了哲儿的手,却是看着启儿笑,“启儿是第一次见月姨,是不是?” “月姨,你为何这么久都没来。”一个月不见,哲儿清瘦了许多。明明还是个孩子,却突然间失去了母妃。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他小小年纪。 倾月忍不住伸手抱住两人入怀。“乖,月姨只是因为有些事耽搁了。是月姨不好……” 启儿被抱得喘不上气来,挣扎着。而哲儿始终是保持着冷漠的神情。他一抬眼,正看见玉寒瞪着他看,然后他勾唇一笑,搂住了倾月的腰。“月姨,以后哲儿会乖,会听话,你不要离开我。” “哲儿,母妃不在了。月姨绝对不会再离开你。哲儿你记住,月姨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哲儿咬唇,坚强地开口,“月姨,哲儿知道!” 倾月捧着他的脸,微微一笑,“知道就好。到午膳时间了,陪月姨一起吃,好不好?”再多的对不起,再多的关爱,都无法弥补她带给他的伤害。一行人用膳,不知何故,总觉得气氛怪异得,让人说不出什么话来。就这样,相对而坐。午膳过后,倾月守着两人睡着,才动身前往朝阳殿。 玉寒看着她细心得为两个孩子盖被子。又千叮咛万嘱咐要下人寸步不离得守着。就这样离开房间的时候,走到半路又绕回去看了一遍。 在外间等了许久,她终于再度出来了。眼看她又要转身,玉寒一把抓住她的手,拖着她往外走。这样下去,怕是到傍晚也不见得能到朝阳殿。 跟在他身后,连跑带跳才能跟上他,气喘吁吁却还要说话,“玉寒,他们就是我留在西京的原因。” “我知道。”所以他什么都没说。让她和两个孩子培养感情。小点的那个他倒是不觉得什么。那个大一点的男孩,这么大一个孩子了,懂事是自然的。他若是理解还好,若是不清不楚,对丑奴儿若是要有什么误解。该如何是好?希望这是他多想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倾月,你当真觉得为了哲皇子,做一切都是值得的?” “无所谓值不值得。”终于停下了脚步,倾月偷喘了口气。 玉寒转身满是担忧地看着她,“他若是不领情呢?” “你觉得,华妃为我而死,我会因此而领她的情吗?” 玉寒无话可说。两人进了朝阳殿。一个月的修缮。足够将曾经的那一场火掩埋。再次回到这里,天空那么蓝,广场也拓宽了许多。一行人走进朝阳殿,只说封帝在华月阁。倾月却是充耳不闻,她爬上了那百步台阶。那雄伟的大殿,在她眼前矗立。曾经漆黑一片,现在光鲜亮丽。空气中依旧闻得到烟火的味道。 她的手搭在那高大的木门,闻着那香木的散发着新鲜的油漆的味道。 他站在她的身后,伸手覆住她的手。 “都说物是人非。这皇宫,百年来不曾变的景致,吞噬了多少人?”她不是想要感慨,只是一时之间伤感。甩了甩头,她扯起了一抹笑容,“寒,等会儿见到封帝,你可不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他会以为使我们俩联手的。杀花昂运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没必要。要怀疑你,无论如何都避不开。”他牵起她的手往下走,阳光那么猛烈。她有些睁不开眼。再抬眼看见了那台阶下,广场上,她一个人撑着伞站在那里。不知何故,倾月想起出事前最后一次见面。 她发了疯一般的举动,还有她的眼神。画面一点一点拼凑,一种直觉,一种愤恨。倾月紧紧抓住了玉寒的手。他侧眸看着身边的人。 “不要和她说话,不要看她。”倾月盯着不远处的那个人。她就是不能控制,控制不了。玉寒沉默蹙眉,伸手抱住了她。 一时间停住了脚步,她沉默让他拥着。听他在耳边低喃,“一直不跟你解释,一来你也没给我机会,而来我觉得没有必要。时至今日,我只想跟你说。那一晚你所看到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根本就没什么。我对她除了最初欠了她一个人情以外,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吗?可是我明明看见……” “你宁愿相信自己看见的也不愿相信我吗?”明明就是抱着她,可感觉她好远好远。 倾月抿唇浅笑出声,微微抬起了头,“我要你吻我……” “恩?”玉寒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是这么幼稚的人,也不是这么大胆的人。为何突然间……可是他只看见她在笑,笑若艳阳。 “你没听错……”倾月有些恼怒,可话未尽,他已经俯身,含住了她的唇。这段日子,她似乎依旧如初,可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明明就在他怀里,却那么不真实,这让他几乎发疯。 温热的唇相贴,唇微启。舌和舌的交缠,她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微微睁开眼,看见了他紧闭着双眸,微微蹙着的眉。为何他看上去,那么悲伤。她伸手抚上他的眉心。玉寒猛地睁开眼,看见了她心疼的目光。 松开了一下,下一刻,却是扣住了她的下颚。他再度凑近,倾月却只是别开了脸。他的吻落在她耳后。 她侧过脸,看见雪妃愣在当场。用一种几乎要撕碎她的眼神看着她。 这就是痛,曾经她所尝到的痛,她要十倍百倍地还给他。虽然这样的手段对玉寒来说不公平。她只知道,雪妃的死穴就是玉寒啊。 手狠狠握紧。耳边,他轻语,“这下你满意了吗?你究竟想证明些什么?” “我不想证明什么。我只是想让她痛不欲生。她赋予我的痛,我要千倍万倍地还给她。我要她后悔,觊觎不属于她的人。” 第87章 似是而非 她的话还在耳边回荡。霸道地宣布所有权似的口气。玉寒又是窃喜又是无奈,只问,“那么我是属于谁的?” “我怎么知道?”倾月冷哼了一声,推开了他。“我去华月阁,你自己看着办。”她甩袖走。冗长的裙摆从石阶上游曳而过。她喜欢紫色,紫色在她身完美的诠释着高贵,似乎是为了她而生的。 她在她面前走过,带着挑衅的笑。她手上拿着的伞在颤抖,狠狠地瞪着她。倾月忽视她的眼神,抬手打掉了她手上的伞。那伞在地上打转。雪妃一时间整个人渗出了一层层的汗。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她的手一直在颤抖。然后整个人跪地。全身犹如一块冰,被阳光所融化。 倾月看着她这模样,蹲下身,抓住了她的肩膀。“你真是有病,病入膏肓。根本就没得救。” 雪妃紧盯着她,用一种恐惧的目光。然后她一点一点蜷缩了起来。全身的汗噼里啪啦地掉。玉寒缓步走到她身边,捡起了那伞,遮住了她的身子。阳光被遮去。然后她的手,一点一点松开了自己的肩膀。 倾月转头漠然看着他,“我们都有病,病在心里,病到无药可医。” 说完她转身走,不想再去那么卑鄙的践踏一个人的自尊。但是她已经来不及了,已经不堪了。她已经病了,深入骨髓,当血色染上了黑色,而失去了光芒的黑色,将化作不是色彩的色彩。 将手中的伞递到她手里,站起身要走。她伸手抱住他的腿,咬牙低声道:“不要走,否则我就追着你到华月阁。你无法解释……” 玉寒无奈,叹了口气,蹲下了身。他拨开她的手,深叹了口气,“公主殿下!你知不知道,活下去对我这种人来说有多重要。所以我也以为你也是跟我一样,千方百计地要活下去。可是我发现我错了,你根本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她的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对,我是疯了,什么都做的出来。” “公主殿下,上一次帮了你。你我已经互不相欠了。你加诸在丑奴儿身上的痛,我不会亲手还你。因为我无法忍心伤害你。但是我也不会阻止她。因为她是我的妻子,我爱的人。所以,日后还请好自为之。”他握紧她的手,叹息道,“抓紧你的伞。这阳光会要了你的命……” 他果断地离去。在烈日下,渐渐地远去。她的眸光一点一点地凝聚,那刻入骨髓的狠。那一种抹杀一切的眼神,带着恨和愤怒。 她撑着伞蹲坐在地。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雪妃娘娘,你恨她,是吗?” 雪妃愣愣地望着他,开口,声音支离破碎,“你是谁?” “你只要知道我跟你一样恨那个丑女人,就够了!”说着,两人四目相对。然后她勾唇而笑…… 从容走入华月阁,听见了丝竹管弦声。倾月在门口停顿了片刻,神思游走,也就在这个时候,玉寒从她身边经过,揽住了她的腰,拖着她往里走。 走过那地只看见了阳光透过那雕花木窗,窗前那伊人独立。她听见脚步声响,微微睁开了眼,看着倾月走来。她也不曾动弹分毫。那毫无生气的眼珠一直盯着她。她停下,她的眼珠也就停了下了,而她往哪个方向走,她的眼珠就转向了那个方向。 那种毫无生气的眼神,纹丝不动,却紧紧盯着她。倾月感觉到浑身的不舒服。她微微后退了半步,让玉寒挡住了她的眼神。柔嫔收回目光,望向沉醉在乐声里的封帝。这个居于高位的男人,可以给她她要的一切,只要她有手段。只是从今而后,她只身一人。该怎么办? 接收到柔嫔的目光,封帝抿唇一笑,开口道:“倾月你来了,不必请安了。坐吧,听听这曲子,觉得怎样?” 倾月一言不发,在下边挑了个位置坐着。她根本无心听那曲子。直到那曲子完了,她还是愣愣盯着那个琴师。那宫女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弹。封帝一直注视着出神的倾月。 玉寒伸出两指弹了一下她的眉心。在她愠怒转头的瞬间,他笑了笑,“在发什么呆?怎么不说话?这曲子怎样?” “恩……”倾月低头,不知所以,声音也闷闷的,“陛下抱歉,倾月刚刚没在听。” “朕知道!”封帝叹了口气,“要你们来,是想要问你们讨一个法子。” “陛下有什么吩咐。”玉寒伸手按着倾月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却开口接话。封帝抬手支着脸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到了玉寒身上,“七弟也知道了?” “回陛下,这花大人遇刺一事,我已经从花启运大人那边得知。亲弟遇刺,花启运一下子还无法接受,病倒了!” “原来如此。朕还想着这件事只有和冷卿家说过。倾月怕也是不知道吧?” 倾月咽了咽口水,镇静地开口:“昨儿个刚听父亲说起,还没来得及同七爷讲。爹说今日早朝后,他要准备启程去陕东道。倾月一听便着急来见陛下了。陛下不会是想要我爹去陕东道为陛下宣旨吧?” “陕东道不安全,朕知道,委屈冷相了。” “陛下究竟指派了谁上任陕东道?” 封帝淡然一笑,黑色的瞳孔露出一丝玩味,“朕派了花启运。他也算是有治国之才。最重要地是他是姓花的。如果他能平安上任,那么也好,至少陕东道有人管理,朕也放心。若是不幸遇刺,那……就是有人针对花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话间他盯着倾月看。不知何时起,她爱上了胭脂,那水一般细腻的胭脂,遮住了她的胎记,细细看来,她美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陛下不觉得这对柔嫔不公平。若是连这个伯伯都没了,她可就没了长辈。现在花家的男丁只剩下他那不足十岁的弟弟,都靠着她一个人,这偌大的花家,可是要压垮她的。”倾月笑望着柔嫔。她依旧靠着窗子,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封帝闻言,不由得回头看了眼柔嫔。 眼神交汇的瞬间。柔嫔微微别开了眼,“花家人丁单薄,旁的亲戚也不多。都能自食其力,王妃多虑了。这宫里的月俸也足够我娘和弟弟好好的过日子了。” 她一番言辞道出了她无所求。倾月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柔嫔也无需担心。陛下定是派了人保护,不然我天朝的颜面何存?”她说着站起身,单膝着地。“陛下,倾月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只是我真的很想,很想陪在我爹的身边。保护他。” “说吧,你要多少人?” 倾月抿唇,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如果是让倾月代替爹去,便只要一千禁军。如果是倾月保护爹前去,则要两千。” 她的回答正中下怀。封帝故意久久不曾说话。玉寒扶着她站起,“为何身子刚好就又想着去那么远的地方?舟车劳顿……” “寒,我想去。我放心不下我爹。”就如此简单吗?谁人都只不可能这么简单。可他宁愿相信就这么简单。 “如果朕答应让你一个人去,你可不可以也答应朕一个请求?” “陛下有什么尽管吩咐。” “带上哲儿,他这段时间一直闷在这里,我怕把他闷坏。跟着你也好长长见识。让他散散心,早些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 “本来倾月还想求殿下能答应让我带哲皇子出去玩几日。”倾月抬袖掩嘴笑,微微斜眼看见了玉寒凝重的神色。一时间她的心漏跳了一拍,慌忙回身正色道:“陛下如此信任倾月,只是倾月毕竟是一届妇人。我怕不能服众,所以想要请李总管与我一同前去。” “七弟都要去了,还要小李子去干什么。”封帝笑了笑,朝着她招了招手。倾月缓步向着他走去。封帝示意她附耳。倾月蹙眉俯身。只听他在她耳边道:“你的东王舍不得让你一个人。他一定会跟着你。” 倾月咬唇,“我不信。” “我们赌一把,怎样?” “赌什么?”倾月知道她必输无疑,但是而今她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别人能否猜到她的心思。既然如此,反其道而行之,是最无奈也是最有效的。 封帝不由得笑出了声,声音低沉,“舞一曲。” “我?”倾月一愣,片刻后拧眉,“我没有资格拿雪来赌。能不能换……” “就你也可以。朕不在乎。” “好,成交!”明知道答应了一定是要自己出糗了,不过不得不应承下来。封帝一愣,看着她,这么坚决?她是确信玉寒不会去,有一丝的犹豫她也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她可是从来没有跳过舞,她应该是不会。她若不会,怎么可能答应公然在众人面前出丑。想了想狠狠心道:“朕会召集所有大臣,你确定?” “那陛下若是输了,也是舞一曲?” “这……”封帝犹豫了片刻,然后郑重点头,“朕乃天子,一言九鼎。” 倾月抿唇一笑,站直了身。缓缓侧首看着不远处的玉寒。他表情复杂。 第88章 背道而驰 柔嫔看着面前窃窃私语的两人。心里有好多不舒服,只是生生停在了她的面前。然后她的手一直停留在封帝的肩上,微微侧身。这样的姿势,两人看上去极其亲密。 倾月侧眼看着寒,然后微微低下了头。“陛下,我们怎么开赌局?” “要不要找人下注?”封帝端起了手边的雪梨,“听你的声音,嗓子听上去不舒服。” 倾月盯着那雪梨,伸手抓了那盘子,转身到了靠窗的位置。木窗大开着,她抓着梨子小口咬着。她有些漫不经心。封帝忍不住笑了。她是决定要抽身事外,看来是要他处理了。 “七弟,倾月她想要去陕东道。朕有事想要你去一下青湖……” 话还没说完,玉寒出声打断,“等我们从陕东道回来。”闻言,正在吃梨子的倾月突然卡到,“咳——咳——” 玉寒端了水喂到她嘴边,同时一伸手抱着她入怀。“你这么吃惊吗?都说过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倾月咳到无力,伸手搭着他的肩,“你知道我跟封帝刚都说了些什么?” 玉寒微微蹙眉,“我不想听。” “罢了罢了。”封帝站起身,“倾月既然是开玩笑的,就算了。你们两个整理行李,早去早回吧。” “愿赌服输,回来我一定还你。”倾月咬唇,表现出些些的不甘。封帝低头沉沉一笑,“随你。” 倾月的手一直磨蹭着窗棂。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柔嫔。这样的氛围中,四个人静默。一干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不停地更换着点心水果。倾月倒是悠闲,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吃着点心。这些小点心,就算是吃许久也不会饱,打发时间正合适。 柔嫔看着极其闲适的倾月,手一点一点收紧。“陛下,他是臣妾的父亲。臣妾知道进了这宫门,不甘奢望能去送他一程。可否请冷小姐,能将他的骨灰带回西京,我不希望他一个人在异乡……” 倾月挑眉,抱住了身前玉寒的腰,微微踮起脚尖,视线越过他的肩看着柔嫔。她的眸光由始至终都是冷冷的,没有一点波动。然后她娇俏一笑,对着一个丧父之痛的人,这样的笑根本就是硬伤。可是她就是这么肆意,薄唇轻启,“柔嫔娘娘,我一定会帮你完成你的心愿的。” “那……就多谢……”她回答得很勉强。倾月松了手,两脚跟落地。她拽着玉寒的前襟。他抓住她的小手,搁在掌心里。“陛下,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他不由分说地抓起了她的手,往外拖。倾月话还没说完,直接就回头对着封帝一阵乱喊,“我从来都不会不服输,我要的一千人你记得拨给我。我明天就走。还有你一定要记得赶紧让宫人替哲儿准备行李……”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身在外头了。倾月猛地回过身,想说些什么,可在看见他的神情的时候,便闭上了嘴。狠狠一扯,将她搂入了怀里,两手收紧。一时间倾月只觉得她的腰被紧紧箍着,透不过气来。她挣扎,却是被抱得更紧。 晚风吹起他们的衣袂,夕阳在他们身上镀了金色的一层光。紧紧相拥,彼此心碎的眼神。 他抱着她走出华月阁。然后空空的宫道,两人安安静静地走着。看着夕阳渐渐隐没。她在他的怀里,抬头就可以看见他坚毅的下巴。 “寒,你为何不想知道我和陛下说了些什么?” “我才不在乎!”一想起刚才两人窃窃私语的样子,他心里就难受。一想起她说的那些狠心话,他就心疼。 “我说你一定不会跟我去陕东道。而陛下说你一定会去。谁输了谁就跳舞。我从来没有看过陛下跳舞。所以我很想看,所以你……” “所以你要我别去?”看着她干笑的样子,他冷哼一声别开了头,“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只是这么想想而已。”倾月抬头看着那夕阳,“夕阳,好美!” 也许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和他在一起,就只是看夕阳,也觉得美不胜收。寒,如果你爱我,那该有多好?她搂着他的脖颈,缓缓合上了眼。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心也随之跳动。 当天黑,天又亮。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 这西京的冬天,萧索。可是河边枯树,还有街上那还未开启的灰色木门,还有那冬草。一切组合成单调有别致的风景。哲儿枕着她的脚睡着了。浅浅的呼吸声很温柔。她一直就这样注视着他。 “丑奴儿……” 倾月抬眼看着另一侧的他。看着他手上的折扇不停地敲着窗棂,发出的声音稍稍有些响。她伸手按着他的扇子,而后又指了指她怀里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她看见他就要发怒,可是又生生忍下。他寒了一句停下之后,出了车厢。这一路上,这个娇弱的皇子,一直都腻在丑奴儿身边,一整天了,他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干干地看着两人关于上善若水讨论了一整天。 策马驰骋了半日,只待天黑,到了要过夜的客栈。她从车厢出来,看见了他抬手来扶。下了马车后,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她就转身去抱那个孩子。 哲儿正想扑入她怀里,只听玉寒冷声道:“是男儿,就不要做娇柔状。” 哲儿一听,咬牙跳下了车。他扭了一下脚,倾月伸手去扶。却被玉寒拖着往客栈走去。“别管他,他已经这么大了。是个男子就要学会一个人面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然后他扭头看着封哲,“要是脚受伤了,自己去找大夫。” “哲儿……”倾月甩开了他的手,“要闹你自己闹。” 她转身走,脸色愠怒。她甩袖走,牵起哲儿的手,带着他去找大夫。直到大夫查看过了,确认没事。倾月松了口气,“哲儿,我们下去用晚膳吧。” “月姨,我想在房间用膳。” “月姨陪你。”倾月真心实意地笑着,笑容如艳阳一般灿烂。看在眼里,只觉得一阵压抑。“不必了,月姨。” “也好。”倾月也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她带上门,才转身就看见了一直守在门口的玉寒。她瞟了他一眼,往楼下走。玉寒沉默,跟着她往下走。 她沉默用饭,一句话都不说。吃饱后,搁下碗盏酒走人。蹙眉看着她离去。他站起身追上她,抓住了她的手腕。倾月缓缓转过头看着他,用一种漠然的眼神。她就一直这样看着他,看到他几乎抓狂。最终他松开了手,转身离去。 倾月目送着他离去。手搁在心口,一点一点拽紧。然后她转过了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背道而驰也好,好过对着彼此互相伤害。 这一去陕东道,一路上两人总是不怎么在一起。除了每一次的晚膳。就这样别扭的过了整整三天。第四条的晚上,倾月正在房间看雪寄来的信。听见推门声,她抬起了头。见是他,便搁下了手中的信。站起身,想要说些什么,却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事吗?” “没事,不可以来吗?” “不是这个意思。”她的双手搭着长案,深吸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猛地窜到了她面前。倾月吓了一跳往后跌倒。他的手扶着她的腰,头低下,压住了她的唇。唇齿开合间呢喃,“我想你了。” “寒,不要!”她推开了他。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桌案。她手扶着,不停地颤抖。“我,我还有事要处理,不和你说了……” 寒低头看着案上的信纸。“你为何那么信任他?” “因为我知道,他就算是死也不会背叛我。”倾月拧起了眉,伸手抓起了那张纸。然后另一只手抓起了毛笔,“我要回信。那个,你在这里我无法静心地……” 抓起她的手,拔了那支笔,扔落在地。 倾月拍案而起,盯着眼前的人。绕过作案,从背后抱她。“夜深了,我们该安寝了。” “我要写信。” “借口。” 倾月咬唇,“这些天是你不冷不热地不理我。今天突然跟我说你想我了,你觉得我该怎么想?” “是你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你要赔!” “诶?”倾月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他望着她,望进她的双眼。她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了他的心。所以才会患得患失,所以才会和她冷战。变得小心眼,以前从来不曾觉得她身边有那个雪是不自然的。而今想来,满心的嫉妒。他怎会这样?他也不想这样。 “我也希望你明白。”无力地埋首在她怀里,紧紧拥住了她。 他的唇吻上了她修长的脖颈。推着她往后,将她困在自己的墙壁之前,低头看着她,想要吻她,看着她冰冷注视着他的眼,咬唇往后退了一些。就这样将她圈在怀里,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丑奴儿,我……”果然还是不行。他不想勉强她。 松开了手,叹了口气,“你写信吧,我先走一步。”他说完转身走。门关上的瞬间。倾月抓起了案上的册子,统统砸向了纸窗倒影出的他的影子。一阵噼里啪啦作响…… 第89章 关心则乱 听见声音,玉寒转过了身。看着那飞舞的纸张。他伸手,搭着门。只要食指稍稍使力,她就可以推开那扇门。只是他望着那一抹烛光。摇曳的烛光,糊的纸窗,听得见她的脚步声。 思索了许久,他的食指顶开了门。踏进了门,踩着散落一地的纸向着她走去。案前,她正在奋笔疾书。蹲下身,将那些册子捡起。 倾月低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写信。默默看着她写完,封蜡。然后她拿出了自己的私章,盖印。那样明显的标志,这样的一封信,带着她独有的标致。这样的信件不必挑人去送。而只要通过各地官府。官府只要收到,就要派最快的骑师将信件送达下一站。这样的速度可以媲美八百里加急。 刚刚看那个人的来信,也不是什么很急切的事,回信需要那么急切?她将写好的信搁在了一旁,然后站起身。看着挡在身前的玉寒,她微微别开了头。“还有什么事吗?” 抓着她不安搅动的手,抱入怀里。“丑奴儿,感觉不到你的心,可不可以将你心里想什么,都直接说出来?” “恩,我只是想要跟你说,如果我们在这小城多待一日。花大人明天就能赶上我们。是不是等呢?” “你在想这事吗?”他的手轻轻地揉着她的长发,长指将长发一点一点绕起。漫不经心地回答着,“那就等吧。把他一个人丢给那一群士兵,说不过去。” “他也乐得如此,有我,或者说有哲儿,他都会处得不自在。”她抬手,拨开了他的手,退后了一步。全身无力,依靠着窗才能勉强站立。许是这些天来,一直在马车上,因为哲儿竟是一会儿都不曾闭眼。 微微睁开眼,看着他。片刻后她张开了手。在他往前走的同时,扑入了他的怀里。然后她闭眼,“好累!是真的……” 抱她起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睡梦中她的眉微微蹙起。在他松开了手的同时,她蠕动了几下,凑近了许多。抱着她,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趴在心口睡觉。睡梦中的她,卸下防备,安然宁静。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身边。匆忙梳洗整装,下了阁楼,看见正在客栈大堂用早膳的她。一旁的侍女看见了站在悬梯上的他,俯身提醒正在用餐的倾月。 倾月专心地想着事情,没有回答,却是问,“哲儿这一整夜,都在房间里吗?” “回小姐,是的。要不奴婢去看看。也是时候起身了……” “你去看看,记住别吵醒他。” 紫荧跑着上了楼。不多时,倾月听见一阵尖叫声,然后紫荧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来。“小姐,不好了。哲皇子不在房内。” “伺候他的侍女呢?” 匆忙找来了那侍女,却道:“昨儿个夜里,殿下他说让我在门外守夜。我便在外头守了一夜。刚刚才去端水准备伺候他起身的。奴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紫荧,派人快去找!客栈里里外外都给我翻一遍。”倾月扬手推开了身边挡着的人,“还不快去。” 一时间整个客栈发出轰隆隆的响声。然后所有人都像是发了疯。 倾月的手在桌面上不停不停地敲着。玉寒拿着丝缎揩嘴,然后起身。倾月没有看见他站起来,也完全没有看到他的神情。他在她身边停下,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尖已经变成了粉红色。再敲下去,手都要废了。倾月猛地抬头,看着他。她很紧张,双手已经要痉挛。 躁动的风闯过过堂,带起了她的衣袖。她听见紫荧来报,“小姐,整个客栈都已经翻遍了,没有看见皇子。” 她已经出了一声的冷汗,这个时候站起身来都向前跌了一步。幸好,他在,没有让她摔倒。“寒,怎么办?”关心则乱,她已经完全无法冷静地去思考。玉寒叹了口气,侧眼看着紫荧。“我们身边不过百人,他们都见过殿下的样貌。记得一半人不换装挨家挨户地找,另一半换了便装上街去找。” “务必在天黑之前查完这整座城。这小城应该只有千户,派人找千户长来。” “是,七爷。”紫荧奉命离去。倾月深吸了口气,心跳得厉害。“寒,我该做些什么?” 心疼的抚着她的发,若有所思地开口,“等着吧。” 她脚软站不稳,双手抓住他的肩。“戒备森严,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他若是有事,我怎么给华妃交代?” “你放心,他是自己跑出去的。不要有太大动静,他不会有事!” “他自己跑出去?你怎么知道?” “这客栈被我们的人围得密不透风,只管进不管出。他可能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溜出去了吧。” “昨儿个晚膳不也是没跟我们一起用?” “他要出去做什么呢?”倾月静下心来一想,这哲儿昨儿个傍晚开始就怪怪的。想要在这么多人的严密监视下带走一个人,是难如登天。而如果是哲儿他自己出去的,那就能理解。因为这百来号人的伙食,这客栈送水车送柴车一类的都没有停过。 玉寒见她不说话,心里担心,关切地话又说不出口。 “紫荧,紫荧——” “她刚刚出去了。”玉寒拖着她往外走。跌跌撞撞的,出了门,盯着那一头烈日,感觉浑身软绵绵的。“寒,你拉我去哪儿?” “去厨房。我想了想,只有那里有人可能会出去进来。” “诶?”倾月吃惊,两人居然想到了一块。两人到了厨房问明运送马车的终点。他扯着她上马向着那地方跑去。 马疾驰,耳边风声呼啸。腰间他的手有力地抱着她。也许,所谓安定所谓迷恋,只是因为那一刹那的回眸。也许,所谓决绝所谓放弃,只是因为这一瞬间的支持。 迎着风,她的眼眶中蕴满了泪。泪水啪嗒落下,温热的泪珠落在他的手背。他又不由得收紧了些,微微倾身在她耳边说:“会没事的。” 她摇头,泪流得更凶。这一刻,真的好感激他在她身边。 马在城门停下。他们说那些柴米油盐水什么的,都是在这家店里头存着的。毕竟要从城外运进来之后,要有存储的地方。两人下马跟着管事一起去找掌柜的。走了没两步,玉寒伸手扯着她护在身后。 “怎么?”话还没说完,两人已经被团团围住。对手显然是有备而来。两人对视一眼。遇见此事,倾月第一反应就是直接拔剑。可是玉寒却是按住了她的手。看着那些人愈走愈近。倾月拧眉,“寒,你松手。” “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动手。” “不是,我……”剑出鞘,剑光让她睁不开眼。那一片迷亮之间,只看见他金色袖口在眼前一晃而过,再度一晃而过,又一次晃过。然后她感觉到他抱着她入怀,按着她的头。她看不见了,可是却能听见,耳边惨叫声不绝于耳。她不敢动,怕他还要顾及她。只觉得与他一起后退了好些步。她低头看一看见他的后跟抵住了墙。听见他松了口气的声音,她才抬起了头。看着他脸颊上的血,一时之间竟然咽一口口水都是困难的。 他只是喘了口气,然后扯起了她的手。跟着他没命地跑。他一跃而过了篱笆,她在他的拉扯下跃上篱笆。还没等她站稳,他已经骑马赶来,一把搂过了她。两人一身的狼藉,当街而过。惊撞了无数的人。然后当第一个分岔口到了的时候。他勒马转进了小巷子。小巷七拐八拐,可是他却能控制着马儿用一种离谱的速度东拐西拐。当前面的巷子被堵死。两人弃马。 他扯着她在跑。第一次两人这么狼狈为了逃命,可是手的温度好温暖。 她只知道,在倒下之前,哪怕还有最后一口气也绝对要跟着他一起跑。眼看尽头已经没有岔路,不得不回到那条主街。即将面临的是什么,两人都不知道。他回首看了她一眼。她却只是回了一个笑颜。 再没有任何话,美过这个一个笑容,再没有一个人,让她感觉就算是死在一起也无所畏惧。两人冲出了小巷,撞上了挨家挨户查人的侍从。 得救了!倾月最后的意识里只剩下这三个字。带着她回到了客栈,哲儿已经自行回来了。 他站在客栈门口。看着那个灰色眼眸的男子抱着月姨走了回来。他脸上,手上身上,满满都是血。他本想迎上前去,可是迈不开脚步。 玉寒冷眼看着倚门而站的小孩,抱着她进了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冷声提醒了一句,“失去她的信任,你将失去登上高位的资本!失去她的保护,你将丧失活下去的资格!” 哲儿的眼睛,一点一点放大。他?知道? 歇息了不多时,倾月泠然转醒。看着眼前的他,血渍已经清洗干净,他又恢复到了曾经那个瘦弱不堪的他。那一刻,她真真切切看见他挥剑的样子。她仔细看他的脸,并没有受伤。撩开他的衣袖,看着手腕上方那白纱。 手指轻轻拂过。他抬起她的下颚,望着她的眼。 灰色的眸子啊,真的好美,可是为何她只看见忧伤?恋恋不舍地吻上他的额头,吻过他的眼睑,吻过他的鼻梁,最后一个吻伴随着深深的叹息落在他的唇。 “为何叹气?” “你又为了我,暴露了不该暴露的。你看看你,哪里像是一个病入膏肓之人?” “我不在乎!”至少而今已经不在乎了。病者的身份只是更容易获得封帝的信任。而今封帝已经明显起了疑心。再伪装,迟早也有揭穿的一日。只是或早或迟,伤害或重或轻。 “我在乎。”她没那么贪心,要他为她而死。她也没那么变态,复仇并不是要他的命。心底最深处的声音告诉她,她要他活着。四顾,发觉自己竟然身在客栈,心口一阵针刺,“哲儿他找到了吗?” “哲儿已经回来了。他果然只是偷偷跑出去玩了。你放心好了。” 闻言,欣喜不已。“真的?” “这件事我能骗你吗?今日跑了那么久,是不是休息一下?” “不了。没事!”可是一起身却是跌倒。玉寒无奈,伸手去扶。这个时候响起一阵敲门声。他问,“是谁?” “月姨,是哲儿。” “哲儿吗?你进来。”倾月扶着床榻站起身。门被推开,那小小的人儿,踏步走了进来。走到她面前,缓缓跪下。“月姨,哲儿错了,都是哲儿贪玩。听下人们说你为了哲儿……才……才搞成现在这样。都是哲儿的错。月姨,你没事吧?” 倾月没有伸手搀扶,只是冷声道:“哲儿,记住。男儿膝下有黄金。月姨没事。” 他起身,站到了一旁。“月姨,哲儿记住了。” “算算时候,花大人也快到了。丑奴儿,来——”寒伸手。倾月微微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默许了。“哲儿,跟月姨来。见了花大人,记住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同他说。” “是,月姨。”小小的他,看着眼前高大的背影。他抱着月姨,姿势很美。两人似乎感情很好。他该怎么做才能见缝插针。 曾经在他心里他的月姨,是这世界上唯一完美的人。可是为何偏偏是她,那么残忍地夺走了他母妃的命。他不明白,所以一定要求一个明白。 花启运在傍晚的时候,姗姗来迟。倾月笑眯眯地迎他入门。并跟在他和玉寒身后,看着两人叙话,眼神复杂。 “李叔,这些日子可还好?”李叔这些天一直跟在花启运身边。倾月见到了他,便关心问了一句。也不知道李叔当下在想些什么,听见她的声音,回头用一种很震惊的眼神看着她。“王妃,您刚刚问了老奴什么?” “恩,只是几日不见,有些精神不济。所以问了一句,李叔最近不会有什么事吧?” “没,没什么。挺好!人老了,让王妃担心了。” 倾月抿唇一笑,不曾多问。花启运身边跟了近九百侍从,队伍浩大,竟是停驻在城外。倾月一听,立时就站了起来。玉寒伸手按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脸转向花启运,冷声道:“今夜,我们连夜出城。随军而行,毕竟安全些。” 第90章 完全信任 马车车厢垫下了十数层的软缎,柔软温暖。连夜出城,归队。渐渐的闻见了篝火的味道。马车停下的时候,她伸手去撩车帘。正撞见弯腰走进的他。“夜深露重,你还是不要出来了。这车厢里也不暖和,要不要暖炉?” “不要了。”倾月抓着他的手,推着他往后退。出了车,只感觉夜风在呼啸。跳下了马车,看向那一团温暖的火。 扯了身上的披风替她系上。牵着她在火堆边上坐下。火光照得她满脸通红,眼中有一簇火在升腾。 “小姐,哲皇子已经睡下了。” 倾月回眸看着她扯了扯嘴角,“你去守在他身边。”经过白天的事,她实在是不敢再冒险,若是他有什么好歹,她万死也难辞其咎。 紫荧的脚步声远去。倾月揉了揉眼睛,额头抵着支起的膝盖。然后他伸手,扶着她靠着自己的肩。“丑奴儿,今天的事你觉不觉得是预谋?” “说是预谋,不如说是圈套。”这世上,敢接手杀她的杀手还没出生。而刚刚那些人,她并不想承认。可是的的确确是暗卫。既然是她的手下,那么那些人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清楚她的身份。“寒,刚刚那几个人,你全杀了?没留下活口?” 如果有留下,那她就可以查到。如果一个小队所有人覆灭,那么将查不到是谁委托。 “恩,应该……全死了。” “这样……”她的手拨弄着身下的杂草,心思游走,不定,彷徨。“寒,你说是谁想要置我们于死地?” “不知!”他的声音如风一样轻。她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以后,让我们并肩作战。我不要你的保护。” “明白了。”她的下颚抵着他的肩,看见了花启运和李叔相携走来。她松开了手,往后退。可是他却是伸手紧紧拥住,“让我抱抱你,一会儿,就好。” “那个……”倾月急红了整张脸。眼看着两人越走越近,她一把推开,站起了身。 “王妃和王爷感情真好。”老迈的声音,穿透夜色,带着一阵萧响。倾月漠然看着眼前的人,手指抚弄着腰间的箫。雪,回来了吗?在暗处,看着她,是吗? 众人也听见了那一阵箫响。蓦然回身,看见的只有浓黑的夜。一对巡夜的士兵走过,那声音被金甲相撞声淹没。倾月垂眸,看着他,“寒,我累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花启运干笑,“打扰了王和王妃,还请恕罪。” “花大人,夜深了,怎么还没有就寝?” “人来了,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见到了七爷,特来看看。” “恩。”他随口无心地应了一声。“大人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明儿个还要赶路。你要是累倒了,到了陕东道怎么接手?” “七爷说的是,那老臣就先告退了。”他请安要走,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七爷,映蓉可有来信,这些日子她可还好?” “恩,还好。”他其实不清楚,终究是欠了她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恨自己不是狠心的人。太过优柔寡断,注定会伤很多人。“那就好。怀孕的日子很难熬。怕只怕她思念成疾。七爷准备什么时候回东京?” “恩,不清楚。”他抓着铁棒,捅着那火。火苗子往上窜。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么继续跟着倾月。不回东京,一直拖着,很多事都会有变数。可是他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西京。又或者在西京,他距离自己的目标也近些。 “七爷,这一去陕东道,我可能再也抽不出时间去东京找女儿。还请七爷好好照顾他。”玉寒抬头看着火光倒影下的苍老的脸。他的关心似乎只给他的女儿。也许他以为只有他的女儿是他的希望。精明如他,也逃脱不开一些羁绊。 “花大人安心吧。”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向着马车走去。他爬进了马车。见她正在看书。几上那烛火在摇曳。 “不是说累了吗?怎么还看书?” “我不待见他。不愿意看见他。”一手翻书,一手抓着点心。他趋近,她轻易闻见他身上烟火的味道。倾月搁下手中的书。“他是不是要你回去看看花夫人?” 他没有说不,便是默认。倾月也不多问,只是瞟了他一眼,探身吹灭了烛火。然后她扯了被子,转了个身,在软垫上蜷缩着睡下。他在她伸手躺下,搂着她入怀,靠着他的肩,睡得也舒服些。“丑奴儿,当初我娶了花映蓉,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都只是为了陕东道。而今你已经收入囊中了。所以她也不值得一顾了,是吗?”她抬起手。黑暗中她可以看见自己的五指。五指缓缓收紧做出了一个握的姿势。“有些人,不是伸手抓就能抓住的。抓住了人也抓不住心。那虚无缥缈的东西,究竟存不存在呢?” “我想是有的。”他呢喃着,沉沉睡着。倾月睁开眼,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脸,可是还是执意看着。 当天亮的时候,倾月命人将那些软缎全都收了起来。骑马走着,看着那四周风光。不日就要抵达陕东道的首府。倾月多日来的郁结难抒,此时此刻虽然心里难过,却也不想多想。 玉寒骑着马,一路上看着她神色不平。他也难以展颜。她总是似乎有很多很多的心事。一行人进了陕东道之后,便要千人士兵寻地驻扎。然后轻装便行,前往首府。因为陕东道城内没有主事人。便决定在城门口稍停,商议一下进城之后的一切事宜。玉寒只不过是和手底下的人在谈事。一回首,突然看见刚刚还在前头的倾月。“王妃呢?” 他问,没有人回答。竟是一不留神,她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快找!”玉寒的心在颤抖。天眼看就要黑了。她却不知去往何处。听见响动,马车内的哲儿探头出来,问外边的侍从,“发生什么事了?” “王妃不见了。眼看城门就要关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她不见了?”他放下手,帘子落下遮住了他稚嫩的脸。入夜了,一行人进了城。在首府宅邸住下。花启运去了灵堂。而唯有玉寒还在城外,城门开了整夜…… 茂密的树林,流淌的河,她坐在高高的树枝,玩弄着他送她的剑。每一次去一个地方,他都会到处去寻适合她的剑。月光下,那剑泛着森冷的光。很是锋利。剑柄上金银线交错盘出的图案是字,仔细看竟然是凤于九天。 “这剑,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倾月,你怎么知道人家在这里的?” “你跟了我这么久,我还能不知道你在哪里吗?”说着,倾月放剑回鞘,“雪,我喜欢这剑。” 拿到这把剑,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因为这把剑通体雪白,就像是雪一样。“人家就知道你一定很喜欢。它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剑,所以它绝对适合你。” “恩,谢谢!”靠着树干,她缓缓合眼,“雪,今晚我不想回去。给我吹支曲子吧。” “我不会!”向来都是她吹箫,他独舞的。他不是不会,只是从来不吹。因为他想她吹给他听。 “随意吹一支曲子吧。”她将自己随身的玉箫往下扔。雪伸手接住,迟疑了许久。倾月斜靠在树干上,却能纹丝不动。“雪,我跟你说个事。最近暗卫有没有在革镇死的?” “恩,收了人家百两银子,居然没能成事!”雪说着,突然抬起了头,“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要杀的是我。”倾月一想起被自己手下追得满街跑,全身都不爽。薄唇凑近了那玉箫,悠然的乐声响起。被她的话一吓,一口气吹岔了。“你……咳……你说……咳……什么……” “你顺顺气。我在想究竟是谁找上暗卫的。我想花启运不会那么瞎。” 伸了伸懒腰,差点掉下去,反手紧紧抱着树干,稳了稳身子。雪顺过气来,却是不说话,安静的吹箫。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呆着。夜风吹着她散落垂挂在半空的青丝。雪侧眸看着垂挂在他肩上发。黑白发交融,他看着心里伤感。 “雪,你的琴声好忧伤。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开心起来?” “傻瓜,人家在你身边,哪有不开心过?”他抬袖轻轻擦拭着手中的玉箫,“倾月,你别睡着了。已经入冬,这荒郊野外的,睡着了肯定要着凉。” 倾月睁眼看着天空中那一轮明月。“雪,花启运上任陕东道,与我预期的有些差距。以后你能把握陕东道的东西能为我所有吗?” “上上下下都是我们的人,你不必担心。就算是花启运再有手段,他也不可能撤换所有人。价码的话,我们说了算。”雪叹了口气,向后靠着树干。“倾月还是你来吧……” 他将玉箫高高举起。然后倾月伸手抓住。她就这样躺着,双手松开,双唇轻贴着玉箫。清幽的笑声响起。夜很静,只有这箫声穿透夜空。 寂静的夜,马蹄声很突兀。雪猛地睁开了眼,倾月倒是淡定,另一只手折了根树枝扔他。 雪再度闭上了眼。直到那马声渐近,他几乎听见了那人下马落地的声音。玉寒下马向着两人所在的那颗树走去。近了看见她躺在树干上,她的长发在空中飘摇。 直到她吹完了一曲。他开口道:“丑奴儿,你下来!” 她不听,动都不曾动。雪抬眼看了他一眼,“她从小就爱躺在树上。她即使是在树枝上睡都没有问题。” 话虽然这么说,玉寒还是不放心。仰头看她,看到脖子酸。“寒,本想跟你打声招呼,看你正在忙,所以……” 倾月翻了个身,很不小心将头发压在身下了,扯到了头皮有点疼,不得不翻身坐起。她坐在树枝上,脚不停地晃,不停地晃。然后裙摆在飞,她伸手束发。紫色的发带,在风中飘飞。 “倾月……”雪站起身,走到树下。倾月勾唇一笑,张开手,缓缓向后倒下。那一刻凌空,她就这样坠落。 下一刻,他将她稳稳接住。玉寒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跳骤停。那一刻,她像一只鸟儿一样落下,如果稍有不慎,她若是跌落在地…… 雪放她下地,“倾月,你最近瘦了。” “恩。”她答应着,然后一跃而下。面对着一脸铁青的玉寒,她微微蹙眉,“你怎么了?” “你觉得这很好玩吗?要是一不小心。” “不会的。”是信任吧,纵使是从那么高的树下落下来,她也相信,雪一定能接住她。 “这不是万无一失的。你这是在拿生命开玩笑。” “我信雪,他不会让我有事。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出过事。” “这不代表下一次不会出事。” “我知道就是不会。”倾月拧眉,有些伤感有些不快。雪也不由得蹙眉,“倾月,他说的没错。难保下一次不是。以后别玩了。” “你……”倾月转身跺脚恨恨盯着他。雪漠然垂眸,转身离去。倾月气到浑身发抖,冷哼了一声。身后,他的眼中闪烁着不明的光。 三人骑马向着那座城而去。一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三匹马从森林窜了出来,然后飞奔进城门。城门在三人进城之后缓缓关起。两人都知道首府宅邸在哪里,驾轻就熟。 马蹄声踏破整个城市的静寂。他们经过的地方不时有灯亮起。然后熄灭。 马在花宅前停下,三人翻身下马。同时踏进了门。李叔听闻匆忙迎了出来。“七爷,您终于回来了。担心死老奴了。” 倾月漠然瞟了他一眼,冷声开口,“房间准备好了吗?我的房间在哪儿?” 紫荧匆忙上前,“小姐,我带您去。热水已经备下了。连日来,风尘仆仆,让奴婢给你梳洗一番。” 倾月看她神色有些怪异,微微颔首。离了人群,倾月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今儿个刚来这里,奴婢觉得这府上的人怪怪的。” “怎么怪?” “不让任何人进灵堂,除了花大人。” “这样?”倾月微微拧起了眉,“我知道了。” 第91章 大不如前 倾月踏进灵堂的这一刻,天边的第一缕曙光同她一起走进。她的影子斜斜落在了那黑漆棺木上。白色的灵堂,那白绫纱在飘。她站在那里,看着风从过堂走过,她的裙摆飞扬。有人上前想要拦,在倾月冷冷地注视之下,抬起的手停在半空。 雪就在她的身后,一袭白衣似雪,一头白发张扬轻狂。两人踏入灵堂。那花启运守在灵前烧纸钱。听见脚步声抬眼看见了她。一夜未睡,倾月已经有些摇晃了。雪上前,搀扶着她的手臂。倾月侧脸,感激一笑。 相视而笑,彼此了然。倾月走近花启运,然后蹲在了他身边,拿起了纸钱。看着纸张在火中一点一点湮灭,风吹起那火星,飞扬在空中,在眼前坠落。看着那火苗,她本来想说些什么,竟然忘了。 “多谢王妃。”他苍老的声音难以忽视,倾月侧脸看着他,用一种很遥远的眼神看着他。眼前的他并不悲伤,只是一种沉重。她知道这次是彻底将花家打击了。只是要击倒似乎成了问题,因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对手,柔嫔。 “花大人请节哀。因为考虑到怕你触目伤情,所以为你另寻了官宅。花大人是怎么考虑的?” “这里挺好。” 倾月站起身拍了拍手。“花大人,你一夜未眠,今儿个下午就要正式上任。你是不是休息一下,憔悴的样子让下人们看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花启运整张脸有点小抽搐,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多谢王妃提醒。昨儿个先进了城,倒是不知王妃昨儿个晚上是去了哪里?有什么事不妥当吗?” “花大人无须多心,只是几个小兵不懂事。我回头去看了看,吩咐他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是当下事情紧急,也来不及和花大人说一声。毕竟,保护你才是我此次前来的意义。我不在这一路,没发生什么事吧?”也许是因为这灵堂让她一时忘记了态度,只是此时此刻,她回过神来,字字带刺。让花启运脸一阵青一阵白。 磕磕绊绊地回了一句。“当然没什么。” “那花大人好好休息。”倾月回身,看着那棺材,狠狠地拧眉。两人出了门,离开那间屋子,走上了廊桥,倾月示意身边所有的人全部退开百步。她伸手搭着栏杆,手指不停地敲着。“这花昂运死了这么久,也没闻见尸臭,怎么回事?” “当然是因为我根本就没留痕迹。” “那么是谁设的灵堂?何时设的?” “衣冠冢。是花家曾经的管家。”雪将半个身子靠在了栏杆上,垂头将长长的发垂挂而下,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玩笑道:“像鬼不?” 倾月从怀里掏出发带,伸手抓住他的长发,手指轻动为他束发。“雪,青儿要回来了,说是在云山找到了一位大夫。我让她去东京了。” 这么多年来了,他已经习惯了没有希望,太多次。“这一次……”本来倾月想说有希望的,终于还是没有再说。毕竟她也知道,也许会又一次失望。 “雪,我要见那位为花昂运立衣冠冢的管家。” “凡是花家的人我都赶出去了。而对花昂运忠心耿耿的,自然是斩草除根。” 倾月叹了口气,手指抚摸着发带上的绣花,“雪,你的罪孽都归于我。我不要你为了我而逼着自己狠。” “为何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待见人家,总想着跟人家分的清清楚楚。说好了,就算是一起入阿鼻地狱,也有个伴。” “我舍不得你跟我一起沉沦。五年之期已过,为何还不走?” “你是赶我走的意思吗?”雪回过身,这次是他过分了吗,所以她过意不去?回头看着沉默却泪流满面的她,心一点一点沉重。“是我做得太过分了吗?” 她摇头,哭音破碎,“继续下去,我怕你再也没有机会离开。我已经越陷越深了,我不想害了你。” “要离开的时候,我自然会离开。”他笑,伸手擦她的泪,“我以为你再不会哭了。” 倾月深吸了口气,抬袖擦了擦脸,回复了一脸平静。“雪,我想挑个时间去铸金阁。” 雪点头,“你什么时候会回西京?” 她摇头。雪早已心里有数,便不曾多说。“哲皇子来了。对了,昨儿个的事今天就会有结果,我会让人查明,委托人是谁。” 倾月点头,回身朝着哲儿走去。这长长的廊桥的另一头,那小小的人儿提着下摆风一般跑来。他跑得满头大汗,在接近她的时候生生停住了脚步。倾月望着他,轻声问,“怎么了?” “月姨,你没事吧?” “月姨能有什么事?”她牵起他的手,“起早了吧,用早膳了没?” “月姨他们说你不见了。你去哪里了?”他们?倾月微微蹙眉,低头看他的时候她笑得温柔,“恩,月姨有事出去了一趟。不是不见了。去用早膳。”两人一起用了早膳,倾月让他自行带着随从出门去看看这陕东道首府的风景。待他一走,倾月召集了所有伺候在哲儿身边的侍从。一个一个盘问,终于找出了是谁将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哲儿的。 看着底下在瑟瑟发抖的侍女。倾月闭眼思索。不处置这个人怕是哲儿身边不干净,有人爱搬弄是非。若是处置她,想来哲儿是信任她才会听她的。该如何是好? 而玉寒自进了花府起就被李叔拖住了。这几日以来,李叔一直跟着花启运,虽然他了解得不得却也能瞧出些端倪。“七爷,这哲皇子和花大人似乎有书信往来。倒是不知是何事。” “哲皇子吗?他怎么可能?” “似乎是花大人,怎么说呢。花大人派人联系哲皇子的。哲皇子并不一定与他有什么,可能出于礼貌地回了信。” 玉寒漠然,他早就知道那小男孩不会那么简单。一开始就觉得怪怪的,只是他也不能断定这孩子是否居心不良。“还有什么事吗?” “说也奇怪,这柔嫔也不知道是发疯了。居然让花大人将她的家眷带来了这陕东道。这件事可能王妃不知道。” “既然你都知道,她没道理不知道。只是不想管吧。” “已经将花大人送到了陕东道。王爷你是不是要去铸金阁看看?” 玉寒微微蹙眉,这铸金阁是他在陕东道唯一的据点。他就这样去了不是自投罗网。何况这陕东道最大的铸剑场,倾月不可能不去。如果两人都去是不是欲盖弥彰? “七爷,您在想什么?” “这件事再议。这几天让你受累了。这花府有古怪,你言行举止都小心些。” 李叔忙不迭点头。待到玉寒处理好事情,天早已经亮了。到了灵堂见过还在执着守在那里的花启运。让下人强行将他带下休息。 他伸手抚摸着那棺木,手一使力,推开。看着那空空的棺,只有衣冠。“七爷,别碰这些,不吉利。” “不是老说洪福齐天吗?怕这?”玉寒无心解释,只是拿话搪塞,“知道王妃在哪儿吗?” “听下人说在哲皇子处用早膳。” “是吗?”他伸手将推开的棺材合上。那淹没的黑色,只有那白色菱纱在指尖上残留的感觉。李叔叹了口气,“七爷,自从未出世的世子没了。这王妃似乎是变了。七爷也变了。老奴想着你们若再有个孩子,会不会好些?” 玉寒侧目,看见了踏进门来的雪。怪不得李叔突然说些有的没的。雪环顾了四周,越过他向里头走去。停在了棺木前,冷声问道:“你看过了是吗?” “原来还想着死了都近半个月了,怎么还能停着棺木不发?” 雪勾唇一笑,算起来,那个人已经死了四十来天了,还真是对不住,没留下尸体。“也是时候发了。不过这是花大人的家事。七爷精神不错,昨儿个一夜策马,真不知你的身子能撑这么久?” 玉寒闻言,一脸漠然,转身离去。而倾月此时此刻正在花厅,对着那侍女无可奈何。心里有无数的盘算,到最后都觉得不甚可行。 僵持了近半个时辰,倾月抬袖,不耐烦地挥了挥。“你下去吧。今后若是再犯,我定不饶你。” 那侍女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来人……”身边的紫荧只看见她嘴皮子微微动了一下,凑近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派人跟着他。另外,在哲儿身边多派些人,我不放心。” 也许只是她多心了,总觉得哲儿身边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的人。若是些有异心的人,不定会灌输哲儿什么思想。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好地调动哲儿身边的人,怕他不适应,现在想来为了他的安全不得不换。 而她在这陕东道呆不过两日,她有太多事要坐,竟然还为此耽搁了这么久。关心则乱,这句话原来是真的。 抬眼看着那日光,只觉得一阵头晕。狠狠甩了甩头,倾月迈步往外走。却是差点跌倒,伸手扶着椅子的扶手,困难地深吸了几口气。累,身体似乎到极致了,大不如前了。她会累了…… 第92章 天生一对 苍白的手,修长的手指扶着雕花木门走过,指甲一点一点滑过。那声音和她的心跳成了一个拍子。她的眼睑沉重,睁不开眼,睁开眼眼前也是一片白茫茫的。模糊的双眼看见他,坐在水榭,手托着腮,正闭眼休憩。 缓步经过,透过那圆窗,注视着他的脸,然后她转身,靠着墙。抬手覆脸,指尖居然有湿湿的感觉。以为是泪,却原来是屋檐上滴落的雨珠。不,不是雨,是雪啊…… 她缓缓抬起了手,雪在掉落她手心之前已经融化。那凉意渗透心扉。她伸手渴望将那落下的雪接住。却是徒劳,雪还很小。风起,有些凉意。望着身上的披风,还是他解下为她披上的。那玄色经过一天的风尘,不再鲜亮。 “丑奴儿——”他的声音响起,倾月猛地回过身,却是踩空了一脚,跌下台阶去。手心摩擦这坚硬的地面,伤口处火辣辣的疼着。 他抱着她起身,衣裙上染了些许的青苔。 “寒,我要出门。” “好,换了衣裳,出门吧。” 她颔首,静默地望着自己的手心。“寒,曾经有人说过我这一生能得到我所要的,无论是什么。” “因为你很努力。” 她摇头,“因为我心狠。”也许她说的是对的,为了自己地位的巩固,所以毫不犹豫地同意她去冒险,终至于她为此而永远闭眼。她强撑着一口气,只不过是为了惩罚她。 “是吗?为何我只感觉到你的心软。”若不是她的心柔软,怎么会一次次地帮他,她只是从来不说而已。 “寒……”若有朝一日有了心,那也只是因为他。她想她还是会心痛的,即使已经下定决心与他为敌。那么结局来临之前,她都会心痛,一天少心痛一点。真的结束的时候才不至于崩溃。 换了衣裳,两人一道出了门,直奔铸金阁。 初进门,琉璃珠帘自上而下。阻挡住了两人的视线。倾月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撩开那帘子,迈步走进。这铸金阁虽然名字土,可是内里的摆设却是相当的讲究。主座两边摆着的是半人高的霁红瓷,瓶上一枝梅,很是鲜亮。瓶中插了一枝白梅,红白衬托下极为别致。倾月倒是好奇,这才入冬,第一场雪都还混着雨,这梅就已经开了。 “丑奴儿,你来这里,是想要见管事的?” “不仅仅是管事的,我想见见这里的老板。”倾月站着四处望了望。这雅致的摆设一点也不像是卖剑的。倒也奇怪,偌大的大厅都没有看见一把剑,也没见一个人。 “这儿难道没人?”她正说着,听见了一阵脚步声。循声望去,看见了有侍女端着茶盘走来。“客人远道而来,不知有何事需要帮忙?” “我想请你家主人看看这把剑。”她举起了剑。那侍女伸手接过,“知道了,还请客人稍等。” 倾月抬眼看着那楼梯。回旋的楼梯之上是一条走道,干干净净的,只有落地的木门,没有其他任何的雕饰。倾月并没有看那个侍女,而是转身朝着那木梯走去。她的手扶着栏杆缓步往上。紫衣裙摆从木梯上拖曳而过,她左脚绣花鞋踩在上一步台阶,露出了那明丽的花纹。 玉寒跟着她上了楼梯,在她停下的时候,他也停下,侧眸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为何不继续走了?” 倾月微微摇头,“我是不是很不识抬举?” “怎么说?”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不是吗?”这么一想,倾月回过身,往下走。对着楼底下那个侍女道:“请你家主人出来一见。” 那侍女抬头看着她,欲言又止。倾月还没下两步,便被扯住了手。她转头看着玉寒,“怎么了?你不想见主人?还是你觉得我没有礼貌也无所谓?” “跟我来。”他一使力让她踉跄往上退了两步,将她抱入怀里。 倾月抱着他的腰脚步轻飘地往上走。“寒,我好容易想要展示一下风度,你怎么突然变得比我还要着急。你说这里的主人是不是很奇怪,客人来了让侍女出来招呼,却不见个主事人……” 她喋喋不休,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见已经身在一间雅间。 抱着她在贵妃椅上坐下,扯了毯子为她盖好,双手捧住她的手。手心里她冰冷的手一点一点温热。倾月看着身侧的他,没有抽手也没有说话。侍女端来了茶点搁置在一旁。那泛着热气的点心这会儿已经冷却。她抽手,玉寒抓紧。 “寒,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她希望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可是她已经知道不可能了。“这铸金阁和你,不,是你和这铸金阁没什么关系吧?” “如果我说有关系还是很大的关系,你准备怎么办?” 她甩手,站起身,往外走。他紧紧扯着她的手不放,“为何不听我解释?为何不问我,你来此的目的,会因为这里的主人和你预期中的不同而改变吗?” “那是因为我没有预想过这里的主人是谁?”她嘶喊,声音尖锐。自那一天起,她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温文儒雅的姿态,可是此时此刻,她生气了。要吃人的眼神,她瞪着他,仿佛下一刻就有可能厮打成一团。眸中的火焰那般真实那般激烈。可是他却是由衷地笑了。抱她入怀,在她耳边低语,“你生我气了?我真开心,好怕你听到之后也毫无反应。你知道吗?我总觉得如果你知道是我,你会很冷静地跟我说,那真是太好了。你要的就是合作关系。可是你生气了,至少证明你还在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在乎?”在乎吗?她不知道,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还有那么多瞒着自己。想来也是,她不也是一样,根本就不曾想过坦白。坦白也只是为了掩饰。那么而今这铸金阁是他的,她是不是要另想法子了?事与愿违,累到她不想再想,缓缓缓缓地闭上了眼,“寒,我好困。” “恩。”他低头的时候,怀里的人已经睡下。守着她,守到日落。她幽幽转醒,房间内已经昏暗,推开窗看着那夕阳。 身后,他的影子落在她的身侧,和那阳光一起在摇曳。他张开手,环抱住她的姿势很温柔。她抬起头,看着那天,“寒,天真的好美,好美。” “恩,很美。”他回答着,却没有看天,只是看着她。噙在嘴角的笑容,真的好美,好美。他俯身吻着她的脸颊,恋恋不舍。 有那么一瞬间,倾月想时间如果停住,她会不会一直幸福。 “倾月……”他喊她的名字,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片刻后他笑了一声,“还是喜欢叫你丑奴儿,因为那是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称呼。” 她不说话只是仍旧看着天空,真的好美,美到不可思议。“那一年,在冷相府,我们是不是见过。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去雪国。你对我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你知道?”她回身,惊愕地张大了嘴。玉寒被她的样子逗笑,伸手抚着她的红唇,“我还记得你说过,要我不要哭。我这一生只哭过那么一次,竟是让你遇见了……那时候,第一次体会到失去的痛,也是第一次开始害怕,不知道今后自己的命运会怎样。一种被人掌控无力挣扎的恐惧。仿佛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最可怕的是你不可以有自己的思维,被人控制着规行矩步。走错一步,都会万劫不复……” 他喃喃自语,陷入曾经的梦魇。第一次他在她面前将多年来深埋于心的不堪往事讲出来。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心情,却为何对着她能够滔滔不绝。 她不知道他竟然记得,那一年他只是甩开了她的手。她知道一直以来他都活得很辛苦,很压抑。不舍得吻了下他的脸颊,轻言细语,就怕一不小心触碰到他的心,会伤了他。“那么就不要错!不要给任何人机会,对我也是……” 手紧紧地拽着他的前襟,不停得颤抖。他一把握住,感受她的不安和担忧。“归国之后,我一直在为自己蓄积实力。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所以我一直在演戏。戏一出接一出,是不是没有终结的一日。直到我身边有了你……曾经我以为也可以将你当做戏的一部分。却原来,不过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倾月咬唇,手缓缓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隔着一步的距离,她微微抬眼就能看清他的眉目。再一次,盯着他的眼,灰色的隐伤,灰色的美丽。终究还是逃不过他的注视,只一眼便深陷。 心口一疼,她背过了身。“寒,从何时起你对我是真的?”他说是自欺欺人,那么曾经假过,何时起变化。她想要知道,借此推测是真是假。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觉你已经……” “我怎样?”她想要转身却生生顿住不曾回头,“你说过你是做戏,那么有没有想过,我也是。戏而已,为何不继续下去?” “我不信。”他拥着她入怀,想起她没有化妆的容颜。丑颜而已,她依旧是倾城的她。他不信她的付出都是假的,她的情都是假的,那一种心情根本无法伪装,正如此时此刻的他,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远。他费尽全力不过是为了要她回到从前。 “寒,如果我说我要铸金阁,你会怎样?” “双手奉上。” “是否会问我,要它何用?” “没有必要。” 倾月垂眸,“寒,你说过,从今而后不再互相隐瞒的。我只问一句,你是真的不想要知道,还是……” “是真的。我绝对不会找人查你。”他的手搭着她的肩,“只是我希望你冷静地考虑一下,不要义气用事。”她一直在筹钱,同时又要那么多的武器,当一切堆积而成,将会是一支锐利的军队,无坚不摧。可是当你手上的筹码越重,觊觎的人就会越多。他不想要她站在风口浪尖上。 “不是意气用事。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这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要做什么?”他紧张,所以手下不自觉重了点。倾月抬眼看着他,本想要很冷静,却是徒劳。“寒,你说你不问的,可不可以就这件事,让我瞒着你。” “随你开心。” 闻言,倾月深叹了口气,“我只说一次,若是你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你若是让人查我,我不会释怀的。” “我知道。”他笑,笑得很开心。倾月蹙眉,“你笑什么?这么开心?” 他只是望着她不停地笑,笑得倾月心里别扭,干笑道:“恩,时候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他扯了她的手往下走,再次经过那大厅。依旧只有那一个侍女,看见两人往下走,福身。“客人走好。” 倾月微微侧眼看着她,缓缓伸出了手。倾月在她眼前摊开手。 那侍女抬起头,手足无措。“不知客人需要什么帮助?” 倾月冷声道:“我的剑。” 那侍女一惊,转身从几上捧了她的剑递到她面前。“我家主人说,这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美丽的剑。剑光很清透,若不是因为是客人的剑,他真想好好收藏。” “是吗?最美丽的剑。”她第一眼见到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倾月看她再度回身拿起了另一把剑,捧到她面前,“我家主人说,客人的剑是一对的。他寻了十多年,今日一见,心满意足。既然是一对的,另一把剑还请小姐收下。” 倾月错愕,伸手抽出了剑。通体玄黑,隐隐发亮。 “是玄铁!”倾月兴奋不已,这剑和她手上的真的一模一样,只是是纯黑的玄铁,难得一见。她回头看着玉寒,“寒,谢谢你。只是……我不需要两把剑。” “你可以收着。”他执意,甚至于有些执拗。 倾月忍着笑摇了摇头,“我要你带着它,因为我们是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她希望是这样—— 第93章 为伊改变 夕阳下,那一树的梅花开得辉煌。马从那树边擦身而过,她伸手折了一枝梅。 肆意习惯了,便不想收敛。 一身紫衣,她睨视着前来吊唁的人。他们总会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和她请安的时候又换上了一副表情。这人来人往,喧哗。倾月记得她傍晚的时候回的花府。本以为可以安安静静地休息。却忘了今日是出殡的日子。花启运在灵前家属谢礼。许是因为实在太累,他已经面色清白。只是访客只源源不绝。 倾月坐在屏风后,光是回应众人也已经筋疲力尽。玉寒在另一侧坐着,每一次回眸相视,总是无奈得很。他的手搁在她的扶手上,慢条斯理地回应着一拨又一拨的人。 等到月中天,终于是人尽散去。倾月伸了个懒腰。“寒,忙了整一日,你不累吗?” “麻木了。”他回了一声,站起身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 她走近不着痕迹地挽住了他的手臂,“今天终于过去了。” 相携手走出门,冬天的风冷冽刺骨。她瑟缩着躲在他怀里。相拥而走,磕磕绊绊,却难得的有趣。这一路,拥着她,似乎就这样一直走着也甘愿。 夜深人静,昏昏沉沉醒来,便再也睡不着。身侧的他睡得安稳。坐起身,缎被滑落,看见了手臂上还未褪去的吻痕。两手食指微微弯曲,抵着太阳穴轻轻地揉着。很疼,疼到她怎么按也放松不了。 一只手缠绕上了她的腰。倾月回头,微弱的烛光下,隐约可以看清他的轮廓。他睁开了眼,灰色的眸子望着她,闪动着魅惑的光。下一刻,他微微起身将她压在身下。 “啊……”倾月一不小心让指甲划到了他的脸颊。“没事吧?”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手捧着他的脸颊。“你怎样?说话啊。” 他但笑不语,俯身含住她的唇。喜欢她身上甜甜的味道,喜欢她在他的挑逗下难以自制的羞赧模样,也喜欢她迷离的眼中有他的身影。纠缠不休,又是一整夜。醒来,浑身酸痛。睁开眼,强撑着坐起身,无力地依靠在床角。 “小姐,七爷起了个大早,说有事要出去一趟。说是要你等他用早膳。”紫荧近前些,“小姐,让紫荧为你更衣。” 倾月点头,任由着她拨开锦被,为她着装。 “月姨,月姨……”稚嫩的声音响起。倾月伸手拽住前襟。紫荧匆忙扯了锦缎为她披上,然后回身挡在她身前。“哲皇子,你怎么来了?” 他停在榻前,片刻后垂下了头。“月姨,哲儿有急事找你。哲儿这样闯进来,是不是打扰到月姨了?” “没,哲儿你有什么事吗?”倾月系好了前襟的丝带,然后搭着紫荧地肩,下了床榻。她起身,一头柔顺的青丝散落几乎及地。她站在那里,恍若天神。眉目温婉,清澈的眼神,朝着他伸出了手。“来,来月姨身边。”她笑容满面,风扬起她白色的长袖,那纯白无暇的颜色中,她墨色的双眸让人移不开眼。她,是他见过最完美的女人。从来都是高高在下,不是对众生不顾一切的睨视而是那种霸气,她不要别人畏惧她俯视她,而是要人臣服。 “在想什么?”倾月凑近蹲下身看他。看着突然放大的她的脸,哲儿倒抽了口气,往后退,“月……月姨,父皇来信了,问我们何时回去?” “才半个月呢,你父皇也真是的。”倾月叹了口气,牵起他的手。她光着脚走着,紫荧提醒道:“小姐,地上凉。” “嗯!”倾月掩嘴笑,“紫荧,让人带哲皇子先行出去,瞧我这一身,亏得是哲儿。”她提群绕过了那屏风,紫荧为她绾发,当发全都梳了上前,她脖颈上的吻痕一览无遗。她微微蹙眉,“紫荧,为我束发,不必绾发髻了。” 雪肌墨发,一身紫衣翩跹。她踏出门,一直守在外间的哲儿站起身走近。他的小手牵起她的手。两人比肩而走,看着那飘飞的雪。“终于……下雪了。” “月姨喜欢雪?”哲儿抬头,看着她迷蒙的眼,她伸手去接那飘落的雪花。她整个人仿佛融进了雪里,那般透明。呵出的气凝结成雾漫漫一片,她侧眸看着他抿唇一笑,“我记得你母妃最怕冷了。可是她也总会陪着我玩雪。她说只有在那个时候才感觉自己还年轻。宫闱圈住了她的锦瑟年华,她终究是郁郁寡欢了一生。所以她希望你可以获得自由,而身为皇子,你要自由就必须全力以赴。” “知道了,月姨。”他似懂非懂地点头,看向她望着的方向。雪,真的好美,和她一样。“月姨,我有一件事要问你。不论你的回答是什么我都会相信。” 冷风吹得她脸颊一片粉嫩透红,她回过头看着他,眼中泪雾迷蒙。“你要问什么?” “我的母妃不是你害死的?” 沉默良久,倾月摇了摇头,“你母妃的死每一个人都有责任,我不能骗你说我没错。我也想过和你说抱歉,可是……抱歉有什么用。你母妃将你托付给我,我所能做的,就是完成她的心愿。” 他伸手捧住她冰冷的手,小小的脸轻轻凑近,蹭着她的手心,“那月姨可以告诉我,究竟害死我母妃的是谁?” “哲儿,我不希望你有恨。你还太小,背不起这沉重的仇恨。仇恨会扭曲一个人的心,月姨不希望你重蹈覆辙。等你再长大一些,月姨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等你大到可以没有月姨的那一天。”她抚摸着他的头,柔软的发,他还是个孩子。伸手拥他入怀,还可以闻见淡淡的天真的味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月姨,抱歉。”他环抱着她的腰,埋首在她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傻孩子,该说抱歉的是月姨,只是月姨连说抱歉的资格的都没有。”话音未落,他牵起她的手,快步走下石阶。雪在身边落下,脚下踏着雪,听见嘶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然后两人玩起了雪。那随处乱扔的雪,倾月小跑着躲在假山后,看着雪在身边不停地掠过,脸上止不住的笑容。手按着心口,心扑扑地跳着。 “小姐,小姐,救命啊……”两个人玩不尽兴,喊了侍女,整个院子里回荡着嬉笑声。倾月只觉得吃力,躲在角落偷懒。突然一只手捂住了嘴。当下倾月张口就咬住了他的手,下一刻反应过来后,她松开了口,然后转身看着他。玉寒无奈苦笑,“外头战况激烈,知不知道我到你身边挨了多少雪球?” 倾月看着他一身的雪沫,扑哧一笑,“谁让你来的。” “你又是谁让你这么久还不来用早膳?” “恩,正要去。”只是一直不觉得饿便也不曾想起。玉寒撇了撇嘴,俊逸的脸蛋上那道浅浅的指甲画出来的伤犹在。倾月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走吧,我饿了!” 两人从假山后走了出来,一颗雪球迎面而来。玉寒抬手,雪顺着他的长袖滚落。他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跑得飞快,还有闲情回头留话,“我和王妃先走一步,过会子记得带哲皇子用膳。别玩得太久了。” 倾月抬头看着笑得得意洋洋的他。天真如孩子一般的笑,是为她绽放的吗?她为何感觉好心疼。他不曾这样笑过,他的笑遗失在那一年的泪中,终于她擦去了他的泪,等到了他的笑容。她好想好想,真的好想永远就这样望着他。 酒香扑鼻,一闻即醉。倾月夺了他手上的酒盏,斥责道:“一大清早的,做什么饮酒?” “恩,可以让胃里舒服些。” “那是错觉,酒本就伤身,说什么小酌怡情。”倾月示意身侧的侍女将温好的酒壶端到一旁的几上。玉寒只笑着没有反驳。两人正用早膳,却听说是有圣旨到。两人相视一眼,下一刻起身就往外走。匆忙赶到大厅,花启运已经等在那里。见到两人,扯了个很勉强的笑容。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把他折腾得不成样子。倾月微微颔首,“花大人,领了圣旨没?” “等着东王和王妃呢。”他说着转身比了比站在一旁的内侍。 “既然东王和王妃已经来了,那么……跪下接旨吧。”那公公讨好地笑着。三人缓缓下跪。 “着圣上口谕,令东王从一千护卫中跳出五百精锐,为花大人护宅。即日起,率五百护卫返京。东王,王妃,口谕已经带到,你们快快请起。”那公公伸手去搀倾月。倾月抬眼冷冷望着他,起身掸了掸群上的灰尘,状似漫不经心道:“总管大人,陛下没说别的吗?急着让我们回去作甚?” “王妃有所不知,这京都不是快到一年一度的冰霄节了。陛下说他一人度日,恐怕长夜难欢。倒是希望人多些喜庆些。” “是吗?”倾月拨了拨发,转身在椅上坐下。“五百护卫?花大人不如你自己去挑,怎样?” “王妃说笑了,老夫哪里知道这护卫是好是坏,何况这一千人可以临出东京,可都是陛下挑的。个个精锐。不必要挑了吧,王妃随意就好。” “是吗?那……”倾月转头望了一下,“寒,你有见到雪吗?”封帝果然是封帝,他早已算计好,所以这些人他都是亲自挑的。只是没想到他的居心这么明显地摆在她眼前。明摆着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他急召他们回去看来是不想给她时间。半天,雪能成吗? “王妃是想让雪大人去?”花启运心里一阵打颤。不过想来这是封帝的旨意何况好些人他都见过,也不怕她动什么手脚。倾月斜抬眼,“花大人,总是需要个能调动他们的人,难不成你是要我或者七爷亲自前去?” “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没看见雪大人。” “紫荧,去找下雪。”倾月站起身,在玉寒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她伸手挽住了他,“寒,我们是不是吃到一半被喊来的。我还好饿……” 话刚到嘴边,因她一句,生生停住,只回了一句,“好!” 侧眼看着花启运,玉寒笑道:“花大人也是一夜没休息了。好好休息一下。既然已经正式接任了,你也要好好琢磨琢磨了。另外,李叔是要跟我走的,管家人选也该心里有数,别到时候一团忙乱。” “多谢七爷关心。”花启运作揖恭送两人离去。然后他才回身和那公公叙话。 回了水榭,倾月执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玉寒伸手夺下,“我说,你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侧身抓起了那酒壶。玉寒急得伸手就抓,不小心洒了一身。倾月扑到他怀里,抡拳就打,“寒,我心里难受。” “我知道!”衣襟上脖颈上有清酒散落。她伸出舌头舔着他的脖颈。引得他不得不稍稍后退些。总是舍不得推开她,任由着她像只猫咪一样舔他的脖子。 “丑奴儿,我知道被摆了一道你心里不舒坦。可是……”说话间她舔得用力了些,猛地抽了口气,“你让雪去,是不是要他做什么?半天来不及,要不要我帮忙……” “嗯……”倾月呢喃着,继续舔。玉寒是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整张脸涨红,还要憋着纹丝不动。紫荧看着着急,“那个……七爷……小姐她酒量很差,她不定是醉了。” 玉寒一听,干笑。“你下去吧。”紫荧福身,“七爷,请记得和小姐说,奴婢已经跟雪大人说了。雪大人正前去。” “好。”玉寒的声音已经接近呻口今。紫荧面上一红,退了出去。 待所有人退下,玉寒无奈摇头,推开了她。抬袖为她擦汗,“怎么一杯酒就醉成这样?”不过她醉后的样子真可爱。 倾月抬眸,醉眼迷离,“寒,我恨,所以我不会让封帝如意的。这陕东道,谁也别想跟我抢……” 她打了个嗝。玉寒端了茶,她偏是不喝。就这样折腾了许久,她清醒了些,便是趴在窗口开雪。雪纷纷扬扬,她手托腮,心神不宁。 第94章 一意孤行 圣旨到的当下,倾月命人收拾行装。花启运躲在书房写信。 日暮时分,雪带着五百精锐返回花宅,顷刻间花宅诶围得密密实实。 倾月正在书房听哲儿讲述他这一天的见闻。 倾月想起,她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带着随身的小香和小芹,一起周游列国。 那些年那些岁月,她曾经去过雪国,也曾见到过他。 只是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那是一段记忆,他不堪回首的往事,她痛彻心扉的回忆。 “小姐,雪大人回来了。” 倾月站起身,“紫荧带哲皇子回房歇息。明儿一早就要启程回京了。” “月姨,你也早点休息。哲儿告退了。” “乖,去吧!”对他,总是用尽了全部的温柔都还怕不够。紫荧搂着哲儿离去。玉寒正跨步走进,两人迎面撞上。玉寒发觉他明明已经向一侧躲开,却还是撞到了一起。倾月飞扑上前,搂着入怀忙着揉着他的额头。“哲儿,你没事吧?” 被撞倒胸口的玉寒一脸冰霜。从里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要跟个小鬼头争风吃醋。“月姨,哲儿没事!”小小的他勾唇而笑。 倾月抬头看着玉寒,“你走路为何不看着点?”玉寒眼角抽搐。紫荧上前搂着哲儿,“小姐是奴婢的错。” “算了,带哲儿下去吧。”目送他们两人远走,倾月才转头正眼看他。玉寒无奈叹了口气,“我说,你不能这么区别对待。我也撞到了。” “你又不是孩子,撞一下能怎样?” 话虽这么说着,她还是走进了些,“伤到哪里了?难道还要让我帮你揉揉?” 长手一伸,拥入怀中,抓着她的手搁在心口。“这里疼!” 倾月微微红了脸,她不知道原来他撒起娇来也可以这样自然。被堵的无话可说,娇嗔一句,“别闹了。” “呵呵……”他低沉的笑声响起,松开了手,“我是说真的,他可是一头撞进我怀里的,是真的疼。” “你好意思,哲儿还是个孩子。” 玉寒咬唇,再争取下去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他不说话了,她怎么觉得有一丝自暴自弃的意味。“雪已经回来了,看来是带了人,你来也是叫我出去的吧?” “对。”他抓起了她的手,拖着往外走。两人比肩而走,时不时有冰雪从屋檐上掉落。冬天就这样走近,一时她有些手足无措。“寒,过了这个冬天……那梅……” 突然之间,她看见了那满园的梅。那娇娆绽放的红梅,真的好美,好美。“这些梅花什么时候……” “喜欢吗?”他问,满心雀跃。倾月回身,看着他,“今早你一大早出去,不会就是为了这满园的红梅吧?” 他颔首默认。倾月微微扯了扯嘴角,“很美,谢谢你。红和白,两个对比鲜明的色彩在一起,真的美得好突兀……” “突兀?”玉寒琢磨着这根本就不是一句好话。倾月走进梅林,抬手剥落了许多梅花,花扑簌簌地掉,从她身边飘过。乱花丛中,她转过了身,朝着他伸出了手。风将长袖吹翻,露出修长的手臂,被寒风吹得红通通的。她手心有红梅,飘然而落。 “寒,谢谢你的花。只为了这一眼的繁华,你愿为我寻了这人间最美的花。可是我不喜欢红梅。”说起红梅就想起那一个人。想起钟爱红梅的那个雪一般的女子。她搁在梅树上的手稍稍收紧,手心一阵痛楚,生意虚无缥缈,“不,与其说不喜欢,不如说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 “我以为,你是喜欢的。是因为它美得突兀吗?”走近她身边,伸手去掰她的手,却发觉她很用力在掰那梅枝。“你真的这么不喜欢红梅吗?我让人把它们铲平如何?” 她缓缓抬眼,看着他摇了摇头,“我对于美没有偏执,就算是不堪入目,我也会喜欢。无关任何,我只是不喜欢红梅而已。” “是不喜欢红梅还是不喜欢我为你栽下的红梅?” “寒,我知道说这话,让费尽心思的你听了一定会难受。可是……怎么办?”她眨眼,忍住几乎要坠落的泪,“我真的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你喜欢着的美丽高贵的红梅,我不喜欢你送我红梅……你心中的红梅……” 你心中的红梅……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飘散在空中。不知道他是否有听见。听见了也好,没听见也作罢,她从他身边跑过。洒落了无数的梅花。花连同着裙摆一起飞舞。他只记得她说她不喜欢,真的不喜欢。 眉微微蹙起,看着她消失在门庭。回身对李叔道:“把这些梅都挖了吧。” “七爷,就算王妃不喜欢也没关系。这明儿个我们就回京了。这里是花大人的宅邸,挺好看的,就留着吧。” “我让你把它们全都给我挖了。” 他冷冷抛下一句话,朝着前厅而去。廊桥中央,她和他相对而站,正叙话。玉寒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竟是躲到了一旁。夜风送来他们声音,温软醇厚。入耳只觉得意绵绵心有怦然一动。 “倾月,人事已尽,以后能不能掌控这陕东道也要靠他们是否真的值得相信。” “他们?你还是让他们来了,我以为你理解我的意思,会从暗卫中选调人手。” “当然我这么做了,但是有一小部分人,花大人见过而且有印象,所以他们就无从替换。这一部分人就是隐患。不过也正好还有人可以与封帝保持联络。不至于让封帝知道后路被堵死了。不是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雪,我们这是在赌。若那些人不怕死把这里真实情况传给封帝,后果……” “倾月,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你放心,我会让你不费吹灰之力将这陕东道收入囊中。” 闻言倾月深叹了口气,“罢,罢,罢,我要的都已经到手了,再僵持下去,只会拖累自己。雪我命你查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那一日在革镇的那些人的雇主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倾月的心沉沉地往下坠。雪伸手搭着她的肩,“我已经拿了哲皇子的画像让他们认,结果……”他不忍再说下去。倾月整张脸的瞬间惨白。纵使雪有用力抓着她的手臂,却还是脚软跌坐在地。 “但是哲皇子他绝对不可能知道暗卫的存在。何况还要找到暗卫并委托一件事。究竟是谁告诉他暗卫做着杀手的勾当。又是谁在哲皇子与你之间挑拨是非?” “花启运。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倾月细细想来却又觉得不可能。哲儿并不曾见过花启运。 “花大人哪里会那么傻,他会让哲皇子亲自前去?若是有个万一,他担当得起吗?” “雪,我没告诉你一件事,那一天晚上哲儿偷偷跑出了客栈行踪不明。那一夜,他如果真的出事,责任也是我的,不关花启运的事。这个老狐狸……”一想起,就咬牙切齿。“雪,你且去查一查,花启运和哲儿究竟有没有什么牵扯……” “不必查了。他们两人确与书信来往。”玉寒听了这半日,只听到她跌地的声音,心里头已经是满满地担忧。寻了个话,闪身出现。 倾月回眸看着他,不冷不淡地问了句,“寒,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开始。”他俯身抱起了她。“我早就同你说过,有些人不要完全信任。” “就算是哲儿。也是流言蜚语惹得他心忿忿不平。他恨我,我能理解,我也接受。”说话间,泪盈于睫。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哲儿他,他误会了她啊。“最可恨是那些利用他的人。” 雪看着眼前的两人,心口突然觉得一阵不舒服。“只是通信,未必一定就是花启运。毕竟如果他知道哲皇子要去找暗卫的话,一定会让你知道。你知道的话,绝对会用他想都不敢想的手段报复。他不会这么傻。而他之所以写信,这其中……” “雪,不管实情如何。这件事我不让你再查了。” “为何?”雪抬眸,“你怕?” “不,只是我不想分心,在一些无所谓的事情上。”其实她实实在在是怕,既然是哲儿,她就不想去恨。“若是要查,也绝对不要从哲儿这边着手。我不希望哲儿有一丝不开心。” “我知道。”雪微微点了下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明天就走,是吗?我要会东京一趟了。” “好久没见她了,代我一起看她一眼。告诉她,我想她。”旁观的玉寒,只觉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满目的哀伤。 “你自己也是,小心照顾自己。” 曾经他一直以为只是因为那一个誓言所以留在她的身边。而今看来是他高估了自己,越了解她越不可自拔。也许在舍不得离开的同时,他已经知道自己这一生怕是离不开她了。若是当初他没有放任她,是不是她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而今迟了吧,只剩下转身离去。终究是她一意孤行爱上的人。要她幸福而已。 夜色淹没了他一身的白衣,一头的白发。 第95章 非君不可 夜深,人静。突然一阵尖锐的声音响起。 “救命啊——” “月姨——” 惊醒,以为是梦,可是那喊声那么真实。而玉寒也被惊醒了。两两相望,异口同声道:“你也听到了?”他颔首,一时间,倾月掀开被子起身,抓起了衣裳,只一眨眼她已经推门离去。玉寒套了衣裳,扯了披风,追着她而去。那飘起的衣袂,还有月光下皎洁的剑。 她停在后院,声音最后消失的地方。她木然看着那飘坠的雪,心悸地喊,“哲儿——” 暗夜回荡着她的声音。一丝苍凉一丝无措。他随后而来,将披风为她系上,回身吩咐跟出来的侍女。“快去哲皇子的房间看看。” 倾月回过神来就往哲儿的住房跑。脚下踩着雪,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才到门口,就听见侍女喊,“不好了,不好了,哲皇子不见了。” 倾月一下就愣在了当场。“备马!传令封城。” 玉寒一把抓住了她,近乎咆哮,“倾月,你先不要紧张。你冷静一点。” “我……”倾月抬眸,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玉寒叹了口气,“你听我说。这花府有五百人守着。能从房中带走哲皇子的,不会是外人。派人在宅子里搜。另外,派人盯着花大人,他有任何的举动你都必须了如指掌。不出一日,就会有个结果。” “可是万一……”倾月无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裳,“不,不成。” “丑奴儿,相信我。如果你实在害怕,我们封城,这就下令。” 终于她缓缓点了点头,“好,听你的。”玉寒松了口气,搂着她入怀。她安静下来了,他的心也安定了许多。“乖,回房等着。接下来的事,交给我。我会找到他的……” “不,我就在这里。”她抬起了头,环顾四周,“传令下去,有任何消息就来这里向我禀报。掌灯,有多少灯就点多少。越亮越好……” “是,小姐!”紫荧快步到了庭院门口,守着。一时之间,整个花府灯火通明。东厢的小储物间。没有一丝的灯光。刘哲只觉得有人拿匕首抵着他的咽喉。他没敢再出声,被挟持着到了这个小厢房。 身后的人压低声道:“很快他们就会来找你。你记住不要出声不要动。无论如何绝对不要让他们发现你。” “我凭什么听你的?”刘哲知道来人并没有威胁他生命的意思。似乎是奉命而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语气也冷峻了许多。他伸出小手,缓缓推开了抵着脖子的匕首。 那人匆忙扔下了匕首,跪地磕头,“殿下请原谅。卑职也是奉命行事。” “是父皇让你来的,是吧?”他说着拧起了眉,“我想父皇已经收到我的信了。无论如何,我不会再对月姨做出什么事了。我相信父皇,同时我也相信月姨。” “哲皇子的意识是不会再听从陛下的话。不会再去找人刺杀东王妃了?” 闻言,哲儿的脸一下子惨白。这是他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他听了父皇的话,相信月姨才是导致母妃死的罪魁祸首。现在想来,一定是父皇受了人的误导。究竟是谁呢?会不会是那个曾经寄了一封信给他的那个花大人。信中什么都没说,只让他好好跟着月姨学习。说是打倒一个人之前要先了解那个人,之类的什么。那时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想来是不是指的是月姨。 “哲皇子,还请你明确回答卑职。” “无论是什么事,纵使是父皇吩咐我必须照做无误的,我都不会再做了。这件事我回去之后自会跟父皇解释。”刘哲说着站起身,摸索着向着门边走去。在他摸到了门闩之后,正想抽掉。可是突然间,那已经收回去的匕首再度放上了他的脖子,“殿下既然这么不配合,那么卑职就冒犯了。” “你找死。我说了,回去会跟父皇解释。你以为你现在逼着我完成了任务,回去还会有命吗?”哲儿侧过了头,冷冷看着那个人,“乖乖的,听我的话,回去一切责任我来负责。” “如果是陛下下达的命令殿下你自然可以有惊无险,同时也可以保证属下的安全。可是如果是雪妃娘娘的命令,那么哲皇子在为自己开脱的同时是否能够保卑职一命?”那人冷笑,“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完成了雪妃的命令至少可以获得一笔钱。死了也能让家里人好过些。” “雪妃?”刘哲一愣,“是她让你来的?” “雪妃娘娘还信誓旦旦地说只要以陛下的名义让你做这些事,你一定会惟命是从。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你突然间改变了主意。” “你是说一直以来父皇都没有让我做什么,让我做什么的人是雪妃?让我去找杀手。这次又要我假装消失嫁祸月姨,都是她的意思?”刘哲狠狠咬牙,手狠狠砸向地面。“她胆大包天,假传圣旨。就不怕死吗?这会儿你奉命抓了我,是要灭口?” “卑职不敢。”那人拿着匕首的手都在颤抖。刘哲微微向后靠去,抵着那木架子,“我说你不要我的命,还将雪妃的事都告诉我。你是想要换取些什么?” “雪妃做了这么多事,自身难保。我不会那么笨一直听她的使唤。我只是想要为自己博取一个活的机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吗?”刘哲想了半天,“那雪妃这一次要我藏起来,本来是想做什么?嫁祸于月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事实是他想要你为自己澄清。据雪妃的意思,好像是东王妃已经知道在革镇似乎是你找的杀手。” 闻言刘哲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就算月姨现在不知道,看来雪妃也可能会将这一切告诉月姨。曝露也是迟早的事。那个时候月姨会怎么想,还会对他像现在一样吗?“为自己澄清,怎么做?” “雪妃的意思是将一起事宜推到陛下身上。那样你们两人都不会有事。自然也只有陛下可以逼你这么做。而你这一次消失是你因为不想再听从陛下的意思。陛下无奈之下才让卑职将你劫持。如此,殿下可听明白了?” “听是听明白了。绕到最后都是雪妃想置身事外。”虽然他年纪小,长在那样的环境,他知道了太多事,明白太多事,一切了然于心。“我知道了。我保你一命,只要你听我的命令行事。” “你是决定了要帮雪妃?” 刘哲勾唇一笑,“当初我只问过她,她是不是恨月姨,她承认了。却不知道她恨到了这个份上,即使是玩命她也没有丝毫担心。”他说着站起身,搭上了那个人的肩,“现在开始一切都听我的,你记住,什么话都不要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正中下怀。黑暗中那人勾唇而笑。 “是,殿下!”那人说着站起了身。刘哲站起身推开了门,大步走了出去。月洒下的光,带起了那喧闹的人声,还有那灯火的味道。两人从东厢小院走了出去,绕过了那回廊。这一路灯火通明,却是没什么人。似乎西厢那边吵闹得过分。踏上廊桥,撞见了一对侍女。 “啊——”还没开口说话,那侍女撞见了她,下一刻直接就扯了他往前跑。刘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那发疯的侍女停了下来。他还没喘一口气,已经被一把抱入怀中。他伸手推,却是听到了低低的饮泣声。脖颈间有温热的水珠,是泪吗?他缓缓伸手,擦着她的泪。“月姨……不哭。” “你去哪儿了?我听见你喊救命,是谁?” “月姨,是房里的下人同我闹着玩。我们只是去东厢找东西。” “你是说真的吗?”倾月抬袖擦泪。刘哲忙不迭地点头。下一刻,他抱拦腰抱住。 “啪——啪——啪——”她毫不留情地打了下去。手掌心痛着,怀里被打的刘哲先是愣了许久。片刻后嚎啕大哭,不是因为痛而哭,而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样打过他。就算是犯了错,母妃也不敢打他。 倾月见状下手越发的重了。“不准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再敢给我不声不响的失踪试试?你再敢这样,下次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顽皮,让你贪玩……” “月姨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他吸了吸鼻子,“哲儿有话要跟月姨说。” 倾月打到没有力气,松了手。下一刻,整个人往后倒去。幸得玉寒在她身边,伸手扶住。“带哲皇子下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让人把灯灭了。” 待到人皆散尽。倾月回过身抱住了他,“寒……我现在才知道,身为人母是怎样的心情。” “我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丑奴儿也会那样打人。边打边骂,呵呵……那模样……”那模样在他看来,惹人怜爱。他不禁开始期待若是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天就快要亮了,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寒,在我离开之前,必须一直监视着花启运。” “好,随你。”他说着抱着她起身,“你也累了一宿了,是不是该乖乖休息了?” “你才是!”这一夜,终于安然度过。他忙进忙出,才是真正累的那个人啊。有他在,心里好安定。感觉似乎,非他不可。 第96章 一些阴谋 一沾枕头她就想睡可不知为何,只觉得睡不舒服。来来回回转了个身,可是脖颈还是不甚舒服。玉寒支起身看着她。素日里,她只不知,总要枕着他的手臂,她才睡得安稳。等到她熟睡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靠近才睡得着。此时此刻,她还醒着吧,眉头紧蹙。 伸手抱她入怀,还醒着的她挣扎了几下。最终却是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像只猫咪一般趴在了他心口。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倾月还想让人去叫哲儿起床不料他早已经等在花厅。花启运也在。倾月只淡然一笑,“花大人,昨儿个夜里睡得可真踏实。” “兴许是真的累了。所以睡得沉了些。只是……王妃怎么知道?”花启运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有些尴尬地开口。倾月摇了摇头,“只是昨儿个晚上发生了些事情,整个府里里里外外甚是热闹。闹出那么打得动静,花大人你也没有醒,不会是被人下了药,什么的吧?” 言语间满满都是嘲讽。花启运唯有干笑,“不知昨儿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本以为是花大人被人劫持了。后来才知道只是一个误会。也好,既然没事,真是太好了。”倾月笑得很是开心,“哲儿,我们已经推迟了半天。昨儿个收到你父皇口谕的时候就应该准备启程回去的。现在也不迟,可以走了。” “王妃,这也太过匆忙。不急在这一时……” “匆忙?已经拖了许久。”倾月说着朝哲儿伸出了手,“哲儿,我们是时候走了。和花大人告辞。” “花大人,就此别过!”他笑,很天真,很讨喜。花启运笑着站起身,“那老臣送你们一程。” “不必了,花大人。你可千万不要踏出这宅子,一不小心重蹈覆辙,那可就不好了。”倾月皮笑肉不笑,“还是这宅子里安全。你以后要是出去办事别忘了带随身侍卫。” 花启运一脸的受教。倾月转身走,斜睇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给他。看着他神色骤变,倾月心情大为畅快。仰天大笑出门去,不料撞进了某人怀里。伸手扶住她,轻声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没什么,一想起要回去了,心里特别舒畅。” 玉寒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句话要是真的才怪。这些日子在外,她的心情可比在西京的时候好了许多。不过无论是为何,只要能开怀大笑,也是好的。“车马都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恩!”她点头,扯着哲儿往外走。玉寒跨步进门,看着愣在花厅不曾出去送客的花启运。“花大人,我们这就回西京了。以后你一人驻守陕东道,请照顾好自己。” “多谢七爷惦念。七爷若是回了东京,希望七爷能好好对映蓉。她从小都没有离开过我。自嫁了七爷,她也算是为人妇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也有了寄托。也算是个有自己家庭的人了。我也知道该放心了。终归是自己的孩子,怎能说不想就不想了。”他苦笑,“人老了,喜欢碎碎念,让七爷见笑了。” “我记下了。”玉寒难得地恭顺地点头。花启运心下大惊,“那真是太……好了……七爷这就要回西京了,让老臣送你一程。” “不劳烦了。倾月又喜欢骑快马。你也跟不上。不必送了。” 花启运答应着,送他走到门口。倾月和哲儿已经上了马车,听见响声,微微掀开了一角车帘,“花大人你就不要送了。寒,上车吧,我们该走了。” 花启运抬眼看着她。这些日子,她总是频频使唤东王,直呼其名就罢了。现在看来似乎是甚为自然地使唤。也不知道东王是怎么想的,竟是对她言听计从。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他还有理由继续为他做事;如果是真,他们两夫妻联手,那他还有什么指望?不过再仔细一想,他们两人也绝对不可能联手。至少封帝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这么想着花启运也松了口气。 “王妃,今日一别以后怕是再难相见。王妃和老臣也算是相识一场。可否给老臣一个薄面?” “花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倾月伸手将探头出来的哲儿往回推。哲儿撇了撇嘴往后缩。花启运笑了笑,“一直听说,王妃的命格好。今日老臣就为未出生的孙儿讨要一个名字。” 倾月一下子只觉得头仿佛炸开了。一阵疼过一阵,回起话来,都是哆哆嗦嗦的。“花大人,你现在问有些早了吧?” “只是求一个承诺。等以后出生了也好讨要。” “还不知是男是女,恕倾月暂时无法给出一个名字。待到他出生,我会好好想想。”正说话间,玉寒爬上了马车,将她揽入怀里,低声道:“够了,别再说了。” 倾月伸手抵住他的心口,“寒,我没事!” 她有事,他心里清楚。半蹲着回身看着花启运。“花大人,命格这事是天定地。尽人事就好。你关心孩子也无可厚非,只是取名一事也不必急于一时。我们也要走了。以后再联络。” “七爷,王妃,一路走好!”他笑着挥手。倾月只看见眼前的帘子落下,遮去阳光的同时,遮住了那张讨人厌的脸。然后她无力地垂下了眼睑。整个人倒在了软垫上。哲儿搁下了手中的书,凑近,“月姨,你怎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事,累了!”她闭着眼,伸手抚摸着他的头。柔顺的长发还有淡淡的皂角水的味道。“你昨儿个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吗?” “是的。是这样的。昨儿个晚上,哲儿并不是自己离开房间的。也不是为了玩……”他说着抬眼,胆怯地看着她。见她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偷偷松了口气。然后小小的眼睛转啊转看着玉寒。玉寒颇有深意地勾唇一笑,抬了抬眼皮示意他继续说。 哲儿两膝着地,向前爬了两步,蹭到了倾月的怀里,在她耳边低语,“月姨,我知道上一次你遇刺,虽然你没说,可是我知道,因为是我找的人。” 倾月一听,猛地睁开眼,想要坐起身。哲儿往前一扑压在她腰上,慌张道:“月姨,你别起来。哲儿知错了,哲儿知道错了。你原谅哲儿好不好?” “哲儿,你先起来。”倾月被压得喘不上气来。玉寒伸手将他拎起来,搁到了一边,另一只手扯起了她,抱入怀里。哲儿转过头来看着她,用一种可怜兮兮地眼神望着她,“月姨——” 倾月拧眉,“这么小的车厢,你们两个都不要给我闹。哲儿你坐好,还有寒,你松手……” “我不能松手。我怕他等一下说些什么。你会想动手。” 倾月瞟了他一眼,不想多说。然后她转头看着另一侧的哲儿,“哲儿,这件事月姨已经知道了。月姨相信绝对不会是你自己的意思。告诉月姨,是谁?” “雪妃!”回答得很干脆很痛快,倾月心下便多信了一分。“你是什么时候和她有瓜葛的?” “上次在昭阳殿,我见过她一次。那时候月姨打落了她的伞。” 倾月叹了口气,抓住了他的手,“哲儿,你是不是想要月姨信任你。在你做出了这种事情之后还完完全全地信你?” 他点头,殷切地双模盯着她,不停不停地点头。倾月微笑,朝他伸出了手。哲儿顺势趴在了她怀里。倾月附耳,“那么告诉月姨,是谁告诉你说,月姨是害死你母妃的凶手?” 沉默,不安地抓着她的前襟。“这件事可不可以不告诉任何人?” “当然!”倾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哲儿坐起身,在她耳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道:“父皇。” 意料之内的人,倾月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哲儿,月姨是不是曾经跟你说过,你母妃的死很多人都有错,包括月姨……” “月姨,哲儿知道。都是哲儿的错,不该不信月姨。” 良久,倾月抚掌大笑,“哲儿,不要太相信月姨。月姨不值得相信!” “月姨,昨天晚上将我抓起来的那个人说是雪妃。他说都是雪妃逼着他的。所以……”他小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笑脸依旧,便壮着胆子道:“我答应了他,救他一命的。月姨你能不能帮我?” 倾月看了他许久,许久之后沉声道:“答应了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你是对的。这一次,月姨帮你。只是以后你要记住,当自己有实力保护一个人的时候,再给别人承诺。” “我知道了。” “那个人是谁,你领他来见见我。至于以后的事,就都交给月姨。” “恩,他就在外头跟着。” “好,今晚在客栈落脚的时候,你领他来我书房。”倾月侧眼看着玉寒。眼神交汇,他知她心里有太多疑问,他也是。倾月深吸了口气,侧身扑入他怀里。“寒,好冷!” 他无言,抱紧她。哲儿觉得无趣,退到了角落看书去了。心跳都还没有平息,犹自不敢相信他说出来了。什么都说出来了,然后被接受了。偷眼看着另一侧的两人,他们之间的感情确实是很好。他看着不爽…… 第97章 终于明白 夜里就在一家客栈歇下。是夜月凉如水,他拥着她坐在案边,手里捧着暖炉。“寒,我有话……”她才想开口,却是被堵住了嘴。手脚乱舞,越是挣扎越是贴近。到最后,她无力地趴在他心口,上气不接下气。 没好气地转过了头,要起身。他拦腰抱住,不松手。“你生气了?” “我才没有!”她冷哼了一声,“我有事要处理,你为何要来?来就来了,为何就不能安生地坐到另一边去?” “可以在一起,为什么要分开?”他倒好,气定神闲地看着文案,时不时还要挑拨她。然后她就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从现在起,不要说话,不要碰我。” “好!”他口上应着,就是不松手。倾月气到翻白眼,“寒,我的七爷,你可不可以松手?我觉得好热,你不嫌热吗?” “冬天,这样相拥取暖,挺好的。” “可是我嫌烦!”她怒目而视。下一刻看到了他受伤的眼神,心里一恸,却是冷着张脸拨开他的手。站起身,推开窗子。寒风凛冽,呼啸而入。她的发在风中飞舞,声音清冽。“寒,我忘了告诉你,我怕热很怕热,我最喜欢冬天,冻到浑身冰冷的感觉。我喜欢雪,很喜欢很喜欢……” “为什么?”他在案前,并没有移动分毫,浑身僵硬,“也是,你们一直在一起,形影不离。若是不喜欢怎么能这般相处?” “我说的是雪,白雪。你想多了!”她缓缓转过身,看着他,“雪是我的朋友,不,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我是他的责任他的希望。只可惜,我欠了他的,永远都还不了了。” “他若是为官定能有一番作为。他为何肯跟在你身边,连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倾月只漠然看着他,然后垂眼望着地面发呆。“五年,他将自己抵押给了我。而我所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压制封帝。还有救治他的姐姐。” “原来如此,那他不是挑错人了,挑冷相不是更合适?” “我也不明白,但是当下只有我肯救他,只有我救他。所以他才想要放手一搏吧。他恨一个人,从来不会掩饰他的恨。他也恨我,我一直都知道。若不是我袖手旁观,他姐姐就不会有事。” “他恨你,他只是利用你,你还敢留他在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从来不跟他谈那个人的事。看他们相处时候的默契还有偶尔一个眼神交错的心领神会,是他无法企及的心有灵犀。 “可是他从来不掩饰他的企图。时间久了,我才发觉,与其说是他要依靠我,不如说我离不开他。我已经分不清我们两人的关系了,不再似一开始那样。曾经我们也互相防备过。也许是人在一起了会有感情,会舍不得伤害彼此。”她手一使力,纵身跳上了窗台。她支起了腿,斜身靠着。 “因为你们都是善良的人。”因为他们还有爱人地能力。风吹起她的裙摆,双手松开。玉寒看着心惊,正要起身。 敲门声不期然地响起。哲儿带着一个身高昂扬七尺的侍从走了进来。四处看了看,犹豫着走到了案前,开口道:“皇叔,人我已经带来了。” “哲儿你回去早些休息。我们问完话会让他回去的。” “知道了,月姨。”他难得地没有多余的话,乖乖退出门外。倾月微微侧眸打量了一下那个侍卫。玉寒从他旁边擦身而过,两人比高。 玉寒走近挡住了她的视线。“自己下来还是要我抱?” “我喜欢这么坐着。”她淡漠的眼神,究竟强装还是就是如此。他的心仿佛针刺一般,痒痒的,痛不重却延绵无尽。“你怕热,我不抱你就是了。下来吧!” 倾月脸一阵红一阵白,瞪了他一眼,跃下了窗台。他却是没有移开身子,就挡在她身前。倾月抬眼望着他,笑得温柔,“七爷,你怎么不问话?” 近前一步,将她圈在怀里,“你知道我现在没有闲心管别人的事?” “怎么会是别人的事,是哲儿拜托我的。”她佯装发怒开口却是娇嗔。玉寒眉心紧拧,“够了,对着我笑,你不累吗?” 倾月只看着他,抬手指了指他身后站着的人。“给我一盏茶的时间解决完这件事。既然与你无关,那么我们外头谈去。” 她漠然从他的身侧走过,向着那个侍卫走去,冷冷吐出了一句话,“跟我来。” 那侍卫点了点头,跟着她出了书房。走在二楼的过道上。寒风肆虐,她的发凌乱张狂,她的心无法平静。“你叫什么名?” “回王妃,阿青。” “青?”她转过了头看着他,勾唇而笑,“哲儿是个孩子,分不清谁是谁非。他也不知道谁对谁错。可偏生你家主子就利用了他这一点。你回去告诉他,我冷倾月不想与他为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千倍还之。” “王妃,雪妃娘娘她得了痴心疯想要对你不利。在她手下办事,奴才也是不得已。跟了主子就要为她办事……” “我说的不是雪妃,是你的主子。他既然想要在自己儿子面前伪装仁德到底。我是绝对不会揭穿的。” “王妃果然聪明绝顶,一眼就能看穿。当下陛下要我来的时候特地提醒,在王妃面前,不要装傻。” “好好跟着哲儿。回了宫也要寸步不离。”说话间已至走道尽头,倾月提群走下台阶。跟在身后的人看着她的背影,满目畏惧。“王妃既已知道我是陛下的人,怎么还让我跟着哲皇子?” “你不跟着哲儿,你的生命就没了保障。你让哲儿开口跟我求恩典,不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回去之后,有性命之忧?经过这么多次,我也担心哲儿会有事。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另一个呆在哲儿身边。与其这样还不如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哲儿说是雪妃,那么就是雪妃。” “王妃的意识是要我不要多此一举?” “你也很聪明。你回去告诉他,谢谢他给了我这么大一个人情。我正愁着不知道抓雪妃什么把柄。他将机会送到我手上,替我谢过。”倾月伸手拨弄吹散在肩头的碎发,“只要他不要再插手我和雪妃之间的事,这次的事,我不会一一说给哲儿听。哲儿虽小,有些事还是能明白的。” “是。”阿青作揖,“那么奴才就先告辞了。” 倾月颔首,看向不远处的哲儿,朝着他招了招手,对身侧的人说,“你去吧,至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看着办!” 阿青垂首离去,和迎面而来的哲儿笑了笑。“主子,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月姨……”哲儿走近想要说些什么,犹豫了许久抬头,却是看见了从上往下走的玉寒。心下着急便问出了口,“月姨,你会怎么对付雪妃娘娘?” 抬手抚摸着他的发,有些伤感,“哲儿这件事你也有错。回去好好反省。月姨要对付雪妃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月姨要你答应我以后不能跟她有任何瓜葛。” “知道了,月姨还有一件事哲儿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倾月向来最反感人家吊胃口,可是面对哲儿,她竟是难得得表现出了好奇心。俯身附耳,只听他说:“父皇一直以来害怕雪妃怀孕,命人在她身上的衣服上熏了麝香。上次一个月不见月姨,他们说月姨小产,哲儿一直没有告诉月姨是因为……哲儿觉得并不是雪妃的错……她自己也不知道……” 闻言,倾月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往后跌了一步。玉寒伸手搂住,关切道:“怎么了?” 哲儿上前抓着她的衣袖,“月姨,抱歉。哲儿错了,哲儿不该提。”本想着这么说可以让月姨将所有的注意力转到雪妃身上,可是却忘了,这是月姨心底里的伤,他怎么给忘了。 “哲儿,月姨没事。你和阿青赶紧回房。月姨累了,不想说话,你……退下吧!”哲儿松了手,转身一把抓住阿青的衣角就跑。直到两人离开后院。倾月再也忍不住了,就这样站着,嚎啕大哭。 “丑奴儿,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他手足无措,她的泪怎么擦都擦不完。她哭得很大声,似乎是用尽全力在发泄。由着她抡拳狂打,手落在他的肩他的心口。西风萧瑟,她流泪的脸冻得通红,僵硬。将她纳入怀中,紧紧拥着,直到哭声渐歇。她的身子无力的滑落。 抱起怀里哭晕过去的她,回房。为她盖上毯子后,起身关窗。回过身,看见她坐起了身。以为她还要哭,抓了干巾奔到她身边。她却只是伸手抓了干巾擦拭脸上的泪痕。 起身推开了锦被,站起身。扶着床下榻,金钩在眼前摇晃着。 看着她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与不舍,抓住她的手。“丑奴儿,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七爷,我累了,想休息。” 不知从何日起,她突然改口叫他寒,虽然奇怪却也没有问。而今突然冷冰冰地开口叫他七爷。心里有些感受却也不清不楚。“那你为何下榻?” 她推开了门,月光清幽。已经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心上的伤口,不是伤害身边的人可以弥补回来的。既然已经成了定局,既然她已经不能原谅。这场戏,不想演下去了。也再也不想贪恋着他的,不属于她的温柔。偷来的,始终是要还的。 第98章 如梦初醒 月色洒下的光,照着她泪痕犹在的脸庞。冰冷的眼神看着她,那目光比月色还要清冽几分寂寞几许。他深吸了口气,走近。“丑奴儿,你这是要去哪儿?” “七爷,我累了。”她说着抬步出门。玉寒上前抓住了她的手,“累了,为何往外走?” 她只是沉默甩开了他的手。又往外走了两步,被他堵在走道。“有什么事,不能说吗?” “七爷,你是不是曾经跟我说过你对我,就像是在演戏。我也曾经问过你有没有怀疑过,我也只是在演戏?”她抬头,同时抬起了手推开了他张开的手。“你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我的话,所以你也从来没有看清我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或者你也根本不在乎。既然如此,我不想再演戏了。我恨你,恨雪妃……无法原谅……” “我以为你只是伤心。你的恨我能理解,却为何否认自己的真心?” “何谓真心何谓假意?”她问,他无从回答。倾月垂眸,看着后院那积雪,心里的痛仿佛是水一点一点凝结成冰。“无论真心还是假意,七爷都没有资格定论。你从未交托过真心,所以你无法感受。也好,这样我也不必感到歉疚。我们就互相利用。我……已经不想再掩饰自己的恨了。” “你这么以为?你就这么肯定我不曾付出真心?” “有没有又怎样?改变不了的是我们彼此需要彼此利用。我曾经很多次地想过,就这样和你缠绵,像一对真的夫妻一样活下去。”说着她竟然笑了,无奈伤感渗透她的笑容,“果然还是不行。我怕今后是再也不能和你面对面了。有些人有些事,注定了是我永远的心结。” “我从不曾知道,原来你心里有这么多事?有这么多的心不甘情不愿。我以为你是愿意,我以为你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失去我们的孩子……”最终他却只是叹了口气,“不知道何时,我也喜欢上了自欺欺人。既然你已经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就是真真切切务须质疑的。既然如此,要你和我在一起,还真是辛苦。” 一直看着他脸色沉重,直到他说出这种话,心里一番莫名滋味。“既然七爷能理解,真是太好了。最后一次,希望我们以后能平安无事的相处。以合作的身份继续,如何?” “为何不信我的话,我说过绝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他嘶喊,认真的眼神,让她有一瞬间的闪神。然后她想起那一日,他说‘我要你的命’。若是有一丝一毫的真心,也不至于如此。她在期待这些什么?她甩了甩头,痛苦万分道:“我不信。” 微微抬起的下颚,冰霜一般凝结了的眼神,说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话。“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相信你。” 一开始就不是相信,一开始就只是她一厢情愿。 “这就是你要说的?你现在才告诉我这些事,是要有什么改变吗?若就是如你所说,就一直这样……也未尝不可?”他到底还在强撑着做什么,明明知道,既然她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是已经不想再保持原状了。这么多日以来的患得患失,终于证实了她已无心,心真的痛了。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害我的罪魁祸首。我怕我的手段太过激烈,你接受不了。” “罪魁祸首?我不明白你指的是哪一件事?” “无论哪件,七爷,我们的戏也演够了。你莫不是还指望在你想要我命之后,在你彻底的践踏了我的自尊以后。我依旧可以对你没有芥蒂?如同我从来都不以为,紫荧为我化了浓妆遮去胎记后,我就真的可以倾国倾城。我一直在坚持着,等到那一天你原形毕露。现在,是我没有时间了,真的不想和你继续演下去了。这一场戏,我果然还不是你的对手。你我都是聪明人,爽快些承认。以后合作也舒坦些。” “你真的以为婚姻也可以是一场交易?” “如果不可以,当初你会娶我吗?” “我曾经拒绝过。但是……君命难违。”他抓住她的手,纵使是面对她冰冷的眸子,还是不想放手。是害怕吧,怕一松开手就再也没有机会挽回。 “君命难违?”倾月苦笑,“无所谓了,那也只是当初。我们的现在不见得比当初要好。” “我说过我们可以改变。可否告诉我,究竟刘哲对你说了些什么?”是说了什么让她陡然间翻脸不认人,让她下定决心卸下伪装,要将自己隔离。 她垂眸看着他的手,轻声道:“七爷,请你放开我的手。” “如果我不放呢?” 她也不回答只是抬起了手,狠狠往下一甩。不曾甩开他的手,却是将自己甩进了他怀里。站在走道的尽头,挣扎往后,一脚踩空。玉寒着急拽了她一下,调转位置之后,换他一脚踩空连连后退,跃下了几步台阶,落地的时候,扭到了脚,隐隐刺痛。 倾月匆忙往下走,急道:“没事吧?” “没事!”他开口,口气有些冲。倾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望着眼前的他,片刻后绕过他向下走去。栏杆上还有未消的积雪,她的手拂过,一阵沁骨的寒。跟着她走下阁楼,停靠在后院井边。井水倒影着月,被西风凝结成霜。月霜苍白。 她指尖拨弄着井沿的雪,雪沫落进井中,消失不见。她凑近,月的边上有一个不清不楚的轮廓。夜深人疲乏,可是她就是不想睡,不想睡着。想要好好的,静静地想一些事情。一个人就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七爷,你可不可以不要跟在我身边?夜深了,你为何不睡?” “丑奴儿……”一声轻叹,几许深情。是她会错意,还是他真情可鉴。又如何她才能够对他无动于衷? 猛地她站起了身。他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七爷,有一件事我忘了问你……” “什么事?” “你和雪妃,真的不是相爱的吗?” “你是从哪里看出,我们相爱的?只因为那一次的相拥。还是……”玉寒微微蹙眉,“你还在生气,我逼你救她。我真的不知道原来是陛下为了对付你而设局。我还以为……” “七爷,我知道了。”她笑,明显只是敷衍着笑了笑,一副不信的模样。 他俯身,扣住她的腰,吻住了她的唇。吻细腻多情。意乱情迷,鼻端充斥着她甜甜的香味。抱着她,走上木梯。脚踝处的伤,让他一步,痛一分,冷汗滴落。 她的手缠绕在他脖颈,想要挣扎却害怕在这木梯上一个不慎跌落。 轻轻地放她上榻。倾月才想去扯被子。 只觉得手脚动弹不得,明明没见他多使力,可是手被握着,脚被压着,嘴被堵着,欲哭无泪。记得,自从她知道他再次瞒着她花映蓉怀有身孕一事,她就下定了决心伪装自己。这段日子,鹣鲽情深,她都快要忘记了他不值得信任。不想,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什么交错。水乳.交融,心不在一起的两个人,怎么可以? 泪水从眼角处滑落,湿了枕头。晶莹的泪珠,刺痛了他的眼。他松开了手,看着泪如雨下的她。“真的,这么不愿意吗?” 倾月推开他坐起身,狠狠咬牙,“是!” “我明白了。”他起身,想要为她整理衣衫。手到了她衣襟,却僵住不能动弹。猛地站起,转身离去。泪眼朦胧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瘸一拐的。 “寒——”她喊他,还带着哭音。他生生停住了脚步。 她不再出声,他带上门走了出去。门关上的那一刻,倾月扯好了衣裳,等了片刻后,推开门,跌跌撞撞地下了楼。找到紫荧的房间,她冲了进去。紫荧已经歇下听见响动坐起了身。看清来人,急道:“小姐,你怎么了?” “紫荧快去拿药,跌打损伤的。去找七爷。他受伤了。” “小姐我找给你。为何要我去找七爷。我怕收拾好,会耽误时间。”紫荧为难地扯了扯身上的内衫。 倾月接了她递上来的药,飞一般跑了出去。她一路用跑得,木梯发出咚咚的声音。站在走道上,她突然想起只看见他出了门,没有看见他去往何处。端着药盘,站在走道。风吹着她的长发,一片萧条,然后泪水狂流,止都止不住。 “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倾月抬袖擦着泪水,然后蹲下身,将手中的药搁下。“你的脚受伤了。药我搁下了。” 她头都不回,往前走。身后的脚步声骤然间加快。她还没来得及走两步,便被他扯入怀里。“既然你说不想演戏了,要合作着继续下去。那么至少做到我要你做什么事,你就做。不是吗?” “如果你明知道我不愿意,也要。那么……我可以给你。”她缓缓转过了身,看着他,认真地问,“我很丑,你不觉得吗?” “我只要你上药。” 倾月沉默垂下了眼,“我可以理解为你理解我所谓的合作关系了。” 第99章 心已疲倦 夜色如水温柔,他抬脚搁在椅上,她撩起了衣袖,小心翼翼地揉着他的脚踝。他盯着她看,她却只是专注地揉着。眸光涣散,不知看向何处。 两相沉默,他不说停,她便也没有停下。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忍不住抓起了她的手,掌心红通通一片。她抬眸,问道:“怎么了吗?” “没事了。”他扯着她起身,牵着她的手,回榻。倾月拧眉,想要转身走,可最终还是没有动。“夜深了,你不睡?我发誓不会碰你,如何?” 她没有回答。同塌而眠,同床异梦。倾月本以为她一定睡不着,可是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从今而后,就要形同陌路,她已经不想再掩饰了。恨,既然无法消除,那么让她恨个够。不然这一生都无法释怀。 次日清晨,醒来。他已经不在身旁。起身到了窗前,推开窗,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手在瞬间冻得通红。“小姐,你起身了?” “恩。”她应着不曾回身。“小姐,今儿个七爷起了个大早。然后带着哲皇子一起骑马离去。说是先行一步,入夜之前会在云水镇的客栈入住。要小姐你慢些前去。” “知道了。”也好,避开了,她也好过些。紫荧转身离去前问了一句,“小姐,你和七爷吵架了?” 她没有回答,眸光悠远。紫荧福身,“小姐,奴婢去端水给你洗漱。” “好。”她的声音比雪落的声音还轻,显而易见情绪低迷。紫荧心下只以为是两人闹了别扭。还暗笑这两人闹别扭还真有趣。 马车备好后,才天大亮。可是倾月却是执意不肯现在就走。只挨到了傍晚,困倦地度过了一日。才启程,便已经日暮。这样怕是走一夜也不见得能到客栈。倾月倒觉得没什么,即便是在车厢也可以睡着。昏昏沉沉的睡着。倒是苦了一路跟随着的侍从。一整日待命,最后居然是连夜赶路。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冬夜的寒冷,锥心刺骨。 一干人等,都躲进了马车。一行本来是百匹马,陡然间化成了十几辆马车。倾月也知晓他们辛苦,特意让紫荧备下了点心。这夜里行路,便也慢了许多。想来第二日天亮也不见得能赶到云水镇。紫荧不停地换着暖炉中的炭,可是倾月却是一次也没有去接。睡梦中的她,将锦被一次又一次地挥开。后半夜的时候,她倒是安静了,沉沉睡着。紫荧这才松了口气,靠在一旁闭上眼休憩。 迷迷糊糊地听见一阵骚动,她猛地醒来。见倾月未醒便自行出了车厢,问赶车的侍卫,“前头发生什么事了?” “正要人去看,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正说着话,只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近了,看见的是七爷,匆忙跳下了马车。“七爷,你怎么来了?” “她人呢?”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亏得紫荧反应快。“在里头睡着呢。” 他翻身下马。紫荧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他跃上了马车,挥开帘子弯腰走了进去。紫荧微微蹙眉,却是不敢上前。 走进,车厢中昏暗。那点着的一只青烛,她卷缩着在角落。睡得并不是很安稳。因为车停了下来,又有喧哗声,倾月迷迷糊糊的,想要醒来,却实在是困极了。感觉到有人抱她起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扬手就打。却还是在睡梦中。 他吻落下的时候,她才猛地惊醒。手已经毫不留情地落下,待看清眼前的人,她咬唇,“我这是在哪儿?” 她算好时间的,天似乎还没亮,怎么就到了?玉寒没说话只看着她。倾月只觉得心里难受,微微别开了眼。“你现在是要怎样?躲着不见我就可以了吗?” “那么你呢,你不也是躲着我?”她依旧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玉寒伸手扣着她的下颚,转过她的脸。“我是想躲着你。免得你看见我心里难受。可是我发觉,我很想你,无时无刻不希望你在我的眼前,怎么办?” “那你就随心所欲,不要躲着我。我自然无法躲开你。”她蹙眉,“可以松手吗?” “不想!”闻言倾月恼火的甩手。他的长袖打翻了烛台。滴落的蜡沾到了他的手背。不烫不冷,也不痛不痒。陡然间车厢变得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倾月向来怕黑,以至于每一夜都要点着灯才能睡。只是她从未跟人提及过,就算是雪也不知道。因为这是她的痛,永远的痛。那一月,暗无天日的地牢,她在那里呆过。所以永生难忘。她蜷缩在角落抱紧自己。玉寒伸手触碰到她,下一刻拥她入怀。“你不想看见我,这灯灭得真是及时。” 她不曾说话,全身瑟瑟发抖。她的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襟。因为抖得厉害,所以他感受得很明显,抓住她的手,心有余悸地问,“怎么?” 她没有回答,闷声不吭。让玉寒心里一阵发闷。车厢里空气都似乎凝滞了,他有些喘不过起来。所以抓着她的手往外走。一片昏暗,倾月只觉得冷汗汗涔涔。她扶着车厢,想要走,却全身僵硬,眼前看不见任何事物,她的心一片恐惧。黑暗中只有他手的温度。她用尽全身力气握紧再握紧。 然后他推开了帘子,月光很微弱的月光,可是与她而言却是救赎。跟着他出了车厢,她仍有些精神恍惚。她的手就在他的手里。他跃下马车,伸手抱她。看着她额角一层濡湿,再握住她的手,竟是一手心的汗。 滑腻腻的,她的手在他的手里扭动了几下。他迟地开口,“你怕黑?” 她没回答,只是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然后他无奈笑了笑,“我也是,可是牵着你的手,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你为什么怕黑?” “你会想知道吗?知道后又会信吗?”他抬头看着她,期待她的回答。倾月抿唇,扑入他的怀里。“我不想知道,可是我承认我怕黑。很怕……” 是一种心底里的阴霾,一种阴影,挥之不去。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说出来过,也从里没有人知晓,而今说出来,似是而非,她原来也喜欢自欺欺人。 “我也是。”他笑,往后退了一步,将她扯下车辕。说出了那番话之后,她第一次主动抱他。是喜悦还是渴望,或者只是想要抱她而已。 月光下,他骑着马,飞驰在那树林间。身前的人,嘴角的笑,很肆意很享受。明明就是舍不得他,却非要逼着自己和他疏远。明明就是还爱着他,却非要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既然她这般矛盾,在爱恨之间徘徊,那么就让他抛下一切靠近她。他知道这么做很卑鄙,可是他知道她拒绝不了他的亲近,那么就让她向她走去。她退一步,他进一步。那么他们之间,便不会太远。 “丑奴儿,你可知这一日我和哲皇子两人一路向着云水镇而去,都说了些什么吗?” “我如何会知道?”她玩弄着马的鬃毛,漫不经心地开口。“也是,刘哲那小子说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还不许我跟你说呢。” “那你就不要说。”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可不是这么想。低头搅着双手,那模样可不是不在乎的样子。玉寒松开搂着她腰的手,握住了她的手。“他说有朝一日,定要让你身边只有他一人。” “我的身边?”她听不明白,却又不想问。 玉寒轻笑,“懵懂少年,情窦初开。只可惜他眼光可真是太奇特了,居然看上了叔叔的女人。” 倾月总算是听明白了。“你觉得这很好笑吗?既然是小儿的童言童语,你做什么要跟我说?”哲儿不过十二岁,他如何知何为情何为爱,他只是需要有一个娘亲照顾他而已,虽然年长他不过六岁,辈分上可是他的姨。说这样的胡话,她怎能不生气? “他十二岁了,若不是我为人质,我不可能年近二十才娶妻。” “是吗?果然还是封国欠了你的。让你为人质,还要你娶封国人尽皆知的丑女。你知道吗?直到十八岁都从未有人提过亲。” “我很庆幸,所有人都只专注于你的外貌。那样你才能等到我回来。做我的妻子。”现在想来真的好庆幸。红颜易求,难求一人与你携手。 “七爷自从纳了花映蓉,便再也不曾提及到你从雪国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想来定是七爷喜欢极了的人,不然你也不会把她带回来。可不可以告诉倾月,她是你什么年纪喜欢上的人?” “十五岁那年,我遇见了她。”不知为何并不想说谎,明知道很多话她听了会多想。 “十五岁……你们在一起已经五年了。就这样将她留在东京。你舍得吗?可曾想念?” “说不想岂不是假?” “真好,就算隔着千山万水,还是有人想念。心总也可以在一起。”她笑,有些迷离有些温存,却又一种说不出的感伤。她以为是可以无动于衷的,他与她何干,却还是在乎。明知道在乎毫无意义,却还是心伤。 “只是想念而已,就算只是一个故人,你也会想,不是吗?” 看着他急于解释的模样。倾月只是笑了笑,“这样也证明七爷多情,不是吗?”她一直以为他是个没有心的人,却不料只是对她而已。往事历历在目,再多的柔情都是假。她想要用心去体味,渴望体味到一丝真情,却不料心已经疲倦。 第100章 回到起点 “无情不似多情苦。”他抬手扣住她的下颚,转过她的头,“你喜欢我多情还是无情?” “与我何干?”她侧头挣开了他的手,“你多情的对象不是我,我也绝对不允许你无情的对象是我。或者说你无情地对我,我也无所谓。” 盯着她的侧脸,没有看见她的眼神。只是这般神态,这般语气,他扬鞭。马儿飞快地跑着,然后她抱住马脖子,却是执意不肯回身抱他。这一路颠簸,他的身子俯得很低。 在马儿抬起前蹄的时候差点将她摔下去。她两手缓缓松开,悬空。玉寒不敢松开缰绳,扔了鞭子紧紧抱住她。马儿疯了片刻后,安静了下来。 两人气喘吁吁。倾月整个人几乎虚脱。马儿停下之后,她一把推开了他的手,然后纵身跃下了马。看着那翻飞的紫色裙裾。她踱步站到了道旁,向后看去。她想要等到后头的人跟上。 玉寒下马,走到她身边。倾月微微别开眼,靠着身后的那棵树。夜色浓重,本已经睡意全无的她,在经过惊吓之后,突然间又困意来袭。她靠着树,眯着眼。“生气了?” 她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句,“困了?”她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在他看来却像是懒得理会。伸手搭上她的肩,在她耳边轻声问,“你为何不问本王是否喜欢你?”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人心都是会变的。”就像她曾经对他死心塌地,现在却不是了。“人心一旦变了,就不会变回原来的样子。若是有朝一日,想起来了,也不过是曾经。” “人心会变吗?你是想说你的心变了?不再属于我了?” “七爷,你错了,心是自己的,爱是自己的,不会因为别人而不要自己了。我的心从来不曾属于任何人。”她微微睁开了眼,眼眸里闪现着清冷的波光。“七爷,曾经我以为这一生可以寻到一个比自己还要重要的人。然后将心交由他保管,试过之后才知道,这世上不可能有一个人值得你付出全心全意。” 她赤。裸裸的挑衅的眼神,迫使他低下了头,认真思索片刻后道:“或许你说的没错,没有一个人比自己重要。” 她无声地笑了,抬头对月轻笑。“七爷,所以我们就此别过,如何不好?” “你始终还是要离开我?” “不是离开,是回到起点。”她笑,神情落寞。此时此刻她的心空寂一片,很多时候到了两难的关口,她总是会奢望一下。可是很快的只剩下寂寥和空虚,她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眼前的他,过往的温柔,那一年醉花阴下的灰色眸子,一切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她一生无法企及的梦,心上一生无法愈合的伤口。 “如你所愿,等回东京我就会和陛下说。” “好啊!”她面无表情,仿佛是事不关己。她真的无所谓吗?纵使是和离,这一生她都只能孤身一人,因为再不会有人她敢娶她。她真的决定了吗? 她回眸似笑非笑,“如果你我注定悲剧的走一路。那么就让那个为我们拉开序幕的人来让一切终结。从今而后,你我各为其主。” “好!”他回得爽快,可是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种撕裂的痛。 “天就要亮了,我想日夜兼程回东京。你呢?” “同意。”他开口,四目相对,一模一样的茫然的眼神。他们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她说他们注定悲剧地走一生,那么就此别过吧。他会忘了她,忘了她曾经的用心,忘了错过的爱。他这一生,本也不指望有一个人可以和他一起走。 协议算是达成了,两人不自觉地避讳着有些事情。她不再唤她做丑奴儿,她客气地喊他东王。能不见面则尽量不见面。这回去的一路,好些日子,两人说话不过两句。 紫荧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只以为是吵架了,心里寻思着两个如此高傲的人,怕是谁都不会先放下身段。却不料,两人不是吵架,而是和离。两个如此高傲的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会再要改变了。 这一日,倾月先他一步进了东京城。她吩咐紫荧去绸缎庄。 在绸缎庄挑了两匹上等的白绒丝。紫荧笑问这是拿去做什么的。倾月只是让她派人去将这缎子送给月夫人。 才到冷相府,还没歇一会儿。傍晚的时候,月夫人一个人来了行云轩。倾月正在水榭边喂鱼。见她来了,拍了拍手站起身,迎上前去。“月夫人,真是稀客。紫荧快去备茶。” “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你才肯让我坐上冷夫人的位置?” “月夫人……”倾月掩嘴笑,看来她不在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居然这么急切。 “我知道你有那个本事。我坐上了夫人的位置,依旧受制于你,但是值得。至少不会再有人在我面前撒野。” 倾月端起了茶盏,递给她,“是谁给了我们月夫人这么大气受?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爹怎么处置的?” “你爹把她关起来了,可是我还是不解气。”月夫人跺脚。倾月轻笑,她的脾气是这样的。这样也好,正合她意。“月夫人想要什么时候登堂入室?你是决定了以后都受制于我?你应该清楚知道我能把你抬上去,也可以让你跌下去。下一次跌下去可不是为妾,而是扫地出门。你可想好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自然想好了。我已经跟你爹提过了。他可能也就是因为你才没有应承下来。毕竟王夫人你也知道,除了无所出,没有一丝缺陷。你爹也顾念一日夫妻百日恩……”月夫人说着说着秀眉紧拧。“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可以……” “我知道了!”倾月若有所思,片刻后她笑了,“月夫人,从今日起你就怀孕了。以后就要好好照顾身子了。” “我没有……” “没有也必须有,没有也可以有,所有的大夫我都会处理,你放心。记得以后要喊大夫什么的,最好派人来通知我一声,我会让紫荧安排。”倾月说着让紫荧即刻去请大夫。回身对她道:“月夫人你在我这里晕倒,我派人请的大夫以后爹问起来,也是我的事。你记住,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以后孩子的事,我会再看着办。” “这样就可以了吗?” “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有理由写休书了不是吗?”倾月扬袖在美人靠这边坐下。“月夫人先坐一会儿吧。” 月夫人有些尴尬,却还是寻了个离她较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大小姐你回来了,怎么没见东王?” 倾月恩了一声,没有回答的意思。月夫人也自觉没趣,也不再说话了。过了片刻那大夫来把脉,倾月让紫荧一句一句地教他,让他去跟爹报喜。紫荧带着月夫人去厢房休息。很快冷相就赶到了,也不和倾月多说,冲了进去。倾月依旧喂她的鱼。 “小姐,七爷回来了。” 紫荧引着玉寒到了行云轩。这偌大的冷相府,她喜欢换来换去的住。冬天这行云轩的精致是最好的,所以她喜欢呆在这里。很久以前,爹将这里赐给了她,她都没有用,今年冬初的时候,她命人种上了满园的白梅。隐隐的暗香,很是撩人。 他提起下摆,抖了抖。抖落了些许的雪。抬眼看着她,她斜依着栏杆,并不曾回头看他一眼。“小姐,七爷回来了。”紫荧又提醒了一句。倾月恍若未闻。 “你下去吧。”玉寒挥了挥手,紫荧福身退下。 走近她身边,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已经跟皇兄说了,他要见你一面。我说不必要了,可以下旨了。他执意要见你一面,问个清楚,所以……” “我明儿个就入宫见陛下。恕不远送!”才刚来,她第一句话就是下逐客令。玉寒无奈苦笑,“虽然我们要和离了,却也没必要说一句都嫌烦吧?” 闻言倾月只沉默垂眸,一声不吭。他甩袖转身。倾月盯着水面发呆,不曾回首看他一眼。雪,飘扬,飘飘洒洒而下。玉寒跨下台阶,只见紫荧飞一般跑来,“小姐,西京来的信。” “是吗?”倾月一把夺过了紫荧手上的信。来不及融蜡,一下就撕开了。抖开了纸,匆忙看了一下,她喜上眉梢。“真的吗?”真的醒了吗?不,她不是在做梦吗?泪水肆意,可是她真的好高兴。 “发生什么事了。小姐?”紫荧慌张,她又哭又笑的。 倾月摇头不答。这次真的是找对大夫了吗?真的醒了吗? “东王——”她在喊他,他猛地回过了身。看着她脸上的笑意那么浓那么深……喜极而泣…… “怎么?” “我要回西京。和离的事,你跟陛下商量。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意见。紫荧帮我备车,什么行李都不要准备,带上银子。”她边说边跑 他一把拽住她的手,“你不是说你不回东京的吗?” “我有必须要即刻回去的理由。你松手。”她真的很急,刻不容缓。 第101章 草草收场 “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语气哀求,看了她一眼之后,别开了眼,总是难以忍受她冷漠的眼神。此时此刻她满眼含笑,泪还在脸上,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激动。激动莫名,他只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让她有这样的心情。 “她醒了。”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玉寒微微蹙眉,“是雪的姐姐?”印象里她是提到过有那么一个人。“是她,是吧?” 倾月点头。“你现在就要回东京,路途遥远,是不是等明天天亮。” “我一刻都不想等。”她甩手,想要往外走,可还是没能甩开他的手。她狠狠回过了头,“我真的很急。试想七年流光,我们终于等到了她醒来。她终于醒来了,我……” “小姐,有信。” 怎么又有信,倾月整个人混沌,哆嗦地接过了那信。怎么也扯不开那信封。玉寒伸手拆了信递给她。倾月展开,看着那白纸黑字。手一松,纸落地,被雪水染湿。 “发生什么事了?”看她表情不对,玉寒着急地问。 “她说她要回来。”她回来,也肯定是为了那个他。封帝,他……会让她继续出现在那宫廷吗?就算他肯,雪也定是不肯。她要回来,雪肯定也不会阻拦。缓缓转过了身,看着匆忙出来的爹。 “东王你来了。倾月这大夫是你请的?” “是的爹。我将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是吗?真替爹开心。” “呵呵……”冷相扯出了一个笑容,看向玉寒的时候有些尴尬。毕竟这一把年纪了,还有了孩子,为老不尊。 “倾月,既然月有了孩子,在你这里歇一休。记得别让人往她的房里拿花。她对花粉过敏。” “好的,爹。时候不早了一起用晚膳。” “不,答应了你大娘,今晚要去她哪里……七爷实在对不住。” “没什么。” “你们俩刚回来,还没来得及为你们接风洗尘。”说着不停地干笑。玉寒摆手,“不碍事,改明儿有时间了,再说。” “爹,倾月有话要跟你说,你可不可以不去大夫人哪里?要不我们就快些说,说完你再去。” 冷相抬头看那夕阳,血红的夕阳,屋顶上的雪染上了一层晦涩的红。“有什么事这么重要?” “爹,此事攸关夫人的名誉,我不想再外人面前说。借一步说话。” 冷相一愣,微微蹙眉,“七爷是你的夫君,我的女婿,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他就快不是了。”倾月冷冷开口。冷相一听,下一刻,扬手。手落下,玉寒来不及阻止。生生挨了一巴掌,倾月扶着脸颊,垂眸而立。 “东王,是她做错了什么事吗?” “不,不是……”玉寒连忙挥手,“只是失去孩子以后,她一直以来就不开心。既然她想……” “你是怪倾月没能为你生下一儿半女?你们还年轻,你不能以这个理由就要休了……”冷相很是着急。现在他和封帝是水火不容,若是倾月和东王和离,这样局势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相对平衡。 “爹——”倾月出声打断。 “不是这个原因,不是她……倾月不好,只是我们俩缘分到了。” “东王还是不待见我家倾月,是吗?” “不是不待见,是……我们两人已经商量好了……”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况且你们是封帝赐婚。你们多大的人了,要对自己负责,既然当初选择在一起,现在居然……你们……你们……”冷相气到翻白眼。紫荧赶紧上前搀扶,冷相缓过神来,冷声道,“七爷,我家倾月没有犯七出之条,你若是因此休了她,毁了她的一生,我……我不会饶了你。” 狠话撂下,没有吓到玉寒倒是吓到了倾月。她双手狠狠握拳,“爹,倾月已经决定了,我和东王,有缘无分。我回不去东京了。我吃不了那个苦,不想跟他回东京。” 冷相气到再度抬手,玉寒伸手抱她入怀。冷相的手落在了他的后背。冷相哆嗦着跪了下来,“七爷,还请七爷原谅,老臣该死伤了七爷。” “冷相快快请起。”玉寒一手搂着她,微微弯腰去扶冷相。冷相老泪纵横,“老臣就这一个女儿,除了貌不惊人,论才学,论品行没有一处不和七爷您相得益彰。老臣一身宦海沉浮,本不欲我女儿嫁入侯门。可惜君命难违。却不料,最终我儿还是难逃被休。我儿何辜?这侯门一入深似海,老臣也想过,还请七爷看在老臣的面上就留她在身边。” “冷相言重。”玉寒抓着他的肩膀可是无论如何都扯不起他。转头求助地看着倾月。倾月咬唇,片刻后缓缓跪了下来,“爹若要跪,女儿陪你一起跪……” “七爷,还请七爷三思。” 闻言倾月狠狠拧眉,最终不得不叹了口气,“已经告知陛下了,陛下并没有异议。” “若七爷执意,那老臣豁出这张老脸,也要请陛下收回成命。” “爹——”倾月忍不住想要发火。怎奈她不能。玉寒伸手揽着她的腰抱着他起身,“冷相,我曾经说过,倾月能做我的妻子,是我三生有幸。我舍不得休了她。冷相不必担忧,我们俩只是闹了点小别扭。倾月她……” 怀里的人狠狠地掐住了他的手臂。他还是一脸笑意,“倾月她只是生气我纳小妾。哪里是我休她,是她不要我了。冷相还请快些起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闻言冷相抬头看着他,似信非信。紫荧缓慢伸手搀扶。他站起身,看向倾月,“倾月,嫉妒乃是为人妻之大罪。这男人三妻四妾也是稀松平常,何况还是王爷。你这样悍妇一般。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三妻四妾?为何她听来却是万般厌恶。“娘教我的,我都记着。我不是嫉妒,我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你……”冷相恨恨道,“糊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而已。你和七爷也可以,不是吗?你娘素日给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书。这妇人就要守妇道。” “不,冷相。这次是我过分了。你不要责怪倾月。”玉寒有些尴尬。父女两人似乎是在跟彼此对话,却是字字句句都是说给他听的。 “爹,倾月做不到。七爷可以三妻四妾,除非我也可以再嫁。” “你说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震惊多于责怪。冷相气到哆嗦,“是谁教会了你大逆不道?你……你个不孝女,你……你气死我了。” “爹,倾月不会再嫁的,你放心。倾月一个人习惯了,纵使一个人也可以很好。再嫁这样伤你体面的事,倾月也做不出来。我只是打个比方,想要你知道,这无关嫉妒,我实实在在接受不了。心若不愿,心会苦。爹,你忍心让我心苦这一辈子吗?”第一次,她跟他说自己的心里想法。他这个女儿有多骄傲他清楚,一清二楚。所以,他做错了吗?还是他已经被说服了? 片刻后他抬眸看着玉寒,苦着张脸,“七爷,我这女儿生性好强,又这么善妒。你若是受不了,便休了她罢。这一生,多养她一个女儿,还养得起。请恕老臣唐突。”说完他转身离去。倾月还有话没说完,想要追上前去,却是被他一手给挡了回来。“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改日再说。今日,实在没有心思理会。” 目送他走远,倾月缓缓垂下了头。看着脚下的雪,脚印深深浅浅。纷纷坠落的雪,模糊了那些脚印。雪等不及掩埋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念着,引得她回眸相望。相顾无言,他问,“是你为了说服你爹才说的,还是你真的想要的?” 倾月咧开嘴角,笑容空洞,声音虚无,“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要不得,便不要也罢!” “是你真心里想要的?”他又问。她颔首,“我要他的心里只我一人,那么我便也可以只他一人。” “只你一人吗?”他问,声音在颤抖。只她一人吗?他可以吗?应该不能,所以她也不能。那么她的心里还有另一个人吗?或者没有人,为何他不由得希望她的心里只他一人。只有一个人的感觉是怎样? “七爷不会懂。因为七爷不是女子。不必和其他人分享一份爱。”不对等的爱,越是继续越是痛苦,她想要收回曾经给他的爱,却发现覆水难收。那么从今以后,不爱了,就不会再痛了。“七爷,就算是我自私,我不配做你的妻子,我的爱不想给你。” “怎样的人,你会将爱给他?”不想将爱给他,是要收回曾经的爱了吗?为何他听着会这般难受。 “七爷你这么问我无从回答。有朝一日我真的爱上了一个他,我会告诉你的。如果你想知道。”她笑,笑若雪中绽放的白梅,没有一丝多余的杂色,冰冷的透明的无情的。她会爱上另一个人,为何仅仅只是一个假设他却如坠深渊。“也是。如你所说,我不值得你爱吧。我无法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没有可以不可以,只有愿不愿意。七爷,给不了不是你的错。我发现,我对你,也做不到,只你一人。”话已尽,她福身,潇洒离去。他说她无法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是不愿意给啊,她还能有什么遐想。只她一人,谁能只她一人,心无旁骛。 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终于,爹也默许了。他和她这一路注定这样草草收场。 第102章 身在局中 对月举杯,酒香扑鼻。两杯酒下肚,已经迷迷糊糊。站起身步子都是踉跄。而另一边的厢房,两个男人坐下来饮酒叙话。 “冷相,情况你也听清楚了。我不想休了她。我不能,我做不到。可是她逼着我。是她逼得我没有办法……” “倾月是我的女儿,我知道她的脾气。事已至今,老臣怕是没有那个能力说服她。她从小到大就特别地坚强。她很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她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她自己挑选自己培养的。以前她身边的两个侍女,比我家里所有的侍从都还要好使。办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由此七爷也应该知道,她有的事不是我能做主的。”一声轻叹,他抬手斟酒。 “所以我还请冷相能够帮我这个忙。” “七爷,老臣可以知道你为何执意要倾月她做你的妻子?”老迈浑浊的眼盯着他,看得他有些不知所措。那样阴沉沉的一双眼,看得人毛骨悚然。他的手就停在半空,似乎要去端那杯酒,却又似乎是想要在他回答之后再端起。 “我不想失去她。我只想她做我的王妃,与我荣辱与共。” “七爷,倾月她不是工具。” “我从不曾当她是……”话说不出口,曾经的曾经他是想过利用她,可是而今竟然不再那么想了。既然不那么想了,他为何还要留她在身边,放她自由又有何不可?可是他真的不想放,这样的心情,难道…… “七爷言尽于此。倾月她是很高傲,她也是很善妒,既然如此你还留她何用?老臣虽然希望这一生她有个好归宿,可是现在看来,你也许也是逃不开世俗,你是真的嫌弃她的容貌丑陋,所以对她心有芥蒂,是吧?”冷相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玉寒侧眸望着窗外,那大雪纷飞。“在我眼里她一点都不丑,她很美不是吗?倾国倾城……” “可是卸下脂粉后的容颜,七爷还是无法入目吧?” 玉寒摇头,“与这无关。”为何世人都只看着她的容颜,用那样的字眼来形容她。所以她也总是如此想着,便不敢放手去要一份幸福。可是他呢?能给她幸福吗?“冷相,算我求你,我不想失去她。只是想要和她共度一生。可是她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怕封帝旨意一下,再也不能……”再也不能拥她入怀,倾诉喃喃情思和疲倦的心,再不能执她之手,再不能吻她……只要一想到今后都要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他有些害怕,有些不敢面对。 “老臣尽力。”玉寒抬起了酒杯,“先谢过了。” 倾月好酒可是总是一饮即醉。紫荧不敢拦阻只一杯又一杯地斟酒。心里盼望着她若是早些醉倒了便可以伺候她安寝。偏生是她醉眼迷离,却还是不忘要酒。一壶酒下肚,她已经站都站不稳。站起身,跌跌撞撞。出门的时候撞到了门框,身子往后一倒紫荧伸手搀扶,扶着她坐下,匆忙要人去拿醒酒汤。 倾月醉得迷迷糊糊,却也安静,不说话,不动弹,趴在案上闭眼。 紫荧端着热水走过后院,撞见了正从西厢出来的两人。 “见过七爷,相爷。” “你端着热水做什么?你身上怎么这么浓的酒气?”冷相鼻子尖一闻就闻到了。紫荧慌忙福身,“小姐饮了酒,奴婢拦不住。这会子醉了,奴婢想给她醒醒酒。” “七爷,你去看看吧。”冷相摇头,“这孩子她好酒可是酒量又不好。小酌一杯就醉了……”突然冷相转念一想,朝他招了招手,俯耳道:“七爷乘着她喝醉了,你就抱她回房。” “冷相,我们说好不再……我怕伤了她……” “她喝醉了!”冷相叹息摇头,“你还想不想要她做你妻子?” “这和那有什么关系。”玉寒的眼皮在跳,他还真是为老不尊。冷相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神情,“七爷,你听我的,我自然有办法。你不是要我帮你吗?你就听我的,如何?” 玉寒沉默点头。紫荧看着两人窃窃私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等到玉寒跟着她到了书房。案前的人已经不见,仔细找了找,她竟是蜷缩在桌脚。伸手抱起,她也只是呢喃一声,“给我酒……” 眼睁开一条缝,眼前的人影在摇晃。她手舞足蹈想要挣脱他的怀抱。玉寒伸手端起了酒盏含了一口酒。嘴对嘴喂她,尝到酒的味道,她抱紧了他的脖子。主动献上红唇。酒顺着他的脖颈往下她一路舔着。 玉寒侧头看着一旁拧面巾的紫荧。“你下去吧!这里交给我。” “是,七爷!”紫荧如释重负,带上门走了出去。 俯身看着怀里的她,抱着她在案上坐下,端起了醒酒茶,喂她。她才喝了一口,双眉紧皱,却也乖巧地没有推开。直到喝了大半碗,她的眼稍稍睁得开了一些,勉强看得清眼前的人。待看清她就伸手去推,整个人差点跌落。玉寒向前一步,抱住她。使力过猛,一下将她压在了案上。凌乱的衣衫,白皙的肌肤泛着酒香粉红。 细碎的吻落下,他唇经过的地方一阵火辣辣的痛。她伸手抱住他,意识一点一点清醒,又一点一点模糊。抱着她坐起,抬起她的玉腿缠绕着他的腰。 她顺势双手抱着他的背…… 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破碎的呻口今声,迷离的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吻着她的耳,轻声呢喃几近哀求,“不要离开我。” 她迷迷糊糊地只记得要拒绝,“不……” 他气极,动作愈发的狂野,霸道地占有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她的手渐渐发软,身子无力地向后倾倒。他拖着她向自己靠近。紧密地结合,填补心中的空缺。他要她,此生此世。 昏昏沉沉的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疼,私处更是湿湿黏黏的难受。 身上的单衣凌乱。手臂上吻痕斑驳,拿了几上的镜子,照见了脖颈处一道道的吻痕和掐痕。迷迷糊糊想起昨晚在书房。她喝醉了……然后他来了,然后…… “你醒了。”他一身清爽,靠着床边屏风。 倾月别开了眼。气恼昨儿个晚上怎么就喝醉了,怎么就没有拒绝? 他在榻前坐下,伸手为她系前襟。这样衣衫半遮半掩,酥。胸若隐若现,他无法定神。 “卑鄙!”她冷漠地吐出了一句话。他无从反驳。“既然我们一日未和离,你就还是我的妻子。” “是棋子,不是妻子。我警告你,我不会任你摆布的。你以为我会在乎和你行房事吗?我不在乎。如果你觉得我暂时还是你的妻子,有责任承欢。那么你要我日夜侍寝,我无话可说。可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羞愧而改变主意,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错了。你尚且不羞愧,我又何惧?”她猛地回过了头,口气不善。 “你……”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从来不知道她原来真的这般与世俗格格不入。她不是一般人,冷相将她当做男儿一般养大。她有男儿一般的学识胆识和见识。而冷相恰恰忘了教会她男女有别。 她掀开被子起身,光着脚,衣衫不整。她伸手挥开的那水晶帘。帘外守夜的侍女扑通通跪了一地。这行云轩的浴池就在厢房边上。她这一路走去,所有人都垂下了眼。 玉寒跟着她进了浴室。她卸下一身衣衫,走入浴池。他坐在池畔看着她。烟雾氤氲,他的手浸泡在水里。“倾月,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她回过身,清澈的水,玉体隐约。玉寒不自在地别开了眼,“用什么可以换你心里只我一人,换你一生一世?” “用你的心吧。”她笑,抬起了手,水珠滴落。他肯给也要她信才行。 寂寂无语,两心异。情之一字,或许只有不懂,才不会痛。 晌午时分倾月入宫。封帝在御书房忙,很久才来。 “等了许久?命人备午膳了吗?” 倾月点头,随着他坐下。在他拿起了筷子之后才抬手去拿筷子,回了一句,“没,刚来。” “听玉寒说你要和他和离,你是怎么想的?为何突然之间,是闹什么矛盾了吗?这一路去陕东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倾月显然不想多说。 “哲儿回来就将发生的事,一一跟朕说了。真的是雪妃?”他替她夹菜,“怎么玉寒没有跟你一起来?你们俩个还真是水火不容,来见朕也不一起来?” 倾月沉默点头,吃着山珍海味,食不知味。“陛下,她要回来了。” “他?你说谁?” “白依人。”她话音才落,突然间封帝手上的碗盏落地。一阵噼里啪啦,随侍在侧的宫人上前收拾,战战兢兢。 “她没死,你居然瞒了朕这么久?”他抓起茶盏,狠狠扔到了她的脸上。温热的茶水,满脸全湿透,茶水滑进衣服,陡然间冷得彻骨。一旁侍女拿了丝帕为她默默擦拭。“她睡了七年,陛下可有想过她七天?你抛弃了她,在困难面前你抛弃了她。她不死不活的样子,我相信她不会愿意让你看见。她回来了,却没让我告诉你。” “该死——”他将手可以触及到得杯盏全部扔落在地,一地狼藉。 第103章 许你一生 “我要见她!”一声咆哮,地动山摇,殿内的人跪了一地。只有倾月依旧一脸淡漠,听着他发狂的声音,都没有抬眼看他一眼。 “她回来了,会要见你的。因为你欠了她的。七年的时间,你我剥夺了她七年的时间。我们如何还?你想好了怎么还她了吗?还是你也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我只知道我没有脸见她。”她说着站起身,“陛下,如果雪妃的事,你任由我处理。那么当年的事,我也可以替你一力全部拦下来。” “你……”封帝一把抓着她起身,“那是所有人都掩藏不了的过去。朕不需要你来抗。你要怎么处置雪妃,朕都不管。你要她死,朕就替你杀了她。唯独一件,我不会同意你和玉寒和离。你觉得很痛苦所以想要自由,那么你就继续痛苦——” 他几乎是嘶喊着说出了话。倾月只是沉默,拿起了那唯一完整的杯盏。“陛下息怒!我的痛苦如果让陛下心里好过一些的话,那么……我就和七爷回东京。你觉得如何?”她微微挑眉,“届时依人她一定会跟着雪,雪会跟着我。你见或者不见,也没什么区别……” 封帝的脸色很不好,一丝愤怒,一丝隐忍还有一丝犀利。“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当初明知道你们联手,我还是把她送给了你不是吗?”她微微抬起下颚,冷笑着回答。“她回来,我从来没想过要她原谅。陛下也想开些,别指望她回来了,能有什么改变。还不如当她死了。” “你们都给我滚——”封帝嘶喊,许多宫人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剩下两人,倾月啧了一声,“真是浪费,我还没用早膳,等着来你这里吃好吃的。你就这样给扔了……” “够了,不要再说些无关紧要的事。你走吧!” “陛下息怒,倾月这就告退。”她站起身,然后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搁下茶盏她起身就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猛力一甩。倾月只觉得腰撞到了柱子。下一刻抬头,看见他阴霾的眼神。他的手抓着她的肩。倾月挣扎了一下,敌不过他的力气,放弃了挣扎。她抬起脸直视他的目光。 “陛下不是要我滚吗?难不成真要我滚着出去?” “既然她还活着,就算是用尽一切手段我都会让她重回到朕身边。她是朕的女人,一生一世都只能是朕的。” 他语带威胁,她一脸笑意,“陛下这么认为?” “倾月,还记得朕当年跟你说的话吗?”倾月摇头,“陛下说了那么多话,当年你说了什么?” “当年朕说你可以代替她。那么如今呢?” “代替她?”倾月拧眉,片刻后扶着肚子大笑。“我如何代替她。当年你和雪国太子差点为了她而打架。我爹出面你们才没有……哈哈……笑死我了。当年你说要我远嫁。我那时候丑丫头一个,他们都不敢看我的脸。而她已经如花绽放,倾国倾城。她是我封国第一舞姬。当年若不是先帝……哈哈……” “你以为我当年的话是假的吗?” “你当年还说你若为帝必封我为后。你现在说你的话是真是假?哈哈……”倾月伸手搭上他的肩,“陛下,幸而倾月没有当真,若是当真了,岂不是……” “那你可知这么多年我空悬后位是为何?” “难道……”倾月微微拧眉,“你是为了依人?” “朕是见不得你的脸,可是现在看来,抹些脂粉也就没什么了。”遮去了那胎记,她的五官加上她的气度,独一无二。如女神一般临世,只她自己不知道。曾经许诺给她的后位他不会给任何人。所有人都只当做笑话的一句话,他竟然守约了这么久。现在想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倾月抬手推开了他,“这终究是假象,改变不了的是陛下你只喜欢美的事物。信不信你对美有一种偏执的爱?” “只有你懂我!”他笑,松开了手,“所以朕是多情博爱的。” “陛下,依人回来了,你若是给不了她心,可不可以不要再为难她了?”她垂眸,第一次露出软弱的笑,“至少不要逼她。这一次,如果你再……我不会再袖手旁观。话我已经说完了,陛下你三思。” 他颔首,缓缓闭上了眼。倾月侧身,从他身边走过。脚被地下的杯盘绊倒,生生摔了一跤。脚踝处被那碎片隔开了一道口子。 血,染红了裙裾。 泪,奔涌而出。她哭着喊痛。封帝吓了一跳,伸手抱她起身,口里疯喊着太医。抱她坐在椅上,伸手捂着她的脚踝。鲜血染红了他玄黄色的长袖。她的泪水啪嗒啪嗒地掉。 太医用水冲洗,用纱布按着伤口。一直按着,大概近一个时辰。玉寒匆忙赶来。大步踏进内殿。她斜靠着贵妃椅,已经睡下。裙摆微微掀起,脚踝处的纱布很是刺眼。他走进,坐在旁边。坐在另一侧的封帝抬起了头。两人对望,沉默无语。然后两人站起身走了出去。 空旷的大殿,两人相对而站。“怎么受的伤?” “摔了一跤,地上有碎片……”封帝眼神闪烁。玉寒沉默叹了口气,“她说了什么?” “真是奇怪,你身为王爷,要休就休,怎么还要听她一介妇人所言?”封帝冷哼了一声,“她自然是说的和你一样。” “那你……答应了?”玉寒问,隐约担忧。 “就今儿个一早冷相还来找朕,要朕千万不要准了你们的事。他就这一个女儿,要是真的和你和离了,谁还敢娶她?” “所以……结果……” “但是朕敢!”他的话,掷地有声。话音才落,玉寒的拳头已经打到了他的脸。下一刻,两人扭打在一起。宫人闻声而来,上前拉扯。一阵忙乱,声音很响。吵醒了内殿的倾月。她起身,跳跃着到了外殿。她伸手扶着大殿的柱子。放眼望去,大殿内被人搀扶起来的两个人,脸上挂了彩不止,身上衣衫乱成了一团。露出的脖颈手臂也是一片红通通的。 眼看两人还要继续,宫人拦都拦不住。眼尖的宫女大喊,“东王妃,王妃你怎么起来了!” 两人愣住,回头看她。倾月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好奇地问,“这是怎么了?” 玉寒甩开了宫人的手,向着她走去。拖着她就要走。 “啊——”脚踝处才止住血,这样一扯,倾月只觉得很痛。他回过头,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倾月转头看着封帝,“陛下,臣妾告退了……”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抱着她离开。才想发怒,突然间她看见了他嘴角的血渍。“你,你的嘴角……你,你们起了争执?” 他一声不吭。“你,你快放我下来。” 他还是不理会,倾月回身对紫荧喊,“紫荧,你快去喊太医。快——” “封玉寒,你放我下来。”到了昭阳殿之外,她指着花苑里的那一处长椅,“去那里。” 他依旧置若罔闻。倾月拽着他的前襟低声道:“过去那里,可不可以?我的脚……痛……” 他低头看着她的脚踝,白纱上渗出红色的血。他一愣,转身向着那长椅走去。冬天的风,冷冷的带着些刺痛。他侧过了身,用长袖裹住她的脚。 “你们是怎么了?”她抬手擦着他的嘴角,“他可是封帝。你没事吧?” 他还是不说话,倾月别开眼,不再问。等太医来了,把过脉,只说是没事。开了些活血祛瘀的药。再看了看倾月的伤,只道不能现在拆。等所有人都退下。他依旧是沉默,盯着她看。倾月叹了口气,“就算是他答应了,你也不必生这么大的气。” “丑奴儿,用我的心真的可以换你只我一人吗?” 她沉默,许久之后点了点头。 “好!”他抓起了她的手。执手诉情深,她却只是幽幽一笑,“好!我应承你,许你一生,要你一颗心,为我生为我死。如何?” 她只是碍于爹的态度,暂时就这样也未尝不可。虚情假意,他是,她亦是,她这么认为着。 “好!”拥她入怀,抱起。走在雪地,冗长的下摆被雪水浸透,濡湿的下摆,湿透的心。他已经放不开了,不想放手。甚至忍受不了任何人觊觎她。她的美,只属于他。也许在对她有占有欲的那一刻起,对她的爱一发不可收拾。 “今夜我不想回相府。”她笑着,抬头望天,雪洋洋洒洒地往下坠。到了离落宫,她坐在檐下,伸手去接那落下的雪。突然想起那个人来。轻声地呢喃了一声,“雪妃——” 她的手狠狠握紧,声音清冷。“紫荧回冷相府,告诉月夫人。明天早朝过后我就会同爹提起。王夫人毕竟是德行无缺,我会给她一个好归宿。你叫月夫人尽快筹备一场宴会。我要见到西京所有大人的夫人……去吧!” “是,小姐!”紫荧转身离去。倾月缓缓回头看着一侧的玉寒。四目相对,她只看见了白雪摇曳而落,还有他灰色的瞳孔带伤。 第104章 生不如死 第二天一早,倾月在玉寒起来之前就出了门。 雪妃住的院落取名叫红梅春。倾月走了进去,看着那满园的红梅。梅和梅之间没有路,稀稀疏疏的梅枝,她一身紫到发黑的衣裳。明明就是下雪天,她还是选择了雍容华贵的款式。那冗长的裙摆从雪上扫过,留下的痕迹是柔和的形状。 “请问你是谁?”小女娃的声音娇滴滴的传来。倾月扭头看,看见了一身着粉色宫装的下宫女。身侧紫荧笑着迎上前去。“小姑娘,你是这红梅春的宫女?” 她点头。紫荧抿唇一笑,“你家雪妃呢?怎么没见到她?你可以进去通报一声吗?说是东王妃求见。” “东王妃,是什么妃?”那小女孩也不知道东王妃是什么妃,只听见有一个妃便以为也是娘娘。她福身,“奴婢这就去通报!” 看着她跑远,倾月微微抬起了头。“紫荧,如果是我不喜欢的东西,怎么做最好?” 紫荧想了许久,迟疑地开口,“毁了?” “恩!”她轻笑着,蹲下了身。这一大早,雪才刚下完,太阳也才刚出来,这会儿风都是干燥的。她蹲了一下,容纳后站起了身。两手一拍。清脆的声音拍掌声响起。一瞬间,有人端着煤油走了过来。一起泼,一起点火,只是一刹那。火势冲天。匆忙赶出来的雪妃看着火树银花。这大白天的,雪妃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站在这边看着火海那头巍然而站,目光如剑的冷倾月。 那一身紫衣,那一片火光。那来报信的小宫女看着那大伙,突然之间放声尖叫。一时间所有的工人都跑了进来。泼水救火。倾月只觉得身边有无数的人来来往往。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又还要忙着跟她请安。 火灭之后,一片狼藉。然后两人站在了两边,两两相望。 “小姐,怎么办?”紫荧没有想过倾月会命人直接放火。这般明目张胆,这红梅春着火了居然也没有其他人来。这满园的梅至少有百棵,一瞬间被点燃。只是烧了树却是没有殃及其他的地方。救火的人也来得及时,就在那梅树烧完了之后,及时地出现。这红梅春,许久没有这么多人出出进进。 当所有人退下,倾月步下台阶。只两步台阶就踏入了梅园,烧毁的树枝成煤炭。洒落在雪地之上,黑色的煤灰,白色的雪。突兀的对比,她再走了一步,然后脚步踏上了雪地。 雪淹没了她的脚步声。她向着她走去。带着一脸胜利的微笑。她完美的妆容,高贵典雅。雪妃的脸色一点一点惨白。倾月走到一半被紫荧扯住了衣袖。“小姐,我们别去了,好不好?这里烧成了这样,地上还有树枝。你的脚还没好……” 紫荧紧紧拽着她的衣袖,不让她往前。倾月只是扭头看了她一眼。“松手——” 紫荧颤抖着松开了手,不安地向后看去。她命人去通知七爷,怎么现在还没来…… 与此同时,玉寒正在昭阳殿。封帝下巴受伤很重,说话间时不时地会张张嘴,声音有的时候也含糊不清。偶尔他又会盯着玉寒嘴角的伤。“我真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想都不想就动手了?怎么?她真这么好?” “你和冷家有仇,是你和冷家的事。我不想毁了她的一生。不,确切地说,是我的一生。”玉寒伸手摸着嘴角,有些不舒服,却也能忍受。他的手停留在嘴角,眼神有些不着边际。 “陕东道的事朕已经派人在处理。这花府上上下下都是朕的人。倒是奇怪这么些天居然都没有什么消息。一直说是风平浪静。朕让你去陕东道,就是要你查清楚,究竟冷倾月让雪在哪里做了什么?你倒好,一回来什么正事都没说,只跟我说你们要和离?”封帝说着站起了身,有些不耐放又有些焦躁,不停地来回走动。 玉寒沉默,对于陕东道一事,他完全缄默。就算是他和倾月一起遇刺这件事,他也没有透露分毫。封帝见他不回答,重重地叹了口气,“朕最后问你一件事,冷相对你们两个的事,是怎么说的?” “他说尊重倾月的意思。” “他真的这么说?”封帝拧眉,片刻后他拿起了新上的奏折,沉痛道:“他是怎样的父亲,你可能不清楚。但是朕清楚。在你跟朕说你们要和离的那一夜,你们夫妻是不是同房了?” “夫妻同房不是很正常的吗?”玉寒嘴上虽然这么回答着,可是他的表情已经开始凝固了。封帝冷笑,“在你要休妻的同时,你怎么傻到还要和她同床共枕?冷相他对他的女儿的脾气可是一清二楚。倾月她只吃软不吃硬。你竟然遵照他的意思还和倾月有肌肤之亲。一来倾月会对你更加厌恶,且不说。二来朕准奏下旨,也只能写你们和离,而不是你休妻。这样一来,你们无论是在一起还是分开,无论如何都伤不到冷相府一点名声。而朕还要绞尽脑汁给倾月另外指一门亲事。你说说看,你是不是给自己断了后路?” “原来此间居然还有这么多深意。冷相还真是老谋深算。”玉寒却是不以为意。他本就不想休了倾月。现在事已至此,封帝也绝对不会准奏。他肯定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给冷相一个机会去挣面子。而他要的只是这个结果。至于过程如何,他不会去在乎。 “无论如何,朕是不会准奏的。这样冷相也满意,只是委屈了倾月!”他说着叹了口气,终究是不知道怎么去解决。冷倾月的脾气,他深知。而今只能拖得了一时是一时。 “陪朕下盘棋吧。”封帝开口,棋子棋盘很快就送了上来,还在数子,外头有侍女匆匆忙忙地来报。“陛下,王爷……” “说——”封帝两个指头拨弄着棋子,“是单数,你执黑子先行。” “陛下,王爷,红梅春走水了。王妃人还在里边!” 着火了?玉寒猛地站起身,“带我去红梅春。” 封帝搁下了手中的棋子,不冷不热道:“红梅春是雪妃的别馆,你确定要去?”封帝心下完全知道这是倾月在玩,怎么也不能让玉寒前去。玉寒思忖片刻,迈步往外走。封帝示意身边的内侍总管上前拦阻。玉寒一把推得他跌坐在地。 看着他离去,封帝把玩着手上的水晶棋子,溢出了一丝阴森森的笑。 玉寒策马赶到红梅春。那烟尘还没有完全消下去,空气中回荡着一股烟火的味道。大门敞开着,走进去之后绕过回廊,进了哪跟哪一片狼藉的梅苑。这里没有一个人,雪地上她的脚印还如此清晰。越过庭院,跟着脚印走进了后院。那一处藤架之下,他看见了她。两人相对而坐不知道在叙些什么。玉寒出现在庭院。那圆形的拱门,一袭玄衣。 雪妃坐在她的对面,先看见了他。她猛地站起身,倾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两人相对而坐,半天也没有一句话。隔着长桌。她起身向庭院门口而去。经过倾月身边的时候,紫荧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雪妃娘娘,请你不要离我家小姐这么近。当然我家七爷,你也不必……” 紫荧还没有说完话,倾月已经站起身,朝着他走去。越走越近,她提群加快了步子,在他才走下台阶,她已经奔到他面前。因为着急,踩到了裙摆,一下扑进了他怀里。 玉寒无奈地笑着,扶她站起身。她还是对雪妃不肯介怀。所以她这般热情,投怀送抱。“听说这边着火了,你没事吧?” “火是我放的,放得很有分寸。不会伤到我自己。” “你……跟我来!”玉寒一把抓起了她的手,拖着她往外走。他需要寻一个地方,两个人好好地谈一谈。走没两步,想起她脚受伤了,又回身抱起了她。 雪妃一把推开了紫荧,快步追上,拦在了玉寒面前。 玉寒蹙眉看着她,冷冷吐出了一句,“让开——”此时此刻,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应付她。 在他怀里的倾月微微抬了头,看着她。然后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她很清楚玉寒在她心里的位置,所以柔声开口喊着只有她才能喊的名。“寒……” 他低头看着她慵懒又享受的表情。雪妃在前,双眼通红,要吃人的表情。玉寒隐约觉得不祥,想要退开已经来不及。她的手扬起,抱着她侧过身,她的手就这样砸在了倾月的手臂上。 紫荧和那个小宫女好容易将雪妃拉住。玉寒抱着她逃也是地离去。冲出了红梅春,跃上了马背。侧身坐着,搂着他的腰。 “刚刚你为什么那么慌张?” 玉寒垂眸,他不知道怎么想,总觉得雪妃是不是疯了。什么都敢做?行动似乎不是经过思考。倾月叹了口气,“这一次见过之后,我发觉她已经不值得我报复她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倾月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我已经知道是谁害死我的孩子。可是……”可是这件事竟然是无意之失。她曾经想过让雪妃生不如死。现在看来,已经是了。 第105章 烟花绽放 马儿在离落宫前停下。他抱她下马,走过鹅卵石铺就的甬道。雪还在下,她侧头依靠着他的肩。“寒,刚刚你也已经发现雪妃她……” 倾月不知道怎么形容。“其实上一次我送华妃的灵柩出宫。那一次她来找我,我已经隐隐觉得她有些偏执。加上上一次我们离开西京,那一次我又当着她的面。我总觉得她……她是不是被我逼疯了……如果是……” 说话间倾月指了指一头的贵妃椅。玉寒走近放她坐下,然后在椅背这侧坐下,揽她入怀。倾月挪动了下蜷缩着窝在他的怀里。“寒,也许是我不够爱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了你发疯。她定是很爱很爱你!” “只有偏执的爱才会做出这种伤害自己的事。爱并不代表着折磨自己。”他伸手,五指没入她的黑发。柔顺的黑发带着一股芳香。偏执的爱,只是一种占有欲,求之不得之后还自残。这样的爱,太自私,也太残忍。 “我有的时候想,她也很可怜,可怜到我不忍心再对她做什么。” 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然后一手托起了她的下颚。四面相对,隐约含泪。伸为她拭泪。“不要逼着自己去仗势欺人。你不是那样的人。” “寒,我是!” 他伸出两指按住了她的唇,轻轻摇了摇头。“不,你不是。”她是善良的,不然不会明明有很多机会,却从来不曾出手。她培植自己的势力根本就不是为了争什么夺什么,而只是为了自保。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发现。她根本就狠不下心来真的去伤害一个人。她的心,很柔软。 倾月坐直身,一把抓住了他的前襟。瞪着他却是说不出话。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她不是,她若是明明今天就可以刺激到她。可是她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最后玉寒一抱还是刺激到了她。当下只是害怕她就此疯狂,其余什么都没有。到头来她还是害怕。手缓缓松开了前襟之后她抱住了他的脖子。他愣了一下,然后用力地回抱。“寒,我只能对我自己心狠。所以抱歉要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她的话,让他出了一身冷汗。只抱着她,舍不得放开手。 两人安安静静地呆在离落宫,却是忘了他们是为什么而躲回离落宫的。雪妃自打他们两人离开红梅春,一路从红梅春跑到离落宫。这样冷的天气,她跑着跑着,一直不停地跑。终至于在近离落宫的时候,狠狠摔了一跤。小宫女伸手去扶,却看见她裙摆上有血渍渗出。“娘娘,你的膝盖……” 雪妃扶着她站起,继续往前走。没两步再度跌倒在地,这一次她再也爬不起来。不多时有一顶软轿停在了她身边。一干人等拖着她上轿。她挣扎。一直隐身在轿子后头的李总管不得不现身。“你们赶紧把雪妃给扶上轿。” 刚刚还有些犹豫的一干人等,这会子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没两下就扶着她上了轿。李总管监督着送她回宫。回了红楼春,李总管喊了太医。再出门,侍卫已经来了守住了红梅春的出口。 李总管看了看两人满意地点头。“你们两个好生在这里守着。记住,决不许雪妃娘娘出这别馆一步。记住了?” “是,李总管!”处理好这一切,李总管命人回去复命。而他自己却往离落宫而去。玉寒和倾月正在下棋,李叔在一旁伺候。李总管进来的时候一脸笑意。“东王,王妃,陛下让我给两位送了些樱桃。这京岳的樱桃,味道很是不同。两位尝尝……” 他说着从打开的果盒中端起了陶瓷盘。倾月抬手去取,眼睛却是盯着棋盘,一抬手,长袖打到了李总管,他人一晃,樱桃滚了一地。 “奴才该死!”李总管匆忙跪下。倾月微微侧过脸,看着那一地的樱桃,然后回过头来看玉寒。玉寒搁下了手中的棋子,催促道:“该你了。李总管你起身吧,只是几个樱桃,替我谢过陛下。” “是东王。那奴才就不打扰你和王妃下棋了。陛下今晚在昭阳殿设宴,为哲皇子还有您们接风洗尘。酉时,可千万记下了。” “好的。李叔送一下李总管。” “不碍事!”李总管干笑着起身离去。倾月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棋子,若有所思道:“为什么你对他这么客气?我从来不觉得天生一颗奴才心的奴才值得这么对待。” “你错了越是谦恭,越是身在高位还能如此谦卑的奴才。他的心思绝对不简单。你见她那样子,哪里是可以随意欺压的样子?” 倾月冷哼了一声,“封帝即位的时候他还只是在御书房里端茶递水的。你看现在这里他其不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最见不得他那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模样。人的出生是不可以选择,我就见不得他那样……” 她一脸憎恶,突然放错了子。想要伸手换位置,玉寒按着她的手。“落子无悔。” “我才不是要悔棋。”下错了子,硬撑了没几步就已见败势。最后一个子落下,倾月都不拿棋子了。她已经算好了,输了三目半。 这会子日头大了,午膳也准备好了。倾月非要在院中对着雪吃饭。要紫荧准备的都是凉菜。玉寒看着那一桌的菜,不顾她的反对,也不理会她的撒娇。二话不说换了菜。不出半个时辰,新的菜已经换了上来,倾月支着手,看着那菜。 碍于面子她决定不动筷,可是她确确实实是饿了。 玉寒勺了汤喂到她嘴边。倾月别开了脸。凑近些,掰过她的脸,劝道:“你早上没用早膳好歹吃一点。” 倾月冷着一张脸,却在他碎碎念了许久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躲开了一些之后,自己拿起了筷子夹菜。玉寒笑望着她,收回了勺子。自从那一晚以后,她一直都抗拒他任何的碰触。可是态度却不似先前那般激烈,总是化有形为无形。他亦不敢越雷池一步。 就算是他心不正,居然利用她对雪妃的恨意,亲近她。 用过膳后,她回书房忙着写请柬。虽然这些事可以让下人做,她闲着也没事,便开始一张张地慢慢写。紫荧在一旁磨墨。“小姐,我刚刚看见七爷和李叔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派人跟着他们。”倾月头也不抬,认真地写着请柬。紫荧看她认真的神色,犹豫地问,“小姐是说要派人跟着他们?” 倾月瞟了她一眼,“你没有听错。记下所有的行程。做些什么,能打探多少都给我说。” “是,小姐!”紫荧答应着出了门。她走后,倾月扭头看着一旁站在的侍女,随意选了一个。“昨儿个的樱桃还有吗?” “还有,王妃要用?” “不,拿了装好了给雪妃送去。机灵点,红梅春那里有什么事,回来可要清清楚楚说清楚。” 那侍女点了点头匆忙走了出去。几乎两人是同时回来的。两人都是神色慌张。倾月看着那个侍女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红玉。” “红玉?恩,你先说。”因为一抬头,写错了一个字,不禁摇头。红玉上气不接下气,“回王妃,红梅春被封了。我去的时候不让进。和侍卫大哥说了许久,因为是王妃送的樱桃才送了进去。雪妃被软禁了。不得见客。” “软禁?”倾月深叹了口气,“紫荧你那边怎么了?不是只让你跟着,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小姐,跟的人说他们去了一个别院。不能跟进去就去查了别院的主人。听说是飞舞阁的头牌。” “什么东西?”倾月搁下笔,伸了伸懒腰。紫荧凑近压低声道:“青楼!” “青楼的头牌?”微微蹙眉,片刻后挥了挥手,“找会写字的内侍来帮我写请柬。按着我列出来的名单,看各位大人的身份,在送请柬的同时记得捎上一份礼物。” “是的小姐。”紫荧也不好说什么不好问什么。夕阳的光洒下的时候,他回来了,一身风尘仆仆。身后李叔抱着一大堆的丝缎。倾月看着奇奇怪怪的两人想问,却还是什么都没说,擦身而过。身后紫荧解释道:“七爷,快到酉时了。小姐要去昭阳殿。所以急了些!” 玉寒转身看着那走得虎虎生风的她,然后他转了个身。快跑了几步之后,搂住了她的腰。只是止住她的脚步之后,他很快松开了手。“可不可以等我一下。我去换一身衣裳。” “你的身上有花粉的香味……”她微微垂下了头,“快去换了!” 他松了手,跑步离开。倾月愈发觉得自己有洁癖,不喜欢他碰了别人之后还碰自己。这由心而起的排斥,她伪装不来。抬头看着那红色的夕阳,突然想起那个白雪一样的女子。雪妃,论她的长相,根本无人能敌。封帝居然舍得将她软禁。难道是怕她伤及她性命? “砰——”天还没有全黑,天际突然间出现了烟花。一声声敲在了她的心口,不自觉地捂住了耳朵。这烟花距离离落宫好近。似乎似乎就在……离落宫…… 正在更衣的玉寒,透过雕花木窗看见了那烟花砰然绽放。 第106章 毛遂自荐 烟花,玉寒想起那一日,她苍白的脸。匆忙换了衣裳,冲出了门。在前院,看着躲在柱子后头的她。听见脚步声,倾月回过了头,看着他。 “你没事吧?” 倾月摇头,“我能有什么事?” “烟花……”他说着抬头望天,“很美,不是吗?你说你怕烟花……” “我也说过那是伪装。从小我就习惯了用尽各种手段得到爹的关注。”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没有放开捂着耳朵的手。他走近,她后退。隔开了两步的距离。“好了吗?好了的话,我们一起去昭阳殿……” “小姐——”紫荧先行出了门,跑回来的时候一脸喜色。“小姐,这离落宫外头好多的烟花。还有好多的白梅,堆了一车又一车的。是七爷吗?” 玉寒摇了摇头,“烟花,不是我让人放的……白梅是我从宫外带回来的。” “你出去外头,为了白梅?” “恩,我听说飞舞阁那里有人能种出最美的白梅。所以便寻了去。果然很美。便带了些回来。还有刚才李叔捧着的绸缎。说是这么些年来,飞舞阁存下来的典藏,都是紫色的。你喜欢的颜色……” “就为了这些不知所谓的事,你才去的青楼?”倾月无意隐瞒自己派人跟着他。玉寒干笑,“只是欠了你一院的白梅,便想着在这离落宫……”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今儿个还没到上元灯节,还有两日。”倾月若有所思,侧身看着那久久不曾停歇的烟花。“这烟花,又是谁……在这里放烟花?” “应该是陛下。”紫荧跑得红光满面。将听来的消息说给两人听。 “我们走吧!”两人坐着软轿向着昭阳殿而去。到时,天色已经全黑。天空中烟花已经悄然落幕。当软轿停下,她将手伸向了玉寒。挽着他的手,两人踏上了那白玉石宫道。偌大的广场,一片花海,人来人往。手中端着的都是美酒佳酿,时下的瓜果。 倾月依靠在他怀里,缓步走着,闷闷地开口,“今天我听说封帝将雪妃软禁了。他是怕我杀了她吗?还是……” 倾月突然看见了寻她而来的冷相。她直起身,向着他走去。玉寒漠然跟上。冷相身边王夫人上前请安。“见过东王,王妃。” “给王夫人请安。”倾月回礼,起身揽过了王夫人,“爹,我有话跟王夫人说。王夫人,借一步说话。” 王夫人抿唇一笑,两人说笑着走远。冷相看着玉寒,笑问,“怎么?两口子和好了?” “这次谢过冷相了。如不是冷相一篇奏折,陛下肯定不会如此光火。” “老臣也只是为王爷您排忧。也是为了倾月,实在不忍心让她一个人。这样要挟七爷,实是老臣之过。”他作揖,作势就要下跪。玉寒伸出了一只手,搀住他的手臂。“冷相不必介怀。无论你用什么手段,结果正如你我所愿,又何必计较中间的过程。” “七爷真是明理。”当初让倾月嫁给他,不过是为了牵制封帝,而今看来倾月果然是不负所望。只是无论是谁,无论怎样的威逼利诱,改变不了的是她是他的女儿。他知道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自己,所以无论她处在怎样的位置,他都安心。 一席夜宴,君臣同乐。哲儿提议要为封帝击鼓一曲,一干人等酒酣耳热,其乐融融。倾月看着满堂华彩,目眩神迷。 哲儿击鼓毕,请过安后,端着酒向着倾月走来。“月姨,哲儿敬你一杯。” 倾月端起了酒盏,“哲儿敬月姨也可以,只是为何月姨要接你这杯酒?” 这一夜下来,倾月滴酒未沾,就怕惹出些什么祸事。哲儿低头冥思许久,笑道:“因为月姨答应哲儿一直留在哲儿身边,不离不弃。所以哲儿一定要谢月姨!” 不离不弃?玉寒听着有点火大,老的为老不尊,小的垂涎三尺,想起来就火大。一把夺了倾月手上的酒盏一饮而尽。“你叔叔我代替你皇婶喝了。以后别叫月姨,叫婶婶。” “你……”哲儿气到磨牙。倾月伸手搭着他的肩,扯了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别理会他,月姨接你这一杯酒。”一杯酒下肚,她满脸烧红。玉寒侧头吩咐紫荧扶她回去休息。 夜已经深了,封帝兴致不减。倾月站起身,走一步都要摔。玉寒刚要起身,封帝端着酒杯走来,他将酒杯递给了倾月。闻见酒香,倾月不管不顾就接了下来,仰头饮尽。 在众人还没来得及阻止的情况下,封帝伸手搭上她的肩,喂了她第二杯。她整个身子摇摇晃晃。封帝上前搂住她的腰,想要灌她第三杯。她的手高高举起,落下。众人错愕,看着封帝被摔了一巴掌。幸而是手背。 玉寒猛然间站起,拉住了她的手。挣扎着呢喃一声,她转过了身抱住他。 “陛下,倾月她醉了。还请恕罪!” 封帝漠然望着他怀里的她。脸色沉重,许久之后,他大笑,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了他。“既然她已经不能喝,你是不是代她喝了这壶酒。” “遵旨!”玉寒伸手接过,仰头往下灌。一壶烈酒,他眼都不眨一下。壶中酒尽,他潇洒地扔掷在地。 “好!爽快!”封帝笑着,退开了一步。倾月伸手拍着额头。酡红的脸颊,醉语娇憨。“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紫荧上前,搀扶住她,低声道:“七爷,让奴婢来。夜宴之上,不能两人同时缺席。我扶她喝点醒酒汤就没事了。” 玉寒点了点头,松开了手。在偏殿,紫荧喂了她半碗醒酒汤。倾月只觉得浑身不舒坦,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紫荧一边为她揉着太阳穴,一边续续说道:“小姐,有一位楚大人,找你有事。” “楚大人?楚天葛?”倾月颔首,“让他进来吧!” 等到人进来,倾月抬眼见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她犹豫着开口,“楚玉琮?” “正是下臣,见过王妃。” 倾月微微颔首,指了指下首的位置。“近段时间也一直都没有时间见你的父亲。是他叫你来的?” 那楚玉琮愣站在她眼前,没有坐下。倾月微微一笑,“我有话同你讲。你这样一直站着,让我觉得很有压迫……坐吧!” “臣遵旨。”闻言倾月再度颔首,神态怡然自得。既然他称她为王妃自称臣也是情有可原。只是这楚天葛一生戎马,功勋赫赫。为何他的儿子没有继承他半点英伟气概。虽然见面才两三次,倾月对他还是没有任何印象。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爹最近正在练兵。封帝有意增加禁卫军人数。” “军饷之类的,是怎么算的?”倾月拨弄着醒酒汤的盖子,闻见了淡淡的香气,酒也差不多醒了。 楚玉琮低头,“从国库拨。” “如此……”倾月轻叹了口气,“国库的银子能养多少的兵,我还不知道。说实话,你爹不知道你来找我,对吗?”但是封帝既然要国库养兵,这些兵的兵权注定还是要落在楚天葛手上。楚天葛一直以来都是偏向冷相。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封帝不至于这么傻。 “回王妃。这些军饷确确实实是国库出的。不过是来自东京。” “来自东京?”倾月不由得勾唇,“你的意思是东王现在在养着这些兵?怎么封帝是打算将这兵权交由东王?” “正是如此。只是冷相也不甘心,所以这练兵的活落在了我爹身上。” “既然如此,你来找我,有是何意?” “王妃是冷相的千金又是东王的王妃。这样的立场,换了是任何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是王妃却不同。王妃是不是已经想好了。” “你倒是说说看,我想好了些什么?”倾月搁下了手中的茶盏,抬起了一直低垂着的头。黑色的眼珠,迷茫的目光,还有那丝丝点点的兴味。 楚玉琮斗胆开口,“王妃无非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是东王或者冷相受损,与你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而只有封帝,封帝若是失去了左膀右臂,你才能真正得利。” “哦?”倾月开口,声音延长,“你倒是很清楚。我怎么都不知道原来我还有此打算。” “只要王妃愿意信任下臣,下臣愿意为你出谋划策。” 倾月含笑不语。他很聪明同时又很狡诈。用得好可以是杀人的利刃,用不好反而会被杀。她从来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这么一想,她笑道:“我是东王妃,迟早是要回东京的。你想多了。” “王妃可否听下臣一句话?” “说——”一个字,简洁有力,又略带着些许的不耐烦。楚玉琮站起身走近,“与下臣而言,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地方。” 倾月拧眉,确确实实将他放在自己身边,是目前想来最安全的地方。免得他为他人所用。只是他能信吗? “王妃想知道这么多人,下臣为何独独选中王妃做主子吗?” “不想知道。”倾月说着轻叹了口气,“或许可以说我心里清楚。” 第107章 再爱一次 楚玉琮笑了一声,缓缓跪下。他就这样跪在了她身前,微微向前,然后他伏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黑发。“你做什么?你认我是主子,我不认为你是我的奴才!” “主子可想知道雪妃为何会被软禁,而七爷和封帝又为何打架?” “你知道些什么,又为何知道?”倾月翘起了二郎腿,裙摆在半空中飘摇。绣满了石榴花的裙摆很是奢华。“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对我说话,欲盖弥彰。我一个不高兴,管你是不是能用之人。杀了再说,如何?” 他没有做声。“那一日下臣认识的宫女守在昭阳殿。那一日的对话如下。七爷只问,‘怎么受的伤?’封帝回,‘摔了一跤,地上有碎片……’到后来提及了冷相的奏折。说是准了奏,就没人再敢娶王妃您了。” 说至此他竟是不说话了。倾月一抬手,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衣襟。“给我说清楚!” “那王妃究竟是收不收属下?” “不要自称是我的属下,给我说,一丝都不许隐瞒。”她的手收得很紧,一下就将他扯得不得不抬头。烛光下,英挺的眉还有那张薄唇。微微张开,有些苍白。倾月冷笑一声,“说——” “然后封帝只说了一句话。说只有他敢娶你。而七爷二话不说就动手了!” 闻言倾月站起了身,走近他的身边。“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本王妃现在觉得你的完全不可信。你待如何?” “王妃或许不知道,七爷练兵,一直在练兵,他用的是东京国库的银子。而东京国库所有的银子都是盖的你的私章。” “我的?”倾月微微挑眉,“这章是我的,也就是说这兵是我在养。我养的兵岂有给别人的道理?”倾月不停地来来回回地走。 “王妃是个聪明人,七爷这么做,你应该很清楚他的心意。” “你还真是送了一份大礼给我。” “主子,当局者迷。在属下看来,七爷已经离开不你了。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他似乎有意将手下所有的钱财和兵权冠上你的名字。基于是何种目的,属下暂时还不敢妄下定论。” 倾月也不回话,只是漠然看着他。正巧紫荧端着茶盏走了进来,倾月亲自端起了茶盏,“楚玉琮……是吧?起身,饮了这杯茶,你就是我的属下。我先走了,有什么事问紫荧。” “是,主子!”他站起身接过了茶,一饮而尽。看着他这样的神态,倾月垂头思索片刻,笑道:“你从今儿个起就跟在我身边吧。你记得问一下紫荧,什么时候需要跟着我。雪不在我身边,正缺个人使唤。” “是,主子!” 倾月头有些晕,侧身抓起了那醒酒汤。也不多说什么,喝尽后,搁下。正要出偏殿,撞见了寻来的玉寒。他走近,按着她的额头,“怎样,还舒服吗?” 她拨开了他的手,冷声道:“我没事!夜宴呢?散了吗?” “恩!”他颔首,微微退开了一步。看着他,想着楚玉琮刚刚说的话。他真的都是用她的私章?“寒,我的私章呢?我搁在你那里的。现在我有用,在想你是不是搁在东京了?” “不,在我身边。” “恩。”倾月不以为意地吭了一声,伸手拿了侍从手里的宫灯,自顾自往外走。迈步走上了宫道。 月的清辉冷光,带着点点滴滴仿佛是水又仿佛是露珠的感觉。两人并肩走在空旷的宫道。这一路的宫灯,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她稍稍放慢了脚步,走到了他身后。 没两步,他便回过头问,“累了吗?” 她默默摇头,只低头看着他的影子,片刻后她抬起了头,“七爷,你替封帝练兵?是真的吗?” “恩。在青山,那么大动静,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难怪爹怎么也不同意我们两个人和离。”倾月轻叹了口气。“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究竟要我怎样?你们这样,究竟是要我站在谁那边?” “不是要你站在哪边?你就当做不知道,坐山观虎斗,可以吗?” “不要——”声音有些突兀,也有些尖锐,倾月遮住了自己的嘴。他回过身,看着她。四目相对,她看着他,一直看着他。下一刻,她扔了手中的宫灯。宫灯被晚风吹灭。她向前一步,扑入了他的怀里。膝盖微曲,长手搂住他的腰,脸靠在他的怀里,耳边有他心跳的声音。 “你若是让自己有事,我不会救你。所以你绝对不能让自己有事。有些事有些东西,我根本就不需要。所以你不必费尽全力,我不需要……” 他抱着她,什么话都没说,什么话也不想说。自打她问了私章的事,他就已经心里清楚了,她知道了。只是这些事她是如何知道的?她的身边现在只剩下紫荧一个,怎么也不可能连这些事情都调查清楚?难道是那个人回来了? “我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拜托你立刻马上停下来。你口口声声说你不需要。说不要让自己有事,那么你呢?你究竟在做些什么?”他的手收得紧了些,却总觉得两人不够近。倾月只感觉仿佛是被揉成了一团,就这样抱着,舍不得放手。 紫荧和玉琮在后头跟着,见宫灯灭了,紫荧飞快地向前。近两人三步,突然停了下来,一抬手拦住了伸手的玉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楚玉琮抬眼看着,夜色中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见她的哭声。“你不要管我。我也不会管你。你我好自为之!”然后她推开了他,“就这样!” “你说过,我许你一生,为你生为你死。你还是我的王妃吗?” 她头也不回,“是,一生一世是你的人。心,让我自私到底,永远让它属于我自己。” 两人僵持着站着,影子向着同一个方向。然后他抓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好,随你!” 如果人心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她还会哭吗?如果人心真的可以自私,他怎么就会深陷。爱,原来是一种心情,若是不知便罢,知晓了怎么可能轻言收回。就这样吧,一直深陷在泥潭里,一直压着他的心口。此生原来真的可以找到一个人甘愿为她献出一切。 “七爷,我的私章,从今后就交由我自己管。此外我身边,从今而后会多一个人,你记得多留个心眼。”她驾驭不了的人,留下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既然你没有把握,为何还要留下?” “因为他跟我说那一日你和封帝为何打架。” 闻言,他停住了脚步。片刻后,他松开了手,甩袖就走。看着他的背影,倾月勾唇而笑。“紫荧,帮我跟李叔拿些紫色绸缎。替我跟七爷做些衣裳。” 声音很是洪亮,清越。紫荧一听就知道她心情不错,屁颠屁颠地跑上前来。“是的,小姐!奴婢记下了。奴婢见了都是些紫色的绸缎,七爷的也用紫色?” “这是自然!算清楚日子,知道雪还有多久来吗?” “快了就这两三天。” “派人在城门盯着。”紫荧忙不迭地点头,“他的马车一到,立刻通知我。” “知道了小姐。雪大人出去这么多趟也不见你这么着急。这回怎么……” 倾月轻叹了口气,“叫你做的事,你做就好了。对了,楚玉琮,日后你就做雪的位置。你是个聪明人,我不会委屈你的。紫荧,李叔要是将私章交给你,记得给玉琮。很多事直接传了话就可以办了。不必跟在我身边。” “主子,你这么信任属下?拿着你的私章可以干好多事。还可以假公济私。”倾月就见不得他这副样子,白了一眼,“在我身边做事的,还从来没有人跟你一个样的。你收敛收敛你的脾气。我用人从来都是疑人不用!既然你在我这里做事,就放开手脚来做。只要我接受了你,就是永远信你的意思。但是机会只有一次。我不会原谅背叛我的人。” “王妃这边的规矩,我心里很清楚。这脾气一时半会儿改不了,但是属下会努力。” 倾月笑着摇了摇头,“也罢也罢。你这样也挺好。我只是习惯了雪的处事方式。你先做着吧。紫荧会提点你的。” 她说着转身走。离落宫外的走道,两边的墙上长着青藤。她喜欢靠墙走,裙摆在墙上打过,落下一层层的灰。她寻了偏门走进了离落宫。一直以来她都想要知道为什么取个这么悲凉的名字。离落,离散又四零八落的感觉。院中有今儿个早上刚种上的白梅。看着愈发的萧条。 她停在廊下,侧身看着那白梅。身后他的脚步声响起,她幽然开口问,“知道雪为什么是白色的吗?” “雪?为什么是白色?这是万物自然……” “不,因为他忘了自己是什么颜色。”阳光下,融化,然后消散在风中,无影无踪。心,是空虚的,他听见了她空荡荡的心谷回响的声音。回声都很惨淡凄凉。心若是空了,她便也失去了色彩。她在他心里装了五彩斑斓的颜色,他却将她的世界变成灰黑一片,如何舍得?“丑奴儿,可不可以再爱我一次?” 第108章 故去的人 她不知道爱是否可以再来一次。她只知道,她很疲倦,伤透的心还可以爱人吗?不能了吧,她这么想。 烟花还在悄然绽放。隔着遥远的距离,听不见声音却能看见。那怒放的烟花,仿佛是水中漾开的涟漪,消失在黝黑的夜空中。 当所有的人睡着了的深夜,这深宫,这院落,那一种欢乐久久未散。封帝也不知何故,这烟花放了整整一夜。倾月站在廊下,呵手,眼睛望着昭阳殿的方向。雪,纷纷扬扬。 那一日,他归国,也是雨雪霏霏之时。她一直未曾告诉过他,那一年她去雪国,在那朱雀大街曾经遇见过他。他不知,她却藏在了心里。那一年霜降之后,她进入了雪国境内。雪国早已经是一片冰天雪地。她在朱雀大街的茶楼上喝茶。身边只有雪。还记得雪坐在她的对面,笑着同她说在雪国的所见所闻,以及奴隶市场的盛状。她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俯视着朱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她只看见一匹马从远处横冲直撞而来。马背上的女子一身的红衣燃烧如火。她是冬日里的一团火,照亮那银装素裹的街。她在茶楼下停下。跟随他而来的是另一匹马。马背上的人抱着一袭白裘,衣裳简素。 那一张脸,她此生难忘。她一眼就认出来是他。那一年,醉花阴下带泪的如玉的脸庞。他将白裘递给那红衣的少女。红衣少女脸色不善地接过,然后策马离去。那红衣少女就是如今的雪妃。曾经意气风发的雪国长公主。而今深宫里的怨妇。“七爷,我曾经去过雪国,在朱雀大街上,我见到你将白裘还给雪妃……” “什么?”玉寒回过身,看着她。他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倾月颔首,“那一天,天气似乎很冷,你衣裳单薄……”说至此她竟是有些哽咽。那七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可想而知。“那一面之后,我曾经去过你住的地方。” 她感慨一句,之后便久久不曾说话。玉寒无意道:“那一次之后,薛琦就在我身边出现了。说来惭愧,那之后的吃穿用度都是她打点的。她家在雪国想来也是富户,她肯跟着我来封国,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一年情窦初开,爱上了雪中送炭的她。 倾月抿唇嗤笑,“富户?”原本她是记不得那一日将千两黄金托付给了谁。薛琦出现后,她派雪去查,才知道,原来当年她托付的那户人家姓薛。薛琦,算她有种,拿着她的银子勾引她的主子。不过现在想来也都是因缘际会。 “怎么?”玉寒一想她刚刚提及她曾经去过雪国,心里一下冰凉。“难道薛琦是你派的人?不——” “七爷误会了她不是我的人。”倾月抿唇一笑。可是他却是在她的笑容里读到了一丝的玄机。“不,我不相信她与你无关?”他的王妃有多少的能耐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还在奇怪,为何突然他在雪国的日子变得那么好过。除了身份上不受尊重,吃穿用度却是与一般富人无异。 倾月别开了眼,不想再说。事到如今,多说何益? “丑奴儿,今日之事,你若是不给我个明白,我断然不会答应。” “你不答应,你待如何?” 话音未落,她已经被拦腰抱住,一个旋身,抵着粉墙。他的手按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下颚。抬起头,与他对视。耳边他的声音清冷,“告诉我!” “七爷,你既然心里有了怀疑,为何还要问我。我只能说我与薛琦无关,只是她不是什么富户。因着我给予的黄金千两,你们便相遇了。事情的发展与我料想的,不一样!” “果然是你!”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曾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他,让他知道,他甚至以为,他欠了那个她许多许多。却原来是她。 俯身含住她的唇,不顾她的挣扎。倾月扬手,在手要落下的瞬间,她感觉到有温温热热的泪滴落在她脸颊,嘴里尝到了咸咸的味道。是他的泪吗?她的手落下,捧住了他的脸颊。手心里湿湿的温温热热的,不是他的泪,又是什么? 他的唇不曾离开过,她几乎喘不上气,用尽全力挣脱。然后她捧着他的脸,看着他,轻声问道:“玉琮说你是因为我才和封帝打架,是真的吗?” 他沉默,松开了紧扣着她肩的手,转身就要走。她早知他会转身,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我要你告诉我!” 沉默良久良久,他背对着她,开口道:“是!” 原来是真的。倾月垂眸,缓缓松开了手。“我们还真是可笑,在乎的都是些什么?为何要在乎?” 她缓缓松开了手。失去彼此掌心的温度。他迈步,她转身。两人向着不同的方向而走。为何在乎?谁又懂得。纠缠至今,是幸还是孽缘。 三日后,倾月收到消息说是雪即刻就要进城。她牵了马,一路从离落宫奔向东城门。一路上,马儿惊了不少人,身后玉寒的马紧追不舍。 东城门,酒肆,雪早已寻了位置停下,只为了他知道她一定会来。 “雪儿,这些年来,她可还好?” “好也不好。”有太多事,就算是日夜不停地讲,也难以将所有的事都说清楚。五年的时间,是她的南柯一梦,却是他和倾月的日日夜夜。多少次惊险,多少次的患难与共。而今她已经为人妻,而今她已经伤痕累累。为了冷家和封帝的那些有的没有的事,她已经疲乏。而今她也已经拥有了人人欣羡的权力。可是他已经分不清,她究竟是开心不开心了。 “雪儿,姐姐不怪她。或许她一直以为,姐姐会怪她。如果时间回到当时,我也一定不会要她救我。因为她救了我你就会有事。”看着他的脸颊,惨白的手惨白的脸,心疼道,“我以为她会喜欢你的,我以为我走了,她还可以照顾你。却不知,她已为人妇。为了和封帝斗个你死我活,她居然选择了嫁为人妇。姐看得出来,你爱着她。只是因为姐姐,所以你从来都以为不是,是不是?” “姐,你为何非要回来?那个人不会为你做任何改变的。” “我知。”轻叹了一口气,举目看着那紧闭着的木门,“门这样关着,她怎么知道要来这里找你?” “她会知道的。”雪说着蹲下了身,他的手搭在轮椅上,竹制的轮椅,冰凉凉的,纵使是铺了好几层厚厚的毯子,还是一样的的冰。她的脚还是没有知觉。大夫只说是她的手脚,经年累月地不曾动弹,一时半会儿不能动也是正常的。待到过些日子,好生伺候着,多多行动,便不会如此。 “雪,你还没有告诉我,她的夫君是怎样的人物。会比你还要出色?”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打小倾月的心里就只有他。爱上他在他还不知道她是谁的时候。他在雪国为人质的七年里,她寻着机会就去雪国。纵然知道他们的婚姻不过是一场交易。她根本就没有犹豫……她说,她这一生只要看着他就够了。”说话间,他抬起了头。正撞见白依人侧头看他,慌里慌张地垂下了头。 “是吗?看来他是她的劫。有些人就算知道他会让你万劫不复,还是收不回那一份爱。只可惜,她爱的不是你,我的弟弟。”她欠了她的,她一直记得,虽然原谅却也改变不了她欠了她的事实。这一生,她只在乎她的弟弟。为了他,她什么都做的出来。 “姐,我一直在等。等你醒来然后我们就离开这里,寻我们的世外桃源。好不好?” 依人想要抬手,可是却没有力气,不由得苦笑,“我真是没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是为了舞而生的,而今她是个废人,那种苦比死还要难受。她坚持要回来,不是为了让他看自己有多狼狈,而是为了寻回她遗落的心。 “姐,你不要着急,过些日子会好的。” 她颔首,“雪,你舍得离开吗?寻了世外桃源又如何,你的身边没有她,你会开心吗?” “所以……这就是你为何非要回来西京的原因吗?” 她叹了口气,摇头。“不,我这一生爱过,恨过,够了。不想再爱了,你能陪伴在我身边,固然是好。可是你与我不同,你从不曾言明你爱她。为何不跟她说?” “姐,我若说了,她便再也不会看我一眼。现在这样挺好,她会找我喝酒。难过的时候也会借我的肩。她会在我面前流泪。因为她以为我和她一样,绝对不会爱上她的。”因为曾经他是那样的恨不得杀了她。而她先遇见了那个人,心里由始至终都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所以两个人就算朝夕相处,也不过是朋友。 而他是从何时开始,喜欢上她的,他记不得,回想起来,也许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因为觉得不堪而抬手遮脸。那一抬袖的瞬间,他看见了她隐忍悲伤又倔强的眼神。那一回眸,原来不知不觉地已经深入他的骨髓。 “雪,姐只要求你一件事。在我们离开之前,你同她说清楚你的心意。” “姐,你为何执意要我……” “那样,我就可以安心让你跟我离开。你说要陪我隐居,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之前都不曾说出来。”她吸了吸鼻子,忍住泪,“你一日不说,我便一日不走。你好好考虑吧!” 第109章 她的不安 东城门的茶肆,紧闭着门。倾月勒马停下,犹豫了片刻后翻身下马。她抬步向着那木门走去。突然身后一阵木轮滚动的声音。 当马蹄声被滚滚的车轮声淹没。才一转身,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看着他,执鞭的手,微微蹙眉。“你做什么跟了来?” “你知不知道你骑马扰了民?” “是吗?”倾月抬眼,看着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诸多的车辆。还有那些似乎有又似乎没有的灰尘。已经分不清是眼睛看不清楚还是真的是灰尘满街。她的手还在身后,一抬起,那虚掩着的门缓缓推开。 倾月回身,用力一推。松垮的木门摇了几下乖乖地靠在了墙边。她抬步,犹豫了许久都没有踏进门。 “怎么了?”玉寒走近。倾月叹了口气,跨步走了进去。一进门就是鹅卵石道,走了几步,她又停下了脚步。她的犹豫太显而易见。身后玉寒快走了两步,一把扯住了她的手。拖着她向里走去。 他抓得很用力,倾月半推半就地进了门。茶肆的小二走上前来,“冷大小姐,你来了。雪大人在里头雅间。您跟我来。” 倾月缓缓点了点头。临到门前,她又停住了脚步。玉寒心里叹了口气,一把推开了那挡在眼前的木门。雕花的木门,茶香四溢。她走近,透过那丝缎屏风看见了一个绰约的人影。黑发如瀑,未经扎束。深吸了口气,她一步跨过了屏风。 下一刻,她出现在两人面前。第一眼她看见了她眉目依旧的脸,第二眼便看见了轮椅。然后她的目光离开了她,落在了雪的身上。很快的,她又回头看向玉寒。犹豫着如何解释突然出现的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她身边的他。 “倾月,坐——”白依人先行开口。倾月回过神来,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五年没见,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四目相对,唯有低头。 “你不必这副样子。我知道你没话可说。”她费尽了全力,抬起了手,搭上了她的手,“那么就让我说。我感觉仿佛很久没有说话了。你身边的这位是……”五年,很多事情改变了。从来不喜红妆的她,明亮的妆容,本来就无可挑剔的五官,眼前的她靓丽动人,高贵典雅。而她身边的男子,一身的装束简朴又隐约可见精致。一张脸,仿佛是刀刻般的深邃,俊逸。等到她问话,他抬起了眼。 那一双灰色的瞳孔,剔透诱人。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男人,让人无法抗拒。他的容貌他的气度,果然配得上冷大小姐。 倾月笑道:“封帝亲封的东王。” 话还没说完,玉寒出声打断,“我是东王,封玉寒。” “封玉寒?”白依人呢喃着他的名字,轻笑道,“为何你们两兄弟一点都不像。何况我问的并不是你的身份,而是你和倾月的关系。” “她是我的王妃!”玉寒回得干脆,他的眼睛盯着她。白依人突然之间心里一震。明明是个温润如玉的人,他的眼神却让她寒到了心底。很是畏惧。“倾月,五年了,我现在还不敢相信,我一睡竟然睡了五年。五年,太多变化,我接受不了。你也有了夫君,你也有了执手一生的人。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竟然……嫁给了这么一个人?” 玉寒闻言,眼神一凌。倾月漠然一笑,不曾回话。 白依人冷笑一声,“一入侯门深似海。你也变了,变得能接受一个对你不专心的男人。也罢,五年人心思变,是我不曾变!” “依人,你回来西京,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只是想要见一些过去的人过去的事然后忘了。然后离开……” 倾月的手搭上了桌子,茶盏在手中很是温暖,她有些神思恍惚。“回来准备住在哪里?想好了没?我给你安排。” “我想和你住在一起。”依人老实不客气地开口。倾月颔首应承下来。“我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我现在住在离落宫,在皇城。你确定……” “我以为你会在冷相府。既然如此,罢了。雪,你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反正我们也不长住。”她说着侧头看着雪。雪漠然点头。倾月舔了舔嘴唇,“雪,你好好照顾依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这些日子不在,你忙得过来吗?” “没事,我还可以。所以你尽管放心陪着依人。如果没地方住,又不想去没有我的冷相府。我会让紫荧带你们去别院。”似乎很多话她说不出口,似乎再这样面对面坐下去,也无话可说。无限度的尴尬,也不知道怎样才好。倾月搁下了手中的茶盏。“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先回去了。依人,能再见,真的很庆幸。” 她现在需要时间去细细想,下一步该怎样。她怕再待下去会说不出话来。 “慢走不送!”倾月忙不迭地点头,然后站起身,几乎落荒而逃。玉寒慢她一步,临走前看了一眼依人。只一眼,依人只觉得这个人不简单。深藏着的情绪还有那温文儒雅乃至风度翩翩的样子,倾国倾城的容颜。这样矛盾又自然,然后他就这样擦身而过。 她才离开雅间,不多时便进来了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雪看着他,隐约觉得眼熟。“你是?” “雪大人,我是楚玉琮。” “哦……我记得你。”雪轻轻一笑,“你怎么在这里?” “雪大人,冷大小姐是我的主子。如此……你可明白了?”闻言雪淡然一笑,“明白。那么今天就有劳你了。” 楚玉琮笑着引导他们向外走去。雪站起身,透过那木窗,看见了那一辆马车缓缓驶离。以为是她的马车。可是很快的,他看见了一匹高头大马。她一袭的紫衫,高高挽起的云鬓。她骑着马远去。身侧的那个男子回过了头。 雪鬼使神差地躲在了窗后。玉寒策马跟她一起扬鞭而走。 “雪,你是不是太懦弱了。”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依人很干脆的捅破了那层纸。雪勾唇一笑,“姐,我们走吧。是时候去休息一下了,赶了一路。” “是的,两位请跟我来。”玉琮笑得很甜很认真。雪看着他,然后很快的别开了眼。“劳烦你了。” 原来她身边的属于他的位置并不是非他不可。很多人都等着取代他的位置。楚玉琮,这样聪明,目的性又这样强烈。他不放心他在她的身边。可是而今的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去留。失去了的五年,他无法拒绝。 而在回途的两人,一前一后。渐渐的,她的马停在了路边。他翻身下马,走近。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听见了哭声。“丑奴儿——”他伸手抱着她,然后将她抱下了马,抱进了怀里。 “丑奴儿,你的心可不可以狠一些……” “心狠?”倾月一直在哭,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觉得她睡了五年,你有错,你有责任。就算如此,你也不必伤心欲绝。一个如此不真实的女人,不值得你为她伤神。” 虽然只见过一面。只要看着她的眼神,就可想而知她究竟是怎样的人。 她却是不管不顾,不停地哭。她和依人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依人是什么样的人。有怎样的心机,她知道得很清楚。可是一看见她坐着轮椅,甚至拿茶盏的手都在颤抖。她一见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愧疚心。 直到哭的累了,她冷声道:“七爷,我累了。” 她终于哭够了。才发觉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都在看着他们。倾月瑟缩着躲在了他的怀里。“七爷,我们回去,可好?” “这是自然,你哭够了?” “你……”倾月明明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可是一见他这么努力想要笑的样子,终于还是没有忍心冷着张脸。拽着他的手走进了小巷。 两人比肩而走,看着阳光渐渐隐没,皇城却还在好遥远的地方。她寻了一处河畔坐下,看着夕阳红色的光,美丽的晚霞在天际游弋。走了这么久她的心里舒服了许多。冷静了下来之后,她也回过了神来。“七爷,我疯了一天,神游一天,你这一天都有陪着我吗?” “你终于回来了!”玉寒叹了口气,然后在她的身边坐下。“怎样,想好了怎么做了?” “她回来了,一定会要见封帝。那么,就来个相请不如偶遇!如何?” “随你意。与我无关!” 倾月赞同地点头,然后站起了身。“就这样吧。” 他还坐在地上,长手一伸抓住了她的手腕。“虽然与我无关,但是我不会放手不管的。” “七爷,照顾好自己。”最后还是只剩下这么一句话,“我和依人斗了那么多年。我害怕这一次有始无终的是我。但是无论结果如何,终是我欠了她的。” “你没有欠她。”玉寒站起身,拉着她向前走。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该死地对所有人都心软,为何独独对他这般心狠。他见不得她将所有人的不幸都归于自己。 第110章 风平浪静 离落宫的月色,如水清凉。带着些许的花香,暗香浮的夜晚。她搬了一张藤椅,坐在廊下。看着雪不停地下,院落里那堆积起来的白雪,还有那梅花枝头的积雪。这样的夜晚,围着厚厚的毯子,炉子里煮着清酒。酒香在身边漂浮。 她不曾喝酒,就是看着那漂浮起来的水雾。他就坐在她的身边,微微俯下身,捞起了雪,在手心里把玩着。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 紫荧快步走了进来。看着两人正玩闹着。便站到了一旁。倾月侧眸看见了她,笑问,“有什么事吗?” “回小姐,上次你让我挑了软缎。衣衫已经做出来了,只怕七爷不肯穿。那个颜色……真的是……太适合小姐您了!”一想起刚刚见到的那件衣衫,紫荧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倾月站起身,一把抓起他的手。“跟我来!” 紫荧跟在他的身后,提点道:“小姐,东厢已经收拾好了。” “恩,去跟玉琮说让他择日住进来。以后你记得盯着他一些。” “是,小姐。雪大人的房间呢?” “留着,让人收拾干净。他……可能还会回来!”她不确定他会不会回来,只是至少想要给他留着。她的身边,他已经呆了太长的时间。终于他要走了,一时之间她该如何,她不曾细想。 “是,小姐!”紫荧笑着跟着他们跑,送他们到了寝宫这才退下。倾月翻弄着床榻上的衣衫,那紫色的缎子,没有多余的坠物。她抖开了衣衫扔给了他。“七爷,你不试试?” “你做什么要拿这些做我的衣衫?” “反正一匹布,够我们两人的啊。”她笑,催促着他去换衣裳。等到他换了衣裳,看着那一身的紫色,倾月抿唇一笑,“你真是穿什么都很适合。”玉寒瞟了她一眼,“你突发奇想,让人日夜赶工,虽然看着感觉很是奇怪,穿着还好吧?” “恩!”倾月点了点头。玉寒见她一副忍笑忍得辛苦的样子,抓起了榻上的裙子,亲自动手为她更衣。半推半就地换上了衣裳,嘴里还不停地念叨,“这大晚上的,做什么还要换衣衫?” “恩,我还想问你呢。” “对了!”倾月突然想起了还有一件事没做。她翻身下榻,趿上了绣花鞋。她的脚伤还没有全好,刚刚跑了一路,隐隐有些刺痛。这下子她一着急,脚掌落地的同时,一阵锥心的痛。然后她手舞足蹈了许久,抓住了他的手臂。一使力,他挽着她站起身,“去哪儿,这么着急?” “恩,没什么,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大夫人将她的侄女交托给了我。我还没有去看她一下。”也是时候处理大夫人这件事了。月夫人都可能等不耐烦了。这大夫人在这个时候送了侄女来,她该去探探虚实。 “大夫人将侄女送到你这边来?做什么?”玉寒好奇,这冷相的大夫人可是一个相当有德行的人,为何突然之间会想要攀裙带关系。倾月微微摇了摇头,“我要是知道还用过去看看吗?不然,七爷同我一起去,怎样?” “好!”倾月不知道他这么干脆就答应了。不得不扯出了一抹笑,“那么……走吧!” 难得闲适的夜晚,两人走在离落宫的主道上,两旁的松树,积了雪,落下的影子也是厚实实的没有空隙。两人的脚步声被雪淹没。相依偎而走,一步一停歇。慢吞吞地走着,散步似的到了皓月轩。她伸手推开了那扇木门。朱红色的门后,是一道石头屏障。绕过之后看见了那花藤架。花架之下,一个女子正在绣花。一掌青灯,她的背影看上去很安详。倾月进来的时候,伺候在一次的侍女想要福身请安。倾月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而坐着绣花的人看见了地上的人影,缓缓转过了身。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几乎一样的衣衫,脸上挂着的笑容也几乎一样。还有那眼神,都有些探究在里边。她从一开始就猜到了他们两人的身份。急忙站起身之后,福身道:“给东王,王妃请安。” “你就是宋琦莲?” “回王妃,正是奴家。”她盈盈一福身,站直了身子。微微抬起了脸蛋。丹凤眼,远山眉,樱桃小嘴,贝齿轻咬。小家碧玉,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虽然是抬不上台面的长相,却给了她一种很强悍的压迫感。给了她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看着她在院中央顶着寒风绣花。倾月心里也真不知道该怎么想。四望,看见了亮着灯的大厅。“来了这里好些日子了。还习惯吗?” “承蒙王妃照顾。琦莲感激不尽。” “我们进大厅叙话吧。以后想要绣花也别在这花藤架下,这里风大。看你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至少也穿件外套。”倾月抬手抚额,迈步向着那大厅走去。玉寒回身望向那石头屏风。上面写了大大的一个龙字。这字,看风度看气度,很是潇洒。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倾月踏进门之前,回身喊了一句,“寒——” 她扶着门框,微微侧过身。寒风吹起了她的长裙。她的脚踏在门槛上,佩戴着沉重的环佩被风吹着叮当响。她只是微微侧过脸,五官在雪月的印衬下美若天仙。他痴痴凝望。 “寒,外头冷,不进来吗?”她柔声开口问,声音有些苍茫。她的神态,一丝疲倦一丝询问,然后他笑着向她走去。倾月回身进了门。而她身后的宋琦莲却是停下了脚步。不过一瞬,他已经到了门前。几乎是和宋琦莲同时迈步走进了客厅。 因为太过紧张,宋琦莲的脚磕到了门槛,向前跌去。玉寒顺手将她抱入了怀里。“小心!”玉寒扶着她站好,可是她却是紧紧拽着他的衣袖,手在颤抖,“谢,谢……谢过东王。”她紧张到语无伦次,站好后退到了一边。倾月抬眼看着她,她心虚地低下了头。 玉寒拨开了她的手,扶着她坐下。她这才松开了他的衣袖。倾月原本好好的心情,这会儿有了一些变化。她就是难受,看到有谁觊觎她的玉寒,她就心里不舒坦。可是……玉寒不是她的。 深吸了口气,侧过脸,不去看那两人。“琦莲,你姨妈让你来我这里,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不是,是奴家想要进宫看看,所以……求姨妈给王妃求了个旨意。” “是吗?”倾月就奇怪以大夫人的脾性,怎么会无缘无故求她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更何况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娇生惯养了的小家碧玉。不知天高地厚。 “那这几天你来了,有没有让人带你们出去好好看一看。你记得自己可千万不要出去。尤其是离开离落宫。这皇城可是封帝的皇城,有些地方你不能乱闯。明儿个我让紫荧带你去皇城各处看看。红梅春那里,你记得千万不要去。” “知道了,王妃!”她不露齿地笑。倾月有些不能忍受,站起了身。玉寒想要向着她走去,可是那个宋琦莲却是抓住了他的衣袖。碍于倾月的面子,他不好直接甩袖走人。有些尴尬地笑着。见倾月起身要走,松了口气,快走两步到了她身边,求助似的揽住了她的腰,“丑奴儿,你今日难得这么好的心情。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 “你……”倾月抬头望着她,有些不能理解。“时候不早了。我有些累了。” “为何就是不肯给些时间我。”抱着她起身,向外走去。宋琦莲送两人出门。看着那个如玉的男子,由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心里愤愤难平。 当看见他们走了之后,朱红的木门缓缓关上。 她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东王和享誉封国的冷大小姐。也不过如此。只是她从未见过原来男子也可以很美。尤其是他的眼睛。朕羡慕可以嫁一个这么好看的人。若是她也可以,嫁给他,一辈子都看不腻。 “哎……”她叹了口气。身侧的侍女笑问,“小姐叹什么气?” “我们宋家也算是书香门第,虽然不及冷家家大业大。可是她也是女子,为什么可以这么好命?” “那还不就是因为冷家家大业大。若小姐是冷家的小姐,那样别说是东王妃,就算是封帝的妃子也不是不可能。”那侍女小心翼翼地收拾了绣花架,“小姐,是不是该就寝了?” “这么迟了吗?”她撇了撇嘴,“我在想,究竟封帝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也和东王一样丰神俊朗。那个拥有颠世之权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小姐,明天就能见封帝了。东王妃不是派了人带你出去。” “我觉得她才不会像你想得那么好心。她说的那个什么地方?叫什么来着?”宋琦莲说着自己动手脱衣衫,白色的单衣绣着月季。她仰躺着等待回答。那侍女想了很久,开口道:“叫什么红梅春吗?” “是吗?那我一定要去看看。我才不信去看看就会出什么事?” “小姐,随便你。你先歇息吧。奴婢去吹灯。” 当灯灭的时候,她缓缓闭上了眼。闭上眼,想起那个人。他的眼睛,真的真的好漂亮。他的笑容真的真的好温柔,他的声音好软好温柔。 然后她昏沉沉地睡着,梦里有他温柔的声音。“可不可以给我点时间……莲儿……” 第111章 分明是梦 月,清幽的,带着些许雪一样的淡而无味的味道。他的气息不曾因为抱着她走了遥远遥远而紊乱。 在他的怀里,抬头看着月中天。她的声音沙哑,“七爷,你要我给你一点时间。时间可是在流逝,到了你要到的地方了吗?” 深更半夜,在这里闲晃。就算是被拥在怀里,还是觉得有些冷。“外头好冷,你要去的地方还很远吗?” “我是在这离落宫出生的。而离落宫里最繁华的那些地方都被封了起来。在数年前。今夜请你陪我踏雪寻梅一次,不知可否?” 她沉默,良久后抱住了他的脖子。因为她寻不到另一个姿势能更好地表示她的歉疚。“为何不早些说,我一定会将所有的时间给你。你要多久就陪你多久。” 他无言,抱得更用力了些。直到走到了林荫道的尽头,直到看见了那圆形拱门。玉寒放她下地,牵着她的手问道:“能走吗?” “当然,没问题!”这样沉寂的夜,森冷中只有一掌宫灯散发着些许的温暖。她看着他伸出了纤长的手指,拨弄了几下那个沉重的锁。然后推开了门。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呀声。 门缓缓开了一条缝隙。倾月上前一步,站在了他的身侧,抬脚踹开了门。玉寒看着她潇洒地进门的样子不禁目瞪口呆。倾月挥了挥手,可是并没有将灰尘挡去。这荒凉的院落,紧闭着门窗。院子里落满了厚厚的雪。踩上去还会深深地陷下去。走没两步就深陷,她回过了身看着他,伸出了手。两相搀扶走过院子中央。停在了前廊。宫灯照见那沾惹了灰尘又满是雪沫的雕花木门。雕花木门之后又有厚厚的木门板,将这里封得严严实实。 倾月伸手,轻叩门扉,回声低沉。“我可以看得出来,这院落曾经很繁华。这样的深夜来看,不觉得凄凉吗?” “我就在你现在面前的房里出身,长大。在离开封国之前,这个房间是我的天地。” “就是这里?”她抬手就砸,木门被敲得咣咣地响。他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做什么,看你的手红的。” “你带我来,又不让进去看看。这里被封得死死的。我想见也见不得……” 他搂着她入怀,“能这样拥着你,看着惨不忍睹的过去,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或许我只是想要找个借口,你能陪着我。只有我们两个人!” 倾月默然一笑。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想。这些日子以来,改变的不知是他还是她。将手放下,回过了身抱住他的腰。“七爷,能背我回去吗?我为你掌灯。” 他默默蹲下了身,背着她起身。两人顺着原路走了出去。可是到了刚刚的小门的时候,才发觉那门被关上了。以为是风吹得,玉寒伸手去推。可是推了几下才发觉很不对劲。“怎么了?”已经有些困顿的倾月,睁开了眼。 “这门,这门好像……” “你放我下来吧。”玉寒蹲下了身,倾月顺势跳了下来。两人一起推门,却还是没有动静。两人对视,不得不承认了这个事实,这个门被锁上了。至于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此时此刻的两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办。 “七爷,现在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被关在了这废弃的院落?” 玉寒无奈扯了扯嘴角,“是的,我想喊人好了。”他说着作势要喊。倾月伸手捂住,“不要啦。我想也不会有人听见。不如寻一个地方,我好困!” 她的困意只要一袭来,她就什么都不想做了。玉寒本还想着暴力冲破那扇本来就比较单薄的木门。见她这么一说,便什么也不说,回身就抱起了她。“恩,好。你累的话,闭眼休息一下。” 她颔首,靠着他的肩头。自从知道了他身子没事之后,她开始肆无忌惮地折腾他。每一次都要他抱着走,也不会觉得什么。想至此,她迷迷糊糊地问,“你还有喝齐大夫开的药吗?” “恩!” “你还在喝?”倾月猛地睁开眼瞪着他,“你在想些什么?你爱伪装就装好了。做什么还要喝那些药。无论是什么药能让你看上去那么苍白,绝对不会对你身体有什么好处。以后,不准再喝了。” “恩,我尽量。” “不准尽量,一定不要再喝了。”她很执意,一手搂着他的脖颈,一手用力捧住了他的脸。“你看着我,我不准你再喝了。” 玉寒看着她,微微拧眉。“你不准?”她说这句话是以什么立场? “我……”倾月自觉言语上有失偏颇,有些不安,垂下了头。片刻后,闷闷地开口,“你爱怎样就怎样,与我无关。” 他抱着她,走在那空无一人的走廊。绕过了些地方,终于有一扇门能推开了。进了门,提着宫灯转了一圈。看见了那张大的檀木床。再走近些才发觉还有被褥,看上去也很干净。玉寒放她坐好,拿了宫灯里的灯芯,点了灯。 倾月伸手拍着锦被,竟然没有灰尘,看上去也别样的干净,不由得微微蹙眉,“这里不是七年来都没有人收拾。你不觉得干净得过分了?” 玉寒沉默点头,宫灯已经快要熄灭。玉寒摊开了被褥,“你累了,躺下休息吧。” 倾月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虽然心里有很多事不明白,很多事想不清楚,可是她只知道不关她的事。这封闭了七年的院落却又干净的房间。还有那突然被锁起来的木门。还有突然之间想起来要来这里的玉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还有那白依人,以至于那个宋琦莲。一切的事都纠结在了一起。本来以为今晚会很不安,可是居然被锁在这里。也好,这样她也可以睡一个安稳觉。 浑浑噩噩地歇下。盖着那锦被,闻见了一阵栀子花的香味。这种熏香的味道,她似乎是在哪里闻见过。只是她想不起来。迷迷糊糊的,她感觉到他在吻她,还有他凝滞的呼吸。转了个身,埋首在她怀里,紧紧拥住。她越来越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冥顽不灵,为什么执迷不悟。她的心选择了他,背离了曾经的誓言,背离了她的恨。 黑夜里下着雪,她一个人在街上走着。身边雪妃跟着,那红梅伞在天地间打转。两人默默相对,她说:“求你把他还给我!没有他,我会死!” “那么你就去死!”亲故额冷冷地开口。玉寒不是东西,不是她说还就能还的。何况她自己都不曾拥有的东西,怎么还?雪还在下,她哭得绝望哭得凄厉。天昏地暗里,倾月只看见她的眼神阴霾。 “就算死,我也不会一个人走。既然我不能得到,那么谁都别想拥有。大不了鱼死网破。”突然间她抬起了眼,笑得凄厉。刹那倾月的心仿佛是被掏空,脑袋里,心里只有一个人。 “寒——”睡梦中的她凄厉的喊声惊醒了身侧的人。玉寒翻身坐起,看着睡梦中的她手舞足蹈。冷汗从她脸颊两侧滚滚落下。她喊着他的名,撕心裂肺。拥她入怀,因为睡梦中的她异常痛苦的样子。不得不推着她醒来。 愕然惊醒,看着他,汗水滑进了眼睛。眼泪不由自主地滴落。 他轻声问,“噩梦?”倾月含泪点头。那个梦里环境一点都不真实。可是那些对话,她为何总觉得那么真实。那些话,加上前段时间她见过雪妃。总觉得这仿佛就是她的心意似的。那么真实那么让人毛骨悚然。 他就在眼前,联想起梦里的话。心空荡荡的,没有着落。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襟,下一刻投入他怀里。“是噩梦,寒!好真实的噩梦!” “吓到你了,是吗?” 她点头,说不出话来。“寒,你最近有关心雪妃那边的情况吗?” “没!怎么突然想起她来?梦里……有她?”无缘无故提起那个人,应该就是因为那一场梦靥。梦里是什么事让她这么伤心?是什么事让她那么害怕? “寒,答应我,不要再去理会雪妃了。无论如何都不要再见她。” “对我来说,她只是曾经意气风发的雪国长公主。曾经给予我一件白裘的女人。而那件白裘救了我一命。” 闻言倾月抿唇一笑,“我只是要你不见她。无论如何都不要见她。我不需要你跟我解释这么多,我只要一个结果!” 她的语气很果断,根本就不给他说不的机会。他无奈一笑,“好,听你的。只要你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 她沉默,拽紧了她的衣襟,五指几近痉挛。“我梦见她……她说就算是要走也会带你一起走……” “那只是梦。” “我知是梦。”她抱着他,死活不肯松手,“分明是梦,又不是梦。” “既然你这么担心,我便给你一个安心。我不会再见她,不会跟她再有任何的瓜葛。如此你可安心了?”伸手拍着她的脸颊,擦去未干的泪痕,笑着安抚。“睡吧。不然明儿个可没有力气跟我一起翻墙回去。” “要翻墙吗?”倾月一听,跃跃欲试。“明儿个天亮他们找不到我们自然会寻来,我们不至于要翻墙吧?” 第112章 不可为之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她沉沉睡下。 清晨醒来,起身的时候惊动了怀里的人。她呢喃一声,揉着酸涩的眼。 金色的光洒在她的身上,睡颜仿佛是孩童一般天真。如墨的发铺散在他的心口,手间。一抬手,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发。 当她睁开眼的那一刹那,露出了一丝迷蒙的笑。纯洁无暇的笑容,宛若初生的婴儿一般。他的心头一震。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的心似乎被一只手紧紧握住。 俯身浅啄她的脸颊。搂着他的脖子坐起身。微微睁开了眼,看见了白茫茫一片。“睡得可好?” 倾月点了点头,还没有完全清醒。抱着她起身,动手为她更衣。一身的单衣凌乱,也没有新的单衣可以更换。套了外衫依旧还有些凌乱。伸手拍了拍长袖,然后将她拖着站起身。 “天亮了?”她呢喃着,声音有些沙哑。这一夜,因为没有暖炉还是着了风寒。牵着她出了门,迎面就是一阵冷风。她打了个喷嚏,然后鼻尖红红的。玉寒伸手搂着她入怀,“有些冷,还没有洗漱,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恩!”倾月颔首,蹭在他身边,缓步走着。两人到了那门前,果不其然门还是锁着。不得不实行爬墙计划。他抱起她,很轻易就坐上了围墙。她一点都不惧高,上了围墙之后,一抬脚就转过了身。然后一跃而下。玉寒随后落地。一把就抓起了她的手,“都说了你等我,抱你下来。你是疯了吗?” “我又不是不能自己下来!”倾月伸了个懒腰往前走。两人一前一后进的寝宫。紫荧回过神来,一夜的担惊受怕,两人安然无恙的回来。整个离落宫的人终于从一团乱中回过神来。 见两人一身的狼狈。有条不紊地为两人整装。所有人都安静,安静得规矩得有些不对劲。又似乎不是安静是讳莫如深。紫荧伺候她梳洗,为她绾发。看着她画的眉黛如远山。想起了昨晚见到的那个宋琦莲。紫荧很专心地画着眉,隐隐咬着下唇,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又不方便的样子。 倾月擦着脸颊,轻声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紫荧深深叹了口气,“小姐,红梅春的雪妃出事了。” “出事?什么事?”倾月不以为意地笑着,伸手拨弄了一下刘海。紫荧挑了金步摇插入她的发间。摇坠着的金步摇,倒影在菱花镜中,金闪闪的晃眼。她伸手拔去了那金步摇。随手扔在了梳妆台前,发出叮咚脆响。 “雪妃她投湖了。” “什么?”倾月一时间没仔细听,便又问了一句,“你说她干什么了?” “她投湖自尽了。”紫荧仔仔细细地挑着首饰,她的主子似乎不喜欢步摇。挑了一支玉簪,才想要为她佩戴。倾月已经站起身,“发生这么大事,为什么都没有一点动静。封帝那边呢?” “倾月,你在说什么?”玉寒换好了衣裳,从内室里头出来。听见两人的对话,不敢置信地开口问。倾月猛地转过了身,微微扬起了头。她一脸的茫然。 “你刚刚说什么?” “我……”倾月微微拧眉,“我听说雪妃投湖自尽了。正想问是什么时候的事,紫荧什么时候发生的?” “回小姐,昨儿个晚上。昨儿个晚上的时候,离落宫的所有人都出去找您和七爷。封帝也传令所有人去找你们。整一夜里,整个宫道上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找你,可是谁知道找来找去。没有找到你们,却只找到雪妃的尸身。仵作还在验尸,封帝一时之间也就没有让人找你们。你们不见了,这离落宫上上下下怎么能不着急。找了一整夜,他们也是累了!” 她将所有的事解释得清清楚楚。倾月抬眼望向玉寒,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昨晚突然被锁上的门,还有那诡异的房间。似乎一切都是预先设好的局。可是能左右他们进入那个院子的,只有他们两人。而他们会去那院子一只是突然临时起意。那个时候让紫荧拿了宫灯离去,说是要两人走走,身后也就没有人跟着。那么究竟是谁…… “寒,无论如何我们先去昭阳殿一趟吧!” 玉寒颔首,抬脚往外走。倾月扯了白裘披上,快步往外走去。殿外软轿已经准备好了。外走在下雪,雪下得好大。临上轿前,倾月回身看了他一眼。 “寒,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伸出手撩开帘子。倾月俯身走进。片刻后他在她身旁坐下。当轿帘落下,遮住所有人。这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埋首在她怀里。他不曾抬起脸来,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她。倾月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发,柔声道:“寒,若是心里不舒服,找不到方式。那么哭出来吧!” 他摇头。倾月缓缓松开了手,无力地靠在软垫上,声音也甚是无力。“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不开。但是我想,死亡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只是……”倾月猛然间想起昨晚的梦,又匆忙抬起手,搂住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后背。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难受。纵使是没什么,至少曾经那些年她为他付出过,疯狂过。身边有人离去那种心情。她想他是在压抑着那一种伤痛,两个同命相怜的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软轿在昭阳殿前停下,两人沉默着走向那阶梯。石阶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她的眼前是雾茫茫一片。前头玉寒停下,侧身看着一步之遥的她。她微微抬起了头仰望着他。灰色的瞳孔颜色愈加的深邃。她缓缓抬起了手,轻启红唇。“可不可以牵着我的手,这一路,暂时让我陪着你走,好不好?” 他伸出手紧紧拽住她的手。“不要放开我的手,永远不要,求你!” 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那心碎声音连同着这雪一起坠落,坠落深渊,永无止境。掌心里她的手温暖。 相携走进大殿。看见那飘扬的白菱纱。绕过空旷的大殿,遇见了李总管。 “东王,王妃,陛下去了红梅春。不在昭阳殿。” “这昭阳殿,为何要挂白纱?” “毕竟是雪国的长公主。事情已经发生怎么能不给她风光大葬。” “那是葬入皇陵吗?”倾月咬唇,百年之后还让她葬再皇陵,禁锢了她的灵魂,生生世世受外族的供养。李总管叹了口气,“旨意还没下,毕竟雪国长公主的身份相当的敏感。若是要下葬,自然是以陛下的妃子下葬是最好的。不然雪国那边不知如何交代。” “雪国的国书,大概什么时候会到?” “哎,陛下已经昭告天下,雪妃身染恶疾不治而逝。雪国国主若是要回尸体,那就好办了。怕只怕,雪国国主不会善罢甘休。” 倾月微微抬眸,“李总管你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去红梅春吗?” “回王妃,陛下一个人在那里呆了一夜了。这一宿,奴才在这边打点也不知那边怎样了?”李总管满脸堆笑,还是难言那疲惫的神色。“奴才昨儿个夜里找你们两个人,出了雪妃的事,都吓疯了。真担心你们俩也有什么事。一大早见到你们真是松了口气。奴才让人去给殿下报个信。东王还请现在这里等着。奴才这就派人去!” “去吧!”倾月寻了一处坐下,支着手看窗外。天空阴霾霾的。 与此同时,紫荧拗不过宋琦莲派人再三催促便将手头的事交托给楚玉琮,只身前往。见到了宋琦莲本想跟她解释解释宫中出了事不方便带她出门。转念一想昨儿个晚上小姐要她一定要想办法让她闯红梅春去。想来可能是小姐有什么安排。这么一想便带着她出了离落宫。一路顺着小道不停地往前,紫荧说得口干舌燥。可是宋琦莲却还是一副兴奋的样子。眼看着红梅春就在不远处了。紫荧突然改变了方向,想要绕开。 那宋琦莲是何等人物,只要她一有异动,一把就拽住了她的手。“紫荧姐姐,怎么不往前走,我闻见了梅花香,我想去看看。你往哪里走?” 她一边说着一边拖着她往前走。紫荧半推半就,声音听上去很是着急。“宋小姐,前头就是红梅春,你没事千万不要进去。你是不知道昨儿个晚上……” 说至此,紫荧突然闭口不言,一脸的讳莫如深。宋琦莲很是好奇,“紫英姐姐,好姐姐,昨儿个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她不停地追问,紫荧脸一黑,“宋小姐,这深宫里规矩多。有些事你不能问也不该知道。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明白吗?” 说得这么严肃,宋琦莲心里更是好奇。她加快了脚步,很快的就到了红梅春前。那两个守卫看见了紫荧。因为她一直跟在倾月身边与各宫的人都混了个脸熟。那侍卫见是她打了个招呼。“紫荧姑娘来这里有什么事吗?东王和王妃,找到了吗?” “多谢关心。主子安好。只是这里头,没事吧?”紫荧指了指门。那侍卫无奈一笑,“陛下还在里头呢?怎么王妃要你来看看情况?” 不等两人说完话,宋琦莲已经侧身进了门。 第113章 不失所望 紫荧匆忙跟了进去,小声提点道:“宋琦莲小姐,你小声点。陛下可是在红梅春。你只是要看看而已的话,就小心点留神说话。别惊扰了里头的人。” “知道了紫荧姐姐。”宋琦莲嘴上答应地好,可是嗓门依旧很大。两人绕过前院走进了红梅春馆内。那被烧得七零八落的红梅,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焦焦的味道。她抬步走进了院中。那积雪很厚很厚,因为烧过了。所以就一直都没有整理,雪越积越厚,加上那些落尘和烟灰,还有日出时候融化的雪又再度结成了冰。这个院落的雪黄黄的黑黑的灰灰的,很脏。 她提起了裙摆,走在雪地上,满脸的嫌弃。紫荧扯着裙摆,跟着她走上了雪地。“宋小姐,前面真的不能再进去了。陛下在里头。” “这里有人住吗?”宋琦莲探头四处望了望。烧成这样,还能住人吗?她看是不能。不过这里的名字很好听。“为什么这里取名红梅春。这院子里,以前种得是红梅吧?” “恩,一把火烧得精光。”紫荧突然想起那一日来,烈烈火光里小姐一脸冰冷的笑,还有她的眼神坚定又执着。“这里还没烧之前,很漂亮的。满园的红梅,衬着白雪,你想想看,有多美啊?” “紫荧姐姐你说的是,看着那些残花也可以想象之前的盛状。只是既然烧了,为什么不找人来整理一下。就这样搁着?” “本来也是要处理的。不过这几天可能是没有时间了。”紫荧叹了口气,这里的白纱还没有挂起来。人是在红梅春外的湖边自尽的。这红梅春今后怕是再没有人会来。这里的主人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人世的,这里的怨气会不会不散。不过她是为何会这么想不开? “为什么?”宋琦莲笑着,一刻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裙摆。生怕松下了手,就会弄湿弄脏。突然一阵丝乐声响起,她侧耳去听,“紫荧姐姐,你有没有听见?” “是箫声——”凄凉的箫声,很是伤感。自从昨儿个出了事,这里不可能有别人在,那这箫声究竟是谁?紫荧有些好奇,等到两人穿过了院落。本来尽头处是一件雅致的房间。雕花的木窗上沾满了灰尘。她的手拂过,带起一层的灰尘,呛得她连连咳嗽。 “宋小姐,你没事吧?”紫荧挥手,试图让她舒服一些。那宋琦莲淡然一笑,转身更向里边走去。紫荧故意慢了片刻。眼看着她石榴红的衣裙消失在拐角处,她身后的贴身侍女转过了头望着她。“紫荧姐不进去吗?” “我劝你们不要进去,大小姐已经吩咐过你们了吧?快去把你的小姐叫回来。”紫荧终于板着张脸。那侍女答应着跟着宋琦莲跑了进去。跟上宋琦莲之后,劝道:“小姐我们回去吧!冷大小姐跟我们说过不要紧进来的。紫荧姐姐脸色不是很好。” “你管她,又不会有什么事。我只是到处看看,就走。不会有事的。”宋琦莲心想,明明封帝就在这园子里。她只是想要见一见看一眼就够了。不要出声打扰就好了。 进了内院,一个人影都没见着。两人的说话声不禁轻了许多,就算是放轻了些,却还是很清晰。两人走过一间间紧闭的房,终于看见了一间看着门的。两人兴奋地跑了起来。脚步声惊动了靠在案上沉睡的某人。封帝睁开眼,站起身。床榻上的人已经被移进了棺木。一夜无梦,本以为在这里他就可以梦见她,却还是没有。 看来她走得很匆忙也没有想要回来看看他。终于还是亏欠。从雪国千里迢迢而来,带着满心的不甘,满心的不愿。被囚禁似的活在这个皇城里。他一直都知道她爱的人不是他,是他的七弟。她为了和亲而来,他自然是派人调查过她。她在雪国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 她在雪国当街追过七弟,这件事他也有所耳闻。他们两个的事,坊间的传言很多。可自从她嫁来封国,她与传闻中的那个她完全不一样。温婉如水,根本就不像传言中那样的野蛮。宠冠雪国的长公主,居然是一个雪一样的人物。她很白白到透明,太医说雪国地处偏北,苦寒之地。日照不足,所以她们的肌肤天生白皙。她很美,若论美貌封国上下根本就没有人与之匹敌。 她天生就对美的事物没有任何抵抗力。可是她不禁长得像雪一样美,性情也如雪一样冰冷。无论他用尽怎样的手段也不见她一笑。每一晚承欢身下,她总是用一种冰冷的眼神望着他。害得他无心情爱。时间一久,他也不常来见她。 直到那一日,七弟成婚,她就跟疯了一样。 也是直到那一日,他彻底对她没了所求。虽然如此,他也没有对她怎样。给她最好的吃穿用度,给她相对的自由。就因为她那一张脸,他忍下了所有的怒气没有杀了她。她倒好,自尽了。果然封国是没有资格留下她的。等到雪国的国书一到,他也可以送她回家。这一场政治的联姻她是一颗弃子。死在异国他乡,终究是一场空。 心情沉重,起身站在棺木旁。听见了那脚步声,他出声问道:“是谁在外头喧哗?”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问了也等于白问。突然想起昨晚他一通乱疯,所有人都被骂了出去。他一个人在这里一宿。以为外头是伺候着的宫人便踏步走了出去。 两人迎面撞上。封帝拧眉道:“你是哪个宫的,做事这么冒失?” 宋琦莲当下愣在了当场。他的背后门打开着,一黑色的棺木挂着白纱。他一脸的疲倦,黑眼圈浓重,语气很冲。她被吓到不能说话,愣在当场不能说话。 封帝心情很不好,怒呵道:“朕在问你话,还不回答?” “朕……”宋琦莲一下就吓懵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紫荧随后走来,见到封帝盈盈一福身,“见过陛下!” “这是谁?怎么进来的?” “回陛下,是奴婢带她进来的。是王妃的客人。都是奴婢的错,没有拦下。”紫荧说着跪了下来,“惊扰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是倾月的客人?对了,倾月呢?找到没有?” “东王和王妃不知去哪里过了一夜,今儿个天亮的时候回来了。正想过来同您说。东王他们以为陛下是在昭阳殿,定是去了昭阳殿。等会儿,想来会来这里。”紫荧说着上前去搀扶还跪在地上的宋琦莲。封帝满是不悦,“朕下令让所有人不准进入红梅春的。你是倾月的贴身侍女,朕以为你恨清楚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陛下恕罪,都是奴婢的错。”紫荧扶着宋琦莲站起身,自己却是跪了下来。“陛下,宋小姐是冷夫人的亲侄女,王妃有责任照顾她。是奴婢一时不查。还请陛下恕罪。” “罢了,你起身吧。违抗朕的命令不处罚置朕的威信与何地。你就算了,至于她……”封帝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冷声道,“以后记得一些无所谓的人,不要随意带进宫来。和倾月说一声,朕今日不会回昭阳殿。让她来这里。” “是,陛下!”紫荧示意宋琦莲走。宋琦莲一时气愤,敢怒不敢言。临去前转过身,跪了下来。“陛下,奴家不知宫规若有什么冒犯还请陛下处罚。只是让我从今而后不准再进这宫闱,奴家觉得这不公平。” “什么?”封帝头一次听见有人在他面前说公平这两个字,突然觉得甚是可笑,“有趣,你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宋琦莲顺从地抬起了头,头仰起地弧度恰到好处,让俯视他的她觉得她的眼神很是无辜。封帝颇有兴味的一笑,“怎么冷夫人还有你这样的侄女,怎么从不见她带你来参加夜宴?” “姨母她不喜欢我们露面。她说女孩子只要呆在家里学会绣绣花弹弹琴之类就够了。”宋琦莲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来,天真地回答。 封帝抿唇一笑,这也像是冷夫人一贯的性情。“是吗?所以你为什么不听她的话,还要出来呢?出来懂规矩还没什么,像你这样不懂规矩的,怕只怕还是呆在家里好!” “陛下恕罪,奴家一时贪玩,以后不会了。” “回去吧,朕赐你禁足两个月。还有到了婚龄的皇亲国戚,一品大员的子女以及家属,朕都有责任许她们一门好亲事。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宋琦莲。” “宋?可是宋尚书的千金?” “回陛下,正是!”两人正说着话,那头李总管小跑着走来。“陛下,陛下,寻着东王,王妃了。现下正在昭阳殿等着。陛下是回昭阳殿呢?还是……” “让他们等着吧。朕有些累了。在这里寻一处厢房,朕想休息一下。” “是,陛下!”李总管抬眼看见了宋琦莲,不由得问,“新来地宫女吗?怎么以前没见过。” 紫荧干笑着解释了一遍。李总管忙不迭道歉。封帝一见不耐放道:“紫荧,让倾月好好招待她一下,既然已经来了。择日送她回府。” “是,陛下!”紫荧是看出来了,封帝这会儿心情很不悦。她哪里敢逗留,带着宋琦莲往外走。可怜那宋琦莲什么都不知道,封帝为了泄一时之气开了她一生的玩笑。 第114章 毒物之毒 倾月在昭阳殿,看着那些人忙忙碌碌的,看着昭阳殿才卸下送华妃走的白绫,又挂上了白纱。她坐着,呆呆地想事情。玉寒起身出了门。李叔跟着走了出去。“七爷,你是要去哪里?老奴给你备轿。” “不了,只是觉得里头闷,出来透口气。” “七爷,昨儿个晚上你去哪里了?担心死老奴了。”一提及这件事,玉寒就觉得不对劲,“昨儿个晚上,我们去了离落宫的东边。因为那木门年久失修,我们很容易就进去了。进去大概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我们就往回走,那门却是莫名其妙被锁上了。” “是不是每一晚打更的巡夜的锁上的?” 玉寒摇了摇头,“这东边多少年来也没有人去。要是见着这门锁坏了,能不跟你或者是倾月身边的人说一声,哪里能说锁就锁了。偏生那么巧,我们前脚刚进去后脚门就被锁了。” “这么说来昨天晚上是有人故意将七爷和王妃锁在了院子里了?” “所以我就不明白究竟是谁?而偏生这么巧雪妃又是昨晚出的事。如果说是想要嫁祸,那个人应该知道无论如何,封帝也不会让我们两个把这罪责扛上?”玉寒叹了口气,“我就是不明白离落宫是有内奸。也不对,昨儿个晚上决定去东边也只是一时兴起,怎么能确定将我们两个锁住?” “不,七爷我觉得那个人可能不是为了嫁祸给你们。而只是要你们没有时间没有余力去破坏。老奴觉着这雪妃娘娘死得蹊跷。”李叔在这宫闱呆了这么多年,又去过雪国什么苦没有吃过,什么难没有受过,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识过。总觉得这一次没这么简单。雪妃哪里是会想不开的人。或者说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就离开,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昨晚上那个鬼一定要查到究竟是谁。那把锁是从哪里来的,可能能查到些什么。李叔你快去查。” “是,七爷。” “对了,让人端些早点来。顺道叫太医来一趟。” 玉寒转身向着里头走去。看她依旧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态,不说话上前将她搂入怀里。“丑奴儿,昨晚受了风寒,怎么还硬要坐在风口?” 倾月吸了吸鼻子,蜷缩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腰,不肯松手。“寒,我总感觉心里很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我总觉着,昨晚……” “不要想了,事情很快局会水落石出的。谁最先开始有躁动,谁就愈可疑。我们只需要等待。雪妃的身份特殊,很快就会有变动的。我们只要耐心地等,不会有事的。” 倾月颔首,头顶顶着他的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闻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很安心很体贴的味道。雪妃,她所渴望的不过是他的一个拥抱吧。她从来没有想过,突然之间她消失了,她的心一点都不开心,反而是满满的不安。 “丑奴儿,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 “什么?”她微微蠕动了一下,头枕上了他的手臂。他低头浅啄了一下她的额头,“柔嫔!你有没有觉得最近都没有见过她?” 倾月漠然颔首。“发生了这么大事,陛下还在红梅春里过了一夜,她都没有出现,这是何故?”这么一说,心里只觉得一阵恶寒。“不对,前段日子,我们从陕东道回来,也没有见过她。奇怪……” 她抬头看着他,“寒,你说会不会是柔嫔?” “她没那么傻,雪妃对她来说根本就毫无关系。有什么必要?” 因为有前车之鉴,倾月犹豫着开口,“我觉得可能是陛下。不,不对,陛下虽然不待见雪妃,却也是极为爱护的。这我就不明白了。” “再等等看吧。这西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不知道,为何我们俩人还要在这里?” “寒,想要回东京?”她低垂着眼看去,只见他修长的五指,拇指上那大大的玉扳指晶莹剔透。她伸出手把玩,心不在焉道:“第一次见你戴扳指!” “恩,这扳指是昨晚在那个房间里找到的。在你枕着的枕头下。我记得七岁的时候,母妃送我的礼物。一时没有地方搁就戴在了手上。” 倾月低头凑近闻了闻,闻见了一股淡淡的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 “是栀子花的味道。” “诶?”玉寒回过神来,低头看她,“你说什么?” “这种栀子花的味道,我曾经在哲儿的寝宫里闻到过。昨儿个晚上我就奇怪,封锁了七年的院落怎么会有那么干净的被子。还有那被子上面熏过香,带着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还有这个扳指上都有,可想而知……”她抓起了他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着那扳指。下一刻她拔掉了那扳指,扔到了地上。 “你做什么?” 玉寒吃惊,看着地上跌碎的玉扳指。碎裂的玉,泛着荧荧的光。“你又怎么了?” “我只是好奇,玉碎了会是什么样子。” “无聊!”他实在笑不出来,松开了她,转过了身。正对着窗口,看着那雪纷纷扬扬。“你为什么有什么事都不说出口,你这么做,我还是不明白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何必要明白。我所喜欢的不喜欢的,我会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你。”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这玉扳指。它碍到你了?”他转身,看着她正跪地去捡那些碎裂的玉。一阵浓烈的栀子花的香味,因为太过浓烈,近乎与臭了。那碎裂的玉扳指间流出了绿色的液体。浓稠的液体散发着萤火虫一样的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倾月不由得摇头,“不过闻这味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吧?”她说着拿了手帕想要将那些东西包起来。可是只一瞬间,那手帕就被烧了一个洞。玉寒挥手将她手上的碎屑拍了下来。两人看着那流动的液体,燃烧着的手帕,一阵毛骨悚然。 随后而来想要给倾月诊脉的大夫一看见地上的东西,慌张伸手挥开了两人。“东王,王妃,你们从哪里搞来的狼毒?这种东西要是碰到你的皮肤,那可是毁了你的。” “狼毒?”两人异口同声地问,“什么东西?” 你太医细细解释了一下,说前些日子,他为了给哲皇子治疗手上的皮肤病,特意让人去荒漠那里带了狼毒草回来。“你说它有毒,还给哲儿治病?” “这东西用不好是毒,用得好就是良药。老臣还在配置药房。这又浓又纯的狼毒草汁,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也想知道这狼毒草是从哪里来的。”倾月嫌弃地看着地上的碎玉,“太医有一件事我很奇怪,这狼毒草怎么闻上去这么像栀子花的味道?” “不,狼毒草本身的味道很刺激。这浓烈的栀子花香气可能是加了香精。” “你是说这狼毒草汁是你给哲儿治病才特意让人弄来的?也就是说除了你别的人都没有?” “王妃明鉴,这狼毒草就搁在御药房里,谁想要都可以拿。不是微臣一个人在用。只是这栀子花香精,倒是只有哲皇子那里有。”倾月勾唇一笑,“安太医,今日之事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是吧?” “老臣定会守口如瓶。” “下去吧!”倾月一扬手,长长的衣袖打到了他的脸颊。安太医站起身就要离去。玉寒出声制止。“安太医,你稍等。倾月她受了些风寒,你给她把把脉。” “是,东王!”安太医站起身,一身冷汗。伸手把脉,糊里糊涂的,手都在颤抖。把着脉,上气不接下气道:“王……王妃,身子没……没事!”只是好像…… 倾月猛地抽手,“既然没事,就不要开些苦死人的药。” “是,王妃。微臣能不能再把一下脉?” “不必了!”倾月心里急着想要去一趟哲儿那里。甩开了手站起身,就大步向外走去。 玉寒见状毫不迟疑,直接跟上前去。两人从昭阳殿出来的时候碰见了回来的李总管。“东王王妃,你们是要去红梅春吗?陛下说他暂时不回来这边。” 两头跑,跑得他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好歹在门口碰见了两人不然又要到处去找。 “李总管我还有事,有劳你来回跑。”倾月只打了声招呼便坐上了轿。看着匆忙离去的两人,李总管一头雾水。究竟是怎么了吗?一群人都怪怪的。 等他进了昭阳殿的大殿,看着端着杂物走出来的宫女。“这是什么?” 李总管按着鼻子想要去挑开来看看。那宫女急道:“李总管千万别动,有毒。” “有毒?”吓了一跳,往后跳,靠着圆柱。“什么东西?”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东王妃要人收拾掉。说是什么狼毒草,剧毒。刚刚安太医来了一下又走了,他可能清楚些。” “去吧,去吧!”李总管不耐放地挥了挥手。那宫女福身离去。 第115章 日渐复杂 两人从昭阳殿出来,雪这个时候已经停了,天空渐渐开始放晴。 软轿内,两人相依偎而坐。他的吻落在她的脖颈间。他轻轻张开了嘴,咬着她的脖子。微微的刺痛,倾月侧过了身子。他不肯松口,伸手揽她入怀,狠狠咬了一口。 “嗯……”倾月不舒服地呢喃了一声,躲开了些。下一刻,他伸手按住她的肩,倾身将她压在身下。吸允着她的脖颈,在同一个位置。倾月感觉不舒服,伸手推拒。越是挣扎,他越是用力。他微微抬头,语带威胁,“你再挣扎,我们两个可能会掉下去哦!” “你……”倾月抿唇,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俯身,牙齿磨蹭着她的脖颈。痒痒的刺痛,倾月停止了挣扎。任由着他,为所欲为。 她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像个任性的孩子。他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唇顺着脖颈一点一点往下。突然软轿停下,外头侍女问,“东王,王妃到了!” 倾月蹙眉看着身上的人,轻声问,“到了,我要下去。” 他不说话,伸手搂住她的腰,牙齿咬开来她的前襟。倾月不得不伸出了手,“寒,不要。到了!” 他不为所动,伸手扯开了她的衣裳。他的手抚过她的肩,扣住了她的腰。吻落在她的肩上,她颤抖着往后退。“寒,不要——” “不要拒绝我!我想要你!”他压抑的声音传来。倾月咬唇,“不要。我只说这一次,你放手!” 他沉默,片刻后松开了手。倾月扯好了衣裳,系好了腰带,伸手挥开了轿帘。她站起身,向外走。他伸手扯住她的衣袖,随着她一起站起身,从后抱住了她。手环抱着她的腰,下颚枕着她的肩。 “你明知道我说要你。只是想要你一直在我身边,一直在我怀里就好!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在她的耳边,他呼出的气息在耳后漂浮。她沉默,握紧双手成拳。“我知道,她死了。你的心里有多难受。你却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你需要什么?你只说你要,却不告诉我你为何需要?你要我猜吗?明知道我没有心思去猜!我不想猜,若是你愿意告诉我,你可以回答我吗?” 他不曾说话。倾月拨开他的手往前走。下一刻他再度伸手揽她入怀。“我想说我的心里真的很难受。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我只是想要你能够答应我一个要求。虽然我知道这很过分。” “知道过分为何还要开口。什么叫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我只要你一个回答,这么难吗?我只要你跟我说你因为她的死,变得不安。所以需要我,你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我需要你。我不能没有你。我要你在我身边,我只求你一件事。在我难过的时候能不能吻你。就算不经过你同意也可以?”他不安地紧紧握住她的手,“这样……你可明白?” “我……”她想说不明白,可是怎么能不明白。他抱着她,全身都在颤抖。无论如何不明白已经说不出口。她只有缓缓转过了身,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当她的红唇离开一手指的距离。“我答应你。因为就算不答应,你也不会顾及我的感受!” 她甩袖走,临走之际握住了他的手。两人进了大殿,闻见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回来才几日,哲儿病得这么厉害,并没有通知她。挥开厚重的帘子,走进了内室。宫女上前请安。 “哲儿,你在吗?”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内室响起。不多时,她听见一阵跑步声。抬眼望去,只看见他一身的单衣乱七八糟。抱他入怀,伸手探了探他的前额,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哲儿,你生病了,为何不告诉月姨?” 他一把推开了倾月,“月姨你不要抱我。太医说我的皮肤病会传染。” “你说什么?”倾月拧眉,“是哪个太医在替你诊病?” “安太医!”他回答着,拒绝她的再度靠近。玉寒放眼望去,看着这窗门紧闭的大殿,“哲皇子,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恩,生了病之后一直就没有出去过。” “哲皇子是什么时候生的病?”玉寒想起那一日的烟花。烟花绽放,满天的硫磺。难道哲皇子是对硫磺敏感?“太医是说为何生的病?” “因为烟花,因为硫磺!”哲儿有些气恼,“太医说是硫磺性属刺激……” 倾月漠然一笑,“哲儿,上一次月姨在你这里闻到过栀子花的香。你那里还有香精吗?” “月姨你要香精做什么?这些不都是侍女们在管的吗?” “只是想要,就随意问了问。”倾月怕了下额头,笑着转过身寻了凳子坐下。“用过早膳了吗?” 哲儿摇了摇头,有些漫不经心地道:“最近那些栀子花香精都被阿青拿了去。她说有用!” “阿青?”倾月不得不笑了一声。现在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那个阿青可是封帝的人,此时此刻在哲儿身边当差。这么巧又和这件事有牵扯。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去想。“哲儿,太医开给你的药都有乖乖地服用吧。” “有!”倾月漠然一笑,“那就好。月姨还有事,你回头见到阿青叫他来找月姨一趟。月姨有些事要跟他说。还有,月姨不得不多问一句。最近你有没有见过柔嫔娘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柔嫔?”哲儿想了想,“听安太医说,她也得了皮肤病。我没有出门,我没有见过她。”这突然间消失的柔嫔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她也……”倾月抿唇一笑,“哲儿乖,月姨以后再来看你。至于雪妃的葬礼,你可以不去,没事。对了启儿呢?他应该没事吧?” “他没事。那天晚上他很早就累了,没有去看烟花。” “恩……”倾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好好休息。月姨很快就来看你。”她说着转身离去。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玉寒正要走,被哲儿拦下。玉寒低头看着他,笑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这么聪明想来也知道你的月姨想要做什么?” “我想知道的不是月姨要做什么?我只想知道雪妃娘娘真的死了吗?” “你已经收到消息了,不是吗?对了哲皇子,你说栀子花是阿青拿的,是真是假?” “你既然知道做什么还要问我?” “我可警告你,不要让你月姨费尽全力去查一些没有用的事情。不然到头来受责备的是你自己。”玉寒摇头叹息,“不过我想你是不会说谎的。” “我很确定地告诉你,真的是阿青拿走的。哼——”小孩毕竟是小孩,喜怒哀乐总是很难想要去掩饰。玉寒颇有深意地叹了口气,“这样啊。我知道了。我先走了。” “喂!我警告你,别以为你是月姨的夫君,就有资格对我问长问短。”哲儿冷冷一笑,“若不是刚刚月姨在,我才不会回答你的问题。” 玉寒不以为意地笑,挥开帘子离开。 “你刚刚和哲儿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确认一些事情。怎样你有头绪没?” “直觉告诉我,柔嫔她……”倾月咬唇,“柔嫔她绝对不可能与此无关。那一晚,我们俩也看了烟花,虽然因为我怕,并没有距离太近。可是柔嫔那个时候……她根本就没有出席,不是吗?” 玉寒仔细想,那一晚似乎好像看见过柔嫔,只是匆忙一见之后,并没有再见了。“你以为?” “我想我还是需要去看看。”倾月说着撩开了轿帘,“去柔嫔哪里……” “是,王妃。” “对了去准备些生鲜水果,快些送来。”就算是去看病人也该带点礼。前些日子封帝赏赐的水果还有好些。见状玉寒不由得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去探病的?我还有事,你就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他说着喊停了软轿。“你去吧,我先去红梅春看看有什么事。”他俯身在她脸颊上印上一吻。倾月侧开了脸。轿子停下,他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坐着轿子,平平稳稳地向着要去的宫殿而去。半道上,遇上了寻来的紫荧。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小姐,宋琦莲小姐在红梅春遇见了陛下。惹怒了陛下,我派人送她出宫了。这下赶来跟小姐说,看看怎么跟大夫人解释。”紫荧的语气中很是自责。 倾月漠然一笑,“这很好,你回冷相府一趟,把前些日子陛下赏的水果送些给月夫人。大夫人那边你就如实将皇城里发生的事告诉她。” “是,小姐!”紫荧是不知道倾月为什么这么做,却也没问。 “紫荧,雪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没,这两日一直陪着白小姐在别院住着。很是清闲。对了小姐,楚大人问你要不要去看看兵练得怎么样了?” “最近可能没有时间。你让他看看能不能去东京一趟。” “是,奴婢这就去问。” 第116章 适可而止 软轿,粉红的纱在风中摇曳。当软轿停下的时候,她睁开了眼。透过那纱帘眼前的一切并不真切。她伸出了手,当手背感觉到阳光的热度。着急地抽回了手。“紫荧,备一把伞。” “王妃,紫荧姑娘不在。”一旁的侍女开口,有些紧张。挥开帘子的手也在颤抖。倾月因为突如其来的阳光微微眯起了眼。“备伞!” “是,王妃!”一把伞挡在轿前,她弯着腰走了出来。直起身,看见了那朱色的门缓缓开启。定眼一看,出来的是一位绿衣的宫女。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堆人,有些胆颤。“你们是……” “见到东王妃还不请安?”身边的侍女不知道如何解释,也不会场面上应对的话。她一开口语调中带了些责怪。那宫女一害怕,很快就跪了下来。 倾月抿唇一笑,亲自伸出手扶着她起身。“起身吧,柔嫔娘娘在宫中吗?” “不敢劳烦王妃。”她直起了身,“柔嫔娘娘因为脸上痒痒的难受,特意让奴婢去御药房拿些冰肌玉骨。” “冰肌玉骨所谓何物?”倾月走近了一步,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栀子花的香味。那宫女福了福身,“是用花草特制的药膏。因为很是清凉还可以止痒。所以柔嫔娘娘特别喜欢。” “还有这么好用的东西。红玉你跟她一起去看看,可以地话,替我像太医也要些。” 紫荧不在的时候,身边也没有个使唤的人。红玉是她唯一记得的名字,可是不知为何她竟不在身边。连唤了几声,也没有人答应。便随意支使了个人跟上前去。 正说着话,进去通报的人回来说柔嫔不想见客。倾月便要人送了口信,说只要说几句话就好了,不用见面。柔嫔终于答应了。倾月安静地踏进了内殿。山水屏风挡在眼前,不远处就是床榻。她斜靠着坐起身,命人撤掉了屏风。倾月抬眼望去,看见了她的脸。脸颊上果然有些红肿的印记。 “原来柔嫔娘娘你也是一样,对硫磺过敏。最近太医有来看娘娘吧,可有好些?”柔嫔抿唇一笑,温婉,“好了许多。刚发作那一日,整张脸肿得不成人样。这几日消了肿,脸上还是坑坑洼洼的,不敢见人。因为毕竟是王妃你,隔着屏风也不是一回事!” “柔嫔娘娘说笑,看看你的精气神,没几日就好了,所以不要担心。”倾月说着站起身向着她走去。“柔嫔娘娘身上好浓的栀子花的香味。” “哦!还不是那些药膏,这几日一直都在涂,怎么可能会没有味道?”她说着抬起了手,“连我手上也有那些红疹,我也有涂,我这全身都是花的香味。”柔嫔心下冷笑。故意来这里只是为了试探她吧,可是为什么会问栀子花香味呢?倒是奇了怪了。明明是水火不容的两人在这里说说笑笑,心里还真是作恶。 “王妃,请喝茶!”这柔嫔宫里的侍女一个个不仅长得水灵而且嗓音尤其的悦耳。一听她的声音,倾月猛地回过了头,“长得真水灵。柔嫔宫里的侍女都这么机灵。” 她端了茶盏,喝了一口。茶香与一般的茶很是不一样,还带着些许的薄荷的味道。“这茶……很清凉。一股清香与众不同,是哪里来的茶?” “回王妃,茶叶也是前些日子的山顶洞茶,只是奴婢在里头加了薄荷叶,喝了之后就有一股清凉的味道。” “真是别出心裁!”倾月夸赞道。又叙了一会儿话,才起身离去。一出门,她踏上软轿的同时,看见了轿边的侍女。“红玉?是你,你刚刚去哪儿了?” “回王妃,奴婢去御书房了。” “御书房?”倾月就不明白了,她去御书房做什么。“那样的地方是你能去的吗?” “奴婢也不知,是李总管吩咐说陛下有东西要交给王妃您。我便去拿了。等了半日也不见陛下人。” “什么时候的事?” “半刻钟不到,奴婢才去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一直到方才王妃找我。等不到人便先行回来了。让小鱼在那里等着呢。” “叫人去御书房能去拿什么?”倾月只觉得这件事简直就是没头没尾的。红玉干笑,“奴婢也不知!” “这样吧,你继续去御书房等着。一个人在那里等着。若是什么要紧事,你记得即刻回来见我,不要泄露让任何人知道!” “是,王妃!”红玉福身,向着另一边跑去。倾月弯腰进软轿,突然止住了动作,再度直起了身。“我想走走,把软轿扯了,我想走走。去红梅春。” “是,王妃!” 一行人缓步走到了红梅春,都已经是正午。还没有去通报,早就有人等在门口。李总管顶着灼热的日头,即使是冬日里,风停息的时候还是会渗出了一阵阵的热汗。然后就透心的凉。看见那个紫色的身影,李总管着急地跑了过去,凑近她的身边。“我的王妃,您终于来了。您怎么突然想起要步行。累着了吧?” “李总管有劳你在这里久等了。陛下和七爷都还在红梅春?” “说起来也真是,前两天刚找了人要修缮这红梅春的。谁知竟是发生了这种事!”李总管拿着帕子擦汗,气喘吁吁的样子。倾月伸手拨开了额前的发,“李总管你是不是让我的侍女去御书房拿什么物件了,到现在我还让她在哪里等着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总管四处观望了一下。压低声道:“陛下是有口信要带给你。我一时忙乱没来得及回去御书房。现下说话也不方便。不如就再等会儿,我让人给你带回话去。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王妃还请见谅。” “迟早是要跟我说的。我自然不着急!”倾月说着踏进了红梅春。走过那一片狼藉的梅林。看着那烧焦了的枝头,还有混杂着黑煤的雪。是她的错吗?将这一片梅林烧光。是因为这里毁灭的样子让逝去的她受了刺激。 一声轻叹,随风飘散在空中。空中的雪花,下坠的弧度很美好。落在她的肩头,眉梢,也有一些落进了眼里,眼睛冰凉凉的,渗出了温热的泪。泪眼朦胧中一道亮光,她觉得好刺眼好刺眼。看不见看不清。 “王妃你怎么了?”李总管为她拭泪,手忙脚乱。“怎么好端端地哭了?” 倾月吸了吸鼻子,“阳光好刺眼。” 两人正说着话,绕过了长廊,到了侧殿。撞见两人正在用膳。倾月缩回了脚,想要往回走。李总管却是高声道:“七爷和陛下正在用膳,王妃方才一路走了回来,花了很长时间。定是饿坏了,奴才给您添一副碗筷。” 李总管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殿中的两人听见。玉寒搁下了碗,站起身。“你来了?没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柔嫔才是大事不好!”她说向封帝亲了安。随后便寻了一处坐下,支着手看着对面的封帝。“陛下,柔嫔的皮肤,应该没什么事吧?” “恩,只是敏感的话,过几日就会好的。你怎么突然想到去柔嫔那里。说起来这些日子她一直深居简出。以为她那一日没来观烟花。肯定是偷偷来看了,不然怎么会因为硫磺……” 李总管搁下托盘,将碗盏搁在了倾月手边。“陛下,食不言寝不语。是您教导奴才的。来,王妃!” “多谢李总管了。” “王妃这么说,折煞奴才了!” 倾月不以为意,伸出了手去夹菜。才收回手,碗里已经对面了菜。倾月左看看右看看,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劲地往她的碗里头夹菜。看着渐渐堆积起来的菜,声音有些怪异,“陛下,七爷你们做什么?” 玉寒闷不吭声不说话。封帝冷笑道:“倾月跟我们俩用膳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怎么会奇怪?为什么奇怪?”端起了那堆得满满的碗,搁在了李总管的托盘里。“李总管劳烦您拿去扔了!” “你——”封帝夹起了菜,手还停在半空。“你做什么,朕给你夹的菜,你居然敢不吃?” “你夹的都是我不吃的,我吃了会不舒服!”她说着还嫌弃地看了那菜一眼。玉寒一筷子夹起了一口鱼,喂到她嘴边,“那么我夹的,可都是你吃的。” 倾月伸手微微遮着嘴,接过了他递来的鱼。心下奇怪,今天怎么这两人怪里怪气的。 “来——”嘴里的鱼还没吞下,他的筷子又递了过来。倾月微微拧起了眉,却还是张开了口。眼神很明显地警告他,再有一次她绝对不会吃。可是他还是夹了菜送到了她嘴边。 “你们两个给朕适可而止!” 倾月抿唇一笑,因为嘴里有东西,说不出话来。听封帝说适可而止,她也正想这么说,她还在奇怪,这两个人是怎么了。发什么疯呢? “啪——”玉寒搁下了筷子,然后扯起了她的手。倾月站起身,小跑步追上他的脚步。直到跑了一路,跑出了红梅春,倾月上气不接下气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117章 无事生非 “没什么!”他没有回头,眼望着前方,手还在她的手里。她隐隐使力,他停住了脚步。回过身,看了她许久,一把抱入怀里。 “寒,为什么不说呢?你和陛下是怎么了?今天是发生什么事了,奇奇怪怪的。” “只是一言不合,没什么旁的事。”他搂着她,在她耳边低语。“为什么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好。他们为什么要知道。我要他们知道,他们在觊觎的是他们不该觊觎的。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他不是这么霸道的人,却因她而说出了这句话。为何心里在窃喜,因为他的在乎。搂着他的腰,踮起脚尖,红唇印上了他的薄唇,冰凉凉的唇,是他独有的味道。躲不过的,始终是躲不过的。她最爱地,本来就是他。如何说服自己不爱,如何说服自己不动心。那些痛楚, 她的手按着他的肩,不让他近一步,挑衅开口,“那么你也是我的。” “我愿意是你的!”勾唇一笑,抱着她转了个身,将她压在了墙上。俯身含住了她的唇,“我愿意是你的。” “嗯……”她推拒着他,唇齿开合间呻吟声魅惑。渐渐的她的五指缓缓地松了开来。将她打横抱起,低头俯视。她微微别开了眼,又含羞带怯地斜睇了他一眼,流目顾盼生辉。 “寒,我有事要同你说。”四下看了看,见有人便不曾说话玉寒奇怪道:“怎么不说了?” “恩,不急于一时,回去了再说。”回首看着红梅春,叹息道:“我总觉得是是非非一场空。雪妃她来了我们封国,就注定这一生一世的悲剧。她死了也未尝不好。你说是不是?” “你究竟查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算不算是查到了。现下我也分不清,究竟是谁杀了雪妃,又是谁偏生要与这可怜人过不去。是谁,非要这么狠心。又或者说是谁给了她的自由!”心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堵得难受,窒息的痛,没有泪。她紧紧搂着他,“寒,最后一次,我希望你面对你的真心。如果真的痛了,可不可以跟我说?” “让我感觉痛苦的是你。因为你难过……”难过的是她让他心痛。抱着她感觉她还是轻若羽毛,“你怎么还是那么轻?” “恩!” “有仔细用餐吗?” “有。”回答得很干脆,可是实在地想一想,最近她都没什么胃口,觉得肚子里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可是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么一想便也就不以为意。 抬起头,看着天空,漫不经心地问,“陛下说什么时候送雪妃出殡?” “雪国的国书不日就到了,还没有定论。” “如此——”轻叹了口气,倾月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靠在他的怀里,细声细气地将所有的事都说了。从哲儿那里到柔嫔那里。听得玉寒眉头一阵紧锁。“所以你现在有什么头绪了没?” “一来可能是哲儿被人所利用,二来可能又是柔嫔和陛下联手。而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却根本就想不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非要至雪妃与死地。现而今我们与雪国的关系正是水火不容,又出了这样的事。和齐国因为女特使的关系暂时稳定。只是为什么突然之间要挑起与雪国的矛盾,没这道理!” “冷相呢?他最近……” “说来奇怪,爹最近这些日子按部就班上朝下朝。里里外外大大小小所有的事,都没有和陛下也有过什么争执,一切都是陛下说了算。也奇了怪了,为什么以至于现在,他居然突然之间对什么都不在乎了,他不是这样的性子……” “既然如此,我们就静观其变。” “现如今也只有这样了。”她勾住了他的脖子,挺直了背。突然一动,玉寒有些吃重,狠狠地踮了下。倾月一时以为他是要松手,被吓坏了。一把就抱住了他。“抱歉,我想要抱稳你。” “谢谢你抱得这么稳!”她笑,笑靥如花。“寒,我在想……” “想什么?”她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月夫人举办了晚宴,明儿个晚上。我想可能要回冷相府过一宿。” “随你开心,只是你为什么突然间和月夫人关系这么好?” 倾月掩嘴一笑,“关系想要好,自然就可以好了,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你是不是想要利用她从你爹那里得到什么吗?” “自然,她是不二人选,不是吗?”御寒不赞同,责备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不要再管你爹的事。还有让你的下属全部退回东京去!” 倾月冷声一笑,“你凭什么管我?” “你觉得我是在限制你?我没有想要管你,我只是希望你……” “够了!不要再说了!以后你想要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不必偷偷要人来调查。还有我有我的打算,你可以有不同意见。只是我听不听,是我的事!”她的语气很明显的不悦。玉寒一脸冰霜,“我并没有派人去调查你。只是不小心从紫荧那边听来的。我可以不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 他只是想要她平安,既然劝服不了她,那么他会照顾好她。 他叹了口气,抬眼不再说话。安静地走过宫道,她的裙摆拖曳在地。她的手悬挂在他腰侧,不停地摇摆。他低头看,只见她已经睡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才放她躺好,那边厢红玉疯了一般跑了进来。“王妃,王妃,不好了!” 倾月才合眼,被她一吵,整个人都翻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她一头雾水,看向红玉。“你急什么?” “王妃,陛下让奴婢给您带的口信。说是将宋琦莲小姐指婚给了兵马司。” “兵马司是个什么官职?”倾月没想到封帝做事是这么雷厉风行。她也不知道她一时的贪玩竟然是葬送了一个女人的大好前程。她都没有听说过的官名,究竟是个什么官呢? “奴婢也不知道,听人说是管理旗下十个小兵的官。” “也就是说,是个无品的官了?”倾月淡然一笑,“这下可是给大夫人出了个难题了。真是好笑了!不过陛下跟我说这个是为了什么?” “陛下可能觉得宋小姐毕竟是你的客人,有必要跟你知会一声。”红玉说着跪了下来,“还请王妃恕罪,奴婢不敢说……” “说——”倾月最忌讳话说到一半不说完的,性子又急,怒气冲冲地开口。“陛下,陛下要奴婢跟王妃说,只要你王妃想要的,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只要王妃一句话,他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只要……只要……” 倾月掀开锦被站起身,光着脚向着她走出,口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说——” “只要……只要王妃改嫁!” 本来还一脸漠然的玉寒,这下子突然站起身。他的手拽起地上的红玉,咆哮声骇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红玉吓到翻白眼,冷汗直冒。话都说不出口。倾月愣了许久,伸出手搭上了他的手臂,“寒,你先松手。” 第一次见他暴怒的样子,也是第一次见他对女人动手。她知道他是气疯了。封帝也不知是怎么了?最近不停地发疯。真是过不惯太平日子,非要无事生非。玉寒松开了手,转过了身。脸朝着里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倾月轻声道:“红玉,都退下吧。” 红玉站起身,跌跌撞撞地离开。离开的时候连请安都忘了。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她转身绕到了他身前。“寒,你为什么要生这么大的气。陛下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当真。又或者,你以为她要我改嫁给谁会比嫁给你安全?” “你嫁给我,只是为了让他安心?” 倾月摇头苦笑,“你娶我不也是君命难违?” “那么如果他下旨,你是不是也会因为君命难违而与我分开。” “寒,君命难违。我会!”她说着却是垂下了眼。下一刻,他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推倒,按在床上。吻落下,大手撕开她的衣裳。在她还来不及说不的时候,他已经压下。 虽然觉得不舒服却还是不舍得推开他。只觉得心口胃里一阵地不舒服。伴随着强烈的冲击,她不得不伸手紧紧抱着他。“寒,我……好难受……” “寒……”她拽着他的长发,汗滑入眼里,睁不开眼,“寒,不要。我……” 她的脸惨白一片。他停下,抱她入怀。瘦小的她在他的怀里,气息奄奄。“丑奴儿……”怎么会这样?她是哪里受伤了? “传太医——”他撕心裂肺地喊声响彻整个寝宫。紫荧正巧回了来,见趴在榻边干呕的倾月。不由得笑出了声。“小姐,你的月信已经推迟了一个月了,难道是……” 玉寒闻言喜上眉梢,搂着她入怀。“真的吗?”这么一想,这些日子以来,从来没有超过三天不碰她的。真的是孩子吗? 倾月却是微微拧起了眉。太医匆匆忙忙的赶到。号着脉,不时地抬头去看玉寒。 “太医,她怎么了?” “回七爷,王妃可能是郁结难抒。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 “可是小姐她的月信一个月都没来……” “信期不至?”太医叹了口气,“臣给娘娘开药,要好好调理下身子。这么下去怕是难有怀上的可能了。” 第118章 悲痛欲绝 一直以来都不将身子当一回事。当太医说月信要是再不来,就坏事了。倾月一听整个人就懵了。她是没有奢望过再要一个孩子。可是听到她有可能再也不会有孩子,她的心都碎了。 曾经的切肤之痛,曾经怀着胎的感觉。她好怕,好怕,若是万一。 ‘七爷,王妃可能是心里压力太大。最好是去一处清静的地方好好的修养。’御医的话就在耳边。他搂着怀里的人,不知道如何安慰。 “寒,我累了,让我一个人静静地躺一下。晚膳就不陪你一起用了!”她伸手推他,转身朝着里头。玉寒细想了下,站起了身就走了。 “小姐你不要担心,御医也只是说说而已。等过些日子,月信一来不就没事了?”紫荧递了热毛巾,为她拭泪。 倔强的她,就算是流泪饿只默默地背过身去。紫荧愈发地舍不得,不禁唠叨,“小姐,你这性子为什么就不能改一改?你一个人躲着难过,不哭出来,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怎么能好?不然奴婢陪您出去逛逛,散散心。” “紫荧,你也出去吧,我没事!”她揪着前襟坐起了身。“你出去吧!”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汗水滴落。“是的,小姐。你有什么吩咐,奴婢就在外头。” 倾月抓起被子将自己抱了起来。昏沉沉地睡下。只觉得全身都在流汗,呼吸有些凝滞。几乎要憋死,突然间她一把挥开了被子。手背撞到了不知何物,痛得她坐起了身。微微张开了眼,纤长的黑色睫毛挡住了她的视线,猛地睁开了眼。看着眼前捂脸的玉寒,嗫嚅道:“打到你了?” 她的脸色苍白,冷汗滚滚。伸出手抱她入怀,她全身冰冷冷的。抓起她的手,手心全是汗,冰冰凉凉的。“怎么了?全身这么凉?” 腹部传来的一阵阵的抽痛,倾月伸手捂着腹部。“寒……痛!” 她说着眼泪已经无意识地滚落。 “哪里?”他捧着她的脸,紧张万分。她咬唇,双手捧着肚子。玉寒匆忙喊大夫。倾月抓住了他的手,声音无力,“帮我叫紫荧。” “你怎样?难受就要喊大夫。” “我真的没事,让紫荧来就好!”她的感觉没错,一定是月信来了。迟了整整一个月,这一次来痛到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一阵一阵地抽痛。 玉寒了然,提高声音喊人。紫荧匆匆忙忙走了进来。看着倾月担忧地问,“小姐,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身为她的近身侍女,走近些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小姐,奴婢这就去准备丝绸。你觉着难受先喝些热水,奴婢给你准备姜汤。还有如果真的难受,先躺着。奴婢这就去拿暖壶。” 倾月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扯了被子遮住自己。紧紧搂着她,隐隐感觉到她在颤抖。“很痛是吗?” 她倦怠,闭着眼。“丑奴儿……”他伸出手覆盖住她的小腹。温热的大掌,源源不绝的温热和不轻不重的力道。倾月微微移动了下,更靠近了他一些。 “寒,不要停!”她呢喃着,声音暧昧。害得红玉在外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探头去望,竹帘间那一角晃动的群角。玉寒瞟了一眼,开口道:“外头是谁,鬼鬼祟祟的,进来——” 红玉咽了咽口水,然后很快地到了榻前,跪在了榻前。“见过东王,王妃!” 听见熟悉的声音,倾月睁开了眼。想要坐直身,脑袋却是撞到了他的下巴。仅剩的意识被撞散了,倾月呻吟道:“红玉,有什么事,你说吧……” “小姐,陛下旨意很快就下了。关于宋琦莲小姐的婚事,你作何打算?” “坐观其变,自然会有人来找我。我们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是别人该烦恼的,做什么要这么着急。下去吧!” 说完话,只觉得气喘,一口气喘不上来,呛得连连咳嗽。一阵咳嗽,整个人几乎晕厥。她奄奄一息的样子,紧紧揪着他的心。那个孩子,不仅伤透了她的心,也伤透了她的身。 “丑奴儿,究竟是谁夺走了我们的孩子?” “你真的不知道?”她以为他一定会去查,这件事不难查,这么久了,他怎么会不知道? “丑奴儿,我说过不会插手这件事。所以我没有……”他低头看见了她幽深的双眼。“陛下为了不让雪妃怀孕生子,在她身上的衣裳熏了麝香,乃至她吃的东西里面都有避免她怀孕的东西。那一日,她靠我很近,很近,所以是闻了麝香。也因为我保护不够,才……都是我的错,我却还硬要推倒别人身上。既是如此,究竟是雪妃的错还是陛下的错?我该向谁报复。我一个都不想放过,却最终……” 她闭上了眼,深深叹了口气。他垂下头,头枕在她的心口,听着她的心跳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吻去了她的泪。“求你不要哭。这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这是天意……” “是天意要我失去爱子?是天意让我再也不能有一个孩子?”她哭出了声,“天意如此,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孽?” “不,天意要我们彼此相惜。” 纵使全身不舒服,她还是扬起了手。“你走,别在这里。我最不待见就是你这样。我不信你的绵绵细语。天意要我失去了我的孩子,那么也是天意让你失去我对你的信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别闹了。”他重新搂住她,“是我说错我。你心上的伤,我自问无法弥补,可否让我给你我的一生来弥补。” “别许诺我一生,你许诺不起。我也赌不起。”她没有再推开她,却也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的手。 “你生气归生气不要别扭地赶我走。你身子很不舒服,不是吗?”倾月咬唇,脸色依旧苍白。紫荧和几个侍女端着热水,暖炉还有一堆的白色丝绸以及被褥走了进来。 “七爷,这里我们来收拾,您是在这里,还是先行避开?”紫荧只知道七爷似乎是不想离开。自从方才和小姐争执了几句离开之后,回来就一直坐在榻边。一言不发,若有所思。直到小姐醒来,他的神色也开心了许多。可是很多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魂不守舍,眼神没有焦距。 “不了,等你们处理好了,去书房叫我一下。”他站起身往外走去。他很清楚,他如果留下,她绝对会暴跳如雷。现下再气她,只会让她更难过些。 刚出了寝宫,李叔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七爷,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什么事?” 李叔踮起脚附耳道:“是薛夫人,来西京了。” “什么?”玉寒大惊,片刻后蹙起了眉,“她现在已经来了?” “是的七爷!”李叔抹了抹额上的汗,这一次宫里宫外的跑,真的是累坏了。本以为七爷听见了会开心,就算不开心至少也会感动。可是突然间,听到了玉寒说:“让她回去。” 李叔被吓了一大跳。“七爷,这怎么成?薛夫人千里迢迢地来。更何况,她是有事而来,想要见你一面。” 玉寒想了想,叹气道:“你让人问她,当初是为何来到我的身边,我听了她的回答,再决定见不见她!” “七爷是什么意思?老奴怎么听不明白。” “无须听明白,就这么说,这么问。” “是,七爷!”李叔答应着正想要走,突然间回过了头,“七爷,老奴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玉寒默然颔首。“过些日子就是皇妃的忌日。你还是一个人去吗?” “不,我会带上她。” “是王妃吗?” “舍她其谁?”很久很久之前,他只知道若真要带一个人去那里,一定要是她。而今她是他心上的人,只是如果他告诉她带她去祭拜的原因,她指不定还不会去。想至此,幽幽地叹了口气。 “七爷,王妃是个好女人,值得你如此相待。只是你别忘了这么久你是在干什么?你忍了这么久为的是什么?” “李叔,我自有分寸。你下去吧!” “七爷,最近你太关心王妃的事,对自己的事却是怠慢了许多。底下的人心会散。” “我知道了!”玉寒已经无话可说,他确实是如李叔所说,有些不务正事。 “七爷,你不让我查王妃的事,但是这一次老奴不得不提醒你。”李叔四下看了看,战战兢兢道,“王妃有意让月夫人替代现而今的大夫人。而陛下赐婚大夫人最疼爱的侄女。意图就是要大夫人来求王妃,从而让她顺顺利利地实现心愿。而两天后,月夫人会在冷相府招待西京所有的官夫人。这份心思……明眼人都知道!” 玉寒愈停,脸色愈加沉重。“自作聪明——” “七爷,老奴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所以很多事我都同你说。以后王妃的事你不必再查,有时间查我的枕边人,不如好好处理我交代给你的事。” 李叔挣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退了下去。 第119章 两心猜忌 倾月正在喝姜汤,温热的姜汤让腹部舒服了些。全身也放松了许多,手也可以抬起来了。微微坐起身,正想下榻。紫荧抱怨道:“小姐你这样怎么成?才好一点点,怎么就下榻。你是真的不拿饿身体当一回事。你要这样,奴婢也不拦阻……” “好了!”她话真多,倾月有些不耐烦。“没事的话就出去帮我找一个人。” “小姐要找谁?”紫荧抓起了她的手,感觉还是冰凉凉的,又道,“小姐,奴婢给你做一副手套,可好?” “随你!”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小金钩上的穗子。正在想着事情,突然有侍女来报说是雪大人在外求见。倾月心下一紧,轻声道:“让他进来吧。” 雪走进,停在了距离她五步的地方。倾月回首看着身边的侍女,“去把李叔叫来,我有事找他。” “是,王妃。” 见雪来了,所有的侍女都会意退了开去。倾月再度回眸看着他,轻声问,“雪,何时起,我们变得这么生分。你来我的寝宫,何时也需要通报了?” “倾月,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愣住,不知道如何反应。片刻后,她低下了头,声音低迷,“你要走?” “恩。”抬眼看见了他的表情,倾月试探地问,“我能知道你为什么离开吗?” “陛下已经来过我们住的地方。” “什么?”倾月睁大了眼,圆睁的眼。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他出去了她都不知道。难道是那一夜?这么一想,倾月开口问道:“是什么时候?” “雪妃死的那天晚上!” 倾月只觉得整个脑袋炸了开来,“所以雪你进宫,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如果没有这件事,你是不是离开也不会来见我了?” “你觉得我不会?”雪叹了口气,向着木窗走去,推开。风在吹,隐隐的凉。倾月只觉得全身冷飕飕的。不禁打了个冷颤。雪见状,边关窗边回答,“就算要走,我也会帮你,我不会让你有事。” “你是说封帝要对付的人,还是我?” “我不确定。”雪舔了舔干燥的唇,一路骑马而来,脸颊上覆盖了一层雪花。雪白的长发,眉梢上也带了雪沫。“雪,你能走近些吗?” 雪颔首,走近了些。倾月抬手将丝帕递到他面前,“你这一路来,是不是骑马来的,全身都是雪,先去偏殿换件衣裳。” 雪擦着脸,靠近了暖炉,暖着手。“不必了,外头雪不大,只是进了这园子,白梅上的雪掉落沾到的。” “是吗?”这么说着,她轻叹了一口气,“这离落宫的白梅是从飞舞阁那里挖来的。这件事是不是也闹得人尽皆知了,不是吗?” “你多虑了,没什么!”倾月抿唇笑,“雪,你还是这样,不肯跟我说实话。不过说实在的我不在乎。流言蜚语,我承受还少吗?真真假假,我迷失过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所以你打算要做什么?” “你是说哪件事?”倾月挑眉。雪笑了一声,“关于青山的那些以你的名义聚集起来的士兵。” “齐国的金子到了吧?” 雪颔首,“到了,所以暗卫已经整装待发了。你确定要他们回西京?” “不回西京做什么?”倾月勾唇一笑,“我等他们回来,等了许久。哲儿,也是时候……” “等到你遂心了,我也是时候走了。” “雪,你还没说,陛下去了你们那里,为什么就导致你们要走了呢?是他做了什么吗?时隔五年,他怎么还这样……”倾月生气,紧紧咬牙几乎要发出声音。 雪明知故问,“倾月你是怎么了吗?” “雪,告诉我,让我心安,不好吗?” “他特意出宫只是为了当面跟我们说一句话。他……要依人姐姐走得越远越好。远远离开,不再出现的话,他会考虑给她一线生机。当做她已经死了。”他的眼神涣散。暖炉散发出来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脸。 倾月掀开被子,下榻向着他走去。蹲在暖炉边,学他的样子伸出了手。纤长的手指,如玉温润。雪站起身,费力将贵妃椅搬到了暖炉边上,“上来坐吧,你身子不舒服的时候,不是不喜欢蹲着的吗?” “恩……”她斜依在椅上,露出了脚。雪也学着她的样子脱了靴子在炉子边暖这。见状,倾月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烤着火,懒洋洋地说着话,“那你打算怎么办?” “毕竟是陛下的旨意,当然只能走了。” “没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我只问你,依人姐真的是要走吗?她只要不想走,我就有办法留你们下来。虽然我想要留的人,只有你!”她说着微微撩起了裙子,害怕烧到。 “那么我和依人姐的去处就拜托你了。” 四目相对,她泪盈于睫。“谢谢你肯留下来,尽管我知道,你不会留太久了。可是你肯为我留下来……你还是愿意为了留下来……”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离不弃。这已经足够。 “依人姐不知道我来找你,我还要赶回去。我想问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正想要说个清楚,听见一阵脚步声。两人同时转过了头。玉寒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不顾体制的撩起衣袖,还露出了脚,虽然是为了取暖可是这样的状况,他该有什么反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目瞪口呆。他没说话,缓步走到了椅边,坐在了她身边。伸手我住了她的脚,然后扯下了她的裙摆。遮住了她的玉足。又是一伸手,扯下了她的衣袖。然后他搂着她入怀。“还是很冷,是吗?” “不了。”倾月伸出手环抱他的腰。眼睛却是望着雪,朝他点了点头。雪会意,站起身,“倾月,我先走了,赶着回去陪姐姐吃饭。你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只等你一声令下。” 倾月抿唇,给了他一个笑容。雪回以一笑,转身离去。 从始至终,从第一天起,他就是这样的一副态度。玉寒目送他离去,转头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开口问,“你和他,真的很好。五年形影不离是吗?” 倾月没有说话,只是闭起了眼。 “回封国的第一夜,那些杀手的主人,是你的手下,是吗?” 倾月猛地睁开了眼,然后又闭起了眼。“是,是我手下的人。现在,你是要跟我算账?那个时候,我爹和陛下两处争执,除了你是最好的选择。” “原来是真的。”玉寒扶额大笑,笑声愈渐的凄怆。倾月逼着自己紧紧闭着眼,不睁开便可以不面对。她是派了人杀他,同时她也派了雪救他。那一夜,做的一场戏只是为了保住他。可是她不能对他说。 “我一直以为我欠了你一条命,所以千方百计,为你生,为你死。却原来……哈哈……哈哈……”情何以堪,原来一开始就是他自以为是,一开始就是她的温柔陷阱。他却没有发现。而今,揭开一切之后,那么多的不堪,他却还是不肯心死。 心好痛好痛,痛到窒息。 听到他的笑声,倾月睁开了眼。目光从最初的无动于衷,渐渐染上了一层深愁。在他转头的瞬间,她别开了眼。 “那么现在你是不愿意为我生为我死了,是吧?” 紧盯着她的侧脸,熟悉的她的脸,此时此刻看起来却那般陌生。她的红唇微微开合,字字句句刺透他的肺腑。 “如果我说是,你待如何?” “当初你是用这个做交换条件,我才答应你,和你一起走下去。既然我们已经走不下去了,撑着又如何?”她转过了头,认真地望着他,“关于这件事是陛下跟你说的,就在今儿个用膳的时候,是不是?” “是!”时至今日,他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无所谓的事。 他起身离去。 对着一室的冷清,她黯然神伤。李叔在外头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她的召见。进得内室,扑鼻而来的是檀木的香味,再走进一些,只觉得一室温暖如春。李叔心里暗忱,怎么点了这么多暖炉,这王妃也不是怕冷之人。 进得室内,看见了端坐的她。李叔请过安站起身。倾月一直不说话,又想起方才七爷一脸不悦地离开,只以为是吵架了。一想起宫外的薛夫人,他不由得多嘴道:“王妃不是为了薛夫人来京一事和七爷怄气吧?七爷说了不会去见她,让她先行回东京。就算这样,王妃还生气吗?” 闻言倾月错愕,“你说薛夫人来西京了?” “回王妃,是的。老奴只是觉得薛夫人很是可怜。千里迢迢的来了,奴才一时不忍就告诉了七爷。” “李叔似乎是忘了,你的亲人,还在我的手上。我当初说过的话,你似乎一点都没有记住。”明明是在笑,可是李叔只觉得面目狰狞。很多话到了嘴边生生地吞了下来。然后他垂下了头,谦卑地开口,“不知王妃找老奴来,所谓何事?” 第120章 心甘情愿 烟雾缭绕,一室旖旎檀香。她瘦弱的身躯,被锦被裹着,陷入太师椅中。中露出她的脸,青丝柔柔顺顺地贴着她的脸颊。细长的手指握着茶盏。 她看似倦怠,可是眼光却依旧犀利。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有幸见到她的绝情。因为她总能不动声色地置人于死地。 她的厌恶越明显反而越又机会存活。 李叔将青山的事一一说与她听。倾月的手一直在磨蹭着玉杯,渐渐地合上了眼。“够了,我要知道的不是这些。也不是要你跟我说关于七爷的什么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时至今日,七爷他有什么事都会同我讲。我根本就不需要你在中间传话。我所好奇的是,你瞒着他做了什么?” “王妃似乎是对老奴有所误会。老奴能有什么事瞒得了主子的。” “你自作主张接了薛夫人,还敢说是她自行前来,你待如何?” 李叔直冒冷汗,“王妃,您是如何得知的?老奴,老奴……” “这东京有多少是我的人,恐怕李叔你猜也猜不到。我想要知道什么事,只要一句话。但是这件事我一直装作不知道,你可知为何?” “老奴不知道?” “薛夫人毕竟是雪国人,她在七爷的身边越是得宠,陛下的疑心就越重。陛下会越发地信任我,于我而言,真是一举两得。”倾月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一席话只是要他心里畏惧。他只要还知道怕,就还有一点可用之处。他只要还很为玉寒担心,一心为他,那么她就可以借住他的手,除掉她想要除掉的人。 “以后做事之前考虑清楚,不要一时冲动,铸成大错。今儿个七爷可能就要出宫去见她。要是真去,你一定要好好地顾全他的行动,别让人发现了。”最后一句话,仿佛就是一记重锤,让李叔紧纯的理智涣散。倾月轻笑,“下去吧,以后做事警觉些。” 抬起手,无力地挥了挥。李叔退了出去。倾月挥开了厚重的锦被站起身。光着脚,曳地的长裙在地上拖过,一阵又一阵的芳香在裙摆的摇曳中愈加的浓烈。倾月皱眉,是谁将这些花粉散落在她的身上?是什么花,香气这么浓郁? “小姐,天儿这么冷,你怎么起来了。”紫荧才从外头进来,搁下了滚烫滚烫的粥,拍手上前,抓住倾月的手。“瞧瞧这手冻得。” “有看见七爷走出去了吗?” “是的,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奴婢喊了一声,他也没应。失魂落魄的样子。奴婢只看见他一身的衣裳有些单薄,让人拿了披风追了上去。”紫荧说着正看见那侍女走了进来,见她拿着披风,便问了句,“七爷去哪儿了?是没跟上,还是七爷不要这披风,外头挺冷的。” “七爷骑马走了。奴婢追不上。” “骑马?出去了?”手扶着窗棂,强忍着不适,扶着腹部。脸色苍白。终究还是在乎,还是克制不住心里肆意的嫉妒。明明说好不再为他心伤,明明说好心止如水的,而今又是如何。她的心在抽痛,还有胃也是,在抽搐。 “小姐,喝粥吧。不然胃里会难受。” “紫荧,为我准备马车,我要出去!” “小姐,你现在这样,还要去哪里?” “回冷相府看看。”她想要去见见大夫人,既然封帝给了她机会,她不用就是浪费。紫荧下去打点。 黄昏,晚风来得稍有些急。带进了一阵暗香浮动。倾月扶着门框看着那夕阳。灿烂的光在手间游离。 “小姐,打点好了。奴婢扶你。”紫荧撑开了伞,站到了她手边。小心翼翼地走着,走在石子路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她滑到。安然坐上了马车。一路不紧不慢地。 等她到了冷相府,并不曾让人去通报。而是一到就去了自己的房间。安稳的睡了一夜。次日一早,就有人说大夫人派人问话,问她今儿个有没有空?倾月会意一笑,“紫荧,让人进来吧,我要洗漱。另外派人通知大夫人,我起身了。稍后就去她那里请安。” “小姐,你真的要去吗?” “能不去吗?”倾月瞟了她一眼,“能为我化妆吗?我想要看上去气色好一些。至少……至少……”她只是想要遮住疲惫的心,害怕她的眼神有意无意会将疲惫泄露。 “小姐,你还不相信紫荧吗?小姐说过不会再让人见到你憔悴的脸,不会再让人见到你的不足。你说要做完美无瑕的你,不知还是否算数?” 倾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呢喃道:“一直以来不都是吗?” “是——”紫衣回答着,却有些犹豫,“可是小姐,你在七爷面前没有做到。” “那是因为……” “小姐,紫荧遮住的只是让你没有自信的胎记,让你外表光华照人。可是你知不知道,骄傲的你,在七爷面前,却是不自信的。无论奴婢怎样去掩饰,你的心,一直就是不自信,不是吗?” 一语中的,她无言以对。不自信,已经根深蒂固。她如何掩饰都不能的,不是吗?果然是旁观者清。紫荧叹了口气,服侍她洗漱,为她点唇,为她画眉…… 菱花镜中渐渐清晰的轮廓,还有那日渐清晰的眉目,她缓缓勾唇。“紫荧谢谢!” 看着她缓缓站起,倾月伸出了手。“小姐,你在奴婢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可不可以请你不要那么不自信。七爷,他并不是那么高不可攀。若是他不止你一人,请你不要死心塌地,对自己好一些。奴婢求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倾月缓缓蹲了下来,看着她。与她四目相对,伸出手搭上了她的肩。“你看得这般透彻,可知道你一番话将我所有的心思都白费了。否定了我曾经的爱,那么……我还剩下些什么?”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去。浓重的紫色,茶靡花绽放,一派富丽堂皇。她刚刚出了房间,还没来得及走到前院。竟是撞见了前来的大夫人。 “夫人,你怎么来了?我正准备去给夫人您请安。不想您已经起身,怎么是在逛花园吗?”倾月说着话,声音却有些沙哑。 “大小姐是怎么了?声音听上去,很不好。”她说着走近了些。“外头风大,伤着身子了吗?日后在府上的时候,不必来给我请安了。” 倾月侧头了她一眼,笑容僵硬,“大夫人,冷相府一直辈分分明,一直都是上行下效,因此不敢有片刻怠慢。夫人近来可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夫人,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不过两三句话,两人已经身在花厅。宽大的太师椅上还有灰尘。回来得急了,还没来得及收拾。这会子天夜才刚亮,一屋子的侍女,匆匆抹了抹退了出去。 倾月在椅子上坐下,手指扣着扶椅,还有一层灰。有段日子没有回冷家了,这间屋子空荡荡的,冷冷清清。紫荧见状不禁摇头。“大夫人,你先行将就一下,这里看来是好久都没收拾了。” “不碍事!”大夫人显然是一副心生不宁的样子。倾月心下了然,内心里有些抱歉,终究是她对不住她了。 紫荧端了点心,对大夫人一点一点细细解释这点心的来历以及做法。夫人一脸的焦急隐忍,眸光在闪烁。 此生,她无法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而自己却还要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只是为了可笑的权利。可笑的究竟是权还是自己。她已经分不清了。 “紫荧,你先下去吧。准备些早点,这些点心吃了怕会胀胃。下去吧!”倾月开口打断。紫荧会意,带了身边的几个人离开。一时间,偌大的花厅,只剩下两人。 “夫人,有什么事还请你直说。”她突然之间一本正色,王夫人猛地站起了身,神色慌张,不停地搓着双手。这不干不净的花厅,连卷帘都已经拆了,看上去很是萧条。在这里,不知何故,她的心仿佛也被这里的气氛感染,一种没来由的凄凉。此生原来注定要这样草草收场。 “倾月还记得上次去你那里做客的我的侄女,宋琦莲?” “记得,我还记得是封帝突然让我要她回去的。我心里也在纳闷,陛下突然之间怎么会关心这些小事。可是不久前就听到陛下下了旨将她赐婚给兵马司。本来只有皇亲国戚的子孙才能得到的恩典,不知何故陛下为此破例。只是兵马司实在不是好职位,配不上宋小姐是真。” “本事陛下的旨意,也只有委屈琦莲下嫁。可是她这几日要死要活,所有人都无能为力。我想来想去,能在陛下面前说的上话,而卧又能说的出口的,也就只有大小姐你了。” 倾月抿唇一笑,“夫人想要倾月帮您说什么?倾月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帮。” “只是想要请陛下收回旨意。” 沉默,令人难堪的沉默。她的笑,看似如花灿烂,却隐隐带刺。明明知道她甚至比冷相,她的丈夫还要可怕。和她扯上关系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但是至少和她交易,会有付出也会得偿所愿。 那么就算是全部是刺,握住,一手是血,也心甘情愿。 第121章 爱恨恢恢 冬末的风,稍稍有了一丝春的气息,些许的湿润。可是那冰冷,丝毫不减。整个人只露着张脸,可是风吹过,还是割裂一般地疼。风似刀刮过,素日了她都会裹上毛球,遮住了半张脸,所以感觉不到冷。今日里一身的衣裳单薄,出来的匆忙。事出紧急,她一个人赶到娘亲那里的时候。所有人都还没来。 紫荧抱着白裘,快步跟着。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未免也太突然了,以至于她都没来得及为她添衣裳。 大夫人跟在她身后,跌跌撞撞地跑着。 想起当时,两人正在谈话,突然有侍女跑来说五夫人不小心踩到了水滑到了。不醒人事。因为不醒人事,倾月叫了所有的大夫。 大夫只说是一下子被撞晕了,不醒人事,再等等。可是一直从早晨守到了晌午,还是意识不清。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命人去喊来御医。御医一把脉,直到是脑里有淤血,要活血化瘀。 直到日落,还是不见一点起色。 “小姐,你好歹吃点东西。这一整日,你……”紫荧又替她拢了拢锦被。就这样一直坐着,她整个人陡然间萎缩了,精神很是不济。整日里担着心,受着怕。 她一时之间,一天了,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娘亲一直醒不过来该怎样。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整个脑袋一片混乱。“紫荧,去喊大夫。快——” “是,小姐。”紫荧将手上的碗塞到了红玉手上,给她使了个眼色。御医都已经请来了,还有什么大夫请。只是想要她安心。 紫荧出了门撞见了那回来的侍从。问了一声,说是找到了七爷,只是七爷暂时还不方便回来。“什么叫不方便回来?你难道不清楚王妃现在的情况吗?有没有跟王爷说?” “七爷说他暂时不能回来。” 紫荧叹了口气,翻了翻白眼。“算了,去请大夫吧。无论是哪里的,只要是小姐不知道的,稍有些名气的。都请了来。” “是,紫荧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紫荧挥了挥手,“没了,下去吧!还有下去将王妃的药再熬一次,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喝下去。”这几天身子不好,却还这么折腾自己。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是无能为力。也不知道究竟怎样才可以劝她吃饭。天已经黑了,雪又开始下了。冬末的天,不变的冷。 “远远地就看见你好像很烦的样子在教训手下的人。怎么了?” 意料之外的人,突然出现。紫荧猛地回过了身,见是雪。很快错愕化成了兴奋。“雪大人你来了,真是太好了。奴婢正在烦恼着,究竟有谁能劝小姐喝药。还有小姐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奴婢怕这么下去……小姐身子不好,雪大人也知道……” 她抬手用帕子拭泪。很是担忧。 雪没再说话,冲进了花厅。倾月浑浑噩噩的,这么匆忙又沉重的脚步声,她也不曾听到。雪端了红玉手中的碗,勺了粥喂到她的嘴边。 手一抬,长长的袖子一挥,打落了那碗。跌碎的碗,洒了一地的粥。她缓缓抬起了脸,然后看见了他。 “雪,怎么是你?” “你是真的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雪看了一眼红玉,“再去端一碗热粥。” 然后雪回过身看着她,“这次你再不吃,看我怎么对付你!你弄脏了的我的衣服,你准备如何收拾?” 她沉默望着他,不知该如何回话。雪回身坐下,喂她吃药。 一口一口,只要是他递来的,她都一一吞了下去。看着她这模样,雪伸出手挑起了她的发丝。“不要担心了,我已经派人去请还在东京的方大夫。依人姐他都能救回来。相信夫人她一定没有问题。” “对,我怎么没有想到?”一时间,神色转好了许多。喝了些药,吃了些东西,便恹恹地靠在一旁。干干的等到了半夜还是毫无起色。多少人劝,她还是没有睡下,着实是睡不着。雪便也陪了她半夜。 依靠着木椅沉沉睡去。紫荧看着心里疼惜,“雪大人,不如您抱小姐起来吧。躺着睡也安心些。” 雪默默摇了摇头,“我怕一动她就醒了,等她再睡熟些。” “也是。”紫荧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在不远处挑了位置坐下。支着手,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直到雪推了推她,揉了揉眼站起了身,“雪大人,怎么了?” “回去休息吧,明儿个还要起身伺候。” “不,奴婢就在一旁候着。”她有意地压低声音,“奴婢去外头候着,雪大人也休息一下才是。” 紫荧出了门,坐在门槛上看着月。等了片刻,回廊的那头出现了一个人影。紫荧定眼一看,居然是七爷。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匆忙跑上前去。“七爷,你回来了?” “她……怎样?”紫荧拧着眉,摇了摇头。“夫人昏迷不醒,小姐正和大夫人谈事情。突然就传来了噩耗,小姐一早开始守到了现在……” 玉寒跨步进了内室,看见了坐着睡着的她。轻声走近,伸手抱起了她。倾月猛然间转醒。看着眼前的他的脸,片刻后出生道:“放我下来。” 他没说话,乖乖地放下来她。 倾月起身四望,没有看见雪。望着玉寒身后的紫荧,问道:“他走了?” “不,雪大人去为小姐熬粥了。” “让他早些休息。你们都下去吧。”她说着微微抬起了下颚,“七爷,夜深了,你也先行回去吧。” 紫荧福身离开。倾月看着纹丝不动的玉寒。她无力地笑了笑,“七爷不走吗?” 他面无表情,可是隐藏在平静如水的表情之下的是冰冷的心。那一次谈话不欢而散,她还以为两个人根本就不能如此心平气和,才知道最可怜的不是两人一言不合,最可怜的是两人连吵架的理由都没有。多说一句,她都觉得疲惫。 玉寒不说话,就在她刚刚坐的地方,坐了下来。倾月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迈步走向内室。挥开那厚重的帘子,看着她熟睡的脸。 烛光下,看不出她的脸色。心,不知为何就是安定不了,害怕一直在延续着,不知如何是好。 第122章 扑入他怀 天泛亮的时候,她支着头的手一歪,脑袋撞到了椅背。 呼疼声响起,玉寒伸手搂着她入怀,揉着她的额头。一夜就这样支着手睡,才醒来就撞到了头。本就已经苍白的脸色,此时此刻看上去仿佛是霜打了一般的凄怆。他抱着她,捧着她的脑袋。散乱的发,发丝中还带着些幽幽的香气。 忘不了她冰冷的语气,忘不了她冰冷的眼神,忘不了那撕心裂肺的痛。这便是爱,爱上她,在她不再相信他,不再看着他的时候。迟了吗? 该如何挽回? “小姐,小姐,夫人醒了。” “醒了?”从他怀里探头,喜形于色。她的手紧紧扣着他的手臂。听到这话,玉寒的心里也松了口气。大夫来过之后,一阵忙碌。确认了没有大碍之后,五夫人不停地安慰着泪流不止的倾月。 这一夜,她一直忍着不曾落泪。可是等到她醒来,就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一直不停地哭。直到哭累了,她擦了擦泪,不好意思地开口,“娘亲,倾月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去给你找好吃的。” “你去休息吧,你也守了一夜。”五夫人说着笑了笑,眼睛却是不是看向门的方向。倾月一时间只觉得不忍,“昨儿个你出了事,爹来了许久,今儿个早上要上早朝才离去。等爹下了朝,一定会来的。女儿去给你准备些吃的。记得喝药。” 她细细地嘱咐,五夫人听在耳里,甜在心里。虽然知道有些事是她编的谎言为她开心,但是至少她是真的担心就足够了。此生能有这样的孩子,还有什么不满足。 倾月起身离去,五夫人喊住了玉寒。“玉寒啊,丑奴儿她就是好强,守了一夜。身子可是吃不消,你等下找时机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玉寒含笑点头。 出了门,倾月劈头就问,“娘亲同你说了什么?” “要想你娘亲不担心是不是休息一下?” 她不说话,侧过了身子,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心跳停止,愣愣望着前方。看着那飘起的雪。下一刻,他猛地转身,追上了她。 转过弯,看见了正在谈话的两人。雪撑着伞,见她来了,手往前一伸遮住了她。“这么大的雪,怎么不撑伞?” “雪,你一夜没睡?” “是没睡。不过也因此才看见了感人的一幕。” “感人的一幕?”她抬起了眼,轻笑着问,“是什么?” “大夫人在静庵斋诵了一夜的经。现在还在敲着木鱼,连诵经的力气都没有了。听到五夫人醒来的消息,才回去歇着。你说是不是很感人?” 倾月深吸一口气,垂下了头。“我不是故意要跟她过不去,我只是需要一个人帮我。而只有月夫人可以。她俘获了我爹的心,那么她就有资格做我的棋子……” “所以你忍心毁了一个人。你知不知道身为冷相府夫人的她,活得有多么的不容易?”他一把握住了她的肩,“为什么?你如何忍心,毁灭她的一生。你知不知道被休了之后,她的结果。” “离开这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倾月舔了舔干涩的唇,“青灯古佛,伴她一生,就此而已。”这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这也是最好的选择。 “你非要这么做?”雪松开了手,“也好,毕竟她在这里也不见得好。” 站在静庵斋窗外,看着榻上,安然入睡的大夫人。紫荧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姐,先回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等精神好些再谈不迟。” “不了,我在偏厅坐着,你在这里等等看,大夫人若是醒了,派人来告我一声。另外派人通知月夫人,今晚的夜宴,我一定会去参加。至于我娘亲,别让她知道这件事。” “是,小姐。”紫荧侧身,让开了路,目送她走远。站在窗外,又故意压低了声音,可是睡眠向来很浅的大夫人早已醒来。两人的谈话虽然轻,却是一字不落。她一直都知道,冷相的大小姐是何等的人物。虽然在这冷相府,她是名义上的大夫人。可是和生了大少爷二少爷的三夫人相比,和生了大小姐的五夫人相比,她不过是冷相顾及多年夫妻情分而留她一个名分。 而今因为冷大小姐和月夫人联手之意。她注定成为绊脚石,轻易就可以被铲除。只是可怜了她无辜的侄女。庆幸这大权在握的冷大小姐,是个心地柔软的人。她若是求她,她定会帮忙的。只要那件事没有妨碍到她。 睁着眼躺了一会儿之后,她翻身坐起。身边的侍女扶着她起身,笑问,“夫人你才躺下,这会儿精神好些了没?紫荧姑娘在外头等着呢!” 紫荧缓步走了进来,福身请安。“听闻大夫人诵了一夜的经。小姐过意不去,千万嘱咐让奴婢好生候着,看看夫人你有什么需要。” “有劳大小姐关心了。” 一回眼就看见了堆积成山的礼物。“这些是……” “大小姐让人送来的补品。可能是昨儿个被五夫人吓到了。让人买了一大堆的补品。每个夫人这里都有好多。” 紫荧干笑打断那侍女的话。“别听下人胡说,王妃很久没有回冷相府了,跟各位夫人也没时间好好叙旧。这些只是小姐一番心意。小姐刚刚下去用早膳。夫人是不是一起用一点,就在这里的偏厅,素菜应该合您胃口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夫人整了整衣裳,走了进去。倾月正在喝茶,见她来了,搁下了茶盏站起身。“夫人,您醒来了?” “照顾你娘累坏了吧。神色有些苍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吧?”她的笑很柔很慈祥,一个如娘亲一样温柔的人。倾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话哽在喉间,说不出口。“大小姐,可不可以让下人们下去,让我陪你吃吃饭说说话。怎样?” “好啊!”倾月松了口气,紫荧带了所有人下去。 相对而坐。两人絮絮说话。 “大小姐,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爹在你那么多的哥哥身上都没有费心栽培,而只对你谆谆善诱,你可知为何?”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因为冷家不可能出两个丞相,太过聪明的继承人会招致杀身之祸。而你没有关系,你越是聪明,反而越可以接近那高位上的人。你爹他指望着你,做他最后的底牌。” “底牌?”倾月微微拧起了眉,“大夫人你一向深居简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因为我没有孩子,所以我喜欢孩子。所以你小的时候,我真的好想好想亲你的脸颊。就像你娘对你做的那样。当你出落得落落大方,却因为那一块胎记而遭受非议。但是你终于还是成功了。你是我们封国至高无上的王妃。” “大夫人如果你觉得心里不舒服,你可以恨我。也谢谢你一直对我的关心。宋琦莲的事我会尽量帮她。只是夫人你也劝劝她,清楚自己的立场。让她娘家的人选一个门当户对的,早些把她嫁了。” “只能这样了吗?” “不然呢?参选秀女?飞上枝头当凤凰?这一次她没死都已经是万幸了。我也不知道陛下为何突然之间会下了这样的一道圣旨。所以我选择帮助夫人你,我也不知道后果是什么。但是如你所说,我因着你的要求不想毁了一个人。”说这话有些心虚,伸手去端茶盏。大夫人微微一笑,“我知道,所以难为你了。” “夫人,我会为你选一个好地方安度余生,你有想要去的地方吗?” “无所谓,寻一处清净。”她已经认命了,至于离开之后的事,宁愿等些时候在说。倾月淡然一笑,“谢谢夫人,最后还是愿意和我坐下来好好说话。” “以后多照顾你爹一点。无论如何,他是将所有都教给了你。他斗不过你!” “夫人你多虑了,我爹是怎样的人物,我心里清楚。斗不斗得过,斗不斗都是我和我爹的事。你既然已经要走了,那么久抛开俗世所有,就可以了。”茶水从喉间滑落,润喉却还是无法让她的声音自然一些。 大夫人轻柔的笑,那些苦涩在嘴角在眉梢,挥之不去。 “大小姐,记住我这一句话。你爹,他斗不过你。” 轻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我要走了。小姐不要出面,让我自己去跟相爷说。”这两父女现而今的矛盾日渐升级。可是相爷注定是要输的,因为天底下哪有赢子女的父母。虽然这些年来,相爷风风雨雨地走来,铁石心肠,可是对于倾月。他一生所有的成就的体现,他怎么舍得毁了她。 素色的衣裳,佛木檀香,从容走过。倾月看着她的背影,然后默默转过了头。眼不见为净。 撑着伞出了静庵斋,雪已经不再下来。阳光下雪已经融化,湿湿的石子路,她循着看着顺眼的石子往前走。一路走到了底,看见了一双压着金线的靴子。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他,看见了他身后的阳光。鬼使神差地张开了手,扑入他的怀里。 第123章 始料未及 螓首埋在他的怀里,发丝飘扬。紫色的锦缎柔软,腰间的环佩随风发出叮当的声音。花落下,风吹不起那沾了雪的花瓣。沉重的落下,在她的裙摆上轻盈。 她的手搂住了他的腰,头顶着他的心口。 长指抵住她的下颚,挑起了她的脸。她抬起了头,目光盈水似清泉。那穿透深渊的苦涩和压抑还有渴望。 他底下了头,吻住她微微张开的唇。那一声嘤咛,那一眼回眸,他拥她入怀,一吻倾尽思念。纤长的睫毛在颤抖,他的唇温柔扫过,呢喃声似梦。 “丑奴儿……我的丑奴儿……” 猛地睁开眼,推开了他。提裙与他擦身而过。两袖相撞,拍打的声音如裂帛。她错愕回眸,撞见了他隐痛的眼神。那一刻,她咬唇,“你……恨我吗?” “我怎么会恨你?” “你不恨我吗?我和陛下都是一样的……”淡淡的微笑在嘴角,看不到她的眼神,看不到她的心事,只有那痛楚渐渐清晰。“为了目的,不折手段。于心不忍更是我最恶劣的地方,所以我伤了你。看在你也伤了我的份上,这一次,让我放手一搏。是输是赢,都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 拽住她的手,强制将她拥入怀里。“怎么能没有关系?把我推开,让自己孤立,就可以保证除你自己以外所有人的安全。你所能想到的就是放手一搏吗?你所能想到的就是这样放纵我对你的爱?你所能做的就是这样,让我为你生为你死吗?如果是,那么拿走我心的你,如果有事,我会追随你,生死都随你,如何?” “你是在对我许诺吗?”她哭笑不得。他说的可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还是你是在威胁我,就算是死,也会阻止我?”她知他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她却只能这么想。不这么想,无法继续。 “非要这么曲解我的意思吗?丑奴儿,我只说一次,仅此一次。我不会放开你的手,死都不会。” “我们有必要这么伤感吗?你我不是说好要走一辈子的吗?你我不是已经看透彼此,再也不会被彼此的虚情假意所欺骗?你我彼此需要,不是吗?你我之间还有很多很多人,不是吗?”甩开他的手,转身走。 风吹起她的长袖,裙摆。迎着风,脸颊上的泪落下的瞬间就干透。一份爱能承受多少误解。就让他恨吧,永远不知道她曾爱过他。 月夜,琉璃灯盏挂满了画舫。这里有人推杯换盏,这里有人一晌贪欢,这里有人一夜难眠。这夜宴,几乎所有官员的夫人都来了。且歌且饮,通宵达旦。月夫人满面红光,来往应酬。倾月端着酒盏,清酒一杯一杯下肚。神智渐渐迷糊,浑浑噩噩地趴在案上过了一宿。醒来月夫人在榻前守着。询问之下,才知道那些夫人们都已经被送回府上了。 “夜宴已经开了,我以女主人的姿势出场。你呢?究竟什么时候给我你许诺的大夫人之位?” 宿醉醒来,只觉得头昏脑胀。倾月伸手拍了拍脑袋,一阵刺痛。 “月夫人,奴婢忘了同你说。昨儿个晚上,相爷来找过小姐。大夫人自请出家,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相爷问小姐如何是好。小姐说一切随缘,大夫人一心向佛,出家也未尝不好。” “原来……如此!”月夫人娇嗔了一句,“我还奇怪,今儿个一早去请安,怎么不见人?” “月夫人,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再等几日,爹要是问我,我自会提议你坐主位。只是我要你做的事,怎样了?” “大小姐要我找的名册在此。你慢慢看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月夫人站起身,扭着水蛇腰离去。 倾月翻开了名册,正色道:“紫荧笔墨伺候。” 从醒来开始一直看到了晌午,这近千人的名单,倾月一一记下她未曾听闻的人名。写好后,晾干,折好后装进了信封。“紫荧拿给楚玉琮!要他查查这些人。” “是,小姐!” 这些人都是一直以来与爹有金钱往来的。也就是说是冷相府背后的支援。除却她认识的熟知的,竟然有八百多人她从未听过。除了在朝为官的,多半是富商巨贾。果然这名册他藏在了自以为最安全的月夫人的身边。 “紫荧,把名册拿去还给月夫人。记得去的时候一定要让人看见你是进的月夫人的院子。” “小姐是要做什么?这些人……小姐找到后又要做什么?” “做好你的事别管这么多,记住以后无论我吩咐什么事,你最好闹得人尽皆知。”倾月回身坐下,“雪大人回去了吧?” “是的,小姐。他说让你别担心。暗卫很快就到了。” “帮我备轿,我要回宫。” “是,小姐!只是七爷还在冷相府,一起回吗?” “他在做什么?” “在和相爷下棋呢!”紫荧也奇怪,这些日子只见小姐忙上忙下,可是七爷却很是闲情逸致。整日里风花雪月的。 “随他。”有了她的吩咐,紫荧不敢耽搁,备了轿子,不到一刻的时间,就启程回皇城。当下人传话的时候,玉寒还在和冷相下棋,听闻她径自回宫了,不由得愣住了。 “怎么你们俩口子最近怎么了?”冷相拨弄着棋子,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我这女儿就是嘴硬心软。有些话你听听就好,别放在心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知道。”玉寒抿唇一笑,坐下继续下棋。 回了宫之后,倾月喊了哲儿来离落宫。哲儿以为有什么事,匆匆忙忙地赶了来。却看见她在玩秋千。见到他,还招了招手。“哲儿,你来了。过来帮我推秋千!” “好!”除了好,他不能说别的。稍有些别扭,还是为她推秋千。 高高飞起的秋千,来回摇摆。她兴致高昂。 “月姨,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是有很多开心的事。不过是和哲儿有关。”她笑着回眸,看着他。下一刻,秋千又荡了开来,清脆的笑声在风中肆意。“呵呵……” 哲儿本还有些不安。见她这么开心,所有的事都抛到了脑后。午后的风徜徉,她的笑容在风中绽放。 紫荧在一旁站着,推着秋千。很久很久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了。 一整个下午,就在闲聊中度过了。傍晚的时候,累极的两人枕着书沉沉睡着。紫荧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今儿个小姐是怎么了。这么开心。 安顿两人睡下。紫荧便在后院将散落一地的纸张一张一张捡起来。 “紫荧姑娘,我们来收拾吧。这么多的纸。” “你们扫地吧,这些纸我来整理。若是以后小姐突然想起要找,我也好知道去哪里找。你们看着收拾好了!” “紫荧姑娘真细心。”一群宫女嬉笑着忙活着。突然离落宫门口的侍卫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紫荧姑娘,快,快叫王妃出来接驾。陛下就到了。” “什么?”紫荧吓了一大跳,搁下了手中的活计,拼命就往内室跑出。才跨进门。她看见了正襟危坐喝茶的倾月? “小姐,你怎么?” “走吧,去接驾。”她一点都不慌张,似乎早已预料到。明明方才才伺候她睡下。这会子,衣裳整齐,井然有序的。来不及多想,紫荧跟着她出了门。绕过回廊,在前院的廊桥和前来的封帝撞个正着。 双手缓缓搭在腰侧,盈盈一福身。“倾月见过陛下!” “你倒是动作快,朕才进来。” “陛下驾临,不让人通报,是想吓臣妾一跳吗?” 垂眼看着请安的她,冷笑一声别开了眼。“朕不以为还有什么事能吓到你的。”真不知道看她似乎是弱不禁风,居然能想到那么狠毒的招。 “今儿个冷相府可真是热闹。大夫人被休,月夫人上吊。” “什么?”倾月显然是被吓了一跳。“上……上吊……怎么一回事?” 封帝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朕以为你很清楚,还想问问你做了什么,可以一石二鸟?如果你都不知道月夫人上吊一事,可能是朕猜错了。” 倾月没有回答,伸手捧着脑袋。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让紫荧做得明显一点。可能是爹知道了。只是后果怎么会这么严重? “月夫人她没事吧?” “她死了!” 倾月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往后跌去。紫荧搀扶着她,慌乱地喊,“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封帝蹲下身,抓着她的肩。用力甩了一下,失魂落魄的她连眼神都没有聚焦。“倾月,我只问你一件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她的手搭上他的手臂,微微抬头紧盯着他,“陛下在乎月夫人生死?还是在乎我的心是不是如你所猜测的那般龌龊?” “朕只是好奇,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千方百计赶走大夫人,拱月夫人上位,又为什么毁了她?除非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说——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倾月讪笑,“明儿一早我就让人把东西给你送去。” “什么东西?” “名册。”她抬起了眼,“有了这个名册,你可以毁了冷家。” “你在说什么?”他手一紧,几乎要掐碎。倾月吃疼,挣扎了一下,推开他站起身。 第124章 风口浪尖 相对而坐,一壶清酒,酒香温暖。她伸出手去揭盖子,纤长的五指在烛光下印衬下。美得不切实际。 “你说你有名册,现在在哪里?” “说了明早会给你的。” “现在不可以吗?” “抱歉,陛下。现在不在我手里。”她说着合起了茶盏。一瞬间,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因为太过突兀,吓了自己一跳。手一滑,茶盖掉落,碰到了桌角,跌落在地。碎裂的声音,让她整个人激动得跳了起来。封帝瞟了她一眼,随之站起身。“看你心虚地都不能自已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说的是实话,实在不在我手里。何况我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没必要故意拖延这半天的时间。”她的眸子冰冷,却看不到说谎的迹象。 “月夫人出事了,你不回府?” “我回去做什么?我不想面对,因为我心虚。”她伸手按住了腹部,缓缓弯下了腰,冷汗从额前滴落。她的手扶着椅背,蹲下了身。她的手势似乎是要去捡那陶瓷的碎片。 封帝拧眉,“你没事捡碎片做什么?” 紫荧慌忙伸手搀着倾月站起身,一把抱住,提高声道:“小姐,奴婢这就叫人来收拾。看着不耐烦,很快就会收拾掉地。” “恩……”她回了一声,无力地闭上了眼。眼睑无力地耷拉着,汗水在睫毛上凝成水珠,在颤抖。紫荧扶着她坐好,拿了帕子为她擦汗。 封帝看了她一眼,好奇道:“你今天身体似乎是很不舒服?怎么了?” 紫荧解释道:“最近有很多事,小姐忙坏了身子。两天两夜也没合眼呢。” “是吗?”封帝站起了身,向着她走来。倾月只感觉又痛又累,睁开眼又闭上了。看来她是累得厉害,不然以她的性情不可能露出这样的神情。 厚重的脂粉遮住了她的不完美。容颜殊丽,看不出脸色不对劲。只是他隐约看见了她眼角的泪光在闪。是累的还是……她的手紧紧捂着肚子,一点一点收紧。清瘦的手指,关节分明。那指甲的颜色些许黯淡。 他莫名地伸手握住。冰冷到刺骨的温度。 “啪——”她抽手,太过用力手背打到了他的手臂。 “陛下……”倾月着急起身就要跪下。他搀住,才发觉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这么近的距离可以听得到她呼吸很沉重。他抬眼看了一下紫荧,一时叫不出名字,只吩咐道:“你还不快去请御医?” “是,陛下。”紫荧带着御医回来的路上撞见了匆忙赶回来的七爷。一见那御医,他的心里一阵胆颤。“她怎么了?” “七爷,这几天劳累了,再加上又是信期,辛苦已经是免不了的了。”紫荧说着转过头拭泪。若不是那个孩子,若不是小姐失去了那个孩子,现在也不会这样。像她这样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什么事都要身体力行。乃至能用日理万机来形容,这样子下去真不知道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御医,给她开的药里加些蒙汗药什么的。”无论是谁也劝服不了她安心睡下,那么非常时期便用些非常手段。 “七爷,你说什么?蒙汗药什么的?怎么可以?” “难道你有办法劝她不操心,安然入睡?” “奴婢……奴婢没办法!” 两人向着寝宫走去。进门前,紫荧想起封帝还在,轻声提醒道:“七爷,陛下在里头。” 错愕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后,一声不响冲了进去。风扬起的纱幔在飘摇,听见了她压抑的咳嗽声。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倾月抬起了脸。“寒,是你吗?” 沉寂片刻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走进来。便只以为是听错了,轻轻地转过了头靠在了椅背。 封帝听得真切。原来有个人喊你的名字是那么幸福而又温馨的事。他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口,“你……还记得朕的名字吗?” 倾月侧头看他,为何突然问这个?寻思片刻回答:“陛下的名自然是谁人都知,只是不能说出来而已。这是人人都知的啊?” 封帝一愣,吃笑道:“也是,久到朕都忘了,朕是什么名字?你能告诉朕,朕的名字吗?” 倾月微微蹙眉,“陛下,您别开玩笑了。”说着说着,自己都不由得笑出了声,“真是的,好端端地在说什么呢?” “朕命令你,告诉朕,朕的名字。”只是想要听她喊他的名字,就这般专制地命令。倾月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神色,有些畏惧,犹豫着开口,“封……封……封濯……” “丑奴儿——” “诶?”被吓得不轻地倾月猛地站起了身。“寒,你回来了。”回来的真是及时啊,差点都叫出口了。她站起身后觉得有些尴尬,迈步走到了玉寒身边。不自觉地露出了求助的眼神。 “封玉寒,你素日里就一直不停不停地喊她丑奴儿。好端端一个美人儿被你喊的。” “丑奴儿是她的小名。”从来不以为丑奴儿毁了她,越是喊她丑奴儿,越是放不下。他爱的不是这个光芒万丈的女人,而只是每一日枕在怀里憔悴的容颜。只是褪去一切之后,他的她。 “倾月,丑奴儿是你的小名?朕怎么不知?” “恩,我娘亲为我取的名。不为人知呢。”她抬手抓住了玉寒的衣袖,侧身躲在了他的身后。不理解她这是怎么了,隐隐觉得窝心。伸手搂着她入怀,“方才进门撞见了紫荧,还请了御医,现在肯定还在外头等着呢?” “我就说,我明明听到了脚步声,却没有看见人。你躲外头做什么?” “恩,想着有些事该怎么同你说。” “朕已经同她说了。”封帝冷声插了一句,“月夫人的死,她早已料到了。” 他的长袖,揪住了他的心。长手覆在她的手背,隐隐用力。“月夫人任性是人尽皆知的。当时她和相爷谈话,我也在场。只是争执了几句。相爷冷落了她一下,她一时之气,居然跑去上吊……” 闻言,倾月整个人一晃。为何有的人会这么轻生。为何只因为她一时想要泄气。明明她要的大夫人之位,她已经替她准备好了。明明她已经为她做了所有准备。只是气不过她将要长久的猖獗而恶意了一下下。怎么会就这么想不开? “你们两个可能还要去奔丧。好好休息吧。朕走了。”一行人送他上了撵轿,福身恭送。临走前,封帝特意挑开了轿帘,提醒道,“对了,不要忘了明儿个早上把册子送到朕手上。” “恩!”倾月答应了一声,温婉地垂下了眼。 等到人走之后,玉寒抱起了她。“人已经走了,你可以不必再掩饰你的满腔怒火了。”方才皇兄的最后一句话绝对惹怒她了。她只要一颔首,一敛眉,他就能猜出来。 “我没有生气。” “你这样还说自己没生气?”他的嘴角止不住地扩大扬起。她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见他。枕着他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还可以不费一点力气。原来这样被抱着,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想要自己给你说。陛下这么一说,似乎我要瞒着你似的。我想说的是……” “我知道!” 倾月稍稍别开了头,心里一紧。“不能再瞒着你了。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可以承受多少的误解?我已经……已经不想……” “恩,那好……什么都不要瞒着我。我也什么都不瞒你。” “约定吗?” “恩!”他无奈苦笑,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瞒着她,是她一直口口声声说再不隐瞒却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她的心。 纵使是她真的很伤心,也不会在他面前哭。何时起,她竟是成了这样。 天黑了又亮,喝了药的她,昏沉沉睡着。梦里挣扎着想要醒来。 就这样折腾了许久,醒来已经是晌午。稍稍修改了一下玉琮送来的名单,便让紫荧送了去。紫荧拿着那册子,明明只是几张纸,却觉得沉甸甸的。昨儿个小姐和陛下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更加知道这份册子,究竟是什么东西。可以毁灭鼎盛的冷家的册子。她不知道小姐会什么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这样送了出去。 她捧着册子,将册子捧在了心口,低着头猛走。一时没有看见迎面走来的雪。直到近了,雪先行开口,“你这匆匆忙忙地要去哪里?” 紫荧猛地抬起了头,“啊——雪大人,你怎么来了?” 看着她十分紧张地护着怀里的东西,雪伸出了手,“是什么,我看看!” 紫荧递给了他。随意翻了两下,雪眉心拧了起来。“这是拿去给谁的?” “陛下!”紫荧指望着他能够拦下,这样是不是就能让小姐改变心意。这实在是太荒唐,太恐怖了。 不料雪看完后整理了一下,还给了她。“尽快送去给陛下吧。” “尽……尽快?”紫荧期期艾艾了好一会儿,捧着册子,跑着离开。 第125章 遗失的心 进了书房,入眼就是一枝白梅。青花瓷上一枝白梅,之后是檀木屏风。镂空的屏风,绕过屏风入眼是她伏案奋笔疾书的样子。 “改那份名单你花了很长的时间吧?一直在写,你的手不酸?” “恩,有点!”轻轻地搁下了笔,揉了揉手腕,“没办法,我的笔迹没人能描,我这不是要给爹写信吧。” “都要见面了,还写什么?” “吊丧的挽联还能让别人替吗?”倾月白了他一眼。 “原来如此,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该知道的,早晚有什么差别吗?”只是她奇怪,今儿个一早就没有见到玉寒。他总是会守到她醒来,没什么事的话他一直都会腻在他身边。可是今天怎么……难道他去了冷相府? 这么想着,倾月不由得摇了摇头。 “小姐,李叔找您有事!” “诶?”倾月和雪对视一眼,随后正色道,“让他进来。雪你随意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她说着指了指檀木屏风。“那后头挺好……” “我做什么要藏?”雪冷哼一声,很是不以为意。倾月伸手推,“你就去吧,你在他有些话不会说。快给我进去——” 她急得跺脚。雪犹豫了一下侧身进了里头。倾月才来得及坐下,李叔已经进来了。他四处望了望,“王妃,老奴有话想要跟你说。可否让她们下去?” 倾月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 “可以说了吗?” 倾月提笔继续她的信。挽联好写,吊唁的祭文就难了。却不得不写。 “老奴已经想办法劝薛夫人喝下了鸩毒。” “想办法喝下鸩毒?”倾月一愣,抬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就是……”深吸了一口气,预感到接下来的狂风暴雨,稍稍后退了一点,以此来安定心神。“七爷今儿个一早就是收到了薛夫人的死讯,前去查看。老奴正想着跟你禀报一下,等一下就要去处理了。” “啪——”手上正抓着笔,一把全扔到了他的脸上。黑色的墨汁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李叔缓缓跪了下来。 “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奴才!”倾月怒不可遏站起身到了他面前,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甩了下去。李叔年迈,挨了这一下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雪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握住了他再度举起来的手。 “够了,他是一个老人家。” “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倾月怒极。雪拖着她坐好,劝道,“我在屏风后,自然听得见。他做的事是不可饶恕,可是你呢?对这样的耄耋老翁,怎么下得去手?” 倾月一愣,片刻后抽手,颓然坐下。“滚,给我滚出去。”李叔站起,福身请安后离去。 “一个个都拿人命当什么?权原来可以是拿来这么用的。我真想不到,我本想借他的刀杀人,他现下却是借了我的权,杀人不见血。”无力地靠在了案上,心口仿佛是有锤子在敲打一下又一下的。闷闷的,很闷。 “倾月,明儿个去金云寺上香吧。” “恩!”她轻哼了一声,想明白之后猛地直起了身。“你说去金云寺?哪里又怎么了?” “你以为封帝收到了你的名册就以为是真的?去金云寺,借机将所有的眼线都收回来。将所有的眼线控制在手里,就可以万无一失。” 倾月挑眉,站起了身,“最近我都糊涂了,我做事何时竟有了那么多漏洞?我太大意了。昨儿个晚上故意先将有名册一事告诉了他,以封帝的性格,我想他不会犹豫。” “傻瓜,你无意间已经给了他很大的迷惑。只是封帝多疑不可能就这样相信。看来得早些去金云寺了。” “连夜兼程吧。大白天的出去会惊动封帝的。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轻叹了口气,又想起了薛夫人。此生都没见过的一个人就这样被她决定了生死。真是作孽,只剩下无力的苦笑。 “你好好休息,今晚我爬墙等你。” “又爬墙,你就不能好好地进门吗?” “恩,不喜欢!”他转身离去,白发在身后甩出的弧度很悲伤。白发涨满了她的眼帘,熟悉到形影不离的人,而今他决定了吧。离开她的世界,离开…… 泪落,打湿了案上的宣纸,写了半天的祭文。倾月抬起头看着那糊成一块的纸,真的是欲哭无泪了。以至于午膳都是在书房用过的。 “小姐,让奴婢找人给你写吧。你的字迹是难模仿了点,但是奴婢知道哲皇子能写,不然就让他来吧,何况他这个年纪正跟着太傅学正儿八经的文。也不用绞尽脑汁想了。” “他要是问我给谁写的,我怎么回?”想了想只觉得不妥,便狠狠摇了摇头。“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好了!” 紫荧无奈,“小姐,你别死撑了,这祭文你都花了整整一个时辰了,写了几个字了。我已经叫人去喊哲皇子了。你先歇下,喝口茶。” “紫荧,哲皇子与你而言是什么?” “是主子啊!”陡然间觉出了不对劲,有些后怕地问,“怎么了?小姐?” “哲皇子与我而言,也是我的主子。我凭什么使唤他?”声音低沉,冷到不能再冷。紫荧只觉得冷汗一点一点渗出。“小姐,奴婢知错了!” “记下了。” “多谢小姐提点。”一时间,全体沉默。倾月一时间没有来得及叫她们起身。竟是跪了近半个时辰。倾月都已经把这事给忘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了,又跪了一地?”突然传来声音。只隐隐听见松了口气的声音。埋首在写字的倾月抬起了头,看着那些的侍女。然后抬头看着倚靠着屏风的玉寒。 写文章写到头昏脑胀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们都跪着做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回答。玉寒愣了一下,冷声道:“都下去吧。” 紫荧站起身,膝盖还麻麻的。一群人挺直了背,一出了门全部弯腰在揉着膝盖。 看着一群人,倾月只觉得莫名其妙。“寒,你事情处理好了?” 突然冒出来一句话。玉寒的脸色愈发的阴沉。陡然间,倾月沉默,沉默后蹙眉。“我听李叔说了,那边……没什么事吧?” 他没有说话,可是眼神明白无误地告诉她,有事。心下一沉,搁下笔。本想站起来的,却只是低头垂下了眼,贝齿咬住了红唇。 他走近,站在了她身边。 “我不知道,不是我……我只是要李叔负责把她带走,我只是……我没有要她死……”陪了他五年的人,她有什么资格去抹杀。说抱歉不是示弱,是她真的觉得抱歉。 他抬手,纳她入怀,紧紧拥住她。“抱歉……” 以她的心情,这么轻易说抱歉,这么轻易为自己辩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也不想她也不愿。“五年的时间,让我给抹杀了。抱歉,我能拿什么还你?” “用你自己,还我!” 怎么还,还用还吗?她的心从来没有回来过。他还是没有察觉到吗?还是她的伪装只是没有骗过自己。 是夜,天蒙蒙的,似有一层雾遮住了月。纵使是提着宫灯,也是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提着灯顺着那一棵梨树爬上了墙头。闲极无聊晃着头。手中的宫灯在摇晃,吸引了不少的飞虫。这天寒地冻的还有蚊虫,恍惚春已经在接近了。 “灯给我!”怕虫儿咬了她的手脚,举高手去拿她的宫灯。 双手空了出来后,她两手耷拉了下来。 “为什么非要爬墙呢?这大门不是开着吗?” “那你为何要跟着我爬墙?”倾月低头看着他,“还是你先翻到了墙外。我还没下去呢,还可以回头。” 玉寒叹了口气,回身靠着墙。倾月一抬手,推开他半步。“前几天才下的雪,这墙体里也不知道堆积了多少的冬雪的寒。你还靠着?” 闻言,他回过身,抬眼看着高坐的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以为她惊世豪雄,心胸宽广,却不知道她女儿家的心思也这么细腻。 “呀,雪来了——”若是平常,她定是毫不犹豫就跳了下来。只可惜是宫墙有些高,现下又不能跳,不得不别扭地开口,“能抱我下来吗?” 不待她说完,一把抱住。只一回身,裙摆还没落下,人已经稳稳落地。 雪刚来,来得及。看见了她身侧的玉寒,愣住不知道说什么。 静默了片刻。倾月开口打破沉默。“我们走吧。” 漆黑的夜,宫灯在手上摇摆。三个人的身影那般的萧条。她在中间走着,他们在身边护着。行走的速度一致,衣袖的弧度和裙摆的弧度往一个方向而去。 本没有月,此时此刻拨开云雾,月渐明。宫灯不知何时被扔在了角落,月下的影子有些冷。 而他们去的方向,迂回的山路,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阴森森的冷。 那重复响起的脚步声,在青山的怀抱中,回荡。 恍惚想起,临走前她的话,侧眼看她的时候,见她也正望着快他们一步的雪。眼神,渗透着伤感。 第126章 他的位置 爬到金云寺的时候已经是日出时分。 三人听着晨钟进得门。倾月揉了揉眼,睁开。鼻端有东西挠得有些痒痒的。伸手一挥,只觉得柔顺的发丝从手背滑过。猛然间想起,那会儿越走越困。寒要抱她,想了许久之后答应让他背的。 后来不知不觉睡了去。这一路上安稳睡着,一醒来竟然已经天亮。 “寒——”心里有点内疚,这样一路,他究竟是费了多大的劲。 “你醒了。”他放她下地,才想说什么,可是见她只是伸手为她整理乱了的发丝。小心地绾了个发髻,想要插碧玉簪,却一不小心滑了手。掉落在石阶,碎成了两段。 “呀——”她着急,蹲下身。再起身,身边的他迎风发丝乱成了一团。 寒扯了她起身,“没事,进去吧。” 总是笨手笨脚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看他的眼。装作不以为意,在他前头进的金云寺。倾月才进了门,看见雪依靠在枯井便。 “雪,这口枯井已经多久没有出水了?” “不知道,有印象以来都是没水的。” “如此!”轻叹了口气,在井的另一边坐了下来。也不顾那灰尘。在等人的时候总有些无聊。蓦然一回首,看见了寒依旧还站在寺庙的大门口。微微高出院内各处的门台,他一身青衣靠着斑驳的木门。飞扬而起的细发如墨。 “等下住持来了,让他到我禅房找我。” 玉寒正在想事情。她突然出现,一时之间被吓了一跳。看着他错愕的眼,倾月失措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这一日来,总觉得他心神不宁。他管理着封帝那么多事,怎么还会有时间陪着她。只是她要来金云寺,没想要瞒着他。他要跟了来,也没有说不。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怎么了?” “跟我来!” 安静的禅房,在重重树影之后,推开窗看见了雾气弥漫的青山。听得见不远处溪水的声音。按着他在窗前坐下,细细地梳理他的发。 “你有簪子了?” 倾月打开了梳妆盒,拿出了那根檀木簪子。“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打坐时要和俗家弟子一样将所有的发抖盘起。你别看这簪子这么朴素,很好用。” “恩,随意!”他对于身上的饰物从来不以为意。吃穿用度向来都是别人操心的。他倒是喜欢散着一头的发,可是似乎身边的人总爱为他打理得一丝不苟。 看她认真的模样,却是绾了好久都不成样。好容易插上了簪子。倾月长长地出了口气,“终于好了!” 玉寒支着手,微微斜着看她。额前的发散落在脸颊边,桃花眼轻轻挑起,微弯的嘴角上扬的弧度有些夸张。倾月被看得心虚,转过了身。看她熟悉地收拾着梳妆台。不难想象她曾经很熟悉这里。 “丑奴儿……”听见他的喊声,放好了梳子后转过了身。他已近在眼前,再近一步,她后退无路。斜靠这,仰头看高自己一个头的他。美丽的灰色瞳孔,还有……还有粉嫩的唇。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角。倾月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吻落在她的脸颊,再次落下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 习惯了进她的房间不敲门,推开门,撞见了两人这副模样。推门声,打破了那沉溺与彼此气息的两人。她转头望去,脸上的笑容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雪身后的方兴一时间来不及反应,叫出了声。“啊——少主!你是什么人?” 玉寒一愣,片刻后笑出了声。抱紧了她。那一刻,倾月只觉得火冒三丈。已经很尴尬了,还这般不知进退。她的手紧紧拽着他的前襟,低低威胁道:“放手。” 他低低的笑声闹得她整个人心慌慌的。好在他松了手,从他怀里出来,六神无主地站在那里。 愣了许久,一脸冷漠地坐下。“方兴,许久没见了吧。近段时间一切还好吧?” “托少主的福,一切安好,香火鼎盛。” “呵……”倾月笑着摇了摇头,“做和尚久了,眼界也就只盯着那些香火钱。” “还不是为了少主着想。一进一出,也不想想属下给你省了多少钱。这一年都没跟雪大人要过一锭银子。” 雪笑着颔首,“这倒是,本来手头就不富裕。” 玉寒回过身看着说笑的三个人。无论如何他是没有可能插嘴了。跟来的时候就知道时间不会好过。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却是被那穿着和尚衣服地方兴看得有些不自然。 倾月也感觉到了方兴的眼神时不时往她身后风方向看。 “一次都没见过吗?他是你主子我的夫君。” 方兴想了想,突然转过了头,不敢再偷瞄了。居然是东王。不过想来也是,少主怎么可能公然地和其他男子有染。何况他的少主,怎么可能会为凡尘俗世里的男子而心慌意乱。只是刚刚她的表情,她的眼神。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少主,原来也可以娇羞。 “见到七爷还不请安?”不轻不重,雪的声音响起。方兴不曾多想,直接跪下请安。“给七爷请安。属下不知死活。” “起身吧!”玉寒一脸冷汗。他只想安生地在一旁呆着,这会子真是尴尬。倾月也觉得浑身不对劲,看了一眼雪。 只一眼,仿佛是责备又仿佛只是毫无意义的一眼。可是,他的心头却是一震。就在刚刚他做了什么?是什么驱使着他做出这般故意让人难堪的事。而她的那一眼,虽则没有责备,却更让他无地自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何时竟是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原来……也会嫉妒。 “说说看这些日子收到了什么消息?可曾有人想要探听什么消息?” “这东京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只是少主突然前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吗?” “那是自然。我要你通知底下所有的人,近段时间注意一份名册。若是验明真伪的,无论如何,先拿来让我过目。” “属下记下了。” “雪,你看过名册对不对?前后两份我都有备份,你拿着,到时候见机行事!”雪沉默点了点头。“方兴,也是时候了,这寺庙就关了吧。香火鼎盛,怕是一时之间难以杜绝香客。你自己想个法子,别让那些人成了你的负累。他们不过是来寻找慰藉的。” “属下明白!”方兴干咳了一声。“少主,属下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少主能考虑一下,给属下答复。” “说!”倾月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属下想要离开东京几日。” “你离开了这里可有值得信任的人可以交托?” 方兴干笑,“家里的妻子早产,赶在这几日前想去见见她。” “是该回去一趟。还有记得续发,以后也不用再装和尚了。” 方兴干笑着摸了摸光光的脑袋。“不了,以后少主要是有吩咐……” “不要多说了,就按我的吩咐。不是挺好的吗?”倾月笑着开口,“下去吧,准备一下回去吧。” “属下不急于一时,少主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不了,你这几日安心地回去探亲吧。让你手底下的人直接听我的或者雪的命令。这段日子,不要再接任何的生意。”也不急在一时,暗卫两万人,要想完全混入东京还得好些日子。这段时间,以不变应万变,是上上之策。这寺院还是趁早关了的好。省得到时候被查到血流成河。 “少主,不接生意现在的存银撑不了多长时间。” “这个你无须担心。要也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担心。”她说着站起身,出了禅房。门前翠竹积雪,台阶上的雪刚刚被扫干净。顺着这条石梯一直走,走到悬崖边上,听见了瀑布声。没有雾的时候可以看得很清楚。 有雾的时候便像是雾里看花似的,看不真切却也有另一种难言的美。她就站在那里,风吹起她的长发,墨色的发,紫色的裙摆。 “为什么要跟着她来,不放心她现在所做的吗?” 玉寒没有回答,看着依竹而站的他。那融雪滴落,湿了他的肩头。想起她说的要他小心寒气入体不由得会心一笑。“只是一刻都不想和她分开,才来。她还有很多事要忙吧?” 雪看着他的笑,突然间想起自己是不是也该笑。可是扯了扯嘴角,生生地疼。 “你可以直接问她。她会什么都同你说的。” “是吗?”他的声音四散在风里。雪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走上前去。 以往,她只要想一个人静静总会到那个地方。那一张石桌,缘何只有配一张石椅也是如此。每一次她一个人呆过才会做出决定。这一次,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吗? “在想什么?” 正兀自出神的倾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猛地回过了身。正想开口,却想起忘了同他说,这里是她的。不想要任何人打扰的地方。 他四处看了看,有些不解地问,“怎么只有一张椅子?” “因为这里不会有人坐的。” 以前是不会有人坐,那么以后呢?是他吗?她无从想象,若然有人坐上了这个位置,有朝一日他走了,她该如何? 第127章 应对之策 回宫的时候,已近傍晚。两人携手进的门,一路上有说有笑的。谈着些不着边际的话。紫荧在门口等了许久。见状又不好插话,看着两人朝书房走去,忍不住出声提醒。“七爷,小姐,陛下在花厅等了你们一个下午。” 倾月回过了身,和玉寒四目相对。两人不由得笑了。是一种默契,讳莫如深的微笑。等两人进得花厅。封帝正在和内侍下棋。 余光瞄见两人,搁下了手中的棋子。“回来了,你们俩去哪里了,让朕好找。” “陛下哪里是来找我们的?不是在下棋来着吗?” “还不是闲得。”他站起身一眼就发现了玉寒的发髻不同往日。只消一眼,倾月便红了脸颊。想来是她绾的发髻太惊人。玉寒轻笑一声,故意道:“身边没带侍女,丑奴儿绾的。” 若是以封帝素来的脾气肯定要说些什么。可是他却只是盯着他的发髻,不,确切的说应该是那根发簪。倾月一时间不解,正想开口。 “恩,朕可不是来看你们两个打情骂俏的。朕有事要交给你们两个。” “怎么?”她给了他名册还不够,难不成是想要她亲自动手?封帝似乎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嬉笑道:“你别担心,关于名册的事不用你插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在雪国是不是有人?” “有人?什么人?” 突然间倾月明白了,极力撇清。“不,我在雪国能有什么人?” “真的?” “陛下未免也太看得起倾月了。倾月手下有多少人,陛下不是一清二楚吗?”所以就算她手里有着千军万马,她也不敢轻举妄动。纵使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却不能被暴露。 “朕交给你兵马却没给过一分军饷。所以那些人是你的,只听你的吩咐,不是吗?”封帝毕竟是封帝,可不会对形势有错误的估计。他知道暗卫从始至终都不是他的。 “陛下,您是封国之主。所有人都是你的仆人。包括倾月也是。”今日的谈话难言的压抑。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只是陛下突然问起雪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雪国国书!” “还没到?”玉寒错愕的声音响起,隐含着担忧。以他对雪国国主的了解,不是一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 “所以陛下想要探听一下雪国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吗?”话至此,倾月已经明白其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既然陛下有要求,倾月可以去找找看,是不是有人愿意接这件差事……” “怎么你找得到人?” “不是臣妾,是陛下。是陛下的话,就可以找到人。即刻启程去雪国。” “什么意思?” 玉寒勾唇一笑,接过了话,“派使臣。”这是最安全的办法,也是最容易获得消息的方法。 倾月回眸看他,一时间他居然能想到她在想什么。是真的心有灵犀吗?或者这话如果由她说出来,完全没有他的有震撼力。他适时解了她的围。这么一想,心里又是一震,怔怔望着他,眸光延绵成殇。 “如此,便按你们说的做吧。”封帝轻叹了口气,“只不知道究竟会怎样?” 封帝等了半日,得了一个如此正面的回答,心里也有些不爽。便也不多说起身离去。倾月喊住了李公公,“李公公,借一步说话。” “王妃还有什么事?” “陛下真真是等了半日什么事都没做?” “谁说不是呢?奴才还担心你们俩回来,陛下会不会发脾气呢。还好。陛下最近心情都还是很平和的。” “那就有劳李公公多多照顾陛下。这些日子,很是伤神。” “这是自然,奴才就是为了伺候陛下而生的。王妃也是,近来看着脸色不好。冷相府也不平静啊。” “有劳公公操心。”回过身,便要紫荧送他出门。 待到人皆散尽。他一把将她抱入了怀里。 “怎么了?”为何突然间。 “无论你想做什么,事情到此,已经不是我们几个人的事情了。你想清楚没有?”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冷相和封帝对峙,她便可以如愿以偿了吗?如果是这样,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卸下哲儿这个重担,是不是就可以,只他一人。 一连好几日的艳阳天。雪在几天之间骤然失去了踪影,春的气息渐近。 自金云寺回来,又过了好些天。 冷相府挂上的白绫,久久没有取下。过了头七了也不曾出殡。 最终,祭文还是哲儿代写的。倾月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在冷相府呆了一夜便起身回离落宫。念及五夫人一人顶着流言蜚语,会害怕,便在过了头七之后再度回来。 宽敞明亮的大厅,几案上摆满了水晶一样的糕点。冷一凡还有冷次亦,冷三卓都回来了。面对两个完全没有怎么接触过的哥哥,倾月请过安后便再也无话可说。他们都带兵在外,出生至今也只见过不到十次面。为了一个月夫人,居然连两位哥哥都招了回来。 “倾月也是因为月夫人的事,被召回东京的吗?很抱歉,没有参加你大婚。”冷次亦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实在静得很,他很是不自在。倾月微微抬眼,扯了扯嘴角,“二哥不必介怀,倾月成婚仓促,始料未及。” “怎么不见你的夫君?听说是我封国第一美男呢。” 从来没有人说话这般轻佻过。倾月愣住,侧头看了一眼紫荧。“诶……”突然冷次亦发现了她不同以往,起身走来。“呀!你脸上的胎记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时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倾月勉强勾起的笑,僵在嘴角。 “第一次发现,原来小妹你是个大美人。”唯有冷次亦什么都不知,依然口无遮拦。倾月干笑,不知道作何感想。紫荧伸手抓了筷子夹了糕点递到倾月嘴边。 “小姐,你一早出宫,也没来得及用早膳,用点点心,怎样?” 倾月伸手掩嘴含了一口糕点。也随道揉了揉僵硬的脸。真真是被她的二哥吓到了。 冷次亦叹了口气,“以前一直觉得你是个野丫头,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你是在树上吧。”他从树下经过,她没看见。那一次别过,他在边关一呆就是三年。三年不见,她又长大了。印象里的那个也丑丑的却眼神犀利的那个小丫头。今时今日,别样的风情。爹,用尽一生心血培养的她,若真有凤凰涅槃。那么现而今的她,是凤凰吗? “诶?”倾月不假思索地问,“最后一次不是三年前的夜宴吗?二哥什么时候看见我在树上的?” “恩,经过的时候看见的。” “你们还真有闲情逸致。这个时候能吃能喝能力聊的。也不想想不就是一个月夫人,爹居然要我们全都回来。有时间叙旧不如想想怎么才能安然度过眼前的非常时期。”冷一凡向来都是不解风情的。一番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糕点还在嘴里,一时觉得难以咽下。端了茶,勉强咽了下去。 “你们都在啊。”五夫人一身缟素走了进来,“相爷呢?还没起身吗?” “娘!”倾月站起身迎上前去。冷次亦也极为热情地上前,“五娘,近来身子可好?” “有劳三少爷关心。”着实分不清是哪个少爷,凭感觉说出了口。倾月一时间愣住,赶紧开口圆场。“二哥你刚还说我变了,你自己也是,不然我娘亲怎么会认不出你来?” “五夫人,逝者已逝,你不必伤心。哭坏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 看她两只眼睛肿的,睁都睁不开的样子。 “多谢二少爷关心了。”五夫人拍了拍身侧紫荧的手,“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什么时候起身的?” “恩,来找爹有些事要说。” “找我有什么事?”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倾月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娘亲身子一颤。她在害怕,为什么?缓缓转过头,看着一脸憔悴的冷相。 “紫荧!”倾月开口。紫荧福身上前搀扶着五夫人。倾月退了一步,退到了冷相身边。伸出手扶住了他。素日里多么硬朗的一个人,陡然间消瘦了。她至今也不明白,月夫人对爹来说是怎样的存在。无论怎样,纵然是无人能及的特别吧。 “爹,月夫人的遗体择日发了吧。” “啪——”长袖当空,抬起落下,隔开了两人。倾月漠然看着被推开的手。“爹,已经七天了,看这天一天天热起来了。这么留着,不是办法。府里存着的冰块也消耗殆尽。再不择日,怕是坏了玉体。” 冷相冷着张脸,看得出气得不轻。倾月兀自继续开口道:“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虽然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我不能坐视不理。你就这样让全家人都守在这里,什么事都不管什么事都不理会。你知不知道……” “够了——”他的声音将所有人都吓退到了一旁。冷次亦想要上前说些什么,却是什么都不能做。看着僵持的两人,无能为力。这样的对峙,谁能插得上话,谁能? “爹,您三思。” 她执拗的眼神,震慑了所有人。 第128章 真心不假 五夫人上前握住了倾月的手,拽着她往身后躲。“倾月,这件事不急,以后再议。你爹守灵守了一夜。相爷是不是先休息一下?” 冷相缓缓地转过了身,看着她。第一次,他认真地看他的五夫人。然后看见了她身后他的女儿。这一生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却让他最心爱的女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独留他一个人。 想至此,他有些控制不住,一把抽出了佩剑。 所有人都被吓坏了,愣是没有动。眼看着那剑刺向了五夫人。倾月抬手,匕首抵住那锋利的剑尖。一阵尖锐的响声过后,一颗红宝石掉落在地。 “啊……”五夫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倾月伸手扶住,转了个身。冷相手上的剑再度举起。一道人影闪过。他手中的剑,被踢落在地。下一刻,他转身看着回过神来,抽出匕首的倾月。两个手指一合一使力,将匕首推了回去。 一时间冰冻住的人又再度回过神来,便都围了上来。 “丑奴儿,你没事吧?” “寒——”她松了口气,只一眨眼手中的匕首已经被不见。她抬手抱住了眼前的他,长长地出了口气。让他见到了这么荒唐的一幕,她总觉得无颜以对。若不是他来得及时,她是不是已经拔出了匕首相对。明明是自己的爹,她为何忘了伦常。是什么让她失去了理智。 “丑奴儿,你没事吧?”他着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倾月低头,闷闷地回答,“我没事,真的没事。” 探头看着冷次亦怀里的冷相。挨了一记,整个人都晕了。瘫软在冷次亦怀里。“二哥,你扶爹回去休息一下。” “好!”他答应着扶着冷次亦离去。冷相前脚赶走,所有人后脚就要退下。倾月命人拦下了所有人。 “今天的事,看到的,听到的,全部忘了。” 冷一凡转过身,恶狠狠道:“你凭什么……” “大哥算了。”冷三卓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她爱闹喜欢惹是非,就让她惹好了。看了场好戏就值得了,家丑哪能外扬?” 倾月气得牙痒痒。目送他们离去后,让人抱起了五夫人。一时间,不欢而散。午膳也不知道怎么办。下人便来请示倾月。倾月一句话让她们去问冷一凡。便再也不管事了。 “你现在才知道收敛一下你的脾气?” “我知道今天我过分了。” 玉寒拨弄着她发边的步摇,掩嘴笑,“过分的是你的父亲,居然拿着剑指着自己的内人还有女儿。” 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是我的错。我居然……” “说起来,你的匕首藏在哪里?”只一眨眼就不见了,他很是好奇。倾月笑了笑,从袖子中掏出了匕首。“自然是手边,我一直戴在身上。” “镶嵌着宝石,不重吗?” “习惯了。”轻笑着从她手里拿了回来,“我一直也想换一把。只是没时间去找。再没有比它还要锋利的。所以我就一直带着。” “如此!”他若有所思。 五夫人睁开眼,沙哑的声音嘶喊着丑奴儿。正巧那头传话说要一起用午膳,两人都去了。以至于五夫人醒来的时候,两人都不在场。 紫荧将事情解释了一遍,五夫人总算是放心了。 才换号了装便又有人来探听,说是五夫人醒了就一起去用午膳。五夫人推脱道:“不成,都已经迟了。再去还要小辈们不自在。相爷呢?没事吧?” “都在花厅和小姐少爷门用午膳。” “七爷也在吗?” “是的,夫人。”紫荧已经命人去提餐盒,为她布菜。 “有他在,我也放心了许多。丑奴儿她总也不知道克制自己的脾气,任意妄为。虽则相爷宠着她,她有的时候确实过分了。是个女儿家就该有女儿家的样子。” 紫荧暗笑在心,为了让她安心便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不过也是七爷,宠她过了头。让她是有些肆无忌惮。” “说来,真是姻缘。七爷能如此待丑奴儿,真是太好了……”看得出来那个孩子会对丑奴儿好的。 “是啊,谁说不是呢?两人的感情很好,羡慕死人。”紫荧不觉得笑了。虽然不清楚那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了?可是可以感觉到那份心意。任是瞎了也看得出来。 经倾月这么一闹。冷相亦不再坚持,次日终于发丧了。那连日的艳阳天消失了,阴雨连绵。以至于,送殡的这一路,近乎艰难跋涉。那雨下得急,泥泞的路,溅起的泥水湿了一身缟素。看上去脏兮兮的。倾月是出嫁的女儿,更是嫁入东王府。以至于她可以坐马车。可是看着雨中艰难行步的母亲,她如何忍心一个人安逸。 而玉寒,推了所有的事物,专心地陪在她的身边。 撑着伞,搂她入怀。依偎在他身边,看着雨中她的家人。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很疼很疼。爹肯定是觉察到了什么,所以要两个哥哥都回来了。那份名册交给封帝,究竟是不是做错了。虽则改了近一半的人名,但是只是那一半也足够让冷家重创。甚至没有东山再起之日。只是她不能冒一点的危险。 “寒,你说为什么雪国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我从李总管那里得知。陛下将下旨,两日后黄道吉日,将雪妃遗体火化。” “火化?雪国国书还没到,这样决定,成吗?” “不是成不成的问题。总觉得雪国太过安静。” “莫想那么多了,给——”将伞递到她手里。抱起了她。 倾月只轻叹了口气。湿透了的下摆,沾满泥污的鞋。他却是视而不见。有的时候,她真的觉得他是真心的。可是此时此刻的她还有资格去拥有他的真心吗?还有闲暇去顾及他的真心吗? 这样的天气,阴雨连绵。呼吸着都是潮湿的气息。他的身上也湿透了。枕着他的肩,伸手抹去他长发上的雨丝。这样的时候,他总会笑得很甜。甜甜的笑容,眼神温柔如水。只可惜她没有在注意。 徒步到了冷家祖坟所在地。陵墓规整的分布在半山腰。重新修过的坟很气派。顺着石阶往上走,隐隐觉出了他有些气息不稳。 “寒……”她挣扎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开口,有些气喘,“怎么?” “放我下来吧。” 他不言不语。倾月笑了一下,跳着下地。然后伸手挽住了他。想要往前走,可是他岿然不动。她侧头,“怎么了?” “你觉得我抱不动你吗?”昨儿个也是,怎么也不肯让他抱。生怕他撑不住,只让背。今儿个干脆就跳了下去。这样将他的男子气概置于何地。 “当然不是。”她叹了口气,隐隐使力,扯着他往前走。 知道他闷闷不乐,不时回头看看他。最后忍不住笑翻了,转过身扑入了他的怀里。她转得突然,撞进了他的怀里,实在有些痛楚。却是甜蜜的痛。 后头跟着的是冷次亦。见两人的互动,隐约可以猜测两人的情意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突然想起刚回来那一天,爹找他谈话。说的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情。 一行人行礼过后,便分散开来往回走。等到人皆散尽,倾月看见冷相一个人站在坟前。身边的侍女要为他撑伞,被他冷声呵退。 一时间,所有人都退了开了。看着雨砸了下来,砸在他微微有些弯曲的背。抓了伞,缓步走上前去。 一把伞缓缓地接近,挡住了雨。看见了她的裙摆,眼角余光瞄见的那紫色。冷相没有出声。盯着眼前已经封了的坟。那碑上刻着的字是他手写的,笔笔劲道,笔笔沧桑。那祭文是倾月所作。可是他看得出来不是她写的。因为太过正统。 “爹,逝者已逝。你保重身体!” “你何以跟她要了那本名册?” “爹,你是不是也没想到,她与你一时争执居然就想不开了?”她缓缓转过了头,看着他,“如果倾月想得到会有今日。一定不会跟她要名册。” “你要那名册做什么?” “因为封帝想要!” “你拿整个冷家,想要做什么?” “爹,你误会了。倾月不想做什么?” 闻言,冷相轻轻摇了摇头,“罢了罢了。爹老了,有些事有些东西也不如以前那般执着了。你要的话,都拿去吧!” 听他说自己老了这样的话。她总还以为,爹还是那个爹,可以在这一局棋 里边保护自己。月夫人的死,爹他仿佛失去了主心骨。曾经不可一世,而今却似一个暮年的老翁。一时间,无限感慨。 “爹,倾月是姓冷的。”她毁了一个冷家,会重建一个冷家。既然都是冷家,又何必区分究竟是哪个冷? “有你这一句话,就够了!” 说完话,他转身走。细雨中,那个伛偻着腰的背影。 一句亏欠,一句抱歉,都不是他要的。只要那一句,只要她还记得自己是冷家的人。那么此生,他便也无悔。她,是他一生的成就。 第129章 谈笑风生 “倾月,走了!”所有人都已经离去。这青山的怀抱里,她一身凝重的紫。站在坟前,那细雨缥缈。 他静静陪她站着。直到她回身,朝着他伸出了手。 他笑着朝她走来。拽了她的手,拥她入怀。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 一路回了冷相府,大院里摆了近百桌宴席。宾客如云。明明就是丧事,他们却是谈笑风生。因为是无关紧要的人,所以依旧可以眉开眼笑。 人,总也是这样。与你无关的,你如何想到去将那个人的事放在心上? 越是在乎的人,越是不懂得去忘记不在乎。 从前厅一路走来,走进了后院,然后绕过那廊桥,入眼是一排临水的美人靠。坐下后,微微侧过身,入眼便是那一排的杨柳。此时此刻萧条得很。想起那些花红柳绿的日子,月夫人从来不曾出门一步。与其说她害怕的是花,不如说她害怕的是人。 稍事休息,本想着去换身衣裳。经过月夫人所住的院落之时,突然看见墙头有一枝红杏。倾月自嘲地笑,想来也不是,这个色也不像是红杏,何况这个季节怎可能有红杏? 心下好奇,推开门绕进了内院。自打月夫人出事以后,这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搬了出去。这里面没有一个人。虽则也才短短十来日,可是这墙头的一团红却不是红杏。似乎是树梢上的一团红布。 走近些看,原来真是一条红布。写了些字,凑近了看,只觉得每一笔每一划都渗透了些许的落寞些许的无奈。每一次收尾都有些力不从心。是一首诗,耳熟能详。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玉寒伸手扯落了你红绸,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倾月看着红绸末端的那一块血红,惊惧地睁大了眼。 “这块布……难道……” “小姐,这块布是今儿个才出现的。昨儿个奴婢还来这园子里取过东西,没见着这布头!”紫荧突然开口。倾月缓缓回过身,看着她,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眼神,“你说什么?你来这里取什么东西?昨儿个一日,你不是在离落宫,我身边伺候着吗?” “奴婢是来拿那份名册的原样的。雪大人说要用。” “这样……”若有所思地回过了头,最后抿唇一笑,“雪昨儿个来过,你为何没有同我说?” 紫荧干笑,“雪大人不让通报。本想进去同小姐您说的。只是那会儿已经是午膳……” 一想起昨天的午膳,倾月整张脸红透,微微别开了脸。干笑道:“我知道了,拿到那名册了吗?” “可能相爷已经拿回去了。奴婢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只是好生奇怪,奴婢在这里半日都没有见过任何人来过问。似乎……”她说着摇了摇头,“不会,奴婢就是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的。他们可能觉得没什么便没有派人来跟着。” “你可是告诉了我爹你来拿什么?” “雪大人说即使奴婢不说,冷相也清楚。何况冷相可能根本就没有心力理会。” 倾月盯着玉寒手上的红绸,那一抹血色,原以为是血。壮着胆子一看,发现都是些油漆。这样朱色的漆,素日里也不常见。只是那一日后院的门要修缮,她见着购置了许多的油漆。用剩下的,在库房里搁着。 这红绸上的字迹不是她所熟悉之人的字迹。未尝见过。这红绸看来可是好料子,这油漆又不是一般人能碰到得。“也就是说自紫荧之后,这院子里还有别的人来过。” “来便来了,做什么药放一条这么显眼的红布?还写着字?” “这便只有那个人知道。”他说着举起了手中的红绸,“怎么办?” “放回原处吧。指不定是什么人做的记号或不小心落下了。还是……”倾月转身踩上了树枝,没两下就蹭上了树。看着树干上的脚印,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倾月,我想起来了。这样的带子不是系在短衣上的?” “短衣?”倾月心下一想,不由得心里一震。这短衣,一般来说都是府中的家丁方便干活所穿。此外武将素来大大咧咧也喜穿。这样的红绸想来也会是后者。大哥和二哥刚回,这府上便有两人整日可能穿着短衣。只是这几次见面,见两人规规矩矩地穿着长袍便也未曾想到其他。 “紫荧去账房查查近段日子有谁用过这样的红绸。” “是,小姐!” 带着满腹的疑问,从院子里出来后,便到了弄月阁。这点上,五夫人已经用过了午膳。见两人不曾用膳,便有命人去取。 “丑奴儿,娘有件事想问问你。” “娘,你有什么事就只管说。做什么畏畏缩缩?”她是她的女儿,就算是对所有人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她也永远是她的女儿,愿意匍匐在她脚前,侍奉她。 “你爹说要我做正房夫人。” 沉寂,良久后倾月开口问,“爹真的是这么说的?他亲口同你说的?” “恩!”五夫人显然是有些不知所措,不住地点头。 “那你还需要想什么吗?答应了,就是了。”这下子大夫人出家了,月夫人又莫名地去了。除了娘亲也确实没有人更适合。除非另娶。时至今日,爹指定没有心思再娶妻。 “这哪里成?你也知道你外婆家是什么情况。你舅舅连一个兵马司都不如。我哪里能……” 闻言,倾月微微侧头看着她。“如果娘亲觉得你娘家是你不答应的原因。那么我便让他全都成为你的后盾,如何?” 再无所求,最终还是有所求。 “这样成吗?”她还是有些担心,频频询问。 “娘,你放心。除非是你不想做这个大夫人。不然无论何时它都是你的。舅舅的事,你问问他看,自己能胜任什么职位也该清楚。”从来娘亲都不敢在她面前提她不成器的舅舅。现而今,她还是有些担忧的吧。怕娘家没人,坐上了大夫人的位置也不光彩。 而她,始终只是嫁出去的女儿。能插手的事,太少太少。 第130章 慌慌张张 在五夫人处用了晚膳。午后,便搬了椅子坐在水榭。静静地坐着,感受着烈烈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紫荧抱着一件紫色的衣裳,飞奔着跑来。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一下子合起了手上的册子,掷给了身旁的玉寒。玉寒伸手接过,搁在了一旁。今儿个前院来了近千人。认识的不认识的,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头老百姓。只要是月夫人娘家有一点干系的,只要与冷相有交往的人家,都来了。以至于满座。这么热闹,以至于怎么看也不像是一顿践行酒。 拿了礼单来看,发觉就这样一顿践行酒,收得人情都抵得上五年的俸禄了。这样的一份账单任是谁看了都觉得不对劲。 紫荧见她不说话,心里头着实很是焦急。“你不是有事吗?怎么不说说看?”“小姐,是这样的。账房说根本就没有买过这种布。不是我们府里的主子的。” “哦!”还没来得及出一口气,只听紫荧声如蚊呐,“可是管账房的老师傅说,这布近几年京都已经不流行了。最近一批是两年前晕倒了边疆的城镇。那边的话和京都不一样。布料的话不会受各家小姐夫人的喜恶而诸多的变化。” 倾月一时间根本就不知如何回答。这么说来,不是二哥就是大哥的。只是他们怎么会将东西落在树上? “这件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无论是谁,不必要再查下去了!” “是,小姐!”紫荧说着起身离开。是夜,人散尽之后,倾月和玉寒在后门上的马车。才踏上车辙,想了想便又决定不回去了。 “怎么这么突然?”车上的玉寒拽住了她的手,不想伤到她,便顺着她跳了下去。“真不回去了?那一早还让人备了马车?” “我心里不安。还是去问个清楚,求个心安!”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每一次,就算有满腹疑问,还是会依了她的意思。 他一问,倾月犹豫了下。究竟是任性的留下还是和他一起回去。毕竟他们没有理由镇日留在冷相府。封帝肯定会起疑心。 “不然我们回去吧,改日再问。” 见她犹豫不决,一把拽住了她的手。拖着她往里走。身边的一行人跟着两人折回。他一路上都不曾说一句话。无论倾月说什么,他都没有回答。 拽着她一路向着秋院走去。进了门,还是他先和冷次亦打的招呼。倾月被吓到,一动都不敢动,更别说是说话了。 玉寒将那红绸布往那茶几上一扔。冷次亦一愣,抓起了那红绸布。“奇怪,昨天一直在找它就是没有找到。你是从哪里拿来的?我是不小心放到哪里吗?” “真的是你的?”倾月小小声的开口,小心翼翼的样子,玉寒见了只想笑,抓起了她的手,搂入怀里。“我们俩是在月夫人的院落里捡到的。还好是我们两个,若是什么别的人捡了去,不定还要说些什么呢?” “怎么会在月夫人哪里?谁拿了去吗?”冷次亦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可是他由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眼神隐隐约约有那么一丝的闪烁。 “我们两个自然是不清楚的,只是觉得奇怪!” “这汗巾是你二嫂亲手给绣地。丢了的时候,都不敢跟她说。” “二嫂?”他这么一说倾月才想到二哥这般年纪自然是有妻室的。只是他成婚,她竟然一点都不知晓。原来她是实实在在太过忽略身边人了。既然是二嫂亲手做的,没有道理说丢就丢的。何况这红绸布上还写了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定是不同一般的。 “有些褪色了呢?浸了雪水了吧?” “恩……”倾月回了一声,并没有再问。扯了扯玉寒的手。他侧过身搂了她的腰,和冷次亦道别。从院子里出来,天色已经全黑。 “怎样?还是担心吗?” 她摇头。这么多事,似乎是很正常的零零碎碎的事。总觉得每件事都有联系。可是也不知道究竟是缺少了什么,总觉得只是片段,所以无法连接成整体的事件。“寒,可不可以……” “什么?” “我要去三哥那里,探探口风。” 二话不说扯了她的手向着另一边的院子走去。才近了院门,只听见声音嘈杂。听侍女说是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吵架了。两人一愣,停在了院里,犹豫着该不该进。 “寒,怎么办?” “只是吵架而已。哪对夫妻不吵架?” “也是……”这么一想,两人便往回走。同时让侍女通报。只当做是自己还不知道。不多时,有身着铁甲的侍卫前来带他们往花厅走。 经过大厅的时候,随意瞟了一眼,只见几个侍女正要收拾。地上都是些碎瓷片,看来吵到很是凶。还摔碎了好些的瓷器。这个时候真不知道来得是不是时候。携手进了花厅。看着正襟危坐的两个人。看着他们言谈甚欢。哪里看得出来曾吵过架的样子。看着这样子,倾月心下更是怀疑。 请过安后,寻了位置坐下。大少奶奶是个热情之人,第一次见倾月,因早有所耳闻。心下便有些着急,不曾多想就开了口。“听说这冷相府里有一位大小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都说冷相对你比对儿子可要好多了。” 倾月一听就愣住了。别过眼去看冷三卓。 “别听婉儿胡说。口没遮拦的,从哪里听来的?”他的语气微有些愠怒。似乎是真的有责怪之意。倾月默然一笑,“没事,她说的是事实。爹自小就以为我愚钝,又只我一个女儿害怕我丢了冷家的脸而已。三嫂所听也未必都是假的。” “今日怎么想起来我这儿,有什么事吗?”根本就不亲,素日也没有交往。突然来了,还和东王一起。怎么看都是有问题。 “没什么,只是来问问。近些日子回来奔丧还习惯?” 没什么可说便没话找话。冷三卓根本就不以为意,随意回答了一声。“恩,都挺好。这东京都要春暖花开了。” 第131章 如何是好 春暖花开,比对边疆的苦寒。这么些年,她一直想不通,为何爹舍得让两个哥哥去边疆苦守。原来只是为了等待有朝一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也许经过这般苦难的磨炼,爹他喜欢磨炼出一个令他骄傲的儿子。 也许是期望太高,而今看来,碌碌无为。抑或是这些年来封国国力渐盛,根本就是没有人能居安思危。 断然如此又如何。倾月不由得笑自己的猜测。回过神来,问道:“正是。不知三哥你能呆到何时?” “谁知道呢?”他很是不以为意,狭长的眼,很美。只是一扫,冰冷的眼神。倾月心下里一个咯噔。拥有这样眼神的人,必定是个冷情之人。那般漠然。他的心肯定也很坚硬。 “你在看什么?” 她就这样一言不发,平静的审视的眼神,让他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倾月说着揉了揉眼睛,站起了身。“那就不打扰三哥和三嫂了。我们这就先走了!” “你来了,也没说什么事?这就走了?” 倾月愣了许久,干笑道:“三嫂是这样的,昨儿个我收到了一份礼物。是宫中的贡品。是红色的绸缎,昨儿个月夫人还没有出殡。不能拿红布进门。明儿个我让人送来,你看看喜欢的话让裁缝给你做一件最近京都常见的衣裳。” “是你身上的这种吗?”她穿着的衣裳是紫色的。袖口绣着玫瑰,几乎拖曳到地的长度。腰间的腰带微有些长有些宽,坠着一些简单金饰。裙摆上窄下宽。走起路来,不知道有多好看。摇摆的弧度也很美。还有她头上的钗子,好像是红宝石,只此一根绾起了发。 低头又豁然看见了手腕上有一串紫到发黑的手链。很精致。 “你手上的那是什么?” 倾月抬起了手,笑了笑,“是水晶。不知何时带上的?” “真好看!”一脸艳羡。 “你喜欢?”倾月说着就要动手拿下来。玉寒黑着一张脸,拽着她往外走,“先走一步!” 屋檐下挂起了一排的红灯笼。夜色中那红色,莫名的凄凉。 “寒,你怎么了?我话还没说完?”就这样走掉,礼节不周全。 “你手上的水晶,你真的不知道是谁为你戴上的吗?” 倾月想也不想就回道:“我身边除了你还有别的人吗?”话出口,才知道为何他生气。 “知道是我,你也可以随意送人吗?” “不过是个饰物,难得她说出了口,我若是不给岂不是显得我小气?” “所以你就要给?” “礼多人不怪?不是吗?”他送的,以至司制房拿来的首饰,她都堆积如山了。为何要在意这一串手链。 “你……”片刻后,他松开了手,转身离去。左手抚摸着右手腕上的水晶,凉丝丝的透心的凉。想起昨夜,他不依不饶地纠缠了许久。累极依偎在他怀里沉沉睡着。睡梦中只觉得他握住了她的手,握了许久。然后她的手腕上多了这一串水晶。这水晶,他是从何而来? 提群追上了他,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脸颊贴着他宽厚的背。两手在他身前交握。抓住她的手,转个身抱她入怀,呢喃声悲痛。“你知不知道这水晶是我为你求的,不,为了我们的孩子。磕了九十九个头,就为了求这一条水晶。你不喜欢也好,可不可以带着?” “你为我?你亲自去求的?” “对,开光了的。”他只是不忍见她伤心,若是那佛真有灵,他愿虔诚去参拜。她笑,隐隐有些落寞。“我从来不信佛,我信命。” “那么你就相信,我们命中注定相爱,我们的爱命中一定会有延续。” “我们的爱?”明明就是诚挚的眼,明明就是她要的爱,此时此刻却又为何,泪如泉涌。她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心里,为何这般痛楚? 伸手扶着她的脸颊,泪洒落在他手背。从温热到冰冷,他俯身吻住她的唇。她的手停留在他的脸颊边上。抚摸着她的唇,一点点一丝丝的不舍。 “寒,抱歉。”她抬手扯着水晶链子,却一时情急,扯断了绳,一时间圆圆的珠子落了一地,有一些滚过美人靠,落进了水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她蹲下身去捡那些珠子。 “算了,已经断了。”他蹲下,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泪没有停,停不下。泪眼模糊,手在地上摸过,脏乱。握住她的手,拽着她起身。 “抱歉,我不想的。”她哭得不能自己,看不清眼前的他,伸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满心的惶恐,还有不甘,化作泪水流下。 好端端的,又将她惹哭了。抱着她回了房,浑浑噩噩的就睡下了。 次日在一阵骚动声中醒来。想要问,可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寒……”他已经转醒拿了衣裳为她披上。这才起身去外头看看。却不知为何偌大的房间竟是没有一个人。出了内室,到了前厅。前厅的门紧紧关闭着。 伸手去推,竟然上了锁。 一时间犹如被雷劈到。整个人愣在当场不知道如何反应。倾月一觉醒来,犹自觉得累。昨夜里出了一身的汗。当下只觉得浑身不舒服,这冷相府里又没有浴池。想要喊侍女来准备热水。可是就是无人应答。玉寒起身离开了许久。她不得不坐起身,扯了扯衣裳,下了地。 光着脚走在地上,一阵沁骨的冰凉。才绕过屏风,就撞进了他怀里。 “怎么了?” “门被锁了!” 锁了?倾月一时不能理解。突然间想起她跑到门边扯了几下,纹丝不动,狠狠拍着,却是无人应答。她的心一沉。原来她的不安是有预见的。爹他不会坐以待毙。还记得上次她和玉寒一起被关在离落宫的废院子,那一夜就发生了大事。今日,究竟还会发生些什么?她又该如何是好? 手还在继续拍着门。响声不断。玉寒上前来扯开了她,心疼道:“你的手。” 第132章 有备而来 天还没亮的时候,紫荧端着准备好的衣裳去往弄月阁。走至半路,被人团团围住。看着那个个身着铁甲,手执长戟的士兵。她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只可惜,人家是有备而来,她很快就被抓住。两人拎起她,捆绑着扔进了柴房。 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究竟是怎么了。可是陡然间事情就发生了。眼看着天亮,时间点点滴滴流逝,心里挂念着主子,却是毫无办法。 与此同时,房间内的两人绞尽脑汁在想出去的法子。为了找东西方便,倾月挑了一件简单的衣裳穿好。长长的袖子折起。在房间里头翻箱倒柜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利器。 倒是玉寒知道她心急如焚,抱起了墙角半人高的瓷器,一下砸开了窗户。 “呼——”长长地出了口气,转身抓起了她的手。搬了椅子,爬上了窗。门外站着的守卫愣愣看着爬窗而出的两人。片刻后,冲了过来。 倾月侧身斜视他们,冷声道:“我不关心究竟是什么人要你们看守。只要记住,你们看守的是门,而我是爬窗出来的。你们实相的当做没看到。不然日后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一干人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讳莫如深地转身回到了门口。看着她一脸正气加怒气,玉寒伸手搂了她的腰。“罢了,生气多伤身子。没关住你就算了!” 倾月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嘲热讽道:“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七爷你这么好心?” “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丑奴儿,不知?” 这……倾月是头一次听说,细想来也挺有道理。心下有些不舒坦,便也不再多想。两人顺着墙角走,听见人声便避开。两人躲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直到人声渐远,两人相视而看,无奈地笑。 “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们两人沦落到这地步了?” 笑着附和了一声。便扯了她的手往前走。这样一路躲躲闪闪,好不容易才出了冷相府。出了冷相府,身无分文的两人被赶车的马夫赶下了马车。站在大街上,倾月看着人来人往,根本就寻不到方向。“寒,我们去哪里?” “恩,要不回宫吧?” 她沉思片刻后,开口道:“不,先去找雪吧。” “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我只知道他住的地方,叫清园,好像。” “这样怎么找?” “东京我很熟,我知道在哪里。只是……”她转过脸,泫然欲泣,“好远!方才叫了车夫我可以给他指路。只是……”那车夫见他们两人没钱,直接就翻脸不认人了。 笑着抚了下她的头,笑道:“那你可知哪里有当铺?” “这街上就有啊。”她抬眼,抬起手指着不远处的方向。经过他一提醒,倾月低下头翻找着,找出了一条金线绣花的手帕。进了当铺,看着那埋头打算盘的伙计,倾月犹豫了许久,叫不出口。玉寒暗笑在心,拿了手帕递进了窗口。那人只看了一眼,随意扔了几个铜板。 看着眼前的几个铜板,倾月问了一句,“这些钱够雇马车吗?” 玉寒拧眉想了想,“不知道,可能……” “我记得紫荧都是给银子的,记得要一两银子。”这么一想,倾月拍着柜台冷声道:“我说我要银子,一两!” 那伙计抬起了头,看了她一眼,惊艳过后露出了一丝的嫌弃。“这帕子就这个价了。再没有多的了。” “胡说,这手帕上的金丝抽出来都不值一两银子了。何况这帕子的做工。”倾月分明记得司制房的宫女说过这帕子娘娘们才有的用,很费工时。她要了一条,便一直留在了身边。 “小姐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当铺吧。这抵押物要是不能赚钱,我们还要这抵押物何用?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我这不是给了你的,就值得这个价钱了。” 他一脸的不耐烦。“不不然小姐要是不缺钱的话,就把帕子拿回去算了。” “你胆敢这么对我说话,我……” 玉寒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扯落了腰间的玉佩递给了他。“这玉佩你看看,可以有多少?” 那伙计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沉吟道:“一两银子嘛,有些勉强,看你们需要这钱,便就一两银子吧。”他扔了一锭银子。随后连抵押的条子都没让他们签。 倾月怒不可遏,手穿过窗口抓住了那人的领子,“我告诉你,你会后悔……”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拽着出了门。 “别同他们一般见识。这个世上有的是势利之人。你恨得牙痒痒又如何,还真要人抄了他的店,你会觉得舒服些?” “这也太欺负人了?” “丑奴儿,这世上不公平之事太多。你就算是让人抄了他的店,不也是仗势欺人?”在雪国七年,他所受的冷嘲热讽,他所受的凌。辱,何尝不是与这世道息息相关。那些处在底层的人,如若不仰人鼻息,如何苟活?所以他并不厌恶世人恶俗的嘴脸。 “寒,所以你觉得他可以被原谅?” “不是原谅,于己无关而已。” “与你无关的人,你尚且可以这般大度?当初你为何……”这个问题,她藏在心里很久了。一直纠缠不去。她想要求个明白。为何当初他要逼她至毫无退路。 “为何不问了?”微微抬起头,看见他紧蹙着眉。瞬时,只觉得问了也是白问。她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爱的奇迹。她却忘了,让奇迹消失的,是一颗冰冷,一颗不肯原谅,不肯相信的心。 “不重要了。”她笑,容颜憔悴,“我要去找雪,你呢?” “随你!”明明知道此时此刻定然会有一番轩然大波,他回到皇城才能清楚掌握形势,可是他还是选择跟在她身边。放心不下的不是她的所作所为,放不下的恰恰是他自己的心。 她明明就问出了口,为何不继续问下去。那一次的误会,那一次的狠心,是不是注定要他失去她。而这一次,她又将自己至于何种危险处境。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何? 第133章 往事如烟 巳时一刻,马车缓缓停在了清园前。马车驶离,两人愣愣望着眼前敞开的朱漆斑驳的大门。 可以看见门内圆柱边上的两盆青松。盆已经碎了,松针散落一地,和泥土碎瓷片混在一起。 一眼望去,就知晓这里头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乱。 倾月率先踏进了门。玉寒快行一步,将她拽到了身后。就这样护着她往前走。一手握紧她的手,一手搭上了腰上的剑。 穿过前院,是曲曲折折的回廊。回廊的两边是水池。记得当初兴建的时候还种了许多的莲。现而今没有冬末春初时分,长了些浮萍。水是墨绿色的,看不清底。 这偌大院子,门敞开着,竟是没有一个人。 倾月循着记忆,找到了书房。书房里的书洒落一地。似乎是谁翻箱倒柜找过。案上的笔墨却是完好无损。想来是谁想要找什么东西。 书房之外,要找的就是睡房。全都找过之后,发现轮椅还在,人却是不见了。心下不由得一紧。“依人姐她被人带走了!” “这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除了门口的两盆花。是不是有人故意……” 事情已经发生了,倾月便也不再多留。牵了后院的马,两人朝着皇城而去。一路上快马加鞭,惊了人惊了马。一时间一团混乱。倾月自觉骑术还行,却是困在了人群中。急中生乱。玉寒勒马回身。倾月只一眨眼他已经在她身后,健壮的手臂握住了缰绳,只微微一扯,马儿便调了个方向飞奔而去。 渐渐的,倾月松开了手。 “寒,你……”她不知道该怎么问。问他从何学的骑术,为何明明是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却屡屡让她惊愕。恍惚他还是当年那个文韬武略的七皇子。 “你是想问为何我的骑术这般精湛?” 她就算是不开口,只是那一犹豫,他便猜得到她想要问什么。轻笑着,将她搂紧,在她耳边低语,“那是因为,自从你禁止我和齐大夫的药之后,身体一日好过一日,精力无处发泄,自然而然地也便恢复了往日的水准。” “这……”倾月一愣,垂下了头,讪讪地问,“那是什么药?” “恩,不好说,怕是加了些毒物什么的。” 闻言,她不再说话。心口疼到发麻。为了自保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身体上的,心里的。所以他才一个人都不信任?他也是一个人,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他想要讨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而她要的,究竟是什么?就为了那一个承诺。那为了她而付出生命的华妃。 “寒……”她喊着他的名字,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臂。缓缓合上眼,枕着他的心口。这样安心的感觉好久没有感受到了,她所想要的,不过就是靠在他怀里,听他的声音,有一个他的孩子…… 猛然间她睁开了眼。那一片静谧中的幻想,就这样幻灭。 “怎么了?”扶着她的下巴微微转过她的脸,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你回封国的第一个晚上,我派人去杀你,同时我也有派人去救你。因为不杀你爹和封帝的争执不会停息。若是不救你,我的心就会随着你一起死去……” 嘴角的微笑渐渐凝固,纤长的五指微微收紧。她感觉到他明显的颤抖。挣开他的钳制,冷声道:“告诉你,只是不想要你乱猜。告诉你,只是要你明白那是曾经,真真实实的曾经。不想抹杀我的全部付出,只是要你明白已经不会再为你付出了。” 那一份卑微的爱,低到尘埃里的爱,已经随水流去。再多的无奈再多的不甘,在她决定告诉他的这一刻,往事如烟。 心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前一句让他如漫步云端,后一句却又让他如坠深渊。不过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切实拥有她,拥有过她的心,才让他愈发深信,她的心里有他。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若是爱,能割舍,何来相思泪,何来痛彻心扉。 他的手收紧,几乎要将她抱进身体里面。 一路飞驰,回到了离落宫。宫人牵着马去皇城的马厩。雪已经在离落宫等了整整半日。见她回来,一把拽起了她的手。 寒吩咐了李叔几句,回过身来两人已经不在眼前。问了宫人说是朝着昭阳殿的方向去了。 “雪,怎么了?” “依人姐被封帝带走了。我去了昭阳殿,连门都不让进。” “你是不是同守卫打起来了?” “是——”回答得干脆,倾月轻叹了口气,“看来封帝是确确实实不想让你见依人姐。等下我一个人进去。我怕的是封帝也不会让我见。” “我知道,但是我只能来找你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对她撒娇,也不再一句一个人家。他这般严肃正经的语气,似乎是自从依人姐醒来之后就变了。终究是要和她日渐疏远,是要到时候走的时候还过一些。 两相沉默。等到了昭阳殿前,侍卫也只是委婉地要两人离开。说是封帝一人也不见。闻言倾月不管不顾直接往里头冲。那侍卫居然也不上前拦住。封帝下令若是她硬闯便让进了。既然有这样的命令,两人根本就没有成心想要拦阻。 倾月在前,雪却是被拦在了外头。 “雪大人,还请不要为难小人。小人也不想拦着你,只是陛下有令。”谁都可以不拦,除了雪大人。他们无奈才会动手。 “雪你安心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他不再说话,目送她进了殿。 从偏门进了昭阳殿,不过百步的距离便到了御书房。这个时辰,应该是用膳的时间。这个时辰还在昭阳殿,想来便是在御书房用了。 进得御书房,有侍女上前福了一福。“王妃,您来了,请跟奴婢来。” “陛下他人呢?” “陛下知道你要来,说是让你先见一个人。等他忙完了,便去找你。” “陛下当真这么说?”随意问了下,便随着侍女离了御书房。 第134章 清闲日子 水晶帘边上拜访了一朵水晶盆景。冬日里不常用水晶装饰。 而这一处,水晶帘里头还有粉嫩的丝绸编织的垂地的帘子。遮得密密实实。 侍女伸出了手。倾月的眼注视着她的手。粗糙干燥还有些许的皲裂。这皇宫内院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奴婢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一双手? “等等!” “王妃,怎么了?”那侍女回过身,微笑地望着她,笑容有些僵硬。 “你是从哪里来的?一直在这里伺候的吗?” “不是,奴婢一直在做粗活。昨天突然说缺人,嬷嬷便要我来了。”她老老实实地回答着。倾月近了一步,走得进了看得见她脸上很清晰的细纹。这个如花一般的年纪,她定是辛苦了许久。看来封帝是特意调动了一个根本没有接近过主子的侍女。看来他是诸多避忌。 只可惜这侍女也是被卷进了是非。以后怕是再没有出头之日了。 “王妃?”那侍女端详了她许久。见她还在想些伸手,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也不知道该不该掀帘子?有些着急又有些担心,便战战兢兢喊了一声。 倾月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如果你信我,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那侍女愣了一下,撩开了帘子。倾月看了他一眼,正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那侍女以为她有意责怪,心下一怕就跪了下来。“王妃,我不是想要违背你的意思。但是奴婢不能离开……这是陛下的吩咐!” 倾月叹了一口气,抬步往里头走。走了两步又回过了头,“你去前殿,看见七爷,带他来这里。”不知为何,她就是放心不下这个侍女。虽然觉得此时此刻的她并没有什么资格去替别人操心。 “是,王妃!”她站起身,往外走。倾月走过那帘子。帘后是一条很窄的甬道。两边的窗子上点缀了好些琉璃,各种的色彩交织。她走过,看着那些美美的窗户,不由得伸手抚过。 指甲和琉璃相碰触,发出一种尖锐的声音。走过这条狭窄的道,她停在了那个交叉路口。 里头,白依人穿着宽大的衣衫,听见了脚步声响起。她知道她来了,可是脚步声又停了。她试探性地开口喊了一句,“倾月,倾月——是你吗?” 倾月蓦然回过神,很快地向着左边的道而去。冲进了门,看着瘫软在榻上的白依人。 “依人姐,你没事吧?” 她伸手按着心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事!”她来了,她的心就不在慌乱了。这一夜,她经历了生不如死的一夜。明知道她一定会来,却还是担心。她真的来了,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意识松懈,然后整个人跌倒在床榻。失去了意识。 倾月整个人吓傻了。扑倒榻前仔细看了看,只觉得她脸色苍白。她的脸颊,还有床榻之上,空气中弥漫着欢爱过后暧昧的味道。她所能想到的就只有封帝。一时之间,她愣在了当场。刚刚那个唯一的侍女被她支使开了。 扯了被子为她盖上。然后起身就往外跑。正撞见了那侍女带着半路碰见的玉寒来。倾月看着那侍女吩咐道:“去找御医。” “是!”那侍女命相就是松了一口气。宁愿到处跑也不想要就在这里,看着眼前这个美得让人窒息的东王妃,她几乎要窒息。 “怎么了?”看着那掀开的帘子。玉寒本想要往里头走。倾月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寒,不要进去。” “为什么?”他不安,因为她的脸色很不对劲。倾月干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不方便。对了,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雪?” “恩!”他点头,向里头望了一眼。看见那琉璃的墙。他恍惚想起,这昭阳殿,母妃还在的时候,他和母妃最常呆的地方。那到琉璃墙之后,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房间。这一处寝宫,他也从未进去过。是母妃和父皇唯一不许他进去的地方。 这里应该空置了许多年了吧。因为这里是封帝大婚之夜的洞房。而现在封帝还没有大婚。这里空着也是很正常的。今日怎么突然开启。里头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寒,见过陛下没?” “没!我见他做什么?他现在应该焦头烂额了。” “怎么了?” “我们被关在冷相府。大抵是冷相不希望我们两人插手。” “怎么了?”倾月因为白依人的事情,到现在都还没有心思去查究竟为什么会被关在了房间里头。 “陛下派人查抄了很多家的银号!” “查封银号?”倾月微微拧起了眉,“他这么快就动手了?” 他现在还在御书房,想来是很是忙碌。他这个时候又将依人姐强制带回了宫。看来是准备大动干戈了。而封帝的性情她些许有些了解。在做出重大决定之前,他一定要做出另一个重大的决定。所以依人姐此时此刻会在这里。 “看来,我有几天清闲日子可以过了。可以真正坐山观虎斗了。” 闻言,玉寒错愕。“你早料到冷相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爹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如果月夫人没有死,他早就开始筹备了。倒是因为月夫人,让封帝短短几日之间就剿了许多。今儿个开始,爹他才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两个要是杠起来,于我而言……”她勾唇,笑容不言而喻。坐收渔利,她等了这么久。 那侍女匆忙跑回来,只说是陛下说不准请御医。 不准?倾月一时之间有些傻。“到底她怎么了?很不舒服吗?还是……” 倾月咬唇,忿忿不平道:“人已经晕过去了,你去通报陛下,请一个御医来。” “是,王妃!”那侍女回答得很是勉强。脸上却是不敢表现出为难来。 一直等了许久,那侍女干脆不见了。 “寒,你……”她转头看他,那一眼回眸,隐约有些绰约的泪光。他会意,安抚道:“不必担心,我这就去。” 第135章 不肯死心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倾月看着那白衣丝衣在眼前消失。一时间,她不敢相信,为什么事到临头,她还是会向他求助。她的心为什么,还是不肯死心。 微微侧身看着那帘子。倾月提群向着里头走去。再一次走过这条琉璃木窗夹着的这条路。她再次清清楚楚地看了一下。 这般精致的琉璃窗。木头的芳香久久不散。可是那鲜艳中有隐约可以看出她缩具有的年代性。这昭阳殿至今也有百年没有翻修了吧。多年前的手艺,曾经的过往和现在交织。光怪陆离的世界,她仿佛看见了一番春色窈窕。 她停在过道的交叉口。他站直了身子,手搭上了窗棂。 就这样停了许久。她一直在想可还是没有办法得出最好的办法。如何才能带依人姐出去。 不多时,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微微侧过了脸。玉寒停在了门口没有进去。两人相依而站。她靠在他的怀里,微微合上了眼。“丑奴儿,别担心。” “我不是担心,我只是在想究竟该怎么做?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是没有办法置于不顾。她是依人姐啊,她已经欠了她五年时间了。是不是一时半刻,她都不可以都没有权利去剥夺。失去的,真的已经没有办法回来了,她只是想要她以后的日子,随心所愿。 “这件事你暂时还是不要想了。暂时封帝是不可能……” “我知道!”她说着伸手扑进了他怀里。他的身上有她好喜欢好喜欢的味道。淡淡的,却又勾人魂魄的香香的味道。“寒,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求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傻瓜,你是丑奴儿啊,你是我的王妃,你对我有什么要求,怎么还需要问?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帮我试探一下陛下的口风。我想知道她究竟又没有可能离开。我再想想办法……” “你不必问了!”冰冷的声音,让倾月整个人一震。她的手抓紧他的前进,然后抬起了头,看着他。再一次不自觉地露出了求助的眼神。玉寒无奈,伸手搂着她入怀,按着她的头,俯身在她耳畔低语,“交给我,如果不想面对!” 闻言她伸手紧紧怀住了他的腰。就算是暂时的放松,她需要找一个暂时的依靠。让她好好的休息一下,接下来的路才不至于走不下去。 “陛下,这依人小姐你是打算一直留在宫里?” “这件事,你们不必管。”他说着朝里头看去,“御医已经进去了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回去吧。” 他的袖子扬起,遮住了他的脸,玉寒看不清他的表情。凭直觉断定他很是不耐烦。只可是他答应了她,硬着头皮道:“陛下,就算如此,你将雪大人拦在外头,是为什么?” “暂时不想理会。”他的视线望着那长长长长的走道,然后落在了倾月身上。故意针对她道:“你不必想些什么法子。这一次,朕铁了心,绝对不会放了她的。” 闻言,倾月猛地转过了身,狠狠瞪着他,“你究竟是又想发什么疯?” “朕究竟想要怎样,你不是应该很清楚?”长手扣住她的下颚。玉寒伸手推开了他的手,将她纳入自己的怀里。“陛下,你如果再……” “寒,我们走!”倾月和封帝相处了那么,封帝的一举一动她再清楚不过。他对美的事物的偏执,近乎成狂。除此之外他说过会将后位为她留下。可是正因为太清楚,她知道硬碰硬绝对不能收场。而他晦明晦暗的态度,还有他看似是执着却原来不过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陛下,关于白依人,我希望你至少考虑一下朝臣的意见。” 着急地回头看着大步离去的倾月,有些心不在焉的。耳边只听见封帝的声音冰冷。“朕不止一次警告过你们,这件事,你们最好,保持缄默。” “陛下,你近日里在忙的事情,可有头绪了?” “说起这件事,接下来后续就由你跟进。怎样?” 他微微挑起了眉,难掩厌恶之色。“究竟是什么事?” “名册上的人,能找到的,全部杀光。” “杀?”玉寒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或者可以折中,不取他们性命。这样上千人的名单,说杀就杀,这让人如何交代?” “不需要交代。你这么做就可以了!” 玉寒不曾接话。这件事他不能惹祸上身。得罪了这么多人,他好容易建立起来的人脉,肯定会人心大乱。而他本来就无立足之地,若是接了这样的差事。他正为难,掉转头回来的倾月毫不犹豫地接口道:“陛下,这件事你已经开始了,为何竟是没有同我说一声,是不是有些过了?” “那你拿了那份名单是不是有些过了。冷相开始转移人马了,是不是也有同你说。” 话里句句带刺。姜还是老的辣,知道哪里是她的死穴。一针见血。 倾月没心没肺地笑了,“这么说来,我倒是两面都不是人了。陛下的意思,倾月明白了。只是你将这事交给了东王府,倾月可以装做不知道吗?” 言下之意,只要这件事不是玉寒管的。她也懒得理会。都说了,她想要两虎相争,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玉寒插手这件事。 封帝沉默看着她,片刻后不曾出声,微微一笑。“朕算是明白了。跟朕来——” 他一把抓起了她的手,厉声道:“跟朕来——” 走过那琉璃长廊,拖着她进了内殿。看着就要跟进来的玉寒,厉声呵止,“玉寒,你给朕站在外头。不准窃听!” 倾月一脸冷然,站在了她的对面。“陛下,有什么话要说吗?” “朕要和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她的笑,明显的怀疑,还有隐约的不屑。“倒是说说看,这交易合不合算,不若说来听听。” “和离,然后肃清名单上面所有的人。朕就将皇位传予哲儿。并即刻写下诏书。他会是皇位继承人。” 他既然能说出这种话,就一定能信守诺言。倾月再三斟酌,言语间审慎得很,“肃清名单上的人,倾月能明白。只是为何要和离?” 第136章 与你何干 金色的流苏,透明如蝉翼的帘子。偏殿的中央放置着梨形的香炉。铜炉中放着栀子花香片。这么刺激敏感的香气,倾月不由得抬袖遮鼻。 “我始终闹不明白。当初让我和寒成婚的是你。现在逼得我们和离的也是你。我真闹不明白,究竟陛下在想些什么?” 她说着说着又笑了,“不要跟我说些什么你曾经答应过我,空置后位什么的。你究竟有什么事是不能同我直说的?我真是懒得猜测。有这些无谓的时间,还真不如撒手不管……” “真的想要知道?” “说白了,是交易。告诉我,我凭什么答应你这么多条件?” “这场角逐,你应该不想把玉寒也拉下来吧?他目前为止还没有能力站在我们的棋局之上,和我们对杀,不是吗?”他笑得眉眼弯弯。倾月无以反驳。那透明如蝉翼的纱帘在她身周漂浮,遮住她的容颜,不清不楚。 他走近些,拨开了那恼人的纱帘。将她看个真切。“朕曾经许诺过你的?你为何不屑要朕兑现?” “因为我很清楚,那个时候的我,根本就没有和你对弈的资格。而今的我终于可以上了这盘棋局。我站在谁那边,就决定了谁胜谁负。所以你要在这个时候兑现你的诺言。”他所不知道的是,站得这么近,他看她看得真切,她也能将他看得真切。 “你可知道有的时候太聪明,未必是好事!” 倾月但笑不语。有的时候太过重视眼前的敌人,就会记不得究竟这平静之下,还暗藏了多少的汹涌。他说玉寒没有资格,可是她隐隐觉得玉寒他只是在极力掩藏着些什么?这也许只是相处久了的一种直觉。 可是无论如何,这局棋,她确确实实不想扯他下水。难道答应封帝的条件是她唯一的选择?她曾经答应过,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不想放手。 “除了你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皇后的人选。你要不要听听?” 倾月转过头,看着他。就是不肯言语。他知道,是依人姐。只是若是这成了事实,她如何同学交代。那一年,他许诺替她夺取她要的一切。她也说过,会还清所有欠了他的,会还一个完完整整的依人姐给他。如果……如果陛下得逞了…… “陛下,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转过了头,眸光流转,迷蒙如水,“依人姐勘称我封国第一美人,却是为何,你当初舍得对她下手?”难道真的紧紧只是为了获得皇位?当初爹已经答应站在他这一边,皇位早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何以因为先帝一句红颜祸水,而对她下此狠手。 “还记得吗?玉寒的母妃?” “自然记得。那时候还小只觉得她就跟那仙子一样……” “她的死,你可知为何?” “为何?”她确实不明白,出身低贱并不能做为废妃的理由,还有坊间传言她极力谋划,为了玉寒谋算人心。只是究竟是怎样的错,当初先帝会毫不留情地下了格杀令。还放逐了他的爱子? “因为父皇觉得自己太过重视这个女人。他时常教导我,可以对美的人,美的事有一种偏执。但是绝对不可以这种偏执盖过你对权力的渴望。让你忘了你是皇帝,是至高无上的人。” 倾月愣住,无法呼吸,难以置信。“为了这么的可笑的理由。杀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说,有那么一时间,你对依人姐是真的执迷。你怕自己执迷。误了你登上帝位之后那一颗寡人之心?” “不,朕怕的是,她会成为朕的弱点。” 言至此,倾月终于明白。当初沁安皇妃是因为太过被爱,所以必须要死。而她的无辜的皇儿,无形间成了先帝的弱点。只有送他走,才能保全他?为什么人心可以这么冰冷,人心可以这么无奈。 她的泪,扑簌簌地流下,又抬手倔强地擦了去,期期艾艾地问,“那么……现在依人姐,已经不是你的弱点了吗?你居然想着立她为后?” “她已经不是了!”他伸手扣住她的下颚,“何时起,朕也学会了不再以貌取人。呵呵……” 笑声是无奈,更有一些暧昧,数不清道不明。看着他的眸子,浓重的黑色,那黑色里倒影出她的模样。一丝伤感,一丝无奈。 “我曾经答应过寒,此生不换。” “那么你决定了说服雪,让白依人做上那个位置?” 沉默,沉默,很长很长时间的沉默。她深叹了口气,“在我决定之前,我想见见雪,见见依人姐。” “不问过玉寒?” “说笑!”她怎能问他,她怎能开口。“我若是毁了诺言,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我爱他,我还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嗤笑了一声,转身走。头也不回地开口抛下了一句话,“很快,我会给你我的答案。” “好!” 她踏步出了偏殿。看见斜靠着栏杆而站的他。阳光里,他的脸上有一抹明媚的伤。心悸,走近些,才发现是看错了,明明就是一抹笑。倾国倾城啊! 他伸出了手,想要扯住她的手。可她却躲开了手,有些难以掌控她几近痉挛的笑容。“我……我想去看依人姐。” 封帝随后跟了出来,随口道:“让人去将还在外涂站着的雪,叫进来!” “怎么突然决定,让他进来了?” 他双手环胸,气定神闲地问。封帝只瞟了他一眼。目光跟随了倾月而去。玉寒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看见那一抹华丽的紫色在门槛上停留了一会儿后,消失了。 “能问一下,你们究竟说了什么吗?” “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看着那敞开的木门,阳光斜进去的角度很柔和。隐约响起了温温软软的女声。不多时想起一阵啜泣声。倾月递上了手帕,“依人姐,抱歉。没有保护好你!” 她抬起脸,冷冷望着她,目光如月光清冽。“这与你何干?” 第137章 到此为止 她依旧是当年的她。微微抬起的下颚,睨视着她。纤长的睫毛落下的完美的剪影。天赐她完美如神地容颜,她就习惯了用一种睨视一切的神情。这个天下,只有那个高位上的人,才能让她专注地看着。 一直以来她都已经习惯了所有人的目光的焦点是她。所以她只觉得什么人为她做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倾月不知道她的心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也只是她的猜测。 轻叹了口气,她缓缓蹲下了身,和她平视。 “依人姐,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还是坚持嫁给这个世上拥有无上权利的男人?” “你这不是废话吗?很多年前,你就知道我的心意。” “所以如果陛下要立你为后,你会答应?” “我没有那个资格。我充其量不过是他的暖床的女奴。”她笑,拨开了缠在身上的薄薄的丝被。露出了她的肩,倾月看见了她肩头上的齿印。还有她脸上那无所谓地笑。“早在十六岁那一年,妈妈就将我的初夜卖给了一个男人。我一直以为可以掩藏那一段过去。用尽全力,也不过是让人耻笑。改变不了的是我的出生。我恨……”他说着,眼神一瞬间变得阴狠。 倾月早已习惯她这样的眼神。可悲的是她自己根本就没有发现。拥有倾城的容颜,究竟是帮了他平步青云还是害了她固步自封。她又怎么能明白,这个世界上,并不会有人会为了一副皮囊而不要那可以让所有人臣服的权力。就算是自己,不过身为一个女子,也在渴望,渴望那一种权力。 因为已经身在这漩涡。想要挣扎着跳出来,不得不站在权力的巅峰。 “那么,坐上那个位置,你是不是就不恨了。你是不是就能放过了雪了?” “呵呵……”她苦笑,“你觉得我还会在乎吗?你觉得我是在利用雪,达到我自己的目的?” “你是不是这么想,也只有你自己知道。我说是,你若非说不是呢?我怎么可能认定就是。我只是想要你达到目的之后,放开雪。那一年你的不幸,是我和封帝的错。但是……你自己何尝没错?”倾月微微站直了身,扯起了被单将她盖住。 然后转过了身。“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清清楚楚回答我就行了。” “说什么?” “这个后位你要还不是不要?若是你要了,后果是不是你自己承担。而不需要雪来为你承担?” “怎么,如果我答应,你就会满足我的愿望了,是吗?” 闻言,倾月叹了口气。“我后悔了。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或者可以说,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 她太了解白依人了。目空一切也罢,觉得所有人都欠了她也罢。若是再纵容下去,她可能会让雪受伤。所以她宁愿是自己伤害雪。也绝对不可以让雪最在乎……不,应该说是唯一在乎的依人姐伤害。 因为她深深了解,被在乎的人伤害的感觉。她已经欠了雪七年的时间。已经不能再伤害他的心了。 “你什么意思?” 倾月逼着自己露出一抹冷笑,缓缓转过了身,“我一直忍让着你,唯一的原因就是雪。你却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如果我真的答应了你,我就会失去他。甚至我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这些都没有关系。只是我不能让他的心有事。我也警告你,你若是伤了他的心。我要用你得意洋洋的容颜来补偿。我会让你,痛不欲生。” “你……”她披着薄毯站起了身。她走下床榻,一步一步向着她走来。 倾月只是漠然看着她,笑容冰冷,不带一丝的情感。“一直以来让着你,不是因为怕你。只是因为雪。我告诉你。不要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命令任何一个人。或者……” 倾月知道有些话,尤其恶语伤人,可是她非说不可。“或者我可以告诉你。你确确实实只是一个卑微的下人。你之所以可以对我大呼小叫,可是用斜视的眼神看着我。也不过是因为我于心不忍。不忍践踏你那可笑的自尊。不过,你还是学会看清自己,适可而止——” 几乎是咆哮着说出了这番话。倾月猛地转过了身,大步朝外走。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踏出了门,转弯的瞬间她飞快地抬起了手,擦干了泪。然后她双手提裙走上了那一条琉璃木窗造就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她看见两人各靠在了一边。而她抬眼,正前方是雪。 一身白衣飘袂。她停住了脚步。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起。他们三人同时转过了头,看向了她。 披散的发,凌乱的衣裳,还有那惊慌的眼神。她提裙的手无力地掉下。 她想要向前走去,却终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伸出手扶着墙。她修饰得圆润的指甲,正抵着那含苞待放的牡丹。隐约的,她看见了花间的一抹绯红。她伸手拂过,黏黏的,湿湿的。 她抬手。指尖处那鲜艳的红色,散发着一种让人恶心的腐朽的味道。 她愣愣望着,身子一点一点地滑落。头抵着那琉璃墙。 三个人同时开始移动身子,身手很是敏捷。到了她跟前,封帝伸出去的手生生停了下来。雪愣愣站在一旁,抬起头看着长廊的那一头。 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向了那一头。 玉寒抱着她起身。眼角余光瞄见了雪白的衣裳。她伸朝着他伸出了手,“雪,不要去!” 她挣开了玉寒的手,挡在了雪的面前。 “我要见她——”他的声音冰冷,面无表情地抽出了剑。 倾月木然望着他,动也不曾动。徒手抓住了他的剑刃。他的手在颤抖,不敢乱动分毫,刀剑无眼,害怕伤了她。 “雪,相信我,不要见她。” 闻言,雪手一扬,剑从她手心滑过,划出一道很细很细的伤口。他侧过了身,从她身边走过。面无表情。那一霎那,倾月张了张嘴,问了一句,“你不信我?” 他恍若未闻,继续向里头走去。 “雪,是你不信我。那么……我们的主仆之谊,到此为止。” 她双手握拳,调转了头。 第138章 无谓的笑 她说那样的话,不可无动于衷。踏进门的时候,他整个人只觉得身子一晃。 正在整衣的依人缓缓转过了身子。本以为是封帝,却看见了一脸苍白的雪。“雪?你怎么来了?” “姐!我发誓,就算是拼了命,我也会带你离开这里。” 他信誓旦旦。眼神热忱单纯。 想起刚刚倾月的笑。也许凤凰涅槃说的就是她吧。五年前,她还是一个雏鹰。被掌控着干这干那。五年后醒来,她仿佛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她已经成长成一个真正的掌权者。 “雪……” “怎么?”他抬眼看着她。只是一闪神,很快她回过神来,温柔一笑,“雪,如果我说我不想离开呢?” “你要留在这里?做什么?”从小到大,姐一直都在照顾他,费尽所有心思。可是他却还是一点忙都帮不了。他恨极了自己的无能。若是他足够强大,是不是就可以保护她。而今他就算是没有倾月,没有任何人。拼了这条命,也可以带他离开。 就算是这一路洒满了血,他也不在乎。 依人看见了他剑尖上的血丝。纤长的手指指着,声音不停颤抖,“你怎么进来的……” 低头看着剑刃上的血,一瞬间只觉得五雷轰顶。方才他抽剑,虽然是极快的速度,但是最后的时候,她似乎是收紧了手。 受伤了吗?这刀子割开的伤口,一定很疼。 “你做了什么?”依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摇了摇,“你说,你做了什么?” 沉默,他无声凝视着眼前的人,“我什么都没做。” 手缓缓地松开。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然后捧着脸痛哭流涕。雪伸出了一只手,抬袖为她拭泪。哭泣不是因为懦弱,不是因为害怕,只因为知道有人为了止住她的泪,愿意为她付出所有。 “你明明知道我害怕血。为什么还要带着血进来?” 雪沉默,接过她递来的丝帕,擦去了剑尖上的血。然后他沉默地望着你一抹血红。手一张开一合拢,将丝巾紧紧拽进了手里,塞进了怀里。 依人一看,伸手扯了帕子。然后自己推动轮椅到了窗口,一脸嫌弃地扔到了窗外。雪追着到了窗口。他的手搭着窗棂,向外望去。那丝帕落在了水面上。 “你在做什么?那血多脏啊!”依人一脸嫌弃。雪回身愣愣看着她。“姐,你说你怕血……” “问这个做什么?”抬眼瞟了他一眼,“我只问你,如果我要留下,你会怎么做?” 雪默默垂下了眼。姐姐醒来之后,他隐约觉出了一丝丝不同。每一日,他推着她在前院晒太阳。她总是魂不守舍。偶尔出去办事回来总见到她身边的侍女在和她不停地说这些什么。见他回来了,又很快就离开了。 “你快些回答我。我要留下,你要怎么做?” 雪愕然回神,“我没想过。” 淡漠地瞟了他一眼,“那么现在就想。” “我的话,只要是姐要的,都会帮姐实现。”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说出了口。依人这才笑了。她抓起了他的手,“那么帮姐留下来。姐喜欢陛下,从五年开始就一直喜欢着。就算是他蓄意杀我,我的心意也从来没有变过。姐想要留下来,无论以怎样的身份。无论如何都要留下!” 她的话似利剑刺中了他的心。瞬间冰冻了他的心。他恍惚听见了心碎裂的声音,抬眼看她。在她含笑又兴奋的眼神中,恍惚看见了他碎了的心被阳光蒸发,消失不见。 以为会痛,却原来只是麻木。他习惯了为了她着想,为了她不顾一切。那么…… “只要是姐想要的,我一定帮你。” 她笑着依偎进他的怀里。“雪,你记住,你是我的弟弟。” “姐,你怎么说这样话?”他伸手按着她的头,五指梳着她的发。“我是姐的弟,这是深入血液的牵绊,怎么可能忘记?” “你记得就好!”她深吸了口气,松开了手。 “姐,那么你就暂时留在这里。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如果他做得到。不,他其实知道自己做不到,可是……可是,倾月……做得到。 他转身离去前,为她整了整鬓边凌乱的发。 目送他走出了门。看着他抬起剑推开守在门口的侍从。他还是那么温柔,只是在这样的世道里,若不使点手段是不可能会得到你所要的。 她从地底下爬上来。利用一切与她有益的。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是不会理解她这种从地下爬起来的人。满手满身的泥泞,其他人不会懂。她对权力不是渴望,而是痴狂。所以就算是倾月,她最看不起的那个丑丫头。就算是她也不屑,也阻挡不了她的复仇之心。 这五年,她如花样的五年,还有她的双腿。以后就算能站起来了,等到她能够跳舞的年月。她已经错过了那个花样年华。曾经的她不过是想要得到一份爱,得到一份属于她的尊贵。到头来,她才是那个弃子。她恨。恨那个尊贵的男人,也恨那个对着她一脸嫌弃的冷倾月。 有今时今日,是谁的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的,五年前和五年后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雪从内室走了出来。玉寒和倾月已经离去。只有封帝一人还站在那长廊的另一头。 他朝着他一步一步走去。 听得出来他的脚步声一下比一下沉重。 “见过你姐了,没事吧?”封帝勾唇无谓地笑。雪看着他,缓缓点了下头。 “这样你放心了没有?” “我从来就不是不放心。我只是怕她心里不舒服。”他说着抬眼瞄了封帝一眼。眼珠一转,呆呆望着前方。 “去见倾月一面吧。你知不知道,你的剑伤了的是什么人?” 他不曾回答。封帝伸手搭上了他的肩头。“她是你的主子。你居然将剑指着她。你可知你犯了死罪。” “若是犯了罪,何以不降罪?” “所以让你见倾月。”封帝抬手扶着眉心,大气地挥手。 第139章 给我离开 抱着她一路走着,一声不吭。放她坐好。 御医拎着医箱匆忙赶来。玉寒支走了他。蹲下身,握住了她握紧的拳头。 她有些失神。紧紧拽着手,就是不肯松开。 玉寒蹲在了她的身边。一点一点,掰开了她的手。五根葱段一般的手指,一根一根被掰开。手心只是一道细细的伤口。血已经凝聚起来了。 拿了湿巾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隐隐的刺痛,她向后瑟缩了一下。抽手的同时转过了头。四目相对。她愣住。 封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猛地甩开了他的手。两手撑着扶手想要起身。 “啪——”重重得跌坐回椅子。倾月还来不及回神,突然之间,他倾身向前,一手按着她的肩,将她按在了座上。一手扣住她的下颚。“你究竟跟他说了什么?” “寒——”她只是张了张嘴,甚至都没有发出声音。他眼神一闪,缓缓收回了手。拨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药刺激着她的手心。咬着牙什么不曾吭一声。上过药,转过她的手。 吻,轻轻落在她的手背。倾月一惊,收紧了手。手心的痛触动了她的一根神经。又再度张开了手。 玉寒沉默为她系纱。倾月伸出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寒,我再没有害怕的了。” “什么意思?”抬眼,四目相对,美丽的灰色瞳孔。刹那间,涨满了她的心。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脖颈。主动献上红唇。 愣了一瞬,反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微微前倾,将她狠狠纳入怀里。在察觉到她微有退缩之意时,不由得抬起了下颚,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相合,溢出的声音暧昧。 唇有吻到散落的发,他微微松开了唇,又再度咬紧。 “唔……”她的手在他发间紧紧紧紧拽着。 一道水晶帘,微微摇晃。水晶的光闪到了他的眼。侧身站着,透过那水晶帘看去,流光溢彩。一身浓重的紫色衣裳,衣袖和裙裾交缠。蹲在她身边的人,墨色的长袖遮住她的腰身。 相拥的力度,星火的热情。水晶帘在眼前闪耀,可是模糊了眼的不仅仅只是那水晶帘,还有温温热热的泪。 也许,她的心从来没有变过。眼中心里,从来都只有那一个人。此心无垠。 原来,她要的从来不是陪伴。这么多年来的形影不离,到头来她真的只是彻彻底底地当他是属下。她说,‘你我的主仆之谊,到此为止。’ 结束了吗?本以为此生他们之间都不会有隔阂。何时起,彼此渐行渐远。 而他,对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真的只是一个承诺,所以相伴经年? “寒,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她抬起了头,看见了水晶帘外的人影。不由得错愕。玉寒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微微拧起了眉。方才那一剑,他还真下得去手。 玉寒站起身,朝着他走去。倾月随之站起,他抬手挡住她的去路。“你不是说你们的主仆之谊已经结束了。那么……还有见面的必要了吗?如果我赐罪与他,你待如何?” “我欠了他太多,所以……我不希望拦住他离开的脚步。我希望他和依人姐能够一路走好。离开这里,离开是非。雪他……”话至此,她垂首,转过了身。 玉寒侧头看了她一眼,迈步朝外头走去。挥开水晶帘,看见了依靠着栏杆而站的雪。他侧身而立,银发如雪未经扎束。微风吹起他的发丝。 听见脚步声,雪微微侧过脸。没有看见她,一如预料。 “丑奴儿她不想降罪与你。你也改知道个好歹。做什么还要来找她,与她为难?” “我来,只是有一件事要求她。” “你还有何颜面,求她?” “东王可知道今夜陛下会有什么行动吗?” “怎么?”玉寒微微挑眉,“想要用一个机密换取些什么?这些事本来不就是你做属下的分内之事?” “我与你无话可说。请帮我传话给倾月。就说我在这里等她。” “既然她已经决定让我出面。本王怎至于替你传话。”冷笑一声,甩袖走人。他怕再多说两句,就会仍不住动手。且不论丑奴儿的身份是他的主子,丑奴儿同时还是他封玉寒的王妃,他居然胆敢执剑。若不是他和丑奴儿有言在先,根本就不会跟他好言好语。 “东王,拜托你让我见一下倾月。有些事,若是错过了时间,她会后悔一生。” “你这是要吓唬谁?本王倒是好奇她是否会因为你后悔一生。” “话已至此,东王你自己权衡。”雪漠然转过了头。他的姿势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他的目光胶着在不知名的远方。 玉寒怒不可遏,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雪侧身,用竹笛挡住了剑。下一刻,竹笛断成两截。那剑向着他的心口刺去。险险躲过,整个人狼狈地躲在柱子之后。有银白的发丝从剑刃上掉落。 无声无息。雪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缓缓缓缓地抽剑。 “你对我拔剑,我可以原谅。可是现在你难道还想对着我朝的东王拔剑。你这是大逆不道!” 她冰冷的声音传来。 玉寒蹙眉,没脸回头看她。他是答应了不赐罪,却没有答应不亲自动手。 雪闻言,松开了手。剑滑回了剑鞘。他迈步向着她走去。在距离她两步的地方,提起了下摆。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他们之间,从来不曾有过真正的主仆有分。因为他们是朋友,她一直这么以为。可是这一切,却在他跪下的那一霎那,灰飞烟灭。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他跪下认错。也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两个会走到这一步。主仆有分?倾月不由得自嘲地笑。她还真是没有想过。 她只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在回荡。“我说过,你我之间,情意已尽。你走吧。完成你心里一直想着的事,离开这里。和你的依人姐一起。给我离开这里。” 给我离开!她说你给我离开这里。为何他在她的话里,听出了一种让他恨不安的感觉。 第140章 此去经年 “我来,不是为了跟你说抱歉。因为说抱歉抵不上一点用。我来只是想要求你一件事。” “求我?”她俯视着跪在脚前的人。“就算是求我,也不必跪下。”因为他曾经说过,今生今世都不会当她是外人。 “我从来没有跪过你。是因为我从来没有为难过你。而这一次……”雪低垂着头,手握紧成拳,“这一次,我不得不为难你。” “好,那么你告诉我,你是要如何为难我?” “我要你向封帝求一道圣旨,纳依人姐为妃。” 果然——倾月掩嘴笑,笑声苦涩莫辨。“这是她亲口跟你说的?” “只要你答应,我会帮你处理金云寺的事情。” 闻言,倾月眼神一凛,瞪着他,“你威胁我?”他怎么知道,无论是什么要求她都会让他如愿。只是他这样做实实在在地伤了她的心。似乎她真的是将他当做可以驱使的。似乎他们之间的信任从来没有存在过,他们之间好像只剩下了交易。 “不是,是交易。” 倾月望着他,扪心自问,这与威胁有何区别。既然已经决定要伤了他的心,让他全身而退,那么此时此刻她还在犹豫什么。这么一想,话脱口而出,“那么我就如你所愿!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我帮你让她留下,你会后悔。为此若是后悔一生,你可会恨我?” “不……”雪微微抬起了头,看她。 四目相对,倾月心虚地别开了眼。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终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不,我不知道,也许会后悔,可是我还能怎么办?”依人姐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她要的只是留下。她就是要留在这个曾经伤过她,身子抹灭她存在的皇城。 就算知道这是执迷不悟,他已经答应了。若是后悔,又能如何? “我有办法让她不得不走。只要你忍心,带她走。” 雪激动地站起了身,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要怎样?” “金云寺的事,你就不必再管了。带着依人姐走,今晚就走。青冥和紫寐今夜就能到西京了。你手下的事我自然会交托给他们。此外还有楚玉琮。你所需要做的事。只是离开而已。” “只是离开而已?”喃喃地重复着她的话,抿唇一笑,“我明白了。” “依人姐她不会甘心的。但是也许过了许久之后才会想明白。不,或许很快就能明白……”她喃喃自语,若有所指。 雪咬唇,不甚自在地问,“那你究竟决定如何帮我?依人姐是这么容易能带走的吗?一来陛下不许,二来依人姐本身就不想走。” “你不必担心,金叶子时,你就在皇宫东门等候。准备好马车,想好你们要去的地方。银两我会为你备下,还有些细软。”事到如今,也只有偷梁换柱。今夜,只要封帝不会昭阳殿。 “你要怎么做?” 倾月苦涩一笑,转过了头。“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能做到的,你知道的。”放他走,不是因为可以没有他了。而是早在华妃死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这一生她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从来没有希望有一个人能停留在她的身边永远。所以她可以承受任何人的离开。就算此后的路或者难走,但也有勇气一个人走下去。没有谁会值得你付出一生。也没有任何人,会没有任何所求为你付出一切。 也许是自己不值得,也许是不敢相信自己值得。 “那么我先走一步,今夜子时,我等你!” 他转身,她不安地伸手扯住他的长袖,低声哀求,“一直走,不要回头。请你一定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回头。若是回头,她就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他们两个人。 “我知道!”他侧首。倾月慌忙松开了手,“走吧,说过不要回头的。此去经年,保重自己。” “你也是!”他还想说些什么,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迈步而走。 离开,到了离别时候,意外的并没有流泪。目送他消失在视野,忍不住合上了眼,抬起头。幸而还是没有泪。 玉寒静静望着她,伸出了手。拥她入怀,声轻如蚊呐。“抱歉……” “为什么说抱歉?”她揉了揉酸涩的眼,扯了扯嘴角。她觉得好累,好困。 “这件事我可以帮你。可不可以交给我?” “不,我可以自己……”话未尽,倾月只觉得一阵晕眩,自嘲地笑笑,“我今日是怎么了?很想睡,我想眯一下,等一下可不可以叫我?” 困意袭来,她娇憨地笑。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跌跌撞撞卧倒在贵妃椅,只看见正对面梨花木大椅上摆了一个暖炉。 已经是早春,万物复苏。天气也暖暖的,并不需要暖炉。这暖炉是什么时候什么人搁上去的呢?还是不是暖炉,是香炉?就这样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梦境。 望着熟睡的人儿,犹自在门口的玉寒命人撤去了那香炉。命人关上了个木门。 一旁的李叔这才开口道:“七爷,我们可以动身了吗?” “派人守着,好生照看。她若是醒来,你们谁也别拦着,可记下了?” 李叔原话吩咐了下去。两人出了离落宫,跨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正想离开,突然想起关于白依人的事。“李叔你去找王妃手下的那个楚玉琮让他安排将白依人今晚子时送到皇城东门。” “七爷,你真陪着王妃胡闹,这……” “让你做你就去。”他冷斥一声。李叔头一缩,侧头吩咐身边的人。 “对了李叔,今天一整日都没有见着王妃身边的贴身侍女。你去找找她去了哪里?” “铁定是王妃派她去做什么事了?七爷确定要老奴去查?” “恩!”丑奴儿从来没有让紫荧离开过她半步。怎么会一整日里不见人。今天先是被冷相所关,后来又因为白依人的事。丑奴儿自己怕是也没有想到。很不对劲,她怎么不见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怕是没有这般简单。 第141章 这般无能 未时三刻,玉寒从昭阳殿正门走出。已然入春,有太阳的时候,着一身劲装,行走几步便出了一身的汗。手背从脸颊上滑过,手背上湿黏黏的。 封帝一身便装在旁不停地捣鼓。许是许久不曾穿便装,只觉得浑身轻松,又觉得少了些依托没有实在感。 玉寒看了他一眼,又回过了头,看向百步台阶之下的广场。“陛下,马车已经备好了。你就拿着我的玉佩吧。” “甚好!”封帝拍了拍手,又扯了扯腰带。“今夜你就替朕好好地守着昭阳殿。少了一样东西,朕唯你是问。” 玉寒作揖,垂下了头。“臣遵旨!” 他深埋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封帝近前一步想要看清,转念一想就算是看见了他的表情也不见得能够明白他的心思。这一年多来,他一直都是规规矩矩为他办事。想来若不是倾月,他也不敢。又或者他也是被瞒在鼓里? “陛下,我们该走了!”李公公抓着丝帕不停地擦着汗,嘴里嘟喃着,“今儿个天气也真怪,这么闷,这不是才入春,怎么会这么热?” 封帝回过神,迈步向下走去。看着他进了马车。看着马车消失在昭阳殿。玉寒回身道:“要你派人跟着陛下,可有机会传消息?” “七爷不必担忧,老奴已经派了人。” “走吧!” “七爷,这昭阳殿由谁坐镇?” “倾月手下能人辈出,交给她手下的人,我比较放心些。”玉寒想了想无奈一笑,“就说是王妃吩咐的,今夜昭阳殿需要人守夜。陛下身体不适,不能出面。有任何人前来觐见,直接挡回去。” “若是冷相……” “冷相今晚怎么还会有空来这里。”封帝此次出去,定然是为了那名册一事。月夫人的逝世确实也让冷相憔悴了许多。这些日子都称病没有上早朝。怎么会没事来此? “是,七爷!” “还有李叔你就留下来一起,万一有什么难以应付的人。就说是我在和陛下议事,旁人不得打扰。” “是,七爷!”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昭阳殿侧门。玉寒策马离去。李叔一路上不停在想事情。进了昭阳殿,看着守在门口的侍女突然想起七爷的吩咐。让人去找楚玉琮。那侍女回来只说是没有找到人。 离落宫,暖阁。倾月睁开了眼。坐起身,揉了揉酸涩的肩。 看着那梨花木椅上的香炉,她伸手掀开了那盖子。香片已经烧完,她也只是吸入了少量的迷魂香。问过身边的侍女才知道自己也足足睡了一个时辰。 倾月四望,才发现紫荧不在身边,身边只有红玉一人。 “我怎么把紫荧给忘了,她还在冷相府吧!也罢,你就在这里呆着。我要出宫。” 她起身整了整衣裳,走出内室。外殿的门敞开着。风灌入,呆着点点暖意。出了门,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正想要喊人。下一刻,他们看见了抵在喉间的匕首。 “看着他们,若我离开的消息为人所知,你们自裁。” “是,少主。”那两人一脸面瘫,郑重地点头。倾月猛然转身,裙摆飞扬,脚步若飞。出了离落宫,牵了马一路扬鞭。这皇城之内,非皇亲国戚不可策马横行。她从来都是循规蹈矩,明明可以却也从不曾这么做过。因为她明明就从来不曾傲视,可是还是惹来许多非议。所以她从不敢这般毫无顾忌地策马。 今日,事情紧急。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拖延。一路扬鞭,守卫西门的侍卫见状快快地开了门。 这位主子,他们可得罪不起。 只看见一匹白马,一身紫衣在眼前一闪而过。一路狂奔,到达金云寺山脚之时已经酉时。扔了鞭弃了马,一路往上攀。 走到半路,看见了紫寐和青冥正往下而来。见到来人,紫寐和青冥一时间愣住,回过神来,单膝跪下。 彼时,倾月在他们下头三个台阶的样子,正可以平时他们。见是他们露出了一抹笑,“不是说今晚才到吗?怎么这么快就在金云寺了?” “主子,秦大人来了。” “秦大人?”倾月一时想不起来,突然想起是秦师兄,急问了一句,“他现在何处?你们呢又要去哪里?” “秦大人吩咐我们先去冷相府探探形式。而他正在金云寺等着今晚与你见面。” “是吗?”好久不见了,有些想念。眼前的两人也是 “主子,雪大人怎么不在你身边?” “他走了!” “他走了,走去哪里?”紫寐一时还没有转过弯来。青冥却早已明了。 当初就是因为知道雪大人会形影不离,所以才放心让她一个人呆在东京。可谁知。那个时候那个女人醒来之后,他们就知道事情一定不会和以前一样了。却不知,雪大人他居然让主子一个人。 “紫寐,你跟主子回金云寺。冷相府我一个人去就好。” “青冥,带上些人,去各个钱庄庄主的家里守着,看看有什么变故。” “是,主子!”他站起身向下走去。紫寐跟着倾月往回走。 “主子。你这一次让暗卫回来,是决定重回西京了。东京那边……秦大人说为了日后能有回旋的余地,留下了近两千人。保护各位大人。李大恩大人本也想启程来西京的。秦大人下令将他软禁了。毕竟他是七爷的人。我们怕万一……” 倾月沉默,不回答。紫寐有些担忧,不时抬头去看她脸色。倾月斜睨了他一眼,“我想秦师兄他考虑得比我周全多了。” “主子,还有一件事,属下能不能跟你求一个人情?” “什么?” “小芹她已经关了这么久。我上次去看她,她都要发疯了。我担心这么长此以往,怕她真的疯了。” “我当时也并没有想要关她一辈子。只是当时咽不下那口气,只是我也无法原谅她,让她继续在我身边当差。给些银子,流放罢了。” “主子宅心仁厚。” 两人才进得金云寺,未近大雄宝殿。便看见小香跌跌撞撞跑来。待看清了眼前的她,真是她的主子。一下子脚软瘫坐在了地上。这么多天不见,主子清瘦了许多。那时人在东京,听闻她小产,坐着整整哭了一夜。现在终于见到了居然这般无能。 第142章 咄咄逼人 缓缓伸出手到她的眼前。声音很轻很轻,如微风吹开了她心底的思念。“起来吧,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小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嚎啕大哭。 紫寐上前拖着她站起了身。看见秦昱意,倾月抽回了手,向着她走去。 见她近前来,朝着她拱手作揖。“主子!” “师兄客气。此番东京之事真的是有劳你了。” “师父的吩咐,秦某不敢不从。”纵使他一脸冰霜,不是很友善的样子,倾月也还是一脸笑意。“就算是如此,我该感谢的人还是你,自然也要感谢师父。” 闻言,秦昱意瞟了她一眼,克制着怒气。“你总是如此,以为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我帮你是有原因的,不想知道?” “我从来都不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不会拥有好奇心。因为好奇心只会害我有不该有的想法。我若是想知道就能知道!”她漠然一笑,斜眼看着他,“师兄,你可不可以不要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明明你就是个好人!” 秦昱意愣了许久,才问出了一句,“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师父。也因为我们曾经是同窗。年少时的轻狂扔在,梦也没有变。我还记得你说过你终有一日要出仕。你背后,不过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所以我知道,你不会……”正说着话,突然之间不想再说话了。“师兄,我一路而来,忘了一件事,我想要同你商量一下。小香,备茶!” 一句,小香备茶。仿佛时间又回到了原来的时候,小香一时之间精神万倍。 清雅的崖边,一张石椅。此时此刻已经是日暮时分,阳光的温度被吞噬。坐上石椅隐隐有些凉意。倾月撑着石桌站起了身。小香叠了锦被。倾月重又坐下。手里端着茶盏温暖手心。 “什么事?” “我觉得封帝今晚会有大行动。而且应该会是寒他亲自带队。我如果正面冲突,会不知道如何收场。” “他要来也不是针对你。你只要冷静地坐在这里看着冷相和封帝斗不久好了?”秦昱意还以为她担心些什么,“难道你是不想要真正地都个你死我活?” “斗,斗到一个程度就可以了。雪国国书,明儿个早朝要到。你觉得,会是什么结果?” 秦昱意挑眉。“你以为如何?”他着实是小看了她。原来她看得很清楚,她居然能够透过这一次想要各种势力达到一种平均,而不是一人独大。难得有这般的见识,这般的雄韬伟略。原来师父说的真的没有错。给她十年时间,会比跟着一位明君更有作为。只可惜……妇人之仁。 “雪国迟迟不发国书,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雪国国主暂时是不会任何异动。可是如果云国有了那么一丝想要联盟的意思。发难,也只是时间的事情。甚至,很快就会有预料不到的困难。困难而已,我不希望变成劫难。所以……今晚,我不能坐看。适时擦手,得到我所要的结果,就足够。” “那主子想要的是什么结果?” “封帝立哲皇子为太子。” “这封国不过两位皇子。启皇子身后无人,怎么可能会是哲皇子的对手。” “师兄别忘了,陛下正值壮年。”那些年,专宠华妃和雪妃。现而今的柔嫔怀上子嗣已经是早晚的事。若是柔嫔诞下皇子。那么哲儿的地位就危险了。何况封帝此时迟迟不肯立太子,此间深意,她怎么会不明白? 他就是不想要冷家独大。 “你这么着急。哲皇子才十几吧?” “对,他还小,但是他必须是下一个帝王。”哲儿资质不错,有一个帝王所该有的品质,他会比封帝适合。不能忘记的更是曾经答应过华妃,若是此生完成不了,她该如何给华妃交代。她心里的那道坎,跨不过去。 “这种事且不论哲皇子,最重要的不是应该看哲皇子是否能担大任吗?” “师兄不信任我的眼光?说实话,就算是柔嫔生了一个皇子。花家和我冷家,势不两立。你以为我会答应?”微微低下了头,丝毫不掩饰厌恶的眼光。 “陕东道那位,你放在陕东道,是不是心里始终有一根刺?” “这根刺,我迟早要拔掉的。他现在在那里,什么都不能做。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我何所惧?”搁下了手中的茶盏。两手交握,不再觉得冰凉。 秦昱意叹了口气,“这样吧。搁在那陕东道还要特意找人看着。不如利用一下这个条件。除了对手。那样你就不必急于一时。” “什么意思?” “以花启运的口吻也一封信,或者干脆让人极其困难地带回一个口信。就说要柔嫔给他筹措百万两白银。” “要银子做什么?柔嫔会这么轻易就上当?” “就是不说清楚做什么。单就看柔嫔筹不筹?不筹的话,随意找个时间处决了花启运就是了。” “怕是没这么简单。封帝留着柔嫔,怎么可能在陕东道没有什么部署。那样我不是曝露了一切,陕东道此后就不再是我能左右的。届时……” “届时,封帝不会再顾及柔嫔。因为他最大的敌人,冷家已经溃不成军。你只要将哲皇子托给我朝的老臣。这样他的位置你就不用操心了。” 话至此,倾月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他是要她退出。 “师傅认为,我牺牲我自己,才能保全冷家?这个意思?” “事实就是,如果你想要哲皇子继承大统。唯一只有这么做。” 倾月拍案而起,“迂腐——” 秦昱意喝着茶看着她。“主子,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东王妃。你手中的权利被削弱,预示着东王和封帝手上的权集中。届时封帝和东王之间,孰胜孰负,还未得而知。你有必要为了哲皇子,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荒唐!”倾月瞪着他,“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这个机会!” “可是你以前不是一直在这么做。不然你将东京治理得井井有条,国富民强,又死死控制着陕东道。难道你真的没有替七爷打算过?”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倾月只觉得无话可说。因为曾经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时过境迁…… 第143章 置身事外 置身事外,所以可以将世事都看个通透。一举一动,细加分析,很是清楚明了。原来她一心一意只为了他。 秦昱意看着她一脸憔悴,惨淡的样子。突然间又问道:“对了,你是怎么了?” 倾月愕然抬起了头,“我怎么了吗?” “这段日子,消瘦了许多。是有很多心事压在心口吗?” “恩!”她并没有想要隐瞒。这些日子,这么多事,来来往往的,心力交瘁。“甚至都没有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初衷。是因为未来得及出事的世子?” 倾月抿唇一笑,“你倒是知道怎样才能刺到别人。” “今夜,主子还是安生地呆在金云寺。你能想到的,封帝和冷相自然也了然于心。你放心。他们打不起来的。从当初封帝登基至今,他们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起来,封帝应该要防的人,可能只有你吧。” 倾月一愣,端起了茶,轻叹了口气。一直以来她都隐隐这么觉得。所以她费尽全力也不过是希望他们能够安生一些。她想要的,就算是费尽全力也要夺得。遂了心愿之后,便可以…… “主子,你饿不?奴婢给你准备斋菜。” “给秦先生也备一份!”她搁下了手上的茶盏。“另外派人给玉琮带个话。我不在离落宫一事绝对不可以让七爷知道!” 小香答应着,笑容如风。只要在主子身边,做什么似乎都是开心的。 “对了,紫寐。你亲自去一趟冷相府。” “怎么了?” 倾月抬眼看天,“我的随身侍女,昨天起就不见了。我猜测总是在冷相府的某个角落。你带上一个下人,我身边的人应该都认得她。她脚紫荧。记下了?” “主子找她做什么?” “我没有她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卸除了那伪装,只不过一日,心里竟然觉得不安。也许是太依赖那伪装。她已经习惯别人看她的时候不再错愕的眼神。 “属下这就去。” 天已经全黑,倾月坐着看书,小香在一旁挑灯绣花。因她一直在刺绣。倾月见她一直都在绣,很是好奇,便拿了针线。只是看了一会便自己动手绣。不多时已经出来了一朵白色的莲。 小香娇笑,“真是的,小姐你一拿起针怎么就会了?” “你教的很好。”倾月干笑,确确实实她说的是实话。小香接过了她的帕子,随意缝了下,成了一个荷包。“这是小姐第一次绣的,做成荷包,你贴身放着怎样?” “恩!”倾月答应着收回来放好。正絮絮说着话,有侍从带来消息。说是七爷不在离落宫。倾月愈发觉得不安。“小香,备马!” “小姐是要出哪里?”倾月默然,不曾回答。这金云寺后山确是有一条路可以下山,下去就是和青山相沟通的栈道。她并不想去青山。总觉得也该去看看,才知道究竟该做什么打算。 小香出了门,撞见了秦昱意。“做什么去?这么着急?” “小姐要出去。让备马!” “别备马了。下去准备些宵夜。” “秦大人,不妥吧。”秦昱意瞟了她一眼。“没什么妥不妥的,听我的。这么大晚上的你真舍得让你的主子骑马下山。也不看看这天气,指不定还要有一场雨。” 小香抬眼看了下天,无月。有没有风,闷闷的。空气中带着一丝泥土的味道。似乎真的将会有一场雨。“今儿个闷了一天,这天确实是要下了吧!这里的春才到,为何竟又是这般恼人……” “这西京就是没有东京好!”秦昱意似笑非笑。小香盈盈福身,“那就有劳大人同小姐说一声。奴婢下去被宵夜去了。” 两人叙了会儿话。秦昱意才进了里头。倾月正依窗看天,也无风也无月。总感觉是要下雨了,正想回身唤取准备马车。见秦昱意进门。轻笑了一声,“师兄还有事?” “我可曾同你说过,今夜还是安生呆着。” “你是说过,但是我听不听,便是我的事。”随即便要出门,要小香备马车。秦昱意便也没再说什么。小香看了一眼秦昱意,欲言又止。倒是没再说什么。便琢磨着下去准备车马。 一时间,倾月和秦昱意刚走到了寺门。雨,如期而至。陡然间雨势加大。小香撑了一把大伞,却挡不住那倾盆大雨。 望着那大雨滂沱,倾月不得不止步。“都说春雨细如丝,这天倒像是盛夏的闷雨。” “今儿个天象确实奇特。”秦昱意淡然一笑,“真真是走也走不成了。主子,可否告知你本想要去何处?” “恩,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只是觉得心里不安。闷闷地,想要到处走走!”秦昱意轻笑了一声,“你的不安,似乎要成真了!” “什么?”倾月回头看他。秦昱意深吸了口气,“主子,下命令,让人准备好迎战吧。” “怎么?”倾月轻声问,耳边有细细的声音响起。总觉得这深山老林子里仿佛是有什么声音。细细再听,却被雨声盖过。 秦昱意不由得拧起了眉,“主子,紫寐和青冥都不在,你身边无将。” “我知!” “我从未从军,实在分辨不出究竟有多少人。” 倾月有些尴尬,别说是听出多少人了。若不是他提醒,她根本就不知道。“现下怎么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我们退进寺内,见机行事。” 两人对视一眼,齐步退回了寺内。秦昱意转身合上了门。 “小姐,怎么了?”小香刚收好了伞,转身见状。倾月微一蹙眉,“召集寺内所有人马。另外记得自己拿上剑。替我将剑拿了来。” 跟在她身边日子长了便什么也不多说。只是听了吩咐快快地做事。召集了全部的人马。握剑在手,紧紧攥着。也不说些什么,和秦昱意一直守在前院。 雨声掩盖住了所有的声息。空气中的气息,愈发的凝重。 “小香,有没有算清这寺中现有多少人?” “五百又六。” “只五百人?”倾月暗自思忱,这寺不大,后面没有门,没有退路。这样也好,一来也不会有人从后面包抄。可以全心全意盯着眼前这一扇门就可。只是不知道来者何人。 等了许久,雨声掩盖下,敲门声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有人敲门?”倾月侧眼看着秦昱意。他伸手握住了剑柄,“主子,让人去开门。你身边都是死士,不用怕。” “我从来不知道怕为何物?”她笑,雨幕中看不清她的笑容,却依稀看得见那绝代风华的一笑。那般洒脱。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师傅看中她的缘故。师傅深信才劝他不要与她为敌。 小香上前去开门。门缓缓打开。空洞洞的门口,没有人。 风夹带着雨飘摇。小香回过身。中庭,撑着伞的两人回头看了彼此一眼。 “小香,快闪开!”乍然开口,声音尖锐。小香猛然躲到了门口,一支箭插入门扉。小香吓得跌坐在地。 雨遮挡了箭的气势,一阵箭雨却生生半路就纷纷掉落在地。倾月和秦昱意两人往后退。退的同时,秦昱意挡在她的身前。 倾月看了一眼屋檐下寻地而站的暗卫。心里的不安冲淡了些。她应该对自己训练出来的人有信心才是。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不得不兵来将挡之时。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 当那一群黑衣人闯入。各个都还带着面罩。倾月一见心里头就怒火上冲。敢做不敢当是吗?她这金云寺有几个人晓得。居然要闯进这里边来。究竟是谁从何得知。这一切太过诡异。只是彼时彼刻,她已经没有闲暇去想。 两人退到大雄宝殿。一行人追至。在大香炉拜访的位置,和暗卫交战。 刀剑声,还有雨声。倾月听着那声音,心口一阵一阵的揪心。 现下近了。听得出人数众多。她登上了大雄宝殿的佛身,上了屋檐。看着那满寺庙的密密麻麻的人。她的暗卫纵然可以以一挡十,却怎抵得住那时间流逝,拖垮。形式这般不对劲。 愣愣看着,任由着雨砸向身子。那一刻,居高临下。看见了寺门口一道又熟悉又模糊的身影。再多看一眼,她已经明了。咬牙狠狠吐出了两个字,“封帝……” “主子,这么大的雨,下去,我来看。”秦昱意知她为了查探形式。撑了伞爬上了屋檐。倾月漠然看了他一眼,轻声问,“这样的形式,还要继续吗?” “撑不下去了,就撤吧。似乎那边的人是有备而来。身手各个不输你的暗卫。退,才能全。只是不知道是何人,就这么退……” “我知道是谁了。是不是退?”倾月打断了他的话。秦昱意一愣,“这是自然!” 倾月缓缓抽出了腰间的箫。箫声悠扬,和雨声一起合奏。 她的箫声一起,愈发的萧索。眉宇间那一抹愁,比雨很密比箫声更凉。听得这箫声,众人会意,开始各自寻思着往后某退路。这后头没有路,但是难不住他们做惯杀手的人。 她的箫声中带着一股寒彻之意。 封帝撑着伞,微微抬起下颚,看得见她伫立高处。看着那柔柔然的箫声,他默然一笑,一扬手。陡然间又涌进了一批的黑衣人。 倾月见状,箫声不改,不曾变色。此时竟然已经决定要退,怎么还能有丝毫的犹豫。箫声不断,后退之势不减。将八爪钩扔上墙,飞快地往上爬。待一切井然有序。倾月欲顺着佛像后的梯子往下。 第144章 惨烈的黑 陡然间一阵尖锐的笛声,只是一响。倾月又爬了上去。 一身湿漉漉的,爬上了屋檐后,一把挥开了遮挡视线的伞。 秦昱意自然也是听见了那声音。四处查看,看见了雨幕中的一星半点的星火。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一想到还有人守在外头。岂不是后退无路。此番退已然是退不得。 倾月当机立断。箫声不断,暗卫奋勇不止。 一曲终,她的唇终于离开了箫。箫声断,雨水冲刷着她的脸颊。她看得清楚看得真切,这一帮人,有多半是冷相府的。为何她看得出来,只是因为他们和暗卫的剑法几乎如出一辙,不相上下。 “秦师兄,今日我怕是难以逃出这设好的圈套了。你说的没错,一直以来错的都是我。”封帝想要对付的人,真的只是她而已。那么她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迎面而上。纵使这次的对手不是她能够抗衡的。 只是她已经比逼到了这个份上,若是继续沉默,也不见得可以全身而退。 竹林里的灯火,那隐藏着的未知数的敌人。她以为她这下总该要害怕了。到最后居然却是毫无畏惧。又或者,她本就无所畏惧。曾经她怕得不到爱,而今她真的真的找不到一个让自己害怕的理由。 没有什么舍不得,没有什么放不下。因为她不信了这个世界。是命要她一个人在这腥风血雨里走下去。那么她可以一个人。 “林子里有人,看来我们被困住了。” “如果是你,能不能拖得了一个时辰?我已经派人去通知青冥。若是带着援军,至少一个时辰。” “这里的地形你熟悉。我们出了这寺庙可有易守难攻的地方?” “有,只是……尽量还是不要离开这里。泥泞的小路,如果拖得时间越长,他们会越累。”倾月担忧地望着已经身在墙上的暗卫。很多已经爬出了墙。倾月确确实实为他们担心。 形式这般严峻,要他们再撑下去。或许只有做出一件鼓舞士气的事。她伸手搭上了腰间的剑,“秦师兄,告诉我如何撑一个时辰?无论什么计策,无论什么付出,都愿意!”她必须撑过这一个时辰。 秦昱意深吸了口气。“你冲先锋,暂时将这一批人全部赶出金云寺。这是第一步。无论付出多少的死伤,你做得到吗?” “此外呢?” “先做到这一步,再问我之后的。”秦昱意深吸了口气,如果可以做到。下一步至少可以死撑。 倾月点了点头,顺着梯子滑了下去。她抓起了马的缰绳,马儿从大雄宝殿飞驰而出。手上的剑,雨水模糊了她的视野。得到她的指令,所有暗卫突然间掉转了方向,连成了一线。所有剑锋一致朝向。那凌厉的剑锋对着敌人。 倾月紧紧拽着马,用尽全力才能稳住马儿。这雨愈发的大,看不清,左手抹去脸颊上的水。待看清些,右手一个横扫,逆刃扫过,将右手后边的人狠狠地推至几步开外。 秦昱意上前守在她身侧。这个时候,强撑着一直撑下去。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与此同时,金云寺外。跳出了那墙的暗卫看着一行人等围了上前。众人抽出了两把剑。暗卫身边不下三把剑,而至于双手执剑,便是准备放手一搏。 那橘色的火烛,来人全是一身的兵甲。一干人等正待发难,陡然间听见一阵人声,很是浑厚低沉。“来的是封国东王。敢问王妃可是在寺内?” 一干人等错愕,不敢掉以轻心。便是许久的对峙,才明白,原来是七爷的先行军士。七爷还在后头,不多时就到。玉寒正行中,听到金云寺的消息,快马加鞭。 而这边厢,找到了紫荧的紫寐,两人一骑匆忙向着金云寺赶回。雨夜,传来的消息让人震惊。一想起金云寺的主子,紫寐就不停地挥鞭。当马儿几乎要倒下。他在快马疾驰中跳下了。马儿低鸣了几声,停了下来。 紫荧紧紧拽着缰绳不放。吓到话都说不出来。“姑娘就自行骑马慢慢顺着山道上去。如果觉得雨大实在走不了,便别上去。今夜里不安全,你可以停在山下的客栈。” “大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你照顾好自己。主子要我带你回来,你还是安生在那客栈呆着,等我得了空,会亲自把你带到主子面前。”紫寐扔了一把剑给她。只一转身,他就消失在了雨幕。 雨一直下!她浑身已经湿透,剧烈的运动,加上这瓢泼大雨,凌乱的发全部黏在身上脸上。秦昱意伸手拽着她的手臂,死死护着她。这清净的佛寺。雨水中已经可以闻见了那血腥味。 倾月看着缓缓关起的门。她还没有来得及喘一口气。秦昱意已经命人将搬来的大佛抵住了寺院的门。大佛倒下直接将寺门给堵死。 此时已经是整整近半个时辰。她整个人都已经虚脱。无力地趴在卧佛之上。雨水砸在她的身上。一身泥泞。小香撑了伞,为她挡雨。经得这一时半会儿的喘息。倾月听见一阵雷鸣般的响声。 这被迫着退出了寺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倾月提起剑,目视前方。 “秦师兄,现下如何?” “还有半个时辰。主子,我们死伤众多,伤了的要及时医治!” “这是自然。”倾月已经累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起身望着眼前的人,皆已经疲惫。也不知该如何,总是气都喘不上来。“师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另外,让人换了剑。暗卫双剑。” “双剑?”倾月开口,声音都有些嘶哑。这是要所有人都去拼命,退无可退。当下所有的人换上了新的剑,抽出了一直带着却从未拔出来的剑。耳边的声音愈发的响。 眼看着那横躺着的大佛已经开始要斜着倒下去的时候。她的心揪着。所有人都已经搭好了箭,摆好了姿势。庆幸这金云寺堆积了这么多的兵器。若是一通乱,至少可以抵挡一阵。 “让人在墙根守着,很快就会有人爬起来的。”秦昱意拽着手上的绳子,硬生生让人将倒下的大佛往门口拉扯。倾月见状不解。 直到一阵雷鸣般的声音响过之后,轰然一声。那大佛本是要狠狠地向里头倒。却是生生地斜了一下,重又堵住了大门。 倾月呆呆望着,溅起来的泥水脏了她的脸。小香扯了她后退了好些步。 “还能拖得一时半刻,让他们多休息一下。” 倾月退回至大雄宝殿。那里已经横躺了许多伤兵。跟随而来的医生,忙得乱跑。望着眼前这样的凌乱和不堪,合着血污,她的泪不由自主地滑落。闪过身,躲在一旁擦拭。想哭的人泪水是流给人看的,不想哭的人泪水是流给自己看的。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流泪。怕是会乱了士心。 小香捧了干净的衣裳,伺候她换了一身衣裳。只是劝她说轻便的衣裳,若是真动起手来,也方便。倾月一想便也寻思着快快地换了衣裳。随意擦了擦头发,“小香外头怎么都没听见什么动静?” 一把抓起了剑就往外冲。秦昱意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寺门。可是确确实实声音是褪去了。沉寂了许久,倾月派人爬上了墙。在墙头窥探了许久。只说是所有人都停了动静,却依旧还在寺外头围着。 “这下如何?” “待过了一个时辰,青冥回来。无论如何,直接开了寺门。”都已经逼她到这个分上了。做什么还要躲躲闪闪。既然逼着她如此,那么她就直接反了也好。 “主子是什么打算?”这会子局势不明朗,秦昱意琢磨着她的心思。却是不甚明了。倾月冷冷一笑,“还有什么可担心?我就是那个猎物,不仅是封帝的。让我伤心的是我的爹。原来……我才是……” 究竟她碍到了谁了,个个都欲致他于死地。她究竟是欠了谁的,这么多人觊觎着她手上的权。甚至那天子居然也容不下。若然她真的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何至于今日今时这样的境地。她若真的会谋算,却为何不知她是所有人的猎物。 束手就擒,不如落草为寇。若是事成,也算是给了华妃一个交代。若是不成,她也不至于后悔。 “主子有几成把握?” 她摇头,“说不上来。至今都没有摸清外头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封帝是想要毁了我所有的兵力。还是只是来示威一下,以示警告!” “陛下若是想要摧毁,必不是这样的手段。主子是不是暂时让青冥不要急着回来?” “不!”倾月很是坚持。无论封帝是什么意思,她不想再等了。或许是不甘多过于恨。 “主子若是执意,我只给主子一个建议。” “说——”依靠着圆柱,她抽出了剑,伸出手,让雨水砸着剑身。寒光照着,一片亮惨惨的白。难以言说的伤感还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坚毅。那样的冰冷,那样的清冷,她微微抬起了下颚,望天。 一片惨烈的黑。 第145章 好好说话 雨势渐渐的小了下来。策马狂奔,路上碰见了一个在雨中急行的人。策马擦身而过的瞬间瞥见了那人的脸。 紫寐看着消失在山路弯弯处的人影,不由得错愕。那不是七爷吗? 他在前疾驰。石梯山路那头隐隐有铁甲声相撞击。一路匆忙赶到金云寺附近。从一条无人知的小路。看着整个金云寺,皆有人把守。围得密密实实。却也不知为何竟是没有打斗声。雨在下,所有人都岑寂。 “咚——咚——咚——” 寺内的钟声不停地响着。 “是谁在撞钟!”倾月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微微侧首看着那不知名的方向。 “奴婢这就去看看!”小香说着就往后头走去。 “小香别去。”话中的急切让小香泪盈满眶。“小姐,没事。小香会很小心的。奴婢怕别人去探听,不清不楚的。” 倾月摇了摇头,“不必了,没事。不知道也没事,青冥到了。” “青冥大人回来了?”小香不由得喜极而泣。这一夜,她已经吓死了,真真怕就这样一直下去。 “移开大门,让我出去。” 直面封帝,若是他真的要动手那么休怪她不客气。“秦师兄,我先行出门。若是封帝命人将我拿下。你和青冥不需要犹豫,直接动手。无论结局如何,这都是我的命令!” “主子!”秦昱意狠声道,“既然我叫你主子,那么保护你就是我的责任。” 倾月一把推开了他,冷声道:“这是命令!” 第一次她的口气这么生硬,所有人主动退了开来。当寺院朱红鲜丽,此时此刻却萧条到无以复加的大门,此时此刻缓缓敞开。 她提群缓步跨出了门槛。雨,渐渐停息。 “丑奴儿——” 意料之外的声音。倾月微微抬起了下颚。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将她纳入怀里。湿透了的衣裳,滴答落下的水珠。有一滴温热的水,落在她的颈间。她听见了他轻轻的啜泣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 良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哭得那般坦然,哭得那般揪心。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小香愣愣站在一旁,看着痛哭淋漓的大男人。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丑奴儿,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是你要的,我一定会双手为你奉上。” “我……我不明白!”她刚想问,他已经松开了手,转身朝着坐骑而去。他一身湿漉漉,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倾月提裙就追。没追了两步就轰然倒下。 又是一声的泥泞。玉寒勒马停住,看着倒在泥泞中的她,于心不忍。直到看见有人扶着她起身。才扬鞭而走。倾月发疯似的让人去找李叔。却只找到了他的副将。 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真是封帝。“七爷和封帝周旋了许久。陛下带着禁卫军离去。” “那他现下是去做什么?” “七爷只说,若是非要大逆不道,便就是他才有那个资格。七爷还说,让王妃你安心,他知道你要什么。你要什么,他会给你什么。” “他只这么说?没再说别的?” “没了,王妃。” 倾月一时又是哭又是笑。回得寺内,看着整装待发的人,她轻声道:“若是我要反,你们会跟着我吗?无论我做什么,就算是背君逆父,这般大逆不道,你们是不是也无怨无悔?” “是非功过只要我们心里明白。而世人只会以成败论英雄。我们暗卫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只是主子的兵器,只会为主子杀敌。” 秦昱意的话,打消了她的顾虑。她低垂着头,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的时候,带上了一脸的笑意。“那么为我覆了天下吧,如何?” 她笑,倾城倾国。不是那容颜,而是那眼神。倾国倾城,倾覆天下,那一种霸气,那一种气度,浑然天成。她的手拽着那裙裾,优雅登上那坐骑。扬鞭从几十阶台阶上一跃而下。马蹄声答答,她一身紫衣。雨丝落满了一身。山脚下,玉寒两万士兵将封帝团团围住。 见他掉头回来。封帝心里一个咯噔。千怕万怕就是他和她沆瀣一气。现在看来是这样了。今晚,是否能安然回皇城的人,是他。 他怎么也料不到。他居然知道自己的打算。居然知道自己要对付倾月。 茅草亭,雨丝纷坠。天光破云。 “陛下怎么知道这金云寺,竟是倾月的居处?” “说起来还是因为你那根簪子?” “簪子?”玉寒微微拧眉,“我不明白,关簪子何事?” 封帝也不避讳,事已至此,他倒是淡然了。干脆支着手,拿起了那些茶盏。“我一直在寻找倾月培植自己势力的地方。却一直不知道从何处着手。那一日,你们打金云寺回来。你头上的那根簪子。那是金云寺已圆寂的方丈收的唯一一个俗家弟子的发簪。那时候是先皇亲赐给金云寺的。朕隐约还有些印象。那一日起朕就派人彻查金云寺。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真是处处都有问题。” “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他,才惹上了这么多事。 “她若不是有意想要挑拨朕和冷相之间。想要坐收渔利,朕也不至于下着狠手。朕的忧心不无道理不是吗?”他挑眉看着亭外。“现在是想怎样?” “陛下是聪明人,看得明白。若是不抵抗,便也留个颜面。不然大动干戈又能怎样?” 封帝仰天长笑,笑这回头看他,“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千防万防,忘了防你?你终于是忍耐了这么久。耐不住了,想要反?” “陛下应该知道,臣弟没那么大的本事。”他在笑,眉眼弯弯的。看不清是真情假意。 “这雨已经停了,是要回朝了。” 阵阵马蹄声响起,有人上报说是七王爷求见。 封帝微微抬起下颚,“怎么?七王妃也来了?真真是热闹……”话还未说完,玉寒接口道:“回了王妃就说陛下不见。这就启程回皇城。等下了朝,在御书房间。” 那报信的人就这么去了。封帝斜睨了一眼,“准备把朕如何了?” 玉寒也不回话,只是命人请了封帝起来。一行人近三万,浩浩荡荡地向着皇城而去。倾月自得了那消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命人在金云寺山脚下驻停。只身只带了青冥和紫寐,连着秦昱意。 一行人策马奔入皇城之内。一身紫衣,如雷闪掣,从皇城的夹道上一闪而过。东城的侍卫哪里敢拦住。今日里一行又一行的人,这皇城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从皇城到了昭阳殿。就在后殿候着。 而此前,玉寒挟了封帝。封帝仍旧上朝。玉寒在下伺候。接过了雪国国书。竟是说两国自此不相来往。封帝大怒,将手上的册子掷下。玉寒上前捡起了那册子,细细看了一遭。声音平静,也没多大起伏。“陛下,这国书已抵达,雪妃的遗体也可以下葬。臣弟觉得挺好。” 封帝微微抬起了眼。那一眼注目,两人皆是无语。冷相见状也插不上话。一干大臣也是或畏畏缩缩或无话可说。 沉寂了许久。封帝随意说了说便也不再多言。只是说增加边关的兵力。除此之外,下了旨将雪妃葬于皇陵。就这样下了朝。才退朝,玉寒让人抓着封帝一路往后殿走。 “陛下九五之尊,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收到这样的国书,如何找一个理由提及立储一事?”封帝一脸无辜。玉寒懒得同他多说,直接道:“你只要生了病,这个时候正值多事之秋。名正言顺,让太子监国。” 封帝侧眼看他,声音怪异,“原来你想得这般周到。怎么?要逼宫?” 玉寒什么都不说,任由着他是是非非的说。两人的话不高也不低。只当这里没有别的人,不会叫人听了去。却不料,倾月一行人等在偏殿。两人绕过木屏风,看见了倾月站着愣愣看着他们。 两人相视,面面相觑。 封帝自是瞟了她一眼,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了下。倾月一把抓住了玉寒的手,拽着他往外走。这一路走出去,这昭阳殿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走到一处,远离了偏殿。她开门见山就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是在做什么?逼宫?你以为自己这两万人就真的可以翻天了吗?” “那么你呢,你手上可有可以与他抗衡的兵力?” “这也是我的事。”倾月很气,紧紧拽着他的手,用尽了全力。指甲紧紧扣着他的手腕,有了一个深深的印子。 “那么我这厢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干?”倾月一愣,看了他一眼,抬起了手。却不知为何没有落下。片刻后她甩袖转身。玉寒一把抓住她。也不多说将她抱进了怀里,任由着她拳打脚踢。 “我有话要同你说。”轻轻在耳边同她说话,当着所有人的面拉了她进了一旁的房间。门一合,只剩下两人,只希望能好好地看看她,好好地和她说说话。 第146章 撕破了脸 青色的纱帘,薄如蝉翼。才入春没几日,居然就已经换上了新的纱窗,大抵是这宫里的人都没什么事好担心。成日里琢磨着打发时间。 这样也好,挺干净的。按着她坐好,蹲在了她脚边。倾月刚想抬腿,却见他依偎在她的膝上。他缓缓合上眼,纤长的睫毛落下受伤的剪影。他就像一个孩子,搂着她,在她的怀里。他很安静很安静。原本就白皙的脸,此时此刻愈加的苍白。兴许是忙碌了一整夜,倾月觉得很疲乏。只是撑着,没有闭上眼。 “你知不知道昨儿个晚上,我真害怕你出事。想过了一万个可能。却没有想到他已经知道是金云寺。我找了一整夜,才知道……我真怕你出事。”他呢喃着,突然睁开了眼。那灰色的眸子,一如既往。也终于盛满了她要的爱。 微微起身,仰头吻住了她的唇。 她只轻轻呢喃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当松开了她的唇,才愕然发觉,她已经睡着。抱着她起身,寻了一处地方,让她安稳地躺好。见她转过身沉沉睡下,睡颜安稳。 犹自在睡梦中,却紧紧拽着他的手,不愿放开。搂着她入怀。看着她睡了才一会儿。下人寻来的时候已经是整一个时辰之后。封帝自是困在了御书房。那边厢冷相要来觐见。玉寒只吩咐人在一旁站着。有什么话一句也别落下。 冷相自外头走了进来。没得一眼就看见了楚玉琮。心下就觉得不对,再进里头一些。居然看见了一直在七爷边上俯视的老人家李叔。前几日还有些交往,今日里在这里一见。心下里更是诧异。 只以为是玉寒和倾月两人都在,便细细忱夺了片刻,只说自己突敢不适,稍候再来。一旁的宫女只道是陛下已经宣了。冷相这厢不得不做了最坏的打算。走进了御书房内。 封帝自在地看着书,将冷相进来了,抬眼看了他一眼。“起身吧,寻一张椅子坐着。有什么话,慢慢坐着,怎么样?” “谢陛下隆恩。”冷相流了一身的冷汗,支支吾吾了许久,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封帝鉴于那些人都不是自己的人。哪里敢说些什么。让冷相进来,也不过是多扯一个人下水。这盘棋,他是棋差一招了。可没道理让冷相身处事外。谁让他出的点子,逼得倾月要鱼死网破。更加还有他那个不成器的七弟,居然全心全意只为他的王妃谋划。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 还真是小看了冷相的闺女。居然能让他蛰伏了这么久的七弟都迫不及待地要为她没了命才甘心。就算是背上了那背君的骂名也不怕了。更不怕过几日他的千军万马。他是打定了主意非要逼宫。 他倒是能耐。将他这帝王软禁得一点痕迹都不外露。让人看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却不经意地就要掀起一场大风浪。封帝抓起了狼毫小小心地描画着。冷相坐着喝茶。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倾月和玉寒携手进来的时候。冷相站起了身。 知道两人都没说什么话。这会子进来了,冷相站起身说是要走。玉寒留在御书房内。倒是倾月跟了冷相出来。 “爹,可否跟女儿去侧殿好好叙叙话?” 冷相答应着跟着她去了偏殿。倒是倾月才敢醒来。突然之间又跟着玉寒一路跑了来,这般一折腾竟是着了风。才坐下,不由得咳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抬头只见冷相不知在说些什么。慌忙晃了晃头,才清醒了许多。 听得冷相问她昨儿个夜里睡得可好。她愣愣的,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明明就知道昨天夜里是冷相。如今却听她这么一讲,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心里头本来就有一股难抒的气。又是昨夜里淋了雨,只觉得昏沉沉的。眼涩涩的,想要说话,却觉得有什么哽住了喉。 “怎么了?身子哪里不舒服?”冷相关切地伸手去触她的额头。只是一碰,她长袖一抬,狠狠地挥开了他的手。两人同时愣住。倾月抬袖掩嘴,不停地咳嗽。这样的阵仗,仿佛是要咳出血来。 羸弱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的,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一句话。小香奉上了茶,勉强饮了一口茶,好容易平复了下来。 “爹,而今已经到这个份上。你何必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或许有那么一日,你的心真的明白了何谓骨肉亲情,我才与你真有话说。”她咳嗽着站起了身,“也罢也罢。既然爹到这个时候还防备着我。做女儿的,也不想多说。” 她起身走。冷相起身挡在了门前。“既然你都明白,其余的也不多说了。今日你和七爷究竟在搞什么鬼?” “逼宫!”不轻不重,正好让他听清。冷相一愣,倒在了殿门上。倾月伸手拉了他一把,“爹,现下你可以不插手。就坐等旁观。或者你参一本,让封帝知道你的心意。若是这一次你依旧决定孤军奋战。借机再两头倒,做女儿的业已无话可说。那一次你不救我,便罢了。这一次,你落井下石,联合着陛下欺我,权当你是为了冷家。不得已。” 冷相闻言,一脸煞白。倾月冷笑一声,继续道:“而如今女儿也知道,只我和七爷,撑不了几日。但是真要动手,便你死我活。”争的不是权而只是现而今骑虎难下。退一步,便万劫不复。 “你可知雪国的国书已经到了?” 倾月微微拧起了眉,“如何?” “雪国的意思是……势不两立!”冷相瞟了她一眼,“你现在和七爷这般,是真想将我们封国闹翻了。给人可乘之机吗?” 闻言,倾月着实是愣了一愣。她先是愣了一愣,冷不丁却是笑出了声。“我怕什么,该也是封家的天下,与我何干?爹,你呢?你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你真的要断了女儿的后路,也除去了你的左膀右臂。我再怎么算计,也不曾想过要爹的命。爹要的究竟是女儿的命,还是权。女儿只要你这一句话?” 撕破了脸了,她还有什么好在乎。 第147章 唯一的爱 青烟袅袅,闻着那淡淡的香。一抬袖拂去了那香尘。 袖子落下,纤手搁在了膝盖上。微微斜依着靠着梨花木大椅。从她说了那番咄咄逼人的话半盏茶的时间。两人就这样默默坐着,也不曾言语。 有宫女敲门。倾月懒懒的回了一声。 那两宫女推门走了进来,手上的托盘里装满了果子和茶。倾月心里错愕,觉着奇怪,好端端竟是有人来端茶递水。心下诧异,便站起了身往外头走。 撞见了玉寒坐在廊下。心下着急,提群就跑。竟是差点跌倒。他轻笑着拽着她入怀。万分怜爱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倾月只觉得眼皮子一跳,愣着一张脸,伸手就要推。玉寒伸手握住她的手,没了手在腰间挡着。他一用力,几乎紧紧贴在了一起。微微一低头,下颚抵住了她的肩。倾月扭动了下手,只觉得手腕处麻麻的。 冷相步出了殿门,见状只觉得一头雾水。 倾月只觉得自己挣扎不过,便索性也不动弹了。感觉到她的柔顺,玉寒也收住了脸上那不自然的笑。微微抬起眼看着冷相。 “七爷,这是在昭阳殿,人来人往的。也不避忌?”倚老卖老的语调。倾月只觉得今天每一个人都不知道是怎么了,阴阳怪气的。今日本来就不是平常的一日,偏偏一个个还这般不同寻常。 “有劳冷相挂心。我们俩夫妇恩爱,这宫里人尽皆知。这般亲昵,也是自然。”他说着将倾月打横抱起。“冷相回府的路上小心些。” 他转了个身,紫色的裙摆划出一道轻盈的弧度。由着他抱着,绕过回廊,在御书房前头寻了一张椅子放她坐好。 “告诉我,你想把我爹怎么样?”倾月歪着头,恹恹地开口。着了风寒,陡然间鼻音很重。说话间,像是呢喃,困顿顿地睁不开眼睛。玉寒早料到她看得明白,只蹲下身,依偎在她的脚边。 似乎他很喜欢蹲在她的脚边。总喜欢抱着她的腰,枕着她的小腹。那温温热热的手总停留在她的小腹上。“软禁于冷相府。边疆告急,一时间是不可能调兵回朝了。只怕是还要继续增兵。我软禁封帝这件事就要看我们彼此谁更忍心。若是真的僵持下去,我……” 这件事若是再拖下去,拖累了国之根本。他担当不起。倾月伸手覆在他的脸颊。轻笑了一声,“不必太久,今日就了解吧。封帝的兵符在哪里,我想我知道了!” “什么意思?”他抬起。倾月只抿唇一笑,吩咐道:“命人去宣了柔嫔来,就说是陛下有事找。” “是,王妃!” 不多时柔嫔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一时间看着正在御书房,各忙各事的三个人。心里头诧异。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只盈盈一福身,“给陛下请安。不知昨夜里陛下在哪里歇息了?” 这么一说竟是没人回答。柔嫔才发觉李公公不在,便问了一句。封帝轻咳了一声,“真是的,那个奴才死到哪里去了。” 玉寒懒懒应了一声。“李公公不是说生了病,起不了身,让小太监们伺候着了,不是吗?” “是啊,朕倒是忘了。”封帝乐呵呵地饮茶,转头看倾月,“你的画做好了没有,拿来朕瞧瞧。”倾月头也不抬。很是认真的不知道在画些什么。柔嫔凑上前一看,是一副山水图。颜色鲜明,郁郁葱葱的林间,又有一星两点的红。这样的景致,与一般山水图无异。“王妃今儿个有闲情逸致。怎么在御书房作起画来了?” 倾月只低垂着头,盈盈一笑。“柔嫔娘娘昨儿个夜里睡得可安好?怎么神色不太对劲?” 柔嫔只干笑,伸手抹了抹麻痹的脸。讪讪地回过了头,看着封帝。“不知陛下找臣妾来,所谓何事?” 封帝微微抬眼,刚想说些什么。倾月接了上去,“是我想要柔嫔一方宝砚。不知道柔嫔是不是舍得?” “不知王妃说的可是轻风砚。那墨很淡,淡淡的就像是墨痕。墨是好墨,拿来写写信都怕人看不清。倒是作山水画更合适。王妃要,差人来取便是。做什么还要巴巴地叫了我来。这么大架子?” 她似笑非笑,听着像是玩笑话,可是口气却完全不是那回事。倾月也不多说什么。倒是封帝轻笑了一声。“派人去取了来就好了。是朕要她闲来无事在这里打发时间。” “陛下和七爷还有王妃全部呆在御书房。可知前头乱成了一团,也没人主事。”柔嫔一时之间口不择言。倾月一时之间抓住了她的话不肯放,“柔嫔娘娘真真是一个冰雪聪明的人。怎么就忘了这后宫不得干政。你管这些事情做什么?” 柔嫔一愣,呆呆转头不安地看着封帝。只这一眼,就够了。想来封帝平日里和她商量事情多了。不然她哪里来的胆子说这种话。这么一想,倾月垂眸一笑,笑出了声。 玉寒斜睨了她一眼,心下知道她定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柔嫔愣了许久,终觉得留在这里没什么意思。便寻了借口说宫女可能一时找不到搁在哪里了。匆匆忙忙出了门。 “寒,我不会润色,你帮帮我,可好?”一声甜蜜蜜的呼唤。玉寒哪里还能干看着,起身到了她身后。倾月倒是将笔往他手里一塞。“帮我看看还有什么不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玉寒一愣一眼望去。明明就只是一副山水图,却总觉得很是眼熟。那山那水,还有那长亭。总感觉哪里见过,“这里好生眼熟,我们似乎只送过一个人到十里长亭。怎么……” 倾月抿唇一笑,微微起身附耳道:“那一日你就在长亭外,可有将我们两人的背影看得真切?” “你是要我画下来?”玉寒不明所以,倒也不问,提笔就作画。倾月见状,微微侧身,闪出了御书房。封帝见状冷冷开口,“你们两个要搞什么鬼。这会子朕是真的没有反抗的能力。怎么还要这样疑前疑后?” “陛下是个聪明人,为什么要问呢?” “柔嫔——”封帝突然觉得不对经,拍案而起。作势就要追出去。一下子就将他拦了下来。封帝本来心情很不错,这下子是彻底的恼羞成怒了。“封玉寒,你疯了?” 玉寒专心致志地画着话,漫不经心地接口。“陛下,我是疯了。因为我若不疯。疯的就会是我的女人。我不会让她疯。” 封帝一怒之下端了茶水就泼。玉寒一着急,抬手去挡,淋了一身的茶水。看着安然无事的画,回身去换衣裳。待他离去,封帝低头看着那画。山水间长亭道便。那一袭紫衣飘摇。目送着一辆远行的马车。这一副送别图,不知究竟有何深意。仔细端详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边倾月出了御书房,朝守在一旁的楚玉琮招了招手。楚玉琮跟着直到了外头。倾月轻叹了口气,问道:“这一日我也忙乱了。雪,他一切都还好吧?” “雪大人从昨儿个开始就没有了音信。不过熟话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主子放宽了心。倒是封帝也没有问起依人小姐,他们应该没事了。只是此后主子你……” “带人去柔嫔的宫里,就算是把整个宫都翻遍了,也要找出兵符来。” “主子这么肯定?” 倾月微微拧起了眉,“我不晓得。去找好吧。此外去将哲皇子叫到御书房来。对外宣传就说是陛下紧急召见。另外将陆太医给我找来。要他在御书房外候着。” “主子是要做什么?” 勾唇一笑,冷冷开口,“逼宫。我这么说了你怎么想。我若是不这么说,你是不是就不这么想?我这么多手下里,你是最不安分的,所以这些是交给你我最是放心。事成之后,我会替你寻一处好地方。”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再说吧。”倾月摇了摇头,“去吧。另外将柔嫔软禁了,着实不行……”倾月正考虑该如何处置。不妨楚玉琮开口道:“人间蒸发。如何?” “再等等,过了这几日没什么大变化,何苦惹这些冤孽?” 楚玉琮答应着下去了。倾月侧头看了小香一眼,笑问,“上次让你去寻,有没什么结果?安大人是不是已经启程去陕东道了?” “回小姐,已经去了。” “让他们做事留点余地。我不想落得个铁血的声明。毕竟……”又是叹了一口气,“毕竟现在不是我一个人。”如若只是她一个人,便什么也不怕。可是玉寒也插了手,实在不能。不论最终是什么结局,她不能落得一个不三不四的下场与他。终究是舍不得。也许她是恨过他,却忘不了那份爱,深入骨髓。如何舍得,如何舍得让他有事。 纵使最后结局,都算在她的身上。不然也枉费了这一生,一直一直都再被所有人背叛。到最终她能背叛的却是她唯一的爱。 第148章 不得安生 傍晚时分,封帝传了膳。倾月只觉得浑身不舒服,便没有回御书房。只剩玉寒和封帝两人用膳。用过膳,玉寒派了人去问,只说是王妃病了。 细问之下,说是昨夜受了惊又淋了雨。而一直跟着她的三人,此时此刻青冥和秦昱意守在寝宫外头,一直不停地在商量着什么。倾月一倒下许多事一时之间照料不到。 紫寐出了宫去接紫荧。紫荧在客栈等了一夜,天亮时分匆匆一起赶往皇城。 紫荧一到,听说倾月病了。也不待任何人通传直接进了内室。 “她是谁?”青冥和秦昱意都不是多话的人,今日却是异口同声地问出了口。紫寐狠狠地摇了摇头,“我要是知道就奇怪了。只是王妃说她是她的命。这么一说我只能拼了命去把她找回来了。” 青冥和秦昱意两人面面相觑。这边紫寐一路跑进了内室,看见了一个陌生的侍女,心里以为是一般服侍的下人,只道:“你下去吧。这边由我来。” 小香回过身看着她,愣愣问道:“姑娘是?” “我是谁?”紫荧一愣看着眼前的人,温和的笑容,举止从容。见她坐在倾月的边上,拿着帕子不停地晃着,那淡淡的香四溢。心下觉得有些不同寻常的侍女,倒也没有多想,只道:“这里人人都知道,我是王妃的贴身侍女,紫荧。你只要叫我紫荧姑娘就可以了。下去吧,我来!” 她上前要去扯被子,小香一愣。愣愣地站起了身来。倒是倾月整个脑袋昏沉沉的,一时半刻听清了两人在说话,却是开不了口。只是勉强撑起身,“小香,去叫你七爷,就说我有事找他。另外紫荧,准备汤水,我要梳洗一下。” “是,小姐!”两人各自说完看了各自一眼。彼此心里也已经了然。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待到玉寒赶来,青冥和秦昱意一见,拱手作揖。玉寒也没有理会,提起下摆进了内室。 秦昱意见状轻笑了一声,“这就是你家主子的夫君。倒是一副人模人样的,只是我听说的,他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对得起你家主子吗?” 青冥垂眸,没有回话。也许外人看来他们的七爷确实是对不住主子。毕竟主子为了他操劳那么多。可是耳闻不如眼见。昨夜七爷会那么做,还有什么好疑惑。若不是心里真的有主子,哪里能这般不要命。这两个人能这般爱着彼此,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终是少了一个对手,也省得再费什么多的心思。 玉寒一进得门,看见了紫荧端着一身脏衣裳出来。想来她是在沐浴,便在外头候着。听见了脚步声,倾月回过身,趴在了浴池边上。“是寒吗?” “是我。你找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急的。”也许只是这样被她需要着,曾经是他的奢望。她总是那般无所畏惧,那般能干。与他并驾齐驱,与他势不两立。终以为她不会需要他。 “恩,我今天早上和爹谈了话。他可能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你派个人同他好好谈谈,或者你亲自去,更能见效。”身子不舒服,声音都恹恹的。泡着热水,虚出了一身的汗,更觉得无力。 玉寒闻言答应了下来。想着早些去好过迟了。见天色还早,便想着去冷相府一趟,早些定下来也安心些。半透明的纱帘,映出他的身影。见他起身,倾月急道:“明日再去吧。今天又是你又是我的。反而觉得我们多着急。我爹的性情谋算我最懂。他最能作壁上观。让他自己先琢磨,不然劝了也是白劝……” 话还没说完,耳边听得一阵砰的响声。挥开了帘子,只见她挣扎着浮了上来。趴在边上喘息。伸手握住她沾满了水珠的双手,缓步踏进了浴池,将她抱起。扯了薄纱,覆住她娇软的身躯。怀里的她只呢喃了一身,沉沉睡去。或是睡着,更可能是晕了。放她躺好,拥了厚厚的雪缎,搂着她腰的手。手心传来一阵一阵的热。他的大手拂过,引来她难过的呻。吟。 浑身都烫。请了太医开了药,只说要静养静养。 玉寒守在榻前。夜里她烧得迷迷糊糊的。 这样的夜,很是冷清。哲儿到了御书房,等了半日却也不见倾月来。不得不命人取了素日里看的书来。谁知道一看竟是直接到了大半夜。催了人去问,都只说王妃病了。等至半夜,一直传来的消息还说是病重。也不顾众人拦阻一路就闯进了卿颜阁。 这里距离御书房不过一刻钟的路程。跑进来的时候,一阵咚咚的响声。惊醒了床榻上的玉寒。他微微撑起身,看着怀里睡得浑然不知的倾月。她身上一身的汗水。搂着她入怀,命人换了一床被褥。才刚换好,哲儿就来了。 玉寒侧眸看了一眼怀里的人,抬手指了指门外。“哲皇子去外头吧。别吵到她。”哲儿点头刚想要往外头走。倾月开口,只觉得喉咙火一般在烧。“哲儿,你近前来。月姨有话要同你说。” 倾月想要撑着起身,却终于还是无力地跌倒。玉寒一伸手,勾了她入怀,抱着她坐起。“哲儿,这两日你父皇身子不好。从明天起你要以监国的身份处理朝政。可有信心?可会害怕?” “月姨,哲儿不怕。只是哲儿从来没有处理过朝政。父皇也从来没有教过……我若是不知道,可以去问父皇吗?” “你只管来问我。咳……咳……”倾月只觉得头昏脑胀,无力地趴在玉寒的怀里。说话的底气都不足。怎么可能还有力气理会这些琐事。这么一想便道:“有什么不懂可以来问我。你月姨听着就好。夜深了,先回去歇息。就在昭阳殿卿颜阁,让宫女寻一间干净的房来。明日指不定会有多少事要忙。去吧!” “那月姨,哲儿就先告退了。” 哲儿离开前,回头望去。只看见她的脸烧得红红的。小香递上了茶水。玉寒伸手接过喂她。喝了一口,喘着粗气。不免担心,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就这样转身离去。 “丑奴儿,听话,好好休息一下。就这样好好的休息一下。什么都不要想。有我在呢。”倾月累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合上眼昏沉沉睡着。才歇下,小香小步迈进了内室,压低声音道:“七爷,外头出事了。” 玉寒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儿,甚不放心。却也只是拿了衣裳披着,下了床榻。出了外头,小香急切地开口说是冷相的两位公子带兵闯进了皇城。 “他们闯进来的?可有伤了人?” “不曾伤人。”小香拧眉,“但是都在昭阳殿外头。也不下马。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 “让他们下马进来。”虚弱的声音传来。两人猛然回过头看见了扶着柱子勉强站立的倾月。飞奔着跑上前来抱起了她。“做什么又穿得这般单薄的跑出来。你是真不拿自己当一回事!” “寒……”费力地睁开眼,想要冲着她笑一笑。居然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抱歉,我也想要睡着,可是……” “不说了,休息一下。”低头吻着她的额头,“怎么烧一点都没有退下去?小香去请御医,不,去请卢大夫来。让他赶紧过来。” “是,七爷。”小香才跑出去,那边冷次亦和冷三卓已经走了进来。见倾月恹恹地趴在茶几上,而封玉寒则与她坐同一张椅。紧紧抱着她,才勉强让她坐着。竟是连眼睛都睁不开。 “倾月,你没事吧?”冷次亦不改以往的热情,神情很是着急。倾月抬起了手,挥了挥。“我……没事!” “两位大晚上的来这里做什么呢?陛下急召?”玉寒开口,怀里的人气息奄奄地合上了眼。也罢,放心交给他吧。不想再不信他了。若是信了他,昨天就不至于那般惨烈,血流成河。她真正的将他的心抓在了手上,却犹自不敢相信,而惹出了这么多伤心事。 “回七爷。是爹让我们来,说是倾月昨日受了刺激。怕是一时之间受了惊吓。这边又没有人候着,怕有什么意外。特地让我等来守着。自然七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了我们去做就是了。” 玉寒淡然一笑,原来还有此间深意。“倾月昨夜里着了风寒。现在愈发的严重了。多谢冷相挂念。” 怀里的人呢喃了一声,整个人倒下。伸手揽住,她头一侧靠在了他的怀里。 卢大夫走进来的时候,他们三人还在叙话。一时不敢上前。倒是冷次亦看见了问了一声,“那是大夫吗?还不快请进来。人都已经这样了。” 卢大夫垂袖走了进来。“七爷,要给王妃诊脉。让王妃躺好还是直接……” “罢了。这会儿她已经睡着了。你动静小些。” 卢大夫答应了一声,放下药箱。走上前来。诊了会儿脉,卢大夫叹了口气,“多留点神,照顾好王妃。别让她见风。此外多休息才是正经。这一觉睡下去,等退了烧,精神好些便没什么大碍了。这身子根基本就弱了,这么下去怕是一日也不得安生。七爷也是,都病成了这样,就不要再让她起身了。” 第149章 后顾之忧 卢大夫的一番话,极是不留余地。 玉寒的脸色铁青。“两位还请恕罪。现在外殿等等,我去安置好倾月,这就出来。” “七爷,你自己也要小心,风寒可是会传染人的。倾月已经这样子了。你若是倒下。这里没人,你不怕?”冷三卓一脸冷漠,漫不经心地提醒。 玉寒一愣,心里明了。却是做不到不看着她。只要有一瞬没有看见她,她不在眼前。他就失了魂魄,心也总是悬着不放心。 “这位爷顾虑的极是。七爷还是不要这般亲近。若是染了风寒……” 虽说倾月已经睡了。听见人声又迷迷糊糊的转醒。昏昏沉沉间,只听见人这么说。心里也这么想。挣扎了一下。只因为浑身无力,玉寒只以为她睡不安稳。抱着她起身往里走。 冷次亦上前道:“七爷,夜夜深了。今夜怕是没事了。我们就在外头候着。不打扰了。有什么事吩咐一声。” 玉寒颔首,“那就有劳了。”冷三卓接口道:“毕竟是我们的妹妹。她这样子不明不白的受了委屈。自然由我们守护就是了。” “三哥说的是,有劳!”玉寒不再说话,只是命小香和紫荧送了两人离开。 进得屋内。待到上了榻,倾月也缓过神来了。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他。“寒,我累了。你别在我身边吵我好吗?” “吵到你了?”他笑,闭紧了嘴巴。倾月抬手去推,想要推开他。玉寒是知道了她一定是听见了。抓起了她的手,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埋首在她的发间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你担心。但是我不管,我就是要和你同甘共苦。我想要和你一起病。相信我什么都不要怕。就算是生病,也不会倒下。因为……我还有你。” 本想着要他离开,此时此刻怎么离得开?伸出手紧紧拥着他,“寒,为何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抱歉……是我的错。” 她哭得稀里哗啦。拍着她的背,小心翼翼地安抚着。“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爱我的。那一种爱的心情不是说不爱就能不爱的。总有那么一个人,你费尽全力也不敢伤害。” 倾月的心狠狠地疼了。“我总以为所有人都是欠了我的?上天欠了我,因为它赐予我的是人人耻笑的容颜。爹欠了我,因为他一直算计着用我争权。你欠了我一条命……” “我说过我的命是你的。” “不,不是我的。我何德何能。受着所有的恩惠,却还不知感恩。”错了,到头来她错的离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怕是没这般简单。却原来是彼此的心,那是牵绊吧。还有什么比他心里有她更重要?到头来,才知道,没有! 她哭得很凶。又是拿手巾又是用袖子,吻着她的眼睑。好容易她安定下来了,眼泪却还是不曾停歇。唇扫过眼角,滑过她的脸颊。轻轻撬开她的唇,只觉得一股热气含进了口里。知道她病得厉害不敢缠着她。松开手的时候,却是被她用力一扯。唇和唇再度相缠。发披散在她圆润的肩,引得他低头尝了一口。汗水黏黏的咸咸的味道。倾月抬手遮住他的唇,气喘着回道:“寒,松手,我会传染给你的。” “不怕!”他笑,轻柔地扯开了她的衣裳。又怕她着凉,一手扯了被褥一手拽了她进怀。吻着她滚烫的肌肤,听着她迷离又不舒服的声音。心里多期望她的身子更好些,若是能再拥有一个孩子。两人之间是不是便再没有什么隔阂。这么想着不禁满怀深情地看着身下的人儿。 倾月只费尽全力睁开眼,望着他。四目相对,款款深情。不由得伸出手抱紧他的脖子。“寒,我要你……” 她的话无疑是一把火。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抱紧她,将她融进自己,是他唯一想要做的事。 夜深深,烛影摇,爱缠绵。 了无睡意,一转头就看着了她疲惫不堪的睡颜,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凝望着她,痴痴开口,“丑奴儿,我爱你!” “寒,我也爱你!”以为她睡着了,着实是被吓了一跳。怀里的人却是羞赧地躲在了他的怀里。 “恩,谢谢你爱我!” “傻瓜!”她呢喃了一声,手紧了紧。感受到她的心意,张开双手又将她紧紧抱进了怀里。“真的真的谢谢你爱我!” 她早已经没能回应。紧紧相拥,似乎身子没有先前那般烫了。迷迷糊糊地睡着,睡梦里都只有她的脸。一直在笑,红唇不停地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他只听见她说傻瓜。 次日一早起来,只觉得头昏沉沉的。玉寒已经不在。起身,命紫荧打了水,梳洗过后觉得神清气爽。 小香看着眼前浓妆艳抹的倾月。美若天仙,光芒万丈。她只一挑眼,便觉得震慑心扉。只是她见惯了主子素颜的娇雅,一时间竟痴了。 刚想开口说明七爷的去向。只见倾月没有想要听的样子,便不曾开口。 倾月收拾妥当自顾自朝着御书房走去。才出了房门,看见哲儿等在门口。 见她来了关切地问。“月姨,哲儿已经上了早朝回来了。她们都说你还睡着。哲儿担心你身子还没好。不料你就出来了。身子好多了吗?” “没什么大碍了!”倾月轻声咳嗽着,“哲儿的心意,月姨明白了。跟月姨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哲儿一时间突然变得精神奕奕。“是,月姨!” 两人一路向着御书房而去。还没走近,听见一阵激烈的吵闹声。大抵是吵架了。倾月看了一眼紫荧,将哲儿推给了她。 “哲儿,你在这里等着。等下紫荧来叫你,你再来。” 哲儿乖乖地点头,目送着她进了御书房。才踏进了门,看着地上一地的碎片,还有汤药的味道。宫女还在收拾地上的碎片。 见倾月进来,一干宫女福身请安。在窗前的两人同时回过头来。看着两人的眼神,即使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过问。玉寒见她来了,一闪眼就到了她跟前。“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就起来了?” “我好些了!”她露出了让他安心的笑容。他的手抚过她的额头,感觉热度已经退了。倒是紫荧又给她画了妆,看上去很是精神。 “紫荧,去叫哲皇子吧!”扭头吩咐紫荧却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画。昨儿个没有画完,只是一副山水图。今日一看,那一抹紫,还有那远去的马车,一种难言的离情别意。魂不守舍地朝着那画走去。伸出手去触摸,痴痴呢喃,“寒,谢谢你,画的真好!” 玉寒走上前,从后环抱住她的腰。“因为我一直注视着你。” 闻言,她回过身看他。片刻后,笑了。笑若枝头的那一朵花,迎风绽放。绽放在枝头,只为他一个人绽放。 那边哲儿走了进来给封帝请安。看着封帝的样子,不解地转头去看倾月。心里纳闷,不是说父皇病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生病。 倾月朝他一笑,迎上前去。“哲儿,还不快跟你父皇说说今儿个殿上发生了什么事?” 哲儿一愣,愈发地紧张,话也说不出口。今日上殿,只说是父皇连颁了两道圣旨。封他太子入主东宫,此外监国。而冷相称病。也没什么大事,只有冷相的两位公子上京来述职,说是昨个儿夜里东王妃急召。他便没有再多问。 战战兢兢地将这些事都说完了。封帝一句话都没说。宫女端着碎片走了出去。倾月伸手拦住,冷冷开口问了一声,“再去端一份来。陛下身子不好,若是有个什么大碍,谁担当得起。快去!” 那宫女吓得只知道点头。“哲儿,你做的很好。你父皇今日身子不舒服,以后你还要很多事,记得月姨一个词的忠告。” “月姨您说!”哲儿作揖,甚为有礼。 倾月轻笑,宠溺地斜睨了他一眼,吐出了两个字。“从容!” 哲儿愣了许久,郑重地点头。“哲儿记下了。” 他总是喜欢说这句话。与他而言,她的话,他一字一句都记着。这么长日子了,倾月也明白。只轻轻颔首。 “哲儿,去季云斋去。若是有大臣有什么事,你就在那里处理事情就好。” “哲儿一个人吗?” “对,你一个人!”倾月颇有深意地看着他。哲儿请过安离开了。 当下剩下三个人。倾月走到窗边上。就在封帝站着的地方,亲自搬动了椅子,正对着他坐了下来。右手往扶手上一撑,支起了手,歪头看着他。“陛下,你要不要单独见见我爹?” “不必了!”封帝怒极大呵。今天一早就收到了消息。本来还很是镇定的,现在冷相一面倒戈。局势已经不再是他能控制的局面。想来他和冷相已经整整一起走了十年了。竟然走到了这个地步。 “陛下既然这么确定?为何不喝药?”言下之意,既然知道没有反抗之力,做什么还要垂死挣扎。之前倾月还有些担心。因为爹的心意不明,他们和封帝之间,一旦有冲突,到时一切就都掌握在爹的手上。而二哥和三哥都回来了。边疆告急。一切事已经夹杂在一起。正犹豫着,陡然间爹做出了选择。 她终于不必再有后顾之忧。 第150章 不敢相信 一盏琉璃灯隔着在案前。倾月起身端起了案上的玉玺。回身问道:“陛下,今日怎么将玉玺拿了来,是要做什么用?” 封帝无力地跌坐进椅子,回了一句,“雪国的国书送来了。怎么处置雪妃的遗体,自然也是要给个回音的。命人写了国书要送去的。” “使者可曾选好了?”倾月拿着玉玺不停地转动,来来回回地翻看着。又将它举高了至头顶,看底下的字。那头玉寒回了一句,“倾月以为谁去合适?” “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选人要慎重。” 两人絮絮说着话。封帝气得发疯,又加上一夜淋雨。连着两天都没有安心睡下过。一时间只觉得头晕脑胀。 倾月看见封帝脸色不对劲。伸手扯了扯玉寒的衣袖。 两人起身往外走。封帝冷声道:“你们真要软禁朕,就给朕寻一个清净的去处。还有朕要见依人。” 倾月心下一惊。想起依人已经不在。如若这个时候告知封帝。怕是会有一场纷乱。便不曾回答,只命人带封帝回寝宫歇下。封帝自是不肯,但是又怕自己这么撑下去真的就病了。这个时候怎么能病。便也不多说什么,只跟着宫女去了寝宫。 “小香,拿了那画。让人送去齐国给殷姑娘。” “哪个殷姑娘?” “上次来的女特使。虽然只是女官她在齐国有宅邸。按着那地址送去。派个能说会道的人去。” “小姐还有什么话要写封信吗?” “送上这幅画,她就会明白了。实在不明白,就说今年秋,定会将银子奉还。她那么个冰雪聪明的人。纵然我不说也是清楚的。”一抬手,小香进去里头拿了那画,命人用木匣子装好,快快地送出了门。 一时间,倾月和玉寒在廊下,相对坐着。“还记得那个李大恩吗?” 玉寒想了想笑道:“你是说东京道我的属官。曾经出过主意说要建设粮仓的那个?” 坐在廊下,地方宽敞,跪坐着起身凑到了他身边,笑问,“东京道秋收富裕,想来七爷并没有同封帝说吧?” “恩,东京道本来就只是我的封地,无须上缴税收,怎么了?”一抬手扶住她的肩,回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俯视着她。眉梢螺子黛弥散,紧闭着双眼,睫毛如蝶乱扑翅,鼻尖上有一层细密的汗,薄唇是自然的粉红色。 缓缓睁开了眼,黝黑的眼睛盈盈发亮,清晰地倒影着他的影子。 看着看着不由得笑出了声。倾月微微侧过头,有些难为情。“怎么了?为何这样子笑?” “你是想要李大恩去做什么?西京的国书,哪里能让东京道的人来做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回过头,正对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第一眼就沉沦的那一种烟雨灰色。 “你……”伸手捧住他的脸颊,定定望着他的眼,“眼睛的颜色……” “他们说我母亲是外邦,我的眼睛的颜色才这么淡。他们都害怕我的眼睛。一脸嫌弃厌恶的样子……”柔软的手覆住他的唇,浅笑道,“不,他们是嫉妒。只是看了你一眼,就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是说你自己吗?”他笑着趴在她身上。他何德何能,有她默默地注视。爱会改变一切。 “是,是我自己,我是真的爱你。没有一分假。你信是不信?” “我若不信,你待如何?我若信呢?” “你若不信,我便再也不说这些糊涂话了。”心跳竟然安安稳稳的,莫名地就是知道他信。一份爱能承受多少误解。 “不!”他一着急,一抬手,竟是扯乱了她的发。发丝散乱,衬着她如玉的容颜。 看着他急切的眼,她咬唇别开了眼。“丑奴儿,可否再说一次?” “再说又如何,你又不信。” “我只是不敢相信。” “你是真傻了不成?我能骗得了自己的心吗?”她含泪睇视了他一眼,推开他站起身。她生来不会说这种情话,却又偏生是他。心里头那种心悸,哪里轻易放得下。说了出来,平日里都不曾说过,一说出来听着都不像是真的。 起身走,散落的发披下,及腰。随着她的走动,摇曳生姿。 愣愣望着她走远,竟是不知所措。 小香走上前,语气温和含笑。“七爷,你和小姐一样。心里头有了一个人便只有那一个人。你们俩注定分不开的。小姐她心里头明白。你不必多想。还有奴婢见你脸色不好。别是小姐还没好,你又病倒了。” “我该怎么做,她才会笑?”想起昨日她的笑容,竟是一阵心神恍惚。 小香轻笑,“小姐她总是能自娱自乐,便也是因为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陪她做她想做却不敢做不能做的事。只要陪着她,她心里总是高兴的。奴婢从来见过小姐真心的笑。只在七爷面前,她笑,她哭,都是真心的。哎……” 玉寒垂眸看见了地上的金步摇。蹲下身捡起,追着她离去。小香见状便没有跟去。出了御书房撞见了楚玉琮。才回来两日,只见小姐对他极是器重,便问道:“大人可是楚玉琮?” “正是在下,姑娘有什么要吩咐吗?” 小香连忙摆手,“没什么。只是问个明白以后就叫您楚大人吧。不然总是喂,也不好。辛苦了!” 她说着福了福身,擦肩走过。一想起,已经离去的雪大人。不由得悲从中来。 紫荧听从倾月的吩咐一直跟在哲儿身边。秦昱意也在季云斋,有什么事便给予指示。朝政便也没有难的。 倾月朝着柔嫔的住处而去。进得门庭,只看见一地的落叶。春寒料峭,心神不宁地走到了此处,竟然才觉得冷。走进内庭,有几个宫人在扫地。见倾月来了一行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倾月微一挑眉,“起身吧。” 那一群奴婢只不敢回应。倾月也不多问,总觉得今日里气氛怪异的。又绕过几道弯,看见了那敞开的大门。一地的凌乱无人收。 走进殿内,只见玉榻之上一人恹恹地趴着。听见脚步声也不理人。倾月走近一看,只看见那满头青丝凌乱不堪。也不曾整理,探头一看,只觉得她整张脸惨白惨白的。 躺在榻上只觉得有一个人影遮住了眼前微弱的光。不得不费尽全力撑着坐起身,睁开眼。 第151章 也是白费 倾月仔细一看,只见她满目通红。从睁开眼起,就一直狠狠瞪着她,一时之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她这一生从来没有惧怕过什么人,只觉得被她一看居然透不过气来。 不过愣了一下,倾月抓起了她的手。微微俯下身与她对视。“怎么?恨我?还没呢,以后有的让你恨的。” “你……你还想怎样?”挣扎着想要推开她的手,可是竟然是纹丝不动。倾月勾唇一笑,“怎么了?你在害怕什么?” “你让人夺了兵符。你们究竟把陛下怎么样了?” 倾月拽着她起身,冷笑道:“我们何德何能能把陛下怎么样?你这是怎么了?怕成这样?” 看着她笑,仿佛是地狱里盛开的茶靡花。恶魔的笑,在她如花似玉的脸庞上,那莹白如玉的脸,和晶莹的眼,却沾染了邪恶的颜色。那美丽的眼中的戾气,带着要吞噬人的火焰。她就这样抓住了她的手,只是一甩,就仿佛将她整个人都甩散掉了。“你松手,你胆敢以下犯上?” 输人不输阵,柔嫔只是不停地嘶喊。倾月一甩手,她跌坐在榻上。“我要你知道与我作对,究竟有什么后果!我纵使不能成功,也要你明白,你根本就不是对手。你也好,你的妹妹也好。我恨她,不仅仅是因为她企图染指我爱的人。在我抛开一切看的时候你们却不仅仅是想要我爱的他。还有我赖以生存的权。我何德何能,让你们如此恨。或者就是权,让你们渴望。纵使是毁灭了冷家你花家也没那个能力坐上封国第一世家的位置。你注定是比我更可怜的棋子。至少我清楚知道,陛下在利用我。你呢?你对你的枕边人究竟了解多少?你可知道他功成之日便是你的死期?” “你……”柔嫔早已经吓到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见她嘴张张合合,说些什么竟也听不太清楚。只最后一句仿若惊雷,让她整个人仿佛被雷劈到了似的。什么人说她都不信。只有她说的,她信。 女人的恨,总是因为求之不得而生。若是求之不得的是一个男人,全心全意爱着的那个男人,若是得不到。由之而生的恨,将颠覆一切。 “冷倾月——”她狠狠咬着牙,甩开了她的手。腰撞向了后头的几案,整个人反弹过来之后扑倒了倾月身上。倾月自觉伸手阻挡了一下。她跌坐在了地上,失声地呢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时之气过了之后,陡然间倾月冷静了下来。她此来不是为了奚落她而来,而是为了很重要的事。“柔嫔,最后一次,我给你一个机会!” 她蓦然转过头看着倾月,冷笑一声。“你会怎样?映蓉她的孩子就要生了,你呢?还在这里挣扎?东京易主,你也不在乎?” “因为那个是寒的孩子,我不会对他怀有偏见。你以为我会给她机会霸占着东京?” “怎么?就算是要和东王闹翻了。你也要除了映蓉?” 勾唇一笑,两指挑起她的下颚,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对。我什么都不怕。如果寒不能接受我的手段,我亦无所谓。”如果真的相爱的两个人,如何容得下第三个人。一个愿意为她付出生命的男子,如何舍得为难她。正如同她一样舍不得为难他。所以让花映蓉自己选择是她最后的仁慈。 “那么我呢?你急着想要给我一个结局?” “为我所用,或者为陛下所用。你自己选择。但凡你有那么一点自尊,也不想最后死在你爱的人手里?”她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若是她真的恨,便会不顾一切。纵然不能为自己所用。只要她恨,就一定会有所行动。无论她做什么,都可以被利用。就怕她什么都不做。而今兵符已经到手。 只是她拿着也不见得有人会听。而柔嫔的命令,不正是被困在御书房的封帝唯一的出路吗?柔嫔冷笑,一把拽住了她的手,站起了身,“你真的以为你可以决定我的生死吗?你真的以为陛下就没有以防万一吗?” 倾月只是沉默。“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可以决定你的生死。我只是想要问你,你想不想和我赌一局?我会把兵符给你。你要不要看看,你救了陛下之后,他的反应?”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她又不是急疯了,会相信她突然之间好心好意起来。 “我说过,这是一场赌局。我若是赢了,你救了陛下也不见得有好下场。而如果我输了,我也不过是将对手推回了原来的位置。你信不信,无论是那个结局,你都逃不开死?” 她信誓旦旦的样子,让她几乎崩溃。只厉声嘶喊,“为什么?凭什么?” “想知道我猜得对不对。你是不是决定和我赌这一局?” 就怕她不答应。一切都只是猜测,现而今她和玉寒,谁都不能出面。不得已出此下策。若是成功,她便可以无后顾之忧。 “不,既然一切都有了定数。我无论怎么折腾,都是逃不开一死。还有必要吗?”她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我不在乎了,你在乎,不如你给我一剑,一切就都解决了。不是吗?” “你……”倾月愣愣望着她,片刻后转身。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她执意不会再相信。她已经无话可说了,再劝下去,也不过是多费口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缓步走至门前。柔嫔追至她身边,扯住了她的下摆。“不要走——” 侧头看着她,笑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要见陛下。求你,让我见见陛下。”能让她放下自尊苦苦哀求的,也只有心爱的男子。倾月本想拒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柔嫔娘娘请起,跟臣妾来,便是了。” 柔嫔眼泪还挂在眼角。一听她这么说一时间,心里头一阵心悸。从来冷倾月都不会这样温柔地说话。她不是这么善良的人。这里头难道有什么猫腻。然而此时此刻,她已经无暇顾及。心里头只有这一件事,想的也只有这一件事。若是不见到陛下,她不会安心。纵然是龙潭虎穴,也非去不可。 倾月见她眸中隐隐担忧,心下便有了斟酌。想来是她难得发一次慈悲,别人不肯信罢了。“你走是不走?” 她只一问,柔嫔就猛地站了起来。跟在她身后,跌跌撞撞地出了门。这一路,冷倾月也不知为何不肯坐轿子,就一步一步走回昭阳殿。柔嫔着急却无可奈何。就这样一路慢条斯理地走回了昭阳殿。她整颗心都要从口里跳出来了。匆匆忙忙想要进御书房,却是被守在门口的楚玉琮给拦了下来。“没有陛下口谕,娘娘不能进去。” “你个狗奴才,本宫见陛下还要什么口谕?”柔嫔都已经急疯了,临到了门口还被人拦了下来。而且还是一张生脸孔。一时间忘了形势,只厉声呵斥。 听见她的咆哮,倾月倒是愣了一愣。这楚玉琮,虽然是她的属下,可是生性孤高。还带着一些邪魅。她都没有自信驾驭得了他。以至于他就算是天纵奇才,她也不知道如何用。倒是平日里一向由着他,都没有大呼小叫过。这柔嫔是不知道他的脾气。这会子,倾月犹豫着该不该上前让楚玉琮让开。 “冷倾月,让你的奴才滚开!” 她转过身,狠狠瞪着她。“你不想言而无信吧?” “让他让开是可以,可是他不是我的奴才。他让不让你问他自己吧。我管不了他。”嗤笑一声,抬眸斜睨了一眼楚玉琮。刚刚她答应了太干脆了,剩下的就让楚玉琮去做就好了。 柔嫔一愣,冷声笑道:“冷倾月,别做戏了,你若是想要食言。明说就好,本宫不怕你……” 她手一扬,抓住了楚玉琮随身的剑。剑刃抵住了他的脖颈,咬牙切齿道:“给本宫让开。否则本宫杀了你。” 楚玉琮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后抬眼去看倾月。只见她一点都不着急,脸上还满是笑意。她的手抚摸着下巴,似乎是在想些什么事,眼神不知落在何处。柔嫔见他一脸的不屑,手一抖。 剑划开一条细细的伤口,剑刃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柔嫔的手已经在抖了,可是既然他不让开,就休怪她。眼一闭,心一横。 “啪——”一个巴掌,甩到她的脸上。整个人扑倒在地,手中的剑落在了身旁。她一下愣在了那里。睁开眼,只看见楚玉琮,正拿手擦拭伤口。指尖那嫣红的血是火,他僵硬的脸是冰。让她不由自主地发抖打颤。 倾月缓步上前,一扬手。甩了楚玉琮一个巴掌,冷声道:“你放肆了!” “你不是说不是我的主子,怎么教训起我来了。”楚玉琮反手握住了倾月的手腕。一时间,倾月微微蹙眉,“放手!” “不放!”倾月微微侧过了头,瞄了一眼,“放手——” 楚玉琮愣了愣,松开了五指。倾月回身一手扯起了柔嫔,“进去吧。” 柔嫔狠狠瞪着楚玉琮一眼,起身会开了水晶帘子。快步走进了内殿。待到她走了进去,外头只剩下倾月和楚玉琮两人。倾月忍不住捧腹大笑。楚玉琮一时之间还在发愣。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见她笑得这么畅快。才知道,她刚刚那一巴掌是为何而来的。想来想去,原来是做戏来着。 这么一想便没来由不气了。“以后主子要演戏,别拿奴才……的性命和尊严开玩笑。” “对不住。我下次一定会小心的。”倾月笑得直不起腰来。笑声引来了在里头的玉寒。他从御书房里走了出来。见她在梨花木大椅上笑趴下了。一时间,只觉得娇俏可爱。是以前忽略了她太多,只见她指点江山,横槊赋诗,却原来,她别有一番滋味,心里头那一份天真,纯洁的爱,依旧如初。 伸手揽过她入怀,擦拭她笑出的泪花。“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他笑着,转过她的脸。却发觉,她本不是在笑,她是在哭。欢笑声中那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怎么了?哭成这样?她只不说话,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埋首在他的怀里,任由着泪水肆意。“寒,抱我,离开这里。让我笑个尽兴。” 寒也不多问,抱了她起身往外走。到了廊下,见她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为何哭?”她又笑又哭,上气不接下气,“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只是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仿佛……” 边哭边笑,抬手拭泪。“我只见柔嫔那个样子。心里真不清楚,我做什么要这么做?她又为什么要跳进我的圈套里。害得我真的舍不得就这样放手。这样的机会,我不想送她去死……” “你笑是因为你终于找到了机会,你哭是因为你害怕,是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倒是没再说话,也不笑了,眼泪也不再掉了。只愣愣地出神,看着前方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着想着,陡然间笑了。 明明在笑,却可看见她明明就在哭。本想说些什么,可是一想到她的性子,自然是不想要别人看见她哭。所以便以笑代哭。总也是那无奈之举。她何时才能真正笑出来。此生,她可真心笑过。 “寒,你快些回御书房。就这样让他们两人呆着,有些事若是有些变故……”话说到一半,她突然笑着拍了下额头。“我真是,在多想些什么!” “你决定利用柔嫔?”陡然间,眉头紧皱。“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冷相那边……” “我爹那边,我有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想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他真的是不知道,她究竟还有多少本事。却也不吃惊。“你有人?什么意思?可信吗?你可知若是失败,你精心部署的一切就都……” “我只问你,信不信我?”她殷切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很想回答说信,话到嘴边,心想她心里很是清楚,便突然改成了一句,“那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信?为什么不信?你要我信什么?” 她着急,突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只紧紧地拽着他的手。担心他做出些什么事来。两个人太像,太会隐藏彼此的心意。也许两人有商有量,反而不适合他们。“也罢,我不问。你想怎样便怎样吧。” “怎么了?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拥了她入怀,轻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我们两人必要有一个人保存实力,以备不时之需。若是有那么一个万一,也可以退。” 手轻轻抚过她的耳后,弯腰靠在了她的肩,用一种很放松的姿态。笑着问,“做什么事之前,你都有考虑道后果的吗?” “你难道不是吗?” “是啊。一直都是。所以这一次不想要顾虑后果了。” “啊?”倾月一愣,伸手了手,自然而然地拨弄着他的长发。黑发如墨,墨滴落的瞬间被纸张吸收,剩下那永不褪迹的爱恋。他的发,在她的指尖跳舞。“我不明白,这一次不想顾虑后果了。怎么可以不顾虑……” “恩……”他轻哼了一声,眼一闭,搂了她的腰一个转身将她压在身下。斜靠着木椅,缓缓闭上了眼。“丑奴儿,你累吗?” “恩,不累。”或者可以说他才应该是累的那个人。心里有些心疼,抚着他的背,轻声道:“这些天都没有好好睡一宿。回离落宫歇一会儿,如何?” “恩!”他轻声呢喃着,眼睛都睁不开了。 轻轻地拥了他在怀,耳边有他浅浅的呼吸声响起。心里想着只要柔嫔她一动,便是大局已定。一时之间不想想那么多。不敢动,怕惊醒他。望着睡梦中他恬静的容颜。 才发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好幸福。闻到了她渴望的味道。 “小姐!小姐!小姐!”紫荧向来都是补避忌的。自从小香回来之后,她感觉到地位受到了威胁。一时之间又有些得失心。小香还没来得及阻止,已经吵到了在休息的两人。 小香安安静静地站在了一边。玉寒转醒。倾月看了一眼紫荧,有些无力抬了抬手。“有什么事,你说吧。” “小姐,柔嫔策马出宫了。” “出宫?”倾月微微蹙眉,“让楚玉琮去跟着她。小香你跟着他,看着他一点,提醒他一点,有些事你能做到我的心坎里去。紫荧,你去叫青冥和紫寐过来见我。” “是,小姐!”两人匆忙转身离去。 一时间,玉寒精神恢复了些,想要去御书房。倾月一把拖住了她的手臂。“寒,眼看着就要天黑了。回离落宫吧。这昭阳殿,我交托给哲儿了。” 她终于说出实话了,到头来都是为了华妃。那件事在她心里头留下了的阴影太大。所以她这般偏执,他也只会任由着她。牵了她的手,缓步走着,直到日落。直到那寂静的宫道上,两人的影子延长。 “寒,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在前头。这一次我不让你插手,是因为我很确定我是为了哲儿。若是有人与我为敌,若是我不能完成这个心愿。我遇佛杀佛,遇神杀神。我只跟你说这一次。此后,再不会说了。” 他沉默。握紧了她的手,“我知道。所以你留他在昭阳殿我也默许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若是处理不好,就算是你用尽全力,也是白费。” 第152章 一室沉寂 月色皎洁,洒落的光辉,在两人交握的双手。脚步声,轻轻浅浅。 不知为何,在她的身边,一切的烦恼烟消云散。这一路,两人携手,就算再苦再累,也无所知觉。只这一生,有一个陪你一起腥风血雨。每一次回眸,便是救赎,就算再多的不堪,只要彼此明白,便不再是一个人。这一条求权的路,走得艰辛,一路走来一路失去。直到高高在上,孤家寡人。他们两人,都在这条路上,走了太久太久。失去了信任人的能力。失去了爱的能力。 直到遇见彼此。直到不可遏制地想要征服彼此。却深陷在那难得的理解之中。一生,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握紧她的手,侧头痴痴凝望。那样的眼神,若清月一般迷离,若星火一般炙热。她只回眸盈盈一笑。此生夫复何求? “你怎么了?有话直说啊。” “你将自己的得意手下一个一个安插在哲儿身边。究竟是作何打算?”说话前,他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不安是那么明显。倾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只是怕有朝一日我若不能在他的身边。给他留下几个最得力的助手,辅佐他。那样无论以后我在哪里。是否还有权势,他都可以自保无虞。”多年来,一直习惯了争夺。习惯了对不起太多人,习惯了害怕有朝一日得报应。所以她习惯了做什么事都考虑道后果。如果没有想好退路,她做不到无所畏惧。也许这就是身处权利漩涡之中的人都恐惧的。 “他们几个确实是难得的人才。只是哲儿这么小,如何驾驭得了?” “他已经不小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出国游学。为了了解各国形式,更为了让自己增长见识。那些年,我一直都只身在外。”那些年,雪还没有来之前,她都是一个人,在外游荡。她最喜欢去的就是雪国国都,总希望在那里可以遇见他。年少时,宏图大志。纵使不能出仕,也总希望可以借着爹的权势过一把瘾。才知道拥有的越多野心就越大。 想起还镇守在昭阳殿外的冷次亦和冷三卓。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寒,我忘了件事。现在必须会昭阳殿一趟。你先回吧。” “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必了。”她转身走,心里急切,便提了裙摆狂奔。玉寒命人牵了马。追着她离去的方向。听见马蹄声,倾月转过了头,停下了脚步。将手递给了他。扯了她上马,朝着昭阳殿而去。这一路上,巡夜的侍卫一拨接着一拨。在昭阳殿大门前,撞见了策马而出的两位哥哥。 一同下了马,叙话。 “二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爹有命即刻回府。似乎是家里出事了。”冷次亦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一时间已经急得满头大汗。冷三卓不动声色道:“似乎是有所异动。爹让我们回去看看,好及早做防范。” 冷次亦松了口气。自小到大,他的三弟就是比他霸气。什么事到他嘴里就跟没事一样。倾月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便道:“出什么事,要这么大动静。不知倾月可否跟着你们一同回去?若是有什么事,还能帮上忙。” “没什么大事。倒是宫里头还要你自己看管着。如何出得去。”冷三卓作揖,“东王妃还是安生在这里坐镇。我和二哥去去就回。自然不会耽搁你这边的事。” “那倾月就不妨碍两位哥哥。一路走好!” 两人分别向玉寒请过安便上马一路飞驰而去。玉寒不由得蹙眉。这皇城,想来就算是皇亲国戚都不敢这般嚣张。而今冷家的两位公子,显然是不顾体制。其间深意,值得深究。这两位只是常驻边疆的将军。此番回来,竟然这般大动干戈。看来冷相着实是心怀不轨。他的心思,就算是他的女儿,恐怕也不清不楚的。 待到两人前脚才离开,倾月翻身上马。“青冥!紫寐!” 一声喊,惊天动地的。正在季云斋外头聊天的两人一时之间提了气就往外头冲。只见倾月勒着高头大马。见了两人,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青冥和紫寐,还记得绥银吗?” “记得!”紫寐记性好,很多人见过一面就不会忘。 “记得就好,去找他,传我的命令。领兵围住冷相府,待命。” “绥银是冷相的心腹。主子你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他是你的人。” “以前雪知道。”经青冥一提醒,倾月突然想起,一直以来都只是雪负责和他交头,谈事。一直以来都没有告诉身边其他人也是怕有一个万一。在爹的身边,她能用只有绥银一个。也是最有用的一个。她必须完全保全他。不然怎会有今日之需?“也是,你们去可能他会不信。不会这么轻易出兵反叛。我想还是自己去好了。紫寐你去金云寺。会知方兴。将一切事宜都查探清楚。而后入皇城。这里肯定没有足够的人手。我要你们答应我,替我守住这里。” 见她勒马往前走,一把扯住了缰绳。“你这是要去哪里?” “寒,我现在要去冷相府。这事,你不要插手,绝对不可以插手。我要一条后路,请你按兵不动。若是失败,好歹还有你。是一条后路,无论如何,你只要答应我,我便什么都不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是你的退路,如此而已?”他微微拧眉,苦涩地笑了笑,松了手。手松开的瞬间,她俯身扯住了他的手,在她耳边低语。“你是我的退路,我将我的命交托给你。只因为我想与你同生共死。” “丑奴儿,你……”他一愣,深吸了口气,捧住她的脸。吻了一下她的唇,冰冷的唇还在颤抖。“去吧,我在这里,天明的时候,要回来。若是不回来。就算是将西京翻转,我也会去找你。你可记下了?” “我知道!”松了手,放她走。紫寐和青冥上前。紫寐笑道:“七爷,你放心。主子身边有我们两个在身边。虽然不及雪大人,但是足以保主子无虞。你莫须担心。明日一早,必定将她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去吧。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是,七爷!”两人对视一眼,往外而去。一路出了昭阳殿。才有人牵了马来。两人犹豫着不敢上马。倾月冷声吩咐道:“赶紧给我上马,现在时间紧迫。紫寐我交给你的事还不快去?” “青冥,你跟着我。” “是,主子!”两人不敢再迟疑,飞快地跃上了马背。黑夜,晦暗不明的月色,延伸的是一种草木皆兵的惊慌。她的鞭子高高扬起,然后落下,然后就有她美丽的眼睛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出了皇城,三人兵分两路。很快身后就有大军跟上。一时间倾月和青冥到了冷相府不远处的一座小四合院前。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有规律地响起。有人前来开门。是一位妇人,看见门口的人一时间吓了一大跳。“主子,你怎么来了?你就这么来了,有没有冻到?” 见她一身的劲装,也没有披一件披风。生怕她冻着。手中的暖炉往她手心里递。“主子,你快接着。奴婢这就去给你取衣裳。” “不必了。绥银在哪里?” “他今天一日都不在家。说是主子要是来了,就去金云寺找他。” “金云寺?”倾月一愣,叹了口气,“青冥,你先去冷相府。我这就回金云寺,找到绥银还有紫寐,即刻回来。” “我想不必了。既然这绥银知道主子要找他。自然他应该很清楚,现时现日,主子身边有什么人,他应该很清楚。所以主子不必亲自前去。我想很快他们就会到的。不如主子你稍安勿躁就在这里等等。”出来的着急,经那妇人提醒才看见她一身衣裳单薄。便劝她先行进了那屋子。倾月心想也是,便进了门。进得内室,那妇人点起了暖炉。 倾月披了件薄披风,早已不觉得冷。只是春寒料峭,夜里有些凉意。只可惜这妇人这唯一的一件披风还有一股暗尘的味道。想来这些年,绥银一直跟在爹身边,忠心耿耿,何至于家里还是这么清贫。“这些年,我和绥银不是主仆关系。自然不能关照他。他是我爹身边最得力的人,怎么家里头还是什么都没有购置?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多谢主子挂心。相爷给的银子挺多,养一家人还是有些吃力。我们家里人多,绥银他又不忍我娘家人受委屈。弄得自己这边这般破落。委屈主子了。”那妇人端了点心上前。倾月本没什么胃口,闻到了一阵特别的香味。 倾月侧过头,见是红薯饼,不由得笑了,“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你的红薯饼。” “主子已经来过两次了。奴婢自然得记清楚。尝尝看,刚刚做的。” 倾月吃着红薯饼,环视四周。“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绥银还要养一大家子人。这些年来,他为我做事,尽心尽力,我却不能对他有一丝的关照。委屈你们了。” “主子千万不要这么说。若不是主子,我们家绥银怎么会有今日。只是不知道最近他怎么了。主子有很多事要交给他吗?” “抱歉,还有些事要他处理一些日子。” “主子言重。你器重绥银,才是我最开心的事。他这些年虽然一直都在冷相身边做事。他多少也希望能同雪大人一样陪在正经主子身边。去年,你嫁去了东京。奴婢还以为他不跟主子你了。”那妇人说着又端了茶,搁置在一旁,“主子,这红薯饼吃多了会涨胃。不要贪吃。” 用完了红薯饼。前院敲门声,正响起。倾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子,缓步跨出了门。那妇人已经开了门,迎进了紫寐和绥银两人。 “见过主子,玉体安康?” “不多说了,跟我走。”她说着将手上的剑递给了他。“拿着我的剑,为我买一次命。” “是,主子。”一行人边说边往外走。那妇人急急地跑到了门边,抢先要开门。离去前,倾月突然转身。拍了下她的手,“夫人,今晚你就先跟我的侍从,暂时去别处住。别在这里了。” “主子,我住这里挺好的。多谢关心。” “别问为什么,跟我的侍卫,去我的别院住几天。”倾月瞟了一眼身边的青冥。青冥很快就喊了人。一时间安排好之后,倾月扯了缰绳,一跃上马。 微微侧过头看着绥银笑问,“我这么安排,你可放心了?” “是的,再没有后顾之忧了。就算是有后顾之忧,也无所谓。这条命,乃至是我的所有家人。都是为了主子而生的。” “命,是你欠我的。你的家人不必同你一起来偿还。他们的命就是你坚持下去的理由。也是你一直坚定不移地追随我的理由。”倾月轻笑,扬鞭。跟在身后的三人并肩成一排。 “绥银你手下的人,多少对你誓死追随?” “回主子,都是我的人。冷相府邸上下都是,无一例外。” 倾月快马加鞭,看上去很是兴奋。她选中的人从来不会让她失望。“那我二哥三哥的人,你控制不了吧?” “回主子,他们的人不多不过身边带着的两千多人。若是不投降,就直接打压了。如何?” 紫寐闻言不由得插嘴道:“没必要。冷相毕竟是主子的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做得这么绝。”倾月倒也不说话,笑意却是愈发的深邃。这么些年,爹对她是言听计从,可是其间究竟有多少事。他们父女之间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就算是他们自己也不见得说得清楚。那么多纷纷扰扰。那一日,他爹非但没有救她。更是落井下石。一路上,四人骑着快马,说话都喊得很大声。一路下来,也没说几句话。直到冷相府近了。倾月缓缓拉扯了一下马。缓了一下速度。在冷相府前四人下马。进去前,青冥忍不住开口道:“主子,无论如何,你还是先进去,找冷相谈谈话。” “我知道!”倾月快步越过门槛。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往书房而去。到了书房门口,倾月顿住了脚步。“你们三个在外头等我。” “是,主子。”三个人让开了站在了一边。深吸一口气,倾月提裙进了书房。彼时彼刻,冷家父子三人都在。见她来了,冷相朝她招了招手。“我儿,过来这边坐下。” 倾月缓缓跪下,“爹,求你原谅女儿。” “你做了什么,需要我原谅你。”冷相缓步走进,伸出了手,“起来说话。” 倾月缓缓站起了身。“倾月怎么回来了。说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过你既然回来了,便和爹说说看你的看法吧。”冷三卓适时的出声,冷相看了他一眼。倾月微微一笑,“爹究竟是什么事,倾月可以知道吗?” “先坐下吧。昨儿个听说你染了风寒。好些没有?去请五夫人,另外带些茶点来。”冷相扯了她在身边的位置坐下。倾月支着手,看着更漏。 “爹,你们有什么事,继续说吧。我是用了茶点来的。不用叫我娘了,这个时辰她可能已经歇下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柔嫔出了宫了。她来了我们家。” 倾月没有想到她居然有这么一招。“她来做什么?” “我儿这么聪明,应该猜到了她来做什么。” 侍女正好端了茶来。倾月接过那茶盏,抿了一口茶,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问:“她给了爹什么东西,是吗?” “我儿既然知道,那为父会怎么做,你心里可有了底?” “能让我看看柔嫔娘娘给了爹什么东西吗?”她微微侧过身,看着身边的父亲。冷相没有说话,眼神动都没有动。倾月又侧过了脸看着冷三卓,依然是面无表情。倾月又看了看冷次亦。他很想说话,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心下已经有了斟酌。回过头正看见冷相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看着那兵符,倾月眨了眨眼。“爹,你知不知道,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比你这兵符还有用。有的兵只认兵符,那是确实。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什么东西?”冷相将兵符递到了她眼前。倾月拿了在手心里把玩着,淡然道:“去把绥银叫进来。” “绥银?”冷相蹙眉。转头看见了绥银和紫寐青冥一起走了进来。 冷相心下一惊有了很多的不安的猜测,却也不动声色。“绥银,你怎么来了?这两日不是说生了病了吗?” “属下是生了病。倒是有劳主子打点。才能安然。”他说着朝倾月作揖,“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主子?你的主子不是我吗?”冷相已经听出了个大概,端起了茶盏,气急败坏地向他砸去。绥银只一闪,茶盏落地。 滚烫的茶水湿了一地。一室的沉寂,没有人敢说话,甚至连喘气都不敢。倾月缓缓站起了身,目视众人。 第153章 非见不可 “绥银你起来。” 她的声音不痛不痒,不高不低。却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 绥银微微垂下脸来,站起了身。他的反应让冷相更是怒不可遏。手一甩,绥银整个人晃动了一下。却是屹立不倒。冷相气到发抖,呵斥道:“你们两个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将这个叛逆给我拿下?” 冷次亦愣了一下,抽剑。倒是冷三卓伸出了手拦住。“二哥,让我来。” 冷三卓缓步上前,一步一定。却冷不丁地拔出了剑。剑出鞘的那一刻,青冥的剑早一步架在了他的脖颈。冷三卓侧脸冷笑道:“你反了?” 倾月语带笑意,“青冥,退下!” “主子——”青冥拧眉,却是乖乖收了剑退了开去。冷三卓回头看着她,这个妹妹想来工于心计,爹又对她无比信任。今天公然就闹了一出反叛的戏码。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除掉她,以后怕是没有机会。转念一想,剑锋一转,直直向着倾月而去。 “主子——”三人异口同声,飞扑向前。紫寐正在一旁,飞身向前。一脚踢开了那剑。倾月整个人往后一退,撞到了梨花木大椅。手往后一撑,指甲嵌入雕花椅背,咔嚓一声断了。等收回了手,那种痛,痛到全身痉挛,眼泪都是忍不住的。一时间泪眼朦胧,声音也不由得冷硬了许多。“绥银,这是你的事。自己向你的前主子交代清楚。” “是,主子!”绥银一把擒住了冷三卓的手。抛给了紫寐。冷三卓功夫自然不弱,可是哪里敌得过两人。紫寐又狠狠地拽着他,一时间动弹不得。 “绥银,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很清楚,不是吗?”冷相突然之间大笑了起来。青冥上前递了丝帕给她。倾月擦了擦眼泪,转而用那帕子遮住了手。 “五夫人到——”一声通传声,倾月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青冥。青冥会意,正想前去将五夫人拦下。可到了门口看见那情形,一下子不知所措。 而此时此刻,冷家父子父女四人正僵持着。“爹,既然你不能让倾月安心,那么倾月就必须让自己安心。” “我儿你有什么不安心的?为父何时竟是让你这么不安心?”冷相盯着她,笑得很是难测,“你的属下是不是也太没规矩了。那个可是你的三哥,你也下得去手?” “那爹呢?我是你的女儿,你何时下不去手过?” 冷相一听,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还是在意的,是吧?那一日,爹没有前去昭阳殿。让你差点成为刀下鬼。所以你一直都不信任爹。从来也不认为冷相府是你坚实的后盾?” “爹多虑了,那件事倾月早已经忘记了。忘不了的也只有华妃罢了。” 冷相长吁了一口气,“也是那一件事,华妃的事是最好的。不会损伤我们一丝一毫。如果你怪爹自作主张逼着华妃替你死。那么你就怪吧。当下,爹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什么?”倾月一愣,心里是一个咯噔。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知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无论事实真相是什么,她都已经无法回头了,所以不想再问,便只道:“无论如何,确确实实只是死了一个华妃。无论她的死是安着怎样不甘的心。我答应她的,就一定要做到。” 冷相大怒,怕案而起。“值得吗?为了一个已死之人,你现在在逼你爹。大逆不道的畜生!” 倾月咬唇,忍着全身的不适,咬牙切齿地忍着。“爹,就这一次,请你原谅女儿。” “你还想有下一次。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你爹我的老脸往哪里搁?” “绥银,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让人搜整个相府,找出柔嫔。”一手将兵符抛给了冷相,另一只手,却是夺了冷三卓腰间的佩剑。又走到冷次亦眼前,“二哥,我不想你为难。所以也请你不要为难我。” “倾月你在做什么。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都不明白呢?” 冷相瞪了他一眼。真是个呆子,他怎么就这么不争气。看见今日里冷三卓的反应,真后悔当初为何没有留下一个儿子在自己身边。也不至于落在今天这步田地。 “二哥不必明白。紫寐,这里就交给你了。青冥,绥银跟我走。” 冷相上前拽住了她的手。“畜生。你胆敢软禁你爹?” 倾月微微蹙眉,才想抬手推开他。那头传来一阵尖锐的女声。“你们都不准动,要是谁敢动一下,我就杀了你们的五夫人!” 五夫人?倾月一愣,转过了身,看着柔嫔用匕首抵着娘亲,跨进门来。青冥在前一步一步后退着退回堂内。一时间,冷相和倾月双双向前跑去。柔嫔声音一提,“别过来!”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我娘亲一根寒毛。我灭了你九族。” “你以为你是谁可以灭我九族。你真当你可以凭借着哲皇子一步登天。你休想!”柔嫔大抵是疯了,什么都不管不顾。一切都已经昭然若揭。冷家父女不和,而她手中的人质,是她唯一的保障。“我告诉你,你若是不怕,就看着你娘死在我手里。怎样?” 她着急,很想要保住自己。这么一来倾月反倒是轻松了。“你到底要怎样?” “我要怎样,你心里清楚。把兵符还给我。” “本来你也不是交给我的。你要拿回去,是交给谁自然要谁交还给你。”倾月抿唇一笑。笑意让柔嫔心惊胆颤。手在颤抖,五夫人被吓得直翻白眼,眼看就要昏厥。倾月的心揪着,一时间也不免有了一些慌乱的神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柔嫔虽然怕,却也知道自己没有猜错。所以她的心稍稍稳定了些,愈发地猖狂。“我只问你将兵符还给我。你亲自拿来,交到你娘亲手上,如何?” “好——”倾月一声大呵,一把夺过了冷相手上的兵符,快步上前。将兵符往五夫人手里一塞。柔嫔很是警戒。她一靠近,很快又扯了一下五夫人。一时间又只有一个人,一着急,在五夫人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伤口。 渗出的血珠刺眼。倾月向前倾一把握住了那匕首。柔嫔被吓傻了。她松开了手。血潸潸地流,那种刺痛,让她生生咬牙忍着。五夫人一见那么多血,一时间直接倒地。倾月反手将匕首握在了手里,冲上前,将柔嫔扑倒在地。 重重的落地,回过神来。她的匕首已经在她的脖颈。那染满了鲜血的匕首,血腥味让她忍不住想要呕吐出来。怔怔地看着压着她的人。满面凶光,还有那嗜血的眼神。她一勾唇,真真可以吓得人魂飞魄散。可是这个时候,她居然没有一点畏惧。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在乎。生或者死,根本就没有人在乎。她孑然一身,还真是无所畏惧。 只有这腹中胎儿。她竟然不能带着他来到这个世上。这让她这个做娘的,到了阴曹地府,如何同他解释。苦涩的泪无声无息地滑落,她闭上了眼。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准伤我娘亲一根寒毛。你非不信,非要挑战我的极限。所以你必须要为你的无知付出代价。”她的血滴落在她脸上,一种恶心的味道,混着恐惧深入她的骨髓。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带着兵符,带着禁卫军,围困皇城。” 她只是闭着眼,什么都不说,死寂沉沉。倾月冷笑,匕首抵住她的小腹,压低声道:“我会让你活着,好好地活着,颐养天年。但是你的孩子,抱歉。他会阻碍哲儿的前程。我不能让他活着。” “你——”柔嫔睁开眼瞪着她,声音沙哑,“你好狠的心。你这么歹毒,所以才克死了你自己的孩子。” “那么照你的说法,你也够歹毒。今时今日才会失去你的孩子——”倾月说着举起了刀。柔嫔一时间慌乱大喊,“不要,我答应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 “识时务者为俊杰。”倾月扔了匕首,用丝帕绑住双手。“青冥,带着她。我们走吧。” 青冥微微蹙眉,却也不敢违命。上前扯了柔嫔起身。绥银盯着她满是鲜血的双手,“主子,你的手。” “没事!”她说着去扶五夫人。“紫寐,我娘留在这里,你替我照顾好她。若是有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是主子。”紫寐心想着他平日里那么温和,这个时候怎么会轮到他在冷相府看押众人。这是件两难的事,很尴尬。 “冷倾月,你别忘了,你是姓冷的。今日你这么做,是明摆着不相信爹。还有你这么做,是翅膀硬了是吗?你以为一个绥银就能让你无后顾之忧了吗?你以为你真的拦得住我吗?” 倾月漠然看着他,面无惧色。“如果拦不住,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倾月不怕。” “一家人,怎么了这是?”冷次亦依旧是满头雾水。倾月无奈,看了一眼冷三卓,“二哥,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倾月的错。我想三哥会解释给你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倾月今日会这么做,实在是迫不得已。” “你做什么?”倾月不再多说,一声大呵,“紫寐——” “主子有何吩咐?” “看住这里,今夜冷相府,不准一个人进出。” 冷三卓被紫寐拽着,挣扎不开,怒不可遏。“冷倾月,你造反?” “三哥是个聪明人。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是不是造反,只看我最后是否成功。” “来人,还不给我拿下这个不孝的畜生?”冷相已经忍不住了。已经谈不下去了。不得不撕破脸了。一行带刀的侍卫冲了进来,很快便被另一群人压制住。倾月和冷相两相对峙。 “二哥,让你的手下退下吧。”她没有正视冷相而是直接问了冷次亦。冷次亦拧眉,“倾月,你这是做什么?就算是爹收留了柔嫔,那也是为了等你来,将她交给你。你这样带人闯进家里来是做什么?你再不跟爹道歉,乖乖俯首称。别怪二哥要人动粗。” “二哥,三哥,倾月也劝你们一句。我敢这么做是因为我有百分百的把握。你和三哥虽然是将军。手上有近二十万的士兵。但是你们的将士驻守边关。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回来的。而我手上两万暗卫,两万禁卫军。仅仅如此,是你们区区两千人能挡得住的吗?”何况现在爹手里的所有人手都在绥银这里,她是十拿九稳才敢这么做。而封帝,多留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事情越拖越难成定局。 “倾月,你是要和自家人动手?” “不是动手而是商量。只是你们是绝对不会愿意同我好好商量的。唯今之计,所能做的,仅此而已。”她不说话还好。她一说话,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冷次亦愈发的心里头难受。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冷倾月,你清醒一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一日,我怎么没杀了你?”冷相着实是被气到了。倾月回身,漠然望着他。“爹,算我求你。就算是我大逆不道,你可不可以就此收手?” “啪——”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甩下。倾月咬唇忍着,泪水含在眼眶里,咬紧牙关。她知道一切是她不对在先,既然如此这一巴掌乃至是一剑,她都得挨着。见她这副模样,冷相无力地叹了口气。他教出的女儿,脾气怎样,他不清楚还有谁清楚,就算是拿刀杀了她,也不会背叛自己的姓氏。正因为一直知道这一点,才没有对她下狠手。她是他亲手教出来的,闹得再不开心,也不会让冷家有事。既然如此,他已经老了,是不是该服老了。这些事,就随它去,也罢。 “三卓,次亦,松手,让她走。” “爹,你让她走?”冷三卓不敢置信。冷相叹了口气,“你也跟着她,保护她。她是你的妹妹。无论如何,冷家内里有矛盾是我们冷家内里的事。在外头不准让人知道。听到没有?” 三人同时愣了一下。倾月第一个反应过来,径自跪了下来。“倾月不孝,谢谢爹大人有大量。只待今夜过后,倾月定当负荆请罪。” “不必了。你们一个个翅膀都硬了,可以独当一面了。所以什么都不怕了,是吗?既然如此,冷家的家业本就是要交给你们的。今时今日冷家地位是不是能保住,那就要看你们是否肯同心一致了。”他说着无力地摇了摇手。倾月连叩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 “爹,倾月求你一件事。让二哥跟着我,保护我。就此而已。” “随你。”这一跪,冷相心里头多少气,也都消了。若不是以前他争强好胜,连自己的儿女也不信任,也不至于到了今日她出此下策。都是一时错满盘皆输。冷家在封国荣耀近百年。如何维持下去,他也已经身心俱疲。而今交出了手中的权利,就算是对列祖列宗有了交代。 他知道依倾月的个性,和冷三卓不合也是情理之中。而他的次子,以他的品行也可以监督着倾月。这么一想便不多加拦阻。“紫寐,送你的主子出门吧。都快三更了。” 送了倾月三人出门,紫寐垂头丧气准备回里头去。倾月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说了一句话后,飘然离去。“紫寐,留你在这里,是因为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最好。也只有你脸皮最厚。” 青冥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紫寐叹了口气,转身回内堂。他的主子话里肯定是没有别的意思。关键是别人一听就笑。他还真是哭笑不得。 目送三人离去。紫寐回身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冷相。“相爷,夜深了,是不是早些歇息?” “你跟了你主子这么多年。你能否猜得到你主子今夜要做什么吗?” 紫寐本不想说什么,只听冷相又道:“你的主子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我怎能不知道绥银是她的人。这么些年,一直知道却也一直留着。只因为一件事……” “不知相爷要说什么?一件什么事?” “只因你主子真的很会挑人。她这么些年,挑的人从来没有错过。就算是雪,也一样。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出卖她。一个主子需要的就是这么忠心的奴才。她有那个才能让你们心服口服。她便是出息了。”冷相说着转身回内堂。 紫寐跟上前去,“主子说了不成功便成仁。她带着柔嫔就是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哲皇子现在已经是太子监国。主子是想要为他未来的路铲清所有障碍。这封国朝廷上下,也是时候严肃整治一番了。” 闻言冷相转过了头,看着他,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怎么?你的主子准许你讲这么多话了吗?” “你刚才提到雪大人。相爷可知雪大人现在何处?” “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相爷你……难道……”紫寐拔剑,“相爷冒犯了。还请告知属下,雪大人现在何处?” “你想知道?”冷相微微挑眉,“你对你主子的爹也敢这样?真是反了你!” 虽则看似斥骂,却并没有一点动怒的迹象。紫寐心里有些慌,却并没有乱了手****才自然会跟主子告罪。只是雪大人,奴才非见不可。” 第154章 就是事实 走过那石制甬道。紫寐看见了一扇隐蔽在假山之后的石门。有人上前推开了石门。石门之后是另一个院子。紫寐在冷相府呆的时间不长,却对冷相府了如指掌。只这一处院落却从来没有见到过。 一行人走进了院落,窄小的院落却是五脏俱全。闻见了一阵饭香味。走过那实木屏风看见了一个人。 “这不是……”紫寐受惊不小。这不正是白依人,那个被主子千方百计救出宫的那个女人。怎么会在这里?正在责难没有伺候好她的侍女。 她将手中的粥碗,抛掷在地。滚烫的粥烫红了那侍女的手。 “相爷!”轮椅上的女子见冷相来了,很是急切地想要站起。却是跌倒在地。她在地上爬了过来,拽住了他的下摆。“相爷,相爷,你什么时候才能带我去见陛下。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你不担心你的弟弟?多少时日没见他了?” “雪?雪怎么了?”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脸,真的很丑。紫寐愣愣看着她,冷声道:“相爷,奴才要见的是雪大人。不是这恶心的女人。” “恶心?”冷相缓缓回过身,“这可是我封国第一美人。你倒是能说。” “人再美,其心不正,都是蛇蝎。” “蛇蝎美人。哈哈……哈哈……”冷相大笑,“果然是不同寻常。有人不爱江山爱美人。只可惜这样的一个美人爱上的是一个只爱江山的皇帝。” 白依人闻言,有些愣愣地,松了手。只跪在地上也不说话。倒是冷相扶了她一把,安慰道:“白姑娘就好好在这里住着。你的弟弟,我会替你好好伺候他的。” 说实话,冷相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还真是恐怖。对着一个愿意为了她而死的弟弟,居然可以漠不关心。真不知道是怎样的心,居然可以这般自私。和年轻时候的他,很像。或许直到了这么老,经过了多年的金戈铁马,峥嵘岁月过后,都只是伤感。这些年,一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惯了。似乎所有人都必须听他的。以至于养成了唯我独尊的习惯。 而他教出来的子女,似乎是与他不同。却也因为这一丝不同,让他有一个功成身退的机会。若是如他年轻时候一个个性。若他是现在的倾月,一定会不留丝毫的余地。 “相爷,奴才可否多嘴问一句。雪大人现在何处?” 紫寐的口气稍稍有了些变化。冷相斜眼看了他一眼。“你这么急?雪是你什么人?人家姐姐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呢?” “我关心雪大人,只因为他是主子最在乎的人。主子这么些年一直是雪大人陪在她身边的。就是为了这个女人,他舍弃了主子。这也就罢了,这个女人居然还为了一己之私。毫不关心。” “你想说什么!”白依人回过神来,语气很不友善。“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说三道四。” “白姑娘,你可是怪错人了。这会子这人控制着老夫的一举一动呢。”冷相笑得诡异。白依人只觉得毛骨悚然。“相爷说笑呢,这奴才究竟是谁的奴才。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你别忘了,你也是奴才出生。你干着卑贱的营生,连我也有所耳闻。口口声声奴才奴才地叫。将人人当做奴才,只因为你的卑贱。”紫寐连和她说话的心思都没有,只冷冷瞟了她一眼。“相爷,我要见的人是这个人的弟弟。我们的雪大人,而不是她。” “在倾月手下做事,可以这么无礼吗?” 紫寐轻笑,“那要看对什么人。”他说着搀扶着那侍女起身,“起来吧。她不是你的主子。” “奴婢不敢,有劳大人。”才扯起来,那侍女有跪了下去。紫寐也不多说,只催着冷相往外走。冷相却是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要见雪,也不急于一时。” 紫寐的耐性一点一点被磨光。“冷相如果不想带奴才去,奴才便不去也罢。就算将整个冷相府都翻过来。也要找到雪大人。” “那你就忙去吧!”冷相一抬袖,扶着白依人坐好。寻了一张椅子坐。紫寐再度伸手拽起了跪在地上的侍女。那侍女挣扎着还要跪下。想要拒绝紫寐的关心。可是紫寐并不是为了扶她而扶她。只是抓起她的手,甩开了她。径自到了白依人面前。狠狠地扯住了她的衣襟。“你知道雪大人在何处吗?” 白依人被他这么一恐吓,说话都出不了声。冷相只冷眼看着什么都不说。手优雅地玩弄着手上的茶盏。紫寐扭头吩咐道:“来人,彻查冷相府,找一个白发男子。” “是,大人。”一时间,乱哄哄的。紫寐从这隐秘的小院子里走了出来。正想离去,一时间突然想到了个好办法。“来人将这门给我封起来。” “大人要做什么?” “点火。来个瓮中捉鳖,如何?”若是主子知道雪大人被困在了冷相府,而她却一无所知。很有可能是整个冷相府顷刻间灰飞烟灭。只要一日找不到雪大人,这冷相府就不会有一日得安生。这件事在主子还没有知道之前,一定要妥善的解决。不然殃及了无辜就不好了。 火很快就点了起来。石门后有人在敲门,敲门声呐喊声,慌乱的声音。还有人用指甲抠门的声音。各样的声音混杂着。浓烟蹿了出来。浓黑的烟,火在燃烧,映红了半边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人,这下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开门,救火啊!”紫寐说完后,转身走。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开启。冷相冲了出来,不停地咳嗽。“紫寐,你个奴才,你真的是疯了吗?放火这样的事,你都干得出来?倾月就是这么调教手下的?” “相爷不要生气。这里还是烧了好。若是让主子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只怕有人要尸骨无存。何况,我也只是为了找到雪大人。主子的性子,相爷很清楚。我不是说笑的……”紫寐侧眼看见了刚才那侍女,推着白依人,走了出来。 又等了片刻,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人。看来这场火是白放了,只能命人继续在冷相府继续找。一时间,紫寐是彻底地撕破脸了。也不管冷相在场,只让人继续放火。冷相看着那冲天的火光,终于忍不住开始颤抖。“紫寐,赶紧叫人救火。这里不能烧。” “相爷你是不清楚。还是毁尸灭迹的好。” “如果我说你要找雪大人就在这里边。你还要继续烧吗?” 果然——紫寐厉声吩咐道:“都给我听好了。立刻派人救火。” 又是一通忙乱,火终于扑灭了。紫寐携人一起进了那院落。断壁残垣间,早已经面目全非。紫寐心有些慌,但是他吃定冷相不敢。雪大人应该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冷相进了内院之后,很快地就命人拿了铲子不停地铲。终于铲出了一道石门。慌里慌张地将石门抬起,露出了一道向下的石阶梯。紫寐和冷相一起走了下去。经过这一场火烧,这里头有很浓的烟火味。终于走到更下面了些,烟火味倒不那么浓了。空气中有了一种浓烈的青苔的味道,泥水的味道。 “就在里头了,你自己进去吧。”冷相是被他拿着剑逼着才往下走的。走到了底下,便再也不想走了。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心里头还真是不舒坦。 紫寐将冷相交给了近旁的侍卫。自己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过那泥泞的路,进入了一间石室。那木门很松,只是一推,居然就垮掉了。走进来头,看见了一个被悬挂着的人。一头的白发扑散开来,满是泥泞。 走近些,看清了,确确实实就是雪。听见脚步声,沉睡中的人缓缓醒了过来。灰暗的环境中,他一时之间看不清。紫寐一见,犹自不敢相信。冷相居然这么对他。上前解开了绳子,放他下地。灯笼的光虽然迷蒙,却也足够缓过神来的雪看清他。“紫寐?” 他的声音沙沙的,气息奄奄。“倾月,她没事吧?” “雪大人放心。主子没事。你怎么会被这样对待。” “主子她,现在何处?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雪已经有些无力,可是依旧还是在坚持着些什么。紫寐了解他的心情,脱下了外衣,为他披上。 “大人,你莫须担心主子。她很好,你先顾好你自己。” “不,金云寺。封帝有心要灭金云寺。倾月她……” 紫寐叹了口气,“这件事解释起来真的很长。先出去以后再跟您解释。” 雪无力地点头。被紫寐拖着缓步向外走。冷相早已经出去了。 两人走在石梯上,雪才有时间好好地看一下自己现在的状态。这般狼狈。“紫寐,护着我出去。我要先去收拾一下自己这身子。真是脏乱。” “知道了,雪大人。” 与此同时,倾月带了柔嫔,青冥并绥银匆忙赶往皇城。柔嫔此时此刻早已经一脸苍白。刚刚一路回来。倾月顾及到她怀有身孕,便没有快马加鞭。柔嫔早已经吓到心神不宁。无论倾月做什么,她都呆呆傻傻。只见她高坐明堂。众位禁卫军首领,只看见倾月和她不停的耳语。最后柔嫔站起了身,“陛下最近这些日子身体欠安。本宫心里着实担心。无心过问朝事。暂时全权由哲皇子处理。” “娘娘,这可是陛下的口谕?” 柔嫔愣愣地不知道如何回答。倾月见状接口道:“陛下是这么说的。你们各司其职,不得怠慢。哲皇子是我封国太子。你们要誓死效忠的人。尔等可记下了?” “臣等谨遵柔嫔娘娘吩咐。” 众位将士心知肚明。可是却万万不敢越矩。这东王妃和这柔嫔,究竟是谁真正做主还不知道。禁卫军身负守护皇城重责,此番却是对皇城内之事一无所知。本就是失职。此时此刻哪里再敢多怀疑。 正踟蹰着不知道如何是好。柔嫔娘娘出现了。柔嫔的出现,让禁卫军的各位将士明白,封帝确实是身体欠安。一切事宜交由哲皇子处理。以至于倾月都没有说更多的话就直接将禁卫军收为己用。 所有人都明白,无论这是不是事实,这就是事实。 第155章 大局已定 整个皇城禁卫军近两万。若是一时倒戈,那便是大局已定。 柔嫔只愣愣地坐着。任谁也叫不醒她。倾月见状,便让青冥命人去抱起了她。禁卫军守卫愣愣看着两人离去。倾月坐上了主座。“各位统领,且坐。” “王妃言重。我们站着就好。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倾月微微抬眼,抿唇一笑,“陛下身子不好。你们责任重大。这些日子,听哲皇子的吩咐,尽力助他。毕竟他是我朝的太子。日后你们要效忠的人。可记下了?” “谨遵王妃吩咐!” “咳——咳——”倾月声音有些沙哑。一干人等不由得关切了一句,“王妃小心身子。这些日子,陛下有事。还有很多事要有劳你们夫妻。保重身子要紧。” “多谢罗统领关心。” 罗杰一愣,她居然记得他?“禁卫军一直守着宫门。可有发现有什么不妥?” “倒是东王爷带人进了皇城。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近千人呢。属下们都不敢管。在这里斗胆问一句,东王爷这是做什么呢?”罗统领是彻底豁出去了。再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一天拖一天,届时要是闹出什么大事。禁卫军要是被扯下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倾月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茶。“倾月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罗统领既然问了。我就不妨告诉你。陛下时日无多。” “什么?”罗统领一听有些懵。后头的人齐刷刷地跪下,山呼万岁。倾月扬袖站起了身。朝着罗统领走去。 “那天夜里,去做什么了?罗统领应该很清楚。那么大的雨,陛下因你们保护不力而中了奸人的箭。因为箭伤感染随时都可能没命。你们说你们该当何罪?”她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在罗统领听来却仿佛是来自地狱的苍凉的叹息。心里头的恐惧难以形容。 “陛下受了箭伤。怎么会这样?明明他见七爷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罗统领是封帝的心腹,心里自然清楚那夜里去金云寺究竟是对付谁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她现在好端端地站着,又有哲皇子这名正言顺的主子,他该如何是好。 他这般犹豫,倾月自然猜得到他可能会干些什么。故意压低声道:“你们能做出围攻敌人一事。怎么不做好保护措施。让陛下受此重伤。命在旦夕。可是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不然国之根本动摇,不是你我担当得起的。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相信哲皇子。然后乞求上苍,陛下洪福齐天。” “谨遵王妃吩咐。尔等誓死保卫皇城。” “你们的忠心可昭日月。我相信你们,不会将今日之事外泄。你们要负责好整个皇城。绝对不可以有意外,听清楚没有?”倾月立时拉高了声音。所有人齐齐磕头。 “罗统领,禁卫军就交给你了。我信任你,只因为你对陛下忠心耿耿。所以特准你去看一下陛下。回来跟他们好好说说。好好商量商量准备怎么办?” 她说着往外走。罗统领匆忙站起身跟上。 一路跟着她走在宫道。来来往往的侍从见了两人都会行礼。在昭阳殿大殿前经过,倾月微微顿住了脚步。“罗统领,现在哲皇子正在大殿上处理朝事。你是不是去听一下?” “我们是侍从,没有圣命,不可以上殿。” “我当然知道。我特意在殿后安排了一张椅子。我怕哲儿会有不知道地方。让他的军师在那里坐镇。以免出纰漏。你可以去听听看看。”倾月瞟了他一眼。罗统领哪里敢说不。只有跟着她一起爬上大殿,绕到了后殿。后殿内点着迷迭香。 秦昱意一边在看着册子。一边在煮茶。茶香四溢。倾月抓了茶盏,迫不及待地饮了一口。“真是好茶,你还真是会享受。” “坐吧,别这么大声。”秦昱意说着话将她按在椅上坐好。“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现在天还没亮。等下了早朝你是不是该先回去见见七爷。” “他没上朝?”还以为正可以等到他下朝。 秦昱意摇头,“两三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他哪里还能面面俱到?今儿个一早体力不支倒下了。现在应该在卿颜阁。” “那就好,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也好。对了,哲儿怎么样?”在后殿,距离这么近的地方,可以听见大殿上议论声声。倾月侧眼看着罗统领,见他很是不安很是局促,心里头琢磨着该怎么办? 秦昱意见她表面虽然很是淡然。可是指尖却是不停在几上敲着。他端了一杯茶塞到她手里。“喝茶吧,再稍事休息一下。等哲皇子下朝。我想他肯定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抬眼看见了罗统领,笑问,“这位是……” “禁卫军统领,罗统领!” “罗统领?”秦昱意站起身,请他入座。罗统领坐下后,他又赶紧递上了一个茶盏。罗统领是个粗人,最受不了这些点香煮茶的雅事。感觉特别别扭。端了茶,仰头一饮而尽。秦昱意干笑,这茶的茶水可是他费了多少时日从梅树枝头搁下来的雪水。平日里没舍得用,这两天一直都没睡,想着要有好茶才熬得下去。不料被这么浪费。 “师兄,哲皇子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这就要带罗统领去见病重的陛下。”她说着搁下了茶盏,站起身。“这茶真是好茶。日后我还你两罐雪水,不然到了夏天便不能用了。等到了荷花盛放,还你几斤露水,如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倒是主子你有心。一喝就喝出来了。” “这几日有劳你费心,多休息,保重身体。” “非常时刻,臣自当全力支持。”秦昱意从来不会说这种话,而今事情发展至此,个个人都筋疲力尽。他这个师妹,虽然不是她执意要支持的人,却也是他佩服之人。此生,士为知己者死。 “谢谢师兄。谢谢你让我放心。”转身要走,罗统领很是急切地跟上前去。秦昱意伸手拦住。“罗统领,有几句话,虽然我只是一介书生,不懂兵事。却也听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秦昱意收了手。倾月微微侧身,问道:“罗统领,还不走?不急了?” “是!”他作揖别过秦昱意匆忙往外走,跟上了倾月。一路从后殿,绕过长长的廊道,御书房渐渐近了。罗杰心下担忧。若是陛下重病,怎会在御书房?到了门口,冷倾月抬脚跨进门槛。罗杰犹豫着不知道是该前进还是后退。 “罗统领,你怎么了?还不进来?”她回头盈盈一笑。笑得罗统领整颗心都在颤抖。这御书房,真怕有命进没命出来。这御书房守卫都不是他认得的面孔。见了他也没有请安。虽然穿着禁卫军的衣裳,不像是禁卫军的人。若是他进去真的出不来,那么陛下不就没有一个可用之人。就算不是如此,又如何?真的不见,不见陛下就无法肯定东王妃所说真假。不能肯定真假如何行事。 “罗统领,还不进来。难道要我亲自请你不是?” “王妃言重。属下只是在想,如果陛下依旧昏迷不醒。属下不该前去打扰。扰了圣驾,罪该万死。”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先派人去看看陛下是否能见人,是吗?”她问得轻松,罗杰哪里敢说好。只低垂着头,讪讪开口,“属下不敢。属下以为既然陛下身体不适,就不该去劳烦他。属下有事可以找哲皇子。” “错,是太子。哲儿现在是我封国的太子,也就是说是你名正言顺的主子。” “属下遵命。” “下去吧!照太子殿下的吩咐。你们禁卫军责任重大,不得懈怠。” “是!”罗杰请过安后,匆忙离去。只怕多呆一会儿会有变数。目送他离去,倾月吩咐青冥跟上。有什么事要派人说一声。这才回身进了御书房。封帝倒是悠闲的,还在睡。倾月只觉得看不真切。封帝之心机城府,这么些年来一直与他周旋,心知肚明。 为何连日来却是这样的淡然。她愈发地觉着奇怪。听见脚步声,宫女回身走来。“王妃,陛下睡下了,你有什么事,是不是等陛下醒了再来?” “伺候好陛下。李叔这里还有劳你操心了。” “王妃好走!” 出了御书房,只见天已经泛光。屏退了身边所有人,独自朝着卿颜阁而去。一路上,那灯火阑珊。宫灯还没有来得及熄灭。这些日子,这昭阳殿彻夜灯火通明。加上控制了所有宫女和内侍的走动,这里人少了也就没来得及一切事情妥妥当当的。 才到卿颜阁前。只见大殿也是灯火明媚。进了门,只见大殿内,侍女们都跪着,昏昏欲睡。进了门才发现,原来他靠着梨花木大椅就睡着了。 倾月进了门,只见有侍女站起。示意他们的别出声。坐在一旁,出神地望着他睡。不多时他转醒问了一句,“天亮了吗?” “回七爷,还没!”一旁的侍女犹豫着看了眼倾月又道:“天还没亮,这一宿七爷都问了百遍了。好生歇息,天亮了,奴婢们会叫您。” 天亮了吗?倾月深吸了口气,收回目光。他说若是天明之前她不回来,便是倾城也要找到她。有这么一个人心心念念的,还有何不满足。 起身,蹑手蹑脚地出了大殿。站到廊下。天灰蒙蒙的,确实已经亮了。才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下起雨来了。晨雨绵绵,脱不开的是一种春寒的困局。一个冷战,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主子,你没事吧。多穿件衣裳。”小香拿了衣裳为她披上。倾月愣愣地没有回应,只是抬眼看着天空。雨淅淅沥沥的,有些伤神,又有些伤心。 “主子,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摇头只不说话。玉寒已然醒来,循声出了门来。小香一见便退开了些。从后拦住她的腰,抱了她入怀。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迷迭香的味道,心里喟叹,这一夜,又是没有好好休息。你的身子,怎么撑得住。“丑奴儿,事情怎么样了?” “我和爹是彻底闹翻了。可是他并没有怪我。我却不知如何解释。终究是不知道该不该信。也不知道该不该去道歉。他说要放手,让我为所欲为。我却……” 这么一说,想起了跟着而来的冷次亦,赶紧吩咐小香。“小香这一路而来忘了跟二哥说有事要他帮忙。他可能还在禁卫军处。你赶紧去,就说陛下有令,让他带五千禁卫军守卫昭阳殿。” “小姐,这么多禁卫军调动。不会出事吧?” “我只怕不出事。照我的吩咐去做。” “小香别听她的。暂时先搁一下。让冷二少爷带五千禁卫军去皇城的东门。守住东门。” “小姐,七爷,我……”处在两人之间,小香也不知道听谁的。只眼巴巴地望着倾月不知道如何是好。 倾月转头问他,“东门那边会发生什么事吗?”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该不该信。若是你二哥守护的东门成了整座皇城的缺口,那么……你不就一清二楚了吗?”玉寒拽了她的手,拖着她往里头走。“现在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交给我。” “我……”倾月摇了摇头,“我如何能睡得着?” “丑奴儿,事到如今。你真的这么着急吗?急在这一时半刻。你那一日让人送花去齐国。一切不都要等到齐国那边的回音。你再着急,也没用。不是吗?” 倾月颔首,“是的。再怎么着急,齐国未又回音之前,你我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动摇了国之根本,她的罪孽就深了。只是争权而已,她没有想过拿整个封国开玩笑。 他低头,轻吻她的眉心,呢喃道:“去休息一下,这里有我。” 她才想点头,眼角余光看见有人匆忙跑来。“王爷,王妃,不好了。那头哲皇子闹着要将罗统领斩杀。罗统领也是怒不可遏。奴才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青冥大人请王妃过去一趟。” “什么?”第一天第一次见面就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干事的。“快些让人去回话,说我这就到。” 一夜忙乱,衣裳脏乱不堪。匆忙换了一件衣裳,便往昭阳殿大殿赶。 玉寒先她一步到的大殿。已经下了早朝,大臣们都各忙各的去了。这大殿之上,空无一人。罗杰跪在殿下,迟迟不肯起来。 玉寒一去,只见青冥执刀,拦着殿外的人。一干人等一律不准进去。见玉寒来了,他上前请安。“七爷,您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罗统领一来就质问殿下。问他是否有安心伺候陛下。七爷是知道的,这陛下好好的,殿下自然是没去看过。偏偏主子又对罗统领说陛下中了箭伤卧病在床。殿下漫不经心的样子让罗统领一时间怒不可遏。殿下也是听得云里雾里的,本不想多说。偏偏是这个罗统领不知好歹,大声责骂太子殿下。于是太子殿下要人拖出去斩了。属下只知主子没有吩咐,不敢让人进去。现在里头也不知怎么样了。”事情让青冥一说倒也是来龙去脉都清楚了。 进了大殿,只见罗统领还跪在地上。而哲儿则是一脸的苦闷。 见他来了,闷闷不乐地喊了一句。“东王。” “微臣叩见东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玉寒只看了他一眼,转而问道:“罗统领?” “是,正是微臣。” “在你面前的是谁,你可清楚?” “臣知道,是我封国的太子殿下。” “那么他是你的谁,你可知道?” 罗杰心下不明,却只能中规中矩地回答。“是主子。” “既然你这么清楚,胆敢对他大呼小叫。你是何居心?” “东王明鉴,微臣是责之深爱之切。” 闻言,玉寒忍不住笑出了声,微微俯身,将手伸到了他面前,作势请他起身。“是吗?你起身来。” “微臣不敢!” 哲儿见状怒道:“你有何不敢。本宫看你是什么都不怕。胆敢顶撞本宫。本宫所作所为何时轮到你说三道四。” “殿下有不对,臣就要指出来。不然臣妄作我封国子民。” “啪——”巴掌声响起,罗杰缓缓抬起了头。倾月刚一走进大殿,听见三人的谈话声,听了一会儿后冲进来,迎面就是一个巴掌。“大胆罗杰。这是你跟太子殿下说话应有的态度吗?他是你的主子,你要谏言无可厚非。可是什么时候轮到你大呼小叫。还在这里给我振振有词。你是当真不要命了?”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 “月姨,你不要生气。只是小事,你不必为此大动肝火,哲儿可以自己处理。是谁又跑去叫了你来。” 倾月回头看着他,厉声质问,“哲儿,你可知错?” “哲儿不明白,哲儿哪里错了?” “罗统领不过是好意要你多关心陛下。你纵然是不愿意多解释,却也不必要人将他拖出去砍了。你这么做,与杀人如麻的暴君有什么两样?” 哲儿一愣,咬唇,低头,“哲儿知错了。以后一定改。” 倾月深吸了口气,对罗杰道:“你起来吧。” 罗杰不为所动。倾月冷声一笑,“你现在是无视太子殿下还有东王,你该当何罪?还是你要我亲自扶你起来?” 罗杰见好就收,猛地站起了身。“微臣不敢。” “罗统领。哲皇子年轻气盛。有些话你说了一次,他便记下了。你若是说两次三次,那就有些多余,也惹人厌。他若是回你说记下了,便是记下了。他若是不回你,你也不必再说第二次。除非他问你。这么些年一直跟在陛下身边,这些事还用得着我教你吗?” “谨遵王妃教诲。” “教诲不敢当。如此而已。哲儿,下朝了,你不是还有别的事要做。你去忙你的吧。”命人带了哲儿离去,她回身问道:“罗统领,陛下醒了,你见是不见?” “不必了,陛下身体欠安。微臣回去自会跟手下说。还请王妃多谢操劳。” 倦怠地一扬手,冰冷地吐出一句话。“下去吧!” 第156章 唯有两人 人散尽,唯有两人,默默对立而站。 她不说话,只是抬手,摸着大殿上的圆柱。指尖扣着圆柱,声音清脆,听着也是万般无奈。他上前,拥她入怀,轻声问,“你做事总是雷厉风行。即使让你如愿,只怕他也是心有不甘。为何不尝试用温和一点的方法?” “你觉得我不应该打他?” “不是打不打的问题。”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宁愿你打,不打岂不是要没命!”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是倾月一听却是连话都不想说了。她松了手,只往前走。大殿的门槛之高,她要扶着门框才能稳步踏过。 出了大殿,阳光洒落,那金红的光,带着一些些温度。一身繁华的裙装,冗长的下摆拖曳在地。繁华的金线,刺眼的光。她站立在殿前。四角飞檐,落下的影子在她的身后。她举目眺望,不知名的远方。“我真的很狠心,对不对?” “你只是太清楚你想要什么。”他走近,到她身边。与她一起抬头看着天际。“为何这么向往广阔的天?” “你看见没?那飞鸟……”她抬起了手,指着天。天际流云随风舞,有飞鸟一掠而过。“若是我无所不能,是不是也能飞出这重围?” “你……”玉寒是越来越不明白她了。不知道在挣扎些什么,不知道在折腾些什么。最终却只说想要飞出去。如果离开,她不再是她。那么她可以自在些吗?“哲皇子登基后,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寒,你是问我,何去何从吗?” “恩。你千方百计供哲皇子上位。是为了什么?他上去之后,你又想怎样?是想做摄政王?还是要听政,做另一个冷相。” 闻言,她缓缓回过了头,眸光迷离,“周而复始,有意思吗?一个家族,一个百年家族,繁华与没落,都是必不可免的。也总是没落世家。多少在挣扎,我呢,我为什么而挣扎?” “为何说是挣扎?若是累,何不撒手?” 拥她入怀。被她挣开了之后,牵了她的手。 “小姐,紫寐大人派了人来。说是有急事要见你,你见是不见?” 倾月微微挑眉,稍有些不悦。“这还用问吗?” 小香慌忙带了人来。那人一来,本能地跪下。倾月依靠着白玉石栏杆,俯视着他。“有什么话,快说。” 那人犹豫着抬头,硬着头皮道:“不知道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紫寐大人特意吩咐的。” “跟我来!”倾月直起身,转身回大殿。空旷的大殿,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直到事情全部解释清楚。倾月沉吟了片刻,“让紫寐大人照顾好雪大人。此外将白依人小姐带回皇城。立刻,马上——” 她几乎是咆哮地说完,那侍卫猛然站起身往外走。守在外头的小香急切地问,“你和小姐说了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紫寐大人没有吩咐,我也不能乱讲,请姑娘不要为难小的了。”他又转身跟玉寒请安。“东王,奴才告退。” 玉寒漠然看着他,轻轻颔首。 微微抬眼看见了随后出来的倾月。她的脸色很是平静,似乎是没什么事。心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上前牵了她往下走,默不作声。“寒,手里……那么多东西,你放得开吗?” “放不开吗?”他只愣愣回了一句,多少辛酸多少迷茫。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坚持下去的理由。因为他改变了一直以来坚持的路,无法找到一个支撑点继续下去。若是不为了复仇,他如今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寒,你知道吗?那一年,你母妃为何而死。你不想知道吗?那一年为何棋差一步你被送往雪国,你可还想知道?”一路走着,只有两个人,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将深埋的心的疑问,问出了口。 “我一直都知道……”他叹了口气。她似乎是忘了,曾经他们提及过。倾月仰头看天,又侧眸看了下他,“寒,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不想要。连你,我也不想要了。” 双手掰着她的肩,厉声呵斥,“你在想些什么?” “我想要去一个地方,在哲儿登基以后。我说过谁与我作对,我就与他势不两立。我不想你为难。机会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公平的。你是为了这个皇位而活的。因为这个愿望,使你一直坚持到了现在。我不想剥夺你的机会。”她垂眸,不知道如何再说下去。 “事到如今,你还会跟我说这些话。是何用意?”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你给我说清楚。不要一次又一次又多有反复——你的心这般不坚定,你要我如何陪着你走下去。” “寒,我不需要你陪!” 她这般的莫名其妙,让玉寒一时之间,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好。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总觉得有什么让她这般反复。她这般反复素日里是怎么处事的?或者——“你有什么事没有跟我说吗?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了?” “寒,我只是说如果。”她回过了头,微微一笑,默然倾城。“我好困,想回卿颜阁。” “恩!”他点头,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愿松开。眼看着她睡下,这才出了门。才出了门,看见了小香,才想问,却终于没有问。出了卿颜阁,一路到了御书房。李叔早已候在外头。一见到他快快地跑了过来。“七爷,你要找的那个人。老奴已经将他扣下了。你有什么话要问吗?” “丑奴儿让他肯定是有话让他带回去。你把他扣住了,谁去传话?” “七爷不必担心。老奴在带他回来的时候有说是七爷要见他。他有让其他人回去传话。” “他在哪里?” “不敢带他让人看见。就在偏殿。”李叔说着带了他往后头无人回去的偏殿走去。这两天,有秦昱意帮衬,倒也省心。至今为止都没上朝,也不知有没有什么要事。这么一想不由得想到了封哲。 “哲皇子呢?在季云斋?没来过御书房吗?” “回七爷,哲皇子倒是来了。只是没进去。楚玉琮整整守了两夜,这会子应该回去休息了。老奴还要回去那里等着。”说话间已经到了偏殿门前,李叔告退,回了御书房。玉寒一人走进那偏殿,只觉得一片荒凉。这皇城太大,总有些闲置之处,没有人居住。宫女内侍们偷会儿懒,便是一片灰尘。 缓步走进院落,那侍从单膝着地请安。“起来说话吧。” “属下知道七爷想问什么。只是紫寐大人吩咐过。属下实在是不能说。”言下之意不是他不说。实在是上头有令,不敢不从。 “这些话你不说我也知道。本王只问你一句话,如果是本王要你说,你究竟是说还是不说。或者你觉得没有必要跟本宫说,那便不用多说。随你!” “请七爷赐死。” “死这么容易吗?”玉寒抿唇,“你应该很清楚,能帮你家主子的就只有本王。在回答之间,最好想清楚。” 那侍卫哪里见过玉寒。今天还是第一天到东王妃面前当差,现在又是王爷。心里头本就怕怕的,这下子更乱了。一乱就慌张,没等他再问,就全部如实说了出来。 听他说完一时间还不知道怎么反应。若是雪没有走成,那么丑奴儿让人将白依人带回来,这又是会为了什么。而冷相这么做,难道还有些什么打算吗?如果是的话,那么封帝岂不是伪装的。如果只是假装,那么他和倾月现在是不是处在很危险的境地。所以她才会说那些话? 冷相机究竟是怎么想的,还有封帝在一天,禁卫军都不能完全信任。还有冷相的亲随。若是冷相也是只是假装,那么他们可算是四面楚歌。但就算如此,冷相和封帝的胜算也很低。所以他们要拖延时间。只是时间拖延下去,究竟会改变什么。他猜不到,能猜得到的是他不敢想象的。 “七爷还有什么吩咐吗?”那侍从见他一直不说话,一直冒冷汗。 玉寒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回去吧,免得紫寐疑心。见过我这件事,你就不必要跟别人说了。” “是,七爷!”他站起身,逃也似地离开。 出了偏殿,撞见了楚玉琮。他抱拳而站,似笑非笑,“真没想到七爷也会做出这种事。你说这事要是让主子知道了,你怎么解释?” 本不想与他说话,擦身而过的瞬间,玉寒停住了脚步,自言自语道:“她不会在意的。本王有件事要问你。” “七爷有什么尽管问。奴才回不回答就不一定了。” “你倒是与他们都不同,是因为你这般,所以倾月她才这么器重你的吗?” 楚玉琮恭敬作揖,“七爷说笑了。凡是主子都喜欢听话的奴才不是吗?七爷有什么话尽管问。” “你一直守在御书房。可有人未经你们准许而进去见陛下的?” 楚玉琮细想了下,笑道:“想来想去,好像就只有柔嫔娘娘。” “只有她?” 楚玉琮纳闷,他这是怎么了,这几日进进出出的人,不就是他最清楚了。还能有谁。软禁一个皇帝,这件事还能让其他人知道吗? “听说你的父亲已经赋闲在家了,是吗?” “七爷怎么知道。能体恤下臣真是臣子们的荣幸。”玉寒冷眼睇视着他,倾月身边这么多人。他能被选中,如此重要。是最让他不能理解的。如果一个属下,气势上压住了主子,或者他的心不规不矩。不是在自己身边放了一个奸细?不过丑奴儿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她和他不同,他求稳,她却有赌一把的勇气。 “七爷,如果没事,那属下就告辞了。” 颔首,目送他离去。心里头还有许多没能解开的结,还有很多没能想明白。看来还是要从柔嫔身上下手才是。方才听人说丑奴儿带了她回皇城。遣人问寻到了她在何处。便往那边而去。 此时此刻,倾月派去的人将白依人带回了皇城。一路上的狂奔,加上颠簸。带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呈现昏迷状态。 等到下了马车,众人将她安坐在轮椅之上。她才缓过神来。望着眼前宏伟的大殿,她犹自不敢相信自己回来了。然而此时此刻,回到了这里,看着这里,明明还是从前这个样子,却仿佛有什么不知不觉已经变了。 “小香姑娘。这白小姐已经送来了,主子急着见,就急着推着来了卿颜阁。” “在这里稍等一下。主子刚歇下。” “是,小香姑娘。”一干人等推着不停尖声叫嚣的白依人,到了边缘处。她喊得撕心裂肺,小香看了于心不忍,便劝道:“白姑娘,你别这样。折腾自己,没有任何的好处。主子她一直觉得对你很抱歉。所以她冒着生命危险也会为你和雪大人做出最好的安排。可是你却不明白。怎么会执意要回到这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虚伪!”白依人瞟了她一眼,吐了她一口唾沫。小香漠然抬袖擦拭,不冷不热道:“小姐好自为之。这里不是你这等人能混下去的地方。要么获得宠爱,从此横行无阻,要么你只管你自己不够资格,在这里角逐。” “你们主仆都一样狠心,毒辣。你们在想些什么,我都知道。她说什么为了我们好,不过就是要我们远远离开,不要妨碍到她。所谓的好,就是利用完之后甩得远远的。若是不听从便只有一死。只有雪才会相信她。”她撕心裂肺地喊,小香漠然看着她,然后看了看两边的侍卫。“别让她这样乱喊,小心吵到主子。” “主子——”话音未落,对面的侍卫皆已跪下。 她就站在那里,一身的衣裳,精美绝伦。用一种俯视众生的眼神睨视所有人。比她风华正茂时候的舞衣还要精致。她这一生,只是想要这样居于人上。可是为什么,她用尽了全力还是逃脱不开。为什么她就只是那个卑贱的青楼女子,而她这般丑陋却可以高高在上。 她的手紧紧抓着扶手,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冷倾月,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如果我可以选择,我真希望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见了她,反而能平静,见到了她,才能肯定雪没事。她唯一担心的只有这个而已。“你如何忍心,置雪于不顾,他是你的弟弟。” “在他联合你欺骗我的那个时候起。他就该知道,我不会再认他是弟弟。” 看着她圆瞪着眼,一脸决绝。倾月漠然一笑,“你觉不觉的你真的很自私。你知不知道,他这一生,就你一个亲人。为了你,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为了你,他甚至愿意放弃一生。若说他不想扬名立万,那是假的。他本就志在四方,怎奈他有一个你这样的姐姐。” “原来他真的是介意我这个姐姐的出生。害得他不可以出仕。果然……他们都怨恨我。可是他们这一生吃香的喝辣的,都是我用我的身体换来的。他如何被养大,也是因为我。他有什么资格怨我?”嘶喊声,那般绝望。眼神,那般阴狠。 倾月这才明白。一种恨,已经在她的心里,根深蒂固。无法改变。 对自己出生的恨和自卑,已经将她的心蚕食,她不再是那个美丽温婉的女子。这些年,她压抑着自己的欲望,终究是扭曲了自己的心。终究是伤痕,无法平复。无论是谁,也再也无法让她回心转意。再说这么多,还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你不是说要将陛下吗?我带你去见他。” “你……”白依人一愣,痴笑问,“你是说真的吗?见过之后,送我走吗?” “你已经离不开这里了,不是吗?我哪里能送走你?”苦涩一笑,转身朝着御书房而去。也许很久之前就已经注定了。她是要死在这里的,死在这高墙重围的皇城。那倾城的容颜,那覆国的野心,不死在这里她怎么会甘心?不死在梦里,她怎么肯死? 小香一把扯住了她的手,恳求道:“小姐,你是不是休息一下。陛下这会儿不也是在休息吗?”每一次看见主子惨白的脸,真的好担心她下一秒就会晕倒。这样下去,她很担心小姐还能撑多久。 “不必了,我不困。” “小姐,你这么折腾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倾月回头看她,“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奴婢知道,可是能不能,照顾一下自己的身子。说到底,只是为了哲皇子,你本就该放下一切,让哲皇子亲自处理。你现在这样,是要把自己累死吗?奴婢知道主子的事,我们不能管,可是实在忍不住。你也是,七爷也是,为何就是不肯彼此商量。非要这么撑着。” 沉默了半晌,倾月轻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做好自己的事。” 一旁的青冥见状,上前在倾月耳边低语了几句。倾月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白依人,“戌时再去。先把她带下去。” 第157章 陪我共舞 茶香四溢,凋零的花瓣落在那青花瓷边上,娇艳欲滴的花瓣,肆意的是一阵芳香。这后宫,也只有柔嫔这里,满是花果,满是熏香。这才平日里有这般惬意也就罢了。为何现时现日,她还有这情致,这才着实令人好奇。 “七爷,你怎么来了?”侍女的惊呼声,让柔嫔回过神来。支着手漠然注视这前来的他。眼神中有一种隐约闪动的晦暗不明的光芒。她微微站起身,作势要请安。盈盈一福身,“见过七爷。” “娘娘圣安。昨夜睡得可好?” 柔嫔微微挑眉,心下只是一动。可是脸上却仿佛是受了惊吓很深的样子。而玉寒却只是注视着她的眼睛。虽然有一些波动,却是平静居多。玉寒心里有了猜想,只想确认一下,便问道:“听闻柔嫔有了皇嗣。每日里可有找人请脉?” “多谢七爷关心。本宫身子没什么大碍。有了身子,没什么不舒服,少见些御医,也没什么大碍。”她说着寻了位置坐下,靠着椅背。 “七爷特意前来,不是有什么事吧?昨儿个晚上……”柔嫔斜依着木椅,温柔一笑,“七爷不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吗?” “并不是很想知道。”他低头看着腰间的玉佩。玉佩上的纹理是祥云。光洁的玉环上倒映出她的笑颜。柔嫔看着他一脸的笑意,也看见了他凝视的专注的眼神。“七爷,你在想什么?”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一直在犹豫,终于不能再犹豫了。”玉寒说着端起了茶,轻抿了一口。他在犹豫,却又似乎不是犹豫。柔嫔漫不经心地接过了侍女递来的茶水。 一口茶水灌下去之后,只觉得喉咙里火辣辣的,疼得很。轻轻咳嗽了一声,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肚子绞痛。一时间,她跌倒在地。侍女们围上前来。有的抓她的手,有的又不停地摆弄着她的手脚。 她挣扎着拨开了她们的手。一手按着小腹一手撑着地面,直勾勾地看着在坐的玉寒。“七爷,真想不到为了冷倾月。你可以放弃你的原则,乃至放弃你的尊严。哈哈……” 她的笑声,触痛了他伪装的冷漠的神经。他默然看着手中的茶碗。时至今日,他选择这样残忍的手段,只是为了阻止一场血腥。只要这个孩子还在,那么丑奴儿就绝对不会放心。只要她不放心,就会一直铁血。谁都不知道继续这般闹下去,会怎样。齐国终究是心腹之患。还有此时此刻的雪国。内忧外患之下,绝对不可以两败俱伤。那么只有除了这个孩子,再没有其他皇嗣争夺。这样让倾月让一步,她或许会让。而封帝亦然。 小腹一阵绞痛,她痛得死去活来,紧紧地捧着小腹。在地上不停地打滚。血水脏了她的裙摆。她的脸血色褪去。苍白的脸上泪水夹杂着汗水,她死撑着眼睛,看着他,声音凄惨,“七爷你好狠的心。” 话未尽,她愕然昏厥。玉寒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俯视着她,正色道:“请御医来,好好调理一下柔嫔娘娘的身子。” 踏出了门,正好看见了太医走了进来。“给七爷请安。” “你进去好好诊治。你一定要记清楚,什么药该开什么药不该开。此外你一定要记清楚,什么话能传什么话不能传。” 那太医一愣,一时之间,权衡利弊,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玉寒冷声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进去诊治。” “是,七爷!”他提着药箱,匆忙走了进去。 离了这柔嫔的住处,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一时间默默走着,竟是到了离落宫。绕了进去。守宫的宫女一时之间全都涌了出来。“七爷,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王妃呢?这些日子才回来休息了一宿。这是去哪儿了?” “恩,她在昭阳殿休息呢。”说着话便向里走,想了想又道,“哲皇子一时之间又许多事不能处理。王妃若是回来,你们就好生伺候着。别让她再操心别的。” “是,七爷!”一干人等,似乎很是高兴。这离落宫,冷清了这么久。主子不回来,奴才们都没什么精神。这一回来,又是一阵忙乱。 在离落宫呆到了傍晚,传了晚膳。而这边厢,倾月亲自送了白依人去昭阳殿。进了御书房。倾月不想守在外头,只听见有人说离落宫传了晚膳。一想到他在那里,便命人抬了撵,一路晃悠悠的到了离落宫。已经是初见月。 进门的时候正看见了那宫女在挂宫灯。华灯初上,那一路光影。她缓步走着,踩着那圆柱的影子。“给王妃请安。” “七爷现在何处?” 那宫女掩嘴一笑,别别扭扭地开口,“在后院赏花。”倾月斜眼看了她一眼,“赏花而已,你们痴笑什么?” “奴婢只看见七爷似乎是在赏花。可是啊,就连那落英落了满身,也不拂了开去。”那宫女才一说,就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另一个宫女又接了口,“奴婢们又不敢上前去说。只偷偷地观望,见他头上还有朵鲜花。又见他拿了纸笔作画,画来画去都只是一个人。” “就是王妃!”说着一群宫女笑做了一团。见倾月一脸的冷然,那宫女又问,“王妃不开心吗?” 倾月只摇头,也不说话。跟着宫女们进了后院。月下他舞剑,形单影只。一举手一投足,一转身,他看见了她,止住了舞步。她不说话,漠然伫立。 宫女们见状都退出了后院。 她缓步走下台阶,抓起了另一把剑。侧身笑望着他,“可否与我共舞。” 他不答话。她抿唇一笑,“我想……” 轻笑一声,一手抓住了她的手,一手提剑。一个旋身将她纳入怀里。一样的姿势,剑指向了旁边的一株海棠。陡然间花落。倾月倒抽了一口气,他的手只一抬,剑尖接住了落下的花瓣。纷纷扬扬而飞起的花,落在她的脚边。 月光中重影舞双剑。回眸睇视,美若天仙。灰色的瞳孔,高举的剑,一个回身,两人半蹲,转身。两两相望的姿态。她忍不住笑出了声。甩了剑,拥她入怀。她笑着笑着,笑出了声。“谢谢你,陪我共舞。” 第158章 不可思议 落花纷飞,落满她深紫色的衣裳,伸手一拨发,落下纷纷的花瓣。握着她的守望,拥了她入怀,俯身含住她的唇。 “丑奴儿,改天陪我我去一趟凤鸣山好吗?” “为何是凤鸣山?”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好——”不问那个人是谁,只因为也许根本就无法陪着他一起去。 “小姐,不好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推开了他,心跳骤然加快。抬首,看着小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怎么?” “白姑娘死了……” * 不久前,御书房内。依人在侍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进。封帝正在看书,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了头。四目相对,她泪盈于眶,他搁下书站起身。 “你怎么现在才来?”站在她面前,低声问,隐隐有一些责备。白依人含泪扑入他怀中,“陛下,依人想你,只是来不得。” “为何?是冷倾月不让你来?” “陛下,你可知奴婢这些日子受了多少苦。冷倾月她逼着我弟弟将我带出皇宫。幸亏有冷相,他半路拦了下来。又精心照顾,我这才得以保全。今日能来见陛下一面。” “倾月她要你离开,你又为何回来?你不怕吗?” “奴婢唯一害怕的就是再也见不到陛下。唯一害怕的就是失去陛下。” “如果是这样。那么再一次见面那一次,你为何是那样的表情。似乎是恨朕碰了你。还是你其实……是在勉强自己接受朕?”他的手扶着她的脸颊,温润的手在游移,温热的气息在吹拂。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她的心机在他们面前不过是儿戏。纵然如此她还是愿意没脸没皮地演下去。 “拒绝不了的不是陛下的亲近与爱,抚,拒绝不了的是对陛下的爱已经深入骨髓。初见面,对陛下来说经历了这么多年,你早已经将前尘往事忘得七七八八。而与我而言只是一觉,我的心还停留在那一晚。我忘不了,你希望……我死。” 苦涩的笑,媚眼如丝,勾动那不变的痕迹。她垂眸,注视着手中的丝帕。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一梦醒来,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她了。再也不能翩翩而舞。这封国已经忘了曾经有一个她,一舞倾天下。 所有的人都变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停留在多年以前。那种感觉让她疯狂。她所做的一切就是摆脱过去,却是将她打回原形。她不甘心,她死都不会瞑目。 “如此……”他伸手拨开她的发丝,那纤长的睫毛落下的剪影隐约哀伤。“朕这一生,只中意过一个女人。朕这一生许诺了一个女人那至尊的中宫之位。偏偏她却是不屑。朕这一生,也只有一个女人对朕说,她爱朕,深入骨髓。” 白依人一惊抬眼看他。“陛下说的,可是冷倾月?你一生只中意女人,你为了空置后位。可是奴婢不明白,你为何要将她嫁给七王爷?” “正是因为她是朕中意的人,朕唯一害怕失去的人。朕能让她另嫁他人,只为了让自己毫无缺点。毫无畏惧。朕就是这样的人,你可明白?” 她微微扯了扯嘴角,“奴婢知道。奴婢从来不奢求什么。奴婢也不是陛下心尖上的人,所以奴婢便可以留在陛下身边。”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回来,是吗?” 她点头,泪水滑落。忍了多久了,还是忍不住的。她虽从未奢望过得到他的爱,抑或是一丝一毫的怜惜。然后当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如她,彻彻底底的不如那个丑陋的女人。她的心还是狠狠的痛了。究竟是缺了什么,究竟她与她有何不同。是因为出生,还是因为……心…… “为何不回答朕?你为何回来?” “只是想要回来。陛下,冷相有话要奴婢带给陛下。只说是要陛下稍安勿躁。” 封濯影漠然看着眼前的她,冷声问,“冷相只说了这一句?” “回陛下,是的,只这一句话。奴婢不知是为何便问了一句,冷相只说陛下听了之后自然会明白。”白依人有些畏惧地抬眼看了看他,又道:“陛下,奴婢可以问这是何意吗?” 封帝只看了她一眼,抱起了她。温柔地放她在椅上,轻柔地问,“怎么,脚还是不能走动吗?” 她颔首,隐隐有些羞怯之意。一生坐拥帝王怀,就算是被他看不起,至少全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敢看不起她。她所求,仅此而已。 “你想不想知道,冷相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奴婢并不是很想知道。只陛下愿意说,便听。也只是听听而已,万万没有想要为难陛下的意思。”她笑,装作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封帝也不说话,只抱着她,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那年少的岁月里,一直有她陪伴在左右。她的惊鸿舞,至今仍然记得。只不过那时他少年心性,无暇顾及儿女深情。所以明知她款款深情,却利用她,巴结冷相。只可惜冷相虽则好色,却对她不屑一顾。最终被先帝看中。只是先帝年事已高,只要她伺候在侧。 实则她是他的暖床宠姬。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可以顺利飞上枝头。可是他本无心,以至于为了得到冷相的信任和支持,设计一局。却因为一时不慎,让她从高台跌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年,是意外也是命运。 “陛下,你整日里都在御书房里呆着?” “你怎么知道?”封帝眸光一凛,她转过头,笑了笑,“可以闻到陛下身上浓郁的迷迭香的味道,这么浓,怕是不止一天。” “你猜得没错。朕已经被软禁在此,整整三日了。” 闻言,白依人一个激灵。脑中一片空白。软禁,是何意。贵为天子,如何会被人给软禁?究竟是谁那么大胆?在心里问出这句话时,她已经有了答案。怪不得那个时候冷倾月说让她见,她就能见。也没有说要通报一声。 只是既然如此,为何陛下还要同她说。另外冷相那句话又是何意。让陛下稍安勿躁。也就是说他们还是在一条线上的,冷倾月和东王一致。如此一来,是想说这皇城很快就会有一场恶战? “陛下何以告诉奴婢?” “你冰雪聪明,应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封帝叹息着摇了摇头,“你本不该回来。朕要冷相送你离去的。不知何故,他竟然将你带了回来。说实在的,朕也很意外。你还会回来。” 白依人整个人僵硬,知道自己已经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一年,他也是这样跟她说了他的全盘计划,却没有告诉她,她才是真正的棋子。微不足道的棋子。 这么一想,她猛然回神,站起身。脚一软跌倒在地。她撑着坐起,爬到了他脚边,磕头,陛下曾经许奴婢三个愿望。如今这第三个愿望,就请陛下赐奴婢一死吧。” “你想要死?”冷眼望着脚边的人,封帝伸手抬起了她的下颚。精致的容颜,畏惧的眼神,颤抖的娇躯。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意料之中的反应。 白依人垂下了眼,开口道:“奴婢不想死,却不得不死。” “你倒是清楚。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离开皇城,从今而后这个世上再没有你白依人这个人。或者死在这里,朕为你风光大葬。你如何选?” “风光大葬,是指葬入皇陵,还是……只是风光而已?” “你以何种身份葬入皇陵?朕倒是想要答应你,无奈你实在是不堪葬入皇城。”也许他没有知觉。这些话究竟有多伤人。她一生的努力就这样被否认。她的出生不是她的错,为何所有人就是不愿意放开。她所做的就这样被否定,她一文不值。 “陛下,奴婢不甘心离开。纵使是死,也只愿死在陛下的怀里。”她低垂着头,声音幽幽的,骇人。封帝站起身,向着书案走去。 白依人缓缓掏出了袖中的匕首,拔剑。背对着他的封帝只感觉到有一道光闪过,猛地回转过身。她一跃而起,匕首向着他的胸口刺来。侧身一躲,她扑倒在地,回过身来,她已然疯狂,杀红了眼。 一把握住她的手,反手一搁,匕首抵住了她的脖颈。 “疯够了没有?” “陛下……”她无力地低下了头。鬓边的金簪掉落。她失神,拿起了簪子,食指不停地摸索着。这副模样,完全是得了失心疯。如此留着她亦无用。只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来人……”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猛地转过了身。阴狠的眼瞪着他,手中的簪子插在了他的心口。血冒出。他的手狠狠一收,匕首滑过她纤细的脖子。血涌出。 只一瞬,便倒地,没了气息。 外头守着的人听见响动,冲了进来。可是已经来不及。白依人早已香消玉殒。而封帝瘫坐在椅上。手捂着心口,鲜血横流。 “快,快去喊御医。”楚玉琮一边让人去喊太医,另一边匆忙让人去请倾月。而封帝强撑着,死死睁着眼,不想闭上,就怕一闭上再也睁不开眼。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今日。被一个女人,在心口插上了一根金簪。也许这也是命。 * 倾月收到消息,离开赶往昭阳殿。一路上,马车滚滚。她掀开窗帘望去,望见了那一轮圆月。今夜的月很圆,圆得离谱。有些不可思议。 第159章 云淡风轻 进得昭阳殿,还在玉石阶下。撞见了正等候着她的哲儿。秦昱意在一旁 “哲儿,你怎么在这里?” “哲儿有话要问月姨。” 倾月没有留意他的神色,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只牵了他的手往上走,“有什么话我们等下再说,先去看看你父皇。” “月姨,能不能先回答哲儿。” “你有什么就问吧。”倾月只专注地抬头往上看。封哲注视着她的侧脸,月光下,她的脸苍白。月光照着她的手,冰冷冷的。纵使是在跑着,手心渗出的却是冷汗。 他不说话,她只管快步朝着御书房而去。踏进门之前,哲儿扯了她的手往外跑。一边还威胁身边的人,“一个都不准跟过来,谁来,本宫就杀了谁。” “哲儿,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一干人等皆追了出来。倾月见状,挥了挥手,“没听到太子的吩咐吗?都给我退下。” 所有人皆退开了百步。玉寒见状也不理会,径自往书房里头走。 站在廊下,两人默然对视。才发觉,那个追着她喊月姨的孩子已经长大成少年。转眼他已与她一般高。未免唏嘘。“若是你母妃还在,若是她还在,见到你今时今日的意气风发。她会很开心。你说是吗?” “月姨……”她突然提起他的母后,让他不知所措。话到嘴边又忘了要说。 “有什么话,怎么不问了?” 回过神来,低垂着脸,“月姨,他们说是你派人刺杀父皇。是吗?那个女人是你派去的吗?” 她温柔一笑,伸手搭着他的肩,“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真好!” “月姨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若说是呢。你会恨我吗?” 他猛地抬起了头,含泪道:“我不相信,不是你,我只知道不是你。你为什么不阻止,你为什么答应让那个女人去见父皇。你甚至都要我尽量少去见父皇。我听你的话。为什么你还让那个女人去见父皇?……” 她沉默,望着他。眼神温柔。激动到无以复加,他都不知道该如何。他有何脸面去质问。“月姨,抱歉,哲儿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哲儿只是怕……”怕父皇就此离去,他一生都不会心安。 手轻轻拍着他的肩,“哲儿,是你父皇要见她。她和你父皇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是你我一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那么些年,她终究是放不开。所以做出今天这样的选择也便是最后的选择了吧。” “月姨,哲儿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杀父皇,父皇他……”无论如何,他是他的父皇,改变不了,纵然其间有许多的误会,许多间隙。可是这又怎样,改变不了的,终究无法改变。 “哲儿,单一份爱终究无法得到回应,又或者当你的目的,注定无法达到的时候,有一种感觉,叫做绝望。”轻轻收回在他肩上的手,叹了口气,“走吧,去看看你父皇怎么样了?” “月姨,绝望是什么意思?” 倾月笑了笑,转身看了他一眼,“月姨希望你一辈子都不懂。”才说完,她伸出了手。哲儿沉默了许久,将手递给了他。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往前走。“哲儿,这些日子都是秦昱意在帮你处理事情。你觉得他怎样?” “是个很聪明的人。才气冲天,他似乎什么都懂。” “他是我的师兄,我只知道,他的计谋不是我所能超越的。他的文韬武略,是师傅都夸耀的。只是不知为何%其实我现在也不明白,为何师傅就是不准他出仕。” “不准他做官吗?”倾月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牵着他的手。拉着他走进了御书房。浓重的药味在肆意。两人停在了前殿。白依人的尸体停在那里,盖上了白布。 “王妃,七爷刚进去看陛下了。我们问了这姑娘怎么处理。七爷只说问王妃您。没人吩咐,楚大人只说等王妃您。”有内侍上前,急得抹汗。 倾月侧眼看了一下哲儿,“哲儿你先进去。” “是,月姨!”等所有人退下,倾月这才冷声道:“暂时先搁着,让人准备好一个楼阁,多停几天吧。后事按嫔妃的规格来。至少要停过七日。头七要人好好守灵。” “是,王妃。” “另外……”一想到雪如果知道了,心已经看是颤抖。 “王妃还有什么要吩咐吗?” “这件事不准传出去。这个姑娘宫中所有人都不知道,所以你们知道该怎么办的。在我没有新的命令之前,绝对不可以让其他人说闲话的机会。我不想听到任何的流言,你可以记下了?” “是王妃!”那内侍忙不迭地答应着,然后跑去准备。倾月这边厢刚踏进了御书房。楚玉琮一把扯了她出门。倾月预感到事情有变化。跟了他就往外走。一直到了廊下。赶走了所有人。 “有什么事快说。” “东门那边似乎有变故。一时之间我没有来得及查清楚。万一要是东门变故,以我们现在的兵力……” “有问题吗?多大的问题,全军覆没?”倾月的手紧紧拽紧。她究竟在担心什么。明明知道绥银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为什么还是不由得担心? 沉思了片刻,他笑道:“至多两败俱伤。或者主子如果狠下心来的话,就不至于。”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没必要走到那一步。”她轻叹了口气,“陛下那边我没时间去看了。却又不能不去看。青冥你跟我来。” 青冥到了她跟前。倾月在他耳边嘱咐了许多话。然后她侧身看着楚玉琮。“你们两人一定要记得,好好处理。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们了。” “是,主子。”两人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但是都是果敢理智之人。合作起来,更加利索。 待到两人离去,倾月回过身,看见了依靠在门口的玉寒。她微微扯了扯嘴角。那一丝笑,多少苦涩,多少难言之隐。事情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发生了,她背负的压力有多大,他一清二楚。 只是此时此刻的两人,身上所承受的重量,他心里很清楚。多希望他可以背起两人的重量。也好过看着她与自己一起苦苦支撑。走向前,将她抱入怀里,“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去面对去解决。你总是这样。这一次,选择退到我怀里,让我为你处理,可以吗?” “寒……”她已然说不出话。只紧紧抱着他。需要什么理由,只是想要这样抱住他。一直抱着他,直到天荒地老。 月色皎洁,两人的影子落在了那墙上。她默默看着,好希望时间停留。她什么都不想想。选择相信他,选择交托他。不是因为别无选择,而是想要让他彻彻底底为她着想一次。也算是此生无憾。 这么一想便什么都放下了。她昏昏沉沉地睡着。梦里听见有笛声。豁然惊醒,失声大喊,“雪——” 闻声小香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小姐,你醒了。怎么了?”听见她喊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里头怕的跟什么似的。就怕她问。还好她也没问,只是起身下了床。看着眼前的水晶帘,摇摇晃晃的。她想起了那日里,柔嫔差人送来的衣服。虽则两人本就不合,但是面子上的礼尚往来也是极多的。 她素日里只喜欢紫色,由此宫里头有什么新鲜的紫色料子,都是做了她的衣裳。柔嫔有时候想着派人来刺探一下离落宫的情形,便时不时的就有衣服往这里送。还记得有意见间于白色与紫色之间的一件紫衣,上头点缀着漫天的珠片,阳光下像水晶一样熠熠生辉。 今日里想到,便要小香去取了来。小香整理着衣裳,迟疑地问,“小姐,这衣裳太华丽了。奴婢端着都觉得重,穿在身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拿去让人改改花色,做成寿衣,改成依人姐的尺寸。” “是小姐。”小香将手上的衣裳交给了身侧的侍女。她不敢告诉小姐,其实雪大人已经来了。执意要带走白依人的尸骸。却一时激动,不醒人事。而七爷为了不让她担心,下令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被噩梦惊醒,便是如何也睡不着。披了外衫步出内室。看着外头那一轮红日。“昨儿个下了一夜的雨,是吗?” “这些天,夜雨不停。春雨本就如此。小姐多穿些衣裳,免得着凉。”她上前为她整理衣裳,扣好扣子。 “七爷呢?陛下那边没什么事吧?” “陛下受了伤,烧了一夜。七爷守了半夜,太子殿下守了半夜。太医只说是重伤难治。还在竭尽全力救治。” “我记得以前七爷身边有一个卢大夫,是不是?” “是,七爷现在的气色和当初刚回封国来的时候,已然是两个人一样。现在这般健壮,人人都说七爷命不久矣。看现在的情形,定能和小姐你携手到老。想来着卢大夫医术一定是非比寻常。”小香说着说着不由得喜上眉梢。今日里能见到小姐得偿所愿,她也跟着高兴。“小姐是要人去请卢大夫过来看看?” “恩,叫他先行来我这里一趟。” “是,小姐。”小香不敢多做停留。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就紧张多一会儿。幸好此时此刻都还没有提及她害怕的事。昨儿个夜里那一场骚乱,幸亏她不在。不然只怕…… * 夜雨不停,玉寒撑着伞缓步走出了昭阳殿。那头楚玉琮飞马回昭阳殿。殿门洞开,他跃下了马,飞奔着跑进广场。居高临下,轻易便看见了广场上移动的人。玉寒拿了李叔的伞轻声道:“回去看着陛下。不要随意让人进去。” 李叔转身回御书房。玉寒撑着伞,缓步走下石阶。楚玉琮一路跑来,停在了他面前。“东王,王妃呢?” “你主子身子不舒服,有什么事,若不紧要,便不要去打扰她。” “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只是冷相带着亲信,想要闯过皇城东门。”雨声削弱了他的声音。清晰可辨的是他的脸,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眼神中那一抹冷然,纵使是面对现而今的状况也无所畏惧的一种坦然。也许有怎样的主子就会有怎样的属下。 玉寒扭头看了一下灯火通明的御书房,漠然开口,“去东门。” 楚玉琮站起身,牵了马。玉寒一跃而上,勒马向着东门而去。雨一直下,不曾停歇。他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撑着伞。 雨幕中,他骑着马,用最快的速度,却也撑着伞,用最优雅的姿态。楚玉琮漠然望着眼前的人。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如果处变不惊是一种态度,那么云淡风轻便是一种层次。 他的隐忍,至今他才明白。一个在他国为人质多年的皇子,一个弱不禁风朝不保夕的皇子。陡然间,强势入主皇城。若是以前,谁又能想得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温润如玉的男子,想起他的遭遇,对比而今的磅礴大气。隐约可以理解为何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对他死心塌地。 不多时便到了东门。他翻身下马。只见青冥和一个人面对面站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雨幕中,两人怒目而视。 走近些,听见了青冥怒气冲冲的声音。“绥银,今日你要是执意进了这个门。你就彻底失去了主子的信任。从今而后,你就要背上叛徒之名,你真的要这么做?” 绥银只低着头,一声不吭,紧紧握着手中的剑。雨水砸在手背剑鞘。就算是从军多年锻炼出来的身体也禁不住这春夜的冷雨。整个人在颤抖。 “绥银,你为了什么,要背叛主子。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主子会陷入怎样的危险?”他不说话,青冥整个人愈发的激动。冷漠如青冥,此时此刻却生这么大的气。玉寒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他缓步走向两人。听见有脚步声靠近,青冥猛地转身,“滚开——” 定眼一看见是东王,不由得拧起了眉,作揖道:“属下不知道是七爷,还请七爷降罪。” “不知者不罪。”他说着转向绥银,“他是……以前不曾见过。” “回七爷,是绥银。主子安插在七爷身边的人。却不知今日里为何突然倒戈。” “倒戈?”玉寒似是而非地问了一句,微微转头看向了东门。一大群拎着长矛的士兵将东门堵了个严严实实。雨幕中,宫灯映照下,那兵器反射着阴冷冷的光。“本王记得这东门交托个冷二爷了,他现在何处?” 第160章 得到救赎 雨,落下,只他一人撑着伞。气定神闲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一时间青冥和绥银两人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不知绥银为何突然要倒戈?” 绥银不是第一次见他,却是第一次同他说话。事到如今,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按着冷相的话做。若是不然,他无法跟妻子交代。 “你可以不说,定然是有人抓住了你的弱点,不肯放手。我只知道,倾月选的人,不会错的。今日你若执意要带着你的人杀进去。我让青冥把路让出来给你们。” 一番话,让绥银本已动摇的意志,此时此刻愈发的不坚定。如果背叛了主子,就等同于背叛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终至于今日可以一展抱负,能够还主子救命之恩。而今时今日,他这么做,只因为家人都在冷相手上。 “绥银,主子有话要我告诉你。她说,你别忘了你的妻子,还在她这里。你的妻子若是知道了你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你要如何自处?” 青冥已然是被气疯了,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那会子来东门之前,主子嘱咐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一直还不明白,只以为是用来对付冷次亦。却不料,绥银他居然也反叛了。本以为只要拿下冷次亦,却不料冷次亦早已不在这东门。想来是冷相调了他前去领兵。如果这边东城门被绥银击破的话,那么冷相要进来是轻而易举的。只道是非要两败俱伤。 “青冥,现而今陛下命在旦夕。禁卫军群龙无首,你别在这里守着城门了。此外暗卫是我不能过问的,你自己派人处理,严正以待。这东门,本王想着拼死守着不若不守。”玉寒说着看向了绥银,“绥银你若是要带兵,就直接开进来吧。” 话音才落,他猛地跪了下来。“东王,下臣不敢。” 他竭尽全力克制的情绪,这一刻已经无法继续了。“臣甘愿为主子生为主子死。可是臣的家人是无辜的。以至于一念之差。” “你的家人?”玉寒半蹲着,伸出手,“起身,说清楚。” 他只跪着,雨水湿透了的衣裳。玉寒一伸手,满手的雨水夹杂着一些灰尘沙石。“其实事情很简单。你在意的是你的妻子。你试想,若是他知道你背叛了你的主子。她会是怎样的反应。两相比对,你觉得她更容易接受的是你放弃了她家人的生命,还是放弃了你的主子。只要想明白了这一点,无论你做出了怎样的决定,你这一生便不会是一个人。只要不是一个人,你便不会后悔。” 闻言青冥愣愣看着他。雨隔开了他的视线眼前的人,明明灭灭,一时清晰,一时又是那般模糊。这一番话,是他的肺腑之言吗?因为心中的那一个人,纵然是失去了一切也绝对不可以失去那一个人的心? 只有经历过失去的人,才明白,不能失去。若是失了那一颗心,这一生怕要再寻一个人,是不可能了。绥银若有所思,低垂着头,不说话。 玉寒撑伞转身离去。青冥随即转身。 “青冥,替我转告主子,好好照顾我夫人。她这一生,跟着我没有享过福。” “你什么意思?”青冥没有回头,其实他知道绥银做了这个决定,注定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无论是冷相还是主子,他要想保全那一家人的生命,不得已而已。他不能放弃主子的心,原来是这般坚决。 “你放心!”由始至终青冥都没有转身。没有去面对那一张流泪痛哭的脸。两难的抉择里,究竟是谁压迫了谁。心里头的挂念又是谁。谁又在乎,这样的生死轮回。 所有人离去后。绥银跃上马背,调转马头向着东门而去。他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将会改变今夜的一切。封帝受重伤是意料之外的事。若是冷相可以束手就擒,这便是皆大欢喜。只是以冷相的深思熟虑,而今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想必不会就此罢手。 夜雨倾盆,一行本要强行闯东门的人,此时此刻再度倒戈,严正以待。 等到了半夜三更时分。夜色中有人策马而来。腰中的剑抽出。可是夜色中只此两人,飞掠而来。“绥银——” 夜色中传来紫寐的声音,划破长空。门大开,两人没有做任何停留,穿越东门,朝着皇城的中心进发。昭阳殿前,侍卫将两人拦下。两人下马奔跑。早已收到消息的玉寒等在了殿前。 “给东王请安。” 看着眼前狼狈的两人,漠然开口,“你们来了。” “东王,白依人已死,可是真的?” “她刺杀封帝未遂,被封帝失手杀死……”玉寒平静地叙说着事发的经过。而雪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白发覆盖着他苍白的脸。 “那她的尸体现停在何处?”紫寐担忧地看了雪一眼,“最后再看她一眼,便放她走吧。” “在紫宸阁。” “紫宸阁?”紫寐一愣,那里种满了天子之花。曾经主子叫它做紫宸花。是和蔷薇差不多的花。怎么会将尸体停在那里。来不及多想,雪已经转身朝着紫宸阁而去。 “东王,下臣还有要事,要回冷相府。雪大人就拜托你了。” 玉寒只吩咐人跟上,并不曾多说什么。转身回了御书房。 而不多时,侍女来报说是雪大人晕过去了。喊了大夫去看,更要所有人都不要将此事传给王妃。小香恰巧因为要来取东西。听说了雪大人回了皇城。一时之间六神无主。只能按着东王的吩咐什么也不说。只当是不知道。 而这一夜,等了一夜,绥银都没有等到冷相。天渐渐亮了,很平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 话说回来,这边厢,小香伺候着倾月用早膳。卢大夫不多时便到了,在水榭外头候着。 “小香,让他进来吧。我有话同他说。” 小香为她布菜,劝道:“小姐不急,不若先用了早膳。” “不必了。”她说着搁下了手中的筷子。小香叹了口气,“小姐不如边吃边问吧。”虽然不合礼节,只是她这一搁下,可能就又忘了。若不多吃些,身子怎么受得了。 “不了。没胃口。”站起身,缓步步出水榭,看见了垂首站在廊下的卢大夫。“卢大夫,你来了。随我来。” “王妃,臣可以给你把一脉吗?” 倾月颔首,在美人靠上坐下,抬起了手。卢大夫细细把脉,面色凝重,“王妃,还是先用早膳吧。” “不了,没胃口。可能是着了风寒,头疼脑热,不多时便会好的。” “王妃,你好端端地如何会生病。如何觉得身子不舒服。上一次小产差点没要了你的命。这一次,怎么还这么不珍惜。初怀孕,会生病,是正常的。只是可别不吃,对孩子不好,你自己也撑不住。”卢大夫这边厢,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没有注意到倾月的神色。 “小姐!”守在一旁的紫荧和小香不由得叫出了声。“小姐,你听见没,大夫说你有身子了。天呐,盼了多久的小主子。” 倾月只觉得犹如五雷轰顶。那些日子,日日以泪洗面。那些日子,一想起她的孩子,就心如刀割。突如其然的来了,手足无措。 “臣这就给王妃开几副药,别太操劳。这胎不稳,万事要小心。” 过了许久,倾月回过神来,冷声道:“卢大夫别忙。我找卢大夫来可不是给我自己看病的。我有事要问你。” “王妃有什么话,尽管问。” “你当初能将好端端的人医成病痨子。那么将人医成半身不遂或者沉睡不醒。也不是问题。” 卢大夫一听,直直跪了下来。“王妃,当初是七爷有求于臣,臣才斗胆开出了那药。自从王妃你‘警告’过臣之后。臣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给王爷用药。还请王妃明察。”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没听懂我的话。我是说你是否有本事将人治到半身不遂,还能不被人发现?”倾月眼一扫。卢大夫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我只要你一个准话,有没有把握?” “不知道王妃是要臣去治谁?” “封帝!”明人不说暗话,这就是她的目的。卢大夫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王妃,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封帝从此瘫痪在床。” “臣,不敢!”来来回回,他只这一句话。 倾月本就没什么耐心,漠然一笑,“那好,我就送你一个痛快。紫荧,替我卢大人。” “臣,不敢!请王妃绕臣一条小命。” “我饶了你,你可不饶我。紫荧,送客。” “王妃,王妃,饶命。要臣治陛下也不是不可,臣只有一个请求。” 眉微一挑,冷笑道:“说——” “臣,只求王妃一件事。臣自知逃不开一死,只求王妃能将臣的尸骸送回雪国。” 沉默了良久,倾月叹了口气,问道:“你……是雪国人?” “是。臣生是雪国人,死是雪国的魂。若是尸骸不能回乡长眠,下一世怕是找不到自己的根。” “你们雪国人,都是这样。死也要回雪国吗?” “对,长眠在雪山下,才能得到救赎。” 闻言,倾月颔首,“我答应你。去吧!” 第161章 求个心安 紫宸阁,一路繁花似锦。灵柩就停在花园中央的水亭。一路走来,冗长的裙摆拖曳而过。落花的香气,从脚底泛起一阵香。 守门的侍从看见了她,下跪请安。“王妃,这里停着尸首。你且别过去,沾了晦气。不若在远处看着,奴才有派人守灵。幸而才入春,天气也还爽快,停个几日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起身吧。”只吩咐了一声,却是径自往里头走去。 小香一把拦住,“小姐,小香已经命人将寿衣换了。小姐还是不要去看了。倒不是吉不吉利的事情。多多少少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倾月转头漠然看了一眼,“我并不是去看她。我只是想要摘一朵花。” 小香让开了开来。微微提起下摆,缓步踏进了花园,沿路走沿路看,看见了一朵开得极盛的花。伸手扯落,拿在指尖端详。花的香气四溢。 “小香,让人拿去,到她的发间。她这一生爱花,爱到偏执。如今走了,你们选了这个位置。她走的时候所见总也是明媚的。”她说着叹了口气。小香拿了她手里的花,递给了一旁的侍女。 那侍女跑到棺木边上,捣鼓了一回,然后又跑了回来回话,“王妃,插好了,很美的花。只是王妃,刚刚外头有人闹着要进来。被侍卫拦着,赶了出去。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砍伤了那么多侍卫……” 小香知道她再说下去,小姐一定会听出什么端倪,急道:“够了,快去洗过手再来回话。” 那侍女匆忙请过安,退了下去。待到那侍女离去,倾月迈步朝着花园深处而去。小香跟在她身后,遥遥望着那水亭。心不在焉的样子。 “既然你不让她说,你就自己说给我听,说说看那个让侍卫赶出去的人是谁?然后他现在有没有怎样?”她的手拂过花瓣,细嫩的花瓣,还有一些露珠。她缓缓蹲了下来。小香站在一旁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若是雪发生了什么事,你应该知道我会做什么。你尽管不说也可以……” 小香猛地跪了下来,紫荧伸手搀扶着她起身,“主子,你现在有了身子。小心些,让奴婢搀着你,可好?” 倾月笑了笑,“让他们不要再多做阻拦。让雪进来吧,就算我在这里,你们也不必强行拦着他。让他进来好了……”很多事,她总是要面对的。依人姐神志不清的日子里,矛盾重重的两人折腾了这么久,终于相信了彼此。却为何到了这份上,她和他之间只怕是再没有机会解释清楚了。 一种恨,永远也无法磨灭。是她没有保护好依人姐,还有什么好说。 闻言,小香站起了身,就往外跑。 “紫荧,去告诉七爷吧。就说我有话要跟他说。” “小姐是要告诉七爷有了小主子的事吗?”紫荧心里头高兴,一时忍不住说出了声。倾月抿唇一笑,笑而不答。 她玩弄着手里的花。漫不经心地想着事。 “小姐,雪大人来了。” 只听见了脚步声,倾月愣愣地跌坐在地。小香心下担心,扯了她起身,不停地为她拍干净衣裳。“小姐,这里花地里都是泥。这身衣裳你最喜欢了,沾了泥怎么也掸不干净。” 小香只关心这些微末之事。作为侍女做什么要什么都懂,伺候好主子的吃穿用度,便足够了。她不想那么多事。这日后,雪大人不在主子身边了。物是人非,她的心揪着难受。倾月微一抬手,“小香,下去吧。端些茶来。” “是,主子!”小香起身,不忍看雪一眼。别过头匆忙离去。 倾月面对着花丛而站,看着那满目的繁花似锦。她背对着他,不敢回身,因为不知道用哪种表情相对。 “雪,水亭里就是依人姐。你去见她一面吧。” “为什么不保护她。我要的只是她平安,只要她平安。” 不敢回身,手里紧紧拽成拳头。“抱歉。” “只有抱歉吗?为何不解释?”雪克制住怒气,走近了几步。伸出手,拽住了她的胳膊,最终却是匆忙松了手。“为什么不解释?” “我无从解释。是我让她去见陛下的。我也不知她为何会选择刺杀陛下。现在陛下也昏迷不醒。根本就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猛然转过了身。雪已不在他身后,而是朝着水亭去了。 那水亭,在花团锦簇中央。他一身白衣,白发如雪。发披散在他身后,覆住他的侧脸。他微微弯腰,看着棺中之人。 颜容依旧如昨,只是再不可能睁开眼。这些年,终于等到了她醒来。却没能够安稳度过此生。终究是离他而去。这一生,白家欠了她太多。所以他答应娘亲就算拼了命也要保护她。而今他失诺了,如何还有脸来见她。 泪水砸下,弄花了她纯白的妆容。 倾月缓步走上了水亭,看着他。伸出手拂过他的白发,“雪,抱歉。让你们走,却忘了保护你们安全离开。你们离开,也没有送你们离开。也没有去过问你们生活的如何。我以为,让你们走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这不关你的事。是她执意要回来。她这一生,只适合生活在这里,生活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她接受不了,她如凋零的落花,便在盛放时凋谢,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他缓缓转过身,抓住了她的手。“我说过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头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也不例外吗?” “我怕弄脏了你的手。” 闻言,倾月的泪滑落。依然无话可说,低下头抽出了腰间的箫。 乐声起,凄凄惨惨,几度悲切。这一曲,便是送别她。这一生,她做了太多对不起人的事。不知这一曲镇魂曲,让她吹,她能否安生。 曲终,她抬袖,擦了擦脸。手中的箫被他抽了去。她侧过了头,看他静静地看着手里的箫。“这些年,你用这只箫,指使了多少暗卫。这箫声,夺去了多少性命。用它来送依人姐一生。呵呵……” 他的笑,让倾月一阵尴尬,无奈苦笑道:“是我的错,由我来吹,也不适合。我会让乐工来吹,送她好生离去。我不配。” 她笑着缓步走出水亭。目送她离去,那一抹紫色消失在庭院深处。缓步出了紫宸阁,撞见了快快走来的玉寒。 见她一脸泪痕犹未干,伸出手揽了她入怀。“这么急着,找我来,有什么事?”能有什么事让她泪水涟涟,能有什么事?不会是雪吧? 紫荧见状,退了开去。 “寒,没事。不……有事……是……” “卢大人都跟我说了。” “他已经说了。”倾月微微低下了头,“那……” 轻叹了口气,扣着她的下颚,语重心长,“你确定要这么做吗?陛下若是有事,倒是不会动摇国之根本。只怕会有人蠢蠢欲动。” “你是说……”倾月这才明白他说的是卢大夫去治病一事。“我只是这么觉着,也不知是好是坏。但是……这事,我势在必行。” “也好!”他只抿唇一笑,牵了她的手,缓步向前走。这一路走着,她侧头望着他的侧脸。他微微转过头,笑问,“怎么,还有事吗?” “玉寒,我有身孕了。”她看着他,眼神平静温和。想了多久,盼了多久,真的来临了,突然之间犹如惊雷劈下,犹自不敢相信。嘴角不由得上扬。 “谢谢你。”他真的好开心,紧紧抱住了她。无法形容的喜悦。 “谢我做什么?”倾月不由得笑出了声。欣喜于他能为她做一点一滴地改变。更高兴他也高兴。 紧紧相拥,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花香的味道。所谓幸福原也只不过,看着她,度过一生。这么一想,心里的主意便更加坚定。就让卢大夫去看看,宣布陛下的病情。这样一来,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一切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交给哲皇子。这样一来,便可以撒手不管了。 他不甘心的只是先帝为何要将她送出封国。让他这一生受尽耻辱。却原来,不甘地只是他的心。 “我这就让卢大夫去御书房。就这么定了。只是这太子身边每个人辅佐一时之间要是上了大殿,只怕是没能好好地掌管群臣。这样一来,只怕是国难当。冷相依旧会……” “这是之后的事了。当务之急,是处理好白依人的事情。雪还在里头,我想我已经没脸见他了。这么多事,这么多年……”话未尽,听见一阵悠扬的乐声。倾月叹了口气,靠在了墙上。玉寒伸手,揽着她的腰,抱了她起身。“若是知己,便是不解释,时日久了,也就自然明朗了。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只是这一会儿可能无法接受。” “真的吗?”这么问,不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只是求一个心安。玉寒不曾回答,只抱着她离开这紫宸阁。小香见两人在一起,心里便放心了不少。退回到了紫宸阁里头。 缓步走着,发现水亭里头不见人影。仔细地找了找,才看见了他蹲在花丛中,怀里捧了一大把的紫宸花。小香伫立一旁默默地看着。只看他摘了满抱的鲜花堆得那灵柩,满满的溢了出来。 第162章 大结局 花海淹没了她水晶一样璀璨的衣裳,只留下她一张脸,美若天仙。这一生,因着这绝代的容颜吃了多少苦。不若长一张普通的脸,平平淡淡地过一生。 “雪大人,这花上还有露珠。滴下的露珠,若是浸透了玉体。只怕是难以搁置长点的时间。” “做什么要搁那么长时间。我们白家没门第,没声望的。这样的仪仗入殓。成何体统。不若草草火化了,我好带着她的骨灰回归故乡。只望来生,山明水秀。”他微微俯身,凝视着眼前沉睡长眠的人。 “小姐吩咐了要以皇妃的礼仪入葬。雪大人可有想过,白依人这一生所求,究竟是什么。奴婢觉得小姐考虑得极是。风光大葬,了却她一生所愿。若是火化,随风而逝。她求了一生,落得个如此下场。你忍心。”小香叹了口气,“不若听小姐的,让她风光入葬。也成全了她一生所求。” “人已经死了,还要什么风光?我只想带着她走,带她走到没有任何人能打扰她的地方。” 小香已然不想再说什么,“雪大人,节哀顺变。只是雪大人如果要带白姑娘,便去跟小姐说一声。小姐担心的只有对不住雪大人你。她伤了你的心,也没能保护好你唯一的姐姐。你可知她心里的苦。以前那些日子,只有你在她的身边。她能放手,让你走,只是因为不想伤害你。偏偏是阴错阳差……” “我知道她的心,所以从不曾责怪。只是这一生,身不由己。” “说是身不由己,不若说是木已成舟。雪大人,你节哀。”小香说着盈盈一福身,“那小香就先告退了。就让你在这里陪陪她。” 离了这紫宸阁,缓步向着御书房而去。这一路上戒备森严。两边的侍卫,皆是面无表情。此时依然近日暮。又是一日,封帝病危的消息已出,竟是四面不动。 小香隐约觉得这本就不是暗卫的人,看来这里连侍卫都换了一批。缓步走进了御书房。李叔见她来了,伸手拦下。“李叔,七爷和王妃都在里头,是吗?” “是在里头。卢大夫在尽全力救治,只怕是……”李叔叔轻叹了口气,“无力回天。” “如此……”小香咬唇,微微抬眼,看着那摇摇晃晃的水晶帘。突然一只纤细的手,挑开了帘子,缓步走了出来。小香忙不迭上前搀扶,“小姐,身子可还舒服。这里药味儿这么浓,闻着会不会不舒服,不如奴婢去给你那些香囊?” “不必了!”倾月惯性地朝她身后看了看。雪他没来,还在紫宸阁吗?为何她的心,隐隐担忧。事情到了如今这地步,该如何收场。 “丑奴儿——”循声转过了头,看见伫立在门口的两人。卢大夫一脸的僵硬,还微微拧起了眉。“卢大夫,你跟了楚玉琮去跟秦昱意将事情说清楚。此外,看太子的回应,记得让他来一趟御书房。” “是,七爷!”卢大夫也不多说,只提了药箱往外走。经过倾月身边的时候,作揖道:“王妃,你保重身子。等臣回来给你请平安脉。” 倾月缓缓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卢大夫了。太子那边,你可要好好解释。” “是,王妃!”他起身离开。倾月抬眼看着玉寒。四目相对,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深意。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而坐。静静地喝茶。不多时,传来一阵响声。不多时,哲儿连同秦昱意和楚玉琮,一起走了进来。哲儿只站在她眼前,一声不吭。倾月知道她有很多话要说,很多事要问,一时之间也无法理出个头绪。 便伸出手,扯了他的手,“哲儿,坐下吧。有什么话要问,只等你想好了,一一问来。月姨自然会给你回答。” 封哲颔首,退开两步,坐到了她身边。倾月抬眸看着秦昱意还有楚玉琮,“你们也坐。” 两人在下首找了位置坐下。侍女们端上了茶。 “哲儿,你父皇身子的现状,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告诉月姨,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哲儿会努力做好监国。” “只是监国?若是你父皇一时不慎,驾鹤西去,你待如何?”倾月轻声问,用一种透彻的眼神,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先是躲闪,最后又坚定地看向了她。倾月勾唇一笑,“你和启儿是陛下的皇子。启儿年纪还小,你知不知道你是唯一可以继承大统之人。你却畏畏缩缩连这句话都不肯说。” “月姨,哲儿不是不想说。因为哲儿知道自己的心意,坚定。” “既然如此,月姨明白了。”倾月抬起了手,支着头。“哲儿,进去见你父皇一面吧。” 哲儿站起身进了内室。倾月这边厢看他走了进去。另一边便命人端了茶来。侍女端起茶盏,到了楚玉琮和秦昱意身边。 “主子,这茶……”刚刚才上过茶,这会子又有茶,两人已经隐隐觉出了不同寻常。倾月微微一笑,“等哲儿出来我让他给你们两个敬茶。” 她说着向着内室走去。此言一出,当下两人心里便有了谱。只盯着那碗茶,不知该如何是好。接是不接,接了就是责任万千,虽然如此,却是一个一张报复的机会。突如其来,着实是手足无措。 玉寒默默喝着茶,看着平静的两人,口气淡然,“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这一朝天子一朝臣。想来你们两人最清楚。本王许久没有回东京了。这西京本就不适合,本王想着处理好这里的事,早些回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七爷,万万不可。”这个时候若是他走了,也就代表着王妃也要走。这么一走,整个东京岂不是成了冷相的天下。纵使不然,哲皇子登上皇位,依旧还是冷相把持朝政。纵使是冷相实力受挫,那么王妃手上的暗卫,也着实是心腹之患。还有那已经回来的冷相的两位公子。这西京,怕是要走上另一个轮回。权臣专权,那么太子登基之后,又会是一番争斗。 现在还有东王和东王妃相制衡。若是两人联手推出京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得而知。 “势必要走了,留下已经没有意义。王妃的意思,想必你们心里清楚。他要你们扶植哲皇子。她手下的人当中,你们二人有大智,能匡扶天下。更有野心。只可惜无法施展。想来她就是看中了你们如此。你们不必妄自菲薄。” 秦昱意微微蹙眉,“七爷,陛下还没有拟遗旨,未必会是哲皇子。还有柔嫔娘娘肚中的皇子。何况还有启皇子。” 楚玉琮冷笑道:“柔嫔娘娘怀着的皇子,且不说现在已经不幸小产。就算是生了下来,陛下你旨让他继承大统。于情于理都不符。刚出生的孩子,如果没有摄政王,如何登上皇位,治理天下。更何况还有柔嫔这个母妃,到时候外戚专权,万万不可。” 他这一番话,明着是说理。可是明白人一听,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只以为东王和东王妃不会就这样甘心离开。而是要摄政。 只他不知,他错了,错在妄加揣测人心。 “冷相经此一遭,无能再专权。留下你们两个,只因为知道你们一文一武,绝对可以帮助太子撑起朝事,率领文武百官。而本王,在东京,不理世事,自然会是最好的后盾。这样一来,便不会有什么争斗。” 两人面面相觑。竟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最终竟然会有这样的决定。明明是不需要再有任何退让的两人,选择退出。 * 天蒙蒙亮的时候,冷次亦领兵从西门直杀至离落宫。说是杀,也只不过是气势汹汹。他在离落宫前停下,差了人去请倾月。倾月正从紫宸阁回来,收到消息,匆匆赶往离落宫。 进得大殿,只见冷次亦正不停地来回走动。 “二哥……”还没来得及跨进门,倾月急着开口。冷次亦转过身来,只见她跨上门槛,眼见着就要摔下来。一伸手扶住了她。“小心走路。” “小姐,你没事吧?”紫荧跟上前来。“二少爷,你小心些,小姐有了身孕,快些扶她坐下。” 冷次亦叹了口气,“你呀,真是不会照顾自己。只可惜现在作为你哥哥却还要来给你闹事。” “哥哥,爹是有什么事要你做吗?” “齐国女使寄来的信,让爹派人给截住了。爹一看就知道了你的打算。所以……” “所以昨夜里并没有发难?”倾月叹了口气,她道是为何爹肯就此罢手。虽然绥银叛变一事。直至今日雨过天晴,青冥这才与她提了一句。幸亏她素日里,深得民心。不然连个最亲近的属下都叛变了。且不说危险,只怕是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了。 “昨夜里没有发难,爹也绝对不会再次发难。爹只问你,是不是不忍心让封国处于危难之下?”冷次亦心里头有多着急,都表现在脸上了。倾月瞟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他是要乘这个机会威胁我吗?” “倾月,话不能这么说。爹也是为了我们冷家着想。” “二哥这意思,是觉得我没有为冷家着想。所以为了冷家着想,二哥也觉得我们兄妹相残也是应该的?”倾月知道她的二哥,心地最软,这句话肯定深深刺中他的心。 “倾月,爹的意思是要你回东京。此外的事,你就不用插手。太子登基之后,需要有人在他身边扶持。你和东王回京,便也有个制衡。” “让我回东京,封土为王?他倒是好主意,他可知,若我愿意,就算是这西京易都也不是不可能。”她的手轻轻地抬起,松开了他的手,轻轻落座。 “倾月,你知不知道这样和爹僵持下去,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倾月微微一笑,“那二哥说说,我为何要退让。现而今绥银是我的人,禁卫军也为我所管辖,我何惧?” “倾月,你就不能让爹的老脸好下台一些。你这次若是推了哲皇子上台,他却是丞相一职不保。岂不是,叱咤一声,最后还被人踹下了台。”冷次亦看着倾月,脸色沉重。“只要给爹一个台阶下,不至于难堪。” “那依二哥的意思,倾月应该怎么做?” “回东京。” “啪——”她狠狠拍案而起,猛地站起了身,“你要我就此离去,我不甘心。绝不甘心!” “不,带着你的暗卫。七爷在青山培植起来的两万士兵带回去。此外禁卫军都归太子。加上绥银是你的人,爹只希望你走之时暂时不要带走绥银。也拖个个把月,届时再让他带兵离开。”冷次亦说着又不由得叹了口气。倾月抬眼看他,抿唇一笑,“你是要我架空西京的实力?我若是带走了所有人,这西京还剩下什么呢?他这主意就是为了让我和哲儿之间有不可弥补的裂痕。届时,我离开了,哲儿只有他可以依靠,顺理成章,届时西京好东京分庭抗礼,再有人从中获渔翁之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倾月,你为何总这么想。爹已经是耄耋之年。霸着丞相的位置只想要退的时候风风光光。要你离开也是给你自己留了后路。齐国那边怎么可能像信上写的,绝对不会兴风作浪,只怕是来探听虚实的。” 倾月双手握紧成拳,压制着怒气。听他说着话,渐渐的怒气一点一点消散。“我明白了。回去同爹说,我答应他的条件了。只要他一个月后,自动请辞。” “请辞这件事我会跟爹商量。” 倾月微颔首,“那二哥你快去快回!” * 茶香清幽淡雅。倾月进了御书房,见哲儿蹲在榻前。封帝早已不醒人事。哲儿听见脚步声,回过了头。“月姨……” “你父皇怕是不行了。你要做好准备。”她缓步走进,双手搭上了他的肩。他猛地转过了身,抱住了她。他的泪水肆意落下。 “哲儿,月姨真希望一直当你是个孩子。可是你总要长大。你有没有勇气,独当一面?”手拂过他的发,呢喃声似梦,“不,你必须要有勇气。你是月姨唯一不放心的。而今,终于可以放心让你一个人了。” 他只是泪流满面,没有听清她的话。只紧紧抱着她,仿佛她就是这救命的稻草。直到他哭到再没有泪。才轻轻擦了擦脸颊,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意。“月姨,我会努力,不会让你失望。” “我不会对你失望。因为你是我的哲儿。月姨选中的人,从来都不会有错。你也是,你会是一国之君,从此后你就是一国之君了,绝不可再流泪。再多的苦,再多的泪,全部咽到肚子里。你可记下了?” “哲儿,记下了。” 她拍了拍他的肩,“记住,等下出去后,给楚玉琮和秦昱意斟茶。以后有他们,你就有了左膀右臂。他们两个人一来能文能武,可以帮你治理江山。二来,两人文臣武将,也有个制约。你记住,一定要好好处理花家人。重了怕失去朝臣的心,轻了又不够戒备。只是冷家,你便不需要担心,我爹他会请辞的……” 哲儿听话地点了点头。出了内室之后,看见了正襟危坐的三人。 玉寒和倾月对视一眼。倾月侧头看了看小香和紫荧。两人上前端了茶盏。缓缓地跪在楚玉琮和秦昱意身边。哲儿见状,先是到了秦昱意面前,端起了茶盏。“请秦先生受哲儿一碗茶。” 秦昱意抬眼看着倾月,一低头,拿了茶盏仰头一饮而尽。楚玉琮跟着饮尽了茶。因为情急,还喝了茶叶,一时间呛到不住的咳嗽。几个宫女忍不住笑了出来。便是这笑声,打破了那凝重的气氛。 倾月也得以松一口气再继续。“师兄,还有玉琮,你们受了太子的茶,以后一定要尽心帮助太子。我就将他交托给你们俩了。” “王妃言重。辅佐太子本就是尔等的责任。” …… 次日,大殿之上,封帝病重的消息一经宣布,竟然是满庭寂静。这件事竟就这样被默认了。而哲儿终于坐上了御座。 她在帘后,不禁泪满眼眶。终于等到这一日来,华妃的在天之灵,应该看见了吧。她竭尽了全力,将哲儿送上了这个位置。她用尽了全部力气,总算让她如愿了。 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也不知道哲儿究竟喜不喜欢。只是到了如今这地步,便是她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转身,离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帘后。御座上的人只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被抽离。她这一转身,他也知道,是千里之外。他却没有理由留下她,也不敢留下她。 这一走,千山万水若等闲,只有那思念无尽处。 站在重楼之上。目送那万乘车俩离开他的视线。那车里,有他今生今世唯一爱的人,唯一害怕的人,也是唯一相信的人。 送她离开,象征着他的前半生就这样结束。送她离开,便意味着从此之后,一切都只有他一个人。 “太子,风大了,请回吧。” 回头看见了紫荧,封哲微微一笑,“月姨为何没有带走你?你是她离不开的人,不是吗?” 紫荧抿唇一笑,“以前小姐需要奴婢为她画妆。” “因为女儿家爱红妆?她本就是倾国倾城,就算是没有妆,她在我心里也是完美的。” “不,她要画妆不是为了倾国倾城,只是为了掩饰她的真心。而今她终于可以和七爷冰释前嫌。能够坦然的和他一生共度。奴婢宁可,小姐这一生再不需要奴婢了。” “原来如此!”封哲募得一笑,转身走。紫荧快步跟上。“殿下为何笑?” “她的心原本很大,可以容下天,容下地,容下这万里江山。可是而今,她的心里只有那一个封玉寒。紫荧,陪本宫喝一杯!” “主子为何要喝酒?” “饮一壶美酒佳肴,看一段爱恋情深。哈哈……” 第163章 番外 至死方休 曲终人散,心里的执念放下。竟然是找不到了方向。连日来,他一直忙着整理着西京的大小事宜。得不着空。每日里夜深了,睡着了他才回来。相拥而眠,醒来他又不在。都跟他说了,存那么多钱做什么,又不愁吃不愁穿的。 他总是抚着她的小腹,傻笑不说话。情随事迁,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和她都变了,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可以拥着他,倾述绵绵情思。 也从来不敢奢望,他会变得风趣幽默,只为了大夫说她郁结难抒,长此以往对身子不利。为了逗她一笑,他甘愿学那怜人戏子。 倒是这些天,王府里尤其的安静。也没见着什么人。身边也不需要几个人伺候,左右不过见到两三个侍女。 这么闲散的日子,她还真有些不习惯。习惯了风风火火地,叱咤风雨的日子,偷得浮生半日闲,还真是难受。以前雪还在的时候,她和雪两个人分担并不觉得事情沉重。而今暗卫全部交由她管。寒怕她受累,一手包揽。以至于现在日日不得相见。 这倒也罢了,毕竟应了那一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只是这王府也太冷清了。这么一想,没事找事吧。便邀了三五位州官夫人和小姐来。一众妇人小姐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恍惚又回到了那一年。各个都是冲着寒来的。 这花会愈发得无聊了起来,止不住连连打哈欠。 “王妃,奴家有些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说这话的人明显就是欠骂,可是自从回了西京之后,她的脾气改善了许多,便随意地开口,“有话尽管问吧。” “这王府里除了王妃没有其他服侍王爷的人了?” 经她这么一问,倾月真有些想不起来。静下心来一想,还真有。脸色也稍稍有了些变化。她抬眼看着眼前的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问,“不知夫人问这个做什么?堂堂东王,怎么可能没有人服侍?” “不——不——”那妇人局促地摇手,“我只是问一下,人都说东王妃好福气,尽得王爷独宠。想要问问是否如传言。” “坊间的传言,你们在深闺足不出户何以得知?既然是流言蜚语与就莫要倾信。纵然是真的又如何,不是真的又如何?” “不,奴家不是这个意思。”眼看着倾月神色愈发的难看,那妇人有些着急。眼看着其他人又在大声地说这些什么,很有意思的样子,她赶忙岔开了话题。 一整日下来,甚是无聊。傍晚躲在水榭用晚膳,他火急火燎地赶了来。见她都没有动筷细细地问了一句。 倾月只看了他一眼,似真似假地开口,“等你呢!” 却只这一句话,他连着好几日都抽出时间陪她用膳。也不再深夜才归。 可她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身侧的侍女好心地将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下。他虽则表面装作一概不知。却还是给花映蓉寻好了地点。安排她回东京。 听闻此事,倾月连着好几日都没有见他。只推说自己身子不舒服,要好好休养。此后一直如往常。在好几个月后的某一天。他说要带她去看桃花。她也没说好没说不好。心知她心里还有些许芥蒂,便不曾多说些什么。 次日一早,她踏上了准备好的马车。因为有身孕,特别的贪睡。一路睡到底。寒虽然无奈,却也心疼。只是再过段日子就是那个日子了。对他来说,对那长眠在凤鸣山下的母妃也是。 马车缓缓走着,一路走走停停。她也睡睡醒醒。时而开心时而沮丧。他心知肚明,却又不知从何解释。 这一日到了凤鸣山脚下。她突然执意要徒步上山。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她一身简素,踏上了山石。 一步一步走着,不急不缓。走了段路程,隐隐有些累了。装作不甚在意地扯住了他的衣袖。他放缓了步子走了几步,随后抓住了她的手。 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上走。没有人计较时间,没有人催。就这样一步一步走着。走在他的身边,眼角余光可以感觉到他热烈的眼神。她无从回避,侧眼看他,他抿唇而笑。 倾月回过头,看向前方,轻声问,“为什么看桃花,要来凤鸣山?” “因为这里长眠着我深爱的人。” “你深爱的人?”她低语,在心里头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却不知为何并不难过,“你深爱的人,还有谁?” 他愕然,片刻后伸出了手拥她入怀。“谢谢你。” “谢我什么?”她觉得莫名其妙,“是我太大度,不计较你还有另外深爱的人?”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不会觉得难过。因为相信吗?信他肯为她连命都不顾,信他的心至死方休。所以不在乎他曾经深爱过谁? 他勾唇一笑,媚眼微微含笑。“因为你爱我,所以你相信我也爱着你。你不曾嫉妒,是因为你信我。可是,聪明如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对花映蓉的事,释怀?” 闻言,倾月一愣,旋即笑出了声。她摇头道:“我不是不释怀,是我觉得亏欠了她。” 他笑,拥了她入怀。 “你可知我为何带你来这里?” 她摇头。他不说话,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登上山顶。看见了那等候在门口的带着淡淡笑意的师太。 她随着他走进了那座小庙。一路上,林荫小道上洒满了桃花。花瓣柔软芳香。 随着他进了供奉着牌位的庵堂。倾月似乎猜出了些什么, “那是你的母妃吗?你所深爱的人?”她问,带着淡淡的不舍。 他心一动,牵了她的手,抱着她,低语,“因为这里是我母妃的魂归之处。她毕生的心愿就是我过得幸福。今日我带着你,来让她看看,让她放心。” 沉默,良久的沉默过后,她伸出了手,抱紧他,失声低语:“原谅我!” 原谅我,一直在害怕你是否像我爱你那样心无旁骛的爱我!这句话她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他爱她,至死方休! 第164章 番外 甜蜜负担 曾经她问过自己,为何那么喜欢他。喜欢到就算是被伤害还义无反顾。她总觉得他是可怜的。小心翼翼地藏着那份心,怕被伤害,怕被遗弃。可是她比他更可怜。明明可以为他献出生命。他却不相信。 她总是可怜的,不被信任不被爱惜。她总以为他是因为缺少了爱,不懂爱,终有一天他会知道爱。她也想过一生一世都得不到他的爱。她以为只要爱他就够了,她不求什么。才知道,爱若是得不到回应,是会疲倦的。会想放弃。 那一日,她亲眼目睹他拥着雪妃入怀。原来痛彻心扉是这样的感觉。瞬间,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知觉。原来不被爱的时候,至少还拥有一种期待。被欺骗的时候,一段感情就真的到了尽头。心如死稿,原是如此。 不过一日,一切都变了。她的心没变,变得只是方向。她已经不能再爱了。她以为能收回这份爱。其实不是,爱是不得已的事。不爱就是不爱了,没有那么多委屈的事。只是她变了,开始去关心自己多过他。 是痛到了不想再痛了,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手上有关他的任何事开始收手。而雪似乎很支持她。也让她收回权利的时候没这么困难。 “阿嚏——”一个喷嚏声吵醒了她。晃悠悠醒来,已是天亮。感觉到一丝寒意,她问身边的侍女,“外头还在下雨吗?” “外头没有下雨,王妃。” “我嘴里难受,你去取一些点心。” 她不知道为何会梦见那么久以前的事。想起来,心口压抑着难受,伸了手揉着。 “娘亲——”甜甜的声音传来,她侧首望去,看见了趴在床前的小人儿。不知不觉间,他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她掀开被子一角,急道:“天寒地冻的,穿着单衣跑来娘亲这里,冻到了怎么办?” 小人儿嘿嘿笑着,爬上了床,钻进了温暖的被窝。小小的人儿还不怎么会说话,还不会走路。可是他会怕,软乎乎的小手搁在她的心口,小脸蛋轻轻得蹭着。发出奶奶的声音。 小手不停地抓着,小脸蛋不停地转着。痒痒的,倾月忍不住笑出了声。抱了他起来,搁在怀里。“不要闹了,娘亲笑得喘不过气了。” 小孩儿不懂事,伸出手紧紧搂着她。靠在她的怀里,不多时就睡着了。她无奈笑了笑,将怀里的孩子放在了一旁。“来人呐……” “王妃有什么吩咐吗?” “王爷昨儿个晚上有回来吗?” “回王妃,昨儿个王爷回来了。把小王爷抱走了。说是怕小王爷夜里惊醒,吵到您不能睡觉。” “那他人呢?”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在外间看折子。” 听她这么一说,倾月起身扯了外衣披上,踱步到外间。依靠着屏风,透过两屏风间的缝隙可以看见正聚精会神忙碌着的他。听见脚步声,他转过了头。看见了她,他又匆忙转头看完了手上的册子后猛地站起身。 就算是有路,他也懒得绕到一边。而是直觉从两屏风间侧身过来。一把搂了她入怀。“你醒了!” “又是一夜没睡?”她开口问,并不确定。他愣了一下,可怜兮兮地开口道:“是啊!” “都说了不要那么累。”她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就算是为了民生,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他很乖的开口,可明明就没有认真。倾月一把捧住了他的脸,有些气闷道:“有没有认真听我话。我要你不要那么辛苦……” “恩,我也很认真地告诉你。我其实睡过觉了,然后我还是搂着你睡的。你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他还好委屈的。以前不要说是搂着她,只要看她一眼,她都会小鹿乱撞的。何时他的魅力不在。 “这样啊!”她笑,松开了手。她一松手重心不稳往后跌。他顺势揽过她入怀,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凑近的距离,听见了她的心砰砰地跳。 倾月倒是这么倒着,感觉腰都要断了。挣扎着站起身,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他整个人情绪低落了好久。他落落寡欢地回到了案前,继续看那些册子。倾月只觉得莫名其妙的。本想问,见他很忙碌的样子。耳边响起哭声,又急急忙忙转身回了内室。 抱着他哄了许久也不见他要停。急得满头是汗。看他哭得整张脸通红通红的。心下着急,差点落泪。他走了进来,抱过了孩子。很奇怪的,他竟不哭了。不多时,又昏沉沉地睡着了。 倾月委屈地看着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不解。倾月伸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襟,有些不甘心。“这个小坏蛋,我怀胎十月他这么不给我面子。一到我怀里就哭。他就只要你。” “谁让他明天晚上都是跟我一起睡的。” “那是你抢了去。”她冷哼,泪眼朦胧中看见他笑,笑得得意。 放下手中熟睡的小人儿。他转过身笑问,“到现在还没想到取什么名字吗?” “恩。不知道。我想要取个名字,可是我不知道……”她说着跺了下脚,“这样吧,这艰巨的任务我交给如何?” “不要。”他很干脆说不。回了西京这么久,就两个人的日子,波澜不惊。他越来越发觉,她喜欢斤斤计较。到时候要是抱怨,那还得改名。 倾月瞟了他一眼,威胁地开口,“你什么意思?” “你说个名字吧。”他很认真地开口。倾月想起昨儿个晚上那个梦,不悦地开口,“叫雪,怎么样?” “雪!雪!雪!”他有些生气,“多少年了还念念不忘?” “什么?”倾月怒了,扣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手比较小,抓不全。也不知道该如何才有气势,傻傻地瞪大了眼。“此雪非彼雪。你不要忘了,叫雪的不是只有一个人。” 两个人吃起陈年旧醋来,一点都不示弱。 两人呕了许久的气。怄到最后,孩子的名还是没有定下来。 第165章 番外 远走高飞 她离开了整整一年了。又是一年的冬天。白雪飘零。落雪成殇。 他发了无数封信,她难得回得一封。却在一月之前,收到了她的信,还说要来西京看看。顺道带着刚出生的小王爷回来看看。 紫荧自从决定留在西京之后。本想要出宫去谋生。可是封帝再三挽留。所以她留在了皇城,随身伺候。也因为他曾经答应过,有朝一日想要离开,随时可以离开。在她找到真正要去的地方之后。 紫荧是感激倾月的。正因为她一直以来的纵容所以她在这皇城还是有一定地位的。或者她就算离开皇城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至少留在皇城,她还可以是受人尊敬的姑姑。 一直以来封帝的抬举,也让她有所亏欠。所以她第一时间知道了王妃要回来的消息。这一天她依旧在宫门口等着。一连等了半个多月,她还执意在这里等候。她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是那么的想念那个人,想念那个她侍奉过的主子。本想一生一世跟在她的身边。却最终还是离开。因为她已经不需要她了。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幸福,或许要好过想念着她。 “姑姑,你来了多久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紫荧回过了头,看见了那个少年天子。她福身,“见过陛下。陛下处理完政事了?” “恩。你呢?有没有什么事要忙?” “奴婢没有心思做事。陛下不会怪奴婢吧!”她微微蹙眉。知道他不会在意,只是真的很想很想第一时间等到那个人,看到那个人。 “姑姑很想念她是吗?”他笑着开口。不待她回答,他又道:“我也是,我很想她。以前她在的时候,朕最喜欢听她唱歌。最喜欢和她在一起。她就一直在我的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就这样走了,这里剩下的不是我。而是朕。” “陛下,不许你这么说。虽然我只是个奴婢。但是却很清楚王妃对陛下的期待。王妃这一生已经为了你受了太多的苦。她想要离开的不是你,只是这个皇城。我想她现在过得一定很幸福。”紫荧伸手拍了拍肩。肩上泛起一层的灰。她呛得咳嗽。 一个早上了,她等了许久。一直没有动,落下了满身的灰尘。 “姑姑还要等吗?先回去好好地休息一下。今日里怕是也不能来了。” “收到这封信已经一个多月了。她怎么还不来。”紫荧扯了扯嘴角,抬头看了看天,“那奴婢就先走了。陛下也是,不要在这里呆久了。对身子不好。” 两人相视一笑。她微微福身欲走。那头有人快马来报,说是不出一个时辰就要到西京了。两人突然停了下来。忘了笑,忘了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等着那人的出现。 这一趟来西京。倾月没有想过会那么累。加上带着孩子,一路上走走停停依旧觉得累。这一日进了西京。她安安静静地躺在了他的怀里。 寒低头看着她,又看看那趴在脚边玩着木马的小娃儿。不由得想要笑。只是看着两人都觉得幸福满满。 “父王——”小人儿回头笑,露出了两颗虎牙。 “寒——”怀里的人不舒服地呢喃,“我要酸梅。”他嗯了一声,拿了梅子,放进了嘴里。低下头将梅子送进了她嘴里。她呢喃了一声想要推开他。他不依不饶,舔了舔觉得不够劲,又狠狠咬了一口。 她睁大了眼,瞪了他一眼后,推开他。撩开窗帘一看,“到哪儿了?” “不过一年,你已经忘了吗?” “不,我似乎知道这里是哪里了。不是我记性差。是西京的变化太大。”她说着回过了头,“话说东京变化也很大。你关心东京多过关心我们母子。”虽然她知道这些事没有可比性,偶尔他太忙,她无聊而已。 他笑,搂了她入怀。“不如我们归隐山林吧。我一直陪着你们。” “就爱瞎说话。我不喜欢山林,我喜欢在东京呆着。”她是个习惯忙碌的人。能者多劳,她太清楚。为了这东京的人们他们也放不开手。她已经很知足了。能和他自在一起,无忧无虑地在一起。还有什么好奢求。 闲话间已经到了皇城。小宝被侍女抱下了马车。他伸手抱起了她。 “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啊。”虽然如此说,可是她还是喜欢赖在他的怀里。就这样被抱着,走下马车。一眼就看见了一旁的两人。 “哲儿,紫荧——”她笑了。笑颜一如当年。她依旧还是她,美若天仙。望眼欲穿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红了眼眶。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伸出了手。倾月下了地,伸手将两人揽到怀里。 回来一趟,不是为了增加些伤感。只是想故人了,想要见见他们。料不到如此伤感。在这里整整住了个把月。小宝也已经喜欢上了这山明水秀的地方。纵然是冬季,也不觉寒冷。过了冷冬,倾月愈发想念东京了。动身离开,最伤感的莫过于紫荧和封哲。 两人这些日子,情绪低了许多。紫荧忙碌着为封帝选妃。借此打发时间。 倾月一直以来都没有过问这西京的一些事宜。听说要选妃,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插手。紫荧也就趁机一拖再拖。拖了半个月这才开始。 “主子,这选妃一事,不是什么大事。奴婢不想你累着。” “哲儿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我很清楚。什么样的女人适合他,什么样的女人在她身边可以照顾他,可以帮到他。我只有亲自看过才放心。” 绕到最后她原来不放心地是这个。紫荧笑了笑,“主子,陛下长大了。你决定放手的那一刻起,你就该完全信任他。” 话尽,倾月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送别那一天,哲儿问紫荧,“姑姑,这一次就跟月姨回去吧。” “不,奴婢已经找到了要去的地方。奴婢已经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了。” “姑姑要去哪儿?” “离开皇城。去任何地方。奴婢想要为自己而活了。”她决定离开了,陛下已经不需要她了。一直以来留在这里,是因为不放心陛下。知道王妃挂念着陛下。既然主子都已经放下了。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 她看过了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爱。看过两人的海阔天空。看见了两人的幸福未来。她彻彻底底地宽心了,彻彻底底放心了。 放她的主子远走高飞,在她的世界里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