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王妃是天仙》 第一章--下凡历劫 九重天上,仙气缭绕。 三五仙友结伴而行,时时附耳低语,行走的仙娥井然有序。南天门外的天兵更是整齐划一,无不让人肃穆。 只一处格外不同,路过的仙人却不以为然,仿佛早已见怪不怪。 【缀霞宫】 “司命!” “不行!” “司命~小司司~” 只见一个仙姿秀逸,灵动非凡的小仙娥,追着人满屋子转。 她目光清澈,面容稚嫩,举止都颇为有灵气,与大多数刻板的仙娥不同,似是刚刚入宫不久的样子。 但这九重天上呆久了的宫娥,一眼便能认出,这个小仙便是天后娘娘身边最最喜欢的仙娥——夏莲儿。 “夏莲儿!你饶了我吧~” 被追的这人一身素白,一缕红绸束发,飘逸非凡。只是这躲藏的身姿,有些妖娆。 这个仙君就更有名了,以不输女子的美貌,和手握凡人命数而闻名整个仙界的司命星君。 “有什么关系吗!娘娘只说要罚我去凡间历劫,又没说不许我有仙家记忆!你不给我抹去会死啊!”夏莲儿看着苦苦哀求没用,立马大声喊到,开始了下一个计划,蛮不讲理。 “你废话!”司命看她不跑了,将自己的红绸又紧了几分,把刚才散落的碎发束起,然后翘起兰花指骂道:“你见过谁历劫,知道自己是神仙的?那还历个屁劫,早死回天宫当神仙多好!” “我发誓我不会的!我会装做自己不知道的,你不就是怕天后娘娘知道吗,我保证不会露出一丝破绽。”夏莲儿连连眨眼,狗腿极了。 “滚开。”司命并未理她,整理了下自己的长衫,然后挥手,手边立现了桌椅,他坐了下来,又幻化出了茶水,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夏莲儿看着他悠哉的样子,很是气愤,于是眼睛眯了起来:“你若不应,我就告诉天帝,你房间里都是凡间的话本!” “你!”司命一下蹿了起来,气不打一处来,明明给她看的时候,她也乐得合不拢嘴! “月老前阵子丢的红线!也是你不喜欢他的牵线,自己偷偷解的!” “夏莲儿!”司命眼中火光冲天,手中的杯盏也被震碎了。 夏莲儿看着司命的手冲着她的脖子就来了,不要命的大声喊到:“天后娘娘前阵子丢的龙泉镜,是你偷了窥视火神大人日常起...” “闭嘴!”司命在听到火神两个字后,手便马上从夏莲儿的脖子转向她那张嘴。 “呜呜呜...”夏莲儿被司命捂得差点没一口仙气上不来,憋死了。 “好吧,你赢了。”司命涨红了脸,恨恨地说道。 终于能够痛快呼吸了,夏莲儿喘匀了气后,眉开眼笑的拍了拍司命纤弱的肩膀。 “那我等你哦~” 然后蹦蹦跳跳的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完全不像是要受刑法的样子。 实在是不怪夏莲儿开心,她从一颗小小的雪莲,熬了几百年成仙,也不过在宫中当个小小的仙娥,每天干的还不是干伺候人的活。 她前几日偷偷去翻了司命的卷宗,找到了她要进的轮回。 虽说司命回来得太快,她看了只是草草一眼,但也知晓了不少宿命轨迹。想来若是下凡,必定能有万全的准备。 本来还在内心偷笑,今日她心情不错的对司命说:“待我下凡,必定给你寻不少好看的话本。不用太感动哦。” 谁知司命只是哈哈一笑,便继续吃着仙果:“哈哈哈,你下凡了哪还会记得我是谁,娘娘说了,不用给你安排命数,一切随缘,所以啊,你保住自己的小命就不错了。” 一句话,犹如天雷滚滚,把夏莲儿劈的外焦里嫩。 没!有!记!忆! 这怎么行。 于是,她眼珠一转,尽可能的媚笑了一下,惊得司命一身鸡皮疙瘩,差点没把果子吐出来。 一脸嫌弃的看着她:“你干嘛?” 接着夏盼声音黏腻:“司命~小司司~” 然后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小半个月后,就当夏莲儿呆的发霉,怀疑是不是司命忘了自己了的时候,司命终于找到她了,带着她去了因果门。 夏莲儿兴致满满,转身就准备走进去,却被司命一把抓住。 “干嘛?”夏莲儿一脸疑问,难道还有什么流程没走完? “我偷偷帮你抹了十五年的时间,天后娘娘去普华天听论道,这半夜月不会看你过得怎么样,本来你就是被罚下去的,又不是真的历劫,没人会管你劫数满没满的,我好吧。”司命得意道。 夏莲儿眼睛一亮:“不错啊,马儿自奋蹄。” 司命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话。 “还有,你那个雪狼,说要报你的恩,也要下凡,我拧不过他,又不能给谁都留着记忆,前两天,我已经把他弄下去了,他没有记忆,但我会助他寻到你的。” 夏莲儿一箱,司命说的有理,寻得雪狼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于是点点头,再次转向因果门。 “又怎么了?”夏莲儿不耐的又一次被司命拉住。 “给我一滴你的精血。”司命神色有些慌张。 但夏莲儿并未在意,轻松取了一滴悬于手心:“还有这个章程,喏。” 司命拿出一块冰玉,指尖一挥,便将精血融入其中,精血迅速漫开,整块玉附满血色。 “这块血玉你拿着,若是遇到什么万不得已的事,碎了它,我自会出现,它和你血脉相连,就算落入别人手中,你也能知它在哪。” 夏莲儿点点头,接过血玉。 看着司命目光里有些担忧,有点不解:“哎呦,不就是历个劫,你搞的好像我去挨天雷,”然后拍了拍司命的肩膀,踏入因果门:“放心啊,我走啦,回见。” 这次司命没有再拉住她,而是看着她消失在因果门里。 仙光乍现,一位雍容华贵的仙人出现在司命身后:“你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娘娘,”司命俯了俯身:“我只是想给她个护身,以备不时。” 天后摇了摇头,并未多说,浅笑着离去。 因、缘、果互生,怕是做的越多越是错。 第二章--穷困潦倒 夏莲儿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丢到城门附近的林子,身边只摆着个药箱。 看样子司命想让自己当个江湖郎中,她随手摆弄着药箱,里面真的是应有尽有。 哎?这还有枚铜镜,夏莲儿拿起来一看,仔细端详。 呦,着镜中的美人儿,不正是自己吗。 夏盼美滋滋的想着,司命也是有良心,没换了自己这张脸。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仙容,洋洋得意的时候,林中路过了个匪徒,也沉浸在了她的美貌中。 “姑娘怎的一人在这,莫不是迷了路,让哥哥带你出去吧。” “啊!” 夏莲儿吓得一嘚瑟,伸出两只手指就想施法,却突然想起自己已没了仙力,于是尴尬的指着对方。 此匪徒,面目狰狞,一口黄牙,简直就是典型的坏人模样。 “这位大侠,小女只是在此等候夫君,不必担忧。”夏莲儿强装镇定。 “哈哈哈哈哈,我已在此注意你很久了!”黄牙大汉笑的猥琐:“你根本没有夫君,还是让哥哥做你夫君吧,啊哈哈哈哈哈。”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按司命的话本上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有个英俊少年出现相救啊。 夏莲儿连忙环视四周,但诺大的林子,连个人影都没有。 啊,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夏莲儿笑着,然后借着杂草遮挡视线,偷偷拿出药箱里的一瓶药,悄悄洒在手帕上。 “那大侠一定要温柔一些呦。”夏莲儿甜甜一笑。 黄牙大汉乐的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只见夏莲儿将帕子在他脸上拂过,黄牙大汉便“咣”的一声倒地了。 “调戏本仙,给你八百个胆子了?”夏莲儿咬牙切齿的踢了地上的匪徒一脚。 不料,夏莲儿虽没了法术,但修炼的功夫还在,只是一下,黄牙大汉的腿骨,便应声,碎了... “额...”夏盼看着自己这一脚,竟然有了一丝歉意:“不好意思了。” 然后便拿起药箱跑路了。 夏莲儿小心翼翼,拿着黑纱附面,找到了一家京都城脚下的客栈,先住了下来。 她很是小心,决定先做好周全的打算再进城。 夜里,夏盼将自己的全部行囊,挨个数过。 “哎!臭司命,这么小气!”夏盼看着这一桌子的药,和可怜巴巴的十几两银子,忍不住骂道:“给我点银票会死啊。” “除了药就是药,我要这么多药干嘛?”她发泄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药箱里胡乱翻着。 “算我诬赖你了。”夏莲儿看着手里易容的药剂和用具,颇为满意。她师从医仙,这些东西手到擒来。 次日她选了一副看着顺眼,但却不会过分漂亮的容貌换上。 夏莲儿给自己取了个凡间的名字叫做夏盼。她生在极寒之地,自然是盼望着见到夏日。 她在客栈帮客人诊治,诊金就付做房费。顺便也打探消息。 据司命看的卷宗里写,这一世最终是四皇子顾怀辰继承大统,但他刚开始可不是个受重用的皇子。没有母族支持,只得依附太子顾怀德而存。 这几日夏盼也了解到,现在正是当今太子一人风光的时候,顾怀辰还只是个被坊间津津乐道的风流王爷。 都说这顾怀辰,姿态甚嚣,风流不羁,夜夜笙歌,每晚都美人在怀啊。 听到路过的侠客如此说,夏盼只是撇撇嘴,不就是浪荡吗,说的花里胡哨的。 夏盼消息收集的差不多,一天一早便进了城。 她手里只有一块血玉值钱,问了几家当铺,竟无人敢收。 哎,这血玉添了她的精血,自然是流光溢彩,色泽非凡。但这么大笔钱,当铺伙计,都生怕有诈,不敢收。 再又被一家当铺赶出来后,夏盼真的想骂天,但又怕得罪了哪位仙寮,硬是咬牙咽了进去。 她垂头丧气的坐在了京都最有名的聆音阁对面的茶摊里,愤恨的看着人来人往的聆音阁,这个她未来的最大对头。 是的,夏莲儿仙子一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想安生享乐,赚的钵满盆满。既不能让自己陷入宫闱,也不能远离朝政,毕竟她也只有知道朝局如何发展,这一个优势。 她思来想去,开个花楼最合适。 宫内秘闻,小道消息,再加上她在天宫早已培养出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俗称--墙头草功力,定能在这京都久安。 想着,夏盼又咯咯咯的乐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小厮丫鬟给自己揉腿的场面。 没等半刻,她便又想起自己,连租个铺子的银钱都没有,便又恶狠狠地盯了一眼聆音阁:“花楼就花楼,还什么聆音阁,来你这是为了听曲子啊?” 然后猛灌了一口茶,本仙若是开了花楼,就叫醉花楼,司命那些话本里的花楼,都是这个名字。哼! 殊不知,就在她对面的聆音阁,最高的包厢内,有一人,美人在怀,眼睛却飘在她身上极久。 茶摊里坐着个姑娘,轻纱覆面,但不难看出她脸上稚气未脱。 他本是被脂粉味熏得有些烦了,望向窗外却看到她懊恼,丧气,又不知怎么笑个不停,不一会又开始愤愤不平。有趣极了。 “王爷?”子恒似乎察觉出主子的异常,轻声唤道。 不错,此位寻欢作乐的人正是当今陛下四子--顾怀辰。 “你看她如何。”顾怀辰坐在尊位,眉眼满是随心的笑。 子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姑娘平淡无奇,想着自家王爷的作风,子恒艰难开口:“这姑娘虽然身材不错,但以轻纱掩面,必定容颜不佳,且,看上去,应是本分人家...” 顾怀辰只是一怔,知道子恒会错了意,也不恼,只是笑了笑:“哈哈哈哈,我说,她身上那块玉。” 子恒这才注意到,这女子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相貌容颜都很平庸,只身上配了一块血玉,只需一眼,便能看出,价值不菲。 “王爷意思?” “她怕是走遍了京都的当铺,无人敢收,安排人看着点。”顾怀辰终于回过头,姿态性感,唇角微翘:“我很喜欢,莫要被他人收了去。” “是。”子恒领命退下。 第三章--冤大头来了 两天了,夏盼本来的踌躇满志,慢慢变成了丧失信心。 她真的没搞明白,这少说能换百金的血玉,怎么就没人敢收了,到现在,她自降价格,竟然也没人要。 夏盼又回到聆音阁对面的茶摊,苦苦思考,难不成自己真要去当郎中攒钱吗? “姑娘可是要典当身上这块血玉?” 一个男子,坐在了夏盼的对面。 夏盼一惊,抬眼看去,好一个翩翩公子。 他身上衣物皆是锦缎华绸,颜色却都极为素雅,腰间佩戴的那块蓝田玉佩颜色极为纯通透,且他身上有淡淡的檀香。 夏盼猛吸一口气,心里暗道:行家,而且,有钱! 夏盼飞快思考,编出故事的同时,不忘试探:“公子与我是初见,如何得知,我要典当?” 对面的公子浅笑道:“姑娘这两天出入当铺十数次有余,这京都当铺,八成皆为在下家产,世间出了如此不凡之物,自会有人与我通报。” 夏盼看着眼前的人,张了张嘴,愣是没敢喊出自己猜想的人,只是问:“公子是...” “曲家,三子,姑娘可唤我凉焕。” 曲...凉...焕! 天啊,商贾之家,富可敌国,现在刚投靠在太子门下。 自己是什么点子,居然能碰到他。夏盼心里乐开了花,忍不住想给司命烧个香,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 夏盼不动神色,微微点头:“曲公子,小女夏娘,家中本也经商,就在举家来京都之时,竟,竟遇上匪徒...” 夏盼见曲凉焕面色担忧,也故作沉痛,抽泣道:“匪徒奸恶,全家人都...都...竟只剩我一人,为了生存,只得将这传家之玉典当...” 说罢便泣不成声起来。 曲凉焕见她如此,不由嘴角抽动,不怪那个对什么事都漠不上心的人,竟然特意托他前来,果然是个妙人。 然后轻咳掩笑:“咳咳,夏娘如此遭遇我甚为心痛。不置可否将这腰间血玉,借由在下一看。” 夏盼控制了一下自己焦急的心,慢悠悠的将血玉解下,用帕子包裹,推到曲凉焕面前。 曲凉焕也接过旁边小厮递过来的帕子,拿起观看。 夏盼看着他观察的仔细,并十分小心,她焦急地等着。 曲少爷,这血玉有灵力,自然不会出现什么刮痕,她平时都挂在身上风吹日晒,真的不用这么精心。 不知等了多久,就在夏盼演的僵硬了的时候,曲凉焕终于放下了血玉。 “果然非凡。” 曲凉焕这话倒是真心,他本是做做样子,却越看越舍不得放下,不说这全无杂质,通体色泽艳丽,就说这玉温,暖流缓缓,徐徐不断,他手中过玉少说上千,且都是精品,竟没有一块能与眼前这血玉相提并论。 夏盼心里都乐开了花,仔细盘算这要多少合适呢?一万两他不会觉得她过分吧。 “夏娘看一千两如何?”曲凉焕缓缓开口。 啥?夏盼失望了几分,真是无商不奸,趁着她落魄,不知他转手要赚多少! 看着夏盼神色有了几分失望,曲凉焕皱了皱眉,他许久不管这些小物件的事情了,莫不是现在物价横飞? 于是他又试探着劝道:“夏娘,千两黄金已是不少,怕是全京都,除我外再也无人能给你开出这个价钱。不知和你心中所想,相差可多?” 夏盼猛地抬头,千两,黄金?! 要知道现在京都物价,买一间普通的铺子只要几百两白银,就算是对面的聆音阁,这地皮加店铺,百两黄金也够了。 夏盼顿时清醒,对面这可是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曲家少爷啊! 她眼珠一转,再次抽泣:“爹,娘,女儿不孝,流落至此,也只能当了这传家之宝...” 夏盼瞄了一眼曲凉焕,再次加杆:“这拼尽全家人才保住的玉石...” “这...” 算了...曲凉焕认命的叹口气,顾怀辰,你哪找的这么个奇人? “一千五百两黄金。” “归你了。”夏盼的哭声戛然而止,抱拳叩首道。 这收放自如,惊得曲凉焕一时间竟说不出话,只好吞吞口水,唤旁边的小厮拿了笔墨。 只见他拿了特殊的纸张,写下几行字,然后盖上随身的印章。 “我出门身上并未带如此多的钱财,只有一千两的票子。其余五百两夏娘留着这字据,到所有我们曲家的票号,自可兑换或存储。”曲凉焕将纸张交给夏盼,便起身说道。 夏盼乐呵呵的接过字据,然后眼球一转,笑嘻嘻道:“曲公子可否陪我一道换了这票子,我孤身一人,怀揣银钱,实在是有些不安。” 曲凉焕笑着应下,这小妮子分明就是怕其中有诈,总要见到真金白银才算好。 不远处边有一家曲家票号,进了票号,掌柜的马上起身迎接:“三少爷。” “嗯,”曲凉焕淡淡出声,转身道:“给这位夏姑娘开个户头,从我帐中划一千五百两黄金给她。” 掌柜一怔,转眼细细盘看,这丫头看起来并不起眼,虽是满心疑惑,但也客客气气的将夏盼请到座上。 “夏姑娘,小店今日只有百两黄金。每日流动银钱多是些银子,若是姑娘换成银子,怕是太扎眼。不如姑娘将银两先存下,若是需要,提前知会,我好换成黄金,方便姑娘携带。” 夏盼盘算着,这曲家票号名满天下,曲凉焕又不像有诈,自己也的确用不到这么多钱,便点头应下:“也好。” “夏娘放心,”曲凉焕笑道:“你我因这血玉结识,若有事,自可到城南找我。” 夏盼谢过后,曲凉焕便浅笑离开了。 夏盼拿着百两黄金,和身上的票子,走出票号时,觉得天空万里无云,心情分外舒畅。 走,看房去! 另一边,曲凉焕进了马车,但却并未马上离开,他同车里的人一起注视着夏盼洋洋得意的样子。 “这便是那块血玉?” “是。”曲凉焕俯身回到。 身边的人只是低笑一声,手轻轻拂过玉石。 “把它送到太子手里。” 曲凉焕楞了一下:“你不是说你喜欢吗?” “不急。”他将血石放于曲凉焕掌中:“过几天,怕是她会求你引荐。” “为何?” “你当她着急要钱做什么?” 曲凉焕想了想,确实不知,他摇了摇头。 他似是困倦,轻轻打了个哈欠,笑道:“回吧。” 合上双目,靠在软垫上便不说话。 ------题外话------ 天仙王妃求路过的小仙女,给亲妈个收藏哦~笔芯 第四章--初现雏形 近几日聆音阁的老板,桂妈妈,总是右眼皮狂跳,心口还慌。 看着对面的书局,突然一日就被移成平地,然后速度不凡的建起了楼阁。 重要的是,如此大手笔一掷千金的居然是个小丫头,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眼神问题,还是怎么,总觉得这小姑娘对自己的目光里,总是充满了挑衅。 京都城南曲宅 “你果然好算计。太子果真甚是喜欢,但却没收这块血玉。”曲凉焕神采奕奕,将一摞票据置于桌上:“那个夏娘,也确如你所说,出手大方,立刻盘下了聆音阁对面五家的地皮和铺子。” 顾怀辰正侧卧在湖畔的凉亭内,听到这话,只是一笑。 “她还做了什么?” “最近几日,可把她忙坏了,”曲凉焕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重金雇了工匠,据说自己画了阁中布置,我也找人打听过,工匠都说,此阁工程宏大,虽不高,但却占地多,但就是工匠也看不出,她要造个什么东西。” 说罢,就把一张图纸平铺开来:“你能看出这是何物?” 顾怀辰似是终于有了反应,抬眼看了看。 “青楼。” “什么?”曲凉焕又换到顾怀辰的方向仔细看了看,发现还是看不出端倪:“你看得懂这图纸?” “不懂。”顾怀辰也十分坦荡,然后就笑着继续靠着垫子。 “那你如何知道?” 那人却只笑再不言语,徒留曲凉焕又绕了一圈桌子,一头雾水。 其实顾怀辰不是故作深沉,而是那日见她看着聆音阁的样子,就隐隐觉得,她怕是和那些不喜青楼的女子有些不一样,而后来,她中心买了地皮和铺子。 他猜到,她不是不喜。 她是,嫉妒。 未出两日,太子便也注意到了。 这聆音阁对面,动静也太大了吧。 “这便是典当你那块血玉的女子?”太子坐在马车中,淡淡的问道。 “回殿下,正是。”曲凉焕毕恭毕敬道。 “她这是要做什么?” 曲凉焕思索半刻,艰难开口道:“许是开青楼?” 太子立刻皱了皱眉头:“没想到有此等罕见的宝玉之人,居然如此粗俗。” 曲凉焕心里有一丝不悦,他出身商贾之家,若不是宫中需要曲家银财,怕是自己也是眼前这位殿下口中的粗俗之人。 但他并未显露半分,转而笑着说:“殿下,君子不可不交,但小人,也未必不能一用。” “她能为我所用?”显然太子并未觉得她有何不同。 “此女子十分聪慧,也有眼力,并不寻常。” “哦?”太子有了几分兴致。 曲凉焕接着说道:“她也很懂审时度势,近几日时不时就送来帖子,表达谢意。但却明白自己身份,并未登门,或是邀约。” 太子听罢,又重新看了看楼前的女子。 “待这楼建好之时,想来一定会邀我前来,也必会提及殿下,”曲凉焕恭敬着说:“殿下只需等些时日,便可知晓。” 太子点了下头,放下帘子:“形势逼人,小人便小人吧,走吧。” 几日后,夏盼心满意足的看着已有了框架的楼阁。 而且也有了些许名声,她故弄玄虚,就是为了引起注意。 全家遇难,只身一人,以一块传世之宝,换的一息之地。 咂咂咂,此般剧情之曲折,司命的话本上也不过如此。 眼下这阁楼不需她再进行监工了。夏盼开始盘算着下一件事,人手。 她现在只是一个女子,且树大招风,她现在也颇有名气。 就算有些功夫,可还是有些不安全,好多事也不好商谈。 就打这几日来说,对面聆音阁老板娘可能是也看她不顺眼,屡屡找人来找她的麻烦。 前些日子,说她晚上让工匠作业,尘土太大,影响客人。 今日便又说她白日里噪声太大,影响姑娘们睡觉。 这不,对门的护院又出来,三五大汉就这么围了过来:“姑娘,你这整日的施工,影响我们多少生意,我们桂妈妈说了,你今日若是不停工,那便让我们请你上我们那去坐坐了。” 夏盼眼看着他们就要动手,是忍了再忍,今天终于忍不下去了。 正蓄了力,照着最前面的人,准备一拳上去。 “啊!”“啊!” 只见他们都应声倒地。 有人先出手了? 这种英雄救美的话本里的故事,终于轮到她了? 她赶忙收起拳头,做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只见这位英雄,出拳利落,几个回合便打的他们鼠窜。 头也不回的钻进聆音阁。 不知少年是何模样,是不是那种风流倜傥的话本人像模样? 但若是长相不堪入目怎么办?不可不可,怎能以貌待人,夏盼,你这仙骨都哪里去了。 正想着,就听见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姑娘可是夏娘?” 夏盼转身望去,先是失落了几瞬,什么呀,不是什么江湖侠客啊。 失落倒不是因为长相粗鄙。 这英雄是个少年郎,十五六岁的模样,他一身青色的紧身衣,腰间系着一块紫玉,神色冰冷。 不过,夏盼接着就笑起来。 雪狼! 司命给她留的帮手终于来啦。 要说雪狼与夏盼,不对,是夏莲儿,可谓是缘分不浅。 话说当夏莲儿还是一株冰山雪莲,安安静静的当一株草药时。雪狼便已成精,他当时已有了慧根,不忍杀生,只吃素,喜好灵药。 于是有一天,他就盯上了夏莲儿这株长了千年的雪莲。 这本无碍,但不知是夏莲儿命好,还是雪狼点子太背,他正要下口。却被路过的医仙看到,失手将雪狼打伤,医仙带回雪狼医治。 夏莲儿沾了医仙的仙光后,竟也化出人形,知晓雪狼还未痊愈,便剜肉救治。 虽然医仙回来时,苦笑道其实不需剜肉,过些时日雪狼自会恢复。 可也算两人结缘,日后便一同在医仙座下潜心修炼,也算是同门师兄妹了。 “雪狼!” 夏盼一个蹦高,一把抱住少年,狠狠地在他脖颈间蹭了蹭。 少年呆住了几秒,然后迅速涨红了脸。 “姑娘,不可!” ------题外话------ 这样的小盼盼你们不爱吗?小狼狼不可爱吗?为什么不收藏... 亲妈哭着摔门而去 第五章--故人重逢 少年郎好不容易拽开了身上的姑娘。 心里惊慌的很,此次是他第一次下山,没想到这民间竟开放至如此地步。 “你现在叫什么名字?”夏盼开心得很,也不管雪狼脸上的神色,拉着他便坐下了。 “明澈。”少年定了定思绪,但是,师尊所说,应该就是此人了。 明澈幼年心智不全,被家人遗弃。后来被道观收养,据师尊说,自己是被一个身系血石的仙人所救。身体竟还康复了。 然后明澈便随师尊,在道观扎扎实实练了十年功,修了十年道。 现在自己修为已成,应当下山历练。 师尊算出自己的救命恩人已经转世,恐要身陷泥潭,让自己顺便报个恩。 于是明澈这才下山来寻。 夏盼内心欢喜,叽叽喳喳的问:“你怎知我在何处?” 明澈看着眼前的人似是与自己相熟,便更加肯定自己找对了人。 “师尊说,让我进了京城,寻一位与众不同的女子。我一进城便听说,这有一女子,是以一块世间难寻的血石换了此楼,我然后便寻了过来,接着就看到了姑娘。” 夏盼看着明澈,很是疑惑:“你师尊是何人?” “我师尊乃是青风观,肆暝道长。” 说到这雪狼颇为自豪:“想必姑娘也听说过我师尊大名,我师尊本不收徒,只道和我有缘,故只收了我一个弟子。” 夏盼突然灵光一现,肆暝...司命! 怪不得!然后夏盼暗暗在心底表扬了一番司命:还知道帮她培养个武艺高强的心腹,这几百年也不算白陪他看话本,嗑瓜子。 “哎,可惜,我刚下山不久,便听说师尊圆满飞仙了,我没能见到最后一面。”说罢,明澈还有几分悲恸。 看着明澈如此伤神,夏盼忍不住好笑,你师尊能下来陪你这十几天,已经是对她仁至义尽,这要是天后娘娘发现了,又少不了一顿天刑。 但夏盼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算起来,我和你师尊也是有仙缘的,你师尊是去天上做上仙,说起来也是好事。对了,刚刚你说你现在叫什么来着?” “明澈。” “好,明澈,走,你今天开始就和本仙一道了。” 明澈疑惑:“你为何如此之快就相信我了?” 夏盼只是笑嘻嘻回问:“那你为何如此肯定就是我?” 明澈也暗道,他如今连血石都没看到,但偏就在心底相信了眼前的姑娘,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你看,这就叫缘,我即是仙人转世,自是会看因果,你跟我时间久了就知道了。走吧,对了,叫我夏娘。” 说罢,便领着明澈走到后街。 原来,不只正街上的铺子,后街的住宅,夏盼也一并盘了过来。 安顿好明澈后,明澈看着这宅子,布景讲究,装饰古香古色,宅子里的一草一木都价格不菲,除了院子小了点,没什么缺点。 师尊,这种女人能需要我帮她什么啊? 明澈开口问:“你前面的房屋是想用来做什么。” “开青楼。” “哦。”明澈点头,然后突然扭头,差点没闪到脖子:“什么?” “嗯,青楼。” 好吧,仙人就是仙人,果然跟我们普通人不是一个境界。 想起自己师傅虽道行幽深,也却总是喜欢看些情情爱爱的话本。每到入神,还悲戚不已。 思及此,明澈便不再多问,反正他就好好来报恩就行了。 “那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夏盼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招兵买马!” “这这这...”明澈这下真的坐不住了:“这太平盛世,姑娘,莫要走了歪路啊。” “哎呀,”夏盼赶紧把他拉回座位:“不是那个意思,是说,我们开店,要招人。” “哦哦哦。”明澈才吐口气,放心了许多。 次日,夏盼便带着明澈来到了,京都内藏得极深的一条巷子,巷子脏乱不堪,都是些做下九流营生的人。 明澈自小长在道观,自是不适应,但却没想到,夏盼神色自若,轻车熟路的带着他钻进了一间屋中。 “花嬷嬷。”夏盼朝着屋内的妇人喊道。 屋里走出的妇人,一对粗眉下眼骨很高,目光犀利,只是上下扫视了一眼门口的人。 便笑了,朗声问道:“姑娘便是,老李提过的夏娘吧。” “正是。”夏盼也一笑,抬脚进了屋内。 明澈跟了进去,只见夏盼坐了下来,那位花嬷嬷,半伏着身子,问道:“不知姑娘想找些什么样的奴仆?” “什么样都行,”夏盼说:“只是一条,手脚务必干净。” “这您放心,从我手里出去的人,没有大人们用着不放心的。” 明澈这才明白,这花嬷嬷是个人牙子,就是管奴隶买卖的人。 “你选些好的,我还要找几个其他嬷嬷,你们都带着人,过几日,我自会请你们到我那,我要选些自己喜欢的不是。” 花嬷嬷稍微有些不满:“姑娘要找多少,我尽力寻就是了。” “花嬷嬷误会了,我这是要开花楼,找的都是要极有眼力的小厮,丫鬟,”夏盼笑语嫣然:“自然要优中选优。但嬷嬷你放心,只要我看中一个,不管你收来时花了几两银子,我都出三倍价格,为的就是可心。” 花嬷嬷这才又喜笑颜开。 看夏盼起身准备离开,花嬷嬷又说:“姑娘就是开花楼,也要写长得美的倌儿不是,老婆子也能给你弄到。” 夏盼起身的动作停了半瞬说:“这暂时不劳嬷嬷操心了,若是日后有需要,我自会联系你的。” 花嬷嬷不知哪句惹了夏盼,没敢再说话。 “对了,我喜欢身体好一些的,不喜身上都是伤的,”不料夏盼转身回来,掏出一锭银元宝:“嬷嬷受累,帮我上点心。” “欸!”花嬷嬷脸上乐开了花,将元宝接过,碎银子随处可见,但元宝可稀罕。 她和老李可能要赚上一年,都没有这么多钱:“自当竭心尽力,姑娘放心。” 花嬷嬷看着夏盼的背影消失在巷口,一肚子狐疑,但看着银锭子,还是开心的回了房。 ------题外话------ 收藏收藏,评论评论,日常絮絮叨叨... 第六章--醉花楼 带着明澈走出了巷子。 然后兜兜转转,走了大半个京都,找了六七个人牙子,都是同样的路数。 看着天色已晚,夏盼对明澈说:“走吧,回家用膳。” 几日后,这房屋建的差不多,夏盼大笔一挥,写了“醉花楼”三个字。交代明澈拿去刻个匾额。 明澈拿着纸张,不由惊叹:“夏娘书法竟有如此造诣。” “低调低调。”夏盼嘿嘿一笑。 自己再不济,也做人弟子上百年,更是服侍天后娘娘的贴身仙娥。 这笔墨上的功夫,她就算无半分悟性,练了百年,与凡人相比自是算得上精妙。 只是,要是和其他仙家比...怎么说呢,反正像是蟠桃宴这种级别的帖子,天后娘娘是从来不曾叫她过手的。 夏盼的形象在明澈顿时又高大了几分。 到了约定的日子。 夏盼看着七八个嬷嬷带着,乌压压的一院子人,很是满意。 下面的人牙子都七嘴八舌道:“也不知道搞什么,这么多人。” “哎,你管好你的荷包鼓鼓的就完了,管那么多。” “嘿,你...” “咣~” 一声锣响,消了整个院子的音。 “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我来讲一下本店选人的规则。” 明澈气沉丹田,声音洪亮。 下面的嬷嬷和奴役看着这少年目光冰冷,也不敢出声。 明澈就照着前几日夏盼教他的,一字一句说道:“今日本店选人,除了要我们满意,还有一项规则,就是要你们自愿入楼。” 坐在下面的嬷嬷们立马坐不住了,何时买卖仆役,还要听他们同意了? 明澈接着说:“本店,是做花酒生意的,现在有不愿意的,可马上退出。” 一个面相凶恶的嬷嬷,立马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手里有他们的身契,他们自得听话,可是他们想不做就不做的?” “就是,”旁边一个穿着翠绿色的嬷嬷也马上附议:“若是做的不好,姑娘打杀便是,无需顾忌,他们也不敢说个二字。” “对啊。”“说的就是。” 旁边的嬷嬷们都炸开了锅,而他们身后跟着的奴仆,都面色惨白。 夏盼环顾四周,注意了两个个人,不似旁人般惊慌。 她笑了笑,示意明澈继续。 “肃静!”明澈声音瞬间便压下了聒噪:“嬷嬷们,我们夏娘就是这个性子,若是有人自愿,自会给你们三倍的价格...” 嬷嬷们纷纷盯着自己身后的人,示意若是表现不好,免不了一顿毒打。 “但是,”明澈继续道:“若是屈打,送来人,各位嬷嬷就别指望着下次生意了。” 花嬷嬷想了想,问道:“可若是自愿,不瞒姑娘,她们怕是只愿去些大户人家...” 其余的人也一同叹气,的确。 只见这时,坐在旁边许久的夏娘,终于起了身。 她身形婀娜,只是披了面纱也不难看出,面容有些平庸。 “小店呢,今日不找倌人,只找些仆役,丫鬟。”她声音缓缓,却直勾人心。 “我打听了一下,对门家,卖了身的奴役就不说了。就算是自由身的小厮,每月是十钱。” 夏盼笑的有几分明朗:“我每月给一两银子,每个人的身契,我绝不转卖,无论各位卖到我手中,是十两,还是百两。只要各位凑够了五十两银钱,就可在我这赎身。” “什么?”院子里一下炸开了锅。 不少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他们在被人卖了后,早就没了指望。 能重得自由身,他们做梦都不敢想。 嬷嬷们面面相觑,这... 她们从没听过,这卖进青楼里的人,还能给自己赎身的。 第七章--临风临熙 一时间,多的是些男童,少年争相喊道。 “我愿意!” “我也愿意!” “我!” “这不坏了规矩?”那个起初最先说话的嬷嬷,想转身拦住自己的仆役。 却被花嬷嬷一把抓住:“你不要犯糊涂了,若是你能卖出去三四个小厮,你这两三年都不愁吃喝了,你不要给你那儿子娶妻了?” 这嬷嬷愣住了:“可,可若是被其他的大人家知道了,我们这生意也甭再做下去了。” “你们都傻啊,”花嬷嬷又叫住了旁边的三四个人,拉了过来:“今日我们都能得百两银钱,哪有人会说啊!这京都,就属我们几个手里的奴仆最多,只要我们不说,这个事就过去了。” 那个翠绿色衣服的嬷嬷率先接了话:“对,大家都拿了好处,都不会说道,此事就这么办。” 于是几个嬷嬷一商量,便点头都同意了。 夏盼看了眼花嬷嬷的神态,示意明澈敲了第二次锣。 “咣~” “我们姑娘也不是谁都要,想要报名的,跟着自己的嬷嬷分男女排了队在此静候,”明澈眼风凌厉:“想入我们醉花楼,最要紧的就是听话,会看眼色。” 此话一出,屋内瞬间安静。 几乎全部的少年,壮丁,都排在了队中。 明澈逐个筛选,选了十几个身体不错的小厮。 就在被淘汰的人都垂头丧气感叹命运不济的时候。 两个少年冲了出来,在夏盼的脚边跪下。 大一点的,看着十岁左右,小一点的身体貌似很差,面露菜色,看着只有六七岁的样子。 “求姑娘收下我们,我们只要一人的工钱就可以。”大一点的少年重重的磕头。 夏盼看向明澈。 明澈低头道:“大一些的还好,小的这个身体不好,不能做工,可能还需要人照顾。” “我能照顾弟弟,我夜间照顾就好,我们只需要一个床位。”少年恳求道:“或者,我们不要工钱,只求姑娘给我弟弟饭吃。我很能干的,他们能干的我都可以。” 他指着身边被选中的青年,目光清澈。 夏盼心软,却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现,只是淡淡的说:“留下吧,但要等你们都到了十二岁,能做工之时,我才会给你们发工钱。你们想好。” “谢谢姑娘。” 少年忙拉着弟弟叩谢。小的那个孩子也笑的十分明朗,奶声奶气道:“夏娘真漂亮。” 这声音逗笑了不少人。 “你倒是会说话,人人都知道我面容不堪,”夏盼颇有几分性质:“你如何看出我漂亮?” 少年有点慌张,生怕弟弟说了什么,想开口解释。 “眼睛,”弟弟指着夏盼的双眼:“很漂亮。” 夏盼一怔,眼睛不便易容,可平时,她现在的脸上坑洼很多,多数人并不会仔细看她。 “你叫什么?” “我们并没有名字,望姑娘赐名。”少年忙接了话。 夏盼想了想,随口道:“临风,临熙。” “谢夏娘赐名。” 她浅浅的笑了一下:“起来吧,以后跟着明澈,学些功夫。” 兄弟二人笑着回了队伍,今天开始,他们有住处,也有名字了。 好了,接下来... 夏盼看向自打进屋以来就纹丝未动的女奴们。 ------题外话------ 仙女们戳戳收藏,长评送xxb~ 第八章--拂袖罢 夏盼也不急,慢慢的走到她们中间。 “我知各位姐妹,嫌我这醉花楼腌臜,”夏盼也不遮掩,直接说:“但,不知各位心中,被卖到何处,是个好归宿呢?” 下面的女娃娃们都互相观望着,并不敢抬头看夏盼。 “我既然说了不勉强你们,自会做到。你们想在我这做什么活,也凭你们,但是我只要十个大丫鬟个人,分别是我身边的侍女一人,和伺候姑娘们的侍女九人,其余的,只能做些打扫的杂活。” “我愿意!” 不知道是哪个声音打破了平静,其余人纷纷侧目。 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走了出来,她并不畏惧,旁边人看戏般的目光,站到了夏盼旁边。 这人正是夏盼一早就注意到的姑娘之一。 “奴婢青儿,小时候生长在江南的富贵人家,自小给小姐做丫鬟,略知一些礼数。”小姑娘落落大方的行了个礼,证明和夏盼想的一致。 “可通音律?”夏盼轻声问。 “会做些调琴,护理的粗活。” “不错,留,以后姑娘来了,你就陪着姑娘伺候,可愿意?”夏盼一笑。 青儿点头俯身谢过,便退到一旁。 “还有吗?”夏盼浅笑。 “我!”“还有我!” 破了这个口子,大家也觉得青儿出身已经算是不错,都肯进,于是都不再顾及面子,只想给自己求一条生路。 夏盼很快的就选好了九个大丫鬟和杂仆。 只剩她的贴身侍女。 青儿的礼数和文识,在她们这些奴籍的人里都已算不俗,嬷嬷们也不知夏盼还想要个什么样的。 “你可是在等我?”一声似水如歌,传出人群。 夏盼笑看,此女并算不上貌美,但却气质极佳,纵是身上着粗布,也被夏盼一眼看中。 “小女卉儿,愿做姑娘侍女。”她忽视旁人的眼光,直直的看着下落,目光也不像旁人般卑微。 “你如何就能做姑娘侍女了?”最后选进来的一个叫梨花的女孩子不服气的问。她其实容貌俱佳,只是因为出来的迟,只得了个杂仆的活。 卉儿并没理她,只是看向夏盼,然后轻轻开口。 “拂袖罢~渐暮久掷笔添蜡 霁夜茶~谁立门庭 叠指而敲探究竟客有一番闲情 寒衣提灯两联朱红淡褪映 旧作书香年景~” 趁着满座还未反应,这婉婉动听的歌声便停了。 其余的人都震惊不已,没想到这奴仆里也有这样的嗓子。 夏盼像是早就料到,只笑了笑问道:“可愿做清倌?” “不愿。” 花嬷嬷有些难堪,对着卉儿劝道:“你只是个奴才...” “欸~”夏盼的笑貌似更盛了几分,打断花嬷嬷,对卉儿点点头:“不碍事,那你今日开始便贴身服侍我就好了。” “谢小姐。” “我不是什么大门大户的小姐,你们自然也不用如此唤我,”夏盼转身:“都叫我夏娘就好。” “是。” “明澈,给他们安排住处。” 她又转向卉儿:“你跟着明澈,他会带你们去偏宅。这十四个姑娘,便交给你安排住所。” “但我不知道姑娘喜好。”卉儿一怔,似乎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活干了。 “猜喽。”夏盼嘿嘿一笑,便带着嬷嬷们结银子去了。 第九章--自是不同 看着夏盼离开,卉儿有些懵,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带着其他的丫鬟,一同跟着明澈。 “姑娘一直都是这个性格吗?”卉儿追上明澈,低声问。 明澈看了看卉儿好奇的眼神,思索了下,负责任的说:“她有好多性格,我也搞不清。” 卉儿更是被雷到,又听着明澈说:“但她很温柔的。” 但明澈眼神却难得有了温度,卉儿便放下心来。 夏娘看着古灵精怪,总归她是不像坏人的。 卉儿点点头,安排着房间。 聆音阁 顾怀辰仍是坐在那厢房中,对面的美人伴着琴声起舞。 只见这位阴晴不定的王爷,挥了挥手,桂妈妈便连忙带着自家姑娘下去了,生怕惹了这个阎王爷。 “怎么样?” “与王爷所料无二,的却是开花楼。”子恒低声道。 顾怀辰瞟了一眼对面,此时里面已有了些许人声,也能看到有小厮丫鬟来回进出。 子恒接着道:“但这个小姑娘,居然弄了个什么自愿入楼,她还要一一选拔的规矩,我们的人都没进去。” “哦?”顾怀辰兴趣渐浓,笑着拿起酒杯:“那东宫那边呢?” “那边倒是有一个丫头得了个杂役的活。” 顾怀辰低头饮下手中果酒,她有分寸,也有眼力。 “有意思。” 子恒看顾怀辰不由问道:“王爷为何对她如此在意。” “自是因为她不同。” 子恒真的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她哪里就不同了。长相平庸,身世平庸... 顾怀辰很快就戳中他心中所想:“你是不是觉得,她身世平庸,长相平庸,开青楼就更是庸俗。” 子恒哑然,他这个躺在软塌,三分慵懒,七分恣意的主子继续道。 “你说,她孤身一人,有了千两黄金,够她富贵一生,她为何还要在这京都如此扎眼?” 这并不难猜,若是人不喜银钱,那必然是喜欢其他。“或是喜欢权贵,想要荣耀。” “我晏国最荣耀的女子都在何处?” “自是各位娘娘,家中也受到陛下庇护。”子恒脱口而出。 然后看着顾怀辰打趣的眼神,又觉得不对:“但她入了青楼,别说皇家,就是一般富庶人家都不会接纳她。” 顾怀辰笑着点头:“一个女子拿着足够荣华一生的财富,换了一个永远嫁不出去的名声。她也没有亲人,怕是也不准备生子。” 子恒疑惑的看着窗外。 只听身边的声音继续缓缓道:“她想做什么呢。” 子恒仔细思考,王爷通查人情,且机敏谨慎,忽的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如一团迷雾的女子,的确值得注意。 等到他再回头时,顾怀辰已带着笑,浅睡了。 此时对面楼里的夏盼,正躺着享受这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生活。 并不知,竟然有人,将她神化成这么高深莫测的形象。 只在频频感叹,自己也眼看着就能过上,美人环绕,前呼后拥,丫鬟小厮无数的生活了。 然后,屋外路过的明澈,便又听到了她神经兮兮的笑声... 第十章--千金难得 京都城说现在什么最抢手。 那边说现在人人都想要的一块牌子,这牌子长什么样? 一块金丝楠木,正面刻着醉花楼,背面刻着持牌人的姓名。 醉花楼贴了张告示,下月十五开张。 有客人想进醉花楼,便必须报上名字,做这一块腰牌,凭牌子入楼。 这牌子只有一百块,放完即止。 就这一块牌子,你若是想做,就要一两黄金。 但就算,你出得起,也不是你想要就有的,要想要这牌子,需要这店里的掌柜,夏娘,看了面相才行。 据传这位夏娘,面容不堪,常以轻纱掩面,只需看人面相,便知身份,命数。 通天理,知天命。 这也算是新鲜,各位公子哥往那一坐,这位夏娘,三言两语便能说出他们近况。 若是些平常人家,甭管穿着如何,还未等屁股入座,这女人便挥挥手,旁边的小厮便立刻赶人。 而且据里面做工的人传,这醉花楼里宛如仙境,就是偶尔得见的丫鬟,穿的衣衫,发髻样式,都未曾在别处见过。 现如今这京都城,都以有这一块腰牌而感到面子有光。 没有的公子哥,更是想方设法,日日来求。 这可让聆音阁的桂妈妈糟心的很。 本来她并未将这个醉花楼放在眼里,这京都最好的姑娘都在聆音阁。这是事实,就算醉花楼美若仙境,没有姑娘,就没人去。 不料对面虽未开张,却每日都有女子倚在栏杆,那背影婀娜多姿,那声音婉婉动听。 她们自顾自地嬉笑打闹,任由下面的人怎么喊都不顾。 晚上,便是歌舞升平,声音很是诱人。 那歌声曼妙,琴声更是惊人,与琴仙可以比较。 让这些在聆音阁的公子爷们,都心痒痒。 似乎全城都在等着这醉花楼开张。 而有一人却紧张的坐立难安。 卉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对着优哉游哉吃果子的夏盼说到:“夏娘,我们整日故弄玄虚,还有三日,便要开张,可现在一个姑娘都没有。” 是的,每日歌舞升平,都是夏盼安排人做出的样子,其实她一个姑娘都没招呢。 夏盼看了眼卉儿,打趣道:“卉儿,是不是怕我把你卖了?” 卉儿这几天已经习惯了夏盼说话的方式,也不理她。 看着卉儿没接茬,夏盼笑着放下果子,说:“也该动身了,走吧你与我一道,出去寻人。” 卉儿不解,可还是,随夏盼出了门。 此时门口已经堆满了来求牌子的人。 夏盼说到:“各位公子,本店一百块牌子,如今只剩下九块了。” 听到这个消息,人群更是躁动起来:“给我。” “我出五金。”“我出十金。” “这九块牌子,会于三天后,本店开张之时,姑娘们各选择一位公子赠与,不收分文。” 说罢便带着卉儿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卉儿被夏盼带至离京都有一个时十几公里外的小城。 马车停在一家青楼前,夏盼对卉儿说:“从现在开始,你是我从青州带回的歌姬。懂了吗?” 卉儿抬起头,疑惑的看向夏盼。 ------题外话------ 2.20前评论就加更,就是这么疼你们~ 第十一章--开张喝酒 卉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跟着夏盼下了马车。 夏盼拨开门口小厮,直接走了进去。 “呦,两位姑娘,是要做什么呀?”这家青楼的掌柜,十分不满,满面讥讽。 “这位妈妈,我是醉花楼的掌柜。”夏盼找了处软座座下。 “夏娘?”这掌柜眯着眼,上下打量着。 因为他们这镇子离京都很近,多是些来往的达官贵人。这几日这京都醉花楼可是出尽风头,无人不知。 “正是。” “不知你来我这作何?” “买个人回去。” “什么?你没搞错吧?”掌柜嘲笑道:“来我这抢人,我没赶你们出去已是客气了。” “若是没有意外,我自然不会进你这地方,”夏盼厌恶的看了看她:“我从青州接了一对双生姐妹,这妹妹竟然让这个贱蹄子给放跑了。” 说罢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卉儿。卉儿立刻会意,做出十分害怕的样子。 “三天后便是我开张之日,怎么也要凑好人,从青州回来,路过此地,进来瞧瞧。” 夏盼眼睛从屋子里的姑娘一个个飘过,摇头嘲笑道:“到底是小地方,没有值得我拿十两黄金买的姑娘。” “多少?”饶是开了一辈子青楼的掌柜,也惊呆了,卖了她这店,也不足十两黄金啊。 “十两黄金。”夏盼漫不经心道:“罢了,走吧,回京都再寻,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等。”掌柜一咬牙:“去把霜儿给我喊过来。” 这霜儿是她才从人牙子那买回来的,容貌上乘,就算在京都也不逊色丝毫,花了百两银子,却不给她好好接客。 夏盼见了霜儿,询问了年龄,然后看着她琴棋书画也都略懂,便点头付了钱。带着人走了。 两日内,一连去了九家。套路如出一辙,而且接走的姑娘的甚佳。 卉儿笑着说:“姑娘运气不错,这些倌妓,虽不算倾国倾城,但气质外貌不输聆音阁。” 运气?夏盼苦笑,如果她日日混迹巷角,打听人牙子手里的各色姑娘去向,性格,一个月最后才选出九个人,能为她所用,是运气的话,那她便是运气好吧。 “我们这没有倌妓,只叫姑娘就可以了,你不喜这个身份,她们也不会喜欢。” “是,卉儿记住了。”卉儿忙点头。 “回吧。” 花嬷嬷也把夏盼交代她赎的其余的姑娘带了来。 “我将姑娘的条件与她们说了,这附近的,愿意来的姿色尚可的都在这了。” 夏盼看了看虽不如她选的九人,但也还算满意。便谢了花嬷嬷,给了银子。 城南曲家侧院 “她给我下了帖子,邀我明日前去。”曲凉焕将手中烫金的帖子递了过去。 “没有提及东宫?”顾怀辰打了个哈欠,笑着翻看。 “没有。”曲凉焕思索了一下:“你怕她是有所企图?” “嗬嗬,她是一定有所图”顾怀辰的发乱了几分,他只是轻轻带过:“只是我还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你去哪?”看着顾怀辰起身,曲凉焕问。 “找我二哥。” “找太子作何?” “约他吃花酒。” 顾怀辰紫衫半敞,发也未束,便钻进侧院的林子,顺着小路,上了隐藏极深的马车。 ------题外话------ 请把你的脚印留下了,留下来! 第十二章--寻人吃酒 东宫 “呦,四王爷您来了,”门口小厮与顾怀辰很是熟络,笑嘻嘻的迎了上去:“太子爷这会正在书房,我带您过去。” 顾怀辰今日穿着一身便服,发束也很是散漫:“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二哥,忙你的吧。” “二哥~”顾怀辰喊了一声,便推门而入,见屋里还有人,楞了一下便说:“呀,盛小将军也在啊。” 太子的外公盛将军,乃是助圣祖开朝的大将军,如今这盛小将军则是皇后的侄子。 顾怀辰走的不快,给了小厮先行传话的时间。 太子仍面上惊喜:“怀辰,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盛冉也抱拳笑道:“刚太子爷还念叨,这四王爷有些时日不见,怕是别又惹了祸,被陛下责骂。” 顾怀辰大大咧咧的走到盛冉旁边,拿起糕点便吃。 “盛小将军,二哥这么看我也就罢了,”他面露调侃,挤兑盛冉:“这姑娘们都与我说想你了,咱俩可就彼此彼此了。” “哈哈哈哈,你们俩呀。”太子皱眉笑道:“可给我省点心吧,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何事?” “二哥,”顾怀辰来了挑眉:“你可知醉花楼明日开张。” “...”太子气绝。 “哈哈哈,”盛冉捧腹笑道:“我知,明日可是要一道前去?” “我就知还是盛兄懂我。”顾怀辰抬手指了指,但笑却停了:“只是...盛兄可有牌子?” “自然,我找了小厮去要,那掌柜还算懂事,”盛冉说到一半话声停顿:“四爷不是还没有牌子吧。” 提到此处,顾怀辰气似不打一处来似的:“谁人不知我顾怀辰最爱歌酒,我听说这掌柜是曲家那个,什么就前日我还在二哥府中见过那人,对曲凉焕,是他给的她银钱,自然以为是个聪明人,会乖乖给我奉上一块牌子。” 盛冉和太子都有几分好笑的看着他继续:“谁知,到了昨日,也不曾给我送来。我今日找了小厮去要,竟然说什么牌子都没了。” “二哥,你与曲家那小子交好,你也算是帮了那醉花楼了。能不能你带我进去啊?太子也要进,就算没有牌子,我量她也不敢拦。” 说罢,顾怀辰便坐在了太子面前的桌子上。 “你给下来,”太子笑着呵斥了一声:“胡闹,人家有了规定,你自当遵守。父王对我们的训诫,都跟你那些酒一样进到肚子了?” 太子一本正经道:“皇子在外,不得倚仗权势,欺压百姓。” “二哥...” 太子看着这个弟弟,真的万般无奈:“父王因为你这风流的作风,说了你多少次了。每次说你,我还要连带一个监督不力的罪名。” “二哥,我保证这次绝不闹事,你陪着我,才好管束我啊。” “算了,殿下,”盛冉笑道:“您哪次最后不都是,输给了四王爷的。明日我们同去,若是四王爷胡闹,我保准帮您敲晕了他。” “好了好了,”太子没辙的应了:“正好曲凉焕有帖子,明日一同去吧。” “谢二哥。”顾怀辰似是心情大好,靠在窗边。 “赶紧滚出去,别在我这碍眼。” “得嘞。”顾怀辰一个翻窗,溜得飞快。 ------题外话------ 给留言的小可爱加的更来啦~~记得收藏啊! 第十三章--曲府周旋 看着顾怀辰走远,盛冉又重新关了门窗。 “这曲凉焕有两下子,知道殿下不好独自前去,便让四王爷没能拿到牌子,”盛冉面上也没了刚才的笑意:“四王爷也就只能求您。” “这些年,聆音阁里,各府势力的人太多了,”太子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神危险:“曲凉焕急着脱了商籍,走这仕途,倒也算有几分算计。这醉花楼,若是能堪大用,那聆音阁,便让他消失了吧。” 盛冉了然一笑:“明白。” 城南曲家侧院 这一日夏盼被请到曲家,虽说走的是偏门,但她仍然感到了曲家财力之雄厚。 这一草一木,一石一花,都非凡品,不说价格,就照顾所需的精力,也非一般府邸能够负担。 夏盼一边走,一边内心感叹,她这辈子怕是很难有这样的一亩三分地了。 曲凉焕正坐在凉亭里等候,见夏盼远远走来,便笑着起身相迎。 “夏娘见过曲公子。”夏盼微微俯身行礼。 “夏娘无需多礼,请上座。”曲凉焕待她不错,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有半分怠慢。 “明日小店就要开张,夏娘也遣人给公子送了帖子,不知公子今日找我何事?” 曲凉焕将旁人屏退,夏盼不解。 “姑娘可知我与太子殿下关系甚笃?” 夏盼有些惊讶,这曲家少爷说话也太直白了,自己不是要飞黄腾达,可能就是一命呜呼。 夏盼想了想,慎重答道:“先前并不知,近日道也听说过。” “姑娘莫怕,我与太子殿下交好,并不是什么秘密,殿下广交朋友,世人皆知。”曲凉焕笑了笑:“我与殿下提起过姑娘,殿下很是欣赏你的才能。” “殿下过誉了,曲公子必是为我说了不少好话。”夏盼斟酌用词。 “姑娘如今并无依靠,殿下以为,良禽择木而栖,此为生存良则,夏娘以为,”曲凉焕浅笑着,递给夏盼一杯茶:“是与不是?” 夏盼心里有几分恐惧,她确实打算投奔太子,但现在比她预计的要快太多,眼下也没有给她考虑的时间。 曲凉焕口中字字玄机,她心下一定,接过茶杯,却未动:“不知殿下要我做什么?” “欸~殿下无需姑娘出生入死,不过交个朋友罢了。”曲凉焕见她接杯,笑着坐下。 夏盼腹诽道:这太子殿下可不像是愿意和她这种人交朋友的样子。 “聆音阁早晚要树倒猢狲散,到时候姑娘这醉花楼,就成了京城公子哥最爱的去处,若是听到什么趣事,不如与殿下分享,你看可好。” 消息。 虽是正中夏盼下怀,可夏盼心里还是隐隐不安。 算了,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于是夏盼起身,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附身道:“得殿下庇佑,乃夏娘之服气,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一番客气周旋后,夏盼终于被送出府,坐在马车上,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深吸一口气,认清一个事实。 原来神仙也是怕死的。 第十四章--开张大吉 城南曲家侧院 送走夏盼,曲凉焕将她的茶杯放至一旁,重新拿出一套,斟满茶水。 他冲着湖边问道:“可听出些什么?” 湖边草丛里极为隐蔽之处,竟有一艘小船。 只见船中一动,下来一人。 顾怀辰还是那副散漫模样:“她是不是太镇定了点。” “你啊...会不会想的太多了点。”曲凉焕皱着眉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 顾怀辰不语,只是拿起她用过的茶具,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咱们那位太子,都点了头,你怕她一个小丫头闹出什么名堂?”曲凉焕叹气:“再说,她遮着脸,就算慌乱,你我也看不出啊。” 顾怀辰没有再说话,她的镇定,可不是看出在脸上。 回了醉花楼,夏盼翻来覆去,坐立不安。 按曲凉焕说,太子明日会带着四王爷一同前来。 一个是现在风头正盛的太子爷,一个是未来荣登大统的四王爷。 这么快就到了见真章的时刻?她真的坐不住了,赶紧出了屋子。 “卉儿。” “夏娘?”卉儿正在嘱咐丫鬟们检查器具,听见夏盼的声音,便走了过来。 “姑娘们的节目都排练好了?”夏盼抓着她的手。 “按照你给的本子,都排练好了。”卉儿有些惊讶,这一个月,从未见过夏娘这般紧张:“可是今日曲公子说了什么?” 卉儿明显感到,从曲宅回来后,夏盼脸色有些不一样。 夏盼看了看卉儿,开口说:“此事也没什么好瞒,明日太子和四王爷会来。” “什么!”卉儿瞪大了眼睛,她近几日见了不少达官贵人,但多是些小官,或者是哪个府中的少爷。听到太子两个字,她有些不切实际的感觉。 “嗯,所以,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夏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我可不想,出了什么岔子,一命呜呼了。” 卉儿强装镇定:“姑娘放心,我再去检查一遍。” “嗯,帮我把她们九个姑娘叫来。” 夏盼重新确认了她们的妆容,然后沉声道。 “你们都是我从坊间寻来的,你们自己姿色技艺与对面相比什么样子,自己清楚,我能将你们打造成名角,也能让你们打回原形。”夏盼调子偏厚,声音不怒自威。 几个姑娘从未见她如此,都有些慌乱。 “侯门贵府,只要你们听话,也不是不可能,我并非贪财之人,只是谁不想谋个前程?” 夏盼从她们的面前挨个走过:“明日太子前来...” 卉儿跟在夏盼身后,明显感到对面九人不安分了起来。 “你们可以自凭本事,但也不用急于明天一时,若是谁给我出了错,后天便会回到人牙子手里。” 夏盼眼神很冷,一字一句道:“你们都不是什么第一天出来混江湖的,自然知道,有些事不是一蹴而就的。” 然后转了身:“话我就说到这,我不喜欢笨人,若是听不懂,就哪来的回哪去。” 说罢,还未等众人反应就拂袖而去。 ------题外话------ 啊啊啊...愚蠢的我,把顺序搞错了...哭哭,看过这章的,去翻12,13...我给弄掉了。 第十五章--太子做客 夏盼离开,这些姑娘都有些发懵。抓着卉儿:“卉儿,夏娘这话...” “各位姑娘,夏娘对你们比过去的妈妈如何?” “自然是很好,”姑娘们纷纷附和,出手大方,也不介意自己攒钱赎身:“我们平日都说,自己被姑娘买来京都,福气大了。” “是啊,是啊,只是夏娘刚才,眼神冷的要命,弄得我们有点怕。” 卉儿接着说:“你们信夏娘,夏娘自会待你们好,日后若是与哪家公子相好,也可以与夏娘直说,她不似那些妈妈只认钱财。” “只是...”卉儿犹豫,近几日夏娘与她说了很多,她能听出夏娘的意思,提前给这些姑娘敲个醒钟也好:“想在这京都立足不易,夏娘有她自己的筹谋,你们若是因为急功好利,坏了她的事...” 姑娘几个都了然几分,这几日与夏娘接触,不难发现,她平时性格很好,也不介意和姑娘间打闹说笑,只是偶尔做事时,便会变得严肃谨慎。 几个人都懵懵懂懂的点头。 “我与夏娘去接你们的时候,姑娘们就应该明了了,”卉儿给了她们一个放心的笑:“姑娘们都是聪明人,不然也不值得夏娘如此重视不是?” 姑娘们对视了一会,霜儿先开了呛:“我们自会与夏娘齐心,麻烦卉儿妹妹转告,夏娘安心才好。” 霜儿在几人里容貌出头,棋艺精湛。 被夏娘接回时便给了最好的房间,指了青儿伺候。由此可见地位。 其他几位也都跟着附和。 “那就好,各位姑娘也早些休息,明日养足精神才好。” 说罢,卉儿便回了房间。 次日,醉花楼开张。 没等开门,就已经是人头涌动,门庭若市了。那些没有牌子的公子,都等着剩下那九块,说不定就撞上自己了。 “吉时到,姑娘们会各自选一位,做今日自己的客上宾,并会送上醉花楼牌子一块。” 明澈喊完,下面人群早已沸腾。 太子,四王爷,盛冉本是跟着曲凉焕一道前来,有帖子,不用等开门。 “欸,二哥,你们先进去,姑娘们要从这外面选一人送予牌子,”顾怀辰颇有兴致的停了下来:“我试试运气。” “哎...”太子摇了摇头:“随便你吧。” 然后抬脚进了醉花楼。 “曲公子,夏娘恭候多时了,这二位是?”夏盼迎了出来,故作不解道。 “这位是太子殿下,这位是盛小将军。” “太子殿下万安,盛小将军安,”夏盼面上欣喜:“小店能得二位赏光,真是无上荣耀。” 太子看了看眼前的女人,穿着倒是素雅,只是这面容,透过面纱也有些许不堪。 但还是装作温文尔雅的样子:“快起,父王常嘱咐我们,在外要与民同乐,无需多礼。” “殿下待百姓好是殿下气度宽宏,小人感激,那殿下和小将军楼上请,最好的雅间,备了些粗食,还请殿下不要嫌弃。”边说边将人带上了楼:“三位先坐,听会曲,姑娘们一会儿就开演。” “你自去忙吧,本殿下也就是想找个与我们喝酒说话的地方。”曲凉焕示意。 夏盼立马行了礼退了下去。 第十六章--犹如仙境 夏娘出了屋子,盛冉便四处观望。 “曲兄好眼光,”盛冉看着楼内景致不由赞赏:“这醉花楼,果真格外不同。” 曲凉焕也诧异万分:“盛小将军谬赞,曲某也是第一次来此,见这分景致,也诧异不已。” 太子环视一周,心里颇有些震惊。 楼内四面环绕,中空的院落,搭了数个空中亭阁。丝绸翩翩,缭绕其中。 琴音绕楼,更有一缕清泉像是自天而降,缓缓流下。 “此乃仙境啊。”盛冉脱口而出:“就连这小厮,丫鬟的穿着,也是前所未见啊。” “夏娘确实有些头脑,也屡屡暗示再下,愿略出薄力,换殿下庇佑。”曲凉焕笑道。 “殿下,这京都里都传,这夏娘推算命理也颇有几分厉害,许是仙人下凡。”盛冉拿起桌上的玉盅,颇为赏识。 “凉焕兄,你前些日子说的此女不同,”太子脸上浮笑:“如今本殿倒是认同了几分。” 曲凉焕听罢,缓缓跪下,作揖道:“若是能为殿下分忧半分,曲某遍心满意足。”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热闹非凡。 盛冉将窗推开:“呦,看着样子姑娘开始发牌子了。” 楼下的人,纷纷感叹就算今日没得牌子,自己也算是来着了。 姑娘们一个个轻纱遮面,却难挡各色风情。 她们着各色衣衫,束着各式发髻,声音,姿态,各有千秋。皆是些从未见过的样式,宛如九彩仙女。 楼下的墨客骚人纷纷叹道:此楼只应天上有,何处见得落凡尘。 夏盼看着姑娘没出来一人,便引起一次高潮,心里美滋滋。 照着天宫数十万年积淀下来的样式,打造的楼阁,自是这些凡间俗物不可比的。 夏盼本靠在一楼的门边,此时众人的目光皆集中在站着姑娘的二楼阁台。 她环视一周,竟然突然对上了一双眸子。那目光的主人,似是挑眉轻笑,眉目皆风情。 极美...夏盼竟呆看住了,似乎忘记了呼吸。 那人靠坐在人群后面,为来得及见其容颜,只留了一笑便消失了。 夏盼不知为何,竟心中慌乱,再听不下去这嘈杂,便回了屋去。 姑娘们都送了牌子,明澈点了鞭炮,夏盼掀了红绸,露出匾额。 醉花楼正式开张。 所入醉花楼的客人,无不拍手叫绝。 身份高贵的富家子弟都被安排在二楼的隔间,其余的客人皆在一楼架起的阁楼环绕而坐。 待客人们都就坐,这演出便开场了。 顾怀辰被霜儿选做座上宾,被安排在了二楼的单独一个隔间内。 他看着中庭的舞台,即将开演,便倚在栏杆处,向下看去。 顾怀辰一下便看到,那个并不显眼的位置,有一个古琴,座上者,黑色的面纱遮去了大半面容,穿着比起姑娘们低调许多,姿态却吸了他的眼。 她眉目低垂,举手投足气质非凡。 顾怀辰更是兴趣浓浓的看着她。 是他。夏盼忽然看到二楼的那双眸子,她赶忙回过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琴。 “莫要误事。”夏盼赶忙提醒自己。 第十七章--一曲惊堂 醉花楼 所有客人屏息以待。忽的,空境的琴音传来,惊了满堂。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角落,那个被唤做夏娘的人,指下琴弦变幻,琴声行云流水。 这琴艺堪比琴仙。可从未听说世间竟有琴技这样高超的女子。 琴声绕梁,楼中流光溢彩,自天而降的清泉更是突然波光粼粼,宛若银河。 就在众人还未从琴声的惊叹中走出,九个姑娘便带着轻纱缓缓自天而下,落上阁台。 舞曲毕,众人惊。 二楼的那人眼神更加深了,看着她指间生辉,他有了几分笑意。 此等不俗物,奈何落人间。 一时间,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 夏娘笑着谢了各位公子,便退下了。 屋内重新歌舞升平。 只是换了一批乐师,各色的姑娘在阁楼献艺。好不热闹。 夏盼忍不住看向那个栏杆,却没再看到人。 她走向太子所在的雅间,心里却有了些空落落的。 她从明澈手中接过沾了药水的帕子,狠狠地按在自己右手。 “嘶...”药水灼的她满手通红,她将帕子递回,带上丝质的手套,看了下明澈担忧目光,笑道:“不碍事的,我自己配的药,只是看上去厉害,明日便好了。” 然后让小厮通报后,推门进了屋子。 夏盼进了屋,面上带笑。 扣了礼:“殿下和二位公子可有喜欢的姑娘,夏娘可要叫谁上来伺候倒酒?” “无需,今日我们只是来喝酒,夏娘不必拘礼。”太子很满意,脸上的笑容也明朗起来,挥了挥手,示意夏娘坐下。 “谢殿下。”夏娘也不再推脱,坐了下来。 “夏娘刚刚好琴艺,我有幸听过琴仙梨染一曲,夏娘琴艺,不输琴仙。”盛冉今日真是惊喜极了。 “小将军谬赞了。” “何不再为殿下奏几曲?”曲凉焕说道。 只见夏盼面露难色,轻轻解下手套:“公子可还记得,我曾说我们举家迁至京都时,遇见了匪徒。” 三人看着夏盼右手,红肿不堪,皆是一惊。 “这也是,当时受的伤?”曲凉焕十分心痛,这样能抚琴的手,世间难得。 “正是,”夏盼低下头,面露凄凉,缓缓带上手套:“如今,弹奏一曲已是勉强了。” “夏娘好生养着,你们莫要为难了。”太子严肃道。 而后太子又问了几句家常,便起了身。 “如今酒也吃了,曲也听了,识得夏娘,才是最为惊叹之事,日后夏娘在这京都,无需畏惧,”太子缓缓道,直视夏盼:“夏娘可懂?” 夏盼俯身作礼:“蒙城殿下厚爱,夏娘自当竭尽所能。” 太子很是满意的带着两人便离开了。 送走太子,夏盼松了一口气,如今要在京都立足的第一步,也算完成了。 明澈走到夏盼身边:“霜儿的客人想要见你。” “知道是何人吗?” “不知,但,看样子,身份尊贵。” 夏盼眉头一紧,点了点头:“我马上过去,叫个姑娘先伺候着。” 然后夏盼便回房间解了手套,涂上解药,向着那个房间走去。 第十八章--竟是初见 京都醉花楼 夏盼进了房间,满面笑容。 “不知客官,对小店,有何不...” 夏盼话说到一半,便堵在了嘴边,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是他... 刚刚那一抹极美的眸子。 夏盼低下头整理自己的情绪,重新笑着,走到桌前。 重新抬眼望去。 他侧卧在美人腿上,一身紫色长衫,青丝半束,几缕丝发任由美人缠上指,狭长的眸子,配上挑起的眉,只是一眼,便足以摄人心魂。 只是,他那恣意妄为的身段,和那勾魂夺魄的眼眸中,她竟看出了一丝隐藏极深的凉薄和淡漠。 “不知这位贵客,何事唤我?”她盈盈地笑着。 这是顾怀辰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他,他盯了她许久。 她面纱遮掩看不清容貌,只是一双清澈的双瞳,灵韵外溢。 “本王很是喜欢你这醉花楼,可惜没牌子,不知夏娘可能解决?”顾怀辰笑着,直直的盯着眼前的人。 王爷?夏盼脑子飞速盘算,如今这京中,如此年龄的仅有一位。 她又看了看眼前人的容貌,盯了许久,如此妖孽俊美的脸,怕是和她所想无二了。 夏盼沉着跪了下来:“小人不知四王爷在此,如有怠慢,还请王爷赎罪。小店得王爷喜欢自是可以自由出入,无需牌子。” 本给顾怀辰揉肩的姑娘也似是吓了一跳,手抖了一下,忙跟着跪下。 顾怀辰很是满意,她果然不笨。 他慵懒的起身,唇角微翘,不紧不慢的走到夏盼身边。 他越走越近,夏盼都能感觉自己心跳也越来越快,赶忙闭了下眼缓和心率。 顾怀辰眉峰一挑,伸出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就这样抬起夏盼的下颌,轻轻贴近。 夏盼似是能感到他湿热的气息,用只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本王有些话想单独问问你。” 夏盼心里一紧,立刻会意。 忙一个眼神递了过去,冲着后面的姑娘呵斥:“出去,不知轻重的,伺候不好王爷。” 姑娘也吓坏了,以为是王爷不满意自己,忙道了罪,出了屋子。 顾怀辰似是心情不错,坐回软榻上。 他没再发声,而是倒了两杯酒。 夏盼一双灵动的眼睛定定的直视他,见他不说话便轻挑罗裙,自顾地坐在了对面,拿起了酒杯。 顾怀辰似是没料到,她有这番胆子。 他越发觉得眼前的小妮子有趣的很,魅声开了口。 “他们说你懂占星卜月,能知这世间变数?” “正是。” “呵,”他朗声笑到:“莫不是仙人下凡。” “不错。” 夏盼见他嘲笑,也不恼火,慢悠悠的拿起杯子,吞了口酒。 毕竟,她确是个仙子下凡,不能跟个没见识的凡人一般计较。毕竟,现在她失了法术,受制于人。她默默的安慰自己。 不料对面的人已凑了前,手扣着她的头,轻轻一带,唇齿间的气息全数灌进她的耳朵:“那不知仙子,食了人间的烟火,解不解这人间的风情。” 那姿态惊得她口中那口烈酒一下子呛到了嗓,咳嗽的涨红了整张脸。 麻蛋... 她看着对面笑的极其张狂的俊脸,暗自骂自己丢尽了仙家颜面。 ------题外话------ 哇,终于正式见面了,等的抓心挠肝了吧,hhh 第十九章--明日出京 京都醉花楼 夏盼好不容易止了咳,重新抬眼,那人正好笑的看着她。 顾怀辰看着她面色绯红,耳根都似熟透了一般。突然止了笑声,面上的笑也带了几分狡黠,挑眉:“你与我二哥也是这么说的?” 夏盼听到太子,瞳孔微缩,立刻警惕三分。 她知道过不久后,这位四殿下,也会参与到夺储的行列。 她细细算到,权衡再三,胀了胀胆子,微笑。 “自然不是。” 顾怀辰显然没料到她如此坦诚,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眼睛微眯,接着饮下杯中酒:“哦?” 刚太子确实问过夏盼可能算人命数,夏盼也确实说的不能。 于是夏盼开口坦诚道:“我告诉太子殿下,能推天命是我让人放出去的流言,每位上门公子,我都精心筛选过,也查过他们的身世,前几日不过故弄玄虚。” 这是实话,她确实如此说的,夏盼并没隐瞒。 “那,是觉得本王好糊弄了。”顾怀辰语气很淡,听不出喜怒。 夏盼看了看眼前的人,她心里知道这个王爷脾气古怪,并好推断喜好,只好心下一横,索性道出三个日子。 “本月二十一青州地陷,下月初二边疆暴雪,次月二十八梨州洪水泛滥。” 顾怀辰还是没有说话,眼神却如利剑般投了过去。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夏盼稳了稳心绪,语气平和:“王爷无需疑我,只需等上两个月,我相信,王爷自会来找我。” 说罢,夏盼对上顾怀辰的目光,她眼神平静如水,与她时常带着的笑容甚是不同。 顾怀辰看着她俯身作揖后径直出了房间,面上的锋利也褪了去。 低头浅笑。 夏盼出了房间后便一头冷汗,一路小跑回了房间。 “天啊,吓死我了。”夏盼哆哆嗦嗦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这俩阎王爷不在一天吓唬她不行吗。 哪个也不能惹,哪个也不好惹。 她在屋里算了算,觉得顾怀辰似乎目前不能拿她怎样,才壮着胆子说了那些话。 夏盼喝完热茶觉得好一些了,整个人都瘫了下来:“希望这个或王爷好奇心重点,给我两个月时间吧。” 夏盼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这样快,本来她还要细细打算来着,现在看必须加快速度了。 夏盼推演一番,决定明日就带明澈出城。 晚上,姑娘们都得了不少客人的打赏,夏盼按之前讲好的分成给了每人银钱,就连丫鬟小厮,也笑的十分开心。 而后夏盼喊了明澈回房间。 “她到哪里了。” “还要四五十里才能入京,算下来可能要小半个月。”明澈不解的看着夏盼。 夏盼摇头:“明日我们便出城,楼里的事暂时交给卉儿。我们三五日便可回来。” 明澈皱了皱眉:“不再等等吗?” “来不及,告诉我们的人,明日后,便不用再帮着她清除痕迹了。只暗中观望就好,”夏盼算到:“后日那些人追上之时,我们也能赶到了。” 来不及等那个姑娘进京了。 第二十章--林间胁迫 京都外郊阴雨连绵 一个白衣女子策马疾驰在林间小路,她的马匹已略显疲态。她的状态也很糟糕,衣服上隐隐有血色透出。 那女子狠狠心用力鞭打:对不起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她身后千米左右的距离,有着一队人马。似是装备精良,仔细循着蛛丝马迹。 “头,这有血迹和马蹄印,”一个人喊道:“这个方向去了。” “驾。”一行人再没耽搁,顺着马蹄印迹追去。 女子听到那批人马声音踏着雨水越来越近,内心几近崩溃。 此时,她看见不远处官道上,有一驾马车,似是富贵人家小姐的车驾。 她自知已是挺不到下一处城池,听着逼近的马声。 这个女子心下一狠,拔下发簪,用力刺向自己的马儿,然后跳下马匹,冲到官道上的马车里。 只听马儿长嘶一声,风驰而去。 队伍更是确认了方向,追着马声前去。 此女子面色很冷,虽然唇色因为失血,变得颜色很淡,也遮不住她倾国容貌。 “若是敢出声,这匕首便会割开你的喉咙。”她持着刀,匕首贴着马车主人的脖颈,仅留一丝余地,言语间尽是威胁。 夏盼看了看她,一身清冷,眼中已经疲惫不堪。 “姑娘若是躲,便藏在我这身后的箱子里吧,怕是一会他们也会回来查看。” 持着刀的姑娘被她弄得慌了神:“你不害怕吗?” 夏盼莞尔一笑:“姑娘身着锦缎,性命堪忧,却仍不愿将这刀锋抵在我的肌肤之上,自然不是什么罪恶之人,怕是遇上了仇家吧。” 那白衣女子眼中都是试探。 只见夏盼速度如雷,一下便劈掉了女子手中的匕首,缓缓捡起:“我几个月前也同姑娘一样被人追杀,有幸遇到贵人搭救,才活了下来,我愿帮你一程。” 然后在女子震惊目光中,将匕首归于她的手中:“现在可信?这马蹄声可是越来越近了。” 白衣女子顾不得许多,钻进夏盼所指的箱中,箱子里尽是些女子用的布料,丝绸,她身形瘦小,顺着缝隙,便挤了进去。 夏盼将毛毯搭在箱子上,放了软垫,自己便脱了鞋子,躺了上去。 果然,片刻间,马车就被人拦下。 “怎么了?”夏盼声音慵懒。 “夏娘,来了一伙人,要查车。”明澈回道。 “何人阻拦?” “官府追凶。打扰了。”然后两人就压住了明澈。 还未等明澈出言制止,一个人就已经打开马车门。 “呦,哪家官府啊,追什么凶啊?”夏盼声音带着讽刺。 “官府追凶,还用得到与你等知会?”为首的人讥讽道。 “我这车里尽是些姑娘们的衣物布料,全都价值千金,你若碰坏,可能陪我?”夏盼坐起身,眼神冰冷。 “滚开,官差办案,岂容你阻拦。” “呦,前些日子,我家姑娘恩客,给了我一块牌子,不晓得这位官兵小哥,可认得?”夏盼说罢从腰间掏出一块牌子,扔了过去。 那人接过牌子,脸色聚变。 “小人不知,多有得罪。”然后就踉跄着退了出去。 明澈瞧了眼他们,面色极冷的驾马离去。 ------题外话------ 改签约状态啦~下个月开始每日就会多更~比心心 第二十一章--安身之所 那马车渐行渐远,这一行人也骚动起来。 “我们走。”为首的男子说道。 “头,那车里是谁啊?” “太子府的人。” “什么?”其余的人都惊慌失措:“那,那如何,是好啊?若是太子殿下知道王氏还有一余孽未灭,我们,我们小命怕是...” “慌什么,”副首领分析道:“头儿,这周围我们已经查过,只有这一辆太子府的马车,自不可能藏人,血迹到了悬崖边才消失,那女人本就中了箭,走不了多远,十有八九已经坠崖。” 领头的很是郁闷,若不是那个老官,色欲熏心,没有把这女子当场一并杀了,也不会被她留了空子,逃了出来。 “都给我听好了,此女已经命丧我箭下,尸首掉入崖下。谁要是走漏一点风声,全都没命。” “是!”“是。”“是...” 那白衣女子在箱中听见那些人走了,绷着的弦突然松开,便撑不住的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突感的剧痛,女子才清醒过来。 “她醒了。”明澈推了推夏盼。 白衣女子猛地起身,拉扯到肩膀,她低头看去,肩膀已经被上了药,身上的污渍也被擦了去。 夏盼看她醒了,拿了个垫子,垫在她身后:“这荒郊野岭,我只有身上带的这些止血的药,并不太管事,但应该能撑到我们进城。” 女子似乎是在打量,又似乎在思考。 夏盼笑了笑,掀开自己的面纱,露出带着伤痕的面容安慰道:“我前几个月,家中遇害,也是躲过追杀才有了如今。” “多谢姑娘和公子搭救,实是连日逃命,多有失礼。”女子俯身谢道。 “我知你现在疑心重重,这些银子你拿去,不远处就是东镇了,进城后你好生安顿自己,或是有想去的去处,修养好了再去。”夏盼拿了一包准备好的银子,塞到女子手中。 女子看了看夏盼,她穿着举止皆不凡,刚刚听追杀的人言语间皆是恐惧,自己若是想活命,便要寻处归宿,才好为家人报仇。 白衣女子呼吸忽然顿了顿,似是在想什么,夏盼也不急,等了许久。 那女子,将钱袋退回,跪下开口道:“我家人已经全部遇难,怕是我一人在也难以为继,姑娘看着富绰,既救我一命,当是与我有缘,望姑娘怜惜我,我愿做牛做马,入府为奴,只求姑娘留下我。” 她貌似有点为难,看了看明澈,后艰难说道:“实不相瞒,我倒是真心喜欢你,但我是做青楼生意的,虽说我们醉花楼从不逼良为娼,可以让你只做打杂丫鬟,随你心意,但...” 夏盼有些难以启齿:“总归一入这个门,姑娘的名声自会受损,怕是难得良婿。” 飞雪愣住了,心下一念,醉花楼... 但很快便回过神,马上继续道:“这一路上,我常听人议论,醉花楼虽是烟酒之地,但却为一缕清流,见姑娘便知姑娘气度,只求个安身之所,我愿入醉花楼。” “这...明澈...”夏盼看了看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明澈。 “收了她吧,”明澈开口:“名誉比不过饿死京城。” 白衣女子看向夏盼,夏盼思虑一会儿,缓缓点头 第二十二章--名唤霏雪 看夏盼点了头,那女子才笑了几分。 “多谢姑娘。” “叫我夏娘吧,姑娘们都这么叫我,”夏盼笑着扶起了她:“不知姑娘名讳?” 那女子突然眼光躲闪了几分。 夏盼看着她如此,也不追问,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往事已矣,也是该有个新的开始了。” 夏盼看了一眼,林间阴雨不断,雾气升腾。 “今日这林间烟雨很盛,那我唤你霏霏可好?”夏盼询问。 女孩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咬了咬下唇,终于开了声:“霏雪。” “嗯?”夏盼似是没有听到,俯身细听。 “叫我霏雪吧。”那女子忽的抬起头,眼神坚定。 明澈的目光移到了夏盼身上,她笑了笑,只是停顿了一瞬:“好。” “谢夏娘,谢谢明大哥。”霏雪叩首。 “就一道回去吧,进了楼,你喜欢做什么就学些什么,我会按正常工钱给你,去留你也随意。”夏盼扶着她:“你靠着垫子休息会吧,离京都还要好一段路。” 辰王府 “王爷,”子恒将密报放到案前:“刚送来的。” 顾怀辰将手中的毛笔放置一旁,拾起纸张,越看到后面,眼神越是冷。 青州地陷... 顾怀辰将手中的纸放到旁边灯火之上,眸子里映照的火光明亮。 “她在干嘛?” “出了京都。” 顾怀辰皱了皱眉,松了手,最后的残纸缓缓落下,伴着火光消失殆尽。 “从今天开始加派人手盯紧她,我要知道她的全部动向。” “是。” 然后顾怀辰再拿起笔,却脑里满是她俯身而去的背影。 呵,仙娥,么? 夏盼选了衣裳,发饰,给霏雪好好打扮了一番,特意用胭脂盖了她惨白的唇色。 “姑娘这是作何?”霏雪不解。 “听着,我可以不问你的身世,但这京都人多眼杂,”夏盼声音淡淡,似乎没有什么情绪:“我不想太惹人注目,你只道是我从东镇青楼妈妈和人牙子手里将你救下的。你可懂我再说什么?” 霏雪立刻点了点头:“霏雪明白。” “你若是不想做红倌,我会只说因你不愿,险些自戕,我才把你救了回来。”夏盼看了看她的妆容。 “我们现在就进城吗?”霏雪眼看着城门前人烟稀少,已然是一副要落锁的样子。 “对。” “不如明天,人多时,我们再进。”霏雪心里不安,怕万一被人认出。 “本来三日的路程,若非要第四日才入城,就更是奇怪。”夏盼解释:“我不过带个姑娘回城,也不是第一日了。” 霏雪没再说话,但还是分外紧张。 看着渐进的城门,她心里期许,焦虑,心情复杂。 进了京都,追杀她的人便在不可能追来。进了京都,她的仇人便在她眼前了。 霏雪还在想着父母亲最后的模样,一路的种种,额头上渐渐流下了汗珠。 “霏雪?”夏盼的声音带她回到了现实:“你胸口疼的厉害吗?已经到家了,我屋内就有药物。” 霏雪只是收起自己的思绪,浅浅的点了点头。 “夏娘,”卉儿已经在门口,像是等了许久的样子:“我算着你们今日就该回来了。” 明澈将霏雪抱下了马车:“我先带她进去。” “这是?”卉儿打量了下霏雪,转而问道。 “东镇青楼接回来的,像是刚被卖进去,”夏盼招呼小厮牵马,便和卉儿一起进了屋:“正要自戕,被我救下了。” 卉儿苦笑:“姑娘这毛病又犯了,就你这三天两头去青楼买人的习惯可不好。不知得罪了多少青楼妈妈。” 夏盼尴尬的笑了笑:“我下回注意。” “你帮我腾个单独的房间给她吧,她身上有伤,再找个丫鬟先伺候着。” “是。”卉儿笑着,俯了俯身便离开了。 几日后,霏雪身体已无大碍,也适应了醉花楼的生活。 夏盼并没给她安排什么活,知道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皆精通,夏盼很是惊喜,只让她日日陪几个姑娘下棋,作画。 这些日子,霏雪常在醉花楼见到曲凉焕。 听人说,这曲家三少爷,是太子心腹,也是夏娘与太子的中间人。 夏娘很多各府消息,都是经由此人传给太子。 霏雪每日要自己牢记。 是太子手下一个重臣,与自己父亲政见不和。 那狗官贪赃枉法,父亲难忍百姓的苦苦哀求,看不得他们粉饰太平。 写了奏书上报,结果奏书未到,先被太子的人截了去。 反咬一口,将脏水都扣到父亲身上,未等面圣,便先斩后奏,杀了她全族老少。 霏雪每日都在等,等一个机会,那狗太子来时,便与他玉石俱焚。 夏娘虽救了自己,但未择明主,日后也会徒害百姓。她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终于,霏雪等了半月有余。 在一日,她在霜儿房间伺候笔墨,霜儿这几日被夏娘安排学些诗文,于是找了霏雪来陪着。 夏娘风风火火的就进来了。 “夏娘,”霜儿娇嗔了一声:“吓死人家了,进来也不打个招呼。” “你赶紧给我去做个花瓣浴,我已经喊她们候着了,你下去就行。”夏娘拎起来霜儿就走。 “欸,欸...”霜儿磕磕碰碰的起了身:“什么事啊,我这首诗还没做完。” “做什么诗,就你那两下子,想速成是来不及了,”夏娘放开她:“曲公子刚只会我,盛小将军明日归京,太子殿下会来给他接风。” “什么,”霜儿不可置信的看着夏盼:“夏娘,你可不要唬我,每次太子殿下来,都是只吃酒,不喊人伺候的,只有你才能进的了屋内。” 霜儿嘟了嘟嘴,样子有几分俏皮。 太子极重视自己名誉,独自前来也是与夏娘议事,姑娘们试了几次之后,都被夏娘警告不要触了太子殿下的霉头。 “太子殿下自己,自是不会叫你们伺候,”夏盼笑着:“冉小将军就不一样了,特意嘱咐我,自上次见你舞过一曲后,久久不能忘。” 霜儿娇羞的咬着唇,眼里有了几分得意。 “赶紧去吧,日后前程,都还是靠你自己去争。” “谢谢夏娘,你最好了。”霜儿跑到门口,又回来蹭了蹭夏盼。 夏盼笑着看她跑了出去,心里沉了沉,脸上仍带着笑,转身看着屋里沉默了很久的霏雪。 “霏雪?”夏盼拉起她的手,向外走:“明日还要叫琳琳去弹个曲子,你去帮她看看。” 霏雪似是才回过神,木讷的点了点头:“哦,好。” 夏盼看着她心不在焉的走了出去,面纱下的眉头微微皱起。 第二十三章--面容不堪 京都醉花楼 今日醉花楼里可是热闹非凡,夏娘将这阁台都放了与往日不同的鲜花。 “呦呦,”盛冉进了楼,便朗声笑到:“夏娘,你这阁楼可又是不同了。” “盛小将军才从塞外回京,想必塞外皆是些黄沙枯木,夏娘斗胆猜测小将军许是能想看些新鲜玩意了。”夏盼跟在一行人身后,俯首笑道。 “夏娘,本殿来这醉花楼可没这待遇。”太子装着不满的样子。 “太子殿下您可别说了,您次次来,不是赶了丫鬟出去,就是拂了我们姑娘的面子,”夏盼知道太子脾气,便也有了七分生气的样子:“丫鬟们都丧气了,您没发现这几次来,也就我这个丑婆娘才愿意给您奉茶倒酒了。” “哈哈哈哈,”夏盼这一段面上埋怨实则恭维,倒是让太子心情甚好:“倒是本殿的错了。” 一行人大笑不止。 曲凉焕看着夏盼满脸假笑,不由心中偷偷笑道,全京都最会拍马屁的人,非她莫属了。 多年后,曲凉焕有次与夏盼提及此时,感叹她拍马屁功力深厚。 夏盼也是嘿嘿一笑,并不反驳。 她拍天后娘娘上百年“后”屁,给天后娘娘都能哄得开开心心,一个活了二十年的太子,算个屁啊。 酒菜一趟一趟的被送了进去。屋内美人环绕,曲艺皆有。 饶是太子也被灌得有些没了平日里严肃的样子。 当夏娘又将一批酒菜重新换上时,屋里多了一抹紫色飘逸的身姿。 那人似是已经喝了不少,他枕在软垫上,紫色的外衫半搭着,几分性感。 看见她,那人眼神变得几分撩人。 夏盼忙收回视线,低下头,尽量避开与他的眼神交汇。 她默默问自己咋就吃一百个豆不嫌腥呢,按理说自己应该对这种人免疫啊,毕竟她和司命这种妖孽也认识几百年了。咋就一看到他的眼睛就像掉进去了一般。 夏盼笑的有几分僵硬:“四王爷也来了,可要哪个姑娘相陪?” “不必,”顾怀辰姿态绰约,眼睛直直勾着夏盼,笑的几分勾魂:“本王不是为她们来的。” 夏盼一个手抖,差点撒了酒,稳住,稳住。 曲凉焕看着这个四王爷硬是给见惯了风尘的夏娘,吓得站不稳。 怕是再看一会身边这两位爷,就算是烂醉也能察觉出这奇怪的气氛。 他连忙接话道:“我们今日都是为了盛小将军来的,不好抢了他的风头。” “自是如此。”夏娘点头。 “夏娘,酒呢。”盛冉拿着坛子一饮而尽,到过空空如也的酒坛,问道。 “呦,盛小将军,这酒都像你这么喝,怕是我这醉花楼的好酒,到要在这一日被您喝光了。”夏娘忙接过坛子。 “今日太子殿下做东,自是,嗝...”盛冉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自是要喝光你醉花楼的好酒。” “那是自然。”太子也半眯着眼说着。 角落垫上那抹身姿看着她的舌灿莲花,八面玲珑,将一群人哄得哄笑。 却是低头笑了,这样的能说会道,偏就多半刻都不敢看自己。 夏盼笑着说:“我这就把我压箱底的好酒,给殿下们拿上来。” “快去,今日我要与四王爷大战三百回合,”盛冉指着顾怀辰:“从来没见你小子醉过,我在边塞酒量可是涨了不少。” 顾怀辰笑着,将壶中酒,自上而下流入口中:“你年年战,年年败,还不死心。” 夏盼面上挂着笑,一路退了出去。 出门便僵了下来,扶着卉儿:“哎呦,这几个殿下真的难伺候,随我去取酒。” “夏娘,人手不够我进去伺候吧。”霏雪站在一旁,看准时机走了过来。 “你...”夏盼看了她一眼:“他们都吃醉了,你才来,别再毛手毛脚的。算了。” “夏娘,我...” “就这样吧,你去找芸芸,琳琳已经半醉了,别出了什么岔子,让芸芸去将她换出来。”然后便拉着卉儿离开。 霏雪咬了咬唇,只得转身找人去。 等这几个爷都喝的差不多,夏盼才松了一口气。 “芸芸,叫人将解酒汤送上来。” 芸芸俯身,出去喊了丫鬟。 夏盼用力将盛冉从桌上搬到榻上。 刚想起身,便被旁边闭目假寐的人扯住了手腕。 夏盼惊得一抖。 “你酒量居然如此之好。”那人脸色有些许绯红,调子也软了三分。 夏盼心想,她早就提前吃好了解酒药,自然不醉,可眼前这个... “王爷才是真酒仙,竟千杯不醉。” “谁说的,本王现在许就是醉了,竟觉得夏娘姿色不俗。” 说罢,顾怀辰的手便抚上了面纱,夏娘想躲,却被他牢牢抓住。 面纱垂落,夏盼脸上的疤痕刺痛了那双眸子。 夏盼看着他眼中的震惊,不知为何,胸口有些发闷,她捡起面纱带上低声道:“夏娘面容不堪,惊了王爷了。” 她想抽身离去,他却还不肯松手:“美人在骨不在皮,这一张皮囊并不能盖了美人。” 夏盼不料他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她自己做的伤疤狰狞,她知道有多可怖。 “谁做的?” 他眼里竟有了一分怒火,夏盼怔住了,依稀还看到了一丝怜惜。她从带上这幅面具以来,别说怜惜,多数人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夏盼好不容易回过神,迅速将手抽出:“匪徒已经全数被明澈杀了,谢王爷关心。” 顾怀辰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脸上也没了笑容。 “夏娘,解酒汤。” 霏雪将夏盼从这尴尬的寂静中救了出来。 夏盼忙拿起汤:“殿下可要一碗。” 然后未等顾怀辰说话,便递了一碗过去。然后拿起另外一碗,扶起盛冉,就要喂下去。 霏雪也拿着一碗,走向太子。 顾怀辰神色淡淡,刚拿起汤碗。 “等等,王爷且慢。”夏盼一把拉住已经端起汤碗的霏雪。 目似剑光,冰冷的看着霏雪。然后迅速地一手扣住霏雪拿碗的手腕,拇指用力按下穴位。 将霏雪手中颤抖的碗拿下。 霏雪似是还想动,却被逼夏盼按住的穴位牵的再难行进分毫。 “卉儿,”夏盼高声喊道,眼神仍是盯着霏雪:“将这些汤都撤下去,这汤是给普通客人的,如何上的了殿下们的桌。” 夏盼一把抓住霏雪,将她置于身后。 “王爷,这汤还是别喝了,失陪。” 顾怀辰倒是配合,只是一笑,便将汤碗递给了卉儿。 卉儿不知为何,但还是乖乖地收走了汤,一并出了房间。 “卉儿,汤给倒了,去喊各位爷的小厮上来,扶他们主子回去。” 卉儿点头疾步下了楼。 “明澈,看好这屋子,除了各府小厮,别让任何人出入。” 明澈点了点头,看着夏盼擒着霏雪走到侧面的楼梯。 第二十四章--事情败露 夏盼将霏雪一路拖至她的房间。 夏盼关上门,狠狠将霏雪甩到床上。霏雪这才恢复自如,她看着自己手腕处的穴位,便知道夏盼用了多大力气。 “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的?”夏盼眼里满是危险的气息。 霏雪没有说话,只是咬了咬唇。 “说,”夏盼手掌死死扣住霏雪的脸颊,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她:“谁派你来的。” 霏雪的颌骨似是要被她生生捏碎一般,她咬着牙吃着痛。 “那日那队凶徒也是你们一伙的?” 见霏雪久久不说话,夏盼掏出身上带着的药瓶,一颗药被夏盼灌入霏雪口中。 “放心,这药不会要了你的命,”夏盼看着霏雪的眼神冰冷异常:“只是让你身上酸软。” 然后夏盼便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怎么回事?”明澈已经将人送走,忙追了过来。 “她下了毒,想要那位的命。”夏盼低声说道:“房门我已经锁好,她被我喂了药,再作不出什么花样。” “你不怕她自我了断?” “呵,”夏盼冷笑一声:“她不会的,事情还没做完,她不舍得死。” 听着门口人渐渐走远,霏雪心如死灰。 她有几分功夫,但远不及夏娘和明澈,就连下毒的能耐,也被夏娘识破。 霏雪身上已经酸痛不已,她躺在床上,咬着牙坚持,的确,她大仇未报,只要不死,就还有机会。 次日辰王府 子恒迈入书房,顾怀辰抬起眼,微微点头,示意他开口。 “王爷,查过了,那日她确实带了一个姑娘回了醉花楼,说是从别处青楼救下的要自戕的姑娘。” “哦?”顾怀辰似笑非笑:“那姑娘看着可不像是会自戕的样子。” “东宫那边似乎还不察。” 顾怀辰只是稍作思考:“跟我出去一趟。” 醉花楼 “夏娘,四王爷来了,”卉儿低头在夏盼耳边说道:“霜儿在陪。” 夏盼点点头,回了房间换了一个颜色更加深的面纱,提气上了楼。 “王爷万安。”夏盼心有戚戚:他今日只怕是来问罪的。 “那姑娘怎么样了?”顾怀远好笑的看着她那奇黑无比的面纱。 “霜儿,给王爷热壶酒,今日阴雨不断,给王爷暖暖身。” 霜儿做礼后就退了出去。 顾怀辰看着夏盼走进,倒了茶水。 他缓缓拿起茶杯,等着她说话。 不料夏盼微微笑道:“不如王爷猜猜。” 顾怀辰也不恼,颇有兴致的开了呛:“被你安置后院,并没处理。” 夏盼点头。 “你的人?” “现在还不是。” “你做的局?” “不算是。” “跟我二哥有仇?” 夏盼却没再接话,只是抬了眼。 她给顾怀辰满上茶:“王爷可记得我说的三个日子?青州地陷已过了几日,我也不妨多说些。” 顾怀辰挑眉,侧耳。 “殿下不信鬼神,也乃人之常情。我不用王爷现在就信我,只需听我把话说完。” 夏盼将早就编好的说辞说与他听:她是九天仙子,因为此世顾怀辰命数有了些许变动,司命星君怕会改了晏朝国运,特遣她下来相助。 顾怀辰眼睛透出几分不明的目光:“夏娘说,我命数会影响国运。” “是。” “你知道,若是这话让别人听了去,你便会如何丢了性命?” “祸乱朝纲,动摇国本,每样都是凌迟之罪。”夏盼吐字清晰,缓缓道来。 “那你又如何知道,我不会将你送去东宫?”顾怀辰向着夏盼的方向贴近,四目相对。 夏盼并不惧他,回看道:“这些日子,殿下应已查过小女的身份,我并无家人,也无所求,长在道观。我此行只是因为殿下的命数有了些变数,我来帮殿下回归正轨,仅此而已。” 顾怀辰眼中意味不明:“你如何帮我?” 夏盼眼里笑语嫣然:“等到三个日子都过,殿下自会再来找我。现在我说再多,殿下也不能全信,那姑娘不劳殿下费心,我自会去她爪牙。” 顾怀辰久未言语,突然冒出一句:“你为何总带着面纱?不觉闷吗?” 夏盼猝不及防,皱了皱眉:“小女子面相粗鄙...” 顾怀辰却一把环过夏盼,将夏盼固在自己臂中。夏盼惊慌失措,就听着耳边声音撩拨:“我酒醒后,便知你这伤痕都是假的,也知你带着假面。” 她呼吸紊乱,耳朵也变得通红。夏盼用力挣脱:“王爷自重,若是有火未泻,叫姑娘进房伺候便可,无需看我笑话。” 然后便在那人的哈哈大笑中,仓皇而逃。 看着夏盼溜走,顾怀辰更是确定了几分,这确不是她的真容。 夏盼出了房门,看见霜儿站在不远处,见她出来,方才上前。 霜儿笑了笑然后在夏盼的示意中,进了房门。醉花楼最让夏盼放心的,就是这人都是她亲自筛选。她手中有他们的软肋,却不用,对所有人都极好。 自上而下,醉花楼里的人都很懂事,也懂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 夏盼在开张前,就与他们说:“这青楼,人多眼杂,秘密也多。知道太多的人,都活不太长久,两耳一闭,才能熬到自己赎身的时候。” 夏盼回了房,她看了看自己的假面,并无破绽。 他是如何知道的,夏盼不禁后怕。 若是她是敌人,他又当如何? 她要让自己变得有用,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她走进另一间房间。屋里的人虽然虚弱,却并不害怕。 夏盼将解药喂给霏雪,她问也没问就吃下了。 “你也不怕我决定好了要取你性命?” “如今姑娘若是想取我性命,就算我不吃,又能如何?”霏雪的声音干净,没有犹豫。 “三个小时你的身体就会恢复如常,来我房间见我。” 霏雪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如此简单的放了。 “你有美貌,坚定的信念,玉石俱焚的勇气,也有几分头脑,有几分身手。只是要做大事,还要学会筹谋和隐忍。”夏盼看了她一眼,走出了房间。 霏雪一时间竟没消化她这话里的意思,痴痴地看着那背影关了房门,留她一人。 第二十五章--大仇未报 霏雪走进夏盼的房间, 她正在桌子上摆弄她的药罐子们,听她进来便开口道。 “我查了你的身世,你并非人牙子找的奴仆,我不了解你的身份,恐生变数。你若是怪我,我也不怨。” 霏雪面色惨白,京都城人人皆知,醉花楼受太子庇护,若是夏娘要将她送到东宫... “夏娘,求你怜悯,赐我痛快。”霏雪重重的磕头。 “你也觉得我是太子的人是吗?”夏盼并未抬头,也未动半寸,继续闻着药味。 “世人皆知...”霏雪不明,皱了皱眉,仍是没有起身。 “我若说我不是,你可信?” 夏盼终于看了看她,她神色淡淡,说不上有什么波动:“起来吧。” 霏雪慢慢起身。 “你以为,若是我不拦你,你可能成事?” “我投了毒...” “黄蝎草,曼陀罗,魄荚籽,”只见夏盼缓缓抬起眼,看向她:“你从我药箱拿了这几味。” “是...” “你知道,这几味药,要多大剂量溶于水中,才能一口致命吗?”夏盼目光冰冷。 “你又知道,这世上想让太子毙命的人有多少吗?” “光他府中各派势力的暗探,又有多少?” “我...” 夏盼冷笑:“若是一口能致命的汤水,他靠闻便能识毒于几米外;若是不能一口致命,那汤水到了他口中,他会一滴不剩的给你吐出来。” 看着霏雪冷汗满额,夏盼继续道:“你以为,我们这位,做了东宫太子二十五年的殿下,是草包不成?” 霏雪恍然大悟,颤抖着:“是我鲁莽行事,之前误会姑娘,险些犯成大错,请姑娘赎罪。” “我知道你有血海深仇,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并不是太子爪牙,只是形势所迫,须得保全自己,方能成事。”夏盼看着霏雪心慌意乱,知道自己目的已达,便拍了拍她:“此事需要从长计议,莫要再一意孤行了。” “霏雪谢姑娘提点。” “这些日子,你只需要继续带着姑娘们学些东西,我有意培养她们,你可懂?” 霏雪点点头。 夏盼重新将草药拿起,剪成小段:“索性昨日没闹出太大动静,你只需要说你昨夜身体不适,我许你休息一天即可。” “霏雪明白,这便告退。” 夏盼看着她走出去,便又低下了头。 想起了她收集的探报,正月二十八,大雪霏霏,王家满门俱灭,血凝在雪上,开春才慢慢消散,整个城池,都漫着血腥味,久久不散。 夏盼还在磨药。 “你再磨下去,怕是入不了药了。”明澈从里屋走了出来。 “啊...”夏盼将药粉倒入器皿。 “你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是吗?”明澈一如既往的冷冰冰。 “没有什么过不了,没有我,她早死了。”夏盼换了下一味药材。 “那你犹豫什么?” “我...”夏盼停了停手里的动作:“你怎么知道我犹豫。” “不知道,只是有种感觉。” 夏盼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他是与自己一同生活了百年的同门师兄,他自是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下不去手...” 事情都是按照夏盼计划的,分毫不差,可真到了这个地步,她却很难将霏雪之看做一枚棋子,硬生生将她抛出去。 “事情已经如此,没有你,她也是一死,能如偿所愿,才死得其所吧。” 明澈说完就转身也离开了房间,留下夏盼一人,磨着药石。 唦唦唦... 唦唦... 一个月,有太子帮衬,醉花楼越做越大,聆音阁已是强弩之末,全靠着当日没能进醉花楼的客人维持生计。 终于有一天,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进了聆音阁的大门。 桂妈妈仍是装作趾高气扬的样子,指着夏盼道:“你是来看我笑话?你不过是有了明主,要是比起手段,你根本不是我对手。” 桂妈妈气的牙痒痒,她苦心经营各方势力,为的就是不受制于人,这才有了当日风光无限的聆音阁。 “桂妈妈可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夏盼不恼,反而走上了半台,坐了下来:“您不愿受人辖制,我却乐意的很。” “夏娘今日就是来说这些的?” “自然不是,我忙得很,来是有正事的。”夏盼笑了笑,从腰间拿出一张纸:“这是一百两黄金的票子,曲家的票号,都可以兑换。” 桂妈妈虽然现在很需要钱,但是也不愿轻易低头:“姑娘是要买我这聆音阁?” “不是。” 桂妈妈气的笑道:“呵,那你难不成就是来羞辱我的?” “自然也不是,”夏盼笑道:“当日我要开醉花楼,硬是将博弈书局给弄没了,我心里不安,也想着给你一条生路,救你于水火。你这聆音阁,就改成书局,至于你那些丫鬟小厮,我是真一个都看不上,你都带走便是。” 桂妈妈看着她气焰嚣张,却偏偏不能发作:“都说你夏娘心肠软,不愿下人辗转人牙子手中,再加三百两银子,这些姑娘,下人仆役,有五六十号人,都归你。” “呵,我自己不卖丫鬟是我的事,你愿意卖我自然拦不着,”夏盼没想到对面已经山穷水尽到此地步:“加一百两可以,但我不要这么些人,你叫你的姑娘出来让我看看,我只挑一个。” 桂妈妈咬了咬牙:“都给我叫出来。” 夏盼一个个看过去,这些日子,聆音阁生意不好,姑娘们气色也大不如前。 姑娘们却满是期待,若是到了对面,从前的日子变回来了,许能更好的。 “哎呀,算了,就她吧。” 夏盼抓了一个女人出来。 “夏娘,这个是我们这的名角。”桂妈妈见夏盼拉了媚娘出来,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那你不愿意就算了,”夏盼又放了手:“本我就是看你缺银钱才点头的。” “欸欸,就让她随你去吧。”桂妈妈不情愿道。 夏盼将票子给了桂妈妈,起身:“过会我遣小厮过来送银子。三天后我的工匠就来,你们可都收拾好。” 然后带着媚娘回了醉花楼。 第二十六章--血石之处 媚娘跟着夏盼回了醉花楼,心里是真真的高兴。 她身姿婀娜,尽是魅态,很会讨客人开心。这也是夏盼看上她的原因,醉花楼没有这样的姑娘。 “谢姑娘搭救。”媚娘软着身子,摇了摇夏盼的手。 有一日媚娘塞给路过的卉儿一张纸,上面写着希望夏娘能将她赎到醉花楼。 “今后前程还是要你自己打算,”夏盼一身鸡皮疙瘩,还是不太习惯别人撒娇:“一会卉儿会带你去挑个喜欢的丫鬟在身边伺候。” 媚娘软软的应了一声,夏盼趁着头皮还没全麻,干笑着走了出去。 京都城南曲宅侧院 曲凉焕上了湖中小船,进了船内,将一张纸递了过去。 “夏娘的消息,你大哥怕是要回京了。”曲凉焕将纸张映于火光之下,细细看到。 “她消息倒是不慢,”顾怀辰依旧是不修边幅的躺在软塌上:“我也才得了密报。” “没想到一家花楼,居然能藏这么多消息。”曲凉焕不禁感叹。 “醉花楼一天要进多少显贵的少爷,这些少爷为表自己身份不同,又会将多少事说与姑娘们。”顾怀辰笑着起了身。 “去吧,在我二哥面前,可要帮她邀功。” “你呀,”曲凉焕皱眉,缓缓起身:“可要有什么准备。” “我需准备什么?他们兄弟二人,可比我想念彼此。”顾怀辰意味不明的说:“我晚上还约了霜儿吃酒,你速去吧,别误了我的时间。” 曲凉焕下了船,由大门而出,上了马径直向东宫奔去。 同时一条小船,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轻轻地随着水流,在京都城穿行而过。 东宫书房 太子看着曲凉焕递上来的纸张,轻车熟路的点了一只烛灯。 “果然,”太子阴沉道:“父王前些日子就说老大常年带兵在外,有几分想唤他回来一同祭祖的意思。” 曲凉焕思索半刻:“夏娘说,这消息也是她拼凑得出的,并不一定准确。” 太子想了想,将纸张点着:“我倒是觉得这消息不假,现在看来老大也在准备,曲兄,帮我提点醉花楼几句,有任何消息,速遣人直接来报,无需绕道曲府了。” 曲凉焕怔了怔,点头:“在下明白了。” 醉花楼 霜儿退了出去,夏盼盯着顾怀辰,笑着说:“王爷许是来的太频了吧。” “这聆音阁都被你买了去,我只有到你这吃酒了,”顾怀辰摊摊手:“我日日来才对,若是长久不来,才惹人疑。” 夏盼算了算时间,继续问道:“王爷可收到我传到曲公子手中的消息了?” “本王喜欢你聪明,但很不喜欢你将聪明摆在我身上,”顾怀辰低头看着杯中酒,语气平平:“继续说。” 夏盼看着他似乎动了气,进了几步,小声道:“王爷,我说自己是神仙你不信,我真的能算出曲少爷是同我一样的。” 顾怀辰没有理她,他现在已经信了三分,只是这事实都被一女子看穿,实在让他难以咽下这口气。 夏盼不过是因为血石里有她的精血,她感应到这精血在他辰王府,心里便了然了几分。 她继续轻声说道:“殿下,小女真的不是聪明,只是知了天机,就如做了弊一般。” 顾怀辰看她狗腿的样子,不由的笑了出来:“那你还算出什么了。” 夏盼看他没了阴霾,便摇头晃脑道:“还算出,此时曲公子应是在东宫,过阵子也要带话给我...” 话音刚落,便听见霜儿在门外敲了三下。 夏盼退到平门口的屏风处,拉开距离。 顾怀辰神色也恢复平常:“进来。” “殿下,这棋可是夏娘费了大心思,从域外买回来的,您瞧这样式,”霜儿笑盈盈将棋盘置于桌上:“夏娘宝贝极了,若不是您来,怕是还不肯让我们看呢,不如陪霜儿一起对弈一局如何。” 顾怀辰又恢复了那副腔调:“霜儿有意,我自然是都应了的。” 霜儿回头看了眼夏盼,又瞥了一眼门口,便转回了身。 夏盼了然,也不再这碍事,退了出去。 果然,卉儿早在门口等着了。 “曲公子来了,我怕他见您在和...”卉儿看了看四周,贴近夏盼:“怕他多想,我叫人带到房间了,让霜儿去唤你出来的。” 夏盼心里有了些许感动,卉儿并不知两人渊源,也不知自己的布局,只是一心想着自己,思虑周全。 “我知道了,”夏盼握了握卉儿的手:“你去吧。” 卉儿感到了夏盼手中的温度,也回笑了一下,便去了后厨。 “曲公子。”夏盼进了屋,曲凉焕已在屋中了。 琳琳见夏娘进来,俯了俯身,告退了。 “殿下托我来传话。” 夏盼俯身恭听。 “消息他知道了,很是满意,日后若是有什么消息,叫小厮直传东宫即可。” 夏盼皱眉,看着曲凉焕:“这...” 曲凉焕和她都知道这意味什么,曲凉焕却没什么不悦:“姑娘不必担忧,我引荐了姑娘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夏盼点点头。 “我日后还是会常来的,”曲凉焕怕她担忧:“也会帮着殿下传些不便书写的话。” “夏娘明白了。” 曲凉焕又唤了琳琳,谈了几首曲子,与夏盼说了些不打紧的话,便离开了。 夏盼回了顾怀辰的房间,霜儿刚想退下,便被夏娘扶住了。 “无妨,你下你的。”霜儿这才又坐了回去。 “如何?”顾怀辰看着棋局,眼睛都没抬,似是随意的问道。 “不错。”夏盼也似是肯定的,对着顾怀辰落下的棋子点了点头。 霜儿皱了皱眉,很快便不再好奇他们说的话了。要想活得长久,要学会装聋作哑才行。 “听说你将聆音阁买下准备重开书局。” “正是,当日搅了人家生意很是不安。”夏盼也随意的回到。 顾怀辰心底发笑,她会觉得不安? 可还是淡淡的说:“是当如此。” 夏盼心里也翻了个白眼,他会觉得理应如此? 这两个人相互腹诽了八百回合,这棋局也算告了一个段落。 第二十七章--梨州暴雨 两个月,醉花楼越做越大,名声鹊起,京都歌舞升平。 卉儿和丫鬟们都喜笑颜开,自己都有了些许的积蓄。虽距离赎身还相差甚远,但这也是他们人生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财务。 这一日,是端午节,卉儿她们瞒着夏盼,准备了粽子,彩线。 这样的节日,醉花楼是清冷的,夏盼只是静静的坐在阁楼上,望着江边,满是一副热闹的人间景象。 晚上姑娘们一涌而至,吓了夏盼一跳。 “干什么?” 卉儿笑着:“我们排了几个小节目,也一起包了粽子,快下来一起玩。” 夏盼看着她们衣着鲜亮,打趣道:“呦,看来我这工钱给的不少啊。” 他们知道夏盼在笑她们,只是嘿嘿笑着。 临风,临熙跑了过来。 “夏娘,跟我们去吧,琳琳姐姐还练了新的曲子。”临风说着就拿起来夏盼的手。 “这是作何?”夏盼茫然的看着临风将一串编好的彩绳绑在自己手上。 “这是彩绳啊,”临风也是一愣,虎牙笑了出来:“夏娘不知道吗?” 临熙吃力的爬到榻上,坐在夏盼腿上:“卉儿姐姐说,这是求神仙保佑我们身体无虞,健健康康的。” 夏盼苦笑,自己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凡人求愿,也轮不到她管。 最后还是被他们闹得系上了彩绳。 明澈看着夏盼被拉到庭院,也颇是无奈,在她耳边说道:“你若是不愿意去,就不去了吧。” 夏盼算了算日子,看着明澈,突然神色不安:“随她们去吧,这样的日子没有几天了。” 虽然不解,明澈也没多问,应了夏盼的意思,将醉花楼提早关了门。 琳琳的新曲子不错,但被媚娘和霜儿胡乱跳的舞,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全给打乱了。 卉儿也难得的唱了曲子,嘤嘤小调,惊了四座。 夏娘也拿了古琴,突然有点想念她师傅,不知为何,许是下凡久了,夏盼竟有点想不起师傅的样貌,只能记得那山羊胡,和一只桃木杖,时常打的她和雪狼苦叫哀嚎。 她随意拨了拨琴弦,师傅,不知您能听到徒儿的琴音吗?身体可还一如往常,年岁大了,不要总往山上跑,那些草药啥的,等我回去给您摘。 一曲罢,夏盼居然落了泪,胸口也闷闷的。 丫鬟小厮们面面相觑,她们以为夏盼想念已故家人,一夜间亲人全部不在,也确实让人几近崩溃。她们虽然独自在这,但也知道父母还在,有时还能与父母通信。 卉儿忙说:“这风大,姑娘快过来。” 夏盼这才缓过神,竟发现自己的泪湿了面纱。 她笑着:“不碍事的。来,明澈,你给他们舞个剑。” 然后喊琳琳同她一并奏乐,这才将气氛重新带了回来。 大家都在屋里吵闹,一只信鸽落在夏盼手边。 夏盼解下鸽子脚上的小竹筒,拆开,竟是几块已经撞碎的荷叶糕。 并未有其他文字,夏盼狐疑的闻了闻,确定没毒后,才咬了一口。 清香漫口。 夏盼脑中忽的出现了那抹紫色身影,夏盼赶忙摇摇头,不会的... 他此时怕是人在宫中,哪可能有这个闲心。 这夏盼倒是猜错了,此时顾怀辰已经回了王府。 也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的就带了两块荷叶糕回了府。 等到反应过来时,荷叶糕已经摆在案台上了。 他想了想,将荷叶糕胡乱的塞进竹筒,自我安慰道,本王只是念及她无家人在世了,甚是可怜而已。 等子恒进了房间,便看见自家王爷似是很烦躁。 “找只鸽子送过去。” 子恒刚想问送去哪,一眼便瞥见了顾怀辰一件衣服上挂着的血玉,心下了然。偷笑着出了房间,抓了一只十分健硕的鸽子。 子恒叹气一声,心有愧疚道:“委屈你了兄弟,重是重了点,但满府鸽子中,也就你堪大任。” 这鸽子似是听懂了一般,咕咕叫道,伸了伸脖子,抖了抖羽毛。 “有此大志,必能成事。”子恒将竹筒绑在它腿上,只是一推:“去吧。” 然后这鸽子跌跌撞撞,奋力扑扇翅膀,好不容易,才勉强找到了平衡。吃力的飞出府院。 大半月有余醉花楼 一早夏盼便唤了霏雪:“霏雪,今日有贵客,将上间腾出来,精心布置,只你一人知道即可。” “另外,”夏盼顿了顿,看着她:“然后去换件衣服,梳洗打扮一番,首饰找卉儿要,晚上你来伺候酒水。” 霏雪迟疑的点了点头,心里有了几分猜测,不敢马虎的上了楼。 “明澈,你帮我驾一辆马车,帮我去等一个人。”夏盼又交代明澈了一番。 然后便开始了静静地等待。 今日他定是会来,她只需等着就好。 辰王府 顾怀辰接到密令,梨州洪涝,宫中还没有动静,像是还未通报,突然她的身影出现在脑中。 如此看来,是时候了。 顾怀辰起身向外走:“备马,醉花楼。” 子恒想了想,提醒道:“王爷,此时去花楼,怕是皇上要动怒。” 顾怀辰一把抓起外衫,披在身上:“来不及考虑这些了。” 顾怀辰和子恒从后门驾马而出,不料刚出府后门,便看见明澈站在马车上,驾车刚好经过。 “王爷,我们家主子让我在此恭候,王爷这匹御马,还是太过张扬,主子说请您屈尊,上马车带您见她。” 顾怀辰眼中有几分顾忌,他的密探速度绝对不慢,东宫那位都没有消息,她居然会派人提前接应,算准了他的速度。 若非真的通天,便是手腕极深,暗线不输于他。 思及此,顾怀辰走向门边:“他何时到的?” “今早清晨便开始徘徊在此。”门边的守卫答道。 今早的溃堤,明澈提前而至,不是通了天机,又是什么。 顾怀辰此时已经不再迟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深谙此事。 于是他转头对子恒说道:“我自己去即可,你回府,若是宫里或那边来传,先应下再来寻我。” 然后便进了明澈的马车。 第二十八章--引君入瓮 顾怀辰在马车上闭眼回忆,自与她第一次见面的种种。 到明澈将马车停下,他才睁眼,将这前程压在她身上,许是自己疯了吧。他笑了,罢了,就算输在她手上,自己也心甘了。 明澈将他引到醉花楼背身一处宅院,他看了看构造便了然了。 若是在外面,很难将这两处地方联系到一起,醉花楼灯火通明,尽是旖旎之态,而这处院子,设计精巧低调,并不起眼。 他笑着说道:“夏娘可有两下子,这条密道几人知晓?” “无人。”明澈看他不信,便冷声继续说道:“修下时由主子单独设计,我独自一人另修的,主子吩咐,此道只王爷一人可知。” 顾怀辰兴趣甚浓的跟着上楼,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他人生中绝对为数不多。 处处机关设计精巧,她非等闲。 终于,他进了这个从未见过的房间,看见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夏盼。 她姿态慵懒的坐在软垫上,看到他来了,也不起身,只是微微笑道,然后颔首:“王爷万安,叫人好等。” 然后向着旁边的做榻微微摆头示意他座下。 顾怀辰笑着坐下,腔调勾人:“叫夏娘苦等,是我不对,日后只要你相约,必定马上前来。” 夏盼刚端起了的架子,就差点被他这一通话破了功,她红着耳继续说道:“想必王爷已经接到梨州洪涝的事了,王爷前来已是给了我面子,我自当再奉上些其他玩意,以表心诚。” 说罢,夏盼将一张图纸摊在桌上。 一处处机巧设计,一个个暗格,皆出现在顾怀辰眼前。 单着却并不是醉花楼的设计图。 顾怀辰细细看着,夏盼刚要开口解释,便听他开了腔。 “博弈书局。” 夏盼愣住,这图纸其实很难看出一二。 “王爷睿智,”夏盼干笑:“却是博弈书局。” “也是你的人?”顾怀辰有些不解。 “不是,”夏盼尴尬:“我其实人手很有限,并没有许多得力的心腹。” 顾怀辰点头,她若是现在几个月的功夫,就将心腹遍布各地,他倒是不信。 “但是,王爷,用自己的人,太过扎眼,用些不知实情的人,才好遮挡。”她缓缓道。 “王爷您看,这书局出入人数庞大,下到平民百姓家要上学堂的娃娃,上到皇宫贵族来给各家主子筛选书籍的小厮,鱼龙混杂。我们的人进去也并不显眼。” 顾怀辰很是欣赏:“也不用露面,只需将消息放入暗格,便只有我们能取。” 夏盼忙点头应和。 “王爷可再见一个人。”夏盼说到,看着顾怀辰点头,她便唤了人:“霏雪。” 顾怀辰也不急,缓缓敞开外衫,半靠着软塌,把玩起了桌上的杯盏。 任由她吩咐着。 “霏雪,见过四王爷。”霏雪一怔,抬眼看去,只是一眼,他身上的魅态甚浓,虽说霏雪也来醉花楼数月有余,但这位四王爷带着的高贵和满身的妖气惊得霏雪下意识的就想低下头。 但她还是僵硬的定了定神:“霏雪见过王爷,四王爷万安。” 他也只是笑着应了一声,然后看着旁边面纱下的女孩似是心情不错。 “将酒放下吧。” 然后霏雪礼数周全的放下了酒,便退了出去。 “怎样?”夏盼得意道。 “还不错。”顾怀辰也笑着陪她扯下去。 “还不错?”夏盼不满道:“王爷,如此冰清玉洁,貌美如花的女子,姿色身材满京都的贵门嫡女都不及啊。不说倾国倾城,闭月羞花总有了吧。” “啧啧,”看她不满,顾怀辰抬手掩笑,于是又重新开口,认真了点:“相貌佳,礼数全,有点来头,音律可通?” “略知。” “做个你花楼的头牌可。” 她笑了笑,跪起俯身斟酒:“那可不够。” “怎么?你想送她去哪?”顾怀辰接过她斟满的酒,挑眉。 “若是入药,不知是否可做药引?” 顾怀辰只是嗅了嗅酒香:“你是真的不怕我将你带去问罪?” “人祸就罢了,三庄天灾,殿下应该已信我三分,殿下既在这个关头前来,”她笑了笑:“承蒙殿下信任,我定助殿下平安一生。” 顾怀辰却是抬起头,像是在思索一般,看着夏盼。 夏盼试探问道:“王爷在想什么?” 是有什么遗漏?还是仍是怀疑自己?或者有什么她未想到的? 夏盼皱着眉头,重新推看自己的图纸。 只听那声音在头上缓缓道:“在想如此军师,不如掠回府上,生个一儿半女,才算放心。” 夏盼脸上瞬间充血,这个浪荡客,她想起身,被一下按住了手。 “你就不能让我看看你的真容吗?”顾怀辰很是执着。 “王爷,我的真容也很是不堪,看惯了王府的美娇娘,王爷许是想换换新鲜口味,但我绝对不合您的口味。”夏盼呛声道。 “你就觉得,我喜欢一个人,都是因为皮囊?”那声音似乎很是不满。 “不敢,王爷如此待我已经证明并非以貌取人之人,但这是择良将,若是则良人,自应是选看的顺眼的。”夏盼已经有了几分不悦。 顾怀辰忽的放手,语气尽是可惜:“夏儿,你可真是不可爱。” 夏盼揉了揉手腕,皱着眉:“我不叫什么夏儿,王爷还是一同喊我夏娘,或者夏姑娘。” “不然你告诉我你真名?”顾怀辰仍是不死心道。 “...”夏盼理都不想理他。 “不然...” “姑娘,有人找。”门外的声音打断了顾怀辰的话。 夏盼赶忙开门。 子恒微微俯身,然后就进了屋。 “王爷,宫里来人唤您进宫,衣服我带好了。” 顾怀辰点点头,随子恒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夏盼俯身相送,顾怀辰却停下来脚步。低头,近乎咬着夏盼的耳垂,弄得夏盼很是痒痒。 只感到他唇齿触碰,轻轻问道。 “那荷花糕可好吃?” 夏盼惊了,那荷花糕,竟真的是他... 等她回过神,那人早就出了门,只听马蹄声,踏在她的心头。 嗒...嗒...嗒... ------题外话------ 今天的2更哦~~ 第二十九章--自愿出楼 京都醉花楼 顾怀辰已就走了许久,夏盼仍没出那间屋子。 她反复问自己,他到底想做些什么呢?是觉得自己不够忠心?还是觉得自己有趣?要不就是想吞了醉花楼? 总不会是真喜欢自己吧...连自己真容都没见过,谈什么喜欢,荒唐。 夏盼一眼瞟见霏雪正站在门口,忙喊她进来,整理情绪。 “今日让你见四王爷,你便应该懂得我的立场了。”夏盼说。 “霏雪明白,”霏雪咬着唇,几分被人窥视的羞耻,几分庆幸,之前看到夏盼和太子接触甚密,心情十分复杂,甚至做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如今夏盼和自己摊牌,她倒是松了一口气:“夏娘如此对我,霏雪理应自行告知,只是难以启齿。之前误会姑娘,险些做了错事,请姑娘赎罪。” 夏盼起身扶起她:“好在你后来听了我的话,否则酿成大错会毁了我全盘计划。这不是你一己之力能做到的,太子之手腕自然也不可能中了你那小小的毒。” “霏雪鲁莽,”霏雪想了想:“姑娘,我自小受过教导,琴棋书画都略知一二,请姑娘帮我,我愿出楼,也可助夏娘你一臂之力。” “不可!”夏盼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你家只剩你一人,你要好好嫁人生子,才能对得起你父母。” 霏雪继续争取:“可是,夏娘,没人比我更合适了。媚娘,霜儿,她们对姑娘并不忠心,只是喜欢钱财。难保不会背叛。” 夏盼看了看她,说道:“我会有其他办法控制她们的。” “可是,夏娘...” 夏盼突然站起,声音提了几分:“好了,不要再说了,日后也不要再提起此事。我自会给你寻个人家,富贵荣耀我不能给你,但是我总要保你一世安稳。” 夏盼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便走了出去。 皇宫议政殿 顾怀辰和太子并排跪着。 屋内气氛压抑,站着的宫人都尽量减少自己的呼吸,力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刚刚,太子本就被陛下责骂,姗姗来迟的四王爷,更是让皇帝陛下勃然大怒。 一个茶盏就摔了过去,太子和四王爷立刻跪了下来。 “梨州洪涝,多少百姓一年的收成都没了,房屋被毁,家破人亡!”皇帝青筋暴起,指着顾怀辰怒斥:“你满身烟酒,可有一点为民担忧的样子?” 顾怀辰头低得更深,似是酒还未醒:“儿臣...儿臣不知...梨州洪涝...” “你不知,哼,”那位明黄色长袍,束发金冠下的人冷笑一声:“你整日沉迷酒色,等你知道,我大晏早就亡了!” “父皇息怒,儿臣身为兄长,管教无方,日后定会好好训诫四弟。”太子立刻叩首,顾怀辰心底冷笑,面上仍旧瑟瑟的跟着磕头。 陛下只是瞥了一眼太子:“你确实不是个什么好兄长。” 然后留下两个跪着不敢起身的儿子,进了内厅。 许久后,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宫明走了出来。 “宫总管?”太子试探到。 宫明虽是只有二十岁出头,却多得陛下信赖,在老总管没了后,便接了这总管之职。这皇宫之中最懂陛下的人,怕是除他之外,找不到第二个了。 “陛下口谕,二位殿下回府自省,若是有了什么主意,递折子进宫便可。”宫明正色道。 顾怀辰和太子起身,然后揉了揉酸痛的腿。 “另外,陛下拟旨,近几月接连天灾,今年祭祖,需礼制周全,大皇子理应归京,共同祭祖。” 太子身体僵硬,几近发作,被顾怀辰拽住了胳膊,才只是咬了咬牙便告了退。 顾怀辰想了想,俯身拱手道:“梨州洪涝,加上父王生气,难免会夜不安神难以入睡,麻烦公公,遣人准备些安神汤,父王年龄大了...” 宫明点头应下。 进殿,宫明将安神汤拿到御前,也未劝说,只是将汤碗轻轻置于旁边。 皇帝看了几个折子,头痛万分,拿起汤碗。 看了看,叹气道:“他少气我两天,比什么都强。” 宫明看皇帝的气消了不少,也笑道:“四王爷还小呢,做事是有些出格,但就说这孝心...您哪次有个风寒,或者嗓子痛痒,您就是不说,宫人都还没发现呢,四王爷就派人喊了御医。” “还小?都快二十了,还小,”皇帝许是想起了些往事,面上的怒气也消了:“心软,孝顺,都不能强国运。” “您不是还有太子吗,今儿太子爷,可是早早就进了宫,为梨州之事很是上心。”宫明接过陛下喝剩下的汤碗。 不料陛下摇了摇头,眼里意味不明:“他是来的早,朕的折子还没看,他便在殿外拿了几条举措出来。” 宫明深知,当皇帝的情绪难以解读时,最好的办法,便是不说话。 于是干脆他闭了嘴,将汤碗撤去,再未开口。 醉花楼 夏盼有些坐不住,子恒来的时候很是匆忙。说明宫里已经遣人来传了,他吃了点酒,又到的晚,怕是进宫要挨训斥。 梨州洪涝,并不是单单这一件天灾,接连着两个月的祸事都会让这位皇帝陛下烦心。 若是此时,他不要触了霉头才好啊。 夏盼也不知道自己在瞎担心什么,她明明知晓历史的走向。 可她就是烦闷不堪,屋子里也有些闷热,于是干脆下楼在庭院里纳凉。 她看着夜色,发现者凡间的星辰真的很美,这一个个亮光点,其实就是各个仙君们的宫殿,她从未想到,从凡间看上去,竟然这么美。 不知过了多久,夏盼都怀疑自己会在院子里坐上一夜。 “回屋吧。” 明澈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吓了夏盼一跳。 夏盼回头,发现明澈一身夜行衣。夏盼满脸疑惑,还未来得及发问,明澈倒是先开了腔。 “他回府了,就是骂了他两句,并无其他。” “你!”夏盼的脸瞬间涨红:“谁关心他做些什么。” “算了...师傅说我不擅长察言观色,但我最近发现,我猜你的心思,倒是很准。”明澈嘲笑道。 “我!我没有!”然后夏盼再也忍不了明澈脸上的嘲笑了:“我回屋睡觉了。” 明澈抖抖肩。 随便她怎么说吧。 第三十章--兄弟同来 醉花楼 梨州之事已过一月有余,听说曲家出钱重修了堤坝,皇帝甚是欣慰,才缓和了和太子的关系。 夏盼一早就得了太子的知会,要夏盼准备酒席宴请曲凉焕。 确实曲凉焕出手救太子于水火,太子心里高兴得很,趁着陛下高兴,想是吃顿酒,也不碍事。 夏盼早就知会了后厨,等着太子等人。 明澈看着夏盼虽忙着应酬,却时不时瞟着门口。 “四王爷也来?” “嗯。”夏盼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等到反应过来时候,转身便看见明澈居然在憋笑。 “你很闲吗?”夏盼嗔怒:“我自当是会准备好所有人的饭菜啊,有什么奇怪。” “我可没说奇怪,你这反应倒确实...”明澈点到为止,一溜烟的跑到对面博弈书局了。 这时,门口一行人笑闹着走了进来。 夏盼笑着将他们迎上了楼,自始至终也没看后面的那人一眼。 那人心里很是郁闷。 酒吃到一半,夏盼就听着外面吵闹,刚想前去查看,一个身影便跌跌撞撞的进了屋。 太子皱着眉,抬眼看去,竟是惊了几分。 进屋的女子,一身素衣,却肌肤胜雪,气质绝尘,眼中带着慌乱,似是含泪,只顾着急慌慌的找着夏盼,然后瑟瑟的躲到她的身后,声音颤颤:“夏娘...” 很是让人心疼。 这突如其来,饶是夏盼也慌了神,忙接住她:“霏雪?” 这时另一个人也长了进来,浑身酒气,叫嚣道:“一个青楼里的娘儿们,也敢拒绝我?” 见了来人,夏盼皱了皱眉头,想赶忙将他推出去,仍是好言道:“王公子,你这是干嘛,这姑娘啊不是红倌,就是一丫鬟,我让媚娘来陪您吃酒。” 那人瞪着夏盼:“夏娘,这丫鬟不识抬举啊,你别跟我说这些,我今儿就是要她。” 夏盼怕惊了屋里的人,就带着他往外走:“王大少爷,咱出去说~” “你别碰我,你知道我阿爷是谁!” 夏盼被他一掌退的向后倒去,竟被曲凉焕扶住,只见屋里的人都走了出来。 “你阿爷?呵,怎么,王桓叫你来强抢民女的?”顾怀辰声音满是戾色,一把就将夏盼拉到自己身后。 “你还敢直呼我阿爷大名了?你算个什么东西?”那人抬头便想继续骂。 “放肆!”太子爷走了出来,一脚踢翻了来的人。 “你!”王家大少爷总算是看清了前面的人,顿时酒醒了,吓得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小的,小的不知太子殿下和四王爷在此,小的...” “回去告诉王桓,他教子无方,如何治国!”太子声音里皆是不满:“一个三品侍郎,竟然就能仗势欺人了?” “小的知错,小的,小的吃了酒,犯了糊涂,求殿下绕我一次。” 夏盼看着这王大公子苦苦哀求,瑟瑟发抖的样子,有了几分不忍:“殿下息怒,想必王公子酒也醒了,我遣人送他回府便是了。” “今日看在夏娘的面子上,我不予追究,别再让我看到你。”太子皱眉。 “谢殿下,谢过夏娘。”然后还未等夏盼相送,人便连滚带爬的走了。 夏盼顺了顺气,转身便看见顾怀辰挑眉一笑,然后一把揽住了霏雪。 夏盼心里明了三分。 夏盼对着太子俯身作礼:“幸亏有两位爷解围,她本是好人家姑娘,怎料父母染病,相继离世,这才被我拾了回来。那位可是礼部侍郎王大人的宝贝儿子,若不是两位爷,到叫我不好办。” “当日曲兄救了遇难的夏娘,你又救了孤苦伶仃的霏雪姑娘,这都是缘分。”太子笑道。 “太子爷没被你惊到,不怪罪就已经是你命好,还不赶快下去!”夏盼对着霏雪厉声说道,但霏雪却并未动。 夏盼又对太子道:“今日殿下受了惊吓,夏娘很是自责。” “欸,无妨,与夏娘相交一场,这点事算不了什么。”太子轻轻拍了下夏盼,脸上的小人也恰到好处。 “太子爷抬爱,夏娘感激涕零。”太子看着夏盼吞吐的样子,撇了一眼身后。 只见顾怀辰喝的微醺,又是一副浪荡样子,抱着怀中的美人,手便不安分起来。 太子皱着眉,看他怀中的霏雪身体僵硬,求助似的看向夏娘。 “怀臣!”太子低声喝道。 顾怀辰只是一笑:“二哥,不如你让夏娘将霏雪卖我如何,做我妾室,岂不安稳荣华?” 夏盼吓得忙跪在了地上:“四王爷说笑,我救了霏雪,只希望她安稳度日,若是将她看做奴仆,随意买卖,实难做人。” 只见顾怀辰脸上的调笑瞬间全无,冷色覆了上来:“本王会跟你一个老鸨说笑?” 一句话呛得夏盼脸色苍白,忙磕头道罪。 太子知道顾怀辰的毛病,本欲劝说夏娘,却低头看见霏雪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玉手微颤,樱桃小嘴被咬的肿胀了几分,整个人颤抖起来。 夏盼见太子的目光在霏雪身上停留许久,心下有了几分主意,轻声试探道:“爷...” 太子忙整理了自己的心思,厉声道:“胡闹!霏雪姑娘是清白人家,被夏娘救回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人家既不愿,你这般便不合适。” 本想继续耍泼的顾怀辰看太子面色已然不悦,瞬间酒就醒了大半。 他两手一松放开了霏雪,对着地上还跪着的夏娘道:“算了,别跪着了,让人瞧见,以为本王苛责。” 夏盼忙谢恩起来,想要拉过霏雪。 霏雪换了换情绪,巍巍叩拜:“谢太子爷,谢四王爷。” 未等夏娘靠近,太子俯身扶起霏雪,霏雪被吓得双脚无力,踉跄了一步。 太子又抓紧了几分,眼里竟有了几分温柔:“我这弟弟,虽胡闹了些,但也不是无赖,夏娘,今日霏雪姑娘受惊了,烦你好生照顾。”话虽是说给夏盼的,可这眼神却没离开霏雪。 夏盼忙接过霏雪:“那是自然,还不快谢恩。” 然后领着霏雪叩谢后,便匆匆出去。 第三十一章--无奈之举 醉花楼 霏雪被夏盼带回了房间。一关上门,霏雪便跪了下来,满面哀求。 “事已至此,求夏娘成全,让我参与,我愿听命行事。” “唉,你这是何苦。”夏盼皱了皱眉,今日之事有些匆忙,并不是她的本意,但已经如此,断没有回路了:“罢了,若是我不答应,你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但是你记住以后,每一步,都如同虎口拔牙,一定要小心,万不可一意孤行了。” “霏雪明白。”霏雪长舒一口气,眼神坚定,夏盼没说什么,叹气一口出了房间。 入夜,夏盼已经卸了面具,坐在桌边摆弄着。 她在脑中反复推算,怎么都算不出霏雪的命数,算了好几遍后,夏盼烦闷的将桌上的骨筹推到一边,趴在了桌子上。 有人推门而入,夏盼想着明澈许是处理完了书局的事。 她没动,仍是将头埋在双臂里,声音闷闷的:“我怎么就是算不出她的命数呢?” 那人停了停,思索了一下:“许是你改了她的命数,自然算不准。” “怎么会...”夏盼难过,然后突然僵直的,直了身,机械的回头看去... 这个声音...有点危险... “怎么是你?”夏盼看着来人,迅速的将旁边的面纱盖在脸上,警惕了半分。 “本王如何来不得了?”顾怀辰并没看到夏盼的动作,却很是坦荡,阔步走进屋内,顺便将门一并关上了。 夏盼条件反射似的,保持距离:“你来干嘛?白天的事你很得意?” 顾怀辰看着夏盼紧张的样子,总觉得现在的她格外不同:“能帮你顺水推舟得意是自然,只是...” 顾怀辰又贴近了几分,屋内烛光跳动,夏盼的目光似是也很躲闪,他眯了眯双目:“你现在倒是紧张的有些,不同啊...” 夏盼屏住呼吸,向后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我是想说,明澈这机敏性也太差了,都有人进来了,也没发现。” 顾怀辰笑了,不愿戳穿,反而轻飘飘的倚到软榻上:“哦,他带我进来的,我以为你想我想的紧了呢。” “胡说,而且你能不能不要躺在我的房间里。”夏盼看着软榻上的人,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人似乎能躺着的时候,从来都不愿意坐着...到哪都先给自己挑一个舒服的位置才能说话。 夏盼的不满对顾怀辰一点影响都没有,他只是抻了抻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顺手拉住夏盼一同坐在榻上:“所以你要用霏雪做什么?打探消息?还是刺杀我二哥?” 夏盼被顾怀辰就这样圈在怀里,他还牵着她的衣角,仿佛衣角是什么新鲜玩意似的,反复翻看着。夏盼抽走了几次都未有用,便不再管他。 “不做什么,消息能传就传,不能就算了,不是最后一击,就不要用她。”夏盼说道。 “哦?”他挑了下眉。 “打探消息我都会另外安排人,也不用非从东宫套话。” 顾怀辰又在盯着她,这次夏盼没有面具,心里更慌了。 “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格外紧张了,”顾怀辰突然变了腔调,顺手放下衣角,改牵了面纱,他看着夏盼僵直的身体,心里更有底气了几分,一字一句道:“你没戴面具,是吗。” 夏盼的双眼瞟了瞟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咬了咬牙:“是...” 夏盼表情都有了几分狰狞,等着他掀开面纱的瞬间,就准备劈掌打掉他的爪子。 不料那人只是低笑一声,指间一送,随手拿起她的手,轻轻嗅道。 “美人不解轻纱覆,来日为夫挑红绸。” 下流!!!这两个字一瞬间就从夏盼脑中跑到嘴边。可惜夏盼是个憨憨,不敢骂他,硬是把这两个字咽了回去。 抽手,薄怒:“这话以后王爷还是少说,我是青楼女子。神明在上,王爷总将自己与小女并谈,这话说多了,会影响王爷的运数。” 顾怀辰笑了:“可夏娘不是说,自己是仙子,这样说来,还是本王高攀。” “仙娥而已!仙娥!”夏盼真的被他气到了,也不顾什么礼数,也未经思考,胡乱喊到:“就是你府上那些婢女,宫里的宫人!地位能高到哪去?” 只见榻上的人楞了一下,转而笑的更是开怀:“不碍事的,本王不会以身份定人高低,夏儿自不用为此烦恼。” “我...”夏盼站起身,脸憋得通红,而后又指着榻上的人:“你...” 顾怀辰看着她气急败坏,却觉得她十分可爱,心情大好的直了身。 “罢了,此事不急,”顾怀辰笑着走向她:“我来是告诉你,我大哥要回京了。” 夏盼皱了皱眉,显然没听明白。 “老大这人,和东宫那位不一样,极其看不上背地里的手段,”顾怀辰算是恢复了平日里的散漫样子,神色淡淡:“当年被赶出京,也是因为他的这个毛病。” 夏盼点点头。 “他尤其不喜欢身边有别人家的探子,”顾怀辰神色又重了几分:“你的人若是要送,需送的远点才行。” 现在各府中都有别人家的势力,一般人不会弄得鸡飞狗跳,毕竟这探子只需掌控一些,并不会漏出太多消息。但若是撕破了脸,事情便会不可收拾。 这大皇子却抓一个杀一个,惹得各方势力不快,也难免当年身陷囹圄。 “知道了,”夏盼想了想,还是提醒道:“我算着东宫许是会提前发难,你能不受波及最好,若是非逼你趟这趟浑水,便透露消息给陛下,大皇子归京,京中必定要变天。” “你的关心我收到了,”顾怀辰打趣:“不知还有没有其他嘱咐。” “对了,我算着日子,怕是边疆几个月后便会不平...”夏盼没理他,她很是后悔,当时没好好看看案卷,关键时候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和大皇子归京边境无人把守有没有关系,总之你要做万全准备。” 顾怀辰点头一一应下。 他发现,夏盼语气里,少了往常的镇定,却多了一分担心,顾怀辰心里有几分得意。 他隔着面纱抚了下她的脸:“近日我不能再来,你照顾好自己。” 然后转身离去。 留下夏盼独自愣在房间。 往日里都有面具阻隔,并不觉得什么。 如今才发现,他的指尖... 好凉... 夏盼的脸... 好烫... 第三十二章--大皇子归京 大皇子的归京,可谓是沸沸扬扬。相迎的仪仗都排到京都十里外了,当日满朝文武,都站在宫外等着,百姓夹道相迎,好不热闹。 那气势,仿佛当年大皇子不是被赶出京都的,而是真的被派遣去守卫边疆的。 醉花楼前去凑热闹的丫鬟小厮,回来也都很是神往,说大皇子有英挺的剑眉,锋利的目光,身上披着战甲,英气十足。几个人眉飞色舞的和姑娘们讲着,期许着何日大皇子的光临。 夏盼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事事都赶尽杀绝的大皇子——顾怀远,但是不得不说,这几年大皇子的战绩还是不错的。 这些年突厥很是安分,不然陛下也不会突然就想念这个被他发配边疆的大儿子。 而这些日子,醉花楼也的确是无聊的很。 太子就不说了,大皇子归京他如临大敌,除了夏盼遣小厮互通消息,再或是太子想知道点什么的时候,几乎是没有什么音讯了。 就连顾怀辰都不知道怎么了,竟然鲜少出现,只是偶尔能见到那只壮壮的鸽子,夜半三分,送来一些已经撞得没样子了的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有时候是一片花瓣,有时候是一颗石子,有时候又是一根极艳的羽毛... 夏盼真的,可能没有那个浪漫的筋,真的理解不了这位殿下想表达个啥。后来实在是气了,就也往回塞东西。但她塞得,就没那么有诗意了,基本就是随手抓。 壮壮来的时候,她在种花,就随手塞点花土回去。若是她在下棋,便随手扔进去一颗棋子。有一次正在给明澈束发,壮壮带着的小竹筒里居然是几滴露水,夏盼翻了个白眼,顺手就拔了跟明澈的头发放进去... 之后,壮壮就来的更勤了...夏盼当时并不知这是为何。 直到很多年后,顾怀辰得意满满地说,那时便知了夏盼的心意,并且拿了个精巧绝伦的盒子出来,打开炫耀到:看,本王将我的头发也用红绳系于一起了。 夏盼看着顾怀辰的眼光难以描述。 但当顾怀辰知道这是明澈的头发时,他的脸色就很好描述了,面如铁青,然后是怒火冲天。 后来夏盼就被欺负的,动弹不得... 但就这些日子来说,顾怀辰自己却从未出现在醉花楼过。 曲凉焕倒是还来,他喜欢琳琳的曲子,一来就要坐上小半日,时不时还和夏盼对弈两盘,但是往往结束的时候还要关心夏盼一番,有没有什么人来捣乱啊,醉花楼受没受哪家的气了,甚至还会问问夏盼身体可好... 每次都搞得夏盼一头雾水。 城南曲家侧院 此时已经是盛夏了,京都的天气也闷热不堪,让人吸上一口气都胸闷。 可曲宅的侧院凉亭,四周的柱子皆是镂空,现已命了下人将冰置于其中。现在亭子里冒着丝丝凉风,那人躺在竹席上,竟有些冷了。 软榻上的人皱着眉,抬了抬手。 曲凉焕认命的叹了口气,此时就他一人在旁,他只好又去取了一席薄毯。 “你偏来我这睡觉干嘛?”曲凉焕真的有些烦躁,不耐烦地问道。 他好好的在家,仆人簇拥,过着他奢靡享乐的生活。偏顾怀辰三天一来,他只能退了所有下人,他还要伺候这个要命的主子。 “无聊。”躺着的人抛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你就去喝酒啊!去醉花楼,看你那个仙女去啊,”曲凉焕循循善诱道,现在他只想把这个祖宗送走:“你风流成性,去醉花楼不会惹人生疑的。倒是你现在整日在府中,才叫人不安。” “我知道。” 看这顾怀辰云淡风轻的样子,曲凉焕很想哀嚎:“那你还不去。” 这时,顾怀辰似是睡饱了,直了身,一手搭在栏杆上,笑道:“我怕我太顺我二哥的意,老大刚回京没几日,就又留不住了。” “你是说...”曲凉焕皱了皱眉,有了几分正经模样:“你早就知道即使陛下暗中相助,大皇子也不是东宫对手。” “嗯,”顾怀辰轻轻将散乱的发丝一撇,样子又洒脱几分:“现在满朝,哪有人是我二哥的对手,就是父王,不也将老大拿出来,做靶。” “你觉得,陛下现在对太子心有芥蒂?”曲凉焕眼睛一亮,转而又皱眉道:“但陛下对太子一向是以储君教导的。” “这些年太子风头过盛了些,”顾怀辰笑了一下,轻声说:“父王也老了些,难免故人入梦。” “那你现在闭府不出?”曲凉焕试探道。 “父王前些日子说我难堪大用,不知道一个不再进出酒楼的我,能不能让东宫分心,好救救老大不是。” 曲凉焕还在反复推算这其中关系,顾怀辰已经撩起了帷幔,几步便跳上了小船,顺流而下。 这博弈书局也都修好了,原来的老板很是感念夏盼,许了夏盼日后用书都可以自取,记在店上。 夏盼也没客气,笑着接受了,让明澈时不时就拿些书回来,品目也很杂乱。 诗词歌赋,药理古籍,棋谱琴谱,还有些给司命准备的小话本。 老板只当是醉花楼里各色姑娘,人多口味杂,并未上心。 几日后,夏盼终于给东宫送了消息。 “四王爷不来已有一月有余,并未闻其异动,但仍有顾虑,望周知。” 然后,醉花楼里生了一位名角。 说那霏雪姑娘,人如其名,肌肤如雪,有倾城之貌,精通诗词,善于音律。 只卖艺不卖身,每日只接一个客人,谈天论地,若是喜欢则到日落也未有疲累,若是觉得无趣,便几首曲子后,就告了退。 但就算如此,许多富家公子还是一掷千金的想做一日霏雪的客上宾。 夏娘因着霏雪,赚的钵满盆满。 东宫那位却是有些心烦意乱了。这些日子,太子不敢有些许疏忽,与顾怀远在朝堂博弈,忽的听说顾怀辰也许久不去醉花楼里,弄得他还要分心打探。 虽说顾怀辰受了陛下责骂,但突然就学乖了,可太不像他这个四弟了。 这时候,霏雪名满京都,他不禁想起那日初见,她素面相对,唇红齿白,如玉一般的双手,那瑟瑟发抖的身子。 像一只小鹿般,撞开了那扇门。 第三十三章--太子相约 醉花楼 夏盼正在楼上帮霏雪选着饰品。 “夏娘,太子爷来了,一起的还有四王爷,盛小将军和曲公子。”梨花笑盈盈的跑进屋,她从个扫地丫鬟变成了霏雪的侍女,运气着实不错。 “知道了,先叫姑娘们伺候着吧。”夏盼看着镜中的人说道。 梨花走后,夏盼转身抓住霏雪的手,双目直视,低声说道:“万不可急于一时,我们有的是时间。” 霏雪将发饰佩好:“我知道。” “还有,梨花的事我跟你说过,该如何利用,你自己掌握。” 霏雪起身,夏盼看着铜镜,里面女子气质绝尘,眼里也已经没了那些情绪,她眼神坚定道:“你放心。” 然后便挎着夏盼的手,走了出去。 夏盼和霏雪分道而行。 一人走进房间,一人走上空中亭阁。 “两位殿下可是许久不来了,”夏盼色若春晓:“今儿倒是约着一同来吃酒了。” “怀辰自从前日里父王说了他一顿后,整日在家,我都怕他憋闷坏了,”太子笑道:“过犹不及,偶尔放松一下也无大碍的。” 盛冉也打趣道:“四殿下可是被陛下吓到了,竟然一个多月都不来吃酒,今天我们这么多人陪你,莫怕啊。” “父王骂我已是常事,今日我倒是无妨,毕竟有二哥给我撑着。” 夏盼看着他,许久未见,竟觉得他似是变了些许,还未来得及看出哪里不一样,便对上了他的目光,夏盼赶忙移开视线。 礼部已经定下祭祖由太子和大皇子共同主持,这些消息,夏盼早有耳闻,也一并报了上去,但没想到对太子影响这么大。 太子席间聊起此事,很是不快。 “老大不过仗着自己立了点军功,就和皇贵妃想翻了天不成?”太子吃了酒,话便越说越气愤。 “皇贵妃当年手段何其歹毒,就连四殿下母妃也...”盛冉说的激愤,突然想到什么,停了停嘴,继而说道:“但仗着她父亲徐老丞相当时在朝中一手遮天,硬是无人能管。” 曲凉焕想想,缓缓道:“现在徐老在朝中并不如当日,殿下也不必过忧。” “他们母子我自是不会放在眼里,”太子很是不屑:“但是...” 太子停了停... 倒是顾怀辰,看着手中酒杯接了话:“只是父王意味不明,我都看得出来,你们三个会不知?” 一句话,满屋沉默,是的,若不是陛下圣心不明,他们不会如坐针毡。 祭祖大典,向来都是储君主持,何时听说嫡、长一同的道理。朝中也多有议论,觉得许是陛下心意变幻的苗头。 太子很是不安,烦闷的喝着酒,气氛压抑。 这时突然听到满堂喝彩,外面的欢呼声一浪盖过一浪。 “外面怎么了?”太子问夏盼。 夏盼笑着添酒:“今日是轮到霏雪阁台献舞,下面客人难免激动,扰了...” 还未说完,太子便起身了:“走,去看看。” “欸,殿下,一会叫霏雪过来便好了...” 但太子已经走出了门,盛冉只是同曲凉焕互递了个眼神,便一副了然的样子:“走吧夏娘,我也看看这让太子殿下骂了四殿下的姑娘,什么模样。” 然后盛冉便和曲凉焕笑着追了出去。 屋里只剩她和另外一个人,静悄悄,夏盼开了呛:“殿下不去看看?” 顾怀辰三分醉意,七分调戏:“可比得上你?” 夏盼被他的样子,说的有些脸热:“你不看算了。” 夏盼转身离去,那人这才笑着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追随而出。 等到夏盼到了栏杆处,醉花楼的客人都已经如醉如梦,沉浸在美轮美奂的歌舞里。 夏盼只需看太子眼中的渴望,便知这一场舞的成功。夏盼藏在面纱下的脸笑了笑,却被后出来的他逮个正着。 一曲罢,太子显然有些意犹未尽,那婉婉身姿在他脑子挥之不去。 夏盼适时地走上前:“殿下,不如先回屋喝酒,一会儿霏雪下了台自会前来的。” 太子点点头,面上带着笑,缓缓走回房间。 霏雪换了身轻便的装束,扣了门,便进了屋中。她盈盈笑道,向着众人问安。 她卸了头钗,只是简单地用一段红绸束了发,一身白衣,整个人都被太子用目光牢牢地攥着。 “夏娘,听说当日霏雪姑娘不愿出楼,被人为难。殿下才救了,你便让霏雪给你赚钱,你也胆子太大了。”盛冉装作几分威严,眼里却都是打趣。 “盛小将军,我哪敢啊,”夏盼偷偷的看了看太子神色:“霏雪是后来自己找我,说愿意出楼的,我还拦着她了,后来拧不过,想着做个清倌,也没什么大碍不是。” “你是自愿?”太子本已经喝得半醉,看着眼前的美人,醉意更浓,竟直接拉了霏雪坐下来了。 夏盼面上一惊,刚想开口,却被曲凉焕拉住。 曲凉焕朝她笑着微微摇头。夏盼便一副了然的样子。 “是,殿下,霏雪是自愿的,”霏雪落落大方,却不着痕迹的将衣袖抽走,给太子斟酒道:“殿下莫要误会夏娘。” “可你当日,我以为你不愿这样。” 霏雪眼神中漏出几分落寞:“我已经是只身一人,夏娘为了救我差点开罪王公子,幸而遇上殿下,得殿下怜惜。但殿下能救我一次,却不敢奢望每次霏雪的运气都能如此好,落在红尘中,总要能好好地活下去。” 太子听她说这些的时候,心痛不已,这样冰清玉洁的女子,竟还是免不了堕入凡俗。 “索性夏娘对我极好,每日唱曲,下棋,于霏雪来说,并不是难事,”霏雪收起情绪,面上笑道:“不如霏雪给殿下弹奏一曲如何,琴艺虽不能和夏娘相比,但吃酒助兴还是够得。” 太子微微叹气,然后点了点头。夏盼找人拿了琴,然后帮着倒酒,斟茶。 屋内,琴声悠扬,每个人所想却皆不相同。 夏盼看着各人的表情,微微低笑。霏雪便如同那石子投湖,打破了一汪死水。 第三十四章--可否入药 吃酒吃到一半,夏盼看着有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口徘徊,便起身出去了。明澈在她耳边低语两句,便离去了。 回屋之后,夏盼走到太子身边:“殿下,大殿下来了。” 一语惊了满座人,盛冉皱着眉:“他来干什么?找太子殿下吗?” “说是来吃酒,喊了姑娘伺候就可以,但,”夏盼思虑半刻:“似是不会这么巧,怕是已经知道殿下在这了。” “老大真是毫不掩饰,”太子目光凶狠:“哪有这么巧的事。” 夏盼点头:“不如我先带姑娘伺候,看看什么情况?” “不必了,”太子冷笑:“带我大哥过来,兄弟同乐一番。” 夏盼皱眉,但也只好点头应下。 夏盼下了楼,看见了这位颇为有名的大皇子。 “大殿下,小店能得您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夏盼堆笑:“巧了不是,太子殿下和四殿下也正好在我这小店里吃酒,知道您前来,说请您一道呢。” “哦?”顾怀远剑眉一挑,演技拙劣:“我两个弟弟竟然也在,那还请带路?” 夏盼笑着引人上了楼。 “呦,二弟四弟都在。” 太子起身相迎,倒是顾怀辰似是喝多了一般,倒在榻上,没有丝毫动作。 “大哥,今儿怎么有空来吃酒了?”太子将霏雪缓缓推到夏盼身边,这样一个保护的动作,有点惊到夏盼,她印象中的太子,从不对任何事物以心护之。 “怎么,这醉花楼,二弟都不准我来了?”顾怀远直接挑破醉花楼是太子爪牙只是,让太子很不舒服。 “这是哪的话,”太子冷笑:“醉花楼乃是夏娘的生意,您来捧场,她自然高兴。” “呦,”顾怀远看到霏雪,眼神立刻变了,他这赤裸裸的目光,可比太子露骨多了:“我就在边疆,居然不知道这京都的歌姬都美成这样了。” 他话语很是不堪,夏盼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个大皇子如此粗鄙。 太子声音冰冷,下了逐客令:“今日大哥应该在宫中与父王约了商议这边关之事吧,也不便与我们一起喝酒,大哥还是速速入宫吧,改日再到府上一聚。” 顾怀远听出了太子的意思,也似是如梦初醒般:“呀,我都忘了,多谢二弟提醒,我这就入宫,改日再来。” 说罢转身还意犹未尽的看了看霏雪,然后大笑离去。 顾怀远一出门,太子手边的玉盏便被摔了过来,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殿下!”夏盼赶忙关了门:“人还没走远呢。” “我会怕他!”太子怒不可遏:“来吃酒,呵,他本就是来抓我们的,看看如何在父王面前告我一状。” “你与盛冉是表兄弟,曲凉焕不是朝中人,我这个样子,想必他也不会放在心上,”顾怀辰似是醒了,抻了抻腰,打了个哈欠:“唉~放心,就算他跟父王说什么,父王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太子似是不愿多想,坐了下来:“来,继续,喝酒。” 夏盼这才松一口气,叫人收拾了地上的残片。 当日太子扯着霏雪吃酒吃的烂醉,盛冉扶着太子,先行出了门。 曲凉焕叫了小斯送自己回府,临走前不忘嘱咐道:“夏娘,四殿下也吃醉了,一会你好生给送回府。” 夏盼俯身:“自然,曲公子放心。” 待人都走干净,顾怀辰也不装了,拉过夏盼,便枕在她腿上。 “你...”夏盼皱了皱眉:“这成何体统?” “本王吃醉了酒,你若是敢叽叽歪歪,”顾怀辰睁眼看着头上的人:“小心本王欺负你。” 算了算了,本仙怎能和一个凡人计较。 想着刚刚的一幕幕,夏盼问道:“大殿下就只是为了来受太子几句奚落的?” 夏盼实在想不明白顾怀远这一趟到底是来干嘛了。 “他是看东宫今日时运不济,来耀武扬威的,”顾怀辰闭着双眼很是享受:“但是老大心思简单,来此是受了别人挑拨。” “何人,能挑拨...”说到一半,夏盼突然怔住,低下头:“你的人?” “嗯哼。”她膝上之人随口应道。 “有何用?”夏盼不明。 “有些话还是两个人挑破了说比较好,阳奉阴违的,我看着无聊。” 夏盼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理由叫人无法辩驳啊。 “对了,霏雪怎么样,现在够入药做引了吗?”夏盼笑盈盈的对顾怀辰说道。她颇为自豪,这几日对霏雪的针对性训练,总算达到了她满意的程度。 “你倒是对太子上心,也不说给我找个美妾。”顾怀辰突然起身贴近,撩着她的面纱。 “王爷何需我安排,看上谁领回府便是了。”夏盼脸上挂着笑。 “本王看你就不错,虽说你总说自己这长相平庸了些,”他放下她的面纱,并未撩起,颇有几分遗憾的说,然后手环住她的纤腰:“但这身材本王还是满意的。” 夏盼忍住内心骂他祖宗十八代的冲动,轻轻推下他的手:“王爷总拿这事说笑,夏娘连您府中的侧妃手指头都比不上,到了您府上还要晨昏定省,怎有我在这醉花楼逍遥自在。” 顾怀辰看了看她,目光满是温柔缠绵。 “谁说要你晨昏定省?”顾怀辰皱着眉,很是不满:“我母妃早就不在了,我也从未娶妻,你和谁去晨昏定省?” 夏盼干笑两声掩饰自己心里的不是滋味,不由感叹:“王爷,一切命数自由天定,您现在没有王妃,不表示以后没有啊。” 顾怀辰眼里没了笑:“一切命数若都由天定,要你下凡来干什么?” “我,我...”夏盼很慌,总不能告诉他自己下凡来是混吃等死的吧。 顾怀辰眼神更危险了,他贴近她问道:“你信你算得天命,不相信我...” 夏盼没说话,她用拇指指甲按在食指上,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顾怀辰有些火大,那她每日与他往来物件,难不成是耍他。 他挥袖离去,留下夏盼,在空落落的房间。 夏盼叹气,揉了揉额头。 她总不能告诉他,卷宗上他与林王后恩爱百年,连个妃子都没有,跟她没有一文钱关系吧。 头疼... 第三十五章--媚娘消息 祭祀大典按例举行。 夏盼待在醉花楼,听着各方的消息。 今日,媚娘又是躺在床上不想出门,丫鬟没办法,只得叫了夏盼。 夏盼认命的叹了一口气,推门进了房间,让丫鬟先行去接待客人。屋里香气甚浓,挂着的绸缎颜色也极艳,屋子有种很浓的旖旎之色。 讲实话,夏盼很是不喜欢这种调调,但是客人却很吃这一套。 “夏娘~你来看人家啦~”夏盼到了床前,就被媚娘一个抱,搂在怀中。 嗯...夏盼也不得不说,不光是客人,夏盼自己近日居然也觉得出媚娘的几分可爱了。她丰腴婀娜,撒娇手段一流,而且相处起来除了有点腻得慌,也没什么别的缺点。 “大小姐,这都晌午了,客人可好几个点了你的牌子,”夏盼被她拉的坐了下来,扶额劝道:“你行行好吧,饶了我?” 只见媚娘翻身而覆,整个人都躺在夏盼怀里,魅态十足,轻轻道说:“我听说,此次祭祀,大皇子协同礼部尚书,做了扣给太子。” 夏盼皱眉,扶起她:“你那个尚书府三公子,说与你听的?” “哎,夏娘真的是,商人无情,只重利,哼。”媚娘撅了噘嘴。 夏盼只好哄着她,好笑道:“好了,别卖关子了,说吧。” “自然是他,但可费了我一些功夫呢,”虽说如此,但媚娘语气平淡极了:“他嘴严得很,那日我瞧着他心情不好,猜他许是被责骂了,灌了几杯酒,我只略使了点手段,就说了几句。” 夏盼看着媚娘,她起了身,随手拿起旁边的大红色外衫披在身上,赤着脚走到一旁的梳妆台,抬眼看着夏盼还在等她的下文。 继续缓缓道:“他也是听他父亲和他长兄谈话才知的,结果就被他父亲责骂了,心里郁闷的很。” 夏盼点点头,近日也确实有尚书府内小厮透漏出来的消息,见过大皇子连夜乔装入府。如此一来便可呼应上。 “奖励我么?”媚娘拿着一只金簪走到夏盼面前,塞到了夏盼手里,转身坐了下来,抚了抚自己乌黑的秀发,示意夏娘帮她。 夏盼一抽抽,这原来只给天后娘娘一人束发的手啊,如今竟然变成了姑娘们御用造型师... 夏盼轻轻梳着媚娘的头发,想了想,自己得了好处,自然要有所回馈:“你是想休息几日?客人我让别人接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用啦,我不放心她们。”媚娘摇了摇头。 “那你有没有最近喜欢上的物件?”夏盼再次试探。 “我想下次太子他们来的时候,你能唤我进去伺候。” 夏盼手瞬间止了,心里有了几分慌张,但很快就继续梳着发,问道:“你想进东宫?” “我是不会入谁家府邸的,我生来这个样子,怕是主母也不会喜欢。”媚娘低声笑着,夏盼看不到她的表情,却感到几分心酸。 “那是为何?”既不想攀上哪个高枝,此番又是为何。 “哼,”媚娘终于能一吐为快,连珠炮似的愤恨道:“近日你只宠着霏雪,找人捧着她,雇最好的琴师,请最好的裁缝,首饰也都是精心打造!她没出楼之前,我和霜儿也都没有这个待遇,霜儿这个瘪茄子,也不知道抱怨两句。” 夏盼一头问好,哈??她有一种自己是个无情家主,被卷进后院之争的感觉。但是媚娘说的不错,不只是霜儿,她当初选进来的姑娘都是不会与人相争的脾气。 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媚娘。 “我也要去伺候殿下们,怎么就不如霏雪了?哼。”媚娘嘴撅的很高,饶是夏盼是个女的,且有仙根,也禁不住这样的娇蛮。 夏盼不禁为那些喜欢媚娘的公子们捏了一把汗,这样的美人,真的太难拒绝了。 夏盼思虑再三,考虑了一下用词,走到媚娘面前:“此事我不想瞒你,我毕竟只是一个棋子,若想保证自己不被替代,就要走点旁人不能走的路。” 媚娘皱了皱眉,似是在努力消化。 “我只能跟你说,霏雪我要另作他用,她不会长久的待在醉花楼。你可懂?” “你要让她...”媚娘很快便动了,吞了吞口水,似是有些惊吓。 夏盼将媚娘的秀发盘好,忽然有些怜惜地说:“我知道你卖身只为了攒够银子,和你家人能吃饱穿暖,没有什么大野心,你就乖乖在我这呆个几年,我保你全身而退,离开京都这是非之地,可好。” 媚娘很快便懂了,十分感动,她突然转身跪了下来:“当日我让姑娘接我来醉花楼,不想姑娘竟将我阿娘和阿弟从各府中赎了出来,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姑娘待我好,若有一日,我能报答,便是万死不辞。” 说罢两行泪珠便滴了下来,重重的磕了头。 “你这是干嘛?”夏盼眼里忙拉起她,逗着她:“我这些可都给你算在账上了,我不是白救他们,都要你给我还清了才能走。” 媚娘知她此时别扭,便也笑道:“如今这势头,我三五年必能还清。” “那就到时候我在算利息。” 媚娘看着她,破涕为笑。 夏盼回到屋中不敢迟疑,忙写了条子,找到盛冉,说明情况。 “我并不知是什么扣,也不知消息有几分真假,望嘱咐殿下,需细细打算,莫要轻举妄动。我盘算着,不主动出击,做个防范的后手最为稳妥。”夏盼不便入盛府,只得在府外马车上,与盛冉告知。 “我知道了,此时他们已到黄庙,我会尽量快马加鞭赶去的。” “其他细情我都写在纸上了,这纸张万不可假手他人,若是不得已便毁了。”夏盼嘱咐道。 “嗯,我亲自去一趟,会当面转交殿下的,你放心。” 盛冉抱拳,然后下了马车,大步流星回了将军府。 与此同时,明澈也将另一张纸,放入博弈书局的暗格中。 夏盼回了醉花楼,明澈朝她点了点头,夏盼才放心。 每日那人的小厮都会来博弈书局,按日子顺序每日查看不同暗格,算着时间,明日消息到他手中时,祭祀应还未开始。 夏盼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神不宁。 希望他不要受到什么波及。 第三十六章--主持祭祀 黄庙周边深夜 “王爷,”子恒进了帐篷,递出一张条子:“书局来的。” 顾怀辰本躺在榻上翻着书,闻讯抬头。然后拿出身上的一个瓷瓶,将粉末兑了水,再喷洒在纸张上。 这纸张是夏盼特制的由两层极薄的纸张粘合在一起,若使用普通水,只能看到上层文字,就算此张纸不幸落入他人手里,用水显字后,也只能看到落款是“霜儿”的酸诗一首。 而夏盼给了顾怀辰这瓶特制的粉末,里面有大把金疮药的成分,戴在身上并不可疑。但混合水后,只取上层喷洒,才会看到第二层之上的字迹。 顾怀辰细细看完,将纸张置于火盆,看着它被火焰吞噬。 “怪不得一早开始,东宫那边别有些许的不同,”顾怀辰笑道:“虽尽力保持和往日一样的模样,单终究是有些古怪的气氛。” “他们早知道了这个消息?”子恒疑问。 “昨日盛冉偷偷摸摸来了,怕是就是亲自来送消息的。”顾怀辰又躺回榻上,翻看着手中书籍,十分悠哉的样子。 “可她同时给两边消息?是不是有点...”子恒难以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描述。 “鸡贼,”顾怀辰还是摇着头浅笑:“她聪明的很,是吧。” 子恒点点头,自家主子形容的还是很准确的。 “她现在需要这样,若是有了风声也不报,岂不是要她无用,东宫可还会信她?”顾怀辰视线还在书上。 “王爷信她?”子恒问道。 “自然是信的。” “那属下便也信,日后不会再问这样的问题了。”子恒嘿嘿一笑,走了出去,他的人生信条很简单,奉其主,听其命。 同时太子处 太子现在很不安,心情也异常烦躁,盛冉昨日带来的消息,让他着实烦心。 他好几次想摔东西,都被盛冉截下:“殿下,夏娘知道您容易着急,特意叮嘱,要您压住火,不然那边有所察觉,我们这就更难应对了。” 太子只好忍了又忍,时时面上都要装作风轻云淡。 “难道我就这么任由人设计,束手无策吗?”太子低声问。 “我看,大皇子的性格,怕是想不出这些圈圈绕绕。礼部尚书那老头,也顽固的很,不一定是什么天大的事,”盛冉暗暗分析道:“不如就暂且吃败这一局,您时刻留意异常便是,让人时刻盯紧了,做事肯定会留下痕迹,我们后手继续调查。” 太子无奈,他现在并无人手,暂时也只能如此。 “我不宜久留,先告退了,”盛冉看着天色已暗,临出去前还是放心不下:“殿下自己小心。” 醉花楼 霜儿将抄好的诗送到夏盼屋内,本来正在想事情的夏盼,看见霜儿才回过神来。 “抄好了?”夏盼翻看着。 “嗯,”霜儿点点头,然后小声问道:“抄这些酸诗,真的有用?” 这些日子夏盼给了她个任务,那便是抄一些,她从未听过见过的酸诗。诗中内容多半是写一些相思之情的,夏盼美名其曰,这样有助于她与客人拉近关系,偶尔伤感吟诗,是个男人都会心疼。 每日霜儿都要抄写,并且要誊一份给夏盼留下,而且神神秘秘,说媚娘最近因为霏雪的事已经心情不好了,要她万万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夏娘特训了自己。 于是霜儿只得偷偷摸摸的来。 “当然啦,”夏盼认真的点头:“去吧去吧,不要怀疑我的眼光哦。” 夏盼眼光甚佳这倒是不假,醉花楼的姑娘之所以能各自大放异彩,就是因为夏盼这看人的本领。 霜儿之后点点头:“霜儿告退。” “回吧。” 夏盼看见霜儿走了,才将这些诗词好好收起,这可是重要的传递方式,不能马虎大意了。 祭祀当天,夏盼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她掐算了日子,此次祭祀按理说并没有什么大事。可就现在这个情形看,必要出大事。 果然,晚上她便得了消息,太子惹得皇上不悦,回京都是被压回来的。 “不该啊,卷宗上没有这样的事...”夏盼细细思考着,难不成是因为她参与其中,搅乱了这既定的命数? 明澈在一旁看着她着急,只是淡淡的说道:“太子倒台不是你乐的见的场面?你着急什么?” “如果这一节乱掉的话,以后结局也未必在我掌控。”夏盼皱着眉:“可有说是因为什么?” “我们的人近不了身,只是远远看着,哪里知道缘由?” “那只能等他们回京,我们才好调查了。” “想必是不用,”明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书局里有消息。” 夏盼忙用了药水。 “子时见。” “他晚上来?” “嗯。”夏盼一边将纸条烧毁,一边说道:“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晚上帮我看好四周。” 明澈点点头,然后轻轻一跃,翻墙而上。 子时,一身黑色夜行衣的顾怀辰竟从屋檐而落。 要不是夏盼早有准备,怕是要叫出来。 “你怎么穿这个样子?”夏盼瞪大双眼,他这衣服很是合身,但真的不像是他的衣服,和顾怀辰三个字十分不搭。 “怎么?”顾怀辰挑眉:“穿的不好看,进不了你的房门吗?” “...”夏盼拉着他进了屋:“今日祭祀发生大事了?” “嗯,父王这次真的动了怒,不然我也不至于如此小心,”顾怀辰将脸上的面巾卸下:“你的消息没错,老大确实下了套给东宫。” 夏盼万全没听到他的话,只因他这一身干净利落的夜行衣,与他平时那浪荡模样相差甚远,颇有几分江湖侠客的样子。 “你知道你现在有点像贼头子吗?”夏盼不自觉的笑了,顺手拿起他的黑色面巾,在他脸上比划着。 顾怀辰只是一滞,然后轻笑贴近她:“是会掳了你做压寨夫人的那种吗?” “...”夏盼白了他一眼,将头巾一放,撇撇嘴:“还是说祭祀的事吧。” 顾怀辰也不急,继续缓缓开口,与她说起祭祀之事。 第三十七章--太子禁足 夏盼仔细听着顾怀辰讲述种种情形。 当日,太子与大皇子各持一只火种,到了点香时,太子却迟迟未能将自己面前的香火点起,即便是换了大皇子手中的火,也未能灵验,后来陛下有了不快,结果大皇子一下便点着了,当时便引了一些闲言。 然后到了每年都要巫师观国运,祈祷神明护佑的时候。 太子与大皇子燃火龙,由画师誊抄灰烬图案,巫师解天意。 巫师的话不太好听,说了今年几次天灾都是由于东宫无德,储君无能,才有此报应。 “你有画像吗?”夏盼皱眉,打断了顾怀辰的话。 顾怀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他想到夏盼懂推演,自是会想看,于是找人秘密誊了一份。 “可看出什么?” 夏盼苦笑:“按推演来说,巫师并没说谎,这画上确实就是这么解得。是画师有问题?” “不会,”顾怀辰摇了摇头:“因为兹事体大,画像也找人细细核对过。” “说不准真的是上面的暗示东宫不稳呢?”夏盼对着顾怀辰挑眉。 顾怀辰看她的样子实在好笑:“嗤,那总不会觉得老大才是民心所向吧。” “说的也是...”夏盼撅了噘嘴:“但陛下也不至于因为这么迷信的说法,就罚了禁足吧。” “自然不是。”顾怀辰继续讲下去。 本当时听了巫师的话,陛下就很是不悦,但也没说什么,便叫众人退了。晚上的时候便听账外很乱,然后大皇子便进来跪了下来,说太子为了逼供,竟然将巫师活活打死了。 陛下震怒,传了太子问话,太子竟咬死说巫师已经招供,是他收了大皇子钱财才说谎。 “太子太着急了,显然没听进去我说的话,”夏盼耸肩:“巫师没有说谎,自是不可能招供。” “你说的没错,父王当夜连召了大巫师的其他族人,都推演的大致相同,”顾怀辰笑道:“既然没有说谎,那更坐实了太子屈打成招的罪名。” 夏盼还在思考,就听着顾怀远继续道。 大巫师一组自先祖开国便一脉相承,历任大巫师都肩负着测国运,祈福,祭祀的重要使命,地位无比尊贵。 今年本就多灾,大巫师这种死法,显然是对上苍不敬,瞬间几个火雷劈下,接着便下起瓢泼大雨,狂风怒吼。 大巫师族人皆哭着跪下道:神明怒,苍生劫。 陛下当场就一脚踹翻了太子,让太子在雨中淋了一夜。又是做法,又是陛下亲自抄经的,终于第二日见了晴。 陛下也不想再呆,人也很是疲惫,便提前回了宫,太子被罚禁足,削减用度,外人一律不得来往。 夏盼听完深深地震惊了:“太子脑子怎么像是突然被封印了?不是说他小时候很聪明,十几岁就把大皇子赶到边疆了吗?当时大皇子都二十了啊。” “十年光景,他养尊处优,我这个样子,他也无需防备,”顾怀辰笑的很是悠哉:“老虎睡久了,都会变成猫。不过是他手中的人脉根基尚在,所以才要老大先身士卒。” 夏盼突然就明白,顾怀辰这十年仰他人鼻息,全为了厚积薄发,一招翻盘。 “突然这么看着我,是想和本王回寨子了吗?”顾怀辰发现她的眼神变了,于是离得更近,逗着她。 夏盼已经能够对他这些话充耳不闻了,不再像之前一样,一说就脸红了:“这后面的大雨,怕是大皇子早就找人推算了天气,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几道天雷,若是找,劈掉的那几棵树上,应是挂有不少金属物件,只是现在怕是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这招并不算聪明,只要东宫不杀大巫师,一切都可以说是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顾怀辰想了想,便笑了:“可东宫那位,就是被算准了这个脾气。” 夏盼点点头。 “事情经过都讲完了,该你了。” 夏盼一愣:“该我什么?” “你应该有了推论了吧,哪里出了问题,后续的既是早已准备好的陷阱,那灰烬定不是什么仙人的预言了?” 夏盼看着那人狡黠的笑容,便暗道自己的对手幸亏不是他。 于是支支吾吾的开了口:“这都是我综合了这几日线索后的猜想,礼部向来是用松油引火,我注意到,今日礼部的煤油消耗甚快。” “煤油燃烧过后会在地上留下粘稠的带有煤渣的异物,然后便会将灰烬大量沾到上面?”顾怀辰面露惊喜。 “我只是猜...”夏盼不敢肯定:“大巫师的事也很蹊跷,虽然太子生气,但若是要将人打死,定是会出不少动静。” “若是提前大巫师就被人下了毒呢?”顾怀辰眼睛忽的抬了起来。 “只打几下,便会毒发...”夏盼点点头:“有这种可能。” “两日后,你找凉焕递消息给太子,说你已有了线索,”顾怀辰起了身,看着夏盼道:“大巫师之死已无了对证,就按下不提吧。” 夏盼不解,也跟着起身:“你不是想压一下太子的势头吗?” “如今他已是重创,”顾怀辰似是没想到夏盼会考虑自己这许多,笑的很是温柔:“父王不是昏庸之人,如今不过是气血攻心,待他身体好些,他必会调查,水落石出只需三日。” 夏盼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我懂了。” “此事在父王心里已经造成了不可逆转的震怒,拉着老大一同下水,也是我乐得见的。”顾怀辰细细解释。 他很是愿意与夏盼说这许多,那天他们似乎说到四更快过,他看着她打了盹,才笑着离去。 顾怀辰习惯了一个人活着,是这个世界的凉薄体。 却不曾想到,有一日,有这样一个人,会剥开他冰冷的茧,走进他的世界,无声无息却又天崩地裂似的惊心动魄着。 他的心变得柔软,他变得像个孩子般,喋喋不休地说着,倾诉着。 和其危险,倾数相告; 何其有幸,汝知我愿。 第三十八章--东宫送信 两日后的寅时,夏盼将霏雪送上了曲凉焕的马车。 “务必小心。”夏盼慌乱的抓着霏雪的手,倒是霏雪目光笃定,重重的点了点头。 曲凉焕拉过夏盼:“放心,现在看着殿下的目光已经好了很多,你不必担心,晌午我便会将她送回来,不要误了时。” 夏盼连连点头,看着马车远去。 东宫清晨 一对农户在太子府后门停了下来。 守卫看了看,是太子府每日送菜的人马,并未为难,霏雪顺利进入东宫。 按照曲凉焕的交代,东宫现在各方势力盘杂,霏雪需要去太子的一个小厮,带着她进去的送菜头头,带着她走在偌大的东宫,在途中霏雪暗暗记下地形。 不一会,便来到了一处小院,见到了那个小厮,小厮看了曲凉焕的牌子,便带着霏雪去了太子寝殿。 “进去吧。”小厮通报后,就引了霏雪进了殿。 “殿下。”霏雪跪了下来,此时太子颓废不堪,屋内昏暗。 太子走进看了看来人,不禁惊讶:“霏雪?” “是民女。” “你,你如何进来?”太子欣喜道:“是父王解了我的禁足?” “是夏娘和曲公子帮我进来的,”霏雪咬了咬唇,从画中掏出纸张:“夏娘容貌大损,难以乔装,曲公子容貌东宫大多宫人都认得,霏雪自告奋勇,来送消息,助殿下度此难关。” 太子虽有些失望,但脸上的笑容都和煦了许多:“你对我如此,我很是感动。” 说罢便先将霏雪扶起,然后拿了纸张置于水中。纸上所述甚多,太子看了很久,才慢慢将纸团烧了。 “原来如此,”太子心下很是悲凉:“这些年,我风头盛,六部全都对我唯命是从。如今我不过被禁足,小小伎俩,居然要夏娘一介弱女子来替我查。” 霏雪接着说:“夏娘很多时候有心无力,曲公子也不再在朝堂,怕是难以为殿下说话。夏娘嘱咐,太子殿下可写了法子,她会为您转交盛家的。” 太子点头,如今也只有自己母后的娘家可信了,于是取了笔墨,写了信件,交给了霏雪。 “殿下要爱惜自个身体啊,莫要气坏了身子,”霏雪临走前,不由皱眉道:“这几日,您都消瘦了。” “霏雪,你待我如此,你可愿入东宫?”太子许是感动,竟直接抓了霏雪的手,迫切地问道。 “我,”霏雪脸上通红:“民女感念殿下恩情,也崇拜殿下,但,此事,我,我现在并说不准,东宫娘娘们许是也不会喜欢我的。” 太子皱着眉,更拉近了几分:“我可以等你细细思虑,但我定是会待你好的。夏娘应知我多一些,你可问她,我府中皆是父王赐婚的妃子,不然就是各府中不得已要留下的人,我与她们并无感情,我见你那日,便知你是我心中所属了。” 霏雪抬头看向太子,眼中闪过几分泪光,面上潮红似是娇羞:“此事我会回去与夏娘说的,现下只求殿下能平安。” 然后便挣了太子的怀抱,跑了出去。 太子很是开心,今日得了解禁的法子,也知道霏雪对自己亦是有情。 “来人,”太子高声唤了小厮:“给本太子梳洗,净面。” 中午,曲凉焕将霏雪送回,霏雪将信件塞给夏盼后,便回了屋,遣了丫鬟打水,沐浴。 夏盼看了信件内容,与她和顾怀辰所想无二,便遣了明澈去将军府送信,回来时在顺路,将消息放到博弈书局。 夏盼进了霏雪的房间,梨花正在和霏雪说笑,霏雪脸上红红的,讲着殿下对她的情意。 “霏雪!”夏盼厉声呵斥,霏雪和梨花都是一惊,梨花手中的水瓢也掉在了地上。 “夏娘。” “梨花,出去,今日的事,一个字都都不要漏出去,霏雪今日从早便待在房间,你懂了吗?”夏盼脸色很是难看。 梨花吓得如同小鸡啄米般,不停点头,然后慌乱的告了退。 梨花在门口放满了脚步,听着屋里,夏娘似是还在训斥:“你与太子之事,岂能随便说与人听?今日之事冒了多少危险,你知不知道?” “可那是梨花...” “卉儿也不行,莫要再说了!” 梨花看着远处媚娘似乎在往这边来,忙离开了门口。 听着门外声音,夏盼才缓缓坐下,拿起水瓢,给霏雪浇在身上。 “我说过这条路很难,走不下去,便算了。”夏盼有些心疼,帮霏雪挽起了发。 霏雪神色很淡,没什么波动:“没有,我只是想洗了一身菜味。” 夏盼盛水的手顿了顿,放下水瓢,一把从水中捞起霏雪的双手。她的一双手腕,早已被自己搓的通红,血色外溢。 “他抓了你的双手是吗?”夏盼一早在霏雪下马车时就发现了霏雪手腕红得吓人,怕是在马车上便不知咬牙擦了多久。 霏雪抿着薄唇:“不碍事。” “如何就不碍事,你若是非要这样,日后,你身上的每一寸,你都要这样擦掉一层皮吗?”夏盼内心动摇,是她不该这样,用霏雪做饵,是她错了。 夏盼轻轻环过霏雪的头,搂在怀中,心中疼痛万分,她头上的水浸湿了她的衣衫:“我们还有别的办法,我会帮你换个身份,你重新开始生活。” 霏雪突然泪如雨下,心底的防线崩塌无疑,她抱着夏盼的腰,声音凄凄:“没有的,对于我来说,只有这一条路,我才能安心的去见我爹娘,见我全族老小,他们不能枉死。” 夏盼摇摇头,声音颤抖:“你生儿育女,才是你爹娘所想,我这就想办法,你明日就出京都,我会安排好,我会做成你进东宫事情败露,我们不会有事的。” “全族上下几十口人,其中还有两三岁的孩童,我抱过他们,他们的脸夜夜入梦,我如何苟活。”霏雪双手颤抖,她仿佛又见到那漫天大雪,她双手手腕上不是红肿,而是沾满他们的鲜血。 夏盼再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抱着霏雪,她哭累的晕了过去,夏盼将她擦干身体,抱回床上,拿了药,涂抹在她猩红的手腕上。 ------题外话------ 嗯,想了想还是要替小盼盼说句话~小盼盼一开始是想利用霏雪做个探子之类的,但是当时她只是觉得霏雪终归要死,能报仇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但是后来嘛,小盼盼还是有感情的,这里她不舍得了,也是真的。 所以还是看霏雪的选择 第三十九章--一纸诉状 盛老将军一纸诉状低到御前。 状告大皇子行为失得,勾结重臣,篡改天意,欺瞒朝野。洋洋洒洒写了十余页诉纸。 陛下因为此事也很是头疼,朝野内外皆对太子品性不满,百姓听了传闻,更是惶惶度日,生怕再遭天灾。 虽不少证据都已经销毁,但陛下仍是问了礼部尚书的罪。大皇子顾怀远也一并禁了足,虽东宫失德的天相是假,但太子杀了大巫师确是事实,皇上也没解太子的禁,一并都在府里关着。 倒是顾怀辰,在盛老将军呈状纸的那日,被陛下急召入宫,两人相谈甚久。宫人们都被屏退,刚开始一个时辰倒是无声,后来竟传出争吵的声音,然后便是陛下发了怒的摔碎了器物,再然后声音又渐渐小了。 四王爷走出宫门时已是深夜,神色很是不好。陛下也在当晚犯了头痛,第二日便拟了旨,将大皇子禁足,问罪户部尚书。 本以为四王爷是给太子求情,惹了陛下不快,但陛下几日后便如同无事般,召了四王爷进了议政殿,晚上说是今日陛下忧心过度,头痛症厉害,还留了四王爷改折子。 一时间,朝臣都不敢妄言,谁也摸不清陛下的心意。 后宫懿祥殿 “娘娘,近日可都是四殿下陪着陛下,”一个宫女垂着皇后的腿,试探说道:“咱们殿下可还没解了禁足,怕是别生了什么意外。” 皇后微微抬眼,问道旁边小厮:“老四最近日日在陛下身边?” 旁边小厮点头:“回娘娘,是,日日到深夜,说是陛下身子不适,留四殿下帮着处理政务。” “老四会处理什么政务,哼。”皇后皱了皱眉。 另一个小厮笑着递上茶:“娘娘说的是,可把四殿下折磨坏了,日日出了宫,就进了醉花楼,第二日才睁眼,便又被宣进宫。” “醉花楼?”皇后接过茶盏:“德儿倒是与我提及过,这次陛下能放过德儿还是那个醉花楼的帮着传的话。” “就是那个,醉花楼就是咱家殿下一把扶持起来,现在在京都风头无两,”那小厮继续笑着说:“四殿下从聆音阁倒了之后,就成了她家的常客。” “老四还是那个德行,天天就沉迷酒色之中,”皇后不屑,轻轻笑道:“成不了什么大事,怕是陛下也无人可用了。老四小时候在我这长大,德儿拿捏着他呢,他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 那小厮频频点头:“是,四殿下和咱家殿下根本没法相比。” “谁说不是,”皇后瞪了一眼刚刚开口的宫女:“以后这种舌根子就不要再嚼了,被旁人听了去,要以为是本宫心有不满。” 宫女忙磕头道:“奴婢知道了。” 醉花楼 当顾怀辰又双叒叕出现在醉花楼的时候,姑娘们已经波澜不惊了。 顾怀辰如同逛自家后花园般上了楼,跟路过的姑娘们打个招呼,然后进了屋子,霜儿也轻车熟路倚在门上问道:“王爷今儿是想下棋,听曲,还是谈论诗词?” “给我拿两壶酒,我今儿自己呆在就行。” “嗯。”霜儿点头,然后就转身出了门。 夏盼拿着酒进了屋子,看着榻上悠哉悠哉的人,很是不满:“你怎么还天天来?” “怎么?”顾怀辰问:“本王来你这吃酒都不成了?” “你天天来,也不给钱,吃酒,吃夜宵,还要给你准备早饭,每晚上还要沐浴...” 夏盼一一数过,仿佛看见自己白花花的银子卟咚卟咚的掉进河里:“你是把我这当客栈了?” “你理解下咯,”顾怀辰摊手:“我现在风头太盛,再不整日沉浸在你这旖旎之地,怕是我这俩哥哥,和宫里那两位娘娘都睡不着了。” “陛下现在是什么意思?”夏盼撇撇嘴,认命似的坐了下来:“不骂你啦?” “骂倒是没停,”顾怀辰颇有些遗憾道:“但是也是时候把我这颗弃子重新布局了,我算着再过几日,父王就该要东宫回朝了,我今儿在这也就最后一天了,陪我喝杯酒吗。” 夏盼没懂,但也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将酒斟满。 顾怀辰饮了几杯,便又躺在了夏盼腿上,闭上双眼像是喃喃自语般。 “玉盏溢酒香,醉倒美人怀。” 顾怀辰想起那日,在殿内父王与他说仍对他抱有希望,念及他母妃,韶华凋零,每每入梦,惊醒之时,都已湿了眼眶。 顾怀辰笑道自己母妃与他一样,不过是弃子一枚,何至于此。 皇帝震怒,当场摔了玉壶。 说起与他母妃种种,竟当场落泪。 声音也没了往日威严,只是皱眉,哽咽道:“我年少登基,受人挟制,我宠爱你母妃,你母妃便香消玉损,江山未稳,我只能隐而不发。只能任由你放纵长大,我若是喜欢你,你也活不到如今。” 顾怀辰从未想过,自己威严无双的父王,有一天竟会以“我”诉之,讲着当时他的万般无奈,承认当时自己的无力。 他扶着,已经言辞激动到身体颤抖的父王。 等到陛下坐在龙椅上,平复了情绪,才倍感疲累,闭着眼挥手,叫顾怀辰离去。 他的眉头紧皱,发丝泻在夏盼腿上,夏盼没有意识的手便抬了上去,轻轻抚过。 顾怀辰想起他幼年时,母妃常常抚着他的发,笑道他发质顺滑如丝,样貌也像是女娃娃般俊俏。可惜时间久了,自己竟连母亲容貌都模糊了。 那片刻时光,两人都颇为默契的没有说话,夏盼稍不留神,便任由自己心锁开,倾泻了半分温柔。 半柱香都不到,顾怀辰便睁了眼,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那双眼的主人弯了弯眼角,收回了手。 顾怀辰起身,笑容徐徐,未留只言片语,便走出了醉花楼。 次日,便听说四殿下染了风寒,不能再入宫了。 隔日,太子和大殿下便解了禁,只是气焰皆是低了三分,朝堂上的针锋相对,慢慢变成了暗里藏刀。 顾怀辰在府中,却感到了京都城外有了些许异动。 第四十章--霏雪入东宫 太子被解了禁足,第二日便到了醉花楼。 夏盼万万没想到,如此关头太子竟然出现在此处,言简意赅要霏雪入东宫。 “殿下当知现在并不是好时候。”夏盼皱着眉,想着托辞:“现在多少人找您的错处,您先回府,此事不急于一时。” “夏娘,”太子语气坚定,从未如此态度过:“我知道现在不是好时候,但我要霏雪懂我的心意,她愿在我落难时,以身犯险。我怎能因为外人闲言碎语,就至她于不顾。” 夏盼很是惊讶,这个太子,居然也有如此一面:“殿下,我已经让霏雪不再接客,您大可放心,但此时如此,实乃下下策啊。” 太子张口,还要说些什么,只见门外闯进一道身影。 “殿下,”霏雪跪在太子面前,哀求道:“您待我如此,飞雪已是难报,若因霏雪,殿下又要陷入泥藻,霏雪便是罪人,万死难辞其咎。” “你这是做什么。”太子想伸手扶起她。 霏雪却重重叩头:“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太子低声接道:“朝朝暮暮。” 夏盼皱眉,心里难过,但还是识相的关上了门,出了去。 夏盼脑中闪过很多念头,很多计划,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了下去。 “明澈...”夏盼顺着自己腕上的手看了上去。 “多想无益,人都有自己的命,你左右不了。”明澈的脸还是冷冷的,但语气温暖的如同烛火,照亮了夏盼的心底。 这时,屋内的门也开了,霏雪面无表情的走出房间,似是行尸走肉一般向着她的房间走去。 夏盼叹气一口,进了房间。 “夏娘,我已与霏雪说好,下月初六,是个吉日,她入东宫,”太子如沐春风:“我现在不便大张旗鼓迎她入门,待我...” 夏盼听着太子的话顿了顿,她继续等着太子的下文。 “妾室只是暂时,日后她的荣耀,可不止如此,夏娘应个明白。”太子拍了拍夏盼的肩膀。 夏盼心如寒窟,已经明白霏雪做了决定,之后如万金重一样艰难的俯下身:“夏娘,清楚了。” 太子点点头,便迅速离去了。 明澈进了房间,扶住夏盼:“别想了,你现在该是满面春风,拿出你平时的样子。” “我做不到...”夏盼又抓紧了几分明澈的手臂,克制自己想颤抖的身体:“我以为我可以,我以为这些事情很简单。” “你要做到,不然她的付出有何意义,全盘皆输,”明澈给夏盼的眼神很坚定:“为了她全族老小,为了百姓苍生,为了那些只因稍显不满,就被满门灭口的国之栋梁,你要做到。” 然后明澈,帮夏盼整理了面纱,带着她出了房间。 “卉儿,”夏盼脸上笑容僵硬,索性藏在面纱下,并看不出几分不同:“明天让裁缝铺子,首饰铺子,都派人过来,我要定东西。” “可是有好事情?”卉儿乐着,瞧着四下无人悄悄在夏盼耳边问道:“刚太子殿下来了,可是给咱们醉花楼论了赏?” 夏盼心里一酸,还是咽了下去,声音悦耳:“太子要霏雪入东宫。” “什么!”卉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激动的拉着夏盼,不忘压低自己的声音:“霏雪真的是飞黄腾达了!咱们醉花楼,以后岂不是荣耀了!” 夏盼实在说不出什么:“先别张扬,下月初六,殿下不想过于铺张,先别告诉她们。” 卉儿猛点头,然后喜滋滋的下去准备了。 夏盼苦笑,谁都知道入了东宫无限荣华,哪怕只是一个妾室,只要有宠爱在,若有一日太子继位,便是宫中娘娘,是宠妃。若要是诞下一儿半女,便就更是尊贵。 夏盼走进霏雪房间,她似是很高兴。 梨花看到夏盼,笑着说:“夏娘,刚姑娘见了太子殿下,回来就心情好的很呢。” 霏雪笑着瞪了梨花一眼。 夏盼也挂着笑容:“这你又不与梨花说了?” 只见霏雪似是害羞了,耳根都红了,笑着钻进了被子里。倒是梨花一头雾水:“怎么了?姑娘有什么事吗?” “你啊,命好,”夏盼点了点梨花的鼻头:“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丫鬟,先是遇到霏雪,不再干了那些杂活,现在要跟你主子一起进太子府,做太子府的侍女了。” “啊?”梨花反应了很久,才瞪大眼睛看着夏盼:“姑娘,姑娘...” 夏盼看着梨花憋得脸通红还没说出了,于是点头,大笑道:“你家姑娘要进太子府做小娘娘了,以后怕是生个一儿半女,荣耀无限啊。” “啊!!!!!”梨花一路跑到霏雪身边,抓住霏雪的手激动地一直晃头。 “什么小娘娘!”霏雪羞红了脸,一个枕头砸在夏盼身上。 “呦,小娘娘生气了,小的惊恐万分。”夏盼忙做卑微慌乱的样子。 惹得梨花哈哈大笑。 “姑娘入了太子府,如是生了孩子,就是小殿下。若是太子殿下荣登正统那日,小殿下就是小皇子,姑娘就是妃子,”梨花做的春秋大梦都要把她自己吓死了,赶紧跪在地上:“姑娘!日后,我要做一等嬷嬷,你可不能扔了我。” “你啊!”夏盼哈哈笑着:“就这点出息,以后让你家小娘娘给你寻个好人家,以后做小殿下的奶娘。” 梨花不知梦到哪里,只顾痴痴地笑着。 “越说越没边了!”霏雪恨恨道:“你们都说到哪了,我,我才入东宫,若是殿下喜爱还好,若是没了殿下宠爱,我孤身一人,怕是...” “我本是想推脱几句,让你考虑清楚,哪知道你直接应下了。”夏盼接话道。 梨花似是梦醒了,嘿嘿笑着:“殿下怎么会对姑娘不好呢,殿下不是朝三暮四之人,来醉花楼,就算姑娘不在之时,也从未对其他姑娘有过一点兴趣,姑娘就放心吧。” “就你会说话!”霏雪甜甜的笑着。 “好了,出去吧,我跟霏雪说会话,这时间可是不多了,需的细细准备才好。”夏盼推了推梨花。 梨花应声出了屋子。 第四十一章--如此最好 待梨花出门,屋里气氛骤然结冰。 霏雪像是用尽了气力,整个人都瘫在了床上,夏盼缓缓走过去。 “这条路不好走,但你执意如此,我也相信你能达成所愿。”夏盼摸了摸霏雪的脸。 霏雪闭着眼,声音沙哑:“必能如此。” 夏盼让卉儿这几日又派了两个丫鬟给了梨花,让她一并用着。 几日内,霏雪要入东宫之事不胫而走,卉儿很是难安,找到夏盼,说自己很是小心,没想到还是被人察觉了。 夏盼此时正在和首饰铺子商议样式,只是一笑:“怨不得你,梨花最近很是威风,怕是她忍不住,偷偷告诉了一个又一个。” 卉儿这才放心。 “不碍事的,她的嫁衣我画好了,你帮我送去裁缝那。”夏盼指了指旁边榻上的几个画卷。 卉儿抱起画卷:“姑娘想的可真周到,事事躬亲。” 夏盼没说话,她这几日都不敢再看霏雪,让自己忙碌的不可开交。力求每件事都完美。 夏盼摇摇头,这些不够,远远不够。 卉儿看夏盼没有说话,以为她看着图纸样式,没有听到,便走了出去。 霏雪在屋里,每天来看她的姑娘很多,她感觉到了其他姑娘羡慕的目光,有些带着几分嫉妒。 倒是平时一直看不惯她的媚娘,别别扭扭的拿了一对绣了兰花的枕套送给了她。 “你别误会啊,夏娘说我手艺好,非分给我的活,”媚娘别扭的坐下来,摆弄着霏雪的首饰:“咱们这种身份,绣别的怕是也不合适,就希望你的蕙质兰心,能让殿下时刻惦念吧。” 霏雪很是感动,媚娘是店里很受欢迎的姑娘,这不足半月,能绣出一对枕套,定是日夜赶工。 霏雪突然起身,翻出一个匣子,打开后,拿了一支镶玉的金钗塞到了媚娘手里。 “当日夏娘给我打的首饰,你不是很喜欢吗?姐妹一场,留个念想给你。” “干嘛?”媚娘确实很喜欢那只镶玉金钗,当日还闹了很大脾气。她把盒子一推:“我不要,她给你的。” 霏雪突然就笑了,这醉花楼,活的最真的怕就是眼前这个无比妩媚的女子了吧:“与我又不合适,你戴着正好。” 说罢便拿起来,缓缓插入媚娘发中,很是满意的笑了笑,拿起铜镜:“你看。” 媚娘撇撇嘴,得意地笑道:“我就说这簪子明明更配我。” 霏雪被她的样子逗得也难得的笑了起来。 其实媚娘是这个醉花楼,除了明澈和夏盼之外,唯一一个知道霏雪入东宫并不如她看起来那么风光的。她虽不知道夏盼要如此有何用,但也清楚,霏雪还有其他的命。 媚娘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落到青楼卖笑,居然也能遇到夏娘,她放任自己的期许日益生长。自己也未曾背负什么,无需赤脚走上那条人人都道光明无比的荆棘之路。 媚娘抱了抱霏雪,不同往日抱着夏娘的蛮横,她的怀抱很温柔。 嘴上却说到:“发达了之后不要忘了我们哦,你走了我就是头牌了,不知道要多风光。” 霏雪在她怀里笑道:“我在时你也是啊,若说劝酒,玩游戏,我可样样不如你。” 却听到头顶的声音,没了往日的魅态。 “照顾好自己。” 霏雪脸上的笑凝住,鼻头有些酸。明明这几天自己都很努力的克制住了。 媚娘抱着她,直到感到怀里的人呼吸重新平顺,才放手,挂着笑离开了房间。 谁道青楼女子最无情,胭脂媚笑惹人痴,只是泪落无人时。 转眼间便到了初五,醉花楼闭门谢了客。 夏盼终于见了霏雪,她这几天被伺候的很好,肌肤吹弹可破,发丝乌黑光亮。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首饰,”夏盼努力保持自己的语气,不要过于激动:“还有这些,你的新衣。” 夏盼打开木箱:“这是你的嫁衣,你不能穿红,我,我选了水绿色,你看看可喜欢?” 霏雪点点头,手缓缓抚上,上乘的锦缎,只有大户人家才用得上的东西,再看那首饰,便知道夏盼花了多少银钱。 “银票你也拿着,换了钱,打点下人,”夏盼慌乱的想着自己有无遗漏:“梨花和那两个丫鬟你也带走,这是他们的身契,我与她们谈过,都是愿意随你去东宫的。” “还有,你若是有了事,找这几个人,都可以给我传话,你今晚熟熟背下,就烧了,”夏盼塞给她一张带有名字的纸:“太子妃我打听过,对待妾室虽不亲近,但也不严苛,若是有事,你与她说,不要先告诉殿下,这些你也都能自拿主意。” “夏娘。”霏雪突然抱紧了夏盼,眼里含泪:“若是我娘在,也会同你一样,为我准备嫁妆,细细嘱托我,我遇见你,是我的幸事。” 不是的,夏盼摇头,若是你爹娘在,定不会让你入虎穴。 “我,我身份不好,”夏盼勉强笑了笑,拉着霏雪:“我求了博家人,明日你就从博弈书局出嫁,也算是好人家姑娘,是个良妾。” 霏雪落泪点头,她知道夏盼为了她做了很多。 已经并不是只为了让她报仇了,她期盼着她能过得好。 “今后路漫漫,要你自己走,有些事不再朝夕,你这一呆,就要三五年,”夏盼看着她:“别让自己受委屈。” 霏雪仍是点头,然后开口问:“我要的东西你帮我准备好了吗。” 夏盼咬牙,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瓷瓶:“这里面药丸我都用了消食药包好了,你每日泡水饮下,就可以避子。若是常人拿着药,也只能看出是消食丸。” 霏雪双手接过,紧紧攥着。 次日未破晓 夏盼命了人都不得去看,自己却忍不住站在正对着书局的房间,欠了个缝。轿子已经准备好了,因是纳妾,接亲的人只是几个小厮。 霏雪盖着盖头,穿着她做的嫁衣,缓缓从博弈书局被人搀着走出。 忽的停下了,夏盼心里一紧。 就看着霏雪突然朝着那扇开了缝的窗户跪了下了。 “此一别,不知再见是何时,愿君珍重,一世平安。” 霏雪口中默念,带着泪缓缓磕下了头。 然后被人扶入轿中,一行人,消失在雾气渐起的街巷里。 第四十二章--调虎离山 醉花楼似是又恢复往日的平静,开张接客,大部分客人不见霏雪,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这青楼清倌,无非就是攀上了贵人,并不稀奇。 夏盼还是坐在她常呆的那件屋子,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霏雪并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和醉花楼的其他姑娘打牌,玩闹。所以她不在了,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霏雪的房间给了最近颇受欢迎的姑娘,那姑娘很是高兴,想着自己也沾沾福气,能飞黄腾达。新的丫鬟花嬷嬷也挑好了给送来了。 一切照旧,醉花楼还是那副光景。壮壮似乎更经常飞来了,夏盼仍是会将手边的东西,胡乱塞进去。 一切又好像都不同了,醉花楼开始走进这个复杂的故事中了。 忽然有一日,博弈书局的掌柜来求夏盼帮忙。 他家远嫁的女儿忽然来信说生了顽疾,回来求医,却在半路上丢了银钱。现在车马也走不动,他家儿子还出京上货去了。 求着夏盼借明澈去帮忙跑一趟,夏盼算着若是旁人,路上少说要花四、五日,明澈的话,算上驱车回来两、三日即可,于是点了头,让明澈去接下人。 夏盼并未放在心上,晚上如常宿在侧院,忽的就听到屋顶有人走过。 她立刻警觉,悄悄起了身,将枕头置于被中,自己裹上外衫,穿了鞋袜。拿起床头的匕首,慢慢退到昏暗的角落。 “噌噌噌...” 夏盼皱眉,听脚步声,至少有十余人,看来明澈也是调虎离山了。 突然,一个蒙面男子破窗而入,一把利剑便刺向床上。 等他发觉刺到的不过是枕头时,夏盼已经飞身而上,一刀割喉。 外面的人看着同伴被利落的割喉扔出,便知道屋内人已经醒了,暗道消息不准,这女子许是还有帮手。 夏盼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忙打开了药箱,找着能用的药物。他们人数众多,夏盼不是对手。 夏盼吃了解药,便燃起了只药熏。 这时又有六七人进入房间,朝着夏盼便杀了过来,还未到近前,便使不上力,纷纷倒下。 夏盼又扔出去几具尸体,外面人显然已经慌了,低声商量着策略。 夏盼的药不多了,她正在思索,一个人从她背后扑了上来。夏盼惊慌失措,反手就将匕首刺了过去。 那人迅速搪开这一下,低声说:“是我。”便有些站不住了。 夏盼震惊的看着顾怀辰,来不及问许多,将解药喂了进去。 顾怀辰吸入的药并不多,缓了缓便无大碍了,开口问道:“怎么不走?这密道通到醉花楼,你在这院子有几分胜算?” “我不想害了别人,”夏盼低语,若是到了醉花楼,她虽能逃脱,免不了姑娘们会被杀,她抬头问:“你怎么来了?” “我收到密报,有一小队人马在京都外集结,”顾怀辰皱着眉:“我起先只是注意了他们,并不曾想到他们是冲醉花楼来的,直到今日子恒说明澈出了京,我怕生变数,就叫他去查,我越想越不安,便想着来看看你,没想到居然是冲你来的。” “你疯了?”夏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自己来,现在我们两个人被困在这,你怎么不顺便带些人。” 顾怀辰一怔,刚刚自己完全没想到这些,只是脑子里乱乱的,换了夜行衣便飞身出了府。现如今只好强行解释道:“我如何带人大张旗鼓的来,如何解释。” 夏盼皱皱眉:“现在怎么办,我这迷药可没有许多。” “拖,”顾怀辰说道:“子恒发现京中异常,我又不在府内,定会前来寻我。”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夏盼点点头。 趁着药雾未散,外面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夏盼问道:“到底谁和我仇大到这种程度?” “老大。” 顾怀辰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的人都是高手,你听外面脚步,至少有二十人,但你可听到呼吸声?” 夏盼摇头:“且,我功夫不差,但他们都是到了我院内,我才感觉出来的。” 顾怀辰点头:“这就是了,他们是老大早就埋伏在京都周边的,如今才集结起来,你面子大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我。” 顾怀辰思索半天,突然道:“你先走,从密道走,去找曲凉焕,他自会来相救。我留在这拖延。” “开什么玩笑,”夏盼看着他,心底确实被感动了一下下:“你走才对,我一个青楼女子,死便死了,你身上背着你的命数呢。” “这个时候说你是青楼女子了?”顾怀辰轻笑:“叫你从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如此觉得。” 夏盼咽了咽口水,还未等她说话,药香便灭了。 “你快走!我是神仙,死了就回天宫了。”夏盼死命的把顾怀辰推向密室。 只见顾怀辰突然抱住她,腾空而起。 这时,旁边的瓷瓶也应声而碎。 原来刺客也感到药香渐淡,冲了进来。 夏盼忙拿起地上的剑与顾怀辰背对而立,刺客们已经看到屋内只有两人,便将消息传了出去。 “现在谁也不用走了,”顾怀辰看着面前三五刺客,挥剑周旋,轻松说道:“可别拖我后腿。” “顾怀辰...”夏盼从未试过,结果发现这三个字念起来很好听。 背立而战的人怔了一下,缓缓的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轻声:“你唤我什么...” “顾怀辰,”夏盼顾不得许多,鼻头酸酸的:“你别死了。” 顾怀辰的剑在夜晚如白虹贯日直直刺入刺客胸膛,迅速抽出,鲜血染了他的脸,添了几分妖艳之色。 “遵命。” 刺客们知道屋内只有两人,便毫无顾忌的冲了进来,十几个人倒下后,又十几个人进了屋。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夏盼和顾怀辰已是难以支撑,一招一式都显得吃力。 “顾怀辰,你走吧。”夏盼知道,他们等不来子恒了:“两个人都死在这毫无意义,你的脚力好,翻过墙院不是难事。之后的事在做打算。” 她的声音颤颤,顾怀辰皱了皱眉,平时要她多与他说两句话,像是要了她的命一般费劲,如今这个关头,话却如此的多。 第四十三章--不如同死 听着夏盼求着他离开,他眉头紧锁,对付眼前已是吃力,还要与她分神。 “闭嘴。”顾怀辰勉强接下面前两人的攻势。 夏盼却慌了神,忙着将面前的人踢飞,不料侧面竟有一束刀光袭来。 夏盼此时已是无力招架,眼看那利刃逼近,却动弹不得。 就在夏盼绝望之时。 突然,一个身影冲了出来,生生隔断了利刃,鲜血迸出,夏盼脸上满是他的鲜血。 “不要!!!”夏盼喊着,突然力拔山河,将面前两人逐个踹开,一剑割断了那道光主人的喉咙。 总算暂时将刺客逼退几步,夏盼声嘶力竭的求着,颤抖着:“我求求你,你先走,你的身手肯定能逃出去,再寻人来,否则我们全要搭进去。” 顾怀辰忍着胸口剧痛,皱眉凶她:“少废话,我撑得住,算时间,子恒该来寻我了。” 看着他胸口鲜血泊泊,夏盼眼里满是与他初见,他一袭紫衣,笑容肆意,眼里总是含着笑。她不要...她不要这样的他就这样被红染了满身。 刺客上前,夏盼紧紧将顾怀辰护在身后,杀红了眼般的接下所有招式,她一拳一剑已经没了章法,全靠着身体的本能,每一拳都震人心肺,每一剑都直逼要害。 刺客突然间被她打的连连败退,谁都不敢上前。 趁着这个功夫,夏盼迅速燃起另外一种药,此药比刚刚那个更是浓烈,是夏盼留给自己逃命用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毫不犹豫的将唯一一颗的解药灌倒顾怀辰的口中,然后吞了一颗其他解药,希望能撑到来人吧。 两个离得近的刺客立刻倒下,口吐鲜血,其他刺客立刻捂住口鼻,低声说道:“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先撤到院外。” 然后便跳窗而出。 顾怀辰也终于撑不住了,滑落坐到地上,胸口血流如注,脸色苍白。 夏盼慌忙的找着屋里的药瓶,手里不停地发抖,极力掩饰哭腔:“他们肯定还会再派人来,你快走,你现在这样,怕是撑不到半个时辰。” 然后一把将顾怀辰的衣服扯开,颤抖着将药洒在他的胸口,顾怀辰咬着牙,硬是没有出声,可身体还是被伤口的剧痛扯得打颤。 顾怀辰却伸出手,抚上她的脸,帮她擦了擦泪水。 她晚上早已卸下面具,面纱也在刚刚打斗时被割碎了,看着她的真容,顾怀辰并没惊讶太久。 似乎在顾怀辰眼里,她一直长这样,清澈的双瞳,灵韵外溢,肤如凝脂,如此秀色可餐,是该挡起来,某要让人看了去。 夏盼自己都并未察觉,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掉了下来。 “我是神仙,我死了就回天上做仙娥了,”她抽泣不止,声音断断续续,手却还慌乱的检查者他身上的伤口:“你怎么,就是,不,不信呢。” “闭嘴,烦死了,”顾怀辰气息很弱,却还是执着的抱着她:“我就是不想放你回去做神仙,这世间,这么苦,总要,拉着你陪我,才好过。” 说完便又剧烈的咳起来,伤口上的纱布又溢出血。 “别说了,别说了。”夏盼的泪滴到他的胸口,好凉。 “你知道从你入京在,在聆音阁对面的茶摊吃酒时,我就看到你了。”顾怀辰伸手,想擦掉她脸上的血迹,却越擦越多。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竟也都是污血,他苦笑着想放下手。 夏盼抓着他的手,一寸一寸抚过自己的脸。 “你不是要看我长什么样子吗?”夏盼抽搐哽咽道:“你好好看看,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耳朵...” “和我想象里一样,”顾怀辰笑着,抚着她好看的脸,如此真实的脸。 他渐渐闭上眼,笑着。 “娇娘美无双,来日嫁新郎。” “你要我嫁你,也要先出去,”夏盼已经顾不上许多,拼命地找着话题,引起他的注意:“你娶了我定是美了你了,我,我的容貌,天后娘娘都夸我,是仙娥里都少见的好看的。” “咳咳,”顾怀辰笑的凄美极了,但也脆弱极了,像是一触即碎的冰人一般:“那是自然,我怎会娶一个平凡女子。” “那你要好好地活到那个时候。”夏盼晃了晃他,他只是笑着,并未说话。 夏盼看着他的血怎么都止不住,他也像是累了一般。 夏盼拼命地跟他说话:“顾怀辰,你不是有好多宏愿吗,你说给我听好不好。” 她还在说话,这女人好烦,顾怀辰想着,要命,好困,她好吵啊。 眼看着顾怀辰要睡了过去,夏盼哭着说:“我叫莲儿,夏莲儿,你不是,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莲儿...”顾怀辰眼皮动了动。 夏盼的药力已经没了,那毒烟,催的她喉中涌出鲜血,她不着痕迹的咽了回去。 她连连点头,脸上拼命笑道:“对,夏莲儿,我师父给我起的。你是第一个凡人知道这个名字的。” “师父?” “嗯,我给你讲我的故事好不好,你不要睡。”夏盼捧着他的脸,离得好近好近,她的泪落到他的脸上。 顾怀辰微微皱眉,嗯?她在哭吗? “我是个雪莲精,被师父捡了去,才修了仙。”夏盼抱着顾怀辰的头,已经泣不成声。 她不停地再讲着,试图让顾怀辰又一丁点反应。 夏盼流着泪,是她吗?她闯进他的世界,改了他的命数。 她不停地问自己,若是她,她该如何? 这时夏盼看着烟雾散了,外面又骚动起来了。 夏盼突然警惕:“是不是有人来了?顾怀辰?” 夏盼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堵住了双唇。 顾怀辰用尽所有力气,抱紧她,撕咬着,似要将她融入骨血才罢休。 罢了,这一世,就给她吧。 啊,好安静,她终于不说话了,她好香,好想吃了她。 顾怀辰的胸口贴着他,她听得到他的心跳,虚弱却又有力。 嘴里突然有了他的味道,好苦,是他的血吗,但又,好甜。 她僵硬了半刻,那人身上的气息,唇间的温度,诱惑着,麻痹了她。 她缓缓抱住对面的人,顾怀辰,如果这就是你我的命,那这样,也不错。 第四十四章--救驾来? 夏盼大脑一片空白,渐渐的感觉那人没了力气,手也逐渐下落。 就在这时,院外的声音越发嘈杂,然后只听“哐”的一声,顾怀辰竟又抱紧了她几分。 “王爷,属下救驾来...”子恒破门而入,便撞见了自家王爷满怀春色的样子,犹豫了一刹,马上关上门。 “早了。” 夏盼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掩盖了下自己的脸色,赶快喊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家王爷已经重伤了。” 子恒刚刚并没看清,只是一眼便赶快转了头。 听到夏盼如此说,才又跑进屋中,看着自家王爷脸色苍白,胸口满是血色。 “王爷!”子恒连忙冲了上前,抱起顾怀辰就准备冲出去。 “来不及去医馆了,”夏盼麻利的将床上收拾干净,取了药箱:“他伤口很深需要缝合,我来,外面你的人可有可信的?” 子恒一头雾水,但他知道王爷信她,毫不犹豫的就将顾怀辰抱到了床上。 “外面只有明澈,我并未带人,”子恒迅速解释道:“我在郊外与他碰上,才知你可能遇险,便一同赶了过来。” 这时明澈也处理完了外面的刺客,进了屋内。 “我没事,”夏盼知道明澈担心,一边飞快的准备纱布,一边指挥道:“明澈,去帮我取水,子恒,将屋内灯光都点着。” 现在已顾不上许多了。明澈将灯点起,听着夏盼吩咐。 夏盼用水洗了手上的污渍,用酒和火,简单的消了毒,灌了酒给顾怀辰,将一团纱布塞入顾怀辰的口中,暂时封了他胸口周围的脉络,便开始了。 “按住了他,”夏盼抚着顾怀辰的脉象,还有救,她微微松了口气:“你们两个一起。” 然后便一口酒,喷在顾怀辰的伤口上,剧烈的疼痛让顾怀辰有了短暂的清醒,差点将明澈和子恒都掀翻,然后便又沉沉的倒下。 夏盼挺着心痛,平复心绪,一针一针缝在顾怀辰的胸口,她的手很稳,顾怀辰身体不停地打颤,子恒很是不忍心,转过头闭上了眼。 终于好了,夏盼早就脸色惨白,浑身是汗,在剪断了线头,喂了几颗丹药给顾怀辰后。支撑着的身体便再也无法动弹,一口鲜血从口中涌出,然后便昏厥在了床边。 “夏盼!”明澈放开顾怀辰,瞬间就接住了夏盼。 子恒瞪大了眼睛:“什么情况?现在怎么办?” 明澈将夏盼也放在床上,简单的把了脉,他医术只学了皮毛,并看不出夏盼体内为何血脉横冲,他只好找了平时夏盼告诉过他的,一些简单的解毒药喂了进去。 “你家主子已经没事了,”明澈很是不满,但好在夏盼脉搏已经平稳了许多:“要是她出了事,我跟你家王爷不死不休。” “你这是什么话?”子恒也很气:“我家王爷要不是为了救你家小姐,能至于到这种程度,他从小到大一点皮肉伤都没受过,你看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了!” 明澈冰冷的回头,子恒也不甘示弱回瞪。两个人“哼”了一声便都看向自家主子。 良久,看着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明澈终于开了腔:“尸体怎么办?处理了?烧了?还是放在那。” 子恒没有回答,反倒接着问:“他俩呢?送医?放在这?还是各自回府?” 两个人又一起:“哎...” 他俩都是直肠子,没有一个人像他们主子一样懂得花花绕绕的是,现在该怎么办,实在是拿不定注意。 只见这时候,明澈突然看向子恒:“花花肠子...” 子恒立刻会意:“我去!” 然后便飞身离去。 京都城内,一匹骏马风驰电掣的奔去,被带上马的曲凉焕,此时魂都已经没了。 想自己刚刚在床上,一睁眼,就是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然后就又脸色惨白的昏了过去,再醒来时,自己便五花大绑的被人背在身后,一马,两人,奔行在城内。 “这位少侠,要多少银钱直说便是了,我,我定不讨价还价。”曲凉焕牙齿都在打颤。 “我家王爷出事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曲凉焕才将自己三魂七魄都拉了回来:“子恒?” 明澈看着两人的气息都渐渐平稳,总算放下心。 子恒只用一炷香,便赶了回来,进屋便将肩上扛着的东西扔了过来。明澈一接,才发现这一团东西,竟是只穿了内衫的曲凉焕。 曲凉焕还未等站稳,便急匆匆跑到窗边,“哇”的一下,将昨晚胃里那点东西都吐了出来。 “咦~”这次那两人的语气表情倒是异常默契。 “我,我又不是习武之人,”曲凉焕喘着粗气,眼前还有点晕:“能活着到这,就算不易了。” “好了,别废话了,”子恒很是不客气,将他拉到床前,很是粗糙的解释:“遇到刺客了,都受了伤,现在都晕了过去了。” 曲凉焕眼前还有些重影,刚想甩甩头,看清床上的人,就又被明澈拎了起来。 “诶诶诶。” “刺客,都死了,”明澈将曲凉焕又带到院里,迅速的转了一圈:“现在,怎么办?” 曲凉焕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是血腥味冲鼻,加上这一圈,更是晕头转向,于是。 “呕...” 明澈和子恒... “呕呕...” 明澈和子恒??? “呕呕呕...” 明澈:“他昨晚上到底吃了多少东西,他是不是消化不好?” 子恒:“你确定他能处理这些烂摊子?” 明澈:“不确定...” 子恒:“哈?” 明澈:“你还有更合适的人推荐吗?我去捆来。” 子恒:“...算了,就他吧。” 好不容易,曲凉焕将自己胃都倒空了,才感觉自己只穿了内衫,被风一吹,便瑟瑟发抖。 他转过身,看着门槛内站着的子恒和明澈,也猜到床上那俩人是谁了,便问道:“他俩被刺客袭击?受了伤,现在暂时无碍?” 明澈和子恒点点头,这大哥终于搞清楚状况了。 曲凉焕抬腿要进屋,就听明澈皱着眉:“外面这些事情比较急,你先把这些尸体处理了。” 曲凉焕懵了一下:“尸体?” 然后顺着,二人的目光回头看去,一个小尸山,胳膊腿,血肉模糊的出现在他身后。 他颤抖的指着,忍了再忍。 “呕...” 第四十五章--处理了吧 曲凉焕不负众望又干呕了起来,不过的确是没什么东西可吐了。 明澈咬的牙骨咯咯作响:“要不把他也处理了吧。” “慢着!”曲凉焕直了起身,他深知此时两个少侠已经忍不下去,他还是很惜命的:“我好了...” 曲凉焕挑了一个稍微健全点的尸首,让子恒搬了过来。 “是大皇子的人,”曲凉焕,细细观看,翻看着刺客身上的所有物件:“虽然使得是一些匪徒的兵器,但握法,用力,墙上留下的招式痕迹都是军营里的东西。” 明澈点点头:“确实不像江湖中人。” 子恒跟着点头,很是欣慰曲凉焕可算靠谱点了。 “既然是大皇子的人,自然是交给太子处理最为稳妥。”曲凉焕反复推算,突然一怔,转过身去看着二人:“等一下,你,你们。” 他捋顺了气:“夏娘知道我是四殿下的人了?” 明澈点头。 “四殿下也知道夏娘知道我是四殿下的人了?” 子恒点头。 曲凉焕站起身,一脚踹翻了地上的尸体,愤恨道:“那还看我演戏?他俩把我当猴耍啊。” 明澈和子恒很是不以为然:“你有意见?” 曲凉焕吞了吞口水,并没敢说是的。 “每意见就继续干活。”子恒扬了扬下巴,催促道。 曲凉焕认命,撇了撇嘴继续说:“只需要说明澈发现了蹊跷,怕去东宫路上有变,只好去曲府寻我,找了救兵,勉强将人救下。” 明澈点了点头。 曲凉焕转向子恒,浅浅道:“至于四殿下,一会便想办法回王府,他本就抱病,就说是易染他人,再拖个半个月,并不奇怪。” “这是我的牌子,你去我侧院,自可唤来我十余名家奴。”曲凉焕将牌子递给明澈:“身手不能与他们相比,但混淆视线,并不太难。” 明澈飞身翻墙而出。 曲凉焕这才有空,进房间看看受伤的二人。 进了房间,曲凉焕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了下来,转身问道:“你家主子,深夜穿着夜行衣,独自己一人,来人家姑娘闺房作甚?” 子恒盯了曲凉焕一眼:“你管那么宽呢。” “哦哦哦,我懂,”曲凉焕满眼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笑着走到床边,然后就叫了出来:“啊!” 子恒气不打一处来:“曲公子,你是睡得少了,就会发神经吗?鬼叫什么。” “这这这,这又是何人?”曲凉焕盯着床上那冰肌玉骨,貌若天仙的女子,颤着声音,瞪大眼睛道出了自己的猜想:“你不要告诉我,夏娘其实是这副模样?”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微光照到夏盼的脸上。 子恒走近:“啊!” 吓了曲凉焕一哆嗦,转而道:“你也发神经?” “刚刚天色昏暗,夏娘脸上又都是血,我进来只顾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也没注意她长什么样子啊。” 子恒细细的看着,夏盼的真容露出,此时也已经没了污血,想必是刚刚自己去掳曲凉焕时,明澈擦去的,再看一眼顾怀辰,显然也被明澈“照顾”过,脸上只是相当随意的蹭了蹭。 “怀辰好福气,好眼光啊,啧啧啧,”曲凉焕忍不住离近了仔细端详着,不由发出感叹:“他当日怎么就看出了夏娘是个美人胚子的?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子恒听着,突然就皱了眉,目光也从夏盼转到了曲凉焕身上,剑鞘拦腰,将人拉开:“离远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曲凉焕看着子恒一副戒备的表情,心里相当不爽:“小气的,看看也不会缺块肉,想当初还是我自掏腰包买的血玉。” “那又怎样?”子恒挑眉,很是嚣张:“我家王爷慧眼识珠,你顶多算有几个臭钱。” 曲凉焕当场气绝。 天已经要亮了,明澈也带着人赶了回来。曲凉焕迅速与家奴交代着,家奴分工明确,四散开来。 “好了,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从醉花楼走,乘马车,到江边,划船回府,”曲凉焕眼看时间不多,细细交代着:“王府船舶入口我已经安排了渔民,现已要亮天,你们同他们一起入府,不会有人察觉。” 子恒点头,抱起顾怀辰离去。 明澈也按曲凉焕的交代,避开经脉,只在易于恢复的皮肉处,刺了曲凉焕两剑。 曲凉焕一直吱吱的,就连明澈给他上药都差点哭出来:“我这造的什么孽啊,从小身娇体贵的养着,现在居然要自己割自己。” 明澈直翻白眼:“这都是看着吓人,不出半月就能好,明年便一点伤都看不出来了。” “哦,对了,她的面具,”曲凉焕突然想起来:“你可知道怎么弄?总不能太子来了见她这个样子吧...” 明澈点头,夏盼放于床边的面具早已面目全非,他只能赶忙拿出夏盼平日里备用的其他面具,慢慢戴于夏盼的脸上:“这个面具是普通面具,并不能每日带着,只能撑个几个时辰,勉强到明日。” 曲凉焕点头:“时间差不多,事不宜迟,我现在去东宫。” 明澈按曲凉焕吩咐,将醉花楼关了店,让姑娘们都待在各自房间,不准出来。 醉花楼里从未如此,但姑娘们似乎都是愿意相信夏娘的,只是慌乱了一小会儿,便都安分了下来。 卉儿长长地舒口气,跟着明澈来到侧院。 一进院子,便当场吓得双脚发软,明澈稳稳的扶住了她。 “夏娘,夏娘?”卉儿吓得直冒冷汗。 “受了伤,但是无性命之忧。”明澈说道。 卉儿才喘着气,眼神也恍惚了几分,还好还好。 然后被明澈带着进了房间,屋内已经是七零八碎,到处是血迹,卉儿吓得捂住了嘴。 颤抖着走到夏盼床边,看到夏盼气息还算安稳才放下心来。 “夏娘与我说,若是她有事,便找你和媚娘商议,”明澈一句一字的说道:“我想着她是信你们俩的。” 卉儿点点头,稳了稳心绪:“要我做什么?” 明澈不由在心底对卉儿有了几分敬佩,认真嘱咐:“守住醉花楼,闭店三日,说姑娘生了大病,任谁问,都不要说究竟是什么病。” 卉儿虽不明还是一一记下。 “三日后开店,一切照旧。” 第四十六章--太子震怒 东宫书房 太子本睡在霏雪处,很是温暖,突然被小厮喊了起来,说是曲凉焕一身是血来求见太子。 霏雪一听,突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忙伺候更衣,催促太子前去。 一进书房,曲凉焕只穿了内衫,外面披了件自家小厮的衣服,浑身是血。 太子很是震惊:“曲兄?出了什么事。” “殿下。”说着曲凉焕便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你身上有伤,”太子忙扶起他,对着小厮说:“喊府上的医师带着药箱过来。” 曲凉焕一边被包扎着,一边与太子从头至尾的讲述了一边他稍作改编的故事。 “什么!”太子拍桌而起,咬牙道:“老大是扇我耳光啊!” 曲凉焕继续说道:“殿下,京都都知道醉花楼是受您庇护,大殿下竟然公然派了刺客对人行凶。几十个刺客,就为了杀一个弱女子?” 趁着太子还在细细思考,曲凉焕徐徐善诱:“总觉得这些人早有准备,一直潜伏在京都外,不然也不至于明澈前脚一走,他们半日便能集结起来。” 太子突然脑中联系起了种种,“啪”的将手边的杯子摔在地上:“混账!” 曲凉焕感到身边的郎中浑身一抖。 “老大这些人是留给我用的!”太子眼中戾气很浓,咬牙切齿道:“不过是看醉花楼帮我翻了案,让他禁了闭,他那个臭脾气,忍不了这些,才把这些人用到了夏娘身上。” 曲凉焕像是如梦初醒般,应和道:“殿下睿智,在下只是觉得疑惑,如此阵仗,杀了我高金雇佣的武林中人数名,居然只为了杀一青楼女子。” 曲凉焕像是吓到一般:“经殿下点拨,才能将这前后串联,可,可大殿下,若是真想用这些人来...其心可诛啊!” “他现在狼子野心连藏都不藏了。”太子咬牙:“夏娘这半年所为京都都知晓,你帮我好生照料,别让人觉得我忘恩负义,置她于不顾。” 曲凉焕心中冷笑,人命,在这位殿下心中,远不足他那点名声来得重要。 “在下自当尽心而为。”然后便退了出去。 醉花楼 这几日姑娘们大门不出,很是憋闷,但是也感觉到了非比寻常的气息。 夏娘生病了,但按理封店这样的事,她总是要出面的,每日的饭菜只有卉儿送过去,派了临风和临熙去照顾,也一直没有回到楼里,所有人更是都没再见过夏娘。 明澈也成日的不在店里,店里来了好多郎中,一波波送进来,一波波送出去。 卉儿脾气也不如平日温柔,有丫鬟稍微往侧院靠了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被喊来所有人看着她掌掴。 “都给我看好了,醉花楼平日里姑娘没给你们立过规矩。现在有规矩的时候你还当没有,这就是下场。”卉儿声音严肃异常,她一个一个人扫过,眼睛停在了那个丫鬟伺候的姑娘身上。 盯着她对众人说道:“要是还有人瞎打听,姑娘和丫鬟便哪来的回哪去。懂了吗?” 除了那个刚来不久的姑娘,吓得瑟瑟发抖。众人都死命得点头,生怕自己点晚了,一个耳光就过来了。 她们知道卉儿脾气,平时温柔得很。但夏娘信任她,也因为她处事周到,她如此说,那便是天地大的事。 “你,跟我过来。”卉儿指了指被掌掴的丫鬟,然后对众人说:“散了吧。” 丫鬟被拎走时候,还很是委屈的看了看她伺候的姑娘。 那姑娘刚想开口,便听着旁边极魅的声调传了进来:“要是不想自己被赶出去,我劝你回去。” 她转头,媚娘大红色的外衫半搭在身上,隐隐漏出香肩撩人,即使没有客人依旧美艳。 “卉儿的性格,怕是骂骂她,派去做两天粗活,便能了事,你若是开口,你的前途才难料。”媚娘说罢,便转了身,自家丫鬟便扶着回了房间。 那姑娘咬咬牙,便也离开了。 卉儿房间 小丫鬟不大,十二三岁的样子。 卉儿找了消肿的药,裹在纱布里,帮小丫鬟敷上了脸。 小丫鬟一愣,看着眼前的卉儿,听她说道:“来之前是在什么人家做什么活?” “在首饰铺子,给小姐们试首饰。”小丫鬟瑟瑟道。 “可挨过打?” 小丫鬟一愣,点点头。 “我从给小姐做丫鬟,小姐一家人已是对我不错。但小的时候还是经常挨打,”卉儿看着她的脸,视线放在红肿的地方:“三五个月挨一次,已经其他是丫鬟羡慕的了。” 小丫鬟低声说:“我们这种出身的人,都已经习惯了。” “醉花楼里的每一个人,都和你我一样,身份卑贱,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卉儿总算放下了药,看着她:“但夏娘从未打过一个人,她给我们银钱,甚至让我们赎身。” 小丫鬟点点头:“卉儿姐姐,我以后不会了。” “我知道不是你的主意,”卉儿说:“即使这样我还打了你。” 小丫鬟突然笑了:“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挨打了。” 卉儿知道她听懂了,便笑了笑:“这三天你要去柴房,帮忙烧火。” 小丫鬟点点头,便起身离开了。 卉儿叹了一口气,又起身开始准备饭菜。 进入侧院,卉儿小心翼翼的关上门,临风听见她来了,便跑了出来,接过餐盘。 “卉儿姐姐。” 卉儿点点头,轻声问道:“夏娘可是好些了?” 临熙也出来了,盈盈的笑着,惠而将他抱起。 “夏娘好多啦,已经可以自己吃东西了,拿的起来勺子了。”临熙忙汇报着。 卉儿长舒一口气,进了屋,便看见夏盼已经能够靠在床边了,只是脸色还是很糟。 “今日如何?”卉儿将临熙放下,做到床边。 夏盼早在刺杀后第二日,就被曲凉焕的名医治的七七八八,虽人已经清醒,但是体内还有她的余毒,名医说他从未见过此毒,不好随意下药,便只开了些补身体的方子。 夏盼自己医术已是登峰造极,自然知道自己什么样子,于是便谢了医生,送了出去。 第四十七章--胸口的颜色 刺杀当日,曲凉焕从东宫出来,便带着名医来了夏盼处。 待名医走后,曲凉焕颇为恼怒的先是骂了夏盼狼心狗肺,居然和顾怀辰一起骗他这个救命恩人。 夏盼笑着再三致歉,曲凉焕才“哼”的一声,拿了许多大补的名贵药材出来,什么千年雪参,灵芝,何首乌,甚至有颗雪莲。 吓得夏盼赶忙推开,罪过啊罪过,不禁可怜道,这个小雪莲,运气实在不好,没碰上她师父,不然兴许也能修个道啥的。 当时夏盼并不能起身,还很是虚弱,于是曲凉焕就坐在她身边,气愤地讲着,太子如何只顾自己名声。 夏盼打断他的义愤填膺,笑道:“他这个样子,你我也不是第一日才知道,你说说昨日我晕过去之后的事情吧。” 曲凉焕这才将昨日自己所遇细细描述。 当他说了半刻后,夏盼皱着眉再一次打断了他:“能不能跳过你为什么呕吐这块?直接说,如何处理的。” 曲凉焕撇撇嘴,本想告诉她自己牺牲大了去了,没想到她这么不领情。于是又开始讲他如何安排了子恒和顾怀辰,叫明澈做了哪些事情。 夏盼听罢陷入了沉思,她将这些事捋顺,之后笑道:“我怕是要再昏迷个一阵子了。” “何意?”曲凉焕遇到真正需要动脑子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 “若是我这就好了,这闹剧可就进行不下去了...让太子和大殿下这锅水搅得更浑一些才叫好啊。”夏盼微微一笑。 曲凉焕只是一顿,会意后笑着:“不怪怀辰见了你就如此失智,你可真是...” 夏盼有几分尴尬地笑着。 “你怎么不问怀辰身体如何了?”曲凉焕起身,好奇问道。 “我给他施的针,我下的毒,我喂得药,我自然知道他身体如何了,自是比我现在强了许多。”夏盼笑了笑。 曲凉焕皱了皱眉,说出自己所想:“那日你屋中的药味,是你下的,只有一颗解药是吗?” 夏盼一怔,显然没料到曲凉焕通透至此。 “我看过外面那些尸体的死状,是两种毒药,最后那个,是你留给自己保命用的,所以...”曲凉焕微微叹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要与他说,我不想坏他大事。” 曲凉焕一惊,抬眼看去,面纱下的脸模糊不清,声音沙哑低落。 他叹气一口,缓缓而去。 后来,夏盼便叫明澈唤来了卉儿,要她装做自己还未清醒的样子。 明澈怕她闷,叫了临风临熙伺候饭菜。 这几日,夏盼试了一些药,虽不完全对症,但也渐渐好了许多。 偶尔还是会见到那只很壮硕的鸽子。 壮壮第一次来是第一日晚上,夏盼猜着可能是曲凉焕告诉了他自己已经醒了。 临风笑着将壮壮带进屋里,壮壮也已经与夏盼很熟悉了,并不害怕,脚一抬,便由着临风解下了竹筒。 是一鹌鹑蛋... “这是何物?”鸽子千里送鹌鹑蛋,显然超出了临风的认知范围。 夏盼想了许久,这是问她身体还安么?还是让她补身体? 算了,费脑,夏盼随口说道:“临风,把刚剥的果壳塞一个回去。” “哦...”临风挠着头,从桌下的篓中拿了一个果壳,边走,还边蹭了蹭灰。 然后壮壮已经习惯了自己脚下的竹筒被塞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了。蹭了蹭夏盼便抬脚,飞走了。 临风又摸不着头脑的回了房间。 但夏盼却睡不着了。 从夏盼醒了,她就一直很惶恐。她不断想着,若是子恒来晚了一点,若是她没有那只突发奇想做的毒药,若是她不是恰好屋里有药箱,若是... 她不敢想,更不敢面对自己一颗跳动着的,炙热的心。 从见他那一眼,到他凭栏而望,再到他将青丝置于她指间,她经常捂着自己胸口,不明白这样的炙热,这样的跳动,是什么。 直到昨晚,他的鲜血似是染红了她的心口,她疯了似的,才明白了几分,似乎那个唤做叫心的地方有了色彩,不再是冰凉的。 她也好像理解了司命的那些话本里的人,理解了些许的那种种奋不顾身的勇气,理解了司命在他们身上找到了自己的样子。她曾经很是疑惑,司命一次次被火神拒绝,一次次又为火神上刀山下火海,这些都是为何。 火神大人修为高出司命不知多少,何须他弄得自己遍体鳞伤,只为了火神大人翻手即可得到的那些东西。 司命这个活了万年的神仙只是笑的很甜,说她是一颗小雪莲,百年来还没化出一颗火热的心。 “若有一日,你胸口的地方会跳动得你终日慌乱不堪,会扯得你痛不欲生,会让你喘不过气来。”彼时的司命就站在云霄之上,他的发混着红绸,被一阵阵气流吹得舞在空中,他的背影高挺,却又有一丝单薄,对着夏莲儿,笑的有了几分无奈。 “你便知道,心甘情愿,这四个字会将你折磨至何种境地。” 当时的夏莲儿只是应和着点头,这是她作为一个最低阶的小仙娥,基本的素养。这些活了万年的神仙,日子久了,就都会滋出各种各样的执念,她当年并未开化到能够理解的地步,只能在一旁默默听着。 这几日,她虽然还是不完全明白,但胸口却真的百年来第一次有了一些不一样,有了跳动,甚至有了痛感。 她本是下凡只为享乐,却发现竟然一步一步走下去,便回不了头,她被卷入这场洪流,不再是一个旁观者。 卷宗说,顾怀辰登基后,后宫只有王后一人,帝后和睦,情比金坚。可这几日,她避不开,他的心意,就那样赤裸裸的扒给她看,以那样极端的方式鲜血淋漓的告诉她。 他,心甘情愿。 若是,他的情意改了,给了她。那最后的结局,会不会也因为她而变得不同了? 思及此,夏盼便难以入睡。 那他的宏图,那这一世的百姓,那些为大业牺牲的人... 事情一定要回到正轨。 ------题外话------ 额额,小盼盼还属于刚刚懵懂的阶段,会纠结很正常啊,没事的... 让她纠结几日就好了。 第四十八章--风雨满城 夏盼呢,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比如她用血石换醉花楼,只用了一晚上考虑,再比如,她决定要顾怀辰好好地回归主线,也只用了一晚上.... 辰王府 顾怀辰状态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胸口的伤不便用力,只能躺在床上,他虽猜到夏盼会易容,应是也略懂医术,但没想到精湛到这种地步。 这儿几日,顾怀辰心情好的子恒都看不下去了。 “王爷,您能收敛点吗?”子恒一进屋便看到顾怀辰,正跟壮壮一人一鸽,卧在床上:“您知道您现在是病着呢吧?” 顾怀辰也不理他,他正得意着,本以为追妻路漫漫,没想到受点小伤就成了,早知道自己雇凶了,下手还能轻点。 “这鸽子除了第一日带回来了个果壳,可在就没带回来东西过了,”子恒下定决心,要在打击一下自家这个一脸悠哉得意的王爷:“说不定人家觉得您趁人之危,不爱理您了。” 顾怀辰抓起壮壮面前的花生粒,指尖一挥,便“嗖”的一下奔向子恒,子恒瞧了瞧,一个张口,就咬住了,边嚼便笑道:“您现在有伤,不易发力。” 顾怀辰没有理他,手里握着那块血石,轻轻摩挲。心里想着,无非就是姑娘家,害羞了吧。 咳咳,这就能看出,那话本上说,这人若是遇到情情爱爱的事,天才也会变傻子,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三日后 醉花楼开张,虽说姑娘们闭口不谈,但这流言还是传开了。 这醉花楼老板夏娘,三日前不知怎么就病倒了,一病不起。 前几日还好些,后来流言越传越盛,皆说,这夏娘遭了暗算,生命堪忧。这消息也不是空穴来风,这尸体运送,打扫侧院,那些被处理的破碎物品,上面还染着血,若想一一瞒下,做的滴水不漏,实属不易。 这满京都,都知道夏娘是太子爪牙,是谁暗算,便显而易见。 可太子都未发话,更是无人敢明着说一个字。 东宫书房 盛冉叫上了曲凉焕,说是这流言肆虐,夏娘又仍是迟迟不醒,必须有所行动,才好应对。 “老大那,动手的,都没坐不住,我们急什么。”太子很是不耐烦。 盛冉摇了摇头:“祖父要我来就是叮嘱你,莫要以为只是个青楼女子,生死掀不起什么风浪,救你于水火,是所有人皆知的事。” 太子长叹一口气:“我如何不知,我不发作,便是觉得青楼女子人微言贱,忘了人家相助。” 曲凉焕想了想说:“只是大殿下怕是觉得您伤了元气,不易发作,才敢如此。现在满城风雨,此事如何做瞒?” 太子被激得更怒了:“他打错算盘了!不敢发作,此事我便让他看看,我如何发作,只是现在缺少良机。” “若是,殿下直接拿着证据,像陛下讨要说法,定会惹陛下疑心,”曲凉焕摇摇头:“并非上策。” 盛冉突然灵光一现:“不如我们只说夏娘重情重义,现如今昏迷不醒,只像陛下求御医一用。” “荒唐,父王怎会同意御医来治一介青楼女子。”太子摆手,显然很是不屑。 曲凉焕趁机接过:“陛下许是当场会呵责殿下。但殿下并非好酒色之人,此番求情并不寻常,陛下过后必会起疑,亲自问讯生了何事。” 盛冉忙点头应和:“对,殿下只字不提大殿下之事,只求御医。陛下只会觉得殿下乃是重情义之人,不因人之高低贵贱而厚此薄彼。” “父王自会知晓此事,”太子点头,眼睛微微眯起,阴狠笑道:“置于怎么处理老大,都是父王意思。” 曲凉焕同盛冉纷纷点头。 皇宫懿祥殿 陛下下了朝,今日传了话与王后一起用个午膳,还没进门就听见屋内有声音,便让人没有通报。 “母后,就这一点事,何必惊动父王呢?”太子似乎有些着急。 “怎么就一点事了,一会儿你父王就来用午膳,我告诉你,你最好等用膳过后再说,”王后很是头疼:“别让你父王骂了你,用不下膳。” “母后...” “别说了!”王后厉色道。 宫明站在陛下身边,拿捏了下时候,通报道:“陛下到。” 王后和太子都是一惊,忙整理了情绪,出了殿迎了上前。 陛下也没说许多,淡淡的点了点头:“德儿也在你母后这?进去吧,传膳。” 陛下午膳用完,瞥了太子一眼,就起了身:“德儿再陪你母后说会话吧,朕还有折子要看。” “父王,儿臣有一事,望得您准许。”太子咬了咬牙,跪下还是开了口。 “哦?”陛下似乎有些诧异,又坐了下来:“说吧。” “儿臣,想借谢御医一用,救治以为民间好友。” “是谁家的儿郎啊?”陛下缓缓问道。 “儿臣,儿臣曾在民间识得一女子,儿臣与夏娘只是好友,绝无一点私情,她面容已经被毁,儿臣当初见她可怜便施以援手。她虽是青楼女子,但重情重义,屡屡帮助儿臣。她对下人也极好,京都中的人牙子因她,现在少有打杀奴隶,在百姓中口碑也极佳。” “荒唐!”陛下薄怒而起:“给朕瞧病的御医,怎么可能去看一个青楼女子的病,你是痴魔了不成?” 看着陛下就要转身离去,太子顾不得许多,跑到门口重新跪下:“父王,儿臣不愿隐瞒,人人都知醉花楼的夏娘是儿臣好友,儿臣禁足之时,朝野上下无不退避三舍,只有她一女子,到处周旋,望报儿臣之恩。” 陛下似是有了一点反应:“醉花楼?” “正是,现如今京都最好的花楼,就是她开的,”太子点头,看着陛下皱了眉,心里有了几分打算:“她前些日子被刺杀,三十多个刺客,儿臣自知,她一女子并无任何仇家,除了当初帮了儿臣...” 说到这太子似是难堪,叹气一口继续道:“如今她身中剧毒,儿臣已经重金请了很多名医前去,但并无好转,儿臣寝食难安,才斗胆,求父王借谢御医出宫救治。” 陛下低头看了看太子,叹气:“你重情义,但不要忘了身份,此事休要再提。” “父王!”太子眼看着陛下抬脚离开了懿祥殿,只好缓缓起了身。 第四十九章--易成美姬 陛下走后,太子心里大喜,果不其然,陛下没有过多苛责他。至于请谢御医出宫,本就是不可能之事,他也并没放在心里。 隔日,陛下就当庭斥责了大皇子,罪名呢,也是突然,就一个治兵不严,整兵不利。但就这虚无缥缈的罪名,就让陛下免了大皇子的参政之权。朝臣都摸不着头脑,只有太子心底乐的开了花。 辰王府 曲凉焕正在与顾怀辰讲着,这太子回府后何等开心,立刻就喝了半醉。 “但我就不明白了,大皇子最近很是消停,就因为这么一点事,就能直接免了参政权?”曲凉焕低头轻饮一口茶。 顾怀辰风轻云淡道:“刺杀一个青楼女子事小,手握私兵藏在京郊,犯了父王大忌。” “现在东宫可就差放鞭庆祝了。” “呵,”顾怀辰瞥了一眼旁边的人:“你以为,有个花楼为东宫收集各方消息,父王就不介意了吗?” 曲凉焕听罢皱起了眉:“陛下会不会看醉花楼碍眼?” 顾怀辰一笑摇了摇头:“不至于,倒是会觉得,东宫怕是过于急迫了些吧。我们就静候佳音便是了。” 让太子万万没想到的是,陛下竟真的让谢御医出宫诊脉了。 只是这事情极为隐秘,陛下钦点了曲凉焕带谢御医便装前去,说太子储君,带着御医前去,过于张扬。 太子并不甚关心,只做了欢喜谢恩的样子,变应下了。 醉花楼侧院 早在谢御医来前,夏盼就封了自己的几处穴位,吃了颗药便缓缓睡去,一副还未清醒的样子。 谢御医把了脉后,对着曲凉焕道:“这姑娘体内的毒的确霸道,但这些日子想必也吃了不少补品,加上她底子不错,只需老夫开些药方,三五日便能清醒,麻烦公子转告太子殿下,不必忧心了。” 曲凉焕松开了一口气,脸上惊喜万分:“谢御医果然不同,那些江湖郎中竟都说这毒复杂,并不好解。” 谢御医听到后,更是得意,山羊胡子一翘一翘道:“确实罕见,但不是没有办法,江湖医术,还是相差甚远。” “正是正是,”曲凉焕俯身相送:“如此,殿下必能放心了。” 果然谢御医走后,不几日,夏盼的身体就“很是时候”,“恰到好处”的好了。 当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醉花楼都感觉到夏娘变了,哪里不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也说不清楚。 这日夏盼趁着媚娘没客人,便进了她的屋子。 “这些日子多亏你了。”夏盼笑着。 “我到没什么,不过就是放放消息,比不上卉儿跑前跑后,还要扮恶人。”媚娘轻飘飘的说着,看了看夏盼皱眉:“你这身体还没养好,就不要出来瞎转悠了,回房躺着吧。” “这些日都已经躺烦了。”夏盼这说的是实话,一躺下,思绪就会不听话的跑走,任由她怎么躲都不行。 “我说你也别住在你那个破院子里了,”媚娘很是不满意:“卉儿与我说你院中情形,我都吓个半死,现在还后怕呢。” 夏盼轻轻笑了:“没事的,这回我长记性了,已经准备了不少后路。” 夏盼这些日子闲着,就会做些便于跑路的迷药啊,一些有毒的药剂啊,放在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媚娘看着她,终于忍不住的撇撇嘴:“你变了,大家都感觉出来了。” “嗯?”夏盼想了想:“或许是身体没好完全吧,说话有点有气无力。” 媚娘缓缓摇头,凤眼抬起,手拄着下巴:“眼睛里,有了一些看不清的东西了。以前呢,你虽然想的事情很多,但是眼睛是让人觉得可以一望到底的一汪清泉。” 夏盼撇了撇嘴,显然并没有当回事。 媚娘又凑紧了几分:“现在,泉水清澈如旧,只是被什么掀起了波澜,不似从前了。” 夏盼从媚娘那走出来的时候,显然有几分失神,直直的撞上了正疾行着的明澈。 “咳咳。”夏盼这一撞,咳得五脏六腑都震了起来。 “是我不好,我先扶你坐下。”明澈心里难受极了。 “我没事。”夏盼总算直了起身,满脸通红的摇了摇头。 “出什么事了?”夏盼知道,明澈能有这样的慌张,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明澈看了看四周:“我先扶你回侧院。” 到了侧院,明澈才将怀中的纸拿了出来。 “王府来的消息。” 夏盼用药水显了字,皱眉仔细看着,越看越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他疯了?”说罢便将纸怼到明澈手中,然后就在屋里气哄哄地踱步:“拿我当什么?” 明澈一头雾水的接过,看着看着就“噗嗤”的笑了出来。 “这什么,边疆异动,皇贵妃隐而不发,太子恢复用度,倒确实都是重要消息,”明澈的冷脸居然也能笑成这样:“但这最后一段,‘秋闱恐生变数,需有人往来消息,莲儿若能易成美姬,相伴左右,想来最为稳妥’也太冠冕堂皇了吧。” “莲儿?”明澈嫌弃的皱了皱眉:“这又是什么爱称。” “闭嘴,我再听到这两个字,你以后就小心菜里的毒药吧。”夏盼恶狠狠的说,脸上却潮红涌上。 “好好好,”明澈坐在凳子上,继续笑道:“说来说去不就是,想约你出去看花,赏景,吃肉,嗯...我是说吃打猎来的那个肉...” 夏盼已经一个匕首飞了过来,明澈笑着挥剑一弹,匕首就“啪嗒”掉在了地上。 明澈打趣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们这是私相授受啊。” “授受个屁啊。”夏盼手边实在是没有东西扔了,只好抬掌吓唬着明澈。 明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笑够了,恢复了几分,问道:“但确实,我们的人也隐约感到,最近形势有变,秋闱要半个月,他的人怕是真的不好进出。” 夏盼咬了咬唇,狠狠地说道:“那也不能我自己去给他接收消息吧。” 明澈耸耸肩:“你不去就算喽,明早我来取回信啊,那你再想想有什么其他对策吧。” 然后转身就出了门,没有一丝犹豫。 第五十章--口嫌体正直 十余日后秋闱车马中 顾怀辰的车驾在队伍末尾,只因咱这逍遥王爷,说自己顺便要在路上赏山赏水,不好耽误大队进程,于是自己请了命,走在队伍的最后。 似乎众人已经习惯了他奇奇怪怪的想法,做事毫无章法,于是,也没人管他,陛下也只是稍微看了他一眼,便挥手让他愿意干嘛干嘛去了。 此时,这辆马车,由四匹马拉着,车内奢华至极,一张上好的域外编制的毛毯,一个茶几,上面果蔬果仁应有尽有,在另一侧躺着的人也靠在软枕上,悠然自得。 顾怀辰似是心情大好,抬了抬手,指着茶几上的葡萄。 只见一只纤纤玉手,将葡萄轻轻剥开,送到他的口边,只是这剥的实在是有点,草率,有些许的皮还挂在上面,但也不影响顾怀辰的食欲。 他很是满意的吞了下去,又朝着苹果扬了扬下巴。 美人又笑着拾起了苹果,和一把果刀,美人突然俯身,离软枕上的人近了几分。 顾怀辰听着耳边传进轻轻的魅声:“不知殿下是希望我将这苹果整个塞入您口中呢,还是这果刀割开您的延咽喉更痛快一些呢?” 顾怀辰似是全然没感受到美人话里的威胁一般,双手一扣,将美人直接拉到自己怀中,吐着温润的气息,厮磨在她的耳边:“莲儿如何舍得呢?” 嗯... 夏盼虽然嘴上大骂顾怀辰,但到了出发当日,居然也没有多加反抗的上了马车。 只因为子恒在醉花楼对夏盼说的一句话。 “如今时局混乱,秋闱之时王爷不能带私兵,只我一人恐难护王爷周全,姑娘若是一同,必是万无一失。” 要命...夏盼叹口气,秋闱是太子挟禁军带队,顾怀辰一个闲散王爷,不宜带过多人,这倒是实话。 “王爷胸口的伤,也只姑娘一人能医,若是秋闱难免牵扯伤口,怕是...” 算了,夏盼认命。于是她只好扮成美姬,带着药箱上了马车。 于是才有了此刻的样子。 夏盼脸上带着面具,是个五官高挺的域外美女的模样,她听完顾怀辰的话,便挣脱着起了身,眼眸低垂。 她的声音很哑:“王爷,如今唤我玉儿就好,我来只是为了报你那晚的救命之恩。” 顾怀辰皱眉,颇是不满:“我以为那晚过后,你应明白我的心意。” “王爷,我并非良人,算这日子,明年陛下就会为您指一门极好的婚事...” 夏盼仍带着面纱,只不过颜色亮丽了很多,面纱下的她,力求笑的毫无破绽,娓娓道来:“到时候您便会知晓,与我之情不过过眼烟云,只是您将我们的同袍之情误会了。” 顾怀辰脸色阴郁,显然已经动了气:“自你入京都,我一眼看到茶摊吃茶的你,便与你有了同袍之情?我让凉焕去换血石,是因我知你会成我助力?你吻我也是因为同袍之情?” “那是你吻我!”夏盼涨着脸,不可置信眼前的人如此无耻。 顾怀辰并没理她,只是瞟了眼:“我已经昏迷不醒,如何有力气吻你?占了便宜还倒打一耙,无耻。” “你!你你你...”夏盼伸出食指,几乎要怼在顾怀辰的脸上:“颠倒黑白,张口就来!” 顾怀辰抓住他面前的纤纤玉手,再次拉过夏盼:“就算我颠倒黑白吧。” “什么叫就算?”夏盼很是不满地推着顾怀辰,想从他怀里挣脱。 “嘶...”顾怀辰身体颤抖了一下:“你再用力我的伤口又要裂开了。” 吓得夏盼赶忙松开手,头一下就被顾怀辰压到胸口,大手另一只手环住她的纤腰。 “那你放开我。”夏盼黑着脸。 “不要。” “...”他身上真的好暖,秋天的丝丝凉意都被他的怀抱隔绝开,夏盼嘟囔着:“你吃我豆腐。” “嗯。” “你这样用自己身体威胁我,很无耻。”夏盼继续小声抗议。 头顶上的人只是低笑一声。 “因为知道你心疼我。” 后来,夏盼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许是车里的熏香太浓了,许是他的怀抱太温暖了,夏盼默默安慰自己,总之不是她的原因。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仙娥。 “你要枕本王的胸口上睡多久?”顾怀辰笑语轻轻道:“晚上回了帐篷有的是时间。” 夏盼猛地睁眼,睡得太香了,根本就没了意识。 她起来忙扒开顾怀辰的衣服,伤口安好,没事。 顾怀辰低声诱惑:“莲儿无需如此心急,晚上有大把时间。” 夏盼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有多么不妥,连忙收了手,看着顾怀辰的胸口还袒露在外,夏盼又皱着眉,头离得很远,两手的四根手指尖,将他的衣衫重新整理了一下。 “我怕你伤口...”本想解释,可看着顾怀辰笑意浓浓,她翻了个白眼,算了,他能听得进去才见鬼了。 “王爷,到了驻扎的营地了。”子恒在马车外敲了敲门。 夏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发,然后打开了马车窗。 已经是要日落了,夕阳将四周的山染得有了几分暖意,树木也不再是一副萧瑟景象。 “好美。”夏盼不自觉的感叹道,就算在天宫,因为身份问题,她也并不常见其他景致。而修炼的时候,也是日日在雪峰之上,与皑皑白雪整日作伴。 顾怀辰突然牵着她的手:“我带你下去看。” 夏盼笑着摇了摇头:“不了,下面风大,我等下跟子恒走,直接进帐篷里就好了。你去吧,想必陛下和两位殿下早就到了,你出现太晚也不合适。” 顾怀辰盯了她一会,似是还想说什么,突然夏盼就拉着他,推到了马车门,朝他笑了一下。他在门口顿了顿,便推开门,撩起帘子,走了下去。 夏盼看着他的身影渐远,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夏莲儿,这就是你与他之间的距离,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带了宠姬,你也下不得车,你也不过是一只养在他车里的鸟。 夏盼眼眸低垂,车驾缓缓的又动了,带着她直接驶入营地。 第五十一章--驻扎营帐 秋闱猎场皇家营地 子恒倒是突然上了车,夏盼吓了一跳,生生扯了一个笑。 “夏娘,王爷特意嘱咐了,咱们驻扎在离陛下很远的营帐,也不容易碰到别人,你要去哪,喊我陪着就行了。”子恒嘿嘿一笑。 夏盼抬头,看呀,她在他身边,他便要驻扎在这样偏僻的地方... “你别多想,”子恒与夏盼很是熟络,轻轻拍了拍夏盼:“最近形势所迫,怕是住的太近会惹祸上身。” 夏盼也笑笑:“我会多想什么。” 子恒与夏盼说笑着,车驾就停住了,夏盼被几个侍女带到帐篷里,然后脸就黑了黑。立刻抓住要出去的子恒:“这是主账...”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句。 “嗯。”子恒眼睛大大的点了点头。 “我的帐篷呢?” “您当然和王爷在一个营帐啊。”子恒有点心虚。 “你说我只是来传消息,当医师,”夏盼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我才来的。” “咳咳,这个,”子恒骨碌一下眼睛,谄笑道:“王爷说了,您扮成美姬,不宿在主账,不合常理,会引起陛下和众多殿下的怀疑的。” “可是...”还没等夏盼可是完。 子恒便迅速退到账帘处:“我也是个当差的,你有不满晚上,上药的时候,下手重点发泄一下,我说了又不算。” 然后一溜烟就跑路了。 夏盼一脸懵,花了很长时间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好的,她也只是个打工的,这只是个任务,自己可以顺利完成的。首先检查一下房间有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 很好只有一张床,顾怀辰可能要站着了。她愤愤地想着。 这时候两个侍女进来了,微微俯身,其中一个说道:“姑娘有事喊我们便是,这几日我们负责服侍姑娘。我叫彩儿,她是月儿。” 夏盼观察了一下两人,然后点点头,两个侍女便下去了。 不到一个时辰,顾怀辰便回了帐篷,听着由远及近的宫人们请安声,夏盼才有了一种实感,他还真的是个王爷... 顾怀辰这个王爷,实在是封的水了些,因为从小就隐藏极深,基本上陛下高兴,加官进爵的时候,他就露个脸,就顺便给他加个爵。但大皇子和太子斗法的时候,他又一副浪荡模样,从来不参与,所以但凡是削爵位,降用度,这些事都跟他没啥关系。 于是二十不到,就混了个逍遥王爷当,太子不说了。大皇子呢,就很惨了,小时候心机都在面上,实在不讨陛下喜欢,爵位升了又降,至今也只能唤一句“殿下”。 顾怀辰进了帐篷,双手一伸,才反应过来,屋内只有还没追到手的媳妇一个,没有丫鬟伺候。 显然夏盼也看到了顾怀辰的动作,只是皱了皱眉,一副:你不是指着我给你脱外衫吧?的表情。 算了,顾怀辰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咳,然后收了手,自己缓缓将外衫搭在旁边的架子上。 “父王有些累了,叫我们各自回账用膳了。”顾怀辰轻声说。 夏盼点了点头,然后就是无限的沉默... 索性这个时候,子恒通报了声,说是宫人们来送膳了,顾怀辰才“嗯”了一声。 然后宫人们动作迅速,三下两下的就将桌椅都摆了进来,饭菜也摆了一桌,顾怀辰对站着的宫人们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然后夏盼才走了出来,卸掉了面纱,坐在桌前,拿起碗筷就要开吃。 “等下。”顾怀辰打断了她。 夏盼不满道:“我都饿了,怎么还不能吃你点饭了?” 顾怀辰好笑的看着她,然后皱了皱眉:“你面具可以摘了,我嘱咐过来,没人会进来了。” “害,”夏盼当是什么事,挥挥手不以为然:“没事啊,我都习惯了,我这样不耽误吃饭的。” “但你耽误我吃饭。”顾怀辰手里拿着筷子,拄着头,眉峰一挑,定睛说道。 “哈?” “你自己的脸比较下饭。”顾怀辰认真解释道。 “王爷,我兜里什么药都带了,”夏盼回之一甜甜的笑:“要来点开胃片吗?吃完还有消食丸哦。” ...显然,这一回合,顾怀辰败下阵来。 用过了饭,顾怀辰就躺在床上,那句话怎么说的,酒足饭饱怎么滴来着。 于是懒懒说道:“你要不要看看我伤口,这些日子也没请医师看过,总觉得这伤口好的缓慢。” 夏盼点点头:“确实到了该拆线的日子了,你脱了衣服我看一下。” 顾怀辰缓缓解下腰带,然后就开始脱了外衫,然后,露出紧致匀称的身体。 夏盼不禁脸红,忍住,你是个医者,这不过就是肉,和雪峰上的雪兔,天庭里的御马,没有任何区别。夏盼深吸一口气,刚想走过去,顾怀辰就开始解了裤子。 “你干什么!”夏盼赶忙转过身去,羞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顾怀辰很无辜:“不是你要我脱衣服的吗?” “就衣服就可以了!”夏盼咬着牙,紧闭着眼睛:“不用解裤子!” “哦...”顾怀辰重新系紧了裤子,看着她小小的背影,缩着的头,便笑了。 夏盼在这等着顾怀辰喊她回身,却猛地被人飞抱而起,衣衫在空中飘起,然后便被某人放在了他腿上。 “你又干嘛?”夏盼看着自己就这么横坐在他腿上,他赤着上身,紧实的肌肉就贴在她身上。她的手已是无处安放。 “你不是要看病。看吧。” “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夏盼皱着眉。 顾怀辰笑着:“小气。” 然后就放开了她,算了,调教这个事呢,需要慢慢来。 夏盼似是很惊讶,连忙跳开,盯了顾怀辰一阵,确定无诈后,才缓缓低下头,仔细看着伤口。 伤口很长,那一刀虽然没触碰到心脉,但剑气很凶,当日夏盼是强撑着身体,才勉强缝合的,显然水平也很一般,但好在顾怀辰这半个月的娇养,已是恢复的七七八八。 夏盼突然神色有了些许波动,轻轻地抬了手。 第五十二章--此为我愿 秋闱猎场 顾怀辰显然感觉到了她微妙的变化,忽的,她的指间就触了上来,有些冰。 看到这道伤口,夏盼很难不想起那夜的场景,也很难说服自己当日都是什么“同袍情谊”,何况是说服他。 思及此,夏盼头埋的更深了:“我本来是想帮你的,不曾想让你陷入这种境地。” 顾怀辰沉默了,显然他并不想要她这样的愧疚。 “都是我愿意的,”他轻轻拉下她的手,轻轻笑道:“你知晓,就是我赚道了。” 夏盼没有再说话,而是认真的开始为他拆线,顾怀辰感觉到自己胸口被她的手轻轻牵扯。她一举一动都十分小心,尽量少让他遭一点点的罪。 静谧的空间,那抹暖暖的气息,肆意弥漫。 夏盼将最后的线头取出,松了口气,然后拿出药箱,一点点擦上恢复的药,仔细叮嘱道:“这几日还是要少吃荤腥,秋闱免不了要吃些肉,你说你伤寒未愈,想必也能躲一些。这药膏你带回府,每日一次,一个月就差不多能好了。” 顾怀辰点头接过。 “这里说话可安全?”夏盼突然道。 “四周有人守着,子恒也在外面,安全。” 夏盼想了一下说道:“彩儿,月儿是你府中丫鬟?” 顾怀辰听她提及此事,居然有了笑意:“是。” “你可觉得月儿有点,不对?”夏盼斟酌着用词,今日之事寥寥几句,和几个眼神,她也只是凭感觉猜测,并不敢肯定。 “她是东宫的人,”顾怀辰笑意更浓,有了几分不可思议的意思:“你一眼便能看出?” “嗯...你知晓就好,怕你没注意。”夏盼这就放心了。但她这眼色,也是长年累月训练出来的。 “你眼睛莫不是也能读人心?”顾怀辰有了一些好奇,本是晚上想与她交代注意一下月儿,不想她只是两眼就能看出来。 “不能。我与你说过了,我是只雪莲成了精,虽说品种好了些,但也还是妖精成仙,”夏盼风轻云淡的解释:“总归还是被人看不起的,想活的好点,就要比别人能看明白事。” 她语气平平,顾怀辰却有些疼惜。 “干嘛,”许是看出了顾怀辰目光里的东西,夏盼咧嘴一笑:“那也是当神仙,几十年几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熬着熬着就出头了,不像凡间,青楼女子,这辈子太短,怕是都难翻身。” 顾怀辰很长时间没说话,突然枕在她的腿上然后抬眼,声音低沉:“人死后会去哪?” 夏盼被他的思维跳脱,搞得一怔:“去地府吧,普通人就是判官定罪,然后转世投胎,至于你...” 夏盼看着他,天子死后,自是阎王钦定功德,然后断善恶,斟酌了一下:“会有些许不同,看你功绩了,我也说不准...” 显然顾怀辰不是很满意这个说法,挑眉:“你不是神仙?” “我只是个仙娥,你不要这么看得起我好不好。”夏盼强调好多次了,她翻了个白眼,继续说。 “我上了九重天后,就只在天宫里呆着了,你若是问我天上那些神仙的八卦我能知道不少。但阴界的事,本来那就都是鬼差,身体扛不住九重天的仙气,只有阎王大人,和少数的几个鬼王神君,偶尔能到天宫。” “人家会跟我一个小仙娥聊些什么呢?”夏盼毫无感情的咧嘴笑了一下。 顾怀辰思考了一下:“我若是现在去道观修仙,可来得及?” “哈?开什么玩笑。”夏盼瞪大眼睛:“我下来是助你完成宏愿的,要是我把你拐去修仙,我会被天刑劈死的。” 那人很是不满:“如此说来,你不过是因为我是个凡人,几十年于你来说不过须臾,看不起我便是了。” “哈?”夏盼小小的眼睛露出大大的疑惑:“你这都是怎么得出来的结论。” “不然又是为何?你明明心悦于我,却总说些伤人的话与我听。”顾怀辰很是肯定,没有一丝脸红的就说出来这么一番话,让夏盼不由佩服。 “咱能不说这个吗?”夏盼一点也不想与他继续争执下去:“你只需知道,你我人仙殊途,是没有好结果的。你只要按照我说的,会遇到你的良人的,知道吗?” 顾怀辰没接话,甚至没有听进去她的叽叽歪歪。 “明日开始就是为期三日的狩猎比赛,你不要勉强,拉弓会重新撕裂你的伤口。”夏盼指间仍是绕着他的发丝,这似乎是她的习惯,想事情的时候,便会找着东西绕于指尖。 “我知道。”顾怀辰没有睁眼,仍是闭目而休:“皇贵妃最近很不正常,与皇后斗了多年,近几日处处忍让,我说这几日要变天也是实话,你自己在京都,我不放心,总归和我待在一处要好一些。” 夏盼指间停了,微不可见的幅度点了点头。 “夜深了,就寝吧。”顾怀辰说着就脱了外衫。 “等下!”夏盼连忙抓紧他要继续脱下去的手:“你睡哪里?” 顾怀辰理所当然道:“这是我的营帐,这个也是我的床榻。” “那我呢!”夏盼看他丝毫没有感觉一丝的不妥。 “本王对你如此,自会让一半床榻给你的,无需感动。”顾怀辰一笑,身体挪了挪,倒是挪出了半张床的位置。 “这成何体统!你我怎可同榻而寝!”夏盼涨红了脸:“不如我给你拿张毯子,你睡到桌上如何?” 顾怀辰挑眉:“你让我,一个王爷,你的救命恩人,重伤患者,住桌子?” 哪有人给自己冠上这么多头衔的,夏盼只好退步:“那我去,你躺着吧。” 说罢就拿了被子,转身要走。 不出意料的被顾怀辰拦下:“早就同榻过了,想必仙子自己六根清净,不会为旁人乱了清根。” 夏盼黑着脸,就听他声音继续:“快来,我不欺负你。” 夏盼咬了咬牙,算了,扭扭捏捏倒像是怕他一般。然后跑去熄了灯,躺在床上,一字一句警告道:“各睡各的被子,你如果敢犯,我明天就回京都。” 那人浸没在黑色里,低低笑道:“好。” ------题外话------ 嗯哼... 呆花儿现在有点脸红,秋闱这段...有点点汤喝...稍安勿躁... 没这么迅速... 第五十三章--狩猎大赛 秋闱猎场辰王营帐 这一夜,顾怀辰果真睡得老老实实,完全没有打扰夏盼。到是夏盼,因为自己心里不清净,别别扭扭,一整夜都没睡好。以至于第二日清晨,顾怀辰起来时,她还顶着个黑眼圈。 顾怀辰起身精神爽朗,看着还在榻上,像是魂魄皆不在了一般的夏盼,难掩笑意:“莲儿怕是,因为我在身边,实难平复心情,激动地一整晚都没睡吧。” 然后便丢下黑着脸的夏盼,心情大好的出了帐。 三日狩猎大赛,以皇帝的一只金箭为令,正式开赛。 夏盼也趁着下午大家都去看热闹,才出了帐篷,四处转转,顺便收集下情报。她出了院子,路过的小厮都远远地就躲开了。 夏盼撇撇嘴,自是因为她身份,本是宿在顾怀辰账内,丫鬟小厮都应唤一声“姑娘”,但是这王府的丫鬟小厮,出身都比较好,自然也知道她是风尘女子,不愿费这个口舌,低这个头,才远远绕开。 秋闱猎场极为辽阔,林间风声瑟瑟而起,夏盼顺着营地走着,偶尔能听见从林间传出的一阵阵马声,却不见人影。 她绕道营地后边,那有一条涓涓小河,都是些干粗活的下人,在那附近扎营,也用这个水给主子们的东西洗涮干净。 夏盼在那显得格格不入,一个四王爷宠爱的胡姬,身份高不成低不就。但这些人并不像早些见到的小厮丫鬟,躲着夏盼。因为这河边附近的奴仆,没有那个闲工夫。他们多数瞥了夏盼一眼,便就走了过去。 夏盼也无所谓,就看着前面有几个正说笑的小丫头,于是不远不近的坐在旁边的石头上。 开始时,她们警惕地看着这个胡姬走近,直到后来,看着她坐了下来,才又放心的自顾自的说笑着。 “听说今日太子开赛就得了只野鹿,陛下很是高兴呢。”一个小姑娘小心的揉搓着手里的衣服,似乎冻得通红的双手,一点也没影响她八卦的乐趣。 “太子殿下,骑射都是顶顶的好手,”旁边一个小姑娘也吱吱得乐着,突然低声说:“但中午的时候,大殿下便杀了只熊,将熊首当场砍下,献与陛下,陛下还夸了大殿下勇武无双呢。” “听说四殿下呀,一日了,就打了几只山鸡野兔的,很是不上心。”有一个穿着蓝衣服的小姑娘也乐着参与进来。 “四殿下骑射本就不行,年年如此,也不是新鲜事了。”洗着衣服的小姑娘挤眉弄眼道。 “嘘...”有个小丫鬟赶忙提醒,朝着不远处的夏盼扬了扬下巴,示意道:“听说四殿下带了宠姬,怕就是这个,你们说话都谨慎点。” “哎,那个胡姬看着就听不懂我们说的话,”其中一个姑娘颇为不屑:“若是听得懂,也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刚刚李嬷嬷问她可要吃点什么,你看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听不懂。” “欸,好可怜,”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小丫鬟说:“京都的胡姬都是被卖过来的,比我们还要惨,一个人都不认得。” “担心我们自己得了,”洗衣服的小姑娘也看了看夏盼:“人家长成那个样子,被四王爷看上,给她赎个身,就算以后没了宠爱,拿笔银子,也能富贵一生了,我们还要一辈子做这些活。” 夏盼听着她们的聊天,仍是脸上笑盈盈的,心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你,吃不吃果子?”蓝衣服的小姑娘突然跑了过来,拿了个山果,朝夏盼比划着,生怕夏盼看不懂,手忙脚乱的,憋得满脸通红。 夏盼看着她,然后笑的很好看,轻轻拿过果子,然后指了指自己,露出询问的目光。 小姑娘很是高兴,笑出了酒窝,忙点头,然后自己也拿了一个果子,坐在夏盼旁边吃了起来:“给你的,吃吧吃吧。” 夏盼掀起面纱,轻轻咬了一口果子,有点涩,有点酸,夏盼头微微的抖动了一下。 “哈哈,有点点酸是吗?”小姑娘继续咬着果子:“但是还是很好吃的。” 夏盼装作不懂,也跟着笑了笑。 “你真的很好看耶...”蓝色衣服的小姑娘眼睛闪闪的:“你们胡人都这么好看吗?” 夏盼没有再说话,又小心翼翼的咬起了果子。 其他的小丫鬟似乎也干完活了,朝着她喊道:“小梅,我们回去啦,走不走。” “来啦!”蓝衣服小姑娘起身,拍了拍屁股:“我走了哦,你也快些回账吧,大队也要回营了。” 然后小梅就咯咯的端起旁边洗好的碗筷,一溜烟的跑了。夏盼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渐渐远去,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 看着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夏盼重新戴上面纱,也慢慢走向营地。 途中有个小厮撞了夏盼一下,领队的当场大怒,小厮吓得忙跪在了地上,夏盼笑着扶起他,对着领队摇了摇头。便在小厮千恩万谢的声音里,回了营帐。 明澈先回了帐,对夏盼说道:“这几日王爷都不能陪姑娘用膳了,要我嘱咐姑娘...” 夏盼等着下文:“嗯?” 明澈红了红脸:“以下为转述,与我无干。莫要思念过度,晚点本王便会回账陪你。” 夏盼羞怒:“你告诉他,他最好不要回帐,我不会思念的!” 然后明澈迅速撤到帐口,嘿嘿一笑:“王爷猜到姑娘会这么说,说您就喜欢口是心非,他懂。” 明澈一转,飞腿就跑,转眼便不见了。 任凭夏盼在营内咬牙切齿道:“他!懂个屁啊!” 夏盼在营中可以说是百无聊赖了,她看了看顾怀辰的书,多是些兵法,她皱皱眉,看不懂。然后翻来覆去的想一件事,要是司命能下来陪她玩就好了,她当时应该管司命要两张符之类的,能召唤他的玩意。 后来越想越气,这么久了司命也不说下来看她一眼,哼。亏自己还在博弈书局给他定了好多话本,没良心的东西。 然后就开始了一波怨念极深的咒骂。 第五十四章--伺候沐浴 所以说,神仙的意志力是很强大滴,司命正在听天后娘娘讲道,大概就是天后娘娘在普华天的论道听了什么她口中的“新鲜玩意”,司命耳中的“陈词滥调”,要与众仙友有一同分享。 天帝也着实是惯着天妃娘娘了点,连忙就开了个论道大会,还请了火神,水神来旁听,若不是风神大人一向来无影去无踪,估计也是要来听这个一开就好多时日的大会。 司命正在角落打着瞌睡,突然感到一股寒流袭来,不自觉的就浑身抖动一下。 “司命仙君有什么新论要与众仙友讨论的吗?”显然天后娘娘一眼就看到了他。 “没有没有,小仙被这法道震撼到了,有些激动,娘娘继续。”司命笑的很是讨好。 天后娘娘瞥了一眼他,缓缓才继续开口。 旁边不少仙子都听得有了几分困倦,颇为佩服司命的勇气,纷纷在桌下双手无声的鼓掌,司命也很是得意地微微点头,笑纳了众仙子的钦佩之情。 突然就瞟见了坐在上位的那一抹如火的身影,那人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就让司命浑身热得仿佛烧了起来。 然后任凭司命怎么抛媚眼,那人再没看过司命一眼,司命很是伤心。 人间的夏盼显然并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番怨念,竟然让司命收到这么一段惊心动魄的眼神交汇,她诅咒完,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再醒来时就是顾怀辰回到营帐,他一进屋便看到美人卧床,心里有几分美滋滋,勾绘了一副娶妻生子走向人生巅峰的美好画卷,然后就窃笑出声。 “你回来了?”夏盼揉了揉眼睛,睡着也是难免,毕竟昨晚没睡好,但他置于乐成这样吗:“你笑什么?” 顾怀辰没有回答,而是也躺到了床上,依旧枕在她的腿上:“可用膳了?” “嗯,”夏盼点点头,然后颇为嫌弃的看了看顾怀辰的衣服:“你这身上都是土,能不能不要直接躺下啊。” 毕竟她晚上还是要睡得。 “子恒,”顾怀辰点点头,颇为同意:“打水,沐浴。” 子恒贼笑道:“好嘞。” 当小厮们搬了木桶,打了热水进账后,夏盼转身就要出去。 “你去哪?”顾怀辰脱衣服的手脱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拉住了她。 “你洗澡啊,我当然是出去了。”夏盼看着他,莫名其妙。 “你不洗?”顾怀辰挑眉。 “我傍晚回来的时候洗过了啊。” “那你走了,谁伺候我洗澡?” 夏盼撇撇嘴:“哦,我给你叫明澈进来。” “我要一个大男人伺候沐浴?”顾怀辰显然不是很开心。 “那我找俩丫鬟?” 顾怀辰很是钦佩,夏盼这种时候居然一点都看不出来火候,他徐徐善诱:“宠姬在屋里,不伺候洗澡,不可疑吗?” 夏盼想了一下,是有点,然后脸就黑了:“你不会是想让我给你洗吧。” 孺子可教,顾怀辰笑的很欣慰。 “呵,”夏盼冷笑一声:“你做梦吧。” 后来,现实就是夏盼在屏风后优哉游哉的躺着看书,顾怀辰自己给自己打水,泡泡泡,搓搓搓,很是憋闷。显然,这第二回合,还是顾怀辰吃了败。 顾怀辰很委屈,他从小这个娇贵身子,就只有夏盼不当回事,现在居然沦落到自己打水的地步,很气气。 “那我胸口这个伤你总帮我上个药吧。”顾怀辰委屈巴巴的小声嘟囔着。 一说到这个伤,夏盼就拉不下来脸拒绝,谁让人家是为了她受的呢。 夏盼拿着小药罐子,屁颠屁颠跑到了屏风那一头。然后就红了脸。 水中的顾怀辰,真的很好看啊...不管见了几次,这身体还是会让夏盼这个上千岁的妖精,老脸一红。 顾怀辰看着夏盼的脸红了,没想到夏盼居然是吃软的,于是继续道:“本王从小没有自己洗过头...” 夏盼看了一眼,他的发丝浸在水里,宛如绸缎,想来自己帮他洗个头也不算委屈,于是装作严肃:“只这一次哦,本仙是念你身受重伤...” 顾怀辰一笑:“好~” 夏盼手很轻柔,印象里似是也给谁这样洗过发,是师父吗?不对,师父是个老顽固,怎么可能让她碰头发。天后娘娘和司命更不可能了,抖抖手指就能完成的事,不可能用到她。 顾怀辰似是感觉出来,夏盼的思绪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这道不是比喻,的确是想着天宫里的事,咳咳,总之顾怀辰很是不满,他都不要廉耻的企图靠色相吸引她的注意了。 她面对自己这样一副姿态,居然还有空想别的。 夏盼好不容易帮他洗好了发,便转身拿了浴巾想给他,回过身时,便是一副美人出浴图了。 夏盼赶忙别过头,直接将浴巾怼到顾怀辰的身上:“新衣服我给你放旁边了,你自己换上。”然后一溜烟跑到了屏风后的榻上。 再次鄙视自己道,你是个神仙啊,说好的超凡脱俗呢。 顾怀辰心满意足,证明自己这副身体还是很有看头的吧。 很好,在夏盼的心理疏导后,她给他上药的时候淡定多了。顺便把衣服里的纸条拿了出来,塞给了顾怀辰:“两条消息。” 顾怀辰诧异道:“怎么还留着纸,烧了说与我听多好。” 夏盼一愣,显然是傍晚困得发懵了,完全没想到这个事情的危险性,还是给自己圆场:“我说出来的消息自然带着我的看法,不如纸上的客观准确。” 顾怀辰“嗯”了一声,将纸烧掉然后问道:“那我看完了,你说说你的想法吧。” 夏盼被打的措手不及,白了他一眼,然后把药膏放下。 “突厥已经很多年没有动作了,安分得很,不知道最近这两个月,怎么就像是提前知道了大殿下不在军中一般,很是猖狂。” 顾怀辰点头,示意夏盼继续。 “会不会是,东宫...”这个猜想很大胆,夏盼咬了咬唇:“诱导的突厥犯境,想让大殿下回边疆去?” 顾怀辰双眼微闭,思考良久。 第五十五章--日常失眠 突厥犯境,的确是猝不及防,只有派最了解的大皇子回防才是最高效快捷之策。 顾怀辰坐在塌边思考,忘记了自己长发还湿着,只是拇指轻轻地摩擦着食指的骨节。 夏盼自觉的捡起旁边的浴巾,半跪在榻上,擦着他的头发:“陛下说不定也会如此想,东宫会不会过于鲁莽?” 顾怀辰被她手中的毛巾擦得心思荡漾,浅浅笑着,并未说话。 夏盼十分娴熟的梳着他的发,继续道:“还是说已经破釜沉舟了?” 然后继续思考,还是自己想多了?突厥的异常和晏朝内朝政斗争全无关系。嗯,但是,他头发真好,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好看到头发丝呢。 天上那些仙君也大半没有这么好看的,许是有几个天神大人才能比一比了,但天神大人具体长啥样,她也有点记不清了,毕竟是那样的大人物,她能远远的看一眼的机会都不多。 夏盼想的有点远了。并没注意,顾怀辰已经转回了头,眼中有一丝危险,便一口咬住了她的下巴。 “嘶?”夏盼手里哆嗦,玉梳就那么掉到被褥上,发出闷响。 顾怀辰揽住她的腰身,语气不满道:“你这个跟我在一起还能走神的毛病,真的要改改了。” 那你也不能咬我吧?夏盼着实委屈,明明走神也是怨他这一张脸。但是自己并不能这么不要脸的说出来。 “可是突厥的事着实棘手,你可有打算?” “明日再说,突厥的事,我再想想。”然后便环着夏盼躺了下来,一手扔出去几只棋子,灭了营帐内的灯火。 “...顾怀辰...” “嗯?” “那是白玉棋子啊!” “嗯。” ...夏盼这个心疼钱的毛病又犯了,自己一介劳动人民,果然跟生在蜜罐里的没法比。 “那你别抱着我。” “嗯。”说是这么说,手却没动,然后似是睡着了般,呼吸变得绵长均匀。 夏盼被顾怀辰抱着,心里有点小纠结。 要按司命的话说,自己这种种行为,可能是挺喜欢他的。 按司命的话继续说,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很有限,是要珍惜的。他说这话,是在夏莲儿问他为什么,死命陪着火神去干那么多危险的事的时候。那像是她和顾怀辰这个凡间几十载就更该珍惜一下,更何况再过一两年,王妃本妃就要出来了,更是没她什么事了。 可是,夏盼自己是个情感小白,她想起天后娘娘说起为了天帝陛下当年忍下的种种,天后娘娘告诉她,爱是奉献,是责任,是全心全意为他好。这和自己当时下定决心,不理壮壮送来的东西,其实是一个理论支持的。 夏盼迷茫了。 首先,司命虽然爱火神爱了万年,但并未成功,可见是个只有理论,没有实战成果的空壳子。 其次,天后娘娘虽说现如今和天帝陛下修成正果,但听司命说当年要不是他俩自以为是的觉得做得是为对方好的,互相消耗了万年时光,差点一拍两散。应该早就在一起了,如今也该有个小殿下了。 最后,只借鉴点当年的只言片语,实在是没有什么用,但夏盼现在是个没有灵力的凡人,她也没法问他们,现在自己这个情况可怎么办才好。 于是,不出意外的,夏盼又失眠了,但这次比较幸福,是被美人抱着,看着美人脸思考仙生失眠的。 第二日,顾怀辰这次真的有点不解了,第一晚她失眠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昨天... “又没睡好?”他皱着眉。 尴尬...这怎么回答。夏盼吞了吞口水:“我不习惯别人跟我一起睡。” “哦,”顾怀辰懒得细细思考,只是点了点头:“那你最近多习惯一下,几十年都不睡觉还是有点难熬的。” 然后轻笑着喊人传膳。 早膳时,子恒也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夏盼就拉他坐下一起吃。 顾怀辰倒是颇为惊讶,他与子恒既是主仆也是挚友,倒不是规矩不合不能一张桌子吃饭,而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子恒似乎真的这么多年从未与顾怀辰一同用过膳。 子恒也是一愣,然后笑嘻嘻道:“你们吃吧,我一会儿和外面兄弟一起吃。” “坐吧。”顾怀辰突然开了腔:“自己拿副碗筷。” 子恒呆滞住了:“王爷,这不合...” 夏盼打断他:“让你吃就吃,哪那么多话。” 于是子恒只好别别扭扭的拿了碗筷,搬了凳子,坐在了一旁。 夏盼看他坐下,刚准备开口,就看子恒一直感动的直抽抽,鼻涕眼泪一起往回抽。 “咦~”夏盼五官都扭曲了,很是嫌弃:“你不想吃就算了,本来想着你昨晚去干活,让你吃点好的,你抽抽什么。” “哎,”顾怀辰叹气,子恒就这个容易激动地毛病,真的从小就让他很无奈:“别哭了。” 子恒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 “你昨晚交代他干活了?” “嗯,”夏盼喝了口粥:“有些消息重要,我就让明澈半夜的时候找人递过来。” 说着子恒就拿出夏盼特制的几张纸张。夏盼走到一旁去兑药水,显字。 倒是顾怀辰瞥了眼旁边大口吃饭的,自己的护卫:“现在你去干什么,都不用跟我说了?她让你干嘛你就干嘛了?” “您说的信她的么,我自然也信啊。”子恒咧嘴一笑。 看着他喝粥的憨样子,顾怀辰也不好发作,但心里还是有点不爽。 夏盼跑过来,把显字的纸递给顾怀辰:“若是真的,需要你提前打算,行差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几分准确?” “宫中来的消息,我并不十分把握,五分?”夏盼眼睛不停转动,皱着眉。 “五分已是不少。”顾怀辰慢慢将纸递了回去,夏盼赶忙烧了。 顾怀辰起了身:“父王也大概要知道突厥异样了,今日你务必小心,不着急的消息,就让他们先停了吧。” 夏盼点点头:“有个事要你帮我一下,宫中这个小厮,能不能帮我带出来。” “并不难,回京了我便找个机会。” 顾怀辰起身,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发,走了出去。 第五十六章--人微言轻 秋闱猎场 夏盼依旧到了那条小河旁,又碰到了小梅。 小梅今日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看到夏盼,笑了一下,又坐了下来。 “你不带些侍女吗?一个人走在营地,不太方便吧。”小梅纳闷,但转眼间想到她好像听不懂,便又默默低下了头。 “我喜欢自己一个人。” “你能听懂?”小梅睁大了眼睛,似是有点羞涩:“那昨日里...” “可以听懂一些,”夏盼挠了挠头,用着胡姬惯有的音调:“昨日,怕那些姑娘不喜欢我。” 小梅点了点头,面上浅浅的笑:“你还挺好的,别的主子家的宠姬都不会来我们这,也看不起我们。” “我也是奴隶,不如你,”夏盼简洁道:“我自己一个人。” “你爹娘呢?” 夏盼摇了摇头,她的确没有爹娘。 小梅有点心疼她,想了想:“我干完活,带你转转大营吧,我每年都跟着来,四殿下肯定是不方便带你一起的。” 夏盼笑着点头,然后小梅便笑嘻嘻的走去了河边。 夏盼就在河边转悠了一会,便将消息无声的传递了出去,约莫差不多了,便回身看了看还没干完的小梅。 抬脚走到她身边,将碍事的沙丽握在手中,一并挽起,便蹲了下去。 “我帮你。” 小梅愣住了,然后嘿嘿的笑着:“你不会干这些,而且,被人看到你帮我干活,我也会被骂的。” 夏盼拿着碗的手滞住了,有点尴尬的放到一旁,然后就近坐到了旁边的石头上。 “四殿下从人牙子手里买的你?”小梅刷着碗,随意的与夏盼聊起天。 “嗯。” “你多大被卖来的?” “很小就离开家了,被转卖过很多地方,今年才被卖到王爷手里。”夏盼道出这早已经编好的故事。 小梅点点头:“我倒是有爹娘,但也是很小就被卖走了。” 小梅又断断续续与夏盼聊了会,然后收了碗筷:“走,我带你去营地附近转转。” 那是陛下的营帐,那是御膳房的营帐,这是宫人住的地方,这边是我们这些府内丫鬟的地方,小梅笑着边走边讲着,终于到了她的住处。 她身份不高,住的帐篷也是四五人挤在一起的小帐篷,里面还有两个姑娘,本在休息,看到她们进来,忙走了出去。 “你不要管她们,她们胆小,怕惹了你生气。”小梅咯咯笑着。 不知与小梅说了多久,外面声音渐渐嘈杂,小梅“蹭”的蹿了起来,直拍脑门:“许是大队回营了,你快回去吧,殿下回去你不在,怕是要遭殃。” 夏盼点点头,不想小梅也跟着出来了:“我自己就可以了。” “算了,我也没事,我送你吧,营地大,你若是走迷路了,怕是不好。” 夏盼点点头,伸手指着中间的路:“走这边吧,从小河绕许是来不及了。” 现在各处都在准备,十分忙碌,许是没人会注意她们,于是小梅点点头。带着夏盼从中间的路穿过去。 走着路过一处营帐,小梅怀中滚落一个玉坠,顺着营帐背身的方向,就掉在了营帐后。 小梅忙跑过去追,不料被来往的宫人撞了一下,直接跌倒在营帐上,营帐被砸出一个鼓包。 夏盼本站在主路上,听着小梅“啊”的声音,才回过头。这时屋内声音立刻喝:“谁!” 还未等夏盼反应,一队府兵,就将小梅团团围住。 大皇子和近身侍卫一并从帐中走出。 夏盼皱眉,思索,不过是捡个玉坠,许是核对一下?也不至于这么大阵仗吧。 “你哪个宫的?”顾怀远声音戾气极重。 小梅被强大的气势压得整个人跪在地上,似是身子都要埋到地里。 瑟瑟发抖道:“奴,奴婢,只是个洗碗丫鬟,玉坠掉落才来拾,不想惊动殿下,罪该万死。” “哪个宫中的?”顾怀远眼睛眯起,目光凶狠:“本殿问你话,你没听到?” 这是已经渐渐引了众人目光,路过的宫人也放慢了脚步。 小梅牙齿打颤,似是知道自己前路一般,带着哭腔:“东宫,洗碗丫鬟。” 果然,这时,大皇子脸上青筋暴起,已经听不进去最后那洗完丫鬟四字了,只东宫,就足够他动了杀心。 “你说拾玉坠,可有人看到?本殿觉得,你倒是像是刺客一个,来人,押走。” 夏盼远远看着似乎是太子正在路上,但眼看着小梅就要被人扯走,夏盼咬牙,推开旁人,跪了上前。 “大殿下万安,刚刚小女在营地迷了方向,这小丫鬟热心,送我回帐,这才路过殿下营帐,民女可以为证,望殿下明察。”夏盼跪在空地处,朗声说道。 这几句明亮的胡人声音,更是引了人,不少小公主,贵门子弟也走进了些。 “你一个胡姬,这也配有你说话的地?”大皇子脸上阴霾再起。 夏盼并不指望自己能说动他,只求能拖到太子来,毕竟这姑娘是东宫的人,毕竟还有那么点用处。 “小女只是觉得,殿下是希望知道实情,再做判断的。” “你!” “怎么回事?”太子终于赶到,看了一眼被压着的小梅,和跪在地上的胡姬,几分摸不着头脑。 “太子殿下万安。”旁人纷纷作揖。 一个平日里跟太子关系不错的少年,三言两语讲了事由。 “大哥是不是疑心太重?这丫鬟是我府中洗完丫鬟,手中这坠子也并不值钱,何来刺客一说。”太子皱眉,心有不满。 “我疑心重?太子可是说我疑什么了?她惊了本殿,死有何辜?” “刚这胡姬不也说了证词?” “一介贱妓,所言有什么可信?”顾怀远不屑笑道,挑衅道:“谁不知道太子和四弟感情甚笃,许是有什么私下交易也未可知啊。” 夏盼心中暗道不妙,这事情已经升级到了这个地步,怕是很难收场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果然,太子青筋暴起。 “我看这胡姬也需一并审问才是,来人,带走。”顾怀远是铁了心的不准备给太子这个面子了。 眼看着三五府兵,就渐渐围了过来,夏盼刚要说话。 一只手,温暖有力,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木调香气,将她抱起,置于身后。 第五十七章--我的女人 就在夏盼几欲开口之时,有个声音,冷寂万分,在人群中炸开。 “谁敢?”便拉着她,将她置于身后。 夏盼喘了口气,看了看面前的身影,第一次觉得他的身姿如此挺拔雄伟。顾怀辰语气极冷,周遭的空气顿时凝结。 “老四,这女人和太子宫中歹人一同犯上,你别犯浑。”顾怀远目光含着威胁道。 顾怀辰只是眼睛一抬,一字一句:“我的女人,自是要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其他事,我不关心。” 看着顾怀辰姿态嚣张,顾怀远眯起了眼,直接从护卫腰间,拔剑而出,直指夏盼:“我今儿就是想让她回不去呢?” 夏盼虽说功夫不错,但看到这阵仗还是心里一紧,不自觉的就抓紧了顾怀辰的手臂。 顾怀辰丝毫未动,只是笑的十分渗人道:“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点的,不计代价,就是我最大的优点,你可以试试,割断她一根头发丝...” 还未说完,便点到而止,面不改色。 顾怀远并不怕太子,却畏顾怀辰几分,就是这个原因,他无欲无求,自然不会被其他束缚,做事不计后果,动了气便是比顾怀远自己还要狠上几分。 虽然有些被他压住了火,但眼下这么多人看着,顾怀远也是下不来台,心下牙痒难耐,然后剑光一挥,在众人的惊讶中,朝着身侧便刺了过去。 剑出,血涌。 大皇子将沾满鲜血的剑,用力一掷,那剑直直插入地中,血已滴满一地,剑柄却仍在夏盼面前摇摆。 夏盼愣住了,足有半晌,似是没反应过来,那个鲜活的,带着酒窝的女孩,如何就这样被一剑穿心,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眼神空洞地直直倒下。她眼中瞬间怒气泛起,手中握拳,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 “乖,我带你回去。”顾怀辰及时的转身,抱住了她,声音温柔怜惜。 夏盼感觉到自己被锁在臂中,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在劝她安稳下来。 她的身子一直在抖,第一次,她活了近千年,第一次见到,如此不由分说,直贯心肺的取人性命,她除了愤怒,还有害怕。 地狱判三生,人间皆鬼魔。 她被顾怀辰横抱在怀走回营帐,她紧紧地扣住他的脖子,埋在他的颈肩,只漏了一双眼,看着大皇子满不在乎地转身离去,看着太子皱眉挥手,看着那抹蓝色的身影,染得血红。 夏盼不知道自己如何进了营帐,顾怀辰又是如何把她放到榻上。顾怀辰让她枕在自己腿上,就像往日他做的那样。 她蜷缩着,发抖着,终于出了声:“是因为我,我想看看顾怀远的营帐在何处,故意挑的这条路...” “不怨你,”顾怀辰卸了她的面纱,发钗,瞬间发如瀑布,垂直而落,散落一床:“你该知道,她接近你另有目的。”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东宫的探子,但她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姑娘,如果不是遇上我,也只是记录下别人府中的吃食。”夏盼声音很远,很轻。 “东宫没有开口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个命了。”顾怀辰抚着她乌黑的发,看着她的样子,很心疼。 “顾怀辰,”夏盼突然声音发闷,伸出手环住他的腰:“我活了快千年,从没见过,不用审判,只需将剑直直插入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胸口,便夺人性命的场面。” 顾怀辰抱起她,将她护在怀中,他知道,她不是天真浪漫,没见过血腥的人。她杀伐果断,但却从不轻易取人性命,她杀该杀之人,毫无理由取人性命,她接受不了。 他抱着她,走近准备好的浴桶,轻声说:“我会早些回来,我叫彩儿进来服侍你梳洗一下,不要怕,等我。” 夏盼知道,此时的晚宴应已经开始,他陪自己呆了许久,已经是不能再拖。她点点头,尽力漏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然后乖巧的脱了外衫,准备沐浴。 顾怀辰喊彩儿进来,细细嘱咐了几句,便走出了账外。 “你在这守着,我怕出什么意外。”顾怀辰与子恒交代道,然后才疾步离去。 夏盼静静地浸在浴桶里,水很温暖,这样,才让夏盼稍微觉得不那么冷了,缓缓放松下来。 彩儿也不是很爱说话,起初并没把夏盼太当回事,主子吩咐,她尽力伺候就是。但听人说了下午的事,觉得夏盼一个自己命如草芥之人,敢于冲上去,为她们这些个一辈子翻不了身的奴役说话,也很是让她感动。 彩儿轻轻地梳着夏盼的发,轻声说:“姑娘别怕,王爷对您好着呢,自然不会让您出事。” 夏盼勉强的笑了笑,点点头。 “王爷虽然看上去有几分不羁,但是从没带过女子回王府,更别说来秋闱了,”彩儿继续说:“我打小就在府里伺候,看得出来王爷真心护着您的,别害怕。” 夏盼被他逗得几分笑了,问道:“你家王爷居然没带女子回过府?” 彩儿这才发现自己多话了,红了脸:“我说漏嘴了,您别告诉王爷啊,我,我看你心情不好,才说多了的。” 夏盼点了头,有几分暖意,低声说:“我知道他对我好,我也不在乎他以前对没对别人好过,现在对我好就够了。” 彩儿也笑嘻嘻道:“谁说不是呢,王爷那个性格,能对您细心到这个份上,自然是独一份的。” 夏盼脸有些红,心道幸好有面具遮挡。 小梅的死,可能让她明白了个道理,就是在这样的人间,命这个东西,脆弱得很。你不仅决定不了自己的生死,你还要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生命,在你脚下倒去,再无明日。 是啊,他对自己好,她喜欢他,这都是当下的事,为什么她要为以后的事来折磨自己呢。负了他的情,算是哪门子对他好呢。 夏盼好像就在他拉她入怀,告诉她“乖”的时候,觉得这一世,她不过是享乐而来,享乐而去,需要在乎什么许多呢。他都愿意拿自己的命做赌,她如何能怯于下注。 第五十八章--烈酒灼心 秋闱猎场主帐 今日气氛不对,活在宫中久了,宫人们很快便察觉了这一点,于是都小心伺候,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宫明站在陛下身后,看着几位殿下针尖麦芒。陛下似乎也很是沉浸在他们的明争暗斗中,看着太子和大殿下,互相讽刺,只是淡淡的吃着自己的膳食,并未出声。 就连平日一直淡淡浅笑的四殿下,今日也是面色骇人。吃了两口吃食,便告了退。 陛下只是挥了挥手,并未多问。 顾怀辰走后,屋内的争吵声愈演愈盛,直到“当”的一声,玉筷摔到地上。大皇子和太子才停了下来,跪着面对陛下。 “不过是一个丫鬟,就至于你们舌枪唇战半个时辰?”陛下声音浑厚,账内所有人噤若寒蝉。 “滚回自己帐去。” 大皇子哼了一声,便离席而去。太子也脸色不好的告了退。 “他俩是因为一个丫鬟,多半就是老大觉得是老二的细作,没什么大不了。” 宫明重新递了一双筷子过去,陛下侧头问他:“辰儿是为何啊?” 宫明思索了下,小声答道:“似是四殿下带来的胡姬,为那丫鬟做了证,大殿下才拔了剑,要取那胡姬性命,四殿下才不快的。” “荒唐,莫不是以后别人话都说不得了?”陛下摇了摇头,语气很是不喜。 宫明没再接茬。 辰王营帐 夏盼洗澡的功夫,顾怀辰就回来了,这让还和彩儿说着话的夏盼吓了一跳。 “这么快?” “嗯,”顾怀辰摆了摆手,让彩儿退了出去:“那两位吵得我头疼,况且也担心你。” 夏盼“嗯”了一声。 夏盼坐在榻上,突然抬头问:“要喝酒吗?你有伤要少喝点,看着我喝那种。” “这次不吃解酒药了?”顾怀辰笑道。 “你果然知道。”夏盼有几分被人看穿了的羞愧,嘿嘿笑了一下。 夏盼侧躺在榻上,直接提了酒壶,灌倒口中,然后将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都划到自己面前:“你今日只能喝几口,这些都是我的,不要想了。” 顾怀辰点头:“人间的酒比上仙界如何?” 夏盼回忆着,脸上已经有了几丝红晕:“我也就在司命那总陪他喝些酒了,仙酿吗,都是注了灵力了,喝起来香香甜甜,却让你一下就飞入云端似的飘飘欲仙,没有几口,便醉了。” 她咯咯的笑着,好像在回忆那几口的香甜,顾怀辰却听出了别的:“司命?男的女的啊?为什么总找你喝酒。” “司命啊,除了师父,雪狼,天后娘娘,他是对我最好的仙君了,找我喝酒,就是他也没人可找吧。” 夏盼开始细细回忆,那一抹清冷雪白带着一根红绸的背影开始出现在她脑子里:“也不知道我下凡了,他无不无聊。你说他那么好看的男仙...” 顾怀辰脸立刻臭了起来,一个男仙,还是她觉得很好看的男仙,没事总找她喝什么酒。 夏盼喝光了手里的,又换了一壶:“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哦,喜欢别人,对面的人才放缓了眼神,轻声道:“情爱也不是光看脸的。” “可是,他也是这万年来对火神大人最好的仙君了,神仙的时光很无聊的。”夏盼不解,戳了戳顾怀辰的胳膊:“几万年的时光,陷入了执念里,仙也会变得不正常。” 比如司命,比如那些年的天后娘娘。 顾怀辰才不关心他们神仙之间的八卦,看着夏盼越来越纠结,他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 “那凡间的酒呢?” “凡间的酒,很辣,而且呛人,”夏盼又喝了一大口,擦了擦嘴角:“却喝不太醉,越喝越冷,脑子里的东西,越来越清晰。” 顾怀辰看着她面色几分伤神,便知道她想起了白日里的事情。 “仙界的酒就像是忘忧仙酿,只要一滴,就开心了起来,”夏盼嘿嘿的笑着:“可能这就是司命喜欢喝酒的原因吧,喝了酒就会忘记不开心的事。” 顾怀辰不语,却微微摇头。他没喝过仙酿,却知道,酒这个东西,甭管天上地下,都不是什么忘忧的良药,只是她当年多半太小,就像小孩子一样,喝了醉了,并喝不出个所以然。 “凡间这酒,喝完,就想起了好多可怕的事,越来越清晰,离我越来越近。”夏盼将第二壶喝光,推到一旁,拿起第三壶。 “我想我可能知道为什么父神定下的寥寥仙规中,有这么一条人间历练的规定了。”夏盼笑的很美,却看起来不快乐。 “转世为人,尝这人间酒,品这人间苦,痴这人间情。” 当夏盼喝光了第三壶,扒拉着第四壶的时候,顾怀辰按住了她的手。 “今日就这些吧。明澈,把这些撤了吧。” “可是我还没醉,小梅的样子还在我眼前,她这样鲜活的姑娘,不知道转世要去了哪里。”夏盼眼神迷离,明澈将床上的榻桌撤走后,她没了支撑,直直的就要倒下。 顾怀辰伸出手臂接住她。 将她放进被子,叹息一口,自己也才躺了下来。 夏盼匐在顾怀辰肩上,突然眼圈一红,指了指天上。 “月老为什么没把红线缠在你我身上呢,”她委屈极了,这一世界,并不该有她,自然不会有她的红线,她的声音颤颤:“就因为我偷懒吗?因为我带着仙家记忆下凡吗?” 顾怀辰愣住了,这是第一次,她话里话外意思是承认了她的感情,他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那我重新来好不好,我也想转世到那样好的人家,”夏盼小声说着,后来突然就有泪珠滴到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才配和你恩爱百年。” 她这样子算什么呢,她喜欢他,却早就知道了结果,甚至连说服自己试一试,都很难开口。 顾怀辰轻轻吻着她额头:“你现在就很好,我不用你去什么好人家。如今的你,我已是足够。” 夏盼突然转身而上,整个人坐在顾怀辰身上,她身姿摇曳在这样酒香四溢的夜里。 带着泪珠,有几分倔强,美的不可方物。 ------题外话------ 咳咳咳~ 羞... 第五十九章--地久天长 满帐春色,酒香勾人。 也抵不过她覆身而上,满口甜香。 她唇极软,小心翼翼的贴合上去,唇瓣微启。 顾怀辰环着她,慢慢起身,夏盼跪坐在他的身上,感受着他唇齿间的温度。 她的手放开他,缓缓落到他的肩上,顺着他的脖子轻轻划下。指尖一路来到他的前胸。 顾怀辰却突然松了她的口,手也按住了牵着他衣服领口的指间。 夏盼眼神迷离,面色潮红,声音带着疑问摄人心魂:“你不要我吗?” 顾怀辰浑身火热,声音沙哑,却依旧尽力温柔:“我要你,要你嫁与我,要你做我妻,不要你现在这般,糊里糊涂的与我在一起。” 夏盼憋着自己,不让委屈爆发出来,可声音还是带了哭腔:“若不是司命的话本里是骗人的,就是你说你喜欢我是骗我的。” 明明话本里不是这么写的,明明司命告诉她爱一个人就要扑倒他,他会很感动的。 夏盼费力的翻下身,缩回了被子里,将自己团成一团。 旁边的那人也突然后悔了,崩溃了!造孽啊,自己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用了多少积攒多年的自制力,本以为正常女人应该听到如此,都该感动的痛哭流涕吧?怎么知道自己未来媳妇竟然不正常,居然还觉得她委屈。 此时的顾怀辰,忍着自己作为一个成年男性的应有冲动,抱着旁边的美人不停安慰。 他其实真的很想说,他刚才梦游了,鬼上身了,那些话见鬼去吧。来吧,造作吧,之后再成婚其实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话已经出口,真的覆水难收。他委屈,血亏。 “话本里的东西做不得数的,”顾怀辰咬着牙,抱着夏盼缓缓道:“大婚前就占姑娘便宜的,都是些好色之徒,哪有娶妻的,会不肯等这寥寥岁月呢?” “真的吗?”夏盼微微将头探了出来,脸上的委屈收了收。她很容易就被顾怀辰说动了,说到底,她其实也不是很相信司命话本上的东西。 顾怀辰心底已经在滴血,仍是笑着说:“自然。” “那好吧,那睡觉吧,我知道了。”夏盼许是情绪已经平缓,许是酒有点醒了,点了点头便要睡去。 “你睡吧,我出去,”顾怀辰清了清嗓子,找了个斯文的借口:“吹吹风。” “哦...那你多穿点,不要着凉,早去早回。”夏盼闭上眼睛,酒劲早已上头,便昏睡了过去。 顾怀辰叹息一声,批了外衫走出营外。 一出去,便碰到子恒,顾怀辰挑眉:“你怎么还在这?” “我刚巡完职啊,倒是王爷,看起来今天应该进展不错,怎么,这么快?”子恒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快?顾怀辰眼风立刻扫了过去:“说什么呢?本王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 子恒撇撇嘴,内心其实还是很想说是的。 但子恒大概也知道,这个时候出来吹风,想必自家王爷心情定是不太妙,于是尝试安慰:“王爷,这种事,您也不是第一次被她拒绝了,习惯就好了,没事啊。” “被拒绝个屁,”顾怀辰也难以启齿自己犯傻而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只好很是烦闷:“回去睡觉去。” 子恒嘿嘿一笑,就消失了。 顾怀辰看着月色正好,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那些道貌岸然的话呢?被风吹的冷静了许多后,顾怀辰回了账内,缓了缓身子,散去一身凉气后才回了榻上,环着她缓缓入睡。 次日,夏盼总算睡了个好觉,只是稍微有些头痛。 顾怀辰却失眠了大半夜,看着她精神不错,问道:“你还记得你昨晚与我许诺终生的事吗?” “哈?”夏盼死劲回忆着,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慢慢摇了摇头。 顾怀辰脸很黑,夏盼讨好的笑着:“我昨天可能有点醉了。” 他一笑:“无妨,我帮你回忆回忆,你昨天还试图占我便宜来着。” 夏盼刚想嘲笑说不可能,但突然灵光回闪,好像...真有这么回事。紧接着就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看样子你已经想起来了,许诺终生的事我记着呢,回京会细细打算,占我便宜的事,看在你没有想不负责任,一走了之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了。” 听完这些话的夏盼,有些发懵,可能是昨晚余醉未消,她现在脑子运转的还是很迟缓。 没等夏盼说什么,顾怀辰便低笑一声,唤了人。呼啦啦的就开始一堆人进来准备早膳了。 等着早膳上齐了,顾怀辰坐了下来,对着还在床边发愣的夏盼说:“对了,昨早的消息,怕是真的。” 夏盼这才缓了神,慢慢走了过来:“何以见得。” “昨天趁着所有人都在外面,子恒进了顾怀远的帐里,翻出来了舆图,你猜是哪的?” “突厥?” 顾怀辰摇头:“京都。” 夏盼吓得连忙去捂顾怀辰的嘴,然后抖抖嗖嗖的四面环视了下一,才坐了下来。 “你是说,他,他...” 顾怀辰挑眉,点头:“坐不住了。” “这,起兵造反可是,可是再难回头。你稍有不慎,也很难说未来棋局会作何变幻。这,你要告诉陛下吗?”夏盼思绪一下炸开一般,东一下,西一下的说着,毫无逻辑。 “我一个逍遥王爷,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消息。”顾怀辰笑了,她是没醒酒,居然半分平日里的精明算计都没有了。 先点点头,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试探说道:“你想要我渗透给太子?” 顾怀辰抬眼看了看她:“酒醒了?” 夏盼尴尬的点了点头:“我回京都会马上准备的,你要如何准备?” “我不需要准备,我看戏就可以了。”顾怀辰放下碗筷:“东宫知道了,必会倾全身之力,对付顾怀远,顾怀远败是一定了,看他要败在谁的手里了。” “你做过推算?”夏盼问。 “不如你今日做个推算。突厥的消息快到了,我只需把今日安全度了,回了京都就是坐山观虎斗。”顾怀辰起身,笑着揉了下她的头。 “你万万小心。”夏盼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只得点了点头。 ------题外话------ 咳咳咳... 辰王(抽出大刀):呆花儿,你干的不错啊... 呆花儿(哭天抢地):不关我的事,xx不让... 辰王(冷笑)眼看着就要手刃作者 呆花儿(狗腿):等我看下存稿!!!再等等,你还是有机会的....给我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保您满意啊,亲~~ 第六十章--战急状态 秋闱猎场 夏盼这一天都没出去,在帐内坐立难安。 以她的消息,和顾怀辰的判断,大皇子顾怀远,怕是正联系旧部,准备举兵篡位。可是这些都是他们的猜测,这中间差了很大一块。 原因。 原因是什么呢?太子现在虽仍是东宫储君,但已经不是朝臣皆拥的时候了,他也是能和东宫分庭抗礼的。为何要兵行险招。 怎么反? 他的心腹在远在边疆,大军开拔,不能毫无预兆,而他人在京都,如何能一举逼宫? 夏盼细细思索,是不是他们推论太过鲁莽。她拿出随身带的骨筹,推演了很多次,都是一样的结果,都是与他们所猜无二。 就在夏盼仍在屋内摆弄着骨筹的时候,外面渐渐声音吵闹了起来,夏盼喊了人。月儿进了屋,几分慌张的说道:“陛下接到了边疆急报,现在大队都回了营地,刚子恒护卫遣人来传,让我们准备一下,收拾东西,怕是明天就要提早回京了,姑娘也准备一下吧。” 月儿告退出了帐,夏盼心下静了静,是了,到底还是来了。接着便开始有条不紊的整理着衣物。 果然,大队回营后,营地里就气氛压抑了起来,每个人都忙碌着,尽量将自己的活干完,且不发出声音。 提前回宫是必然了,只是不知这突厥不安分到了何种程度, 据说,当日陛下匆匆定了赏,将秋闱的赏赐赏了下去,然后便迅速与一同来的大臣开始商讨东突之事。 顾怀辰一夜未归,直到天蒙蒙开亮,才回了营帐。满目疲倦。 夏盼也一夜都没睡好,听见他回来,便起了身:“事态很严重吗?” 顾怀辰点点头,接过夏盼递给他的热茶:“父王显然顾虑甚多,还没决定派谁做主帅。” “要睡会吗?”夏盼问道。 “不了,一会就回京了,车上睡吧,喊他们收拾东西吧,你去车上等我。”顾怀辰说罢便牵着她走了出去,吩咐道:“彩儿,送姑娘进马车。” 夏盼坐上了车驾,和来时一样,车驾中毛毯,桌子,果蔬都摆好了。夏盼叫人又拿了被子和枕头,便开始等待。 等着太阳稍一露头,大队便开始动了,顾怀辰也进了车上,车内有淡淡的草药味,顾怀辰看向夏盼。 她指着被子:“在路上睡一会,这是助眠的药包,现在寒气还有些重,你盖着。” 夏盼将顾怀辰安顿好,才放心的在一侧靠着:“若是有人来传,我会喊你的,眯一会。” 顾怀辰心里暖流划过,低声笑了,拉她入怀,一同进了被窝:“没人会传我,自然也是抱着你比药熏管用的。” 夏盼在他怀里偷偷笑了一下,然后便窝着睡着了。 起来时已是近黄昏了,夏盼蹑手蹑脚爬了起来,她配的药熏很是管用,特别是顾怀辰一夜未睡。 她轻轻勾了他的一缕青丝,缠到手指尖,一圈圈,一遍遍。 既然决定了要享受当下的美好,那便不会再顾什么日后的煎熬。 已到了京都近郊,车里的药香被她撤了去,片刻,那人便醒了,微微睁眼,她坐立于身旁,玉颜娇唇,黄昏日落,美矣美矣。 “再有一炷香便进京了,我给你重新束发可好?”她莞尔一笑。 顾怀辰坐直了几分,由着她将他的发重新梳理:“你束发的手艺也是在天宫学的?” “嗯,我许是天生手巧,”夏盼这个事情还是很得意的:“自我进了九霄殿,就一直伺候天后娘娘,没有几年,就是天宫里最会束发,盘发的仙娥了。” “日后只许给我一人束发。” “那怎么行,我回天宫就不用生活啦?”夏盼手里顿了顿,嘿嘿笑道:“但我可以保证只给你一个男子束发。” 这还差不多,顾怀辰刚想点头,就听她又说:“除了我师父吧,毕竟师命不可违。” “还有明澈,打小就是我照顾他。” “对了,司命喝多酒了也是我帮他束发的。” 夏盼说完,突然感到车内阴风四起,抖了一下,听见他冷兮兮地问:“还有吗?” 夏盼认真思考一下,想是自己也没什么熟人了,认真答道:“暂时就这些吧。” 顾怀辰回首,食指与中指交并,给了夏盼一个脑瓜崩:“还暂时就这些。” 夏盼捂着自己的额头,委屈巴巴。明明是他问的,自己也是如实作答。 “以后都不准了。”顾怀辰转回身,语气极为严肃,夏盼只好猛地点头“嗯”了一声。 进了京都,夏盼被安排做了另一辆马车缓缓送回王府,但其实并未进府门,便趁着无人,翻身上了河边的小船。马车载着空空的衣物,由小厮驾回辰王府。 顺流而下,经过船舶汇聚的水上集市,夏盼再下船时,便是一个带着斗笠的侠客了,一路走到醉花楼,正门而入。 “这位客官,二楼请。”明澈唤了一声:“卉儿,带客人上楼。” 一玄衣侠客,青楼小憩,并无人注意再多。 夏盼进了屋,四处张望了一会,关了窗户,解下斗笠,问道:“这几日可有大事?” “大事到没有,但有几个姑娘,确实感觉到了几个老主顾的异样,我都按你吩咐记了下来。”卉儿帮着夏盼拿了换的衣服。 夏盼走到屏风后,换了夏娘平日的装束:“那就好,最近让她们小心点,客人说便听着,不说,就不要问了。有什么大事,及时告诉我,不要惹了什么祸事上身。” 卉儿一一应下。 “没人注意我的行踪吧。” “没有,都知道你前些日子受了伤,还关系到东宫和大皇子,没人想惹这个腥。” 夏盼点点头,她敢这个时候出去,大半就是这个原因,她的事牵扯甚广,一般人是不愿惹这个麻烦的。 夏盼带上了面纱,趁着无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夏娘,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有眼尖的客人,看着夏娘,着实惊喜了下。 夏盼心一紧,转身笑着慢慢迎了过去。 第六十一章--偷听消息 京都醉花楼 夏盼缓缓走向那位老顾客,卉儿也跟着走着,然后举起手帕捂嘴笑着,转头的功夫小声地传了话给夏盼。夏盼笑的得体,伸出手指着来人。 “王公子,您晌午进门,还是我喊的琳琳来伺候的,”夏盼掐了掐腰,眼中满是打趣道:“您眼里只有琳琳,哪还注意到我这个丑婆娘。” “哈哈哈,夏娘莫怪。”王公子大声笑道。 楼中的客人不少也跟着挤兑起了王公子,夏盼谄笑:“各位公子喝好啊,我这身体还是有些不适,先退下了。” 然后便在嬉笑声中,回了侧院。夏盼坐了下来,总算咳出一口血,这几天偶有咳血,她尽量避着顾怀辰,她皱了皱眉,知道是自己身体的余毒,稳定下来也需要时间,她擦了擦嘴,吞下一颗自己调的药丸,才觉得自己气息稳了不少。 “你这病,需要看个真正的医师。”明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不碍事,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子。那日谢御医不也看过,不碍事的。” “医者难自医,那日御医来,你封了自己的经脉,他如何诊治。”明澈眉头皱起。 “我自己有数的,我吃了药好多啦,你看。”说罢,夏盼还起身给他来了一套拳法。 ...明澈汗颜:“你有数就好,比武就算了,等你好利索的,改日。” 夏盼勉强笑了下:“这几日让我们的人小心点,我有件事跟你说。” 明澈听完夏盼这三日的经历,眉毛便又扭在了一起:“你拿得准?” “拿不准,但总归是小心些,做个万全准备。明天你将这封信送到东宫,兹事体大,我需要亲自听太子的口风。” 次日东宫 太子揉着头,昨天在议政殿商讨东突之事一直到深夜,才回府歇下,本就疲累,不想今晨醉花楼的明澈竟然亲自来寻,亲手递了一封密报给他。他看完震惊万分,久久不能平静。 在殿内踱步良久:“我会在今晚抽出时间前去,再进行详商。此事若无完全把握,万不可走漏风声,切记切记。” “醉花楼自当守口如瓶,明澈告退。”明澈看着太子手颤抖着点了纸张,便离去了。 醉花楼 入夜,太子果然乘着一架不起眼的马车,避开眼目,进了醉花楼。上了二楼便看见早已在此的盛冉。 “殿下,何事如此匆忙,一定要到醉花楼?”盛冉问道。他清晨便接了消息,太子约他夜半时分,醉花楼一叙。 “此事重大,待夏娘来与你解释吧。”太子思绪烦乱,挥了挥手。 夏盼匆匆赶到屋内,请了安,便将自己精心挑选后整理过的消息递了上去:“这都是些零散消息,我也是拼凑后,做的猜测,许是也没有如此严重,但殿下还是要做多手准备。” 盛冉看完,拍桌而起:“顾怀远他是要反了!” 夏盼心知,自己拿出的消息,拼凑后不难得出这个结论。她拽着盛冉,面上惶恐万分:“小祖宗,您小点声,我还要命呢。” 盛冉被夏盼拉了下来,握拳砸桌:“殿下,你怎么看?加上我们前些日子的消息,老大八成就是...你拿个主意,爷爷那边需要交代什么,今晚我就回去准备。” 太子皱了下眉,瞥了眼夏盼,对着盛冉道:“话不能胡说。” 她是个多看得懂眼色的人,低头:“消息就是这些,夏娘只是一介妇人,也都只是猜测,只希望殿下有个防心。具体如何准备,殿下需和盛小将军细细打算,夏娘先行告退。” 太子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夏盼退出了屋,瞟见大厅里做了几个生客,仔细看来,似是太子部下。夏盼笑着,走下楼,挨桌客人寒暄了一遍,便回了侧院。 她闭目养神,指间轻轻按着太阳穴,拄在桌子上。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见熟悉的脚步频率,睁眼。 “他们走了?” “嗯。太子或许是准备用盛家的兵,看样子不准备禀告陛下了。”明澈耳力很好,夏盼早安排了他在附近。 “东宫不知怎么很是谨慎,今日楼下还有些暗探,我不方便久留。你可听出,太子是否知晓此事?” 明澈缓缓摇摇头:“并没听出,只是盛小将军肯定是不知,至于太子是不是早有感觉,我听不出来。他们没说几句,太子说明日会去盛家见盛老将军的。” “那便是有消息了,他今日来便有准备,也不愿与盛冉多说,怕是也早有预料了。”夏盼头有些痛。 不到三日,突厥已经连拿两座城池,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陛下再等不了许久,朝臣们纷纷推举大皇子出征前线,陛下终于下了谕旨,命大皇子为远昭大将军,帅三万兵马与边境驻军会合后,开拔突厥。 旨意下来当晚,夏盼心便“咯噔”一下,大皇子谋反,这当初她不解的问题之一,“如何反”。有了答案。 第二日,她匆匆换了装,易容成一个翩翩公子模样,递上曲凉焕的牌子,进了曲府。 曲凉焕早已在院内等候,看到夏盼,先是一惊,然后哈哈笑了起来。夏盼刚要开口,他便拉着她向湖边走去。 “昨晚我给你传的消息你可看到?”夏盼被他拉着,也顾不上许多,急忙问道。 “自然看到,一封送去了东宫,一封我传了话,约他前来。”曲凉焕看着夏盼,眼中有了几分调侃:“你这副打扮可真是,粉面书生,貌比潘安啊。” 夏盼打了他一拳:“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说笑。” “为何无心,这盘棋,要么是太子胜,要么是怀辰胜,我都能继续享乐,好不自在。”曲凉焕笑的十分坦荡。 “一个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程度。”夏盼眯着眼睛,又给他一拳:“你的胸怀呢,忧民之忧呢?” “好了,他来了。”曲凉焕哈哈笑道,指着不远处林间的溪流中央。 夏盼望去,一艘小船缓缓划来。 “走,我带你去接他。”曲凉焕说着便拽起夏盼,向着旁边一个竹子搭建的泊桥走去。 第六十二章--前狼后虎 京都城南曲家侧院湖畔 船上的少年持竹竿,轻轻推入水中,湖面微波粼粼,轻舟慢慢驶向近岸。 夏盼站在岸边,看见子恒摘了斗笠,站在船头,三下两下,便将船停靠在岸,动作很是娴熟。 子恒下了船,看了看曲凉焕身边的小公子,粉面朱唇,颇为清秀,然后有了个很合理的结论。 他站在曲凉焕身边,低语:“怪不得你连个小妾通房都没有,原来是这样,不早说。” 曲凉焕嘿嘿一笑:“你家王爷不也是没个夫人侧妃的,难不成是跟你...” 子恒立刻疾言厉色道:“我家王爷没夫人,但是有宠姬啊。” 说罢,开始窃笑,一副炫耀的样子:“你不知道这秋闱一路,王爷心情有多好。一会夏娘来了,你别说是我说的啊。” 夏盼本来不想理他俩,但是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还是黑着脸,问了一句:“王爷心情有多好,哪个宠姬?” “自然是...!”子恒猛地回头:“夏娘?” “嗯哼。”夏盼用她那张颇为清秀的脸笑了笑。 然后伸手便要给子恒一个小锤锤。幸亏子恒躲得快,曲凉焕才抓住了夏盼的拳头。 这时候顾怀辰也从船上一跃而下,听着他们嬉闹,抬眼一看,便明白这个翩翩少年便是夏盼了。只是... 曲凉焕本来笑着,突然感觉一阵阴风直吹的自己后脖颈发凉,他抖了一下,向河边看去。顾怀辰正阴嗖嗖的盯着自己的手,曲凉焕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一个激灵。 夏盼本来想锤子恒,却被曲凉焕控制住了,还在叫嚣着,就感觉曲凉焕一把将她的手扔了出去,那力度,那速度,仿佛自己是什么一触即发的毒药一般。夏盼一下失了重心,摇摇晃晃,就被一双手,一个熟悉的怀抱接住了。 他来了!夏盼笑着回头,对上那双眼睛,正温柔的看着她。 曲凉焕翻了个白眼,一家子神经病,然后轻轻弹了弹自己的长衫,阔步走回院子。 “大冷天的,不能进屋再抱吗。”曲凉焕骂骂咧咧的走着,不就是要有媳妇了,给他金贵的。且,本少爷要是想,分分钟娶好几个,真有意思。 夏盼脸红了起来,赶忙离开怀抱,跟着曲凉焕走向屋子。 “所以,你们俩是说,大皇子会用这三万大军,回攻京都?”曲凉焕一脸的不可思议。 夏盼点点头:“我知道听起来不可行,但是,根据最近皇贵妃,和徐老丞相的动向看,很有可能。这三万大军,顾怀远虽然不熟,但几个副将都是徐老丞相的旧部,再就是于皇贵妃有关的一些人。” “可是,他如何控制陛下选哪些将领给他?”子恒站在一旁,突然开口问道。 “只要把合适的人都变成不合适的,便可以了。”顾怀辰幽幽道。 “对,适合做此次出征的副将人选,其实并不多。要有带兵的经验,要与这京都三万大军一同作战过,年龄,经验合适的,整个朝中,不到十人。”夏盼接着顾怀辰的话解释道。 曲凉焕思索一会,还是摇了摇头:“若是说,王将军,李将军莫名其妙染了病,是大皇子的计策,可,可这剩下几个将军,不是刚前线受了伤,便是家中父母油尽灯枯,奄奄一息。这如何做成这么大的棋。” “他只需等。” 曲凉焕不解,看着顾怀辰又没了下文,便知道他这个不爱说话的毛病又犯了,便转头看夏盼。 “等到这剩下的六七位将军中有两人家中有急,还有两位将军不适合突厥这样的游击战,再解决一两个合适的人,剩下这三四个人,陛下就算漏选一个,也能成事。” 曲凉焕倒吸一口凉气:“所以说,根本不是他觉得现在时机成熟,而是说,他从归京就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夏盼艰难的点了点头,大皇子一直被人认为性格刚直,不善隐忍,所以就连陛下也不曾想过他会做如此大一个局,等上半年之久,就为了一个巧合。 “这风险太大,他为何如此。”子恒也想不通。 “谋大事者,冒天下之大不韪,忍常人之不能忍,”顾怀辰突然冷笑:“说到底跟他娘一个样子,除而后快,想什么后果。” 子恒铺开一张带着近郊周边地形的京都舆图。 夏盼看着舆图,坦诚道:“我不是很懂这行军路线,和攻防之事,只是,我觉得太子应也会尽早准备。” “东宫会借用盛家军五万兵马,从祁州调兵前来救驾。”顾怀辰淡淡的指了下祁州的方向。 “太子只需从外包抄,宫内禁军大概有一万兵马,却都是精兵良将,只等禁军与大皇子厮杀过后,他黄雀在后...”曲凉焕说到这,唇齿打颤,再说不下去。 “弑父谋逆的罪名是老大的,斩除余孽,他的继位名正言顺。”顾怀辰说罢突然笑了。 夏盼咬了咬牙,和曲凉焕一样,听到这样的惊天计划,她不寒而栗,且如何看上去,顾怀辰都毫无胜算。 “你要告诉陛下。”夏盼突然抓着他的手。 “我若是比父王还要早知道这些消息,怕是下个问斩的就是我了。”顾怀辰笑的几分凄凉,还是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害怕吗?” 夏盼摇了摇头:“我不怕。但是,现在太子和大皇子已经是手握重军,你什么都没有,他们谁胜了,你都不会好过,你只有与陛下站在一起,才有胜算啊。” “我自是会与父王站在一起,只是我不能说这些话。明日老大便会出征,再三日,若是我们猜测的都对,便会返回京都,将这皇宫,四面环起,慢慢吞食。”顾怀辰手指在舆图上来来回回,语气冷静,却又有一丝无奈。 “而太子,会在大军出征当日出城,两日到达祁州,五日,盛家军便会到达京都,此时皇宫已经沦陷。”夏盼颤颤的说完。 然后便失重了一般,落回到了软垫上。 她看了一眼曲凉焕和子恒,都像她一般,失魂落魄,满目惊慌。 顾怀辰却只是看着舆图,静静地摩擦着手指,眼神未有慌乱一丝,只字不语。 第六十三章--作何打算 京都城南曲宅侧院屋中 顾怀辰的眼睛盯了舆图很久,似是将舆图的每一寸都未曾落下。 “曲家私兵众多,且他们两个也都不会与曲家撕破脸,你不要担心,只需紧闭府门。”顾怀辰语气中有一丝疲惫,却安慰着曲凉焕。 曲凉焕皱着眉点点头:“不用担心我。” “醉花楼都是姑娘,若是真的有乱,就躲到密室吧。且东宫留你们也还有用,想必也会照顾几分。” “你什么意思?”夏盼皱起眉,转头看过去:“你又作何打算,不会准备就自己在宫中,指着那一万禁军吧。” 顾怀辰笑了:“自古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说,一万禁军,也未必扛不住。具体计划我要再做思量,你们各自准备,这几日将东西采买够了。” 他这副“临终嘱托”一般的样子,让夏盼很是不满。可他只是笑着让她安心,将她三下两下劝到了河边,让她回醉花楼,这几日都不要出门。 夏盼失魂落魄的回到醉花楼,一路上,脑海中刚刚的画面挥之不去。 他立于轻舟之上,望着她的目光温情而决绝,只道了一句:“我若天命不该绝,必会替父王守住京都,娶你回府,若天命该绝...” 夏盼跳了上船,抱住了他,止了他口中的话,她埋在他的怀里,不知他笑的很美。 他的长发被湖边的风吹起,唇角勾笑:“几十年与你也不过须臾,黄泉路,孟婆汤,轮回后,再来寻我。” 她记不清了,但好像自己的声音囔囔闷闷:“孟婆的汤很浓,你不会再记得我了,我要你这一世好好活着。” 他很久都没说话,后来似是认命一般笑着从唇间吐出一个字:“好。” 回了醉花楼,夏盼开始悄悄安排起,密室也都确保了食物和水都充足,也估摸着能容纳下这几十人。没有身契的自由小厮让夏盼给了银钱回家放假了,醉花楼的气氛有了一丝微妙。 卉儿被夏盼安排去安抚所有人,只道是国家有难,醉花楼歌舞升平怕引火上身,最近都要低调行事,大家不疑有他,都尽可能的安稳下来。 在这期间,盛冉来过醉花楼一次,让夏盼很是惊讶。 盛冉支支吾吾地告诉夏娘这几日恐怕有变,要她小心,他也会找人多加照看醉花楼的。夏盼其实很感动,盛冉虽是太子一脉,但性情直爽,也没有太子那般看不起他们这些下九流的营生,平日与夏盼说笑嬉闹,也全然不顾别人目光。 夏盼送走了盛冉,添了几分忧心,她不知这一世的命数她影响了多少,若是说顾怀辰和太子,陛下等人的命数她还略知一二,那曲凉焕,盛冉,乃至她自己的命又是什么呢。 她已经不能远远旁观,不涉其中了。 第二日,大军回拔,直指京都。 宫内一片大乱,陛下召了朝臣与太子和顾怀辰商议对策,自己却走到了偏殿。 “将皇贵妃带来。” 宫明点头派人去“请”。那些侍卫到了宫门,只见屋内女子笑着,声音洪亮。侍卫们迅速回报。 “陛下,皇贵妃说自己已经服毒,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便会毒发,说要陛下亲自去,才肯说话。”侍卫头上隐隐冒汗。 陛下厌恶的皱了皱眉,他似乎快一年没有见过皇贵妃了。但还是慢慢平了情绪,起了身。宫明连忙唤了坐撵,但陛下摆了摆手:“并不远,我走过去。” 一路上有半柱香的时间,陛下都并未说过只言片语,宫明跟着,今日之后,怕是这宫中,再无皇贵妃。无论京都今后如何,这个主子都看不到了。 陛下到了寝宫门口,闻见了那抹熟悉的檀香,他皱了皱眉,跨进许久不入的宫殿。 屋内,她穿着华服,珠钗宝镯,殷红的双唇,有几分年轻时的模样,妆发精致,贵气万分。 “陛下,您来了,”那女子没有起身,抬目直视,笑的有几分虚幻:“您看,这华服美不美。” 陛下眼中冷漠,只淡淡开口:“你劝怀远退了兵,你仍是贵妃,徐家仍享太庙。” “哈哈哈哈,”她满目嘲讽,口中含笑:“我做不做贵妃有什么所谓,我今日就是知道自己是最后一次穿他们了。怀远退不了兵,我尸骨许是无存了,但我徐家满门,再不用你来保。” “你知道,祁州,青州,泸州,都有兵马,只要三日便可到京,宫内禁军只要挺过两日,便可等到,怀远没有胜算。”陛下目光淡淡,语气很平静。 “还有东突边境的十万大军呢,他们哪去了?”皇贵妃眼睛弯弯,竟笑了起来,妩媚万分。 “不然,为何东突能接连夺池?京都附近,其他军队人数都不多,只祁州有几万盛家军,可你敢用吗?你那个太子只怕想着黄雀在后,但他转眼就会被边境回京的大军夹在中间。你看,你的儿子们,都多有出息,只这一夜,要死多少个姓顾的?” 陛下脸色铁青,不敢相信她在说什么。边境驻军岂可回京:“你们疯了。” 她笑的癫狂,红色的指间直直的指着那门口的黄色龙袍:“我疯了?我早就疯了!我这屋里的檀香,一点就是十二年,十二年!因为我杀了你心尖尖上的人。我如何不疯?” 皇贵妃手一挥,宽大精绣的袖子在空气中狠狠划开,她指着旁边的佛像:“这尊佛,我一跪就是十二年,还是因为我杀了她。” “你不准备劝怀远回头的话,你就在佛祖面前断气,也算赎了你满身罪孽。”陛下满眼厌恶,转身准备离开。 她哈哈哈地在他身后笑着,看着他毫无留恋,转身离去。 哪怕知道她再熬不过半柱香,也不肯再见她,这十二年,她见他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及自己刚入王府那个月见他的时间。 她不怕他恨她,她怕他忘记她,就像她从来不曾出现在他生命里一般,就像这十二年来无视她对她的折磨一般。 第六十四章--那年花开 皇宫皇贵妃寝宫 她仍是笑着,只是视线模糊了些。 还记得当年他碍于徐家在朝中的施压,只禁足了她几个月,就放她出来了。然后便下了旨,皇贵妃殿内,只燃檀香,每日抄经供佛,她过着姑子一般的生活,过了十二年。 “顾偲成!”她撕心裂肺的喊着,眼中的满目伤痕,是这些年他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放肆!”陛下回头呵斥,看着她张狂近乎痴魔的模样。 “你只准她唤你的名字,你只知婧妃情意浓厚,你可知后宫还有那千万女子吗!你可知我十五岁嫁与你的情深似海!你可知其他女子的心也是血淋漓的肉吗?” 陛下怒火中烧,大步向她走去,只是瞬间便掐住她的脸,看着她狰狞的模样,他声音狠辣却颤抖了,那是她很久都没见过的,那样浓烈的情绪:“所以你就痛下杀手,杀了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子,一个身怀六甲女人!你蛇蝎心肠,岂配谈爱字?” “为何不配!” 她面容扭曲,双眼通红,犹如鬼魔。 “我十五岁入王府,我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是你,哈哈哈哈,”皇贵妃猖狂地笑着笑着,眼泪就滑到他的手上:“是你让皇后变得冷漠,让我变得狠毒,是你害死的她。” 他突然怔住,眼中拂过他早已刻在心骨的笑颜。是他害死她的,他是知道的。他是有罪的,他给了她无人能及的宠爱,却给不了她无人能碰的庇佑。 他看着手里那张早已没了当年样子的脸,下一瞬,便放了手,任凭她如何辱骂,都再未回头。 陛下从殿中走出,神色悲戚却一瞬即逝,宫明走近,听着金口玉言,毫无感情道。 “褫夺封号,挫骨扬灰,现在。” 宫明猛地抬头,陛下已经敛了所有情绪,缓缓走出殿门,背影强大而孤单。 他走了,那个她生命中贯穿始终的男子,终于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吃力的抚着她的珠冠,感觉视线模糊,胸口涌血,开始喘不上气,隐约中,好像看到他十六七岁的模样。 她从出生懂事之时就知道,自己做了宰相府嫡女,婚姻之事,便不由她了。她静静地等待,家里人都说,她是要为徐家添份荣耀的。 十二岁那年,父亲似乎是决定了。府中来了一个翩翩少年,那是她第一次在后院见到其他男子,父亲向那少年说道,小女宁儿。然后那少年便向她笑了,当时的她觉得他笑的很好看,惹了她的眼。 父亲后来告诉她,这是三殿下,她隐约的明白了,从此顾偲成这个名字便画在了她的心口,却从未从口中唤过这三个字,直到死前。十五岁笄礼,她嫁入王府,穿的是正红的服饰,享的是正妃的礼。她看见他挑了自己盖头,笑的还是那样温柔。 她后来才知道,那笑与爱无关,甚至没有一丝感情,只是他习惯的面具。 后来,那盛家连立战功,风头无两,他便娶了盛家的姑娘,立为平妃。她心中苦闷,可是已经有了身孕,她安慰自己,帝王之家哪个不是这样,没有人能和他举案齐眉。 他登基,立盛家姑娘为后,她的孩子变成庶子,只给了一个远字。皇后次年生子,他很是满意,赐了德字。但这些她都熬过来了,她是名门嫡女,她知道男子无情,她学着靠自己,坐稳了这六宫的皇贵妃之位,就连皇后,风头也不及自己。 打破她自我保护屏障的,不是盛家的皇后,不是一年年被朝臣塞入宫中的秀女,是一个他从民间,一家茶铺带回宫的姑娘。那姑娘愚蠢极了,不懂这宫中规矩,不精琴棋书画,不会与宫妃周旋。 可就是笑的很美,十七八岁的人,居然笑的像个孩子,眼神那么单纯。她常看着她,想着自己是什么时候,没了这样的笑容的呢。啊,好像是她七八岁时,知道自己是宰相府嫡女开始吧,娘亲说,好教养的姑娘,都是敛着笑的。 他爱那个姑娘,是宫中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那是嫁给他的七八年里,她都不曾见过的目光。他与她说笑,眼里的情意是活的;他与她生气,眼里的怒气是活的;他哄她开心,眼里的示弱是活的。 不似与她,温柔也好,不悦也罢,眼中都是一汪死水,惊不起一丝波澜。 那她也忍了,她脾气变得不好,但不想触了他的霉头,只能拿些想上位的宫女,秀女撒气。她连皇后都可以嘲讽奚落,但是对当时并未封妃的那个姑娘,她没有底气。哪怕知道她手无缚鸡之力。 然后,那女子怀了孕,生了皇子,她被封妃,他欢喜的不得了,甚至让她给孩子起了名字。辰星璀璨,娇纵至此。 那孩子很聪明,甚至比太子更得他的心。她突然明白了,无论自己做的好与坏,陛下并不会改变什么,他娶她是因为徐家,他封她贵妃,他纵容她打骂妃嫔,都与爱无关。徐家不倒,她就死不了。 于是那年她趁着陛下不在京中,除之而后快。过程很顺利,这满宫妃嫔,没人敢救,皇后更是装病,推了所有的责任。 他回来了,拿着剑直指她的咽喉,满目皆是怒火的红色。皇后拉住了他,他眼里的最后一抹颜色,消失了。她只被禁足几个月,便解了禁,只是他赐了她一尊佛像,一屋檀香。 之后的他就又变回年少的模样,眼中没了温度,没了波澜,仍是一汪死水。 多好,他又回到了曾经的样子。 她在这个院子熬了很多年,她的皇儿要带她出京,她笑着拒绝了,她生为君生,死亦要让他看着自己死。 这世间的人,太苦了。这寥寥岁月,她活够了。 “来人,将她的华服褪去,陛下有旨,褫夺封号,挫骨扬灰。” 座上华贵的女子,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了那黄色的华服,盖了那金丝绣上的七枚金凤。 徐氏死,陛下命人将她的骨灰于城外扬了去。 徐氏全族已全数出京,也无人为她掉一滴泪。 ------题外话------ 明天上架啦~~~求姐妹们的首订。 活动都在作品相关里~ 爱你们,木啊。 第六十五章--调兵回京 议政殿 太子和朝臣们太极一般的暗暗争论,太子心中有小算盘,但却不露于面。顾怀辰没有开腔,却注意到陛下从侧殿走了出去。 陛下回来时,皇贵妃被褫夺封号,挫骨扬灰的消息早已传到,儿子谋逆,这样的结局并不意外,也没人过多的关心。只是陛下回殿,看着顾怀辰时眼里那一抹伤怀,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父王,想起母妃了。那女人挫骨扬灰,与顾怀远谋逆关系不大,只是父王早晚要做的事情而已。 顾怀辰没有说话,就静静地坐在位子上,听着他们尔虞我诈。他的父王十分镇定,他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这位年少登基的陛下,自是有他的打算。 屋中争吵了几个时辰,最后到了不得不做决定的时候了,陛下抬眼看着太子,太子被透人心肺的目光看的眼神闪烁,只听着陛下的声音透着疲惫,拟旨准了太子前去祁州调兵。 然后挥了挥手,让朝臣们各司其职,并未透露边境大军也已经在回京路上之事。众臣也没有多想,放心下来,告了退,只留了顾怀辰一人。 父子二人,在这人散后空荡荡的议政殿静默了很久。 “父王,祁州兵强马壮,只需三日便可抵京,您还是不放心?”顾怀辰终于开口问道。 “边境驻军十万,有三万也都在回京路上,祁州兵马也抵不住两边夹击。”陛下缓缓道,看着顾怀辰的眼睛,似是陈述,又似是等着他的答话。 顾怀辰皱眉,这倒是他万万没想过的境况:“父王需要儿臣做些什么?” 陛下淡淡的笑了,有几丝垂暮之态,是顾怀辰从未见过的,他很是疲惫:“无论怀德能撑多久,宫内都抵不住了。但朕还有禁军十万,你知道其余军队,都在哪了?” 禁军十万!禁军有多少人,世间根本无人知晓,也都是神出鬼没,不知驻地在何处。 顾怀辰思索片刻:“禁军要在三日内赶到,在京都附近三百里内,能容下十万军队,除了祁州,只有泸州最合适。” 陛下终于有了个很满意的笑,他点点头,有几分赞许:“不错。呵,怀德过于急迫,只领了圣旨便走了,但自然他也不需要这东西,就能调用祁州盛家军。” 顾怀辰看着陛下从匣子中取出东西,交到他手里。 “虎符。” “父王需要儿臣做什么?去调禁军吗?”顾怀辰震惊,双手只是呈着虎符,并不敢收下。 “对,若是你归来时,老大胜,你便缴他,若是怀德胜,我想你留他一条命。”陛下说这话时,神色平常,仿佛聊着千里以外的事情一般。 “父王!”顾怀辰听懂话里话外的意思,皱着眉,迅速将虎符放回匣子:“儿臣可随父王一同调兵前来,路上必护您周全。” “朕是帝王,不会出宫,弃宫而逃,你当知这不是你父王的作风。”陛下笑的很温和,抬手取了空圣旨,在上面书写:“我传位与你,有圣旨,有虎符,你带着圣旨去泸州,自会见到你六王叔,他会随你回朝,助你登基。” 他眼里有着几许温柔,许是想起婧妃,便褪去了一身的厉色。 婧儿,辰儿我没有照顾好,但他像你,从不让我忧心,我为了这江山,负了你。现在便还给辰儿,自你是要骂我也好,亦或是不满我的道歉,也只有你到时候见了我再说了。 “父王如此,儿臣岂有心安,父王如今正是壮年鼎盛,自不用考虑如此之多。儿臣愿领了抗旨的罪名,儿臣留在宫中,全力抵挡,这调兵之事,望父王,另寻他人,自可转危为安。”顾怀辰叩首,字字铿锵有力。 但陛下像是没听到一般,仍是笑着:“将你母妃与我合葬,皇后那我会留到旨意给她,你保怀德一条命,皇后不会与你计较这些的。” 顾怀辰摇着头,胸口仿佛被堵住,哽咽叩头:“父王!” “去吧,你六王叔是认得我笔迹的。这皇宫,自然是我来守。”龙袍之下的人,眼神温柔而坚定。 “儿臣难遵。”顾怀辰的额头仍抵在地面上,纹丝未动。 “这不是什么好差事,老大易怒暴戾,怀德过于冷血,不然也不会让你,坐这冰冷的椅子,困在这富丽堂皇的牢笼。”陛下神色戚戚,思绪飘得很远。 醉花楼 子恒匆匆赶到,只对夏盼讲道,陛下本拟旨让四王爷出城调兵,但王爷未从,执意留在宫中,僵持许久后,陛下同意他领了禁军,明日御敌。 “是你去调兵?”夏盼突然就抓住子恒。 子恒是陪着宫明前去,确保他的安全的,只好点点头。 “宫内腰牌!”夏盼目光恳切。 “王爷不会希望您进宫的!”子恒摇摇头。 “给我!你知道我的身手不错,若是有变,我也能逃出来。”夏盼执意从子恒身上拿了腰牌,子恒耽误不得时间,只好应了。 “宫门口提我名字,让他们帮你找宫女衣服,若是难挡,你扮做宫女,就可逃命。”说罢子恒就匆匆离去。 夏盼紧紧握住牌子,他身上剑伤,加上子恒不在身边,她放心不下。 她叫来子恒,卉儿,将密室通道,迷药位置,何时能出,都安排稳妥。卉儿听吩咐去安排小厮们将大门重新封固,屋内只剩明澈和夏盼。 “你要进宫?”明澈看着她收拾药箱,心中不悦。 “嗯,”夏盼点头:“她们就交给你照顾了,子恒出京了。” “那也轮不到你,不准去。”明澈是第一次对她说不。 夏盼惊讶的回头,他眼神很坚决,夏盼还要开口。 “这个事我不可能同意,你趁早绝了这个想法,就算敲晕你我也不会放你进宫。”子恒很生气,语气从未如此冰冷。 夏盼苦笑:“我不会有事的,出了事我就自己跑了,我轻功不错的。” “你知道你不会,他不会弃兵而逃,你便不会弃他而去。”明澈看得很明白,才会如此坚决。 “我...” “你若是去,我便会跟着去,这一楼的人,就生死由命吧,”明澈转身,抬腿往屋外走去,顿了一下:“包括临风,临熙。” 夏盼看着他气愤地绝尘而去,手中的药箱却拿不动了。 ------题外话------ 造作啊~ 花花上架了~~求首订,跪着求啊!!! 关系到花花的...(我也不知道那传说中的数据是啥)但总之很重要!! 在这里跪谢首订的小可爱们了!!! 第六十六章--披战甲,守皇城(上架求首订!一更) 这一日,大军临城,百姓都蜷缩在屋中,乞求能逃过一劫。 明澈睁眼,便是只燃了几只烛火的密室中,他看清自己在哪后,立刻寻找着,果然,她不在。 “澈哥哥醒啦!” 明澈看看自己腿上,是临熙正抱着他。 “夏娘呢?”明澈抓住从密室另一头过来的卉儿,忙问道。 “今晨,天蒙蒙亮时,夏娘将我们安顿进来时,你便是昏睡的,她只交代,要听见兵临城下的声音,才让我们把解药喂给你。然后她便离开了。”卉儿皱着眉,她并不知道夏娘去了何处。 “现在叛军已经进城?” 看着卉儿艰难的点头,明澈眼中瞬间空洞,再出去已是不可能了,他也不会用这几十人的性命做赌,再开密室。她算得很准。 临风也走了过来,他腰上挂着把短剑,这几个月他与明澈学了不少功夫,夏盼临走前,送了他这把短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要他照顾好醉花楼这些姐姐。 “你很尽职。”明澈显然也看出了临风脸上的严肃,微微笑道。 临风才松了一口气:“澈哥哥,你没醒前,我一刻都没有松懈。” 明澈“嗯”了一声,看着一屋子人,许是害怕,气氛很是沉闷。他转头对卉儿说:“我在这,告诉他们不用怕,这密室也没有人知道,京都再难找到这样安全的地方了。” 卉儿点点头,转身安抚大家。 明澈也把临熙抱在腿上,看着众人。 放心,你的醉花楼,我替你守着,你也要让我放心点啊。 皇宫 顾怀辰领了命,率一万禁军,死守宫墙。 他坐在殿内,听着一道道线报,终于在大军抵京时,他起了身。 “披战甲,守皇城。” 旁边的小战士顶替了明澈的位置,不甚娴熟的替他穿好战衣,顾怀辰接过金枪,对着坐在龙椅上的人叩拜后,转身走向宫墙。 太阳升起,本该此时杀入皇城的大军,居然在京都城外停滞不前了。顾怀辰站于城墙主将位,听过线报后,皱起了眉。顾怀远要玩什么花样。 他身后的小战士听到线报,看着主帅思考的样子,凑近了几分,低声说道。 “我,我知道子恒去调兵,需要时间。就,就私做主张,漏了消息说太子从祁州调兵,意欲后发制人。” 顾怀辰瞬间回头,看着小战士,良久,小战士后几分发毛,刚想告罪,便被顾怀辰钳着到了瞭望台的台阶处。 他看着四下无人,压着火气:“莲儿?” 夏盼惊了,自己扮成这样都能被看出来?她还在思考他怎么认出她的时候,那人已经火冒三丈了。 “你是不是疯了!子恒给你的腰牌?他也疯了?!”顾怀辰压低着声音,还是难盖火气。 夏盼自知理亏,缩着脖子,样子很可怜。 顾怀辰也下不去嘴了,如今战况十万火急,也顾不上许多了。只是咬着牙,憋住了火:“你找人透的消息?” 看他又说回了战事上,夏盼忙点头:“他身边有个军师,我几个月前,找到了那人的情报通讯联络人,我,我昨日混了消息进去。那个军师脾气我摸过了,定能猜出太子是想坐享其成,等到他们厮杀完毕,再黄雀在后。” 顾怀辰苦笑:“你知道为何他们在京都外停下了?” 夏盼摇头,思索道:“我本指望他们稍有顾忌,减弱攻城兵力,留个后手,却不想他们在城外停住了。” “你误打误撞,”顾怀辰实在佩服夏盼这个敢想敢做的性格,若非如此,今日便不是如此场面:“边境大军也在回拔,顾怀远怕是想先前后夹击处理掉盛家军。否则,就算他吃掉了京内禁军,对东宫而言,也是瓮中捉鳖。” “他在等,等着大军快到京都,他才敢进京。”夏盼瞪大眼睛。 顾怀辰点了点头:“若是运气好,我们没准能拖到三日,三日后,十万禁军抵京,便是他们也都翻不了天了。” 他笑着回头,传令下去,大军驻扎在外,虽未动,但需时刻警惕。 这一日,过得十分难熬,一直耗到日落,夏盼才觉得,顾怀辰猜测十有八九是对了,她才敢放心。一整日禁军交替守,无人敢放松片刻。 第二日,大军仍未进程,却开始有了骚动,不似第一日般沉寂。而此时,京都城已经被团团围住,再传不进任何消息来。 “边境回拔的大军,距京都应不到三日路程了,”顾怀辰看着舆图,与禁军的几个副将一同探讨着:“他有了底气,明日便会攻上来。” “按理说祁州的兵,今晚就会到。”一个副将说道。 顾怀辰没有接话,旁边不远处站着的夏盼却心里清楚,祁州的兵何时来,全看顾怀远何时攻城。 他们还在讨论战略,夏盼并不太懂,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他时而专注思考,时而目光犀利。 顾怀辰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几个攻防弱势的地方,饶是守了京都十余年的几名将领也纷纷附和,没曾想这个他们以为只会和花酒的王爷,竟然深谙军中之事,不由刮目相看。 顾怀辰做了一番重新部署后,便去与陛下禀明形势。 陛下听着他寥寥几句就点明了如今形势,眼中有几分喜色,然后淡淡道:“怀德的兵马何时到,自是看老大何时入城,朕都知道,你也不用避讳。” “最迟明日日落,禁军便会赶到,守一日皇宫,儿臣还是做得到的,父王勿忧。” 陛下点点头,看着顾怀辰告了退,在他快到殿口时,陛下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响了起来。 “若是给你三万大军,你可能攻下城池?” 顾怀辰步伐停滞,心中一紧,转身,看着陛下无喜无怒,缓缓开口:“儿臣不知。” “哦?” “不知攻何处城池,手握哪三万大军。”顾怀辰直视陛下,眼神未有闪躲。 陛下似是笑了一声,然后摆了摆手,顾怀辰再次告退,身上战甲被殿外照进来的夕阳披上了橙黄的暖色。 几分挺拔,几分耀眼。 京都第三日破晓 顾怀远似乎已经知晓,盛家军在等他,而他等的边境回拔的三万大军,明日即可抵京,他再没了顾虑,挥兵入城。 夏盼听着逼近的马蹄声,兵甲相碰的声音,心里越来越紧张。 她悄悄看着不远处,他身姿挺拔直立于城墙之上,未见一丝慌乱,慢慢的她的呼吸也平稳了许多,转回头,继续交代着如何使用她分发给他们的药包。 这些药包,是她去御医所,两天内和数百名宫人一同完成的,她用来做药包的配方,御医们都纷纷叹奇。宫人们本觉得自己无用,没想到却都帮上了忙,磨药,称量,搬运。所有人都希望自己出一份力,添一分希望。 大军抵达,夏盼看着城墙下乌泱泱的战甲铁骑,头皮发麻。 顾怀辰站在城墙中央,将金枪指向大军后战车上的顾怀远。 “顾怀远,奉父王口谕,命尔等叛贼缴械不杀,莫要做历史的罪人。” 顾怀远笑容猖狂:“京中是无人了吗,你一个废人,都能领兵了?哈哈哈哈。” 接着他继续向众将士们喊到:“太子意图谋权篡位,早已控制六部,父王已经被太子挟持,顾怀辰乃是太子走狗,不足为惧。” 顾怀辰眼中淡漠,这种谋逆的名头,实在是蹩脚,再次开口:“父王自在殿中,祁州大军今日便会抵达,不要再挣扎了。” “那你们不知,明日我边疆大军就也会抵京,里应外合。”顾怀远终于说出此话。 顾怀远一笑:“你早知盛家军来援,所以这三万大军,你早准备牺牲掉。” 一石激起千层浪,饶是跟在顾怀远两侧的副将,也纷纷转了头。军心不稳。 “少废话,你与太子勾结,我乃拨正返乱。你们等不到祁州大军了。”顾怀远恨得牙痒痒,大手一挥,战鼓声响。 一时间,搭云梯,撞城门,城墙开始震动。 忽然,城墙下的大军头上洒下燃起的药包,一落地便成了飞粉,吸入喉咙,喉咙如火烧一般难以呼吸。他们忙捂住口鼻,但眼睛也开始如针扎般疼痛。凡是进到药雾中的,都痛苦不堪,接连倒地,大军一时间不敢再进。 从未听说守城有扔药包的,顾怀远看着前边的战士都倒了下来,嗷嗷嚎叫,他皱着眉,转身想询问,未等问明,只感到一道杀气袭来。 一只箭划破空气,直奔顾怀远,顾怀远勉强躲避,还是擦了脸,他伸手擦了下脸上流下的血,抬眼看着那持弓之人,眼中带刺。 那箭速度之快,让人不敢相信,那是从城墙处射来,更让人不敢相信,这直奔主帅的箭居然是从,“骑射不济”的顾怀辰手中射出。 顾怀远驻守边疆近十年,都不敢说如此距离能射中,他心惊不已,顾怀辰,比他想的要危险。 夏盼的药包只能暂时拖住他们,药材举全京都之力也才弄到这些。箭如雨下,夏盼看着身边一个个倒下的战士,强忍心中的害怕,尽力保住他们的性命。 夏盼看着城门被撞击,看着源源不断奔上城墙的叛军,她知道,破城而入仅是时间问题。她咬了咬牙,跑到顾怀辰身边。 “我要出宫可有办法?” 顾怀辰将剑从叛军腹中拔出,暂时退到一旁:“去找父王,总归是有宫人知道小路的。” 夏盼点头,一路拿着他的腰牌到了大殿。他不问原因,将信任交于她,在这战火纷飞的时刻,她异常温暖,也更加坚定。 进了大殿,陛下和宫妃都在殿内,宫人们更是惶惶不安。夏盼请了安,抬眼望向龙椅。 明黄色长袍,束发金冠下的人,便是当朝圣上,那位杀伐果断,让边疆再无人敢近的陛下。就算如今兵临城下,也面无怯色,天家威仪的气势自然扩散开来。 “陛下,奴才是辰王府的人,现领了王爷命,敢问陛下,何处小路可以出宫。”她尊敬地俯身。 陛下盯着她看了许久,然后淡淡道,你随我来,便走进偏殿。 夏盼跟着进了偏殿将自己的计划完整说出,叩首等待,陛下似是又看了她片刻。 “你是女子。”陛下对着跪在面前的夏盼道。 夏盼猛地叩首,心中都是惊吓,这俩父子,都是火眼金睛吗,她,她易容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啊,她一瞬间就想到自己人头落地的场景,舌头不自觉的就不好使了。 “陛下,奴才,”夏盼咬牙。算了,不过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事:“奴才是女子,但国难当前,望陛下不以男女论事,王爷将差事交于我,我自会办好。” 陛下笑了下,眼中太过晦涩难懂:“自然,你那计策不错,但也不是辰儿想出来的,他若是知道,也不会让你前去。他怕是只想将你送出宫,保你安全。” “陛下,奴才,奴才...”夏盼牙齿打颤,陛下是说她欺君吗... “你这丫头倒是有趣,出宫之险更胜阵前厮杀,你不怕。我随便问起话,你倒是怕死了。”陛下难得的声音轻松了几分。 夏盼这才确定这位陛下不想杀她,松了口气,颇为讨巧:“陛下乃是天子,气势自然大过外面万军,奴才也是畏于天颜,慌得很。” “呵呵,辰儿不知哪找的你这么个孩子,去吧,这是朕的随身玉佩,加上你王府的腰牌,他会随你来的。”陛下浅笑着解了自己的龙纹玉佩交给夏盼,并喊了个宫人,给夏盼指路。 夏盼心中几分惶恐捧着玉佩,忙低头领命。 “活着回来见辰儿。”陛下最后叹气一声。 夏盼惊了几分,抬头看去,陛下眼中有些东西一闪而过,她没看清,只是应声告了退。陛下看着她出了殿,眼里的笑也淡了,渐渐变回了平静。 夏盼被宫人带到一处角落,宫人告诉她,这翻墙而出是条小河,最后能汇入京都的主河。夏盼翻墙而上,看了眼主城门的方向,深吸一口气,一跃而下。 顾怀辰,要等我。 第六十七章--你觉得怀辰如何?(求首订!二更) 夏盼从水中游到主河,上了一个空舟。京都多水路,基本大户人家都是依水而落。找到这李将军家并不算难。 但进去,真的很难。如今叛军入京,各府都严防死守,夏盼只得翻墙而入,然后便听到叫打声四起。“有刺客!”“来人!” 夏盼一边苦苦周旋,一边快速道明:“我授陛下之命,求见李老将军,有陛下信物,求将军一看。” 李将军年近六旬,早已解甲归田,但身子依旧硬朗,器宇轩昂,走出院落,叫人散去。 “你是陛下亲信?我可从未见过你。”李将军声音洪亮。 夏盼忙递了玉佩和腰牌上去,解释道:“小的是辰王府的人,现在京都硝烟四起,小的轻功不错,才被陛下委以重任。” 李将军看着玉佩,见玉佩如见天子,立刻跪下:“老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夏盼带着李将军,顺着水路小道,一路摸到宫外,此时祁州兵马也已经进了城,城门处尽是他们厮杀声,宫门口是大皇子的兵马与禁军。 夏盼带着李将军,躲在城外的树林中,她早在这几日,摸透了舆图,择了处安全的位置。 “为何要在林间躲藏?” “陛下早派了宫总管前去调拨禁军,算着时辰也该到了。将军与禁军兵马一同入城,为上策。现在城内局势混乱,我怕带着将军进宫途中会遭遇不测。”夏盼低声解释。 她焦急的看着路的尽头,眼皮不停的跳动,她担心宫内的情况,算起来禁军就是这个时间会到,她一遍遍的掐指,听着城内声音,眉头越锁越深。 “来了。”终于,黄昏时分,李将军低声说道。 夏盼忙贴近地面,马蹄声强劲有序,气势浩大,夏盼笑了。大队逐渐逼近,为首的便是六王爷,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弟弟,宫总管与子恒紧接其后。 “驾!” 夏盼带着李将军冲入大队,提前喊道:“李老将军受陛下旨意,前来与禁军会合。” 宫明与六王爷虽不认识这个少年,但却一眼认出了李将军。部队兵马并未减速,由着夏盼和李将军汇入大队。 “王爷万安,我受陛下旨意,前来接应。”夏盼将陛下玉佩递了过去。 “城中情况如何。”六王爷见李将军和玉佩便不再有疑。 “叛军已杀到宫门,祁州兵马刚入京都城内,现与宫内禁军成夹包之势,只是宫中禁军已是奋战整日,现情况不明。”夏盼回道。 “王兄何意?”六王爷十分敏锐,知道李将军前来会合,另有意图。 “陛下之意,如今突厥入侵,内忧外患,若能劝降叛军,减少伤亡,方为上策。”风声很大,夏盼的声音也异常洪亮。 “顾派老臣前来,这三万大军,是我亲自带出来的,”李将军接着说:“必是受了大殿下的蒙蔽,老臣愿尽力劝降,为他们尽力赎罪。” “一切还指李将军,助我晏朝大军及时止损。” 一行人兵马未停片刻,直入皇城。 六王爷带着大军在日落前围了京都。李老将军,带着先行到达的五千精骑部队,率先杀入,夏盼跟在兵马之中,直入已经逼近城内的盛家军中。 显然,太子也收到了禁军回京的消息,否则也不会如此快便接应了李将军。 太子按下心中不安,抱拳与李老将军面前:“李老将军出山,京都必定能安然无恙。本殿已剿灭不少叛军,等来禁军,才安心。” 李老将军瞥了一眼太子并没有接话,只是让太子让路,率五千精骑瞬间就直入叛军。 不少将领,士兵见到李老将军,震惊万分。 “老臣率禁军前来救驾。大皇子起兵谋反,陛下念众将士受其蒙蔽,只休兵罢战,不会追究罪责。” 李老将军一声怒吼,气吞山河,在最靠近处,拿着枪剑的士兵,一时间不知进退。李老将军带兵几十年,能安然全退,居于京都,足见陛下信任。 铁骑排开阵型,气势如虹,声音整齐。 “大皇子谋逆,弃甲而降,不追其责。” 突然有一处的兵马倒戈,将领遥相喊道:“在下傅林,天合十三年白虎营兵长,现任右校尉,受逆贼蒙蔽不察,愿归降李老将军。” 李老将军记得他,笑声叹道:“我营中的兵,自然记得。” 一时间,几个军中资历最老的将领纷纷倒戈,本就人心涣散的叛军,再也无人欲动。 夏盼跟着精骑,杀入其中,费力的看向已经下了城墙,战于马上的他,心里松了口气。那边的厮杀也渐渐平息,顾怀辰眺望,夕阳余晖,她未披片甲,手持长剑。 四目交汇,跨越万人。 三个副帅已经惊慌失措,纷纷看向大皇子。 顾怀远已知自己再无回天之力,不顾旁人,长枪指向城下,一字一句问道:“我母妃呢?” 顾怀辰没有回答他,声音却从大皇子身后传来。 太子见形势稳定,便走到阵前,耻笑道:“父王有旨,褫夺封号,挫骨扬灰。” 顾怀远眼前一黑,挫骨扬灰...他艰难的转身,血红的双眼,金枪指着顾怀德:“若不是皇后挑唆,我母妃不会下毒给婧妃,如非如此,我母妃何至于如入冷宫十二年,父王何至恨我徐家至此!” “休要胡言!”太子打断了顾怀远,紧张万分。 “小人!”顾怀远大喝一声,一脚踏上战马,挥枪拨开众军,朝着太子直奔而去。 太子惊慌失措,急忙后退,十几名骑兵冲上前去,在太子前十几米将顾怀远打落。 顾怀远被刺伤,口中涌出鲜血,仍是长枪抵地,直立起来。 他哈哈大笑,捡起地上掉落的长刀,指向太子,目光却无比开阔,声音未有一丝颤抖。 “秦桧藏在万兵怀,英雄刎于铁骑前。” 一抹长刀,利落的割开喉咙,顾怀远用尽最后气力,将沾满他鲜血的长刀一并插入地上。 一枪,一刀,一人。 直直立于地上,人虽死,尤未倒。鲜血所到,无不退让。兵甲拥挤的宫门外,那处染满红色的土地分外空旷。 京都皇宫外 硝烟过后的满地狼藉,被打理的十分迅速,第二日,皇城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那几万兵马,驻守京外,京都成了一座进不去,出不来的城。 这场战役,以大皇子之死,三名副帅被俘,画上句号。大多数将领,都领了命,只要愿意去边疆御敌,战后恢复原职。 当晚,陛下犒赏禁军,对太子态度不明。太子也不敢吱声,只是坐在殿下。他心中不安,如此大的事,陛下却只是寥寥几句安排了下去,重赏了李老将军,然后便一如往常。 六王爷许久不入京,与陛下相谈甚欢,顾怀辰御敌受了伤,被安置在婧妃的宫殿。太子早早告退,后来陛下散去了宫人,只留了六王爷在殿中。 “王弟此次救驾及时,朕要敬你。” 六王爷忙笑道,摆手:“王兄可别吓我。王兄这般布局,真的臣弟五体投地。竟然早在十天前便知边境三万军队回拔,早早让我带了五万大军前去镇压,俘虏了怀远的副将。” 陛下饮下一口酒,很是平静:“怀远的性格,能忍到今日,数年不断的筹谋,朕其实很惊喜,他在边境成长了。他不做傻事,朕也不会戳穿。” “可惜了,”六王爷摇了摇头:“怀德也有些沉不住气,但是总归还是留有一份余地的,也未似你猜测一般直接杀进来,好在,你还有怀德。” “是怀远在京都外耽搁了两日,德儿才未敢妄动,”陛下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有人为了拖延时间,散了消息给怀远。” “何人敢走漏这等消息?”六王爷身体前倾,询问道。 “朕猜测,是今日带李老将军出城接应的那个丫头。”陛下突然笑了一下。 “丫头?”六王爷看着陛下,更是困惑,疑是自己吃醉了酒:“哪里来的丫头,什么丫头?” “呵呵,”陛下饮了杯中酒,突然问道:“你觉得怀辰如何?” “怀辰?”六王爷有些醉:“今日他受了伤,只是问了好,便退下了,御敌能力也不错,身姿倒是出众,可有婚配?我家王妃有个堂妹到了婚配年龄,最近总是催我为她...” “谁问你这个了,”陛下挥袖打断他的话:“朕是说,可堪重任?” “啥?”六王爷挥了挥手,打了个嗝:“嗝...不行。” “你也不问骑射,不问资质,如何就知道了?”陛下冷了脸。 “王兄,怀辰再好,也没有母妃,家族单薄,”六王爷突然离了桌,摇摇晃晃走到陛下的桌侧:“这话啊,全天下,也就只有我敢说了。” “你倒是清楚。”陛下笑了下,任由他拿起自己桌上的水果。 “你年少登基,战功赫赫,且你我母妃也是将门之女,外祖父虽不在了,势力还有啊,没少在朝堂上支持你,那又如何了?有宰府,有护国公,有兵马大将军。” 想到当年那段往事,六王爷本来爽朗的声音都变得哽咽沙哑:“你受人挟制,只能在朝臣中周旋,甚至娶了徐氏,受徐家压力那么多年。除了你,没人能将江山在这短短二十年内把持住。怀辰,不行的。” 陛下看着吃醉了的六王爷,叹息一声,将手臂搭在他身上,再未言语。 顾怀辰靠在自己小时候的床榻上,夏盼伏在他的腿上。 “今日真是千钧一发,”夏盼还在后怕,絮絮叨叨着:“若是禁军再晚来一日,便就不好说了。” 顾怀辰轻笑:“没有什么千钧一发,怕是六王叔也是压着时间,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到的。” “什么意思?”夏盼猛地起身,差点闪了腰:“你是说陛下早有准备?” “前几日我就觉得,父王太过淡定了些,今日六王叔来的时间太巧,而且,你不好奇,顾怀远边境的几万大军哪去了吗?” 对啊,按理说边境大军也该有动静了。 “泸州兵马十万,如今只来了五万禁军,那五万军马,应该是去镇压边境回拔的大军了。” 这时,子恒拿了吃食进来,放在床边,刚想转身,就听夏盼让他等一下。他还懵在原地,夏盼神秘兮兮的关了门窗。 压低声音问:“你们从泸州几时出发,路上用了多少时日。” 子恒也皱眉,对着夏盼和顾怀辰说道:“这事,我本想等明日再与你们说的,说来奇怪,我和宫总管,走到离泸州还有一百里的地方,就已经碰到六王爷的禁军了。” 夏盼脸都白了,顾怀辰一笑:“然后呢?那理说应该今晨就到了,为何来的如此慢?” “这也很是奇怪,我也很着急,可六王爷说着步兵与骑兵不易分开行军,总之冠冕堂皇的话说了很多,最后就眼看都到京郊了,才起了速度。” 说罢,顾怀辰看着逐渐石化的夏盼,朝子恒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过了好一会,夏盼终于震惊结束,她瞪大眼睛,又想起陛下要顾怀辰出京和传位的圣旨,不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脖颈发凉道:“那,陛下的圣旨...” “大半成分都是试探吧。”顾怀辰一笑。 “你还笑!你不后怕吗?”夏盼想想就浑身发冷。 顾怀辰想了一下,笑道:“但许是也有小半是真心吧,对于父王,三分真心已是奢侈了。我亦感念了。” 夏盼点点头,突然又一个激灵:“陛下知道我是女子了。” 在顾怀辰困惑的目光里,夏盼将面圣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全交代了,生怕落下什么细节,讲完,抬眼,嘚嘚瑟瑟问:“陛下不会要秋后算账吧。” “呵呵,自然不会。”顾怀辰被她的样子逗乐,低笑看她。 夏盼还想问,便听见他声音十分温柔,坚定。 “都道帝王无情,但父王之软肋就是他有情,而他的盔甲亦是他有情。” 夏盼闭了嘴,默默的点了点头,也确实觉得陛下今日的样子,对她真的没什么不满似的。于是放心的拿起点心,喂给他。 顾怀辰笑着吃下,想象了一下陛下说那句“活着回来见辰儿”的情景,便是觉得,这一句话,可抵千金,那大半试探并不算什么。 第六十八章--你可愿嫁我?(三更) 反叛解决了,眼下还有一件让陛下头痛的事情。 顾怀远抽了三万大军回拔,边境战力迅速减弱,突厥连进三百里,而眼下满朝无一人愿领兵出征。 熟悉边境的大多是些年老的将军,当今陛下登基后,十年内让边疆无一族势力再敢蠢蠢欲动。近十年来,本是民富国强,不料今年多地灾患不断,加上顾怀远有心为之,突厥竟迅速扩张,直逼中原。 突厥一时间成了烫手山芋,谁也不愿发声。 徐家满门被灭,残余旧部也都是散沙一片。盛老将军年迈已高,儿子辈的都大多不争气,孙子辈唯有盛冉有几分将才,但年龄尚小,且并无实职。护国公也已多年不带兵了,更是膝下无子。这晏朝的三股势力,青黄不接,其余将才都没有能做主帅的威信。 一连三日,陛下在上朝时提及此事,便无一人敢言,朝上一片死寂。 京都盛府 盛老将军坐于主位,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着。 “此时,自是盛家出人前去最为合适,陛下未言明,一个是给我这个老头子面子,一个是要看怀德你的立场。” 太子看向盛老,皱了皱眉:“外祖父说的是,但如今盛家没有堪担此任的人选,我知道父王在等我道明立场,我,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盛家,人也是有的。”盛老眼中漏出一丝狠厉,然后低头饮了一口茶。 “您是说,”太子面色不太好看,不太情愿的说:“二房的小舅舅?” 盛老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盛老是嫡长子,当年还有个二房的庶出弟弟,虽这个弟弟才能平庸,但他的长子,便是如今皇后的堂弟,太子的小舅舅,却有几分将才。自小也是在祁州兵营里长大,三十出头,已是有了几次不错的军功封赏。 但祁州兵马实权目前还是在盛老将军手中,若是二房派人领兵,怕是太子在盛家军中的地位,会大打折扣。 “突厥之事还是再议吧,我再受压几日,还是撑得住的。”这是下下策,太子不想轻易的将手中的兵权交出去。 盛冉在旁边听了良久,皱着眉头,再忍不住了:“爷爷,让我去吧!我身份合适,而且也在边疆打过仗,我有信心。” 太子微微的点头,由盛冉去最为合适,他也最为方心。 “不可。”但没想到盛老将军没有一丝犹豫,就否了盛冉的话。 太子有一丝不悦,但不敢表露,只是抬眼目光询问。 “盛冉年龄尚小,也无大军功,这些年在边疆做个副帅已是勉强,主将之位,需要服众之人,”盛老自然知道太子那点心思,他不咸不淡的说:“且,突厥此次来势汹汹,是块硬骨头,前去迎战,是份苦差,盛冉,不能冒这个险。” “可是,盛家满朝也只有我最为合适了,爷爷!”盛冉脸上有几分凌云壮志:“您总不能真的让堂叔去吧?” “此事已定,不要再说了。”盛老将军一眼扫过去,除了盛冉,太子也是身上一凉,不敢吱声。 盛冉蔫着坐回了座位,不敢再言。但陛下眼看就要发怒,突厥之事,是一定要有人去的。 “或许,可以先推一个人出去顶祸,然后再看形势而动。”太子突然说道。 盛老立刻会意,阴嗖嗖地笑着:“寻出错而已,并不难。” 盛冉一头雾水,但看着爷爷的样子,也不打算与他讲明,便也没继续追问了。 皇宫 顾怀辰恢复一些,便准备回府,结果被陛下召到阁内。 宫人们皆站在殿外,宫总管亲自看守,竟密谈了两个时辰,后来还是四王爷身体伤处有些撑不住,才出了宫。 各家探子都在猜陛下这两个时辰都说了些什么,毕竟此次兵变,四王爷战绩不俗,领了头功,连太子都没讨上。 但众人也没有疑惑太久,因为次日,顾怀辰便去了大皇子的府邸。 顾怀辰进了府门,满是萧条景象,虽说顾怀远的所有家眷都被人牢牢看管,但府中的奴役却都没了大半,一起消失的还有府内的许多值钱物件。 大皇子的正妃着素衣,于院中跪下,向顾怀辰叩首:“罪妇孙氏,拜见四王爷。” 顾怀辰叹气一口,走上前去,扶起了孙氏:“大嫂嫂不必这般,大哥之事,与你无干,我只是授命来问些事情。” 孙氏恭敬的将顾怀辰请进正堂,亲自烹了茶。 “这府内的下人呢?”顾怀辰问道。 “多是在战乱那天,便跑了,府中现在也没有那么多银钱,走便走了。”孙氏说的很随意。 顾怀辰本因母妃之仇,看大皇子府内所有人都增了几分厌恶。但顾怀远和皇贵妃都已经不在,迁怒他人,也不是他的作风。更何况,见如此萧条景色都能坦然面对的大皇妃,他更是说不出口了。 如何说出这满院家眷,全部诛杀的话。 那日密谈,本就是顾怀辰保了他们,造反谋逆,当诛九族,陛下妥协到只要三族的命,已是开恩。这事怨不得陛下,若无惩戒,如何震慑天下。 国有法度,顾怀辰是懂的。 孙氏似乎早已料到,神色坦然:“四王爷不必如此,夫君谋逆,后果我自然是知晓的。” 顾怀辰喝下茶,皱着眉,说此话时,如鲠在喉:“谋逆当诛九族,府内家眷,所识之人,都在九族之内。” 该来的,总归是逃不掉的,孙氏只是缓缓点头,并无惧色,命已至此,惧亦何用? “我不想讨功,若说九族,我也有不少故人与王府交情颇深,只将王府家眷,徐家家眷问斩,三族问罪,我求过情,但自然也是父王点了头的。嫂嫂也是大户人家的嫡女,应知父王如此已是徇私,身负多大压力。” 孙氏震惊着抬头,满目泪光,颤抖着重重跪下叩首道:“谢陛下隆恩,谢四王爷。能有此结果,已是万不敢想的。” 顾怀辰扶起地上的孙氏,声音淡淡道:“还有一事。” 孙氏抬眼看去。 顾怀辰想上前扶起她,开口说道:“博衍和蓉儿...” 孙氏执意跪在地上,伤神万分,顾怀远仅有的血脉,就是她所出的两个孩子,大公主顾蓉儿六岁,嫡长子顾博衍两岁:“陛下留不下他们是吗?” 顾怀辰很想披着他那身散漫的性子说句“节哀”,但久未开口,终还是说:“我会再去求个情,刑期总归是还有几日的,我会尽力而为。” 孙氏继续叩首:“王爷之恩,孙氏只有来世再报了。” 顾怀远点点头,他不再推诿,只想把孙氏扶起:“结果还未可知。” “王爷,蓉儿年龄有些大了,”孙氏咬了咬唇,身体颤抖,两行泪水从眼里留下:“若是陛下...可博衍年岁小,并不记事,若能过继,或是送去封地宗亲家养育,许是,许是还有一线希望。” 顾怀辰自然知道孙氏的意思,不能抱在一起死,若是能救下一个也都是好的。他点点头,在孙氏的目光中离开了王府,并交代看管的人,好生对待。 醉花楼 夏盼于战事结束后第二日,便回了醉花楼,好在醉花楼并没有过多损失,只是这本准备的密道,是已经废了,不能再用了。 只是三五日,醉花楼便重新开门了,夏盼只是禁了歌舞,吃酒的人还是不少的。 顾怀辰从大皇子府中出来,便一路到了醉花楼。 此时他正是疲累地躺在夏盼腿上,闭目养神。 “小公主是保不下的,你,知道的吧。”夏盼听完,看着他神色,知道他在思考,只能开口劝道:“小长孙或许可以,毕竟是陛下第一个孙儿,而且两岁也不太记事。” 他没睁眼,这些道理他怎会不懂:“博衍,无论去哪,哪个宗亲,都不会想要。一个造反皇子的骨肉,对待太好,父王会忌讳,苛待,会遭其他人诟病。” “但也是最好的法子了,他免于一死,已是万幸。”夏盼说到。 顾怀辰苦笑:“我还是想试一试,趁着父王念着我点好。” 夏盼没再说话,她是多少懂他的吧,孑然一身,恣意逍遥,大概是世人对顾怀辰最大的偏见了吧。他活的既不洒脱,也不逍遥。做不到真的冷漠,就注定被世事牵绊。 但这样的他,才让夏盼在他凉薄的外壳内,寻了那处不寻常的温暖。 良久,顾怀辰睁眼,看着头顶的面纱:“顾怀远造反的事,我也查的七七八八了,他准备充分,看似是蓄意已久,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如何就觉得现在时机正好?东宫又如何如此快的做了充足的准备。” 他用一直守着,拨弄着面纱的边缘,夏盼不客气的打开他的手掌:“你说东宫是知道他要造反?” 顾怀辰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 东宫早知道顾怀远所为,而给了大皇子勇气的,是东宫做的一个假象,让顾怀远以为,到了不反不行的地步。 这个假象便是,太子发现陛下早就握有徐家把控朝野,做了许多见不得人勾当的证据,陛下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一直未用这些东西发难徐家。 但太子却想办法让顾怀远知道了这件事,顾怀远以为陛下要将徐氏满门问罪,于是才迫不及待的反了。 顾怀辰手中已是掌握了不少太子假传消息,甚至买通城池守将,助顾怀远更顺利造反的证据。加上太子这些年草菅人命,只需个把月,便可将棋局收官。 但他不准备怎样,只是准备将这些东西,换一件事。 顾怀辰突然定眼,夏盼被盯的身上发毛。 “你可愿嫁我?” “哈?”夏盼耳根红了些:“你知道我的心意的,只是陛下不会同意,我也不想你因为这么个事,与陛下争执。” “这么个事?”顾怀辰显然已经很生气了,从他终于舍得将头从夏盼腿上移开,坐了起来,就能看出来:“在你心里算怎么个事?” 夏盼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不开心了,只是呆呆道:“我是愿意与你在一起的,你知道的。名分什么的,我是个青楼女子,你没法给我,我也不用你给我。” 眼看着对面人脸越来越黑,夏盼手足无措,这真不怨夏盼的。她活了几百年,除了见过天帝天后是两口子以外,很少见到别的夫妻,仙娥和仙君互生情愫的多,但这一纸婚约,仙界看的比较开。 两个人相互喜欢,没有婚约,也有能在一起几万年。若是不喜欢,凡人连几十年的寿命,都能和离,休妻,红杏出墙。婚约这个玩意,说白了就是凡人用来约束自己的,可喜欢,在一起就不叫约束,仙界很是看不上也是正常。 于是现在有了个很大的分歧。 “若是你与我在一起开心,有没有婚约又能怎样呢?”夏盼软了调子,第一次主动地牵了牵他的袖角:“若是你与别人成婚,你喜欢上了他人,再与我分开,我也不会怨你的。” 夏盼自认为自己这姿态完美极了,情真意切,又不拖泥带水。 但说这前半句的时候,顾怀辰脸色本稍好了一些,可这整句话说完,顾怀辰的脸比刚才还青了。 这,这,这... 顾怀辰这下真的怒了,心里隐隐作痛,他一把将她的面纱拽下,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是想从中找寻些答案:“你就是如此潇洒,若是我与别人成亲,你也愿意放开,一走了之?这就是你对我的心意?” 夏盼下意识就想点头,但已经意识到,今日好像自己说的话都不怎么招他爱听,便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皱了皱眉很是不解。 但看着顾怀辰仍盯着她,等着她的答案,她也很生气,胡闹的喊道:“那你要我怎么办嘛?你喜欢别人了,难不成我去杀了她?还是去杀了你?” 不料顾怀辰居然很是满意的笑了笑,脸色突然转晴,声音徐徐:“这倒是不错。” 哈?夏盼懵了... “这是你今天说的唯一一句我爱听的。”顾怀辰轻轻在她眼睛上啄了一下,那是她唯一没有假面的地方。 然后便在夏盼满脸疑问中,潇洒离去。 “并不需要多久,等我。” 什么不需要多久?他去哪了?等他干什么?顾怀辰是有病吗?喜欢听别人吼他? 那天的夏盼在那屋里坐了许久... 第六十九章--父要儿亡,儿能咋办(四更) 顾怀辰从醉花楼走出来可算心情舒畅了点,后来想想自己跟棵草药谈情说爱,到了这个地步已是不易。自我安慰完,就回了驾马王府。 次日,顾怀辰进宫,他没想到陛下居然点了头,但只是说,同意将大皇妃带着两个孩子,圈禁于皇室祈福供神的寺庙里,顾怀辰替他们告了谢。 “辰儿,你知道生在帝王家,心软是大忌吧。”陛下突然低声说道。 顾怀辰思索片刻:“可父王却是受百姓爱戴,也平了边疆四起的战事。” 陛下没说话,转身抬了抬手,让顾怀辰离开了。 陛下搓了搓手中的玉扳指,他清楚顾怀辰最近在收集证据,但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有几分好奇,甚至有些期许,这是顾怀辰第一直接出击,不再假手他人。 他想要些什么呢。 但顾怀辰刚刚出宫,便遇上了子恒快马赶来。 “王爷!” 看子恒如此,必是出了事,顾怀辰立刻上马:“是大皇嫂?” “是!”子恒也忙调转方向,带着顾怀辰向着东门赶去。 “大皇妃带着公主和小皇孙,跑了出来,已经到了门口,被城门口的守将看到,我们的人到了的时候,已经...大王妃和小公主被...乱箭射死,我,我只保住了当时在大王妃怀中的小皇孙。” 顾怀辰勃然变色:“是太子带的兵?” “是,我勉强找了队禁军,才僵持住。”子恒咬了咬牙。 顾怀辰赶到时,东城门口,仍是两边僵持着。 “太子殿下,”顾怀辰骑着马,直直插入两队人马中间,严声厉色:“何故杀人。” 顾怀辰眼里的冷若冰霜,这样的四王爷,让太子都有了几分惧色,但还是挑眉道:“这罪妇带着两个余孽妄图逃跑,按律当诛。” 顾怀辰冰冷的看着太子,然后转身下马,看着小公主的尸体,和已死的大皇妃还呈着保护的状态,叹气一口,手缓缓抚上她的双眼,安息。 “将她们安置了。”顾怀辰对着子恒吩咐道。 然后从前几日与他一同守城的禁军首领手中,抱过顾博衍:“多谢。”那首领只是挥了挥手,同袍之情,自当鼎力相助。 “二哥若还是想杀,便到我府中来杀吧。”顾怀辰转身上马,未看太子一眼。 许是被顾怀辰从未有过的气势惊到,太子片刻才缓过神,咬着后槽牙:“走,进宫面圣。” 醉花楼 顾怀辰将顾博衍抱给夏盼,夏盼还为来的及开口问,就听他说。 “这是皇长孙,顾博衍。” 夏盼手一个哆嗦,顾博衍直接大头朝下掉了下去,还好顾怀辰一手捞了起来。 “你,你,你...”夏盼磕磕巴巴,一时间竟然语言系统错乱了。 “子恒被我交代去做别的事了,我府里没有信得过的丫鬟婆子,你帮我照看他一会,子恒处理好事情,会来找你的。” 顾怀辰这次将顾博衍放在了软塌上,匆匆就要走。 “你去哪?” “东宫杀了大皇嫂和蓉儿,定还有后手,我进宫。”然后便迅速的出了房门。 留下呆滞的夏盼,和一直在哭的顾博衍。 这两句话里面的信息量太大,夏盼重新捋了好久,才在顾博衍的嚎叫中惊醒过来。 然后僵硬的回头,看着哭得嗓子都要破了的娃娃,接受了他是陛下唯一的亲孙子,这个事实。 顾博衍今日经历了太多。 夏盼赶紧上前,抱了起他,抚着他的发:“不哭了,再哭你就说不出话来了。” “母妃,姐姐...”顾博衍本来应有的奶声已经几乎变成了沙哑。 夏盼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哄着:“娘亲和姐姐去找爹爹了,要衍儿在夏娘这等着哦。衍儿不哭了,再哭就喊不出娘亲了,母妃回来会不高兴的。” 顾博衍似乎是听懂了,渐渐地止了哭声,仍是一滴一滴的泪珠往外掉,他用力点头:“那,母妃还会回来吗?母妃还要衍儿吗?” 夏盼忍着心酸,勉强的笑着点头:“会啊,但是衍儿要听话哦。” “可是,母妃身上红红的,”顾博衍忍者抽泣声,手微微抖着指着自己的脸,眼中充满了恐惧:“阿姐这里也,都是。” “红色是女孩子喜欢的颜色啊,”夏盼又抱紧他了几分,让他埋在自己的怀里,柔声道:“你母妃和阿姐是不是好久没穿过红色的裙子了,她们去见你爹爹,当日要穿的美美的。” 顾博衍点点头,他似乎知道这个女子在哄他,但他愿意相信。和母妃一样温暖的怀抱,怎么会骗他呢,不会的。 夏盼感到怀中的顾怀辰,终于因为太累睡了过去,才松了一口气,将他放在软榻上,盖了被子。她看着眼前脸上还挂着泪的娃娃,粉雕玉琢,本该是可爱无忧的脸上,却深深地锁着眉。 他才三岁,在他初识这世间的时候,识得的便是这样一个人世。 子恒抱走他时,他只是拽了拽夏盼的衣角,夏盼摸了摸重新给他束的发,告诉他要听哥哥的话,他便懂事的撒了手。 夏盼怔了一下,马上满眼伤怀,顾博衍的长大,便是从这一日开始的。 皇宫正殿 顾怀辰进了宫门,正好碰到宫总管,宫明一怔,道正好被陛下遣了去找他。 “殿下自己个小心,殿内还有太子殿下。”宫明说这些,便是不可多得的关照了,顾怀辰微微俯身领情道:“谢过宫总管。” 宫明并未再言,将顾怀辰带入殿内。 顾怀辰进殿,太子早就等着他了,身边还跪着大皇子府门前的侍卫,顾怀辰只是一瞬,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只是皱了皱眉,撩起长衫,跪下:“父王找我。” “你二哥,给朕讲了个故事,你也听听。”陛下语气很淡,但却并未让他起身。 太子呵呵一声,开始长篇大论控诉顾怀辰不怀好意,教唆大王妃带着两个孩子逃跑,期间还有门口的侍卫作证,虽漏洞百出,但还是情绪激动的讲了一炷香的时间。 听罢,顾怀辰淡淡一瞥,然后对上陛下高深莫测的目光。 皇宫正殿 陛下神色淡然,嗅着茶香,似乎下面争论的事情与他无干。 顾怀辰听完,只淡淡问了一句:“我为何教唆,于我有何好处?” “父王迟迟没下旨如何处理老大余孽,你自然是想斩草除根,怕生后患。”太子信誓旦旦的讲着。 太子可悲就可悲在,他不知道这些日子顾怀辰在和陛下周旋什么。他只是知道老大一家与顾怀辰有杀母之仇,顾怀又在抗击老大的战役里得了头功,自然以为他是要斩草要除根的。 顾怀辰刚欲反驳,陛下却淡淡的说了一句:“有理。” 顾怀辰懵了,父王是知道什么情况的,如今这“有理”二字从何得出。顾怀辰很快就明白过来,陛下有其他考量,也不想他道明实情,于是顾怀辰沉默了。 太子也懵了,他本来就不指望这一段屁话能让陛下相信,他急着杀大皇妃,是怕他挑唆造反之事,被拆穿,一日大皇妃不死,他心中难安。又怕陛下多疑查下去,只好用此拙计,兴许蒙混过关,最不济就是装作自己是为了陷害顾怀辰,而如此要比教唆之事败露强上百倍。 但他万万没想到,陛下想都没想就相信他了,他准备的其他台词,都还没用上呢。 顾怀辰没说话,太子也僵在那,陛下更是只关心他的茶。 陛下喝完茶,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顾怀辰,顾怀辰似乎皱了皱眉,不太情愿。 “父王,儿臣虽是平时胡闹了些,但从未有过一丝异心,儿臣与皇兄也并无宿怨,儿臣当真不知这个侍卫是受何人指示。” 顾怀辰跪在地上,认命了,许是现在这样才是大家愿意看到的局面吧。果然,他一抬头,便看到了陛下藏在杯后的一抹浅笑。哎,父要儿亡,儿能咋办。 太子显然也被顾怀辰和哭天抢地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个激灵,事情发展快,中间省略了他准备的好些个步骤,太突然了,由不得他多想,就接着痛心疾首道:“四弟,父皇英明神武,你还是早些承认,才是上策。” “二哥?” “你曾与我醉酒说过,你已知晓当年,因父皇出宫,皇贵妃做了手脚,才使你母妃难产致死的。”太子轻轻投下一枚“火药”,引燃了陛下。 “放肆!”皇上薄怒而起,抓过手边的茶盏砸向地上,飞溅起的瓷片,划过顾怀辰的耳朵,鲜血直流。 顾怀辰却没动一分一毫,他的心凉了半截,他确早已知道当年母妃之死与皇贵妃有关,但从未与他人提过只字。因为他知道,英明如他父王,如何不知这其中关系? 可是父王隐而未发,当年只论了贵妃个监管不力的罪名,罚了小半月的禁足。才八岁的他就懂了这天家无情,纵使父王多宠爱自己的母亲,在这层层的宫墙内,两条人命抵不过半分的皇权稳定。 他知道,这是父王不愿被人撕破的痂,那时的他受制于朝中力量,满朝文武皆知缘由,他却动不了皇贵妃分毫,如此无力,他不允许有人一次次提醒。 顾怀臣抬起头只是瞥了一眼太子,他也没太笨,至少知道用什么才能最快挑起父王怒火。 棋局至此,他也无力扭转,只得重重叩首:“儿臣没做过。” 陛下似是烦了,挥了挥手:“滚回去闭门思过,没想明白之前不要来见朕。” 然后便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顾怀辰起身,看着太子“呵”了一声,便拂袖离去了。 太子赢了,却右眼皮一直在跳,而且顾怀辰姿态之潇洒,完全不像是一个被禁足之人的状态,罢了罢了,许是父王连日操劳,心思不在这上,太子只能默默劝自己。 送走顾博衍当天,夏盼就听到了宫中的消息。迅速了解了情况,事情不算复杂,太子的局也很容易破,本没担心,结果晚上便收到了陛下大怒,顾怀辰被禁足的消息。 夏盼不明,但顾怀辰被禁足,已是不可能来醉花楼了,只得传了消息约在别处。 京都城南曲府侧院 顾怀辰粗略的讲述了当日情形,听得曲凉焕和夏盼更困惑了。 “陛下的反应很是异常啊。”曲凉焕看着顾怀辰:“你为何不直接将证据呈了上去,与太子撕破脸,我觉得胜算很大啊。” “你是觉得陛下不想让你与太子对峙?”夏盼揣测。 顾怀辰笑着点头:“我觉得,当时父王就是想让我吃这个败的,我只好硬着头皮挺住了。” “那现在要怎样?也不让你动太子,难不成,陛下心意仍是属意东宫?”曲凉焕愤愤道。 “只能看过两日父王的动静了,”顾怀辰倒是潇洒,饮着茶,未有一点不安:“父王若是有所打算,必会有所行动。” 夏盼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最遭,你就去突厥,此时突厥战乱,是陛下最为忧心的事情,就算天大的事,只要你提出去突厥,陛下自会同意。” 夏盼在屋中踱着步,眼睛不停的转,时而自言自语,时而皱眉沉思。 “可是,太子那边前几日,我收到消息,他也想让你去平定突厥,怕是就算你躲得过突厥,也躲不过他的暗箭。”说罢,便又开始咬唇。 顾怀辰看着她坐立难安的样子,全然不管眼前是不是火烧眉毛了。眼底的笑意愈浓,趁着夏盼走到他面前,一把揽入怀中:“莲儿放心不下我,何不亲自看着我,陪我一同前去。” 曲凉焕见着形势,立刻翻了个大白眼,也不替人家操心了,人家自己都觉得这事没调情重要,自己可真多余。于是骂骂咧咧的走到外面,将门关上。 然后就被一阵深秋的风冻得一抖,单身的日子,真冷。 夏盼挣了几下,无功,皱着眉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想想怎么对付太子?” 顾怀辰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淡淡的说:“你不帮我想好了么,最坏也就是去突厥。太子没有你难对付。” 夏盼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 第七十章--小祖宗真要命(五更) 京都皇宫正殿 经过这小半月的折磨,顾怀辰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去突厥这事是躲不过了。陛下每隔几日便加个罪名给他,虽无关痛痒,但他若是继续装聋作哑,怕是陛下也没耐心了。昨日,老大和徐家三族午门斩首,独留了顾博衍,迟迟未发落。 他呈了折子,今天入宫。 太子也立于殿内,顾怀辰轻笑,朝着殿上的陛下跪了下来。 “你想清楚了?”陛下的话不轻不重。 顾怀辰想清楚了,认命了,他重重的叩头,想起了她的话:“父王不信儿臣,让父王忧心已是儿臣之过,儿臣自愿领兵,前去平乱,为父王分忧。” 还未等陛下说话,太子忙跪在顾怀辰身旁:“父王,四弟愿将功补过,此次突厥战乱也只有四弟前去才能稳定军心,求父王成全。” 顾怀辰心中冷笑,这个大孝子,贤德兄弟,他倒是演的从一至终。 皇上冷哼了一声:“如此最好,至于怀远的事情,若是你大胜而归,便既往不咎。” 说罢转身离开,顾怀辰叩首谢恩领旨。 旁边的太监忙扶起了两人。顾怀辰缓缓笑道:“皇兄好手段,一箭双雕,四弟佩服。”太子没有接话,转身离了殿。 宫明走到顾怀辰身边:“陛下问四殿下想如何处理小皇孙,让您领兵平乱,您心里应该知道与大皇子之事无干。” 顾怀辰点头,父王想让他出征,不过寻个由头,顾博衍的安置让他抉择,便是退了一大步。 “陛下的意思,您留在王府教养小皇孙,也是可以的。”宫明的话暗示的已经很充足了。 “那便如此吧,麻烦宫总管转告,儿臣知晓父王苦心,在此谢恩。” 宫明微微颔首,俯身告退。 醉花楼 “什么!”夏盼瞪大了眼睛看着顾怀辰,根本不敢相信他再说什么:“你疯了?你去带兵,如何照顾小皇孙?边疆战事一日不平,你一日不得回京,小皇孙放在府中,若被有心人利用,如何是好?” 顾怀辰倚在软垫上,一脸的随意:“那你说如何是好?父王想让我带在身边不无原因,宫内哪个有地位的娘娘会愿意带他?氏族宗亲就更是躲得远远的。” 夏盼叹气一口:“多可爱的孩子啊,身份也是尊贵无比,怎么落到这个地步。” “只能辛苦你去我府中教导了。” “啥?”夏盼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我,一个青楼...”然后就被榻上之人无情打断。 “你这套话我都听腻了,你呢,有好事要占的时候,就说‘我,一个神仙’怎样怎样。需要你做点什么有贡献有责任的事的时候,就是‘我,一个青楼女子,这怎么使得’如何如何。” 顾怀辰还挑着眉,摇头晃脑颇有几分夏盼的样子。 憋得夏盼一个字都说不出。 “你这两个身份,会不会,太方便了些?”顾怀辰收回嘲讽的脸,微微打了个哈欠道。 额...其实夏盼之前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都是顺嘴说的。如今想来,是有几分不要脸了。她瘪了瘪嘴,正在想些能反驳他的话。 “博衍现在情绪也很不稳定,在我府上也不与任何人说话,听子恒说,倒是与你亲近些,你也不想看他这一年无人管教吧。” 顾怀辰淡淡出声,说罢抬了眼看着她。 夏盼艰难的张张口,怎么也说不出来个不字了:“算了,你话都给我堵死了,也没给我一点余地,等你走后,我会照顾他的,就说是从博弈书局找的教书先生吧。” 夏盼撅了噘嘴,顾怀辰倒是笑了:“觉悟还是多少有一些的,你和博衍也好好相处,怕是以后都会养在我府中了。” “陛下不想亲自教育小皇孙吗?我以为只是过渡一下。” 顾怀辰想起自己小时候,神色有些波动:“父王,大概不会再管他了。你就扮成女先生吧,我会交代下去,你照顾他也方便些。” 夏盼看着顾怀辰没了笑,也没继续问下去,只是点点头:“我教个识文断字还是可以的,你放心。你何日出征啊?” “下个月。” 夏盼皱着眉:“可正是入了冬啊,行军定是艰难,为何不等等。” “与我们来说,冬日作战甚是不利,但于突厥,本身就是个好时机。必须将突厥止于此地,不能再让他们进。” 顾怀辰说着就起了身,靠近夏盼,笑着说:“明年春日,希望能停战了。” 他伸了伸腰:“我回府了,明日你记得来王府报道。”然后就在夏盼无语的表情中出了房间。 次日辰王府 顾博衍坐在床上,这间屋子与自己和娘亲住的屋子很像,院落整齐,雕花木床,器具摆设都如出一辙。也有丫鬟唤他一声小殿下。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他认得,没有一样东西他识得。仿佛被扔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同一个地方一般,这种感觉熟悉且陌生。 他从被带到这间屋子开始,让他吃饭,他会乖乖吃饭,让他沐浴,他会听话沐浴,只是不再说话,没人的时候就呆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双腿。 夏盼推开屋子,便看见这样的他。 屋内檀香淡淡,阳光透过窗子,斑驳的洒在地面上,一个小人儿蜷缩在床脚。 他那模样太过单薄,当下夏盼心便酸了几分。 “小殿下,这位是王爷请来照看你的女先生。”子恒站在夏盼后,果然顾博衍并未理他,夏盼回身摆摆手,让子恒出去了。 夏盼走进顾博衍,蹲在床榻前:“小殿下,四王爷请在下来,负责您的日常,您可能要与我呆上一段时日了。” 顾博衍这才缓缓抬头,机械的点点头。 夏盼叹气一口,刚想起身,顾博衍便神色变了变,指着夏盼的脸。 居然冒出了两个字:“夏娘...” 夏盼瞪大了眼睛,一个上前将一根手指立于他的唇前。吓出一身冷汗,索性顾博衍好多时日没有说话,声音很小。但夏盼还是吓得吞了吞口水,环视四周,确定无人才吐了一口气。 小祖宗真要命。 辰王府主院 夏盼定了定神,很是困惑的看着顾博衍。 她这易容术不说炉火纯青,也是得心应手了,自问是没有任何破绽,她每个皮囊都会有不同特色,甚至用不同熏香,发色都有深浅改变。 但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人戳穿了。上次是陛下看出她是女儿身也就罢了,这一个三岁的娃娃!他凭什么能看出来?凭他姓顾吗? 虽然高兴顾博衍终于开口说了话,但是夏盼心虚问道:“小殿下为何如此说啊?” 顾博衍似乎也很困惑,声音细微:“四王叔昨日与我说的。” ...哈?夏盼僵在那。 看夏盼许久不动,顾博衍咬了咬唇:“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王叔嘱咐过了。” 夏盼回过神:“只能私下这么叫我,当着别人面,只能喊我先生,懂了吗?” 顾博衍点点头。 “四王爷怎么说你不说话呢,你不是说的好好的。” “夏娘不是说,要我保护好声音,娘亲,”顾博衍越说声音越小,眼神也渐渐暗淡下来:“娘亲和姐姐才会回来吗?” 夏盼愣住了,直到顾博衍重新抬头,目光在找寻着答案。 她才笑着缓缓说:“你爹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娘亲和姐姐不放心他,便去陪爹爹了。四王叔喜欢衍儿,皇爷爷也喜欢衍儿,于是只好让衍儿留在京中了。” “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们?”顾博衍眼里又泪。 夏盼抱起来他:“等到衍儿长大了,就知道了,衍儿要让娘亲放心哦。” 这半个月来,从府中丫鬟的聊天,婆子看他的神色,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大概是再见不到家人了。他也好像知道夏娘在给他讲故事,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嗯,衍儿会乖的,会听夏娘话的。” 夏盼心酸,眼睛里也仿佛吹了风。 顾怀辰迈进屋里,看见抱着顾博衍的夏盼,眼睛红红的,皱了皱眉:“这是干嘛?” “没事,”夏盼扯了扯笑:“你与他说了,也不知会我一声。” “他说话了?”顾怀辰挑眉。 “嗯。” 顾怀辰看着顾博衍抱着夏盼,眼睛里有了几分不满,起身抓起顾博衍的衣领,一提,一放,将他脱离夏盼,放到床上。 顾博衍懵着看顾怀辰。 顾怀辰只是淡淡一笑:“叫四王叔。”顾博衍撇了撇嘴,很是不情愿:“四王叔。” “你这干嘛?”夏盼瞪了一眼他。 “听子恒说,那日你还给他束发了。”顾怀辰脸色阴霾,凑近夏盼。 夏盼看着近在咫尺的顾怀辰,很是坦然的:“对啊。” 顾怀辰一脸不满:“对啊?你怎么一点愧疚之感都没有?谁当日信誓旦旦承诺,以后只给我一人束发的。” “...”夏盼无语:“衍儿才三岁多。” “三岁多不是人了?” 顾博衍这句话听懂了,有几分委屈,转着头,奶声奶气:“衍儿是人的。” 夏盼摸了摸他的头:“你王叔脑子不大灵光,别跟他一般计较。” 顾博衍本想点头附和一下,但顾怀辰已经一个冷冰冰的目光扫了过来。好吧,衍儿还小,不跟他计较了,哼。 “如今你破了誓,还这样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顾怀辰继续盯着夏盼:“如何赔罪?” 夏盼撇了撇嘴,憋着笑,迅速的在顾怀辰脸颊落下轻吻。 “可以了吗?”夏盼满脸通红,在顾怀辰愈浓的笑意中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抓过枕头,挡在已经烧红的脸上:“我都赔罪了。” 他低笑一声,甚是性感,抽出她手中的枕头:“那我接受了。” 唇便印在她的嘴边。 在一旁的顾博衍,看的十分专注,嗯,赔罪原来是如此有仪式感的事情。记下了,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俩能反应过来身边还有个娃娃,还是因为顾博衍问了句:“我前日碰碎了花盆,割了彩儿姐姐的手,也可以这样赔罪吗?” 夏盼“腾”一下,脸烧的通红,摇着头:“不可以!” 顾怀辰倒是乐呵呵的心情好了起来,抱起顾博衍,坐在夏盼身边,对着怀里的孩子说:“只可以对你以后要娶的女子这样赔罪,别人就说声抱歉就可以了。” 顾博衍懵懵懂懂的点了头。 顾博衍被彩儿带去吃饭。屋里只剩他们二人。 “我王府如何?” “不错啊。” “这院子可还喜欢?” “也挺好的。” “要不你给我绘个图纸,重新翻修一番?”他躺了下来,身形修长。 “你喜欢什么样的?”夏盼点点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随你喜欢吧,反正也是你住。”顾怀辰懒洋洋道。 夏盼当然知道这个主院未来会有别人入住,但还是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若是能与他共度这一世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就当做送他的新婚之理吧。 顾怀辰捕捉到了她微妙的变化,用膝盖碰了碰她:“别想些乱七八糟,没用的。” “哦,”他也太敏锐了吧,夏盼挑眉换了话题:“你不是一直都走的风流成性的人设吗?你的妾室通房呢?” 顾怀辰来了精神,笑着坐了起来,几分调侃:“吃醋吗?” “不说拉倒。”夏盼想起身,却被他拉了回来。 “风流如四王爷,如何可能把女人带回府呢?流连在外,夜夜不归,才是风流至极。”他徐徐道来。 夏盼盯了他一眼,他怎么好意思说的如此骄傲自豪的? “当然,我只是做做样子,逢场作戏,才能勉强过了东宫那关,不然也活不到今天。”顾怀辰有着一丝浅笑。 夏盼也心疼了一分:“就算你有妻妾,也很是正常,你也无需与我解释。陛下迟迟未给你赐婚,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顾怀辰很不喜欢她这么大度的样子。感觉自己的解释都像是多余的一般,他没好气的说:“有什么意外的,我没有母族势力,自然也不会是众人关注的重点,他太关心我,反而会给我带来杀身之祸。” ------题外话------ 爆更吐血~~ 要是有小可爱给我打气就好了(乖巧卖萌) 第七十一章--此一眼,不知再会是何年(一更) 辰王府 夏盼在辰王府已经住了几日,下人们也领会了顾怀辰的意思。对夏盼虽然很是好奇,也有些试探,但还算是恭敬。 明日便是出征之日。顾怀辰从宫中回府,脑中还有临行前,陛下对他的细细嘱托。父王对他的期许很大,他磕头拜别,陛下深情浓重,他有了一瞬“父王老了”的感受。 从宫中回府,夏盼正带着顾博衍等他回来一起用膳。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夏盼和顾博衍坐在桌边,等他入席便传了膳。 夏盼笑嘻嘻的拉着他坐下,然后对着顾博衍说:“衍儿,给你四王叔背一下今天学的诗句。” 然后顾博衍费力的下了椅子,深鞠一躬,开始有板有眼的背起诗。 顾怀辰听着,目光却一直在夏盼脸上。她鼓励的看着顾博衍,附和着点头,然后夸赞他。让顾怀辰有一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感。 顾博衍背完了,很是自信,夏娘也夸赞自己,不料四王叔竟没什么反应。是自己背的不好,还是断句不对?他瘪了瘪嘴,有几分沮丧。 “怎么样?”夏盼看顾怀辰溜神,忙在桌下用手怼怼他。 顾怀辰这才看向身边的小娃娃,笑着说道:“不错,这才几日功夫,就能熟背,衍儿果然很聪慧。等四王叔明日出征了,衍儿要继续听夏娘话。”顾怀辰抱起顾博衍,将他放在椅子上。 “嗯嗯,衍儿知道。”顾博衍近几日与夏盼相处的很好,对顾怀辰也是恭敬。听到王叔的夸赞,开心了起来。 顾博衍也已经不用下人伺候用膳了,虽然不会用筷子,但自己拿着个小勺子,小心翼翼的将面片滑到嘴边。吃的着实不容易,吃了一会后,“啪”,面片还是不争气的掉在了他的下裳上。 顾怀辰轻笑着捡起来面片:“你还小呢,喜欢找个丫鬟伺候吧。” “衍儿可以的,衍儿在学用筷子,很快就可以自己吃面了。”顾博衍脸上带着几分逞强。 夏盼抢在顾怀辰说话前,开了腔:“好啊,那衍儿用勺子的时候可以慢慢吃,细嚼慢咽,才是饭桌上的礼节哦。” 顾博衍带着一丝笑点了点头,又开始对付起了他的那碗面。 顾怀辰看了一眼夏盼,轻笑后便低头吃饭了。 饭后,顾博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告了退,才被彩儿带出去消食。 “他是不是也太懂事了?”夏盼叹息,转过头问顾怀辰。 顾怀辰放下碗筷,语气平淡:“毕竟发生这么多事,他能像现在一样已经很不错了,他愿意怎样就怎样吧。” 等着下人撤了桌,顾怀辰问:“你的设计图该是准备好了吧。” 夏盼眼睛一转,他是狐狸吗,怎么什么都猜得到。本来夏盼就准备今天给他看的,让他说完,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喏。”夏盼从旁边瓷瓶中抽出画卷,摊在桌上。 顾怀辰点头:“就这么办吧,我已经吩咐过了,你用银子就从账房提就行。” “你都不看一下?”夏盼将图纸两手一举,放到顾怀辰眼前。 “我等回来,看你给我的惊喜。”顾怀辰轻轻将图纸卷起:“你的手艺,我是信得过的。” 夏盼也嘿嘿一笑:“不怕我给你这主院,弄成醉花楼?” “你喜欢就行,反正也是你住。”顾怀辰无所谓。 他慵懒的躺在了榻上,轻轻一拍。夏盼便走了过去,坐了过去。 顾怀辰依旧是躺在她的腿上:“明日出征,你可会想我。” “会。” 顾怀辰似乎是没想到她如此坦诚,干净利落的吐出了这一个字。他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依旧藏在一副面具之下,但是似乎有了温度。 “那块血石在你手里吧?” 顾怀辰笑了笑:“莲儿果然聪明。” 夏盼撇撇嘴:“跟聪明不挨着,那是我的一滴精血,在哪里我自然知道。”司命在送她来凡间之前,取了一滴精血,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总归有点用吧。 “那算是定情信物了。”顾怀辰挑眉。 “如果你遇到危险,就把玉碎了,自会有人出手相助的。”夏盼没理他。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顾怀辰笑着说。 夏盼看着他安抚她的目光,却皱了皱眉:“突厥的事,我不担心许多。但是,我怕你躲过了突厥,躲不过东宫的手段。” 顾怀辰点头:“我知道。” 次日大军出征 夏盼带着顾博衍早在城外的林间等着送行了。她寻了处隐蔽的地方,送他一程,盼他胜仗而归,愿他知道,她等他回来。 “夏娘,我们不是清晨与王叔告别过了吗?为何还要来这。”顾博衍坐在马上,看着夏盼,不解问道。 夏盼眼神温柔:“那是送你王叔出门。” “现在呢?”顾博衍继续问道。 “送你王叔率的晏朝大军出征。”此时大军正过京都城门处,夏盼的目光很远,看着官道上模糊出现的大军,对着顾博衍说:“记住,是这些百姓家的大好男儿,用生命保卫的大晏。而大晏的子民,也是你皇爷爷,你王叔,以后的你,要用一生共同守护的。” 顾博衍懵懂地点了点头,跟着一起看向越走越近大队。 看着他越来越近,夏盼不自觉的向前走了两步。 他一身戎装,立于战马之上,那往常从不肯束紧半分的青丝,利落的束起。红缨下的头盔,也未遮挡他半分棱角。平日里的散漫全无,换上一身的冷傲孤清。 他突然慢了几分脚步,微微回头看向林间。 “王爷?”子恒轻轻问道。 顾怀辰笑了笑,转回身驾马:“没事。” 夏盼对上他的目光,仅仅一瞬,却已是足够。她目光随着他的身影越来越淡,直至他消失在远处的山间。 泪渐浓,情未淡。 此一眼,不知再会是何年。 山一送,水一别。 万里隔,君郎潇潇妾入夜。 顾怀辰仿佛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他笑着踏马离去。此一仗,他信念坚定,有她在等,他归心似箭,不容有误。 顾怀辰走后,夏盼每日都在辰王府,一边是陪着顾博衍,一边是顾怀辰给她安排的重修院子的工作,醉花楼交给了卉儿和明澈处理。每日还是会有顾怀辰的小厮负责传递消息。夏盼也见又到了壮壮。 夏盼与工匠正在说着修整的事,顾博衍却跑了过来,捧着一个胖乎乎的鸽子。 “先生,”顾博衍看着还有人,于是恭敬道:“这个鸽子不知为何比别的鸽子胖一圈,且也没被关注,可以自由在王府出入。” 夏盼看着壮壮,嘴角一抽,还未等解释,壮壮看见夏盼似乎很兴奋,扑腾着翅膀就飞到了夏盼怀里。 这是彩儿便从一旁走了过来:“小殿下,先生,这个是王爷的宠物,与其他信鸽不同。” “那这段时间,王叔不在府中,我可以替王叔照看吗?”顾博衍小心翼翼的问。 彩儿有几分谨慎,面露难色:“这鸽子,王爷平时很宝贝的。” 夏盼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看着顾博衍有些失望的脸,对彩儿煞有其事地说:“不打紧的,你教他怎么照顾就好了,衍儿喜爱动物,说明心地纯良,照顾小动物,也可以培养他的耐心和细心。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会承担责任的。” 彩儿点点头,王爷对这个女先生很好,甚至要她住在主院,按喜好修整院子。虽说之前以为那个胡姬倍得王爷青睐,没想到一回京就不见了。 现在王爷对这个女先生,倒是有几分女主人的宠信。彩儿还是很识时务的。 夏盼将壮壮交给顾博衍,想了想还是交代一下:“他这么壮,就叫壮壮吧。” 顾博衍小脸皱了一下,显然不是很满意这个这么随便的名字,但也没好意思说,只能点点头。安慰壮壮道:名字吗,代号而已,不打紧的。 看着彩儿带着顾博衍离开,夏盼又交代几句,便回了房间。 今夜,他的信如约而至。如今已经入冬,京都已是飘了小雪,边疆应该很不好过吧。她看着送回来的信件,上面写了他吃了多好吃的烤羊肉,讲了子恒又胜了几个来比划的将士,诉了对她的思念。 她曾经问过战况,后来他说,战事是他需要报给陛下的。而她,只关心他过的好坏,便好了。于是她再不问战况,只关心他吃饱睡好。 夏盼看着信中的字迹,甚至可以想象他书信时的样子。多半是个抽了空的深夜,他坐于帐中,手中持笔,脸上笑意浅浅,一笔一划,缓缓流畅。 夏盼笑着,落笔,将这日头的琐碎一一诉之。顾博衍将壮壮带去他房间照顾,院子大部分重建好了,剩下的等开春,便可复工,彩儿数落了几个怠慢的丫鬟。 絮絮叨叨,等夏盼写得差不多,竟然发现已经四五页纸张了,装到信封,竟然比他的来信,鼓出那么多。她无奈地笑了笑,出了院子,仔细感受着,将身体转向血石的方向。 就是这个方向,不知他在千里外的何处。 这个时候,明澈突然突然从房顶翻了下来。 夏盼吓了一跳,看清是谁之后,拽他进了屋子:“怎么突然过来了?有什么急事吗?” 明澈有些尴尬,坐下来喝了口茶:“卉儿的事,你知道的吧?此事本不该我与你说的,但是近几日还是觉得奇怪,想来听下你的说法。” “你是说,那个秀才的事?” 明澈点点头。 “卉儿与我的信上写过寥寥几句。大概就是与他有了情愫,想早点赎身,我倒是同意了,但是不是说要春闱殿试之后的事吗?”夏盼皱着眉,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从京都大乱后,醉花楼有段时间生意不景气,夏盼想了个法子。每个姑娘或出一个难解的棋局,或出一个对子,再或者留下寥寥几句词,让客人们填曲子。 总之每个月弄一个彩头,不论出身,选一个客人。 这个秀才,便是那个月,中了彩头的客人,据说家世清贫,寒窗苦读很多年,才中了乡试。但那对子是霜儿出的,至于后来如何与卉儿好上,夏盼也没有细问。 想着总归就是,才子佳人,看对了眼,卉儿也未出楼接客,想要早点赎身嫁人,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明澈如此说,让她有些担心。 “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个秀才,这才初冬,殿试还有几个月才到,他为何如此早就来京都,花销又大,而且也没法好好准备。”明澈冷冷地说道。 夏盼不敢相信眯着眼看着他问:“你居然这么关心别人?你能看出这些小猫腻?” 果然明澈冰冷的脸上有了几丝红晕,清了清嗓,有几分不好意思:“是媚娘看出来的,让我来找你的,而且不让我告诉你是她说的。” 这样啊...夏盼一笑,没太在意地说:“那就对了,卉儿有了心仪的男子,自然对醉花楼的事,不能像以前一样,包揽全部了。很多事就落到媚娘头上,她自然不高兴。” 明澈叹气一口:“她说你知道肯定以为是她私心,才不让我告诉你的。” “哈哈哈,”夏盼想象了一下媚娘生气的样子,不自主的笑了:“她就是累了,发发牢骚。” “你有空回去见见吧,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不光是媚娘。” 听明澈这么说,夏盼才点点头:“我这两日回去,其他人都还好吗?” “都挺好,东宫那面的消息,也收集的七七八八了,你什么时候准备用?” 夏盼“嗯”了一下,稍作思考:“先不急,等那边战事平稳点的,如今正是交战的时候,不是好时机。” 明澈点头,转身要走,却停了下脚步:“霏雪那边,你可有打算。” “也有一些了,总归是还要个两三年,告诉她别着急吧。”夏盼搓了搓衣角,浅浅道。她听到霏雪,眼眸一垂,声音有些哀伤。 明澈很淡的应了声,然后便出了门,翻墙而上,匿在了初冬的夜色中。 夏盼想了想,卉儿性情稳重,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于是安心的盖被,睡觉。 次日,夏盼还是决定回醉花楼转一圈,会会那个书生。因为要呆上个小几日,于是夏盼私下叮嘱了彩儿,若是有事,悄悄派人去博弈书局寻她。 这才放心的乘舟而去,从城外绕回醉花楼。 最近京都甚是平静,朝野目光都在边疆,而大皇子谋逆,四王爷被发配,让太子前所未有的舒心,这京都城,从未如此让他痛快。 于是夏盼告了假,说自己想游山玩水,出去转转,太子也并未放在心上。 夏盼进了醉花楼,一眼便看到面若春晓的卉儿。 “夏娘,你回来了?”卉儿也很是高兴,疾步走到夏盼面前:“珏山温泉可好?” “好着呢,”夏盼笑了笑:“我回来有些事情,顺道看看你们。” 夏盼低声浅笑,揶揄道:“我可听说,你从有了心上人,便开始不管我这生意了。媚娘好顿抱怨呢。” 卉儿脸一红,小声害羞道:“你听媚娘瞎说,我可没。” 夏盼本来还想调侃两句,卉儿赶忙走开了:“你先放东西,我,我去看看楼上客人。” 然后便在夏盼的笑中,匆匆上了楼。 明澈慢悠悠的走了过来:“那秀才现在在对面书局,要去吗?” 夏盼摇了摇头,颇有几分无奈:“我先去看看媚娘吧,小祖宗生起气来,就可怜了我那些物件了。” 明澈轻笑:“还好吧,她屋里的物件,我也都换成便宜的了。” 夏盼叹息一口,提着气上楼去找媚娘。 “媚娘。”夏盼笑嘻嘻的进了屋,挥挥手,让屋里的丫鬟出去。 夏盼刚走到屏风后,只见一个花瓶冲着她就砸了过来,夏盼急忙伸手一把抓住瓶口,看着花瓶,不满道:“你这屋就数这琉璃瓶贵一些了,砸完你就都用青瓷吧。” “你还知道回来?”屋里的美人,双目含怒,红色外衫一挥,指尖指着夏盼,气愤道。 夏盼将花瓶放在离媚娘远些的架子上,讨好的笑道:“我给自己放个假,我好歹也是掌柜。再说,我走之前也跟你说了的,你是同意的。” 媚娘看着夏盼慢慢走近,怒转委屈,眼看着泪水就在眼眶中打转:“你走之前,我怎料到半路杀出个穷书生,给卉儿下了药一般!” 这一副美人含泪的景象,夏盼赶紧过去环住她,抚了抚她的背,心虚说道:“不至于,不至于。” 媚娘瞬时将纤纤玉指伸出,恼怒道:“怎么不至于,这段时间,大小事情我都要操心,你看我的手都老了几分。” 夏盼还未再言,她就抱着夏盼的腰身,倒在夏盼的怀中,声音凄凄:“我哪里操过这么多心,头发都断掉好几根。” 夏盼尴尬的附和笑着,使出了浑身解数,夸赞媚娘如何出色,卉儿如何不是个东西。终于在媚娘消了几分气之后,在心里默默给卉儿了道歉。 “那秀才真这么邪乎?”夏盼皱着眉,问媚娘:“咱这,平常出入的,都是京都顶尖的公子,不是家境优渥,就是博学多才,有些公子更是才情、样貌、家室皆具,也没见卉儿对谁另眼相待。一个秀才,他多什么。” 说到这,媚娘气不打一处来,翻了个白眼:“说不定卉儿就喜欢他多那点穷酸劲呢。” “咂,媚娘。”夏盼皱了皱眉,她知道媚娘和卉儿关系很好,媚娘就是这个性格,发发牢骚,也就算了。 媚娘噘噘嘴,直了身子,面上也有了几分认真的样子。 “切,那个穷秀才,一身的寒酸打扮,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就有种,怎么说呢,”媚娘将手抵在下巴,认真思索了一下:“有种全醉花楼的公子哥都不如他的姿态。” 说罢媚娘很是烦闷的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一副清高傲世的样子。” 夏盼干笑两声:“文人么,都是自恃清高,有几分傲骨的。” 媚娘可算是发泄完了,微微摇了摇头,叹气道:“不是的,他真的有点超凡脱俗的意思,你见了就知道了。” 能让媚娘用上超凡脱俗,夏盼着实惊讶,点点头,也对这个秀才有了几分好奇。“我准备晚上背些酒菜,会会这个秀才,你来不来?” “我才不去,我看见他就烦,粉面书生,我对穷人没兴趣。”媚娘满脸不屑,挥了挥手。 夏盼笑着应了,不去就不去吧,本来还想看看媚娘与那秀才对峙,可能要落空了。媚娘又扯着夏盼说了会别的姑娘的闲话,才放夏盼走。 夏盼吩咐后厨准备了些酒菜。明澈漠然的看着夏盼收拾的雅间:“一个住我们这,吃我们这的,你还给他准备酒菜。” 夏盼干笑:“卉儿总归是说要与他走的,若是嫁给他,咱们也要好生对待不是。” 眼下四处无人,明澈瞥了一眼夏盼:“你能信的人不多,她走了,你怎么办。” 夏盼回过头:“总归还是有办法的,让花嬷嬷带一批丫鬟小厮来吧,我瞧着咱们有些丫鬟不错的,就别干粗活了,让霜儿重新选个人伺候。青儿就跟着卉儿学学打理店的事,总归还是有时间的。” 明澈叹气一口:“说的容易。” 那有什么办法,夏盼笑了笑,无所谓的说道:“总归是希望她们好的,我们的事也办的七七八八,再过两年,就不用了这样了。” 算了,她这个性子也不是一天了,明澈白了她一眼,就出了房间。 夏盼和明澈在房间坐着,等着卉儿将她那位良人带来。一时间竟然有种见女婿的错觉。这时卉儿推门而入,夏盼看着屏风映出的影子,看到了她带着一个男子正要进屋。 夏盼吞了吞口水,默默告诉自己别紧张,要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温柔一点,毕竟...夏盼侧头,看了一眼目光冷到能将人冻成冰的明澈,她一个激灵回过眼。不能一家子都这么吓人,她是要扮红脸的。 卉儿走在前面,进了屋,有几分害羞,将身后的人引进屋中。 “夏娘,这个是石公子,”然后又侧了侧头,朝着身后的人说:“这是夏娘。” “夏娘,小生石渊,久仰了。” 伴着温润的声音,那男子踏入屋内,夏盼温柔的笑颜,立刻僵住几分。 第七十二章--知道他是谁吗?(二更) 醉花楼 那随后而入的男子,真真如媚娘说的,有些不同。 虽着素衣,但气质绝尘全然未束半分,有几许谪仙之人的飘然出尘。身上透着的气息,温润得如沐春风,只是,狭长的眼眸,透着凡俗莫近的清冷。 这样的人,的确不同,但让夏盼格外不安的是,这位石公子,从进门的一句“久仰”开始,就毫不避讳地从上到下扫视夏盼。不是媚娘说的傲视,而是带着一些好奇的探究。 夏盼脸上的笑容,从和煦变成了虚假。她眯着眼,笑道:“石公子,久仰。” 明澈心里有了一丝爽意,旁边的狐狸,终于有点要进攻的意思了。 吃着酒菜,夏盼心里越来越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不管他是谁,都不会是那个家境清贫,苦读诗书多年的秀才。 饭后,夏盼留了他们。 “不知石公子,可愿让我看个手相,不知卉儿是否与你说过,我懂些占卜之事。”夏盼藏在面纱后的脸,笑意盈盈。 石渊却皱起了眉:“在下并不相信鬼神之说,就不劳烦姑娘了。” “欸,”夏盼叫住了他:“你不信,我也要给卉儿看看不是,总归她要与你走,我还是要看看才放心的。” 石渊本想拒绝,但却被卉儿拽了拽衣角。她面色有几分红,小声说道:“你给夏娘看看吧,我要走,还是要夏娘点头的。” 石渊淡淡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姑娘,只好坐了下来,将手掌伸出。 夏盼只一眼,便心中有了几分猜测,抬眼,盯了对面人片刻,才缓缓将目光移回手上,信口说了些前途似锦的鬼话。 石渊对上她双眼的瞬间,便有了几分怯意,那女子目光里的了然很浓,直视他,直到他稍往后倾,示了弱,才慢慢看向手掌。石渊松了一口气,但心中更沉了几分,此女子,果然不同。 夏盼看过手相后,并未多留,饭局自然就散了。 明澈跟着她一路到了侧院,淡淡问:“如何?” 夏盼显然有些丧气:“你们说得对,他确实不正常,我之前想的太简单了。” 明澈骄傲的“哼”了一声,侧眼看着夏盼问:“哪不正常了。” “除了他教养极佳,举手投足都是名门贵府的样子,这些你们都看得出来吧,”夏盼无力地拄着下巴,抬眼看明澈点头,才继续说道:“他的手很奇怪,手背保养的极好,手如柔夷不输女子。” 明澈显然有点厌恶,皱了皱眉:“许是个娘娘腔。” 夏盼没什么气力的摇摇头:“就这样的手,指间居然极为有力,手掌很是粗糙,甚至有茧。” 终于引起了明澈的注意,明澈抱着剑的手臂落下,思考着走到夏盼面前,轻声说:“我没发现他会武,但会不会是用剑,用暗器之类的高手,藏了气息?” 夏盼想了想,是有这种可能,她脸抽在一起,很是纠结:“但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看着没什么杀气啊。” “你今夜就回辰王府,若是武艺高超,这么多日都未动手,目标就是你,且不知道你在王府,”明澈面若寒霜,眼中杀气漏了三分:“我看着他,你回去才安全。” 夏盼摇摇头:“若目标真是我,我今晚就给他这个机会。你也不要在我屋守卫,你正常回你房间,他才会现身。” “不行,太冒险了。” 夏盼笑着安慰道:“你我功夫并不差,就是你师尊在,我也能与他过上两招,撑一会不是难事,何况你就在隔壁。” 明澈勉强同意了,夏盼也在房间假寐。 不料,整晚都没有一点动静,倒是夏盼熬出来了黑眼圈。 “什么情况?他这么耐心的吗,卉儿没告诉他我只呆两日就走吗?”夏盼很不满意,两眼通红的冲明澈抱怨道。 “许是还在等机会?许是你看错了?” 夏盼趴在桌子上,提不起劲来,那双手真的很奇怪啊。 “或许并不是什么练武之人,人家家境贫寒,需要做农活之类的,手掌粗糙也不一定是会武功吧,练什么用手的都这样。”明澈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补觉。 “等等!”夏盼猛地起身,脑子中有什么东西突然灵光一现:“还有一种可能!你去帮我找个人来。” 明澈伸出去的一条腿慢慢收回来:“谁?” 曲凉焕在家喝着茶,享受着没有顾怀辰的京都,真是万分逍遥啊。他曲三少爷,终于又过上了奢靡的生活。 不料今日安排的参加诗友会,却被明澈打乱了。 他一路随着明澈策马狂奔,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到了醉花楼,却发现夏盼正在后院赏花。看见他衣冠不整,还颇为嫌弃的皱了皱眉,问明澈:“你是把他从美人怀里拽出来的吗?” 曲凉焕当场就黑脸了:“我要去参加诗会!本就穿着飘逸了些,一路策马前来,当然有些凌乱。不过你就在这看花呢?” “啊,”夏盼终于从花圃前站了起来:“你帮我看个人。” “就为了帮你认个人?他带着我在京都大街狂奔?我与东宫怎么交代?” 夏盼挠了挠头:“那不重要,等会我给你点无关痛痒的消息,你给东宫送去。” 曲凉焕差点没两腿一蹬晕了过去。那是东宫,无关痛痒,用得着这么火急火燎?他们两祖宗是觉得他不配有好日子过吗? 但他还没从黑暗中清醒过来,夏盼已经拎着他的脖子,带他到了醉花楼的二楼房间。 夏盼指着正坐在博弈书局门口,看书的石渊问:“知道他是谁吗?” 曲凉焕认命,看了看窗外,皱眉道:“不就是上个月中了彩头的那个穷书生,这事我还是知道的。” “你仔细看。”夏盼摁着他的脑袋,就差塞到窗户缝里了。 曲凉焕脖子卡在窗边,又定了定神,还是不明所以,那书生除了气质好点,身上真的普通极了,他这种人间富贵尝遍了的少爷,哪里会认识个穷秀才。 就在曲凉焕准备挣脱夏盼魔爪,说他不认得的时候,身后夏盼的声音幽凉。 “你听过琴仙梨染的曲子,可知他面貌如何?” 一句话惊得曲凉焕猛地一回头,脖子“嘎嘣”一声:“啊...” 夏盼黑着脸,帮他把闪到的脖子掰了回去。 醉花楼二楼某间屋内 曲凉焕一只手扶着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脖子,另一只手颤颤巍巍指着夏盼,眼睛瞪得溜圆:“你是说,你是说,这个,这穷书生,是,是...” 夏盼翻了个白眼,就这样的结巴也能去参加诗会?京都诗会真是没什么水准。 她不耐烦地又怼了怼曲凉焕:“所以让你来看啊!你到底看出来没。” 曲凉焕吞了下口水,僵硬的转回去,仔细定眼看了看,接着倒吸一口凉气,退了两步:“这个距离看,有六七分神似。” 果然,夏盼“嗯”了一声,算是答复,抬脚要走。 “你就这么走了?”这次是曲凉焕抓住了她,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还有事?”夏盼回头看着他,想了想一副了然的模样:“哦,消息我等下整理好给你,你在屋里吃会茶。” 曲凉焕两眼一黑,这祖宗根本没搞清楚重点:“不是...你就不准备告诉我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梨染会出现在你这?还是这副打扮?” 夏盼白了他一眼:“我知道的话,还用找你来认人?” “也是...但你说他打扮成这样是为了防谁么,还怎么?欸?人呢?” 就在曲凉焕还在思索的时候,夏盼早已抬脚走人了,他一抬头,屋子里就只剩他一人了。他只好叹气一声,气鼓鼓的坐了下来。 夏盼整理好消息,让明澈给曲凉焕带走。然后就开始了一番准备,会会这个琴仙梨染。 “姑娘找我?”现在还叫石渊的男子,一身粗布,偏穿出了飘飘然的仙气,进了屋内,微微一笑,便自顾自的坐下来了。 夏盼淡然一笑:“我时间不多,也不想与公子绕圈子了。” 石渊瞥见旁边的琴台和古琴,面色稍有一丝变化,抬了头:“夏娘何意?” 夏盼笑了笑,很是随意地拿起桌面上的茶杯,吹着浮叶:“公子可会抚琴?” 石渊明显一滞,但很快就神色如常:“懂一点点,并不精通。” 夏盼笑着将茶杯放下,走到琴前,默默坐下,指尖一动,满屋音色畅然,石渊也是定睛看着抚琴的女子。 一曲作罢,夏盼手覆琴定,抬眼看着石渊,他早已安耐不住,脸上青筋暴起,紧紧攥拳,骨节发白。 夏盼好笑的问:“如何。” 石渊实在难忍,要不是夏盼技艺上佳,且这曲子他闻所未闻,他早就暴怒而起了。 此刻,他正用手指着面前的女人:“你,你为何如此糟蹋这曲子,这曲如仙音,你居然舍得,将中间几处旋律断掉,暴殄天物。” “所以不知梨染公子,找我何事。”夏盼了然一笑。 梨染脸色绯红,带着愤怒还有半分被人识破的羞愧。他知道,夏盼将曲子处理的很好,断掉的小节若不是琴艺高深,根本无从察觉,他心里有数,知道自己许是被人看破,但是在难咽下这口气。 就仿佛是一幅精美的画卷,被人再最绚丽之处,洒了两滴墨水一般。梨染作为一个,完美音律的洁癖患者,忍不了。 “姑娘已经识破,在下也心服口服,只是这曲子,能否请姑娘完整的弹一遍。”梨染吃瘪,双手一拱,恭敬地好言道。 夏盼笑嘻嘻扶起他的手:“不能。” 梨染的脸色相当难看。 “有些事,想问问公子。” “我回答了,你能把曲子补全吗?” “不能。” 夏盼看着梨染脸色黑的如煤球一般,有几分不忍心,笑道:“但是可以好好弹个别的曲子。” 梨染勉强同意了,自己先张口道:“我听说京都醉花楼有一女子,琴艺或许在我之上,于是前来讨教。路上碰到石渊,他没有银钱,他的村子也很是贫穷,一路靠脚想走到京都,路上早已患病。死后我安置了他,我的身份过于招摇,于是借了他的名字。” 夏盼点点头:“这些我已经猜到了。” 梨染皱眉:“那你想问什么。” 夏盼脸上没了笑容,贴近梨染问道:“为何找卉儿下手?你直接用银钱在京都小住并不是什么难事。” 梨染淡漠的看向夏盼:“我到的时候,你已经出京,不知何时会回。若不是卉儿,你会回醉花楼?” 夏盼脸色很是难看:“你声名远扬的琴仙,居然利用一个女子,只为了引我出来。” 梨染却不知夏盼为何如此生气,随意的解释着:“并不算利用吧,我说我会带她走,是真的,我来只是为了会会你,并不会久住。离开京都的时候,我会带她回府的。” 这下倒是夏盼懵了,她砸吧砸吧嘴,问:“你与她情意是真?会娶卉儿?” “情意到谈不上,”梨染皱了皱眉,很是平静:“我也是侯门之后,自然不能娶她,但是纳个妾,并不是什么大事。” 夏盼拍桌而起,双目怒斥:“纳妾?你可与她说过?她揣着满心的深情,可知你只是想把她放在后院的一间屋子里养着?” 梨染困惑不解,这京都醉花楼的掌柜,怎么说也不该觉得他一个侯门子弟能娶一个青楼女子吧。 但是夏盼怒气冲天,他气势弱了几分,轻声说道:“卉儿知道的,我与她说过,若是跟我,因为家中原因,是要做妾的。” 夏盼两眼一黑,差点被气过去。那是卉儿不知道梨染家中还有很多妾室,也不知道自己同那些女人一样,只是梨染一时“好心”,捡回家中的。她心底觉得石渊就是她的良人,自然不会在乎名分这个东西,但是她不知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夏盼攥了攥拳,但是心底知道,以梨染的角度看,他并没做错什么,为一个青楼女子赎身,到了府中平稳一生,是他心里的道义了。于是脏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看着这女子气哄哄的转身离去,梨染起身喊道:“说好的曲子呢?” “没心情!”夏盼咬牙切齿的回道,然后便摔门而去。 梨染在屋中张张嘴,最后耸了下肩,罢了,也不在这一时了。然后坐到那古琴前,这样一把普通的琴,竟然能奏出那样的曲子。 妙哉,妙哉。 第七十三章--他是个混蛋!(一更) 醉花楼 夏盼摔门出来,脸上的怒气好似要烧了头发一般。 这时曲凉焕也吃饱了茶,走出来正碰上怒火烧天的夏盼,走过去好奇的问道:“如何,他是梨染?” 夏盼瞪了他一眼:“他是个混蛋!” 曲凉焕不知道梨染如何惹到她了,心里默默替梨染默哀一下。夏盼心情不好,他很有眼力的,以最快速度,撤出了醉花楼这个是非之地。 虽然夏盼心里生气,但还是让人将院子里的一间屋子收拾了出来,暂时给梨染住,毕竟是琴仙,整日穿成那个样子,想必也不好受。 然后便让明澈告诫梨染,自己将实情与卉儿说清楚,怎么抉择还在她。 交代完,夏盼便气鼓鼓的回了辰王府。 “先生回来了。”彩儿笑着接过夏盼的东西。 这两日京都下了薄薄的小雪,顾博衍此时正在院子跑闹,看夏盼回来了也很是开心,飞奔过去,在夏盼面前急停下来,恭敬地行了个礼,才吵吵嚷嚷说着这两日自己练了几个字。 夏盼看着顾博衍红扑扑的小脸,才高兴了几分。让梨染去死吧,本仙不管了。 牵着顾博衍的手,往屋内走去:“出这么多汗,进屋吧,一会吹到了。” 夏盼进了屋中,将斗篷脱下,脑子里梨染一脸的理所应当,挥之不去。想了想还是提笔,写了封信。 屋中无人,顾博衍也放松了很多,爬上了椅子:“夏娘是给王叔写信吗。” “嗯,是呀。” “那,那帮衍儿告诉王叔,下雪了,要注意身体哦。”衍儿脸有些红,小声嘟囔道。 夏盼一笑,手中跟着落下笔:“好啊。落款处,要不要我帮衍儿一起写下名字呢?” 顾博衍点了点头,被连着椅子一起推到桌前,把着他的小手,一笔一划的写下博衍二字。 边疆驻军大营 顾怀辰几乎同时收到两封信,纸张都是夏盼准备的特殊信纸。 顾怀辰此刻正躺在营中榻上,看着夏盼的字迹龙飞凤舞,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全都是说些这个琴仙梨染有多么不要脸。针对他对卉儿的行迹,列条控诉。他无奈地笑了笑,抚着血石,上面传过缓缓不断的暖意。 他抬笔写下,字迹工整,除了表扬衍儿字写得不错,还劝夏盼消消火气,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命数。梨染之事,就让卉儿自己决断最好,他也不是恶人,心地纯善总还是有的。 然后放下笔装进信封后,他又打开了另一个信封。 曲凉焕的字迹透着几丝欢快。 【辰辰,你不知道,琴仙梨染到了醉花楼,便装前来,居然被夏娘一眼识破。拉着我前来辨认。那梨染就是冲夏娘来的,听说还和夏娘在屋中抚琴,说话。对了,他长得可是真美,还有一股子的仙风道骨,咂咂咂,姿色气质绝尘啊。】 第一张纸看完,顾怀辰锁着眉头,已经脸色很难看了。他又拿出第二张纸,这张纸是曲凉焕后加进去的,因为前一张写完后曲凉焕已经做了处理,看不出字迹了。但是觉得还不解气,想了想,最近边关连胜,觉得顾怀辰应该无聊,于是添油加醋,加了一张纸进去。 【还有,那梨染说夏娘手里有个谱子,深得他心,天天缠着夏娘,还被夏娘安排住进了侧院,与夏娘同吃住。哎,芳草易寻,知音难覓啊,何况是比你还好看的知音呢。】 这两张纸,完成了惹怒顾怀辰的使命后,终于以身殉职,被无情蹂躏,最后火化扬灰,消失在屋内的炭火盆里。 芳草易寻,知音难觅。 顾怀辰怫然作色,脸色阴暗,会抚个琴,就高山流水了?就成了伯牙与子期了?自己挨的刀子,还不如弹个琴的小白脸? 显然,曲凉焕没有被白折腾,他成功的让顾怀辰心思大乱。 顾怀辰给他回信只八个大字【形影单只、穷极无聊】,以讽刺他是个单身狗,闲出屁了才来挑拨他们二人感情。 顾怀辰躺着,本想闭目养神,但被搅得心绪不宁。还是忍不住,迅速翻身而起,走到案前,将回给夏盼那封信抽出来,重新书写。 【此人品性败坏,轻薄卉儿,万不可再留,早早打发方为上策。】 然后又写了些忆苦思甜的话,大意就是你我同生共死,可别忘了。 “子恒,送信。”然后才安心的躺回榻上。 辰王府 眼看着就要过年,夏盼交给彩儿处理王府内的事情。算着边疆战事捷报频传,夏盼算着,春天他许是就能回京了吧。除了做王府过年的准备,夏盼也将醉花楼打理了一番,家里离得近的小厮,丫鬟,也放了假给她们。 这个时候收到顾怀辰的回信,拆开来看,居然跟着她一起骂了梨染一通,夏盼虽然很解气,但总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可不是那种会这样关心别人的事的人,更别说替卉儿打抱不平了。 但夏盼还是很开心他能跟自己站在同一立场的,于是笑呵呵的将信销毁,然后继续忙着手头上的事。 夏盼正在府中包着红包,在一张张红纸上写下祝语,本来想与明澈计算着如何过个年,但明澈进了屋便说道:“你这年怕是过不好了。” 夏盼放下手中的笔,帮明澈掸了掸身上的雪,轻声问道:“怎么了?” “太子与陛下说,顾怀远虽死,但顾博衍还是皇嗣,这年,他要去宫里过了。”明澈语气里有几分不平:“陛下听太子说,顾博衍现在有个女先生,钦点了你一同陪往。” 夏盼一惊,定睛思考:“东宫就是看边疆战事已稳,陛下心里高兴,便想提醒陛下,当初顾怀辰是因为何事惹怒的陛下。” “此事已成定局,你还是早点想些对策,一旦入宫,你必会相陪。圣心难测,你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人在宫里会帮你说话。”明澈也很是不悦,声音冷了许多。 夏盼心里有些慌张,陛下见过易容的她,而且一眼就看出她是女娃娃。她心里还是有些畏惧陛下的。 第七十四章--还想要琴谱吗?(二更) 辰王府主院屋内 夏盼知道,进宫之事,无论她愿不愿意都没用,只能点点头,思前想后:“我过两天便带衍儿回醉花楼,王府里自由身的小厮,这会已经不少都放了假,我只留几个人伺候,王府空虚,怕有什么不测。” 明澈“嗯”了一声,本欲离开。 就听着彩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明澈只好躲回房内。 “先生,宫里来了人,传您带着小殿下去回话。”彩儿慌慌张张,王爷不在府内,没想到宫内居然来了道旨意,还指明要先生来接。 夏盼点点头,从彩儿怀中接过顾博衍:“叫所有没事的人去前厅吧,王爷不在府中,也要有点样子。” 彩儿急忙跑去传,夏盼淡淡的对着明澈点了头,然后便带着顾博衍去接了旨。 夏盼带着顾博衍接了陛下的口谕,前来传话的居然是宫明,这让她有些意外。 这等小事,理应是不用劳烦总管的。夏盼毕恭毕敬,临走前拿了银钱,散给了一同前来的宫人。 回了屋,夏盼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果然,陛下要她陪同小殿下进宫过年,这一呆,不知道要呆到几日,可能是要到十五,或者出了正月? 夏盼嘱咐了彩儿,便带着顾博衍回到了醉花楼,对外只说到博弈书局小住。 临熙倒是开心的很,他自来了醉花楼,人人都照顾他,不让他做这,不让他做那。顾博衍来了后,他倒是被安排了个差事,就是做顾博衍的贴身护卫。 当日,这是他自己安的名号,夏娘原话只是叫他陪着小殿下,一起学学东西,陪着玩而已。 临熙眨了眨眼,很是兴奋的问:“如何陪伴?是像明澈哥哥陪着夏娘那样吗?” 夏盼想了想,也差不多,就点点头:“嗯,你要像明澈哥哥保护我一般,你就要好好学武,变得更强哦。” 临熙嘻嘻的笑:“我会的。” 夏盼走后,临熙很是有模样的拉着顾博衍,在侧院转着。介绍着各个房间,还有院中的摆设,甚至花花草草也没放过。 后来便带着顾博衍坐在院中的亭子里。顾博衍看着临熙三两下便生好了火,火光照的他脸上暖洋洋的。可看起来,他也不大,居然会做这么厉害的事。 “你叫临熙?”顾博衍声音还带着几分奶气。 “嗯,”临熙生好火,便坐在了旁边的木凳上。脸上的笑如烈日之阳,灿烂万分:“你叫什么呢?” “顾博衍,但是夏娘喊我衍儿,你也喊我衍儿吧。”顾博衍笑了,他也很久都没见过小孩子了,有个同龄人,他说话声都欢快了许多。 临熙好似有些为难,他嘟了嘟嘴,漏出小虎牙:“可夏娘说你是小殿下,我是不能喊你名讳的。” 顾博衍小短腿微微抬起,歪头说道:“那你私下喊我衍儿,就我们两个的时候。” 临熙嘿嘿乐着应了声“好呀。” 梨染知道夏盼回来,硬是从书局追到了醉花楼。夏盼看见他头疼,就往侧院走去,梨染又是一路追随,来到了院中。 走到院中,夏盼的脚步却突然滞住了。 “这次该将曲子弹与我听了吧,你那把琴差了火候,我遣人将我府中的焦离送了过来,可以借你一用。”梨染赶到她身边,在她耳边急速的说道。 夏盼却没理他,看着庭院。 梨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两个娃娃坐在亭中,围着火炉,笑语连连。 顾博衍身上披着顾怀辰派人送回来的狐裘,脚上是金线镶嵌的小靴子,坐姿稳重,手也板板整整的放在自己膝上。身边的临熙,一身棉袄,踩着棉靴,手舞足蹈的给对面的小娃娃讲着什么事情,逗得顾博衍咯咯地笑。 画面和谐,却又仿佛被火光分割成两个世界。 梨染在他耳边淡淡问道:“你不说临熙?” 夏盼难得的回了他的话,声音有几分无力感:“不了,过几年,他自会明白的。” 夏盼瞥了一眼他,慢慢走向亭子。梨染是琴痴,他想要那个断了章的琴谱,夏盼并不怕他漏了什么不该说的,这样的人很简单,除了琴的事,与他都无干系。 “夏娘,梨公子。”临熙笑盈盈地给夏盼挑了帘子。 顾博衍也下了椅子,稳稳地走了过来:“夏娘。” “这是梨染,你要叫先生,明日开始教你琴艺,你过完今年,也四岁了。”夏盼浅笑,却用力将梨染拉到旁边。 “我什么时候同意的?”梨染恨恨地瞪着夏盼。 顾博衍确很懂事的躬身唤道:“梨先生。” 梨染皱着眉头,刚想说不,就听夏盼在耳边一字一句的说:“还想要琴谱吗?” 梨染嘴角抽了一下,点点头,勉强应了。 “去吧,带小殿下回屋子去,外面冷。”夏盼笑着同临熙嘱咐。 等两个孩子进屋,梨染迫不及待的问:“你说琴谱是什么意思?” “哦,我会给你,你何时离京,我何时给你。”夏盼转身坐了下来,很是坦然。 “那我现在就走。”梨染没有一丝犹豫,脱口而出。你以为我很想呆在京都这么冷的地方?不是为了琴谱,谁愿意多呆。 夏盼呵呵冷笑:“你想得美,你前些日子装作穷书生,住我的吃我的,你就想拍拍屁股走啊?” 梨染皱了皱眉:“银子我都还给你。” “我看起来很缺钱?”夏盼不满的挑眉问:“再说,你与卉儿说清楚了吗?” 梨染叹气:“那你想怎样?” “到你把这个事从头到尾给卉儿讲清楚之后,卉儿要走要留,给我个答复。我才能放你离开,至于你的食宿费用,就由你来当衍儿的老师偿还,就几个月而已,我不会为难你的。” 梨染哑然,这几天他都想与卉儿说明白,可是每每看到卉儿满心的欢喜,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卉儿那,你去说不行吗?我说话很直白,你都接受不了,我怕她更难...”梨染几分为难。 夏盼气的要死,翻了个白眼。大哥,你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干出来的事还要别人给你收场。 第七十五章--任何颜色都不及他万分之一(三更) 夏盼瞪着面前的人,吐字清晰。 “不可能,我告诉你,你不说清楚别想走,你就给我在这打一辈子工吧。” 说完夏盼就抬屁股走人,这个梨染,简简单单的人,但总能给她惹火,每次说话结束时,都给夏盼气个半死。 夏盼回屋处理自己的事情,眼看着就要进宫,有些事,还是要加快速度处理了才好。 不知过了多久,夏盼听到琴声浅浅,却温细如春风,琴音直直传入她耳中。这等功力,天下都在找不出第二人。 夏盼无奈的笑了,她学琴二十年的时候,连梨染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如今倒是让他执着成这样。 她本想不管的继续低头忙自己事,却突然皱了皱眉,不对... 夏盼疾步走到院子,看着中庭,果然。 此时的梨染,坐于亭中,一把古琴后,一袭白衣胜雪,青丝如墨,被干净的束起,眉眼间淡漠的要命,神情飘远。仿佛心绪已在九天之外,凡间的一草一木,皆不在他的眼中。 当下夏盼心中就明了了。是了,这样一个飘然出尘的男子,怎会在意这凡尘之事。更不可能为情所缚。可这样一个人,进了别人的眼,世间的一切,任何颜色都不及他万分之一。 比如卉儿。 夏盼惴惴不安地看向离亭子不远的卉儿,她正呆站在原地,任由雪花一片片落于肩头,视线中,只有那亭中的一道身影。 琴音停,一曲罢。 梨染慢慢起了身,脸上比刚刚石渊的淡然还多了一分清冷,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夏盼,然后收回目光,缓缓走向卉儿。 就在他快走到卉儿面前的时候,卉儿突然不自觉的低头,微微后退了一小步。夏盼看到了这个小动作,那不是往日卉儿害羞的模样,是被人气势压过太多的一种不安。 梨染也感觉到了她的变化,还是走近一步,替她掸了肩上的雪花,声音飘然:“我是梨染,之前因为有些顾虑,没有告知,骗了你,我很抱歉。” 就在“梨染”二字出口的时候,卉儿身体僵硬了,她费力的抬起头,不敢相信:“琴仙梨染...” 梨染嘴角有笑,但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是。” 夏盼叹息一口,准备回房间,不这么多余的站着。 “夏娘,你早知道了?”卉儿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脸上通红,眼里都是不可置信:“所以你让他住下来,就是,没告诉我。” “不是的,卉儿,”夏盼收了脚,回身往她的方向走过去,急忙解释:“我那天知道了,就,就让他解释给你了,我,我不知道如何开口。” “嗯,是我拖了好久,不知怎么与你说。”梨染也点头。 “我知道了。”卉儿满脸尴尬,僵硬的笑了笑,俯身:“夏娘,梨染公子,卉儿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然后起了身,不顾夏盼的呼唤,便转身回了醉花楼。 夏盼跑向她,不料地上的雪很滑,她一个趔趄,幸好旁边梨染扶住了她。 她站稳后,皱着眉甩开了梨染。 梨染眉间有几分不解:“不是你要我告诉她的吗?你这在生哪门子气。” “你...我...哎呀!”夏盼手指在半空中指了半天,郁结于心,为啥感觉这个梨染比她还不像个凡人呢,怎么沟通起来这么费劲。 夏盼咬牙切齿道:“你这也算解释?你不如留封信说你骗了她,抱歉,然后一走了之呢。” 梨染一脸纯良:“可你还没给我琴谱呢。”不然他也很想这么做的啊。 ...夏盼赶紧扶住自己,让自己别被他气晕了。 夏盼痛心疾首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进醉花楼。 梨染看着她气冲冲走了,只能无奈摇了摇头,暗叹女人实在是麻烦。然后便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回了亭子,收起琴。 反正他的任务完成了,他抱着琴,回了房间,准备看看从博弈书局买回的新书。 夏盼跑到了卉儿的房间门口,想敲门,却不知道怎么劝她。手顿在半空中,许久都没能扣响。 “怎么了。”媚娘慢悠悠地拖着红色外衫走了过来,身上还隐隐有些酒气,看上去刚从别的客人那出来。 夏盼吧唧吧唧嘴,也没能说出来一个字。 媚娘凤眼微调,香肩一靠:“她这吃闭门羹了?来我屋里吧,我从来不拒绝你的。” 媚娘回了房间,洗了澡,酒气去了,懒懒的躺在早在床上的夏盼身边:“说罢,是不是那穷书生?” 夏盼叹气一口,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给媚娘听,说完还皱起了眉,问着身边的人:“你说,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也轮不到怨我吧?” 媚娘半撑着身子,看着夏盼笑道:“与你有没有关,最后不都是你来擦屁股?” 夏盼无望的叹气,情绪低迷起来。 “但我还是真是没看出来,那穷书生居然是梨染,出身名门的琴仙?”媚娘皱了皱眉,若是让她早知道,哪还轮得到卉儿。 夏盼却好似识破了她的心思,嘿嘿一笑:“首先,他穿的穷酸成那样,怕是你根本没多注意过他半柱香的时间。其次,他也不会对你这种人下手的,风险高,不好骗。” 媚娘很是不满,甩了甩秀发:“切。” “这事其实也没什么,总归她在气头上,过两日便好了,就是这话总要说明白了。”夏盼想了想梨染那个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算了,估计也指不上他。 “我帮你搞定,”媚娘爽快的开口,然后枕着夏盼的肩头:“你心底是希望她跟梨染走不走?” “没有什么希望不希望吧,她愿意去,我也不拦着。但许是,高门深院的日子和她想的不一样吧,可她若是死了心的要跟他,我觉得梨染也不会亏待她。”只是也不会格外对她便是了...夏盼没继续说,心底却有些担心。 夏盼回到院子已经很晚了,不料梨染居然还在等她。 玄色披风,裹着白衣,就那样孤冷的立于亭中。 第七十六章--我是个小人,我作弊了(四更) 梨染看到了夏盼走进院子,目光直视着她,但却并没开腔。 夏盼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本想略过,但是这样一个身娇体贵的主,冻坏了那双手就罪过了,于是咬咬牙,走了过去。 没好气道:“等我?” “嗯,”侵染披着大氅,从火堆旁边站了起来:“我何时能走?” 夏盼真的生气了,声音很冷:“你这个人心是冷的吗?你不问问卉儿如何,不问问她如何决定。只关心你那破谱子吗?” 不料,梨染的脸上居然也出现了怒色,他逼近夏盼,倒是给夏盼吓得后退一步。 “什么叫做破谱子,我不知你那谱子从何处寻来,或是你自己做的,你都不该如此糟蹋,” 他怒气灼热,不然夏盼也不会脸上通红,好像自己真做错了事情一般心虚。 这些日子,夏盼也大概知道。梨染这个人是冷色调的,但不是明澈那种不爱说话的冷酷,而是礼数周全,但却始终有一种距离感的冷淡。但却从未从他脸上看到过生气的表情。 夏盼吞了吞口水,刚想用更高的气势怼回去。 就听他的声音凄凄切切,带着心碎,颤抖道:“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你许是天赋异禀,能练成如此琴技,却不心存敬畏。但我,二十年间,无一日怠慢,我视它如生命,你侮辱自己便罢了,我不允许你说这曲子。” 夏盼听完,脸更红了,惭愧的想钻进地里,不停地在心里骂自己。我是个小人,我作弊了,我练了几百年了。你才是天才,你才是天赋异禀,我亵渎了,我真的错了! 但是这话没法这么说,夏盼生硬地抬了抬手,拍着他的肩膀:“其实我,我弹得没有你好,那天是那曲子不错。我不尊重,我错了,你,你别太伤心啊,其实你天赋很好的。” 饶是夏盼已经软了语气,也难以挽回梨染的一颗心了,他摇了摇头,失魂落魄的走回自己的房间。自己这二十年间的清高,自傲,都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原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呵呵。 夏盼尴尬的喊了他两声,他却仿佛没听到似的,只是痴笑着,喃喃自语道:“什么琴仙,呵呵,什么天才,呵呵,不过是我,眼界窄小。” 他忽的推开门,声音离夏盼更远了:“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山外山,人外人罢了。” 然后门一关,夏盼听着屋里传出断断续续的笑声,笑的她头皮发麻。天啊,自己造孽啊!就这样把一个天之骄子打击成这样。 这特么的是要遭雷劈的啊。 本来夏盼是来兴师问罪的,现在搞得自己一身负罪感,她站在亭子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她招谁惹谁了?怎么谁都看她不顺眼!这些事到底跟她有个毛线关系啊!算了,她不管了!她过两天就要狼入虎穴了,谁管她了呀。 夏盼越想越委屈,抬脚就往屋里走。哼!骂骂咧咧走到房间门口,怎么也抬不起手推开门了。 老天爷啊,梨染不会做什么不理智的事吧,不至于吧。夏盼摇摇头,不至于不至于,怎么也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 嗯。夏盼点点头,推门,腿却迈不动了。 可是刚才他说话真的有一种不想活了的语气,琴仙梨染自戕于京都醉花楼,天娘啊,夏盼还没活够,她不想被吐沫星子淹死啊。再想想,他屋里有剪刀,有琴弦,他还佩剑。 不行不行,夏盼赶紧关了门,脚下生风,一把推开梨染的房门。 果然!梨染正拿着一把剪刀。 “你干什么!”夏盼一个飞身,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梨染皱眉吃力,剪刀掉落地上。 “你疯了?”夏盼怒目而斥:“不就是骂你几句,这么想不开干什么!你想没想过,你死我这,我怎么办,我全部家业不都要给你陪葬!” 梨染本来很伤怀的目光,变成了疑问:“我为何要死?你以为我要自戕?” 夏盼尴尬的收回指骂的手:“你不是要自残,你拿剪刀干嘛?” 梨染眼中的忧伤又浓了,凄惨道:“我要把这把焦离毁了。” 夏盼眼珠子瞪得溜圆,不敢相信,焦离是这世间的一把传世古琴,由琴仙历代相传。这世间再无一把可与它相提并论。他自戕就算了,这不暴殄天物吗,丧心病狂啊。 “你拿焦离出气?”夏盼恨不得给他一耳光,指着他鼻尖:“你不怕你师父从棺材里蹦出来抽你啊!” 梨染似乎很不满,又皱了皱眉。夏盼才觉得说的话不妥,好了,这下把梨染连带他师傅一起得罪了。 但梨染并未与她太计较,只是神色怅然:“我不是琴仙,我不该拿着它。可你根本不懂他,这世间再无人配得上它。” 夏盼头向前伸了伸,张了张嘴。这梨染才是神仙吧,这什么境界啊。说的什么鬼话啊,她怎么听不懂呢? “不是,你今天太激动了,我在院子里说的那些话,也有生气的成分,不是真的看不起琴,我若是不喜欢也不会学它这么久。”夏盼甩了甩自己乱哄哄的脑子,决定还是先安抚他比较重要。 梨染神情有了一丝波动,很好,夏盼继续靠近。 “我真的很喜欢抚琴,那个谱子我也很珍惜,除了你,我没给任何人弹过,我知道只有你能听得懂,”夏盼开启了马屁模式,这些脆弱的人,就是要有人给他们没事吹捧一下:“但就算是琴仙梨染,我也不愿意把曲子弹完整,我是珍惜它的。” 梨染似乎松了一口气,抬眼说道:“那我便宽慰了,若是这世间比我琴艺还佳的人,瞧不起它,我真不知自己这今后如何静心继续修炼。” “是是,”夏盼陪着笑,趁着他心情不错,靠近焦离:“这个焦离你借我先放我那,我不碰,我就是瞻仰瞻仰,你不会介意吧。” 梨染淡淡一笑:“不介意的,本来我也是准备借你用的。” 夏盼嘿嘿讨好地笑着,赶紧包起焦离,走出房间。 呼,夏盼长舒一口气,吓出一身冷汗,但还好,梨染头脑简单一根弦。这换了别人,焦离就保不住了。 “走吧,宝贝,跟我回屋。” 第七十七章--替四王叔讨东西(五更) 夏盼出了房门还是不大放心,就走进了院子角落的小房间。遣了临风住到梨染屋子的侧间,时刻照顾他。这才放心的回了屋。 没两日,卉儿便来找她道了歉,说自己当时有些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夏盼倒是嘿嘿一乐,摆了摆手,只叫她处理好他们的事,有了定论告诉她就可以了。 然后便笑嘻嘻地给人送出去了,反正她是不想再管了。 入宫的日子转眼就到,一早起来已是除夕。夏盼安排好了醉花楼,便从王府乘着马车,带着顾博衍和彩儿朝宫中驶去。 入宫门,此刻夏盼眼中的皇宫,与她那些日子感受到的,千差万别。红墙金瓦,正迎着阳光熠熠生辉,年味的红色正覆着石砖和檀木,放眼望去,火红一片。 顾博衍是有印象以来第一次入宫,太小的时候,入宫请安,他并无印象。只是路过宫前的广场时,忽的一阵风吹了他的狐裘,银白色的领毛不停地蹭着他的脸颊。 他停顿了一下,本想看看四周,却被夏盼疾步带走。顾博衍抬头看着夏盼,眼中有不解。 夏盼声音很小,但却在四下无人静得要死的宫墙内,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皇宫就是这样的地方,别做任何引起别人注意的事,才最安全。” 他迟疑一步,都或许会引出陛下不大愉快的回忆。东宫是这样想的,宫内的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顾博衍点点头,不再乱看。 他们被宫人引到一处宫殿,收拾利落,用过午膳后,就准备去前殿赴宴。过年家宴,王室宗亲皆聚于此。这是顾博衍总归需要面对的。 大殿内已经布置得当,夏盼与顾博衍来的不算晚,但已经有不少她或脸熟,或眼生的宗室子弟入了席。 顾博衍被带到主位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对面而坐的,正是太子之位。其他的几位皇子都依次而坐。 陆陆续续的人渐渐坐满,陛下和皇后也走入正殿,众臣起身恭迎。 陛下挥挥手,随意地坐了下来,忽的眼神就飘过来,看了看顾博衍,又稍稍抬了抬目光,瞥了一眼夏盼,只是一眼便收回了。手指在空中微微划过,宴会开始。 歌舞声瞬间将这大殿填满,夏盼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夏盼一边夹着吃食给顾博衍,一边缓缓将眼前几个重要的人介绍给他。 “太子王叔不喜欢我?”顾博衍微微拉住夏盼的衣角,小声问道。 夏盼愣了,手顿了一瞬,面无变化:“他喜不喜欢你不重要,你是小皇孙,坐在离陛下如此近的地方,你不能奢求别人的喜欢。” 顾博衍“嗯”了一声,不再看别人。 “博衍,来。”陛下声音不大,却让大殿瞬间静了下来,只剩那歌舞仍未停止,几十双眼睛看向正殿中间。 顾博衍看着陛下朝他招手,感觉夏盼轻轻在身后推了推他,便起了身,一步步走过去。 “皇爷爷。”顾博衍恭敬的鞠躬。 陛下看着眼前的娃娃,脸上无喜无怒,只问了句:“几岁了?” “今年过了便四岁了。” “嗯,准备送给朕的吉祥话了吗?” 顾博衍点点头,夏娘教过了,他都记得。 “那你准备讨点什么赏赐,喜欢什么?” 夏盼在下面听得心惊肉跳,四岁的娃娃,想要什么都不正常。寻常玩意,新鲜东西,总归是他说什么,都不免有人瞎猜。 顾博衍倒是没想到,呆呆的问:“我不知道来跟皇爷爷一起拜年,还能自己讨赏赐。” 陛下淡淡道:“他们不行,你还小,可以讨。” 夏盼咬唇,正紧张,就听着顾博衍笑的有几分腼腆,小声道:“衍儿来和皇爷爷过年已经很开心了,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 一句话,陛下的神色却有些波动了。 “好吃的和玩的都是四王叔买给我的,如果皇爷爷同意,衍儿替四王叔讨个东西吧。他在边疆御敌,不能回来过年,也让衍儿给皇爷爷带祝福呢。”顾博衍笑着说道。 陛下明显怔住了,然后渐渐眼底有了笑意:“那你给你四王叔讨什么呢?” 这可难为住顾博衍了,他皱着眉想了一下,还是没想出来:“衍儿不知道王叔喜欢什么,但总归皇爷爷送的,王叔都会喜欢的。” 怀辰...陛下的思绪似是扯到了边疆,眼里有点点温和。但很快便消失,点了点头,神色平静:“下去吧。” 皇爷爷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顾博衍有点不明白,仍是恭敬地行礼,退回了位置。 殿内重新有了人语的声音,顾博衍看着替他布菜的夏盼:“夏娘,你手心里有汗耶。” 夏盼很是尴尬的笑了笑,没吱声。 顾博衍三言两语,便将自己与顾怀辰捆绑在一起,只字未提大皇子和他母妃。他许是这些日子已经明白了,他将自己重新捆在辰王府,才是皇爷爷乐意见到的。 她低头看着面前坐的周正,一丝不苟的顾博衍,心酸不已。 四岁孩子,懂了进退取舍。 而这一屋子各怀鬼胎的狼豺虎豹,从一开始就打量着顾博衍,刚刚陛下一席话,更是搅得他们心思荡漾。 临近子时,陛下携众人到阁台凭栏而立。爆竹蹿地而起,空气被刺耳的声音划破。接着漫天绚烂,流光溢彩照的皇宫宛如白昼。 夏盼候着顾博衍,他拜了年,领了陛下给的压岁钱。兴冲冲走了过来,跟着夏盼回到了住处。 一进屋便给夏盼行大礼拜了年,夏盼愣住半天,才赶紧扶起他,好笑的说:“小殿下,该是我给你拜年,你这个样子,旁人看了去,我就是以下犯上。” 顾博衍笑得很甜:“我特意回了住所才拜年的,不会给别人看了去的,你是给小殿下拜年。但衍儿是给夏娘拜年,不耽误的。” 夏盼突然眼中就吹了风,鼻头也一酸,抱起顾博衍。 上天入地,天宫也好,凡间也罢,她都觉得自己是个没什么权利地位的小草。直到顾博衍,恭恭敬敬的磕了头,道了一句“吉祥”,她知足了。 ------题外话------ 害、 猜猜夏盼能不能在皇宫过好这个年~ 第七十八章--欺君是杀头的罪(一更) 拜了年,除了顾博衍,大半宗亲都回了府。但陛下果然留了他们小住。 但没想到,陛下没有理顾博衍,居然传了夏盼去。 夏盼进了长青殿内,陛下正在看书,她规规矩矩的请了安,便在一旁候着。 “你是辰儿聘来陪着博衍的女先生。”陛下似乎一直是如此平淡。 “是。” “辰儿府中的人。” “是。”算是吧,夏盼挑了挑眉。 “那你可知之前,带着孙将军去城外接禁军,那个侍卫,现在人在何处啊?” 夏盼心里慌张万分,但好在对于这个侍卫去处,于一早便与顾怀辰商量过了,给了银财回了家乡,顺理成章。 “回陛下的话,那人...”夏盼刚清了嗓子,准备答话。 “你可想仔细点,欺君是杀头的罪,”陛下声音很淡,却撞乱了夏盼的台词:“护驾有功也不能抵罪的哦。” 后一句一出,夏盼当场就脸色惨白,吓得够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民女有罪。”整个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噗。” 夏盼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的脸贴在地上,抽在一起,不是吧,刚才咱们这位高冷男神皇帝陛下,是笑了?是笑了吧... “你何罪之有啊?”头顶的声音虽然不重,却压得夏盼身子伏的更低。 “民女,民女,”还是那句话,缩头一刀,伸脖也是一刀:“民女正是当日出宫的侍卫,因当时战乱,所以才伪装成男子,不是有意欺君罔上,请陛下恕罪。” 陛下看着哆嗦的女子,眼里笑意更浓了。她虽惧怕,但却条理清晰,也拿捏几分他的心思,这样有人味的姑娘上次见,是多少年前了。 “起来吧。” 夏盼长舒一口气,今天还是活下去了。陛下随手抬了抬,她识相的坐在了陛下手指方向的木凳上。 只是这屁股刚沾凳子,还没接触严实,夏盼就被陛下的下一句话,重新吓回地上。 “那秋闱胡姬也是你?” 夏盼已经快哭了,匍匐在地上,心里一直大骂顾怀辰这个时候怎么不在,不是要护着她吗?她现在吓得要死,可能不用陛下处理,马上就自己咽气了,他怎么不出现呢。 今天能不能活着,刚才断论太早了。 “陛下...” “你怎么又跪下来了,不是给你赐座了。”陛下的目光从书的上沿淡淡的扫了一眼夏盼。 “陛下,民女还是跪着吧,您帝王之相,天家气势,一字都重如千金,民女跪着说话比较安心。”这是实话,夏盼感觉自己跪着好一点。 陛下藏在书后的脸上已经有了笑意,但夏盼却只敢看着陛下的脚尖,她太怂了,她自己在心里暗暗骂自己,这若是被司命看去,不晓得要笑她几百年。 “辰儿要娶你。” 果然夏盼没回椅子上,再折腾一遍,是对的。夏盼刚刚抬起一点的头,立马又磕在地上,嘶...这下有点疼,饶是陛下也听到了头骨磕到地面的声音,也是抬了抬眼,有些吃惊。 但夏盼已经顾不上头肿不肿的事了,她才下凡没两年,还没过够好日子。 “陛下,王爷说笑了,我只是个普通女子,自知配不上王爷,不敢肖想。”本说这话,只为保命,可说道后几个字,她突然有了几分哽塞。 陛下显然也听了出来,继续淡淡道:“普通女子?” 夏盼两眼一黑,如果陛下当下说出醉花楼三个字,她怕是会决定早点回天宫吧。但陛下并没继续说下去:“可辰儿不像说笑。不出意外,今年春天,便可将突厥击溃,等着他们谈和。辰儿走前,我说了,等他凯旋归京,我应他一个心愿。” 夏盼不知哪里来的胆量,但她的确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她抬起眼,问陛下:“陛下可会答应他?” 陛下终于放下了书,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在瑟瑟发抖保全自己,如今却双目明亮,直视他不曾退却的女子。 夏盼的心在狂跳,面上却为退半分。直到那道明黄色袍下的人开了口。 “朕会。但朕不想让他娶你。” 一句话,那鲜活的女孩子,眼里的火花一瞬间便消失了。她的睫毛颤了颤,双唇紧闭。 “朕很喜欢辰儿,你也应该很聪明,知道朕说的喜欢的意思。辰儿喜欢你,但是朕不能让他娶你。” “陛下不喜欢我。” “朕也很喜欢你,但是喜欢,于国家无用。皇后对于朕而言,与喜欢无干,但却重要。懂了吗?” 是了...这位面前的陛下,便是主宰这个世间的王。而她有什么资格说声不呢,不只是这个世间,在哪都一样,她不过是颗小草,生死都不由她。 她脸色有些苍白,还是尽力扯了扯嘴角:“陛下希望我怎么做。” 陛下看着她,渐渐看出了一丝他心尖人的模样,他甩了甩那些思绪,她不会和婧妃一样,她更坚强,更懂得保护自己。 陛下终究还是开了口:“你当日在御医所,除了做些迷药,我知道你问了血岐花心的事。” 夏盼心底沉了,是,她当日受的余毒未解,正好在御医所,她打听了一下,想来这世间奇药应都在宫中,这血岐花百年难遇,因为多数血岐花并无花心,无法繁殖。顾血岐花心更是千年难寻。而它,刚好可以解夏盼的毒。 “是。”夏盼声音沙哑。 “朕知道后一直在派人寻找,如今已有了下落。” 言下之意,和其赤裸,一片花心,换他的几十载相伴。她不想要,不想换。可她想不想,又有什么用。 陛下转过身,背对夏盼:“嫡妃不一定得宠,但是好的嫡妃,是能忍让侧妃的宠爱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辰儿对你如何,名分不过是个说法而已。” 夏盼看着这道背影。知道陛下已是在软着语气了,她理应磕个头,谢恩。毕竟一个侧妃之位,她也是够不上的。 但是她不想,她知道这结局,但还是不死心。 她咬着牙问了一句:“不知陛下主意的辰王府嫡妃,是哪家千金。” 第七十九章--望陛下,相赐(二更) 夏盼执着的问了,她不怕陛下责罚,只要不是那三个字,一切就都是未知。她就不放弃,可以对顾怀辰骄傲的说,你看,我坚持了哦。 陛下背着她,却皱了皱眉,一句此事与你无干也说不出。 夏盼走在宫内的红墙下,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更不知这漫天飞雪何时下的。 她只知道,陛下那句:“护国公嫡女,林苒汐。”出口便给她的这段情盖了章。至于后来陛下说的,她品行大度,不会计较妾室,之类的话,夏盼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司命的那本卷宗上其他的事情,夏盼都已模糊,唯独【妻:护国公女,林氏】这几个字,如同魔障梦魇般,久久不散,出现在她眼前。她甚至记得,这几个字,写在卷宗何处。 也不知道陛下说了多久,她只是听到屋子里静了,陛下正望着她,正等着她开口。 罢了,一切本是她强求而来,这一世界,本该无她,如何能求得正果。 她僵硬的俯身,叩头:“民女体内毒发,只有血岐花心可解,若得垂怜,四王爷会来求药。” 夏盼胸口堵得生疼,嘴里似乎有血涌了出来,她压下血腥的呕吐感,声音颤颤却字字清晰:“望陛下,相赐。” 陛下没有再说话,他看着地上的女孩直了身,并未告退便走了出去。他站在殿中,看着窗外那女孩魂魄皆无,僵直的走到宫墙边。天上下起了雪,一片片落下,她未看一眼。她突然身体停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宫明。”陛下声音急迫,宫明闻声立刻入殿,看着陛下脸上居然有几分担忧,对他吩咐道:“你在远处跟着她,直到她回殿。” 宫明不敢懈怠,匆忙赶出去,心里也震惊万分,陛下让他上前亲自操办的事情少而又少,这女子如何不同。 夏盼走了很远,这一路竟无一人拦她,而所路过之处,也都空旷无比,但她并未注意,她只是机械的挪动着双腿,让自己别停下来。 她思绪飘散,她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直到胸中再次绞痛,又是一口鲜血涌出,她抬了抬胳膊,擦过嘴角,看着帕子上全是血色,眼里的红,才将思绪拉回这具凡胎。 啊,这块帕子已经不能要了,自己这半年,很少咳血的。今日竟吐了两次,呵呵,这血岐花心,来的也太及时了吧。 她还是要活下去的,司命的话本,也终归是凡人写的玩意,她是仙子,她才不会因为什么狗屁感情,就寻死觅活。这世间还有别人,还有别的风景的,她总归是没活够的。 她笑着转身,准备回到院子,却一眼扫到旁边的宫殿。笑就僵在脸上,这是婧妃的寝殿。她居然无意识的走到这了,仿佛又见到与他小住的那些片段。但这些回忆都只是在她脑中闪了一瞬,夏盼便转了身,微笑离开了。 师父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嗯,这世间本就是她心存幻想生出的,现在该还他本来的样子了。 那日夏盼回了寝殿,彩儿看她衣上都是鲜血,吓了一跳,忙上前询问发生何事,可夏盼只是挥了挥手,没有说话。连顾博衍都没理,便回了屋里,一觉睡了过去。 而后跟来的宫明就是更奇怪了,只细细嘱托好生照料,彩儿问可否召御医前来诊治的时候,宫明却说了句,想来是不用的。然后便走了。 彩儿不知道何意,顾博衍却拽了拽她:“大概就是皇爷爷说不用吧。”夏娘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她那么厉害,那可能是别人的血。顾博衍如此天真的认为着。 第二日,夏盼便精神好了许多,只是眉宇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顾博衍不知道是什么。夏盼带他出了宫,连告退都没有,只是打发了宫人去知会陛下一声。 饶是彩儿这个从未进过宫的丫鬟,都知道这样不合礼数,但陛下却未说一个字。 夏盼依旧给顾怀辰写信,依旧教顾博衍识文断字,依旧会消失两天。 本觉得女先生变了的彩儿,也慢慢不再多想,和以前一样,并无不同。 第一个发现夏盼不对的人,是梨染。 夏盼回了醉花楼,先是醉生梦死了一晚,她躺在媚娘怀里,又哭又笑。明澈坐在她身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卉儿给她煮了解酒汤,霜儿陪着擦了泪。 只有梨染,突然灵光一现似的,收拾了桌子,将他那把焦离拿了出来。 卉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都这样了,怎么抚琴。” 梨染很是坦荡:“她平日也不会给我弹的。如今正好。” 卉儿欲再反驳,夏盼却哭笑着抚上了焦离,骂骂咧咧的对着梨染:“你知道这把焦离,是仙家遗落凡间的仙物吗?虽然几百年过去了,吸了不少凡间的尘气,但也是凡间琴师做不出来的东西。你,你居然要毁了他,我,我!” 说着夏盼就几欲起身,手指都戳到了梨染的脸颊。然后又被身后的明澈一把摁下。 梨染满脸黑线。 霜儿皱着眉,问媚娘:“她喝多了就会说这些神神叨叨的话?” 媚娘摊摊手:“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她什么时候喝多过,她不是千杯不醉吗?” 明澈倒是知道她千杯不醉只是因为提前吃了解酒药,但如今为何寻醉,他却不知。 还未等她们叽叽喳喳说完,焦离声响,一声仙音自她指间传出。焦离似是与她灵魂共鸣,合二为一。那琴声时而高荡起伏,时而棉柔延长,虚虚幻幻,真真切切。随着她的心意奏出的,这是仙曲。 曲停,却余音绕梁,一屋子人胸口发闷,不知开心为何物。 但除去满面是泪的夏盼,有一人竟也情难自抑,两行泪,挂在梨染的脸上,滴落到他纯白的长衫。 那曲子击打着他的灵魂,仿佛索命的魂勾,只是勾出的,全是些世间不可避的哀伤。满屋人中,只有他清晰地听懂了,那曲子中的无奈,可悲,求不得。 第八十章--你舍不得我死的(三更) 第二日酒醒,夏盼便和没事人一样,全然没有任何变化。 明澈和众人说起她前日的异样,她只是哈哈大笑道,进宫太压抑了,陛下太恐怖,吓得她惊慌失措,回家了当然要放松一下。还说自己身边没个保护的心慌慌,让明澈抓紧训练临风和临熙。 梨染听了,并未言语,只是转身回了侧院。 入夜,所有人都在醉花楼忙着,只有夏盼这个大闲人,搬了几坛酒,闪身进了一间屋中。 屋里的人看了看她,走上前帮她把酒搬到角落:“你是准备把我这改成酒窖?” 夏盼嘿嘿一笑:“你听出来了吧,我漏的情绪太多了,你肯定是听出来了的。” 梨染轻声“嗯”了一下。 夏盼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捧着一坛酒,笑嘻嘻问:“你不介意吧。” 梨染其实是介意的,但是说到底这毕竟也是人家的地盘,自己才是客人。他淡淡的问:“你不愿意告诉他们实情,倒不避讳我看出来?” 那女子笑的月牙弯弯,满不在乎:“你除了琴,还在意别的东西吗?你关系我因为什么伤心?” 梨染觉得很有道理,他确实不在意。听得出来是一码事,跟他有没有关系,是另外一码事。 夏盼看着他了然的样子,笑着饮下杯中酒,他连自己的感情都不在乎,哪会在乎她的哀秋伤月。夏盼喝了几口,长袖一挥,抚上焦离。 她笑吟吟的,指尖轻弹,转头看着坐在不远处,坐靠着看书的人:“你不是想要那个曲子吗,我给你。” 梨染皱了皱没,目光从书上抬了起来:“你不是要等卉儿做了决定再放我走吗。” 她不知为何,微微低下头,笑的有几分凄凉:“我想过了,那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是不是为她好,都不该左右你的。你们想怎样都好吧。” 梨染有些诧异,稍顿后叹气一声:“我现在不要。”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 “等我离开那天,你为我送行的吧。”梨染又重新低头,看着手中的书。 夏盼点点头,饮下一杯酒,对他嘱咐道:“你不要告诉他们哦,明澈不准我常喝酒的。” 梨染声音寡淡:“与我何干。” 嘿嘿,夏盼得意的在屋中喝了一坛,才高兴地回了自己房间。至于为什么选了梨染呢,他性子孤冷,她知道他不关心别的事情。而自己一个人这样冒险喝酒,总归是容易不小心把小命搭上的,以防万一,一个木头看着自己,也算不错的选择了。 于是三五日,夏盼必会回醉花楼小住,有时候还会带上顾博衍,让临熙陪着练练剑。 但都是要来梨染房间喝上几壶的,有时候梨染心情好还会陪她对弈一局,或是抚琴相聊。但是梨染是滴酒不沾的,酒气影响琴技,他如此说。夏盼便也就再没逼过他了。 只是那曲曲动人,琴声勾的两人如相遇了百年一般。 夏盼的琴技是时间堆出来的,但梨染是真的天才,夏盼随意弹出的情绪,他都能感受到,甚至比他自己的经历,更牵扯他的心魂,梨染道,这便是知音难觅吧。 明澈却是在一两个月后,发现异常的。他最近被夏盼安排忙别的事,再见夏盼时,竟发现她脸色极差。 他闻到了院中的酒气,他知道梨染滴酒不沾,于是阴着脸扯过夏盼的手腕,探查她的脉象。 “你知道你身体里余毒未清,不能经常饮酒的。”明澈捏着她的手腕,他的怒气灼伤了她的眼。 “我有事情要做的。”夏盼撑着笑了一下。 “要以你自身性命相搏?”少年满是困惑,问着一路相伴的女孩。 当时他们正站在院中的亭子里,她望着月亮,淡淡的从嗓中发出一个单音“嗯”。 少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皱着眉,放下她的手。 过了好久,那女孩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沙哑道:“明澈,我想你师尊了。” 明澈也看了看月亮:“他知道也会骂你的。” 这次倒是夏盼笑了,那抹冷白中飘着一许红色的身影在她脑中划过:“他是肯定不会的。” 又是一个月,天已经见暖。边境也是捷报频频,辰王之名,响彻大晏。算着,也该是他回京的时候了。 但近一个月,都没有收到过任何顾怀辰的来信,夏盼还在等,许是战事正在收官,他分身乏术。可是接下来的信却让夏盼心如冰封,那是一封子恒写的信。 最担心的还是来了,顾怀辰躲过了突厥的夹击,却没躲过太子的人。顾怀辰身中蛊毒,是一种西南独有的秘术,边境军医竭尽所能,也未能将毒去掉半分。 如今正是大战的收尾,顾怀辰不准他们大张旗鼓四处寻医。 夏盼此时正在梨染屋中抚琴喝酒,好不快活。看着明澈递过来的纸,她脸上的笑瞬间破散。梨染皱了皱眉,看向二人。 “明澈,我要去一趟边境。” “我随你一起。” “不行,你陪我前往,我不露面也就罢了,你若是不在醉花楼,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不在京都。这不稳妥。我一人即可,防身我还是可以的。”夏盼说的很坚决。 明澈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声音冰凉:“不行,那你也别去了。你已把血玉给他,若他有难,自会碎了保命,何须你前往?” 夏盼不好言说,她不知道顾怀辰对她的话上没上心,若是他执意不碎这血玉,又当如何。或者说,他根本没信她的话,只当她在哄他。 明澈看她不言,便留了一句:“此事无需再议。”便走出去了。 “你还是会去吧。”梨染此刻正在擦着琴。 “嗯,明日准备一下,后日出发。” 梨染抬头,似乎有了几分情绪:“你真的一点都不防着我吗?” 夏盼嘿嘿一笑,倒在她的专属软塌上,随手捞起酒壶:“你舍不得我死的,我死了,你就又变成一个人了。” 梨染淡淡的看着软榻上酒气渐重的女子,夏盼说的没错,他的世界里只有琴,师傅过世后,曲高和寡,这世间便只剩他自己了。 而夏盼的出现,仿佛是生命里闪闪发光的希望。他开始有了牵挂,有了期望,所以他才不远千里,只为了一个传闻,这世间有人琴艺堪比琴仙。 多么惊喜,多么澎湃。 第八十一章--我在这等你(四更) 而夏盼,把他的心思拿捏的很准。 不光是他吧,这醉花楼里大多数人的心思,都在夏盼的拿捏里,她手段不多,却都刚好把每个人的欲念填满。 梨染心里默默想着,那躺在软榻上的女子,却偏了偏头,看着他问道:“不如今天我把曲子给你。” “说好了为我送别的时候。” 她笑着,晃了晃酒壶,确认里面的酒还够不够:“我怕这一去不知多久。” 梨染声音轻如羽毛:“我在这等你,你回来我再走。” 夏盼怔了怔:“我说的不知多久,是可能三五月,也可能两三年。” “嗯。” 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还在简单的弹着琴,随手挥出几个小段。抬眼的间隙,看出夏盼似乎神情有些恍惚,于是又轻声说道:“也会在你回来之前,与卉儿做个决断的。” “梨染,这个世间不只有琴的。”夏盼垂眸,也抚上她手中的那把琴,音调应和着梨染的小段。 梨染淡淡一笑:“可你并不快乐。” 夏盼手中的音不稳,节奏有几分乱:“可我快乐过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同我一样不快乐的。” “卉儿也快乐过,但都是短暂的。”他的琴声丝毫未乱,完美无瑕。 夏盼笑了,几丝淡然:“可是我的曲中,有你弹不出的旋律。卉儿的歌,你听过的吧。” 梨染“嗯”了一声,手下没乱,想起那个姑娘,曲曲动听,又露了几分欣赏。他选择卉儿,并不是随便乱抓的,心底起码是喜欢她的歌的。 “如烈阳高照,如白雪皑皑。”他如是说。 夏盼也点点头,抬眼看着那指间没有一丝多余动作的他:“你没听过她刚来醉花楼的时候唱的曲子。声音的确悦耳,但只是如春风拂过,没有情绪掺杂,音律准确,就和你现在一样。哪里来的骄阳灼人,哪里来的冰冻寒霜。” 她的音律急转直下,梨染心思已乱,再挑不起两人间的旋律,只好草草收尾,停了音。 “你是说,我要谈场恋爱,才能有所精进?”梨染眉头拧在一起,很是不情愿。 夏盼也停了,手轻轻覆在琴弦上,指间轻轻触摸:“梨染,琴曲书画,诗赋舞艺,都是从何而来?为何而生?” 夏盼水蓝色的裙子散在地上,她脸上带着酒色,眼里留着悲伤,声音透着沙哑:“从心中所感而来,为诉那些诉不尽的情而生...” 梨染看着她,眼里震惊,这一段话,他从未听过,就连他的师傅也没说过半字。 “你太执着了,你把它当做你生命的全部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本心。”夏盼将空酒壶放下,捞了一壶新的,往后爬了两步,转身躺回软榻上。 “悲从心来,由琴散。喜从心来,经琴传。爱从心来,通琴诉。你的心里空无一物,又能传出怎样的琴音呢。” 说罢便迷迷糊糊的喝了口酒,双眼一闭,打起了鼾。 她睡得安稳,梨染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心中有什么,他练琴二十载,为了什么?当初又是怎样开始抚琴的。 夏盼后日回忆,这上述与梨染说的几句话,竟是夏盼在人间几十年说过最像神仙的屁话了,几分歪理,高深莫测。 但也万万没想到,这几句醉话,竟然让梨染的生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夏盼再一睁眼便是第二日清晨了,她头有点疼,看了看四周。哦,这是梨染的房间。 她揉了揉头,起来却看见梨染仍旧保持着那个她昨晚上印象中的样子,夏盼吧唧了下嘴,试探问道:“你不是一晚上没睡吧。” 他声音带这些嘶哑:“嗯。” 老哥啊...夏盼翻了个大白眼,死脑筋一根筋,真的没办法。 “我回趟王府收拾东西,嘱咐点事,你睡一觉。”她松了松自己的肩膀,抻了抻腰:“想事情,也不是这么个想法...” “嗯。”他低了低头,忽的在夏盼要走出门的一瞬间,起身拉住了她,力道之大,事情之突然,夏盼差点后脑勺磕在门上。 “你说你许是去三五月,也许是两三年?”梨染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只是拉着她问了这么一句话。 看夏盼点头,他皱了皱眉:“为什么要去那么久,他也该回来了。” 夏盼看了眼梨染,轻笑:“我可能不会马上回来了,可能会去天南海北转一转吧。” “去哪?” 夏盼看着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总归肯定是要回来的,你若是等不及就先回家吧,我回来了给你写信,你再来寻我。” “你出去靠什么为生?”梨染皱着眉。 “切,我本事多着呢,再不济就开个医馆啥的,”夏盼嘿嘿一笑:“别担心,我吃不了苦的,过得不好就回来了。” 说着夏盼就抽了袖口,大摇大摆的走了。 夏盼带着临风,临熙来到辰王府。 顾博衍看到临熙很是开心,带着临熙在房间里转。夏盼本不想破坏这么和谐的氛围,但是她要走,不知何时归。有些事,也拖不到他们自己明白了。 “临风临熙。”夏盼声音很凉。 “先生。”临风看向夏盼,早早嘱咐过,在辰王府,她是先生,他并没忘。 夏盼硬了硬心:“跪下。” 临风只是怔了怔,便顺从的朝夏盼跪了下来。夏盼从未让他们跪下过,临熙虽然不解,但也被兄长一同拉到地上。 “不是跪我,”夏盼朝着旁边不明所以的顾博衍喊道:“衍儿,过来。” 顾博衍慢慢走过去,他从小被无数人跪过,丫鬟,小厮,嬷嬷,奶娘。但他不想临熙跪他,他走过去就想牵起临熙,却被夏盼拉了回去。 “夏娘...”顾博衍软软的唤着,他不想这样。 夏盼咬了咬牙,对着顾博衍说道:“衍儿,你今年四岁。我希望你知道,身份尊卑,是一出生就有的,你身份尊贵,他们是该跪你。” “可是我...”顾博衍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夏盼的目光逼了回去。 ------题外话------ 锵锵锵~ 以后上午8点左右更一波,然后如果加更,就加在下午15点啦。 木啊 第八十二章--赶到营中(五更) 夏盼看着屋里的三个孩子,忍住心里的不舍。 “你可以待他们好,但你必须知道,你说一不二,你的言行,决定他们的生死。”夏盼说着这些话,心中何其悲痛,可是她必须说。 她又转过身,面向临风临熙,临风神情倒是坦然,临熙有几分委屈。 夏盼继续说:“从此之后,小殿下是你俩的主子,他待你们再好,也不能乱了尊卑,懂了吗?” 临风叩头:“知道了,临风临熙会护殿下一生。” 临熙看着夏盼,咬了咬唇,然后也磕了个头。 “我自认为给你们找的主子不错,你们总不能在青楼呆一辈子。”夏盼看着临熙,这个刚来时骨瘦如柴,如今满脸委屈的小圆子,扶起了他,握着他的小手:“你也见过醉花楼的客人,带的小厮,打骂都是常事,但你的殿下,若不犯大错,是不会这么对你们的。” 临熙好似听懂了,收起委屈,点了点头。 顾博衍看着难受,说着“他们都知道了”,便想向前。 “最后一件事,”夏盼拉着临风临熙:“择明主,听其令。你们若是不喜欢他,现在说,我不逼你们。但如果你们跟定了他,有一天他便是说要你们杀我,杀明澈。你们也要照办。” 这一番话,显然是颠覆了三个孩子的认知,临熙眼看就又要委屈,但临风却咬了咬牙,含泪说道:“我会的。” 然后便重重的朝着夏盼磕了三个头,临熙也只好照做,夏盼心里突然酸涩,这三个头,便是还了夏盼这两年的恩,从此后,他们就只有顾博衍一个主子了。 临熙磕完头,很是难受,跑着就出了屋子,顾博衍也匆匆给夏盼告了退,便去寻他。 临风却起了身,对着夏盼说到:“他们还小,长大了会懂夏娘的心的。” 夏盼摸了摸他的脸,叹息一声:“照顾他们两个,就交给你了。” 顾博衍,便是夏盼在京都唯一放心不下的了,醉花楼那帮人,足够自己照顾了。交代完王府,夏盼也要准备出发了。 出发前,明澈那还是要通知一下的。 明澈仍是冷着脸,告诉她,现如今没有战乱,醉花楼也不需要他保护。如果夏盼不见了,他就会奔至边疆,然后冷笑道:“或许比你还要早到几日。” 夏盼嘴角抽搐,后来挎着他的胳膊,说她放心不下霏雪,怕她有个万一,还需要有人用他们的应急计划,接霏雪出来不是。 明澈神色暗了暗,夏盼内心得意,她知道明澈多少是能感觉出来霏雪对他的情意的,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总归,明澈是在乎的。 “放心,那边情况一定,我就回来,我的身手你放心,我还带着我的药箱呢。”夏盼笑了笑。 披星戴月,一路奔袭。夏盼一路上,脑子里都是子恒那几个字【中毒数日,未解半分】。 走了两日,夏盼便被逼停了,倒不是什么别人,是她策马太快,震了心肺,本就被连月酒气灼了的身体,现如今更是难以支撑,到第三日的时候,竟吐血不止。 夏盼知道自己的药已经抵不住了,只好停了下来,找了家驿站。这个时候她又怨自己,为何前些日子就开始糟蹋自己,晚两个月开始,也没这么麻烦。 休息了一日,天一亮夏盼便走了,再两天一夜,终于在第六日入夜,她到了大营。她一身玄衣,头戴斗笠,黑色面纱下的脸埋得极深。 到了营前,已是摇摇欲坠。 “来者何人。”守卫看着她,警惕万分。 “辰王府。”夏盼压着血,从怀中扔出一块牌子:“给子恒。” 听到子恒二字,那侍卫连忙点头,跑进去传话。 夏盼有些眼晕,挣扎的看着,似乎营内多了些火光正在朝她急速靠近。带头的人她很熟悉,那人走到近处。 “是我...”夏盼说完这几个字,便忍不住剧烈的痛楚了,血从口中涌出。然后她便从马上倒了下去。明澈赶忙上前接住了她,将她一路抱回营中。 夏盼吃了护心肺的药,稳了下来后,没有多久便醒了。她还是有点虚弱,抬眼看去,这帐宽敞,且布局熟悉,听着帐外有人在争吵。 好像是子恒的声音:“让你们看着,就这么看着的?” “您只交代保护她安全,我们也不知道她怎么还咳血了。” 另外几个人声音有些急迫:“她除了一日住了客栈,路上一共就用了五日,我们以为她身体武功都很好...” 夏盼听得有些迷糊,但是现在也管不了这许多,她来只有一个目的。现在顾怀辰人在哪呢。 她起了身,翻了翻药箱,找了药吃下去,带好床边的斗笠,就急匆匆向帐外走去。 “滚!”子恒恼怒的喝着那些人。 夏盼正好掀了帘子,吓了她一跳:“干嘛,火气这么大。” “你醒了!”子恒瞪大眼睛看着她,随即又皱了起眉,连忙将她推回帐内:“这不比京都,雪都没化呢,冷着呢,进屋里呆着。” 夏盼身体有些虚弱,被子恒直接拎到了屋里,她皱着眉:“我没事,死不了。顾怀辰呢,他怎么样了?” 子恒看着夏盼眼中的急迫,挠了挠头,眼里闪躲,脸上都是尴尬,一字不发。 夏盼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几乎站不住了,斗笠从她发间掉落。她眼中含泪,颤颤巍巍抓住子恒的手臂:“我来晚了?不会啊,他,他,蛊毒没有那么快的啊,那样回天乏术的蛊毒,少说也要几个月,不会几天就要了他的性命的啊。” 夏盼离子恒很近,目光定在他的双眼,试图找寻答案。 “不是,王爷还活着。”子恒吞吞吐吐的说。 夏盼急喘几口气,眼泪也再不受控制的滚落几颗:“那就好,那就好。” 子恒还想说什么,夏盼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带我去看看,他只要还活着,我就不会让他死的。” 子恒还在思考怎么解释这来龙去脉。 此事军医和一个男子急匆匆赶到帐中,一把拉开帘子。 “快!” 那男子和军医十万火急的跑了进来。 夏盼当场震惊住了,身体摇摇欲坠,牙齿颤抖:“怎么回事。” 第八十三章--怕你想我想的紧了(一更) 边疆军营主帐 子恒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希望自己此刻若是不在帐内该多好,而且为眼前这人深深地担忧着。 那男子看到夏盼,也很是惊慌,开口刚欲解释。 夏盼脸上还挂着刚刚滚落的泪珠,突然满面讥讽,手也从子恒身上拿了下来,指着来人:“呵呵,顾怀辰!你们诓我?!” 听到顾怀辰三个字,军医当场脸就吓得惨白,脑门的汗比刚才跑过来流的还快。 “这事我慢慢给你解释,”顾怀辰满脸尴尬,但更是焦急,上前抓住夏盼的手:“你先让他给你看看,子恒说你吐血了,还晕了过去。” “滚!!!”夏盼怒火滔天,眼眶通红地瞪着他。顾怀辰能跑能跳,哪有一点生病的样子,倒是她,拖着个快死了的身体,跑到这,她真的是有病,且病的不清。 听到这声“滚”,子恒还是抖了一抖,那军医更是“噗通”一下就跪下了,满头汗珠,心里苦不堪言,不知道这个姑奶奶是从哪来的,会不会捎带要了他的命。 而子恒却很担心自家王爷的面子,咂咂咂,被姑娘当着俩外人面说滚欸,而且今天夏娘没带面具还十分好看,咂咂咂,但他家王爷并没让他担心多久。 顾怀辰冷冷的回头,语气与跟姑娘说话的时候天差地别,寒意刺骨。 “让你们俩滚,没听到?” 子恒撇撇嘴,怕不是说的我们俩吧。然后耸耸肩,给了顾怀辰一个,老大保重,的眼神,就拎起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军医,撤出了帐中。 在账外扶着两脚瘫软的军医问道:“听到,看到什么没?”军医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摇头上,他啥也没看见,刚才他差点晕过去。子恒才满意的把他交给旁边的士兵,让他们给他抗回去。 “莲儿,你听我给你解释好不好。”顾怀辰抱紧了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包裹着她。 夏盼实在是没力气推开,但伤心是真的:“别这么叫我,担不起。” 顾怀辰知道她在气头上,只将她抱起来,坐到自己腿上:“我好想你。” 夏盼再忍不住委屈,她如何就不想他了,她眼泪一颗颗的掉下来:“就因为你想我了,便要骗我你中了无人能解的蛊毒?就因为你想我了,便要我日夜兼程,赶过来?” “自然不是...”顾怀辰刚开口,就被夏盼的冷笑打断:“如何不是,我都听到了,这一路都有人看着我,你早知道我会来,王爷好算计。” 顾怀辰皱眉,她也不听他说话,自顾自的讲着如此如此。 夏盼几欲再说,却被封了唇。她口中的血腥味,他唇齿的思念,都一丝不漏的传达给了彼此。不知过了多久,夏盼几乎喘不上起来,才被人放开。 那人挑着眉:“现在能听我说了?” 夏盼愣住了,呆呆的看了一眼。 “我中毒是真的,但那封信是明澈自作主张给你写的,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我才派了人去接你。”顾怀辰一鼓作气,趁着夏盼还没反应过来,都说完了。 “你看着不像中毒了。”夏盼皱着眉,一手牵过他的手掌,搭在他的腕间,然后眉越锁越深。 顾怀辰推下她的手:“但我也找到了解药。” 夏盼这才弄清楚缘由。顾怀辰早料到东宫会出手,早早就注意了东宫都与那些人联系,所以顾怀辰刚中毒不久,便寻来了专门解蛊毒的人。但当时子恒在替他率军作战,并不知此事,想着夏盼的医术,便私下写了信送了过去。 而顾怀辰是子恒回来的时候才知道此事的,本也是想传话回去说自己无虞的,但后来还是由着夏盼寻了过来。 夏盼这时候有几分狐疑:“为何不告诉我,我也不至于如此奔波。” 顾怀辰脸色有几分微妙的变化,他没法告诉夏盼,是自己收到明澈传的消息,说她整日与梨染酗酒,不知为何。明澈着重说的是酗酒这部分,可顾怀辰眼睛看到的是与梨染酗酒至天明。 结合曲凉焕前些日子写给他的小道消息,他很容易就想歪了,一瞬间危机意识就出来了。于是就很想将计就计的让夏盼来找他,他这算心机吗,不算的。但是他也不能这么说。 “我听说你日夜酗酒,怕你想我想的紧了,谁知道你这身体,怎么被你糟蹋成这样。”顾怀辰倒是瞪了她一眼。 一下子说道夏盼心虚处,这为何酗酒,身体成这样的原因,现在是不能让他知道的。夏盼也没再管他上面的话有没有漏洞,只是白了他一眼:“你体内大半余毒已去,只是这蛊毒霸道,不是一日两日能除干净的,你要好好调理。” 顾怀辰也心虚,也没管她根本没说为何酗酒,只是点了点头:“还是还军医来给你看看。” 夏盼摇了摇头,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这说的十万火急一般,我也不至于以命相搏,我自己身体我清楚,你那军医,也就治个刀伤剑伤的。算了,我休息几日就好了。” 顾怀辰将她放到榻上,这才注意到她并未戴面具,有几分诧异:“你到这居然用了真容?” 夏盼叹气一口:“你这事情来得匆忙,我面具大都用了,这种能带很久的面具,也来不及现做,左右我带了斗笠的。” 说罢夏盼皱了皱眉:“刚刚那个军医没看到吧?” 顾怀辰宠溺的笑了笑:“他早被吓得不敢抬眼了,这军中,顾怀辰这三个字,怕是只有你敢叫。” 他说完夏盼才意识到,自己貌似还喊了声滚,想想自己还是挺牛的,于是翘了翘鼻尖。 “怎么突然咳血了?”顾怀辰手勾了勾她的头发:“你武功不错,就算连夜奔袭,也不至于这样。”不然当初也不会任由她过来找自己的。 夏盼嘟了嘟嘴,信口胡诌道:“你还好意思问,本来我就醉花楼和王府两头跑,还搜集东宫那些罪证,又听说你可能要一命呜呼,气血攻心。在路上跑得太快,又震了心肺,才咳血的呗。” 果然,顾怀辰一瞬间自责,愧疚全跑了出来,眼里都是“怪我不好”的意思。 第八十四章--顾怀辰,我快死了(二更) 既来之,则安之。 夏盼连夜奔波,实在是累了,知道顾怀辰无恙后,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她迷迷糊糊睡了很久,但并不踏实,梦里很乱,司命,天后娘娘都在,却都愁眉苦脸的,她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而她冒着虚汗,完全想不起他们在梦中与自己说了些什么了。 “身子可好些了?”顾怀辰轻轻擦过她额头上的汗珠。 夏盼定了定神,才转头看着顾怀辰,一身便服,躺在身侧,头发未束,姿态潇洒。 她皱了皱眉:“你在军中这么悠闲?” 顾怀辰一笑:“之前自然不是,现在几乎已成定局,并不需要我耗费什么精力。且,我也不能让东宫知道,我这么快便解了毒。” 夏盼想了想。问眼前的人:“所以在外人看来,你现在还是中毒昏迷的状态?” 他微微打了个哈欠,点点头,嘴角有了笑意:“所以这些日子,你就要日日与我相对了,开心吗。” 夏盼没理他,想起昨晚,她可没顾什么躲人什么的,不禁有些担心:“我并没做遮掩,许是有不少人看到我入了军营。” 顾怀辰挑眉:“正好,我放了消息,你是子恒寻来的江湖神医,来解我的毒的。子恒已经传令下去了,你带着斗笠也无碍,可自由出入军营。” 夏盼点点头,刚想说话,却口中又开始涌血,她连忙从腰间解下药瓶,吞了几粒药进去。 “你这身体到底怎么回事?”顾怀辰看着她,低声问道。 “不是说了,我着急来见你,震了心肺。” “你当我三岁?”顾怀辰皱着眉,这事但凡一个成年人经过一晚上的思考,都能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夏盼沉默了,她来的匆忙,根本没好好想过如何解释自己身体成了这样的原因。 “你身体应该比我差不到哪里去,且你自己都知道如何保养自己的身子。昨日咳血一次也就罢了,如今你这脸色...” 顾怀辰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抚着她干裂的唇:“你随身带着药瓶。你这身体早就这样了是不是。” 夏盼微微眨了眨眼,没敢看他。 顾怀辰的指间滑到她的下颌,轻轻的将她的脸转了过来,问道:“与你前些日子进宫有关?” 夏盼突然郁结于心,但还是摇头道:“早在入宫前就这样了。” 他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声音突然有几分沙哑:“那便是被刺客围堵的那次了。” 顾怀辰皱起了眉,但是并未记得当时她受了伤啊,他想的烦闷,后眼中暗淡问她:“你为何不愿告诉我,一定要我这样猜吗?” 他的每字每句,都如砂砾般揉进夏盼的心中,她不知如何开口,不知怎样去说。 她抬起头,眼前人正是日夜思念的那副眉眼。眉如峰,眼如月,如墨的青丝绕上了她的心头。这寥寥岁月,如何蹉跎。 “顾怀辰,我快死了。” 夏盼说这话的时候,抬眼看着他,眼中笑意凄凄,唇齿薄凉。 刹那间,如阴风吹过他的脊梁,顾怀辰身体僵硬,脸上充满了不解,他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他的女孩会笑意盈盈地装腔作势,会怒目而斥的杀敌饮血,偏生怕死。 他僵硬地摇了摇头,她还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将她诓来。再或是她变卦了,她不想与他天长地久的在一起了,说出来气自己的。 “你骗我,你不愿意嫁给我,便说这种话!”顾怀辰眼尾充血,声音强势却充满试探,他期望她说些什么呢,说是,还是不是呢。 夏盼笑了,却伸了手摸了摸他的发丝:“那你便当做我不愿意嫁给你,说来骗你的吧。” 忽的顾怀辰就把她从床上捞过,搂在自己怀中,再未言半字。 夏盼却在他的怀里落了泪,她哭些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走到了这一步,就真的没法回头了吧。 “我们这仗打完,就回京。宫中有御医,有世间奇药,总归你是不会死的。” 夏盼仿佛掉进深渊,这种煎熬不知何时是头,宫中却有奇药,可悲。 她努力地笑了:“你太紧张了,我还没到明天就不喘气了的程度,挺个一年半载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你现在回京,太子那边怎么办。” 他的怀抱,未松半分:“没什么怎么办,左右他都输了。等半个月,我把这边料理好,我们回京。” “我不想回去,”夏盼默默的将手抽出来,环上他的腰,将脸埋得更深了:“我们在这待上一阵吧,就你和我。”没有东宫,没有陛下,也没有那个护国公府的林氏。 顾怀辰心更凉了,他张着嘴,一百个要带她回去的说法在他脑中迅速滚了个遍,但是抱着怀里的姑娘,他只说了一个字。 “好。” 夏盼在他怀里笑了,是这半年来,笑的最好看的一次,可惜他没看到。 顾怀辰没再继续纠结夏盼的身体为什么变成这样,他迅速的指挥作战,用最快的时间了解了战事,然后将自己种了蛊毒,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回京中。 盛府 盛冉被罚跪在祠堂,已经两日没进食了,盛老身边的小厮又来问了。 “老爷问您今日可知错。” 盛冉唇间干裂,一言不发,只是闭着眼。小厮叹气一口,走了出去传话。 而盛家前殿,是盛冉的母亲坐在座下,正在求盛老将军,她涕泪连连:“爹,您就饶了他吧,这都两日了,他身体受不住的。” 盛老将军面色铁青,并未说话,突然眼一抬,看着匆匆跑进的小厮,目光询问。 小厮颤颤巍巍,小声答道:“小少爷还是没理我。” “哐”的一声,盛老将军掀了桌子,指着下面的女人问道:“是我不饶他吗?啊?” “爹,他还小,不懂事。”她跪了下来,泪水直流。 “他要跪,就跪到他死。” 说罢,盛老将军,有一脚踢裂了刚刚打翻的木桌,拂袖离去,留下一屋狼藉,和哭泣不止的儿媳。 哪个母亲能看自己孩子三日未进一滴水呢。 盛冉的母亲王氏,即使是这家中嫡母,甚至有诰命在身,没有盛老将军的允许,都不敢踏进祠堂半步。 第八十五章--你怎么给自己搞成这样(三更) 曲凉焕是这个时候,被王氏想到的,这个曲家三少爷,来府中做过客,也是太子一脉,且与盛冉关系不错,老爷子也不会拂了曲家的面子。王氏能做盛家嫡母,身份和头脑都还是够用的。 祠堂的大门被推开了,那是晨间的阳光,突然闯进幽暗的房间。 盛冉感觉到了,但却没有力气睁开眼了。 “你怎么给自己搞成这样。”那人声音急迫,语气里都是讶异,疾步向自己走来。 盛冉想皱眉,但已经做不到了,这声音熟悉,但不是家中的小厮。 盛冉被人扶着,慢慢送进口中几滴水。好甜...盛冉还想再喝,便听他开口说:“喝太急也不好,慢一点。” 然后才一点一点的又喂了他几口水。 他这才微微睁开眼,虚弱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腰间的那块世间极品的蓝田玉:“凉焕?” 曲凉焕皱着眉:“你先别出声了。”然后又塞给他几块糕点。 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盛冉才勉强能说话。 “你这是干什么?”曲凉焕看着他,若不是他身体好,三天滴水未进,就够要他半条命的。 盛冉不知如何开口,那日曲凉焕也是在的,他虽是脸上不悦,却未像自己一般表现的如此明显。自己说那些话,已经给盛家丢了脸面,今日还要再说吗。 曲凉焕猜到他的心思,叹气一口:“我知道你如何想的,我何尝不是,可你当着我的面,直接扫了太子的脸面,他不悦也是正常,你们从小到大的交情,血脉至亲,过两日,你说两句软话,便过去了。” 看着盛冉没接话,曲凉焕皱眉:“谁知道,你回了家还搞成这样?如果不是夫人找我,你准备在这和盛老将军死磕到底吗?” “嗯。” 嗯。他居然说“嗯”,曲凉焕扶额,他这个倔脾气真的没人能管了。 “突厥大军压入晏朝两百里,”盛冉突然开了口,嘶哑里带着几丝绝望:“两百里对于大晏是什么概念,没人比我们这些个打仗的更清楚。满朝武将,无一人敢前去迎战,四王爷去了,不管是爷爷和殿下的圈套也好,陛下的压迫也罢,他去了。” 这话听得曲凉焕心惊肉跳,他皱着眉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听着盛冉继续说着。 “半年,不到半年,他就将突厥逼退。不管这朝局,对大晏而言,这便是奇迹。” 盛冉双目布满血丝,此刻猩红无比:“多少将士战死,多少边界的百姓家破人亡,战事收关,重中之重,四王爷中了蛊毒,无药可救。哈哈哈哈哈哈。” 曲凉焕心中何尝不是悲戚,当日在东宫,太子得意万分,说自己的蛊师,终于找到机会,让顾怀辰中了蛊毒,就算他大胜,也无法归来了。 曲凉焕当时震惊无比,脑中一瞬间便空了,接着愤怒,伤怀,担忧一股脑的涌了进来,但未等他挣扎结束,盛冉便摔了杯子。 “此时战事正在收官,若是主将身死,士气低迷,更可能敌军知晓,便会重振旗鼓。之前种种便前功尽弃。”盛冉不可置信的看着东宫主位上的那个自己的血脉至亲。 太子只是皱了皱眉,轻轻吹了口热茶:“现如今大局已定,他死了,换上别的主将,也损失不了什么。” 盛冉一瞬间暴怒而起,他仿佛从来未曾认识过眼前这位太子,他怒斥着:“你将战场当做什么,儿戏吗?” “放肆。”太子当即将手中茶杯摔向盛冉。 那茶杯朝着盛冉的脸就砸了过去,盛冉抽出佩剑,一剑砍碎了杯盏,滚烫的茶水还是溅到了他。 太子不敢相信的看着剑光,盛冉缓缓收了剑,冷冷的瞥了太子一眼,便出了府门。 曲凉焕也匆匆告了退。 曲凉焕还在回忆当日种种,盛冉却悲泣不止,他不只对太子失望,他也对自己爷爷失望,他以为从战场厮杀过的爷爷会懂,没想到还是将他关进了祠堂。 “我以为,那些手段只用于朝堂,是为了大晏长久的昌盛。而如今...”那个少年,眼里的常有的热情,被失望盖过,他笑着哭着。 “若是辰王,念及身体,大张旗鼓寻医,许是不会如今般百药不解,但一定会被突厥反扑,便可给他安个临阵逃脱,不顾军情的罪名,”少年那一瞬间懂了朝堂肮脏,眼中酸涩:“若是藏着,待到战事平定,辰王便命不久矣。这盘棋,怎么下都是我们殿下赢了。” 曲凉焕久不能言,他从小学习权衡之术,家里从小便有意教导。但盛冉不一样,他生来就是太子嫡系,不需要考虑站队,他只被教导守着太子便能守住盛家。他学的是兵法,是将相之术,学的是如何守卫国山。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污秽用在军中。 曲凉焕理解他,但却不能如此说,只能淡淡道:“太子还需要成长,这次做的过火了些,但你也不能那般语气对储君。” 盛冉悲凉的笑着,慢慢转头看着曲凉焕:“储君?呵,百万子民,千里国都。在他心里抵不过储君二字,他...” “德不配位。” 曲凉焕蓦地抬眼,看着眼前的人,少年人满面惨白,却没有丝毫的恐惧。曲凉焕迅速走向门口,在院中确定四下无人,才敢回到祠堂。 “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曲凉焕走到他身边,一字一句问他。 “我知道,”盛冉似乎没了力气,他微微抬手指着供着的诸多牌位:“我在盛家列祖列宗前,说的这些话,就是我如是想的,祖宗在天有灵,也会觉得我无错。” 曲凉焕一时被太多情绪封了口,堵得说不出话。 “殿下小时候不是这样的,”盛冉喃喃自语,思绪飘走:“但从封了太子,就整日与那些谋士在一起,如今变成了这样。” 曲凉焕看着盛冉再没了声音,缓缓的倒了下去。一步上前,将他背在自己的身上,出了祠堂。 “曲少爷,爹不准...”不远处的王氏看着曲凉焕背着盛冉出来,一边担心盛冉,一边担心前院。 “我会去拜见盛老将军,此事我来解释。” 第八十六章--我也愿意陪你冒险(一更) 盛冉再醒来,便是下午了。 他被喂了汤药,总算身体缓和了一些。起来时只看到母亲王氏,双目红肿不堪,守在他的床边。 “冉儿醒了?”王氏赶忙招呼小厮去取吃食。 盛冉迷迷糊糊的被人扶起,机械的结果粥碗,一口口的吃下。 他不是该是在祠堂吗?记忆中谁来了,好像自己又哭笑疯癫的说了些什么,脑子里闪过那块暖玉,盛冉一惊,伸手抓住王氏。 “母亲,凉焕呢?”他想起来了,是曲凉焕来了,背了他出去的,可是爷爷并没解禁,怕他是会触怒爷爷。 “曲凉焕已经回府了,”王氏忙按住惊坐起来的盛冉,安慰道:“他见了你爷爷,说了一会子话,便将你这禁足解了,等你身体好些,要去登门道谢。你爹不在京中,若不是他,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盛冉默默的点了头,没再听进去母亲数落他的那些后话。 曲凉焕回了府,思虑再三,还是提笔写了信,告知顾怀辰这其中种种。并将盛冉之言,一一转述。 至于顾怀辰的身体,曲凉焕这几天收到了消息,已经心中有数了。 边疆大营 顾怀辰收到信时正和夏盼在营中收拾行囊,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遛遛。突厥境内,靠近边境的地方,有一处小雪山,是处无人之境,顾怀辰曾误打误撞走进去过。 这些日子,夏盼的身体已经恢复一些,每日吃药,并不常咳血了。只是一直央求着,说想多看看这世间景色,毕竟说不准自己还能活多久。然后就笑嘻嘻的看着顾怀辰的黑脸,说她说着玩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 顾怀辰拧不过她,索性也不远,准备带她再去溜一圈。 子恒进了营帐,将信丢到床上:“曲凉焕的。” 顾怀辰瞥了一眼,“嗯”了一声,并不打算搭理他。夏盼倒是很好奇,兴冲冲的问:“你不看看嘛?他许是有什么事。” “他没什么正经事。”顾怀辰漫不经心的说。的确,这些日子,曲凉焕过的太滋润,偶尔想起他,不是说些梨染的事气他,就是讲自己又得了件什么世间难得的宝物。 简直像日记一般,絮絮叨叨。无聊时看着乐呵乐呵还行,但真没什么营养。 “可是都用了我给他的纸呀,应该是要紧的事吧。”夏盼拿着信封,语气里都是好奇。 顾怀辰看了一眼那信封,薄薄的,不太像他的风格:“你要看就看吧,也没什么不能看的,大概就是说他近几日干了什么。” 夏盼满意的取了药水,开始显字。 顾怀辰看着夏盼脸色越来越严肃,不禁皱了皱眉,他又编夏盼和梨染的闲话了? “怎么,他又写了梨染的坏话?” 夏盼皱着眉朝着顾怀辰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等等... “他为什么会写梨染的坏话?”夏盼歪着头问道:“什么叫又?” 顾怀辰笑而不语,伸手拿了夏盼的信,细细读着,渐渐也收了笑。 “你如何想。”夏盼隐隐有些担心盛冉,那个发丝永远不肯好好束在冠中,眼中总是艳阳高照的少年。 那个少年郎把酒言欢,恣意的笑着,惹得姑娘们红了脸。 那个少年郎意气风发,扬鞭于千里之外,斩敌于马下。 那个少年郎京城有乱,早早告诉她这风尘之地多加小心。 她忆起过往种种,即便先入为主的知道他是不同阵营的人,也实在难厌他一丝半点。就是这样的一个朗声大笑,志在千里的少年郎。 夏盼看着信中触目惊心的那段话。 【时而悲戚,时而狂笑。泪中浸笑泪难抑,笑中含泪笑不止。终是虚弱不堪,心如死灰。】 夏盼根本想象不出那个少年会这样,而从这段话的字迹上,也不难看出,曲凉焕当时手微微发颤,不知是何心情。 顾怀辰一点点神色暗淡。他如何想?他从小失了母妃,养在皇后处,与太子和盛冉一同长大,太子比他们大上几岁。倒是他和盛冉玩的来一些,也曾一同日夜风流,虽说他演戏的成分多写。但和夏盼一样,他讨厌不起来这个单纯至此的盛冉。 “我同情他,但是我救不了他。”顾怀辰声音很淡,缓缓将纸张丢进火笼。 夏盼“嗯”了一声,并没多说什么,笑了笑转身开始继续收拾自己的药罐。 顾怀辰拿起桌上的笔,写一封回信,告诉曲凉焕适时收手,莫要深陷其中,然后说了几句自己身体已无大碍之类的话,装进了信封。 盛冉不是孤身一人站在朝堂,他身后牵着整个盛家,他的立场,不管他愿或不愿,都在他出生那一刻,便定下了。至于日后如何,他们帮不了他。 顾怀辰细细思索,确定自己如此做是对的,才将信封放到案上,回身看着夏盼问:“你逮这么多瓶瓶罐罐,会不会太麻烦,那雪山不远,来回我们三日便够了。” “我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夏盼摇着头,将一个个毒烟都整整齐齐的码了一箱子。而且解药也都放好,她可不想再像上次一般,出现没有药或者是解药的情况了。 “我必须确保,如果遇到敌人,我的药够我们撒一路毒的,”说着还将一包略微粗糙点的药包拿出来晃了晃:“你看,我连马匹的解药都准备好了,保管咱俩能逃回来。” 顾怀辰手指扶额,笑了好久后坐了下来,看着夏盼总算将一大箱药扣上了盖子后,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 “关于盛冉,你再没什么话跟我说?” 夏盼了然一笑:“我知道我不说,你也会改主意的。” 顾怀辰脸阴了阴,挑眉:“为何?” 夏盼伸出手缠上他的发,笑盈盈道:“你呢,若是有了主意,便不会犹豫。你那信放在桌上,未叫子恒去送,我就知道你还要考虑。我不用说什么,给你时间想想,你便心软了。” 字字珠心,顾怀辰皱眉。 夏盼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颈肩:“你如此做也没什么不对的,你改了心意,我也愿意陪你冒险,我想凉焕也是如此想的,你做你的选择,我们一如往常就好。” 第八十七章--这江山还是陛下的江山(二更) 顾怀辰笑了,他们都愿意赌,他又怕些什么呢,左右,他也只剩他们了。 夏盼知道他想好了,便从他怀中跳开,顾怀辰起身走回案前,将信取出烧了个精光,重新提笔,写了满满一页的纸张,即便只有一页,也是平日里他给曲凉焕回信的最高篇幅了。 细细嘱托,如何应变,都写了进去。就算是赌,也要有个万全之策。 这次没再犹豫,直接喊了子恒,送回去。 然后预计着信送回,到曲凉焕一一布局,再到盛冉出京,应是会有半月有余,他盘算着,或许和夏盼从雪山回来,还可以去那荒漠瞧瞧。 次日,夏盼将准备好的面具留给子恒,若是有变,他可以带上顾怀辰神似八九分的面具,浑水摸鱼。然后两个一身玄衣,头戴斗笠的江湖人,便带着大包小裹,驾马出了军营。 子恒也按计划,封锁了主营附近,全是亲兵护卫,守着那个空无一人的营帐。 京都盛府 盛冉虽解了禁,却没再见过盛老将军和太子。甚至说,也没走出过他自己的那个院子,每日在院内,舞剑练功,将自己与周遭屏蔽开。 半月过去,这个往日里小厮丫鬟都被逗得哈哈大笑的院子,除了清晨剑气划过的声音,其余时间,静默无比。 王氏不知怎么劝,也不敢劝,更不知道该劝谁。曲凉焕又一次救了她,这一封邀请的帖子,递到盛府,请盛小将军曲府一叙。 王氏打心眼里喜欢那个年轻人,都说曲家三少,温润如玉,趋利避害,权衡之术首屈一指。但那天他背起盛冉冲出祠堂,又与盛老将军周旋半日,她打心眼里感激。 “冉儿,”王氏轻声试探,走进院子,看见盛冉正在穿着单衣舞剑:“曲家那孩子,给你下的帖子。” 盛冉的招式落了停,怔了一瞬,缓缓将剑收起。随手披过旁边架子上的大氅,接过帖子。 看着盛冉没有说话,王氏怕他不愿,在旁边劝道:“去一趟吧,凉焕这孩子,为了你,直接见了老爷,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你了解你爷爷脾气,总归他讨不到好的。” 盛冉点点头,转身回屋换了衣服,说道:“谢谢母亲,告诉门外小厮,我这就过去。” 王氏脸上终于有了安慰的笑:“曲府的马车就在外面,不必自己备马了。” 京都城南曲府 曲家生意本在江南,前阵朝中混乱,曲家家主和长子已回了江南。京都曲府虽大,但却只有曲凉焕一人如今在府中,自是省去了拜见家主的步骤。盛冉被直直引入曲凉焕的院子。 这不是盛冉第一次来了,但确实第一次被引入这个位于曲凉焕自己的侧院。 看着盛冉进来,曲凉焕摆了摆手,小厮便退下了。 “来了?” 盛冉“嗯”了一声,向亭中走去,此时亭中四根空柱已被注满循环的热水,进了亭中,竟如春日一般,不似各府的火笼,干燥无比。 “曲兄好享受。”盛冉淡淡一笑,解了狼裘,搭在一侧。坐了下来,缓缓拿起茶杯。 “这一世好胎,不享受,岂不浪费。”曲凉焕一笑,倒是坦然。 盛冉没接话,一口饮尽了被中茶,双手微微搓着杯壁,将暖流传到自己冰冷的手心。 “你倒是想的开。” 曲凉焕将他手中的茶杯拿下,又续上,递了回去:“是你想不开,这世间规律如此,你我喜与不喜,都没有办法。” 看着盛冉又陷入沉默,曲凉焕问道:“听说你半个月都未出院门了,你就打算如此了?” “嗯。” 又是一声嗯...曲凉焕扶额,怜惜的看着面前眼中无光的人,他仿佛将他剩余的所有情绪,都在那日的祠堂里倾倒干净了一般。 “那日谢谢你,”盛冉忽的抬眼,虽仍是低落,但看着曲凉焕,语气真诚:“我听说这几日也是你去东宫帮我解释周旋的,费心了。” 曲凉焕笑了笑,摆摆手:“这些倒是小事,只是你虽不出府门,倒是消息还很灵通。” 盛冉苦笑:“是我母亲,生怕我想不开,每日与我说起你的好,如何难得,要我来你府上登门道谢,如此这般,每日将你的事都说与我听。” “嗬嗬,”曲凉焕轻笑,然后叹气一声:“夫人是真的殚精极虑,找我一个外人相劝,也是没办法了。太子那边,你也不必担心,我帮你解释过。殿下虽脸色不好,但总归,过段时日,知道你一心为国,便也不会怎样的。” 说道这,盛冉脸上淡淡的笑也消失了,他想了想,还是如是说道:“凉焕,我知你身负家中期许,我不想你为我说这么多,误了你的前途。但我确实当日之词并不是气话,我习武二十余年,我当真想的只是接了盛家的荣耀,继续守住这大晏的一方国土。” 曲凉焕还未接话,就听着盛冉倚在桌边,眼神飘远,却字字清晰的说着。 “我如此说,你也可以如此转告殿下,我于府中好生习武,读兵书,待到用我出征之时,我定鼎力守住大晏,若大晏百年无战,国泰民安,我便是老死府中,也无愧祖宗天地。” 曲凉焕心中知晓他的意念,也做了听他说自己的志向抱负的准备。只是这一番老死府中,无愧于天地的话,还是听得他惊了又惊。 想起顾怀辰的回信,告诫自己警惕太子的试探,但若是他下了定论,顾怀辰也愿意陪他做赌,并交代了他如何周转。 曲凉焕盯了盛冉良久,终是向这个倔脾气妥协。 “你知道我后来与盛老将军如何说的,才解了你的禁?” 盛冉一点点转回头,摇了摇:“不知。” “殿下总归是盛家骨血,你说了什么,都不重要,因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陛下不敢用盛家军,便是这个道理。东宫,谋士多,军师多,诡术之才更是不在少数。唯独没有一人可得陛下信任,陛下盛年,说到底这江山还是陛下的江山。” 盛冉皱眉。 第八十八章--你要我去接手突厥?(三更) 曲凉焕轻笑,重新将二人的茶填满,拿起自己的杯子:“陛下如何不知辰王中毒,是何人所为?即便不知,也会有疑。这时,有个盛家少年郎,于东宫挥剑而出,被盛老罚了祠堂,陛下...该如何猜想。” 盛冉面露惊慌,一时间竟说不出半个字。 “当时盛老将军面色微微有变,但定不会在我这个小辈面前表现什么。”曲凉焕将茶一饮而尽,面上始终带着浅笑。 “你是说,因为我的做法,陛下许是已经定论殿下便是让辰王中毒的操手?”盛冉面色不大好看。 “你做了什么是其次,毕竟你只是个年轻人,可盛老三日未让你进食,这事,怕才是让陛下遐想的源头。” 看着盛冉低迷,曲凉焕继续道:“但这事也有一个好处。” 盛冉不解,怎么听着都不像是还能有好处的样子。 “那便是你与盛家的这点割裂,让陛下终于在盛家主家有了一个能用之人。” 这些弯弯绕绕,对盛冉来说实在麻烦,他锁眉沉思,细细思考。曲凉焕也给了他这个时间,静默着,亭中只有些许的茶声。 足有一炷香,盛冉才问他:“你是说,爷爷默认我站到陛下一侧。” 曲凉焕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你与太子的关系,修补起来易如反掌,而盛家主家,与陛下之间的沟壑却万石难填。盛家主家这些年风头还不及祁州的盛家,就是因为太子至亲的关系。” “如今边疆主将中毒,生死难测,你猜,谁去接手边疆,陛下会放心。”曲凉焕顿了顿,眼睛直视盛冉,声音勾魂:“不知,一个从小在将军府中长大,立过战功,根正苗红,刚正不阿,与东宫刚刚闹翻的小将军,如何?” 盛冉一瞬间头皮发麻,整个人战栗起来:“你要我去接手突厥?”他如何不知道,主战场已经结束,辰王已经锁定胜局,只需将后续事情处理好,回京便是加官进爵。但是... “陛下如何能同意?这事有不少武将盯着,都跃跃欲试,”盛冉摇头:“且不说陛下,太子殿下此刻也不会为我进言。” “陛下自会同意,这后续战场的打理,并不难,你可以做好。至于那些武将,呵呵,”曲凉焕笑着解释:“当年突厥逼入大晏两百里,无一人愿意出征应战,怎么如今战事将毕,陛下便会同意他们去捡便宜?” 盛冉一怔,对面之人徐徐道来:“倒是当日,你想前去应战,但却被盛老将军拦下,这中间东宫与盛府周旋,陛下自然是知道的,总归陛下对你的印象还是好过朝中众人的。” “曲兄之才,盛冉佩服。”盛冉轻笑,这不过事发三日,他便想出如此周密的计谋。 曲凉焕知道盛冉并不待见这些计谋,他到不在意,但怕盛冉心有抵触,坏了事,还是开口道:“我从小学习权衡之术,虽不能领兵打仗,但为的也是用一分力量,守一寸国土,护一方百姓。只是没有将才而已。” 盛冉愣了一瞬,知道曲凉焕误会他的意思了,忙涨红了脸解释道:“曲兄误会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军中有军师,朝中有文臣,陛下也需以智治国。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我,我这个是个武将,不太会说话,表达的不好,你不要多想。” “哈哈哈哈,”看着盛冉手忙脚乱的解释,有了几分从前的影子,曲凉焕温润的笑着:“无碍的,只是事已至此,只能想些对策,这也是我匆忙间的想法,并不完善。” 盛冉挠挠头,也嘿嘿笑了一下,但是这逻辑在他耳中天衣无缝,没有一丝不妥,不明白曲凉焕说的不完善是指什么? “陛下那边,即便指了你去边疆,也必定心存疑虑,可能会疑你几分,但这些并不重要,毕竟你无其他所求。还有就是,你到了边境,许会遇到阻碍,军中将士也并不会太喜欢你这个捡漏的,辰王身边的人可能也更是如此。” 盛冉点了点头:“这都无妨,我与四王爷也是自小相识的,我觉得,在这样的情势下,他不会为难我。” 曲凉焕无奈地摇头:“四王爷按说现在已经是昏迷了,主事的应该是他那个护卫子恒。至于他会不会觉得,你和东宫与他家王爷中毒之事,有没有关,就不得而知了。” 盛冉应下这些与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别人如何看他也不重要:“能在战事上尽一份心力,我已经很知足了,其他的许多我也并不在意。” 如此便好,曲凉焕应了声,便继续说:“回府也不用与盛老将军说些什么,保持这样,直到陛下旨意下来。至于其他,陛下问什么,你该怎么说便怎么说。” 盛冉深吸一口气,举杯恭敬道:“多谢曲兄,以茶代酒。” 两个风姿翩翩的公子相视一笑,碰杯饮下,再看那京都已是要入春了。 突厥境内无名雪山 夏盼裹着厚厚的狐裘,和披着斗篷的顾怀辰走在雪山之中。东突此处,海拔较高,现还冰雪封山,故少有人来。 “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夏盼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中。 “嗯,应该不远了。”顾怀辰抱紧了她几分,皱眉问道:“你身体子这样,坐上马去吧,我牵着。” 夏盼嘟嘟嘴:“总坐马上有什么意思。” “这雪山风景比上京都如何,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顾怀辰笑着,白雪皑皑,寒风呼啸,只留了两人两马的脚印。 夏盼心里叹气一声,自己长在雪峰上千年,又在雪峰成了精,修炼几百年成了仙。要说这雪山景致,怕是难及雪峰万一。 但是还是笑着说道:“自然,京都总是阴雨蒙蒙,就连冬天也是只下了薄薄一层雪,如何与这相比。” 是了,这山间景色如何又有几分重要,总归是再无他人,时光静谧,山空人静,天地也只属于他们。 第八十九章--九天仙女意料之外(一更) 夏盼和顾怀辰并不费力的就找到了顾怀辰曾误打误撞,发现的雪山洞。 最让她惊喜的是这山洞外竟有一处温泉,水质清澈,在这雪山环绕的平坦处,泉水上蔼蔼雾气升腾,有几分仙境之感。 夏盼入了山洞,放下包裹,开始收拾被褥干草上,幸亏她准备齐全,不然哪有这么好的居住环境,她正洋洋得意,突然胸中气血不顺,她咳了两声,赶忙吃了药。 顾怀辰将马儿拴在山洞里,听着她的咳声,眉头一皱,手头的绳子一系,走了过去,将夏盼拉到被褥上坐好。 顾怀辰没有追问她身体的事,只是收拾起了包袱:“我来吧,本就呆一晚上,你准备东西也太多了吧。” 说着顾怀辰就从包裹里拿出了茶杯,水壶,和包好的茶叶。还有肉干,果干,还有米。 夏盼嘿嘿一笑:“总要准备周全,我们出来度假的,也不是来野外求生,带点吃的,很必要的。” 晚上,月黑风高,喝茶吃肉。夏盼这个身体状况,顾怀辰肯定是不能让她带酒的,只好在洞口的火堆旁,烧一壶水,烹两盏茶。 一京都风流王爷,一落凡九天仙女。 依偎在一起,看着空中的明月,咬着嘴中肉干...还是很惬意的。 “盛冉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动身了吧。” 顾怀辰皱眉,似是不满:“这样良辰美景,提一个外人做什么?” 夏盼笑着说:“因为终归,明日就要回去,也要早些准备不是。” 身边的人转回头,看向洞外,眼里有些夏盼看不懂的情绪:“无所谓了吧。” 他顿了几瞬,转回看着夏盼,又继续浅笑说道:“也不急着回,还可以去荒漠瞧瞧,只是要多带点东西。你不是不想回京吗,不回就不回了吧。” 一语成谶。他们真的不用着急回去了,就在第二天早晨,他们醒来,发现外面的风雪已经封住了洞口。还真的让夏盼蒙到了,她准备的那些东西,要派上用场了。 顾怀辰敲了几下,无功而返,由于昨夜他们在洞口起了火,所以洞内温度比较高,暴雪突然,洞口此刻就形成了一道冰墙,很难敲开。 “要不,我们再点个火把,烤化它?”夏盼歪头问。 顾怀辰扶额:“现在这洞口几乎是密闭的,你若是想憋死我们俩,你就点吧。” 夏盼撇了撇嘴,手指尖顶在冰墙上,须臾后,冰墙上才出现了个小坑,夏盼收回这根冻得很凉的指间,换了一根... 顾怀辰黑着脸看着夏盼:“你知道,你平日里,看起来是有几分聪慧的吗?” 夏盼噘嘴,很不满意:“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在这说风凉话,不然怎么办?” 他低笑一声,将她的指间从冰墙上拿下来,捧在手中,呵气,然后搓了搓那个红了的爪子。 这才放开夏盼,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 “我的血玉?”夏盼伸手去拿。 “注意你的修饰语,是我的,现在不是你的了。”顾怀辰瞥了一眼,将血玉轻轻按在冰墙上。 夏盼瞪大眼睛:“你就这么对我的血玉?那里面可是我的一滴精血啊!” 顾怀辰沉思一下:“我会拿住了的,不会掉了。不然你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 夏盼没有,于是她只能心惊胆战的看着这血玉贴着冰壁,一点点凹陷进去,血玉比人身上温度还要高些,顾怀辰用它穿透冰墙并没用多久时间。 看着剩了薄薄一层的时候,顾怀辰便拿下了血玉,递给夏盼:“看你这么想它,借你玩会。” 夏盼很想“哼”,但是还是忍住了,毕竟他说的没啥毛病,这东西,按国家法度来说,确实是不输于她了。 夏盼喜爱的搓着血玉,居然有点思念司命了,正在这胡乱想着,顾怀辰已经用剑柄敲开了这最外层的冰。 接着他们就愣住了,这外面寒风呼啸,忽然从这块缺口灌进洞中一阵寒风,顾怀辰只考虑了片刻,就将外面的雪重新堆砌起来,堵住了缺口。 然后,便是一段很久的沉默。 ... 再之后,顾怀辰眉峰一挑:“这么极端的天气,九天仙女不该能早些预料之类的?” 夏盼冤枉,这已经是入春的季节了,雪山正常都快开化了,谁能想到这个时候会出现暴风雪?只是出来转一圈,小住一日,她自然也没有推算天气啊。 她尴尬的笑了笑,拍拍顾怀辰的肩膀:“索性我准备了够我们俩五六日的吃食,不急啊嘿嘿嘿。” 前三日过的十分愉快,每日在洞中谈天说地,夏盼也将醉花楼里各家公子的趣事一股脑的道给顾怀辰。 第四日一早,夏盼早早就醒了,躺在顾怀辰怀中,等着他自然清醒。 夏盼等啊,等啊,好无聊...他怎么还没醒。 终于就在夏盼快重新睡过去的时候,身边人终于睁了眼。 看他醒了,夏盼兴致勃勃,转身爬到顾怀辰身上:“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顾怀辰慌了,他借着刚刚起床的迷糊样子,嗯嗯啊啊了几句,然后迅速运转他的脑,什么日子?认识几周年?相识几百天?定情几个月? 他吞了吞口水,准备好在她生气的时候一定要稳准狠的抱紧她。 刚要开口,身上的人激动地说道:“今天是我们能出去的日子!” 哈?顾怀辰脸抽抽了一下。 夏盼还在继续炫耀:“昨天我夜观天象,在屋内推演多次,没错,就是今日,巳时三刻!风雪便会停了,而且,这场暴雪实属突然,其实之前地上积雪也不重,今天我们就能回营!” 顾怀辰有几分好笑,她这个样子真的让人想欺负。 于是轻轻一拽,美人入怀,唇香如蜜。 夏盼还没反应这唇齿交缠,便被人放开了,他似是满足,笑看懵在他身上的人:“今日不走了,那温泉还未泡,明日一早再回吧。” 夏盼擦了擦唇上的水光,掐指算了算,总归这天气是平稳了,也不会再有变了。于是点点头,拉起顾怀辰,走出洞口。 第九十章--温泉戏水(二更) 此刻,洞口外的风雪已停了,冬日暖阳,耀的这山间光晕闪耀,白雪似是一颗颗晶莹的砂砾一般。 夏盼在这洞口停住了,雪峰几万年如一日的风刀霜剑,那整日里不休不眠的寒风吹遍了雪峰仙山的每寸角落,只有自己修行的殿内,师父会撑起一方结界,免去疾风。 此刻,静谧的皑皑雪山,竟是这般别有洞天。 回过神时,是身上被他披上了斗篷,他声音温暖:“虽说雪停了,还是多穿点。” 夏盼骑上马,粲然一笑:“我想出去转一圈。” 然后便双腿一夹,跑了出去。顾怀辰脸上的笑容慢慢浅了,最后几乎消失,只是目光紧紧攥着那满目白色中的一点红。 她身上的红色斗篷,飘荡在这片天的,美则美,只是太烈了些。 顾怀辰随手牵过另一匹马,追上了她。陪着她说笑,听着她叽叽喳喳说了个不停。 直到后来,顾怀辰说自己饿了,两人两马才缓缓的回了洞中。 顾怀辰负责在洞中生火煮粥,夏盼则拿了换洗衣服,去了温泉边。 “啊...”夏盼穿着单衣,忍不住低声低吟... 不要想歪,只是这温泉水实在是太舒服了。细细算来,她也好几日没正经洗过澡了...夏盼哼着小调,开心的在水中洗洗洗,隔着浓浓的雾气,顾怀辰很郁闷。 他堂堂辰王,居然在这烧火做饭,她却在那享受生活...还不让他一起。 顾怀辰阴着脸,丢了一把米进了小壶中,然后重新架到火上。 “你看着点火哦,要小火煮粥哦。”不远处的夏盼还不忘躺在水中叮嘱他。 夏盼终于在闻到饭香的时候发现自己也饿了,才舍得从水中钻了出来。 顾怀辰看了看雾中,美人出浴虽说看不清,但那衣衫在空中隐隐飘动,他还是可以靠想象的,夏盼裹着红色斗篷,轻盈的跑了过来。 顾怀辰赶忙压住自己的火,装作一副面色如常的样子。 夏盼轻轻挑起火上的茶壶,这个被他们用来煮任何东西的器皿,轻轻搅了搅。颇为满意的拍了拍坐在木墩上的顾怀辰的头:“煮的不错啊。” 顾怀辰阴了阴脸,将她爪子拿开,起身:“你先吃吧,我也去洗个澡。”说罢便疾步走了出去。 “欸?你穿上斗篷呀,外面还是冷的。”将离看他举步生风的就走了。 “不用,我身体好。”主要是他还热... 夏盼身上还有水汽,靠近火堆了一些,闻着香粥,丢了两块肉干进去,飘香四溢。夏盼满意的点点头。给自己呈了一茶碗。 心满意足的吃着这粥,就在这时,夏盼突然感觉到有脚步声靠近,她皱了皱眉,轻轻放下茶碗,从斗篷的兜里拿出簪子,长发一挽,利落的一插。 但脚步虽越走越近,夏盼细细听着,速度不慢,却似是慌乱,全无章法,一轻一重的。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会武之人,倒像是慌乱迷路的其他东西。 虽说夏盼如此猜测,还是拿了长剑,裹紧了衣衫,屏息以待,不敢出声喊顾怀辰,他此刻手边定是连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脚步声越发清晰了,夏盼眼睛微微眯起,剑光漏了半分,只需几弹指,那东西便会出现在她面前。 忽的,那东西跳了过来,但却并未朝着夏盼的洞内扑来,只是一瞬间叼走了夏盼置于火堆旁边的肉干袋子罢了。 那野兽体型偏大,身上有血腥味,但是他遮了火光,夏盼并没看清,它便冲出洞口,瞬间不见了。 待它跑走,夏盼匆匆跑了出去,这时顾怀辰也冲了过来,他本在水中,听不清脚步,却听到了那野兽扑进洞中,踩翻了火堆的声音。 顾怀辰只看到那野兽奔跑的背影,不知发生了什么,急匆匆地问夏盼:“怎么了?” 夏盼摇摇头:“我没事,只抢走了些肉干。但这不能再呆了,把剩的干草都喂马了吧,就算走夜路,也不能拖到明日了。” 顾怀辰点头,进了洞中取干草。 夏盼将火堆重新燃起,烤着衣服,想起顾怀辰的斗篷还在温泉边,便出去取衣服。 这时,那野兽竟从另一侧绕了过来。 夏盼发觉那刚才闻过的血腥味,心中一惊,迅速转身,然后便怔住了。 那野兽并未攻击她,只是呜呜的低嚎着,围着夏盼转,他的尾巴低垂,头也微微前伸,夏盼太清楚不过了,那不是攻击的姿势,他在哀求。 夏盼忍住诧异,一身白色毛皮,就连这样貌,也像了八分。 夏盼像被人勾走了魂魄,呆呆的伸出手,声音打颤:“雪...狼...” 顾怀辰发现夏盼不见了,看向外面,便看到这一狼一人,立于雪中,他震惊万分,提剑便冲了过去。 那狼似乎被吓到,转头看了眼提剑飞来,满身怒火的男子,又看到女子伸出了手,野性几乎是瞬间涌出,“嘶”的毛发炸开,尾巴直立,一口咬在夏盼的胳膊上。 那缓缓流出的鲜血,染了顾怀辰的眼,顾怀辰剑速加快,但就在要刺向那野兽之时,夏盼转身挡在了他的面前,痛苦喊道:“别!” 顾怀辰瞳孔放大,用尽气力的将剑偏了偏,才没刺到夏盼,接着便暴怒:“你做什么?” “我认得他,他没用力。”夏盼并没将那只胳膊拔出,而是任由它在狼口中。另一只胳膊充满试探的缓缓放到了白狼头上。 一下一下慢慢抚着他的头,揉了揉毛发光亮的耳朵,细声道:“不怕的,我们不想伤害你。” 顾怀辰紧缩眉峰,手中的剑仿佛随时要刺出去,好在那野兽居然真的缓缓地松了口,放开夏盼了,耷拉着耳朵,像是做错了事一般。 夏盼缓缓起身,顾怀辰皱着眉:“它速度不快,你不该没躲开。” 然后便不再管那白狼,横抱起夏盼,疾步走回洞中,带着薄怒:“你带这么齐全的药箱,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乌鸦嘴,还是说你有先见之明了。” 夏盼低低笑道:“他长得很像我师兄,有七八分像。” 顾怀辰皱着眉,没理夏盼,将药箱找了出来。 第九十一章--别打他们主意(三更) 夏盼知道他还生气,便自己拿过纱布,毕竟她本来只是皮肉伤,不想让这阎王给自己弄骨折。 “还是我自己来吧,”夏盼讨好的笑了一下:“他真的没用力的,你看我伤的都是皮肉,他只是下意识的自保而已。” 这些顾怀辰也知道,但是他真的理解不了为了一个长得很像她认识的狼的狼,把自己的安危都可以拿去赌。 本还想数落夏盼几句,却听到洞口有“呜呜”的低嚎。顾怀辰皱眉,那狼还没走。他徘徊着,夏盼本招了招手,想让白狼过来,却听着身边的人低沉的开口:“你还是不要试探我的底线,我不介意晚上喝狼肉汤。” 然后一把压下她那个还完好的胳膊。 夏盼用肩膀顶了身边的人一下,虽嘴上还“哎呀”了一句,但是也不敢再说其他了。 匆匆包扎好了,夏盼便走到洞口,那白狼蹲坐在地上,嗷嗷的叫了几声。 “他好像在哀求什么。”夏盼抚了抚他的头,但是刚摸了两下,便被顾怀辰拽了回来,她嘿嘿一笑,有几分谄媚:“我们跟他走一趟吧,他刚刚就一直想引我去哪。” 顾怀辰最后还是阴着脸,陪着夏盼随白狼走了出去。一路上,白狼跑两步便要回头确定他们在不在。 就在他们的山洞背部的位置,有几块落石,应该是随着暴雪滚落的。白狼朝着落石跑了过去。 就连顾怀辰都心里一紧,对这白狼的成见少了两分。 更别说夏盼了,看见那巨石下压着的另一只白狼,和旁边的肉干,她便懂了。 “哎,到底不是我师兄那个木头,狼不大,已经恋爱了,还跟人生死相许了。”她抽了抽鼻,吐槽道。 白狼正呜呜的低嚎,奔跑于夏盼和母狼之间。 那母狼应是已经被压了有些时辰了,夏盼轻轻扒开那压着的雪,那母狼的一条腿已经完全断掉了,夏盼看了看白狼。 他呜呜的趴在母狼身边,一遍遍的舔着她的毛发,母狼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把腿切断。” 夏盼惊得回了头:“你说什么?” “你不是想救她?”顾怀辰此刻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看着落石下的狼腿,客观分析:“她腿已经压断,而且冻上了,应该已经没了知觉,你想救她,只有断腿。” 夏盼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即使不愿,但总归活着才有希望。只能点点头:“我回去拿药箱,你在这等我。” 顾怀辰思考片刻,叹口气:“算了,我回去拿,你在这等着吧,有个什么危险,他估计也能帮你吧。” 夏盼点点头。 他转身离去,又不放心似的,叮嘱道:“若是他要伤你,你腰上的剑也不是摆设。而且你离他远点。” 在夏盼再三保证不会与白狼有任何接触后,顾怀辰才脚下生风的离去。 一炷香的时间便骑马赶了回来了。 这母狼腿虽然断了,但是要割肉这过程,也着实难办。倒不是夏盼医术不行,而是她拿出匕首后,还未等她下手,白狼便挡在母狼前。 虽说并未伤她,但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他不乐意这个事了。 顾怀辰看着夏盼还在跟白狼商量,一个人在那和一头狼居然讲起了道理。他一把点燃了夏盼药箱里的一只迷药,捂住夏盼口鼻,只在白狼面前熏了几瞬,白狼便噗通倒地。 确定白狼会睡个一会后,他才将迷药熄了。 顾怀辰动作利落,迅速的把迷药放回药箱,拿了纱布,对着正惊恐的看着他的夏盼,挑眉,询问:“看我干吗?动手啊。”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夏盼迟疑的“嗯”了一下,吞了吞口水,重新将注意力放到这条狼腿上。 夏盼将骨节分开,把没有压到的骨肉包扎好,又肉疼的将自己的一颗续命药丸喂给了她,剩下便要看这小母狼自己的了。 他俩等着白狼和母狼清醒再离开,就这么看着两只狼,总要有人说点什么吧。 于是,在顾怀辰斗篷内,被他环住的夏盼,听着头顶的人淡淡开了腔:“这两个白狼皮,倒是少见。” 夏盼脸一沉,便听到那人吃痛的闷哼声。 “你掐我做什么?” “别打他们主意。”夏盼狠狠说道。 顾怀辰在她头顶的笑容不自觉的就漏了一丝,仍是打趣的继续调侃道:“可我府中给你准备的那些裘皮,不少也是狼裘。” 夏盼吃了瘪,她也不是什么善人,人为了自己活着,总不能啥都不用吧。 她撇了撇嘴:“他们俩不行。” 顾怀辰挑眉:“因为长得像你师兄?” “嗯。他其实也不是我师兄,我们一起被师父捡回去的,但师父性子比较随意,就说他比我成精早,便要他做了我师兄。” “你师兄就是雪狼精?” “嗯,”夏盼点点头,想起那些在雪峰的时光,也是她刚刚有了人形,学做精,做仙的时候,她笑了笑:“但他也不说他是我师兄,反倒总说我是他的恩人啥的,反正师兄人很好,一直很照顾我。” 就连下凡也是...夏盼想起明澈如今这般冷冷的样子,倒也是和他做仙时候差不多。但她也没说雪狼便是明澈的事,毕竟,要顾怀辰接受她是个神仙的事实,她都废了好大功夫。 况且她现在也不是很确定顾怀辰是不是完全相信她,说的每个字。 “那也不至于,任由他咬你吧。” “哈哈哈,”夏盼咯咯的乐了起来:“这事真的很巧,当年我只是个雪莲的时候,师兄就想拿我果腹来着。” 夏盼从顾怀辰的怀中出来,兴奋的讲着当年种种,雪狼被师父又是打的如何惨。 顾怀辰也眼中带笑,夏盼讲故事的时候,眼里总是布满星辰大海,笑容盈盈,手舞足蹈,快乐非常。连带着他也心情愉悦起来。 “所以,当他委屈的看着我,真的让我想到了不忍杀生只能吃草药的师兄。”夏盼摇了摇他的胳膊:“而且你提剑前来,也跟我师父当年救我如出一辙,我若是不挡,怕是他没雪狼那个好命,还能修个仙啥的。” 第九十二章--美人不解轻纱覆(一更) 顾怀辰嗤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发。 她还在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旁边的两只白狼已经渐渐的醒了过来。 白狼看着母狼睁了眼,激动地在旁边来回跳跃,然后跑到二人身边,用头蹭了蹭夏盼,再试图一个狼扑到顾怀辰怀中。 顾怀辰眼疾手快,握着剑鞘,挡在了身前,看着双爪搭在剑柄上,两眼泪汪汪的白狼,他皱了皱眉:“心领了。” 收回剑,白狼便落到雪中。 这没耽误白狼的欢欣雀跃,他重新回到母狼身边,一遍遍的舔着她。 “走吧。”顾怀辰将夏盼抱起,放到马上。 夏盼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两狼,顾怀辰目光淡淡:“再看我们也是要走的,与他们而言,不过过路之人。” 夏盼转回头看着身旁牵着马的人,他做便倾力而为,离去时抽身如剑。这样利落,不拖泥带水,感情的收放也控制自如。有点可怕,也有点撩人。 两个人再没说话的走回了山洞,顾怀辰将所剩无几的包袱打包好,准备赶路,看着时辰,应该也够他们在子时回营了。 这时顾怀辰却被扯了扯衣角,他回头,夏盼正露着他十分熟悉的狗腿表情:“嘿嘿...” 顾怀辰微微一笑,一只手指就这么立于夏盼双唇,封了她的话:“别嘿嘿,你嘿嘿完,一般是没什么好事的。” 顾怀辰稍微偏偏头,看见外面正驮着母狼蹭到洞口的白狼,便心下了然了。转回头,看着眼前的人,笑容不咸不淡:“怎么,你还想收留他俩一晚?” 夏盼尽可能的漏出一个讨好的笑,点点头。 顾怀辰的指尖又用了几分力,眼睛眯了起来:“做梦吧。”他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同意陪着两匹狼住一晚上。 夏盼撅起嘴,轻轻啄了一下他的手指,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顾怀辰神色大变,这谁受得了!顾怀辰稳了稳心绪,准备抗衡一番。 忍住...星星眼...忍住...眨眨眼...忍住...好吧,再啄几下,么么么么。 ... “就一晚上。”顾怀辰阴着脸。算了,脑子坏掉便坏掉吧。 夏盼得逞了便开心的一溜烟跑到洞口看两只狼去了。顾怀辰尴尬地收回手指,翻了个白眼。 克制着自己想骂人,骂狼的冲动,走到洞口。抽出剑,剑光一闪,竟将洞壁连着地割出一条线来,阴沉笑道:“你跟他们俩沟通一下,千万不要过线哦,我的剑没有你匕首的准头,搞不好,会割下点什么也未可知呢。” 顾怀辰的脸阴郁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夏盼和两狼都不自觉的抖了一抖,她瑟瑟点头:“不用我沟通,我觉得他俩已经知道了。” 说罢便指了指缩在一团的两狼。 看着两狼伏地,耸拉着耳朵,眼睛委屈的看着他,顾怀辰才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还未等夏盼问,便牵马出去了。 不一会功夫便回来了,带着本应散落在落石旁的肉干袋子回来了。 “避免他护妻心切,把你当成了补药,这东西还是给他们填个肚子吧。”说罢,顾怀辰便将袋子丢给了夏盼。 夏盼心里暖滋滋的,看着天色已晚,匆匆地生了火,重新煮了粥。将肉干散在两狼面前,安抚了几句,便回了洞中。 颇为讨好的将茶碗递了过去:“我新煮的粥哦,一天你都没吃东西了吧。” 顾怀辰挑眉,嘲讽道:“哟,还记得我需要吃东西呀?”他早晨辛辛苦苦煮了粥,没等喝,便被这两狼搅乱了,肉干也被叼走了,他还不至于从狼嘴里抢吃的。 夏盼双手呈上:“喝吧喝吧,今天都是给你煮的。” 顾怀辰瞥了眼她,才将粥喝了个精光。 吃饱过后躺在重新铺好的被褥上闭目养神,夏盼收拾好茶碗茶壶,便悄悄的爬了上去。“哎呦,”夏盼被咯的有点疼:“好硬...” 顾怀辰将她拖到自己身上,枕着自己,白了她一眼:“好意思说,谁说把草都喂马的?” 夏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躺在他身上:“今天谢谢你。” “嗯。”他没睁眼,只是又抱紧了她几分。 明日便要回营了,夏盼这偷来的时光便要结束了。她埋在他的怀里,心里有些酸,这几日,他竭尽所能的对她好。可能也是因为她这身体吧,夏盼有点苦涩。 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子,为她煮了饭,为她牵着马。不喜欢的事,为她做了。她有什么不知足呢,所为凡间的这一遭,她算是没白走,就足够了。 “顾怀辰...” “嗯?” “这一世遇到你,我很幸运。” 顾怀辰抬眼,看着自己身上的姑娘眼中涟漪,唇紧紧地闭着,好不可怜。 他这个人呢,活的二十多年里,基本上也是四字准则贯穿一生,恣意妄为。这个词说的通俗点呢,就是想做就做。上次错过了良机,已经让他痛定思痛,如今这大好时光,想来是老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了。 于是将美人锁入怀中,吻美人香唇,一切顺利成章,没有一丝犹豫。 当然这是在顾怀辰眼里。 夏盼的情绪波动是这样的,先是有些突然,脑子里有点蒙。不是在说谢谢他的事么,他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欸,怎么有点,难呼吸。额,现在还有点热。他的手在摸哪里?自己怎么好像,没什么力气。 刚刚那个喘息,是她发出的?她的声音这样?欸,她是有点热,不至于脱衣服吧。 嗯?他也热吗?他终于放开她了。 顾怀辰起了身,眼中艳色四溢,笑的绝美,摄人心魂,她眼中朦胧,他是这个样子的吗?原来真实的他是这样的么,叫人挪不开眼,叫人将世界的其他都隔绝开来。 夏盼的唇被弄得红肿,脸上的潮红,都入了他的眼。她眼里的有一丝迷茫,有一点困惑,肌肤雪白,轻纱半掩。让他如何再控制自己半分。 他声音夺了夏盼最后的一丝魂,手指挑开那层薄纱。 “美人不解轻纱覆,来日为夫挑红绸。” 他咬在夏盼耳边,一字一句传到夏盼的心头,这句话,他不是随便说说的,他记到如今。 第九十三章--回京我们便成婚(二更) 那片寂静无人的雪中天地,火光摇曳,洞口的两只白狼依偎而靠,舔舐彼此。 洞内的薄薄草席,光华流动,缠绵悱恻。两抹青丝交缠,身影跌入情欲的旋涡。雪莲花开,夜落风停。 她化作一滩水,躺在他的胸口,抚着那道熟悉的疤痕。 顾怀辰扯过身旁的衣衫,轻轻盖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发丝穿过指间:“回京我们便成婚吧。” 他胸口上的手指僵住了,她怔了很久,又扯出一个甜美的笑,试图开口。 “别再说些什么天命之类的浑话与我听了。” 夏盼的笑还僵在脸上,似乎喉咙有血,她不漏声色的吞进去,便闭上了眼,再没有开口说话。 顾怀辰抚着她的发,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一时间,这山洞只剩洞口的低声狼语。 第二日晨,夏盼醒来,身子如被拆过一般,她穿好衣衫,想起昨夜还是有些脸红。顾怀辰拿着粥,走进山洞。 “醒了?” 夏盼有些僵硬的接过碗,红着耳根微微“嗯”了一声。顾怀辰低声笑了笑,将她抱起坐到自己腿上,环着她,枕着她的颈窝。 突然间,仙光乍现,夏盼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撞得顾怀辰下颌骨“嘎嘣”一声。 这道气息,她太熟悉了,一边揉着顾怀辰的下巴,一边开心的看着洞外进来的仙人。 “妈呀,这啥啊。”那仙人声音妖娆,透着一丝嫌弃。 再一闪,便来到了洞中。 “司命!”夏盼一下子便冲了上去,一把抱住来人,眼泪激动地一把一把掉。 “莲儿?怎么是你?”司命似是也很惊喜,揉了揉夏盼的头发。 “你不是来寻我的?”夏盼也懵了,听他这话,似乎不知道洞内是她。 那白衣飘飘,一抹红色点缀的仙人,长得极美,美到什么程度呢,大概看顾怀辰的脸有多臭就知道了。 顾怀辰先是被仙光晃了神,愣了半刻,他就算再镇定,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大罗神仙,还是活的,带着光,一路飞进来的那种。他难免有一种怀疑人生的想法。 半刻过后,他就反应过来了,这个“司命”就是夏盼整日口中叨叨的那个美人仙君。也顾不上什么,顾怀辰看着眼前相谈甚欢的二人,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一把就将夏盼从白衣仙人身上扒了下来。 “莲儿,这位是?”然后不着痕迹的宣誓主权,微微笑道。 “哦哦,这是司命,我常跟你说的,”夏盼笑嘻嘻的指了指司命,有转头扯着顾怀辰:“这是我在凡间...” “夫君,我是她夫君。”顾怀辰抢着把他俩的关系定了论,然后微微拱手:“久闻仙君大名。” 司命看着顾怀辰,半晌都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变幻了几次,但夏盼如今是凡人之躯,窥视神明是为不敬,她是看不出司命的表情的,更别说顾怀辰了。 只能看出司命的大致身形,夏盼扯了扯司命的袖脚,才将司命的思绪带回。 司命简单的“嗯”了一声。也无喜欢,无讨厌,只是异常平淡。这被顾怀辰理解成,神仙该有的冷淡。 “你下凡不是来寻我?”夏盼哼了一声。 司命一副苦瓜脸:“自然不是,天后娘娘还在讲道,幸亏我殿内的仙童,说是在凡间有一处半仙境,突然被两个凡人闯了进来,我才有这点空隙出来透口气。” 他随手一挥幻化了一桌三椅,坐了下来,也示意对面的两个人坐。还颇为好心的一人发了一套茶杯。 然后继续开口道:“我本想没事来看看你过的怎么样的,哎,但是天后娘娘连开十五日法会啊!这才过了三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司命拄在桌子上,不停地抱怨,倒是让顾怀辰开了眼界。原来神仙也会开会,一开就是十五日,而且神仙也不都是飘飘然的风姿绰约,还有这种不正型的。 司命絮絮叨叨讲了半天,还提到了火神之类的,顾怀辰并不太感兴趣,只是颇为惊讶的看着这杯中茶,不管喝了多少,再一看时都是八分满。还不想显得自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只能暗戳戳的研究。 夏盼这是第一次接了他关于火神的话茬,问他:“火神这次可对你说了话。” 司命泄气一般摇摇头:“没有,距离上次她与我说话,已经过了一百七十六年。” 夏盼翻个白眼:“上次天后娘娘叫你去南天门等候火神,你太激动整个人都跌到火神大人身上,她只说了个‘啧’字,也算跟你说话?!” “怎么不算!”司命瞪着她。 夏盼嫌弃的看看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是活了万年的神仙了,有点出息。” 司命刚要站起来反驳,就被夏盼重新按下:“你说来这干嘛来了?” 司命想起了还有个正事:“就是这雪山是处半仙山,有些许灵力,但很稀薄,一直以来也无人入境,或是匆匆一过,如今这进了凡人气息,怕会影响养这山里的灵物,我才下来看看。” 夏盼噘噘嘴,有些世界灵力浓厚,有些世界稀薄,而司命用来核定灵力强弱的,便是会让仙童,在每处有灵力的地方,养上那么两个灵物,看着他们便知每个世界灵力如何了。 夏盼皱皱眉:“所以...你是说...外面那两只白狼,是,你仙童养在这个世界的灵物?” 司命稍微探了下这个区域,确定没有其他生物后,淡淡道:“嗯,应该是。” “你这灵物也太差了,压块石头就动不了了?” 司命皱眉:“这个世界本来就几乎没灵力,你可听说什么哪个道观,寺庙,出了个飞升的仙君,菩萨?他俩有点智商就不错了。” 也是...夏盼撇撇嘴。 “所以你们什么时候走?天后娘娘要我一炷香便要回去...”司命伤心的说道。 “今天就准备走。”夏盼皱眉,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抓住顾怀辰的胳膊。 顾怀辰一惊,差点摔了手中的仙杯。 他看向夏盼,她另一只手抓着司命,声音有几分颤抖:“半仙境?” 司命...她是失忆了? “对。” “所以...”夏盼脸色不好:“外面时间过得比这快是吗?” 此言一出,顾怀辰也瞬身体僵直,有些眼晕。 第九十四章--也是活了千年的玩意 半仙境山洞内一仙一凡胎仙子一人 司命看着眼前脸色僵硬的两个人,缓缓的点头:“这时间流逝慢是自然啊,这是半仙境啊。” 夏盼克制自己震惊到颤抖的身体:“那你还跟我们废话这么久!外面过了多久了!” 说罢,也不管什么包裹了,抓起顾怀辰便要跑。 司命撇嘴一下,不耐烦的挥手,立了一道结界,夏盼“嘭”的撞了上去。 “你干嘛?我们忙着呢。” “能不能不这么冒冒失失?虽说你在仙里算是年轻,但是在这凡间,你也是活了千年的玩意了。” “你才是玩意呢!”夏盼伸头凶狠的说道。 “好了,坐回来,”再一挥手,两人便“嗖”的归了位:“我还没说完呢。” “我不想听你跟火神大人的事了,你也讲不完,我再给你三百年你也讲不完。”夏盼嘟着嘴。 司命有几分尴尬:“这还有别人呢,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没事,我听不到的。”顾怀辰缓缓一笑,很是礼貌。 司命抽抽下嘴角:“刚跟你说了,你这世界灵力微薄,这半仙境也自然没有天上一日凡间一年那种程度。” 夏盼可算稍微安心点:“那外面过了多久了?我们这月初二来的。” “十二天。” 还好,夏盼稍微松了一口气,转头对顾怀辰说道:“盛冉,怕是已经快到了。” 顾怀辰点点头,还未等他深思,夏盼便突然声音高昂,很是亢奋。 “现如今你信了吗?我真的是仙娥!”夏盼颇为自豪的朝着顾怀辰挑了挑眉。 司命叹气一声,拉过她:“你是仙子的事,岂能与凡人讲?” 夏盼也皱了皱眉:“还不怨你,不给我安排个富贵命,要不我至于要说自己是仙子才能得人信任吗!” 司命扶额,碍着还有个别人,勉强将兰花指收成一根手指,点着她的眉心:“你啊...” 还没说完,司命便愣住了,几瞬后皱了眉,又加了一根手指,探了探她的魂魄精元,和这具凡胎的寿命。 “你这身体...”司命声音里有几分困惑和叹息。 “仙君,她身子突然就整日咳血,可有办法?”顾怀辰说道,他是仙君,定能救她。 司命看着夏盼的眼睛,她在他身边百年,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司命想起刚刚探她精元的时候,似乎与平常有了细微的差别。 他再次贴了贴,只是一瞬,便收了手。 “你,你...”她有了情根... 看着夏盼哀求的眼神,司命淡了语气:“办法有很多,但是你们都做不到。” 顾怀辰皱眉,恭敬道:“还请仙君明示。” 司命明显抖了一下,但还是高深莫测的说:“与我来说,续一个凡人性命并不难,但她本就是下凡受罚,命数都在她自己手中,我不会干预。” 顾怀辰心里有一丝不安,听着仙人继续开了口。 “但也有唯一一个凡人的解法...” 司命看着夏盼眼,她想让自己如此说是吗,他甚至用了神识,看到了夏盼的寿命,但是还是应着她,开了口。 “血岐花心,可救她性命。” 顾怀辰还未来得及细问,夏盼便开了腔。 “你没事我们就走了!我们真的有急事!”夏盼生无可恋的吭叽着。 “走吧走吧,对你多好也是没用。”司命手一挥,解了禁,兰花指点了点顾怀辰:“但是他这记忆我要抹了去。” 顾怀辰皱眉:“仙君大可放心,我可以立誓定不会将今日所闻说与第三人听。” 只见司命有些无奈的笑道:“我不怕你说与别人,你见过我无所谓,但是刚刚那些话,我怕扰了你一世修行。” “修行?”夏盼皱眉。 司命弹了她脑门:“他是帝命你不晓得吗?死后到阎王殿是如何判定三生,可不是修行吗?” 顾怀辰当场震在那,但就在司命手心要贴上他的双眼时,他突然说道:“求仙君圆我一个愿。” “何事?”司命居然真的停了手。 夏盼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司命,他今日可真是好心,细致,还耐心啊。 “这段记忆没了便没了,但我想留下点东西做个纪念,”顾怀辰俯身,拱手:“那落石下的半截狼骨,还想请仙君赐予。这血岐花心的事,也想麻烦仙君留下个念想给我。” 司命点点头,这不是什么大事,便应下了。 他走到洞口,看了看两匹白狼,轻轻挥手,母狼的腿又有幻化出来。 司命笑了笑,揉了揉夏盼的脸:“今生种种,无处来,无处去,无悔于心,便是你的修行。” 然后未等夏盼说话,便伸手拂了顾怀辰的眼,一道仙光,消失在雪山之中。 顾怀辰只见眼前一片仙气,然后便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站在洞口,面前是半截狼骨。 “怎么回事?” 夏盼已经将马牵了过来,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你是不是心中想要这狼骨?刚我朋友来过,已经把你的记忆去了,你说想要这玩意,他便送你了。” 顾怀辰显然接受不了这个荒唐的说法,但自己的确记忆衔接不上。 夏盼将缰绳递给了他:“我们在山中这五日不到的时间,外面已经十二日过去了,上马,边走边说。” 顾怀辰压住自己的震惊,只好上了马,草草的将狼骨收入行囊。但他还记得昨夜的事情,他将包裹全都放到一匹马上,与夏盼共乘一骑。 “若不是我昨日做梦了,那你此刻便不是很适合骑马,过来,我带你。” 看着夏盼脸“蹭”的红了,顾怀辰放下心来,还好昨日不是自己做了梦。 两人,两马,终于缓缓走出雪山。离去时,那两匹白狼竟都完好无缺,相送他们至雪山口。 这一路夏盼给他草草讲了司命的来由,去掉了许多,他不该知道的事情。顾怀辰终于勉强接受了,那是座仙山,有个仙人来过的事情。 不然这半截狼骨,和那两匹毫无受伤痕迹的狼,就都是他做梦了...他宁愿相信是神迹,也不想自己费尽心思,骗来的媳妇成了空。 他倒是宁愿相信前一个说法... 第九十五章--你袜子里有石子 夏盼和顾怀辰在个茶摊补充了下饲料,确定了如今的确已经过了十二日之久。 更是并未在路上耽搁,直奔军营。 眼看着到了能看到军营火光的地方,夏盼却喊了停。 “怎么了?”顾怀辰握紧了缰绳,警惕的问怀中的夏盼:“军营有异常?” 夏盼下了马,将另一匹马上的包裹扔了一半给顾怀辰,然后自己上了马,压低了斗笠:“你想多了,军营没异常,但是咱俩共乘一骑,很异常。” 顾怀辰轻笑一声,然后夹了马腹,随着夏盼奔袭而去。 一到营门口,丢了牌子,夏盼报了名号。门口侍卫忙告诉他们,子恒副将吩咐过,若是两位回营,直接到他账内等候,不用回主营帐。 夏盼微微用余光看了看身旁的顾怀辰,然后点了头,两人便进了大营。 子恒已经好几日没有睡踏实过了,这与当初他们计划的三五日实在是差了太多。但子恒还是坚信,他们顺路去了荒漠,而不是出了事。 子恒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他根本不知那雪山在何处,他侧面打听了这附近根本就没什么雪山。他又从何去找,更糟糕的是,在他们出发的第十日,盛冉便到了。 未带自己的亲兵,一人赶来。 他只能说如今顾怀辰正是解毒的关键时期,不便打扰才拖了下来。 这时外面有了些许响动,但子恒根本无心顾及,忽的两个身影就闪进了营帐。 看着两人摘下斗笠,子恒瞬间就热泪盈眶的跪了下来:“王爷,你们总算回来了,我以为,我以为...” 夏盼好笑的看着子恒,他这激动的性格,真的是随时随地都能哭出来啊。 她笑盈盈的问:“以为你家王爷遭遇不测,还是以为我将你家将军拐跑了?” 顾怀辰拽起子恒,笑了下:“别逗他了。说吧,这几日什么情况,盛冉呢?” 子恒用腕上的衣料蹭了蹭脸,说道:“盛冉已经到了,但是是一人来的,亲兵都没带一个,不知道怎么想的,他不知道将士们对他并不服气?” 顾怀辰倒是笑了:“那是他在示弱,一人入我这虎穴,就算带了别的心思,也算有些胆量。要么就是,他目的单纯,并没什么其他想法,只想好好打理这残局而已。” 夏盼在一旁点点头:“明日我见见他吧。对了,如今主帐里躺着的‘辰王’是谁?”她偏头问着子恒。 “老牛。” 顾怀辰倒是一副了然,点了点头。 夏盼皱眉:“老牛是谁?” 子恒咧嘴笑道:“就是你初来那日被你吓的两脚站不稳的军医,救过我和王爷几次命,可信。” 夏盼还是有些迷茫,那日除了子恒,还有别人在?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脑子里只有她愤怒的情绪。 子恒看她似乎还在回忆,便好心提醒:“就王爷还想让他给你把脉那个。” 哦...他这么一说夏盼倒是想起来了,好似那日在帐中真的有这么个人。 顾怀辰看夏盼有些明朗了,连忙打住了她的思绪,生怕将那日好不容易蒙混过关的骗她之事又扯出来。 “我们这就去营帐,在做下步打算。”顾怀辰带了斗笠,拉着夏盼就要走。 夏盼匆匆将脸遮好,这才跟着出了去。 一手掀开主营帐,三人一闪而入,只见榻上的身躯僵了几分,仍是一副昏迷的样子。 顾怀辰看了看老牛脸上的面具,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你这面具做的不错,有七八分像了。” 夏盼得意的笑了一下:“这手艺独此一家。” 听着他俩的对话,榻上之人明显有了反应,但仍是并没睁眼。 “老牛,起来吧,本王回来了。”顾怀辰朝他说道,但他还是没有动,顾怀辰慢慢锁眉,他不会是被人施了针还是喂了毒吧,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子恒也进来了,看着两人围在榻前,“哎呀”一声匆忙过去:“我来吧。” 在夏盼和顾怀辰困惑的目光中,他声音低沉道:“你袜子里有石子。” 然后转身对着两人嘿嘿一笑:“暗号,怕被别人耍了诈。” 顾怀辰和夏盼:... 老牛这才睁了眼,也是“噗通”一下跪了下来,然后涕泪交加,与刚刚的子恒如出一辙。但是这原因差的有点多。 他跪着抱着顾怀辰的大腿:“将军!于副将他不是人啊!” 夏盼皱眉:“于副将是哪个?” 顾怀辰随手指了指旁边的子恒:“认识这么久都不知道人家姓什么,啧啧啧。” 夏盼撇撇嘴。 “于副将要我演王爷,整日呆在榻上不能动也就算了!他说必须他说了暗号我才能动弹,平日里饭菜也只有他来送。”老牛一把鼻涕一把泪,这酷似顾怀辰的面具配上他悲愤的表情,让夏盼觉得有些诡异。 显然顾怀辰也是这么觉得的,拍了拍老牛的肩膀:“先把面具卸了吧,慢慢说。” 老牛颤颤巍巍起了身,用药水便擦边继续骂着:“前两三日还好。于副将记性差,好几次都忘记按时给我送饭,我都要饿晕在帐中了,也不敢出去。” 子恒颇有些尴尬,还是硬着语气:“后来不是给你备了好多糕点,以备不时只需吗!” 老牛此刻已经卸了一半,听到这更是气愤,指着子恒,脸上仍有半张皮在颤着:“你好意思说!只给糕点不给水!那日你去跟几个将士打牌,一日都未给我送水!我险些渴死!” 他们俩还在互相指着,老牛骂,子恒反驳。夏盼倒是看到很爽,在一旁默默偷笑。顾怀辰叹气一声扶了扶额。 “有完没!”顾怀辰脸色骤然一沉,声音不大,但带着几分凌厉。 账内瞬间便安静下来。子恒道是还好,撇了撇嘴,在旁边低下了头。老牛却又“噗通”的跪了下来,脸色被吓得惨白。 夏盼很是好奇,蹲在老牛身旁,笑嘻嘻问道:“你到底怕不怕他?说你怕吧,你刚刚吵那么大声,他忍了很久,你都没停。” 老牛连眼都没敢抬,身体微微颤抖。 夏盼津了津鼻子,继续好奇问:“说你不怕吧,他说了仨字,你就吓成这样。” 第九十六章--靠思念你挺过去的 老牛还在瑟瑟发抖,子恒却笑了,一手提溜着他的脖子,给他提溜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然后闪到夏盼身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他就这样,他好几次因为嘴巴太能讲,被几个将军差点一怒之下处理了。” 子恒嘿嘿一笑,继续缓缓讲道。 有次顾怀辰正在料理一个细作,那细作不仅说的竟是些没用的,后来更是突然吵了起来。顾怀辰一个皱眉,眼神过去,就让子恒给处理了。子恒手起刀落还不快,瞬间那细作便被割喉倒下了。 但正好这时候老牛扶着个受了伤的校尉刚进帐篷,就看到这一幕,那校尉问顾怀辰:“将军,这是怎么了?” 顾怀辰当时正心烦,只是淡淡瞥了眼地上的尸首,浅声说道:“废话太多,太吵了。” 那细作穿的是自家战服,那校尉想了想便懂了,但是他平时也是被老牛说的头疼,看着老牛不解,于是脸色一黑,小声道:“将军不喜多话的,咂咂咂,咱将军还真的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啊。” 老牛当场吓得闭紧了嘴,小脸惨白。 顾怀辰想了想,细作的事不易传出去,就又淡淡的补了一句:“今日之事,权当不知最好。” 那校尉立刻应道。 良久没有第二个人说话,顾怀辰抬眼,极冷的瞥了老牛一眼。 那校尉又怼了怼老牛,他才连忙磕磕巴巴的应了。 但这一眼,就更是让老牛笃定了,辰王极其讨厌人话多的事,也加深了顾怀辰嗜血暴戾的形象。 故此才有了这个顾怀辰一生气,他就腿软的这个毛病。 夏盼和子恒在一旁津津乐道。 顾怀辰捏了捏眉心:“你们准不准备告诉我盛冉在哪?” 子恒似乎是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一拍脑门:“在这不太远的隔壁营帐,将左将军的帐让给他了。” “盛冉是授命接我的主帅位,怎么能让他住那么偏?”顾怀辰似是不太满意。 子恒尴尬的笑了笑:“一个是将士们也不太服气,一个是,住离你太近不是怕露馅吗。” 夏盼忙摆了摆手:“带着老牛走吧,明日一早我去见盛冉。” 老牛迅速被子恒抓起,告了退。 夏盼简单的收拾了屋子,便让顾怀辰躺下来:“伸手,我给你诊个脉,然后想想明天怎么应对比较好。” 顾怀辰淡淡道:“不用了,明日也不要让盛冉见到我,但你告诉他你找到了解毒的蛊虫,饲养一阵便可解我的蛊毒。” 夏盼没理他,一把抓过他的手,越探眉头皱的越深,他没诓她,这蛊毒确实在解着,可是并未全解,这需要时间,夏盼知道,但是... “你当初中了毒,没来得及马上解,当时战事收官,有机场很重要的战役,你怎么挺过去的?” 顾怀辰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浅笑道:“靠思念你挺过去的。” 夏盼脸色很不好,没理他的玩笑,眼里有些不悦:“你用内力封了血脉,毒素积聚,再次爆发疼痛是十数倍...” “这都过去了,那蛊师也与我说了,只要日后好生调理,并无大碍的。”顾怀辰搂着皱眉的姑娘,风轻云淡的讲着。 夏盼没接话,躺在他的怀里心有余悸,毒素反噬,岂是如他所言的那般轻松。 这时,账外隐约传来争论的声音。 夏盼和顾怀辰对视一眼,便从他怀中起了身,顾怀辰躺了回去,闭上双眼。 夏盼将面纱带好,走到帐口,压低了声音:“何人在此喧嚣?” 一片嘈杂中,子恒的声音递了过来:“神医,是陛下新指派的替换主将,盛冉将军,想见您。” 盛冉显然也两步来到帐前,声音有几分焦急:“神医,辰王殿下这病情如何,麻烦如实相告。” 夏盼皱皱眉,看了眼榻上的顾怀辰,在顾怀辰的眼神中,才缓缓道:“盛将军,我已寻了解毒的蛊虫,如今正是用辰王殿下的毒血饲养的关键时期,望将军不要忧心,让小的将这一晚熬过去,方能继续医治。” 接着子恒的声音便接了下去:“盛将军,麻烦您回吧。” 短暂的沉默一会,盛冉叹气道:“那还请神医费心,我就在帐中等候。” 夏盼叹气一声:“小人定当竭力而为,明日待蛊虫稳定,必尽快前去汇报。” 盛冉应了声,外面人渐渐离去,也终于安静下来。 第二日,夏盼如约出现在盛冉的帐中。 夏盼看到盛冉的第一反应,是有些吃惊的,他脸上已无那炙热如火的少年气了。他着战服,身姿未变,却与那个从塞外归京,进了醉花楼朗声大笑的少年,截然不同了。 压下心中诧异,按照与顾怀辰商议好的说法,一一告知了盛冉。 盛冉听罢安心几分,微微抱拳:“辰王殿下于大晏有功,神医务必好生照料。” 夏盼微微低头:“自然。” 盛冉“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夏盼也起了身,到了她该走出去的时候了。但夏盼蹙眉,咬了咬唇,还是转回身来:“盛将军。” 盛冉本扶额的手松了,也抬了头:“嗯?” “小人认识辰王殿下多年了,帮着殿下问句僭越的话:盛将军为何独自前来,未带亲兵?” 盛冉看了看眼前的女子,身形不错,但声音粗哑,带着斗笠,一副江湖人的模样,不知这样的人,如何认识的辰王。但既然子恒都是信任她的,那便也没什么可疑了。 “我是带了亲兵的。”盛冉说道。 夏盼皱眉不解。 “只是他们还在路上,我领了旨便来了,自然比他们早到。”盛冉目光涣散不知道想些什么。 夏盼心中只是稍作猜测,便试探问道:“将军亲兵,乃是盛府府兵是吗?” 盛冉目光收回,皱着眉盯了盯眼前的女子,她也面无怯色,盛冉并未回答,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该回去了。” 夏盼微微一笑,颔首告退。 盛冉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她有几分熟悉,但是那熟悉感从何而来,他又不得而知了。 第九十七章--这位神医贵姓啊? 夏盼出了盛冉的营帐,心里明朗几分。 微微笑着,盛冉的亲兵是盛府的人,自然是盛老将军的人,他自己的人没有那么多,也就用不着分道而行。 回了顾怀辰帐中,子恒已经将早膳准备好,摆在了桌上。 夏盼一笑:“你现在倒是记性好了。” 子恒也嘿嘿道:“老牛太夸张了,就那么几次我忘记了,后来我都嘱咐过,到了时间会有人来提醒我。” 夏盼放下斗笠,坐在顾怀辰身侧:“你猜的不错,那亲兵是盛老将军的。” 顾怀辰示意子恒一起坐下来,然后夹了块酸萝卜给夏盼,点点头:“嗯,那他这么急迫见我,还赶在一队人马前到,多半是想保护我。” 他微微笑了笑:“他不知道盛老将军安了些什么人进来,也不知有没有太子的人在。” 夏盼笑着怼了怼子恒:“我就说你一天瞎紧张,好歹也是从小一起玩的,怎么那么大怨气。” 子恒“哼”了一声,然后泄气般的搅了搅粥:“可是这打扫战场,等着议和的活也太好了,回去奖个一等功,不光是我,其他将军们心里也不是滋味。” 顾怀辰淡淡摇头:“你以为他这个功有这么好立?他来前线,便是夹在父王,东宫,盛家,中间来的,回去自然还是要割舍些东西。” 子恒撇了下嘴,夏盼咯咯的笑了:“你对他好点吧,日后许是还要做战友的。” 吃了饭,夏盼抻抻腰,说闲来无聊,想让子恒陪她在周边转转。 顾怀辰黑着脸:“本王陪你去转。” 夏盼笑着将顾怀辰推回:“那谁在这躺着?万一有人闯了进来怎么办?” 于是两人撇下顾怀辰便出了营帐,可还未等转上小半圈,老牛出现了。他悄无声息的跟着两人,搓搓手,似乎想说什么,似乎又在犹豫。 夏盼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目光正在盯着她,转身一看,老牛差点没撞她身上。 “你干嘛?”子恒眼疾手快拦住老牛。 老牛一副讨好的搓搓手,看着夏盼:“这位神医贵姓啊?” 子恒阴阴地看着老牛:“跟你有关系吗?” “我总要有,有个称呼嘛,不能总神医,神医的叫吧。”老牛继续笑道。 “你没啥机会见她,她只给辰王一人诊病,不用你称呼。” 夏盼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子恒,他这个小气劲,大概也是随主吧。 “不是...”老牛拽了拽子恒的一副,尝试靠近子恒耳边,说上两句密语。可惜子恒没理他,推了推两下,不耐烦道:“你有事就说罢,别嘀嘀咕咕的。” 老牛尝试未果,只好道:“我有几个问题请教神医,切磋切磋医术。” 夏盼笑了,但还未等她说话,子恒已经很不耐烦地拒绝了:“不行,起开。” 老牛的意志力,岂是子恒三言两语就能打垮的?他也不继续纠缠,只是一路跟着他们二人,絮絮叨叨在夏盼耳边说话:“这曼陀罗之毒虽毒性比柒梓高,但是却也比柒梓好解。不知神医如何看?” “这人身上血脉穴位,总归是流于一体,但要说这...” “不知神医可听说过尸气续命这一说法,要说这都是传言,可小的觉得...” 终于,在他墨迹了一盏茶之后,子恒呼吸加重,眯起眼,手也紧紧握住了剑柄,眼看就要拔剑,但却被夏盼瞬间摁住了手。 夏盼笑了,她可算理解那些个将军为什么想搞死老牛了,这个功力可真的能气的人七窍流血。 夏盼回了头从上到下的扫视了一遍老牛,虽说他叫老牛,可年纪其实并不大,看起来有三十不到的样子,长得其实也很周正,白白净净的,就是这穿着实在是不太讲究。衣服扎的也乱七八糟,裤脚随意的塞到靴子中。 但是夏盼更好奇另外一件事,她笑着问道:“辰王中毒时,是你最先发现的?” 老牛眼睛一亮:“是啊,我当时本来正在磨药,刚磨了八分,于副将...” “停停停,”夏盼哭笑不得:“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句子长短不能超过我的问话,懂了没?” 老牛皱眉:“懂了倒是懂了,但是,这个长短...” 夏盼打断:“下一个问题,蛊师没来之前,也是你负责前期治疗的?” “是啊,蛊师来了之后我也跟着一起...”老牛突然顿了顿,然后开始掰起了手指头,似乎在查数。 子恒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夏盼这个时候转头问子恒:“那他这么墨迹,你家王爷居然没在清醒的时候给他...” 夏盼伸直手掌,用了几分力气,在脖前缓缓划过,眼中还漏了几分杀气。 子恒嘿嘿一笑低声在她耳边道:“当时已经发生了处死细作的事了,他从那之后,都很克制,基本上不会在王爷面前多说话。” 子恒扫了他几眼:“是不是在王爷帐外等很久了?” 老牛一拍大腿,脸上都是苦从心来:“可不是么,我转了半天,就为了等神医出来,我...” 夏盼眯了眯眼,问了一个有点深度的问题:“那也是你当时提出,让辰王殿下封几处关键的脉络,控制毒素的?” 老牛脸稍微白了白:“对,但当下已是最好的办法,神医有其他法子?” 夏盼叹气一声:“自然有。”但都不是什么寻常的方法,怕是除了夏盼,这世上再无人敢用了。一个军医能有此判断,已是让夏盼出乎意料了。 当夏盼说了个方法后,老牛这下却没了声音,在一旁细细思考。这神医,果真如于副将所说,是个用毒的高手,那样的剧毒之物,他定是不敢用的。 夏盼拍了拍老牛的肩膀:“切磋医术?” 老牛两眼放光,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一般。 “可以是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夏盼嘿嘿一笑。 老牛立刻掸了掸身上的灰,“噗通”便跪下了:“收徒是吗,师傅在上,请受...” 夏盼被惊得还没反应过来,子恒已经一脚给老牛踹倒:“你想得美。” 第九十八章--不想回京都了 夏盼哭笑不得的看着地上的人。 老牛委屈巴巴,看着子恒道:“当师傅我给她端茶倒水,多好啊,你干嘛...” 子恒兜着嘴,手掌在身前劈了劈,吓得老牛又是一哆嗦,往后蹭了几步。 “我不是说这个,我也没打算收徒...”夏盼被逗得都站不住了,扶着子恒。 老牛抖了抖身上的土,站了起来:“那你说,我怎么都行,只要能得您的指点,我做什么都...” 夏盼笑着:“就一个要求,每次说话不能超过十个字。” 老牛:...... 子恒楞了一下,瞬间爆笑:“啊哈哈哈哈哈,这个好!算是为军营除害了。” 夏盼笑着问:“你若是想好了,便来营帐寻我,我若是有空,也可以跟你讨论一二。” 说罢,夏盼就要转身离开。 老牛却跑到她面前,拦住了她,刚想张口,又开始掰起手指,等了片刻,才慎重说到:“想好了,我同意,你名字是?” 子恒在一旁偷笑,夏盼也憋着,想了想,忽然就想到了京都的那个人,算了,就用下这个名字:“石渊。” 老牛皱了下眉,顺口说道:“石渊,这名字可不像是个...” 夏盼猛地捂住了他的嘴,阴暗的摇了摇头:“十个字了哦,你破例之日,就是你我绝交之时。” 老牛一慌,然后猛地点头。 夏盼转身跟着子恒离去:“谁说我是女子的。” !!!老牛瞪着眼,僵在原地。 子恒一路哈哈的笑着,直到回了营帐。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心情大好,顾怀辰脸色很是难看,只是一个眼神扫了过去,子恒便起了鸡皮疙瘩,连忙敛了笑意。 倒是夏盼津津乐道的讲着,老牛如何如何。 子恒后来忍不住拍手称赞:“王爷,您不知道夏娘多厉害,全军营几万个大汉,恐吓威胁,软语相求,都没用。夏娘一出手,老牛硬生生的只敢憋出来十个字。” 顾怀辰也笑了,但夏盼居然能好心陪着老牛瞎胡闹,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你居然还真应了他?你看起来可不像那么闲。” 夏盼拄着头,脑海里有那人的琴声,她撇撇嘴:“可能我就是对这样执着的人没什么办法吧,他很像一个故人。” 顾怀辰显然没想到夏盼口中这个“故人”就是曲凉焕笔下,那个才认识个把月的“梨染”,显然他想的更为久远,可能是几百年前遇见的什么仙子,妖精之类的吧。 但夏盼心里,梨染就好像真的认识百年一般,所以这“故人”二字,说的十分顺口。 而后的几日,顾怀辰的身体也“渐渐好转”,除去老牛没事就来骚扰夏盼,顾怀辰整日在帐中,跟喜欢的姑娘过着二人世界,还是很滋润的。 就在他们收到消息,盛冉的那队人马,明日便可抵达的时候,盛冉问了夏盼,顾怀辰的身体可否能让他见上一面,说些话。 夏盼应了下来,回了帐中给顾怀辰封了几处穴位,渐渐地他的脸色枯黄了些,唇也没了血色。 顾怀辰躺在榻上,舔了舔干枯的唇:“现在我这样,若是被子恒看见,我说是你想毒杀我,他怕是都能相信,起身找你拼命。” 夏盼嘻嘻的笑道:“你放心我正好帮你添了些猛药,这两个时辰,你或许会感到身上血脉相冲,别担心,过了时间就好了。” 这时盛冉已到了营帐口,夏盼也戴好斗笠,起身恭迎。 这是盛冉时隔大半年第一次看见顾怀辰,还是如此一副病态,没有半分曾经潇洒的样子,他一时间眼眶竟是有些红了。 顾怀辰此刻却是有了几分血液对冲之感,微微蹙眉,忍下胸中痛楚,微微笑着,声音沙哑道:“听说是你来了,我便放心了。” 盛冉“唉”了一声,眼里有几分自责,转身问夏盼:“你曾经对我说,辰王这身体会恢复如初?可如今怎么还是这个样子,看着也疼痛难忍。” 夏盼俯身缓缓道:“如今毒已是逼退,但辰王错过了最佳的治愈时间,恢复起来,许是要个一年半载了。” 顾怀辰低声一笑:“你也莫说她了,这世上能解这奇毒的,也只有她了。” 夏盼接着道:“那蛊毒至今都查不出来是从哪个地方流出,自然无处可寻对症之解法,小人只能用些不伤本体的解毒手段,慢是慢了些,但总归是能保将军无恙的。” 盛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瞥了眼夏盼,又犹豫了。 “你无需顾忌,她是江湖中人,一身本领不愿卷入朝政,若不是我性命堪忧,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顾怀辰咳了两声,缓了缓才接着说道:“她到时候自会离去,在这只是怕我随时有恙。” 盛冉低头叹气一声,那些话他没法说,自然也不能让顾怀辰去查,只是想了想,对夏盼说:“若是找到这下了蛊的源头,可能速速解了这毒?” 夏盼一怔,余光稍微看了看顾怀辰,俯身道:“自然。” 盛冉眼中有些扑朔,只是给了顾怀辰一个安心的笑:“我会想法子寻的,你安心养病,剩下的议和之事,我会做好,你不必担心。” 顾怀辰微微点头,浅笑:“你在这我自会安心,待胜仗归京,我们再好好喝上一顿。” 盛冉颤抖几下睫毛,目光有些散乱:“我暂时不考虑回京了。” 这话却吓到夏盼了,她稍稍抬起头,顾怀辰也是疑惑:“嗯?” 盛冉咧了咧嘴,五分笑意:“总要有人留下守这边疆几年,我愿意留下来,我...”他顿了顿,突然丧了气般的:“不想回京都了。” 顾怀辰看着他,并没继续问下去,浅笑着点了头:“不回便不回吧,父王那我替你上折子。” 盛冉鼻头有几分酸,嘿嘿笑了下:“那你要在回京前将身体养好,我,我与你送行,定是要醉一场的。” 顾怀辰点头应了:“自然。” 夏盼看着盛冉,他说笑了会儿,便嘱咐顾怀辰好好歇着,缓缓走出了营帐。 第九十九章--子恒中毒 盛冉走后,足有半柱香,夏盼都愣在那。 这还是那个在醉花楼里,喊自己将所有好酒都拿出来,搂着姑娘,笑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吗。 顾怀辰显然看出了夏盼的心绪,他只是轻声道:“人,总归是要长大的。他只是让你见到了少年模样。我八岁便没了那种东西,衍儿三岁半就懂了隐忍和讨好。” 夏盼一怔,是啊,盛冉之所以少年感那样重,是因为从前被保护的太好,他无需成长。 她没再多想,伸手探了探顾怀辰的脉搏:“你这还是要再封一盏茶的,等体内的药消得差不多才行。” 顾怀辰体内血脉冲撞,他皱着眉:“我怀疑你就是想让我吃些苦头。” 夏盼翻了个白眼,摊摊手:“我跟你也没仇,为了点啥?” 榻上的人狡黠一笑:“当然是为了这几日晚上,我对你不太温柔,弄疼你了。” 夏盼脸烧的通红,拿出几根银针,阴狠狠的问:“要不要再封你几个时辰!” 顾怀辰似是思考了下,微微笑道:“有这么严重?我心底以为,你也是很喜欢的。” 神经!夏盼羞恼地将脸上斗笠一扯,转身到了屏风后,不再理他。 一盏茶之后,顾怀辰身体果然舒畅很多,夏盼将他的几处穴位打开,一时间血脉畅通,比前些日子的确强了不少。 夏盼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说着和老牛切磋医术,便出了帐。 第二日,夏盼陪子恒按顾怀辰的旨意,将盛冉的营帐挪到主营帐旁边的位置。 老牛这个时候出现在夏盼身边,嘿嘿一笑。想起昨日的约定,未等他开口,夏盼吧唧下嘴,扯过子恒的手腕:“你把一下。” 子恒一脸懵:“我没事啊,我身体好着呢。” 夏盼看了看日头,挑眉:“快了,你配合点,”然后催促着老牛:“你快点。” 老牛摸着,突然就皱了眉,转身上前,捏着子恒口鼻,翻着子恒的眼皮。子恒本想挣脱,却突然感觉有点气血不顺,指着夏盼,不可置信:“你,你...” 然后便腿软的倒了下来。 夏盼微微扶住他:“别担心,这都是小毒,吃点没事的,他马上给你解。”然后怼了怼老牛:“很简单的,你快点,一会他两眼一闭,你就等着辰王殿下让你给他陪葬吧。” 老牛一脸不可置信:“你下的毒,我陪什么葬?” 夏盼瞪着他,子恒也很不要面子的一顿拉着他的衣角,这都啥时候了,赶紧救他啊。 老牛将子恒的头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再观察了下微微肿大的舌头,支支吾吾:“这是,苒青草的毒。” 那黑纱下的女人点点头,示意继续。老牛继续说道:“黄芪,枳茹叶等量,冲水可解。” 夏盼不是很满意:“就这些?” 老牛皱皱眉点点头,这毒不难,就是这么解得。 夏盼从兜里将早准备好的解药一分为二,一粒塞入子恒口中,一半丢给了老牛:“你那法子不全,看看少了哪味。” 老牛着急,站起身追过去,全然不管自己腿上的子恒被“哐当”摔落在地上的事。 “这其他解药是解什么的?”老牛一路小跑跟着夏盼。 夏盼盈盈笑道:“他还过敏了,山葵过敏,早晨用膳的时候,我切碎了放粥里的。” 老牛恍然大悟:“但这剂量不大,症状被苒青草的盖了过去。” 夏盼点点头:“若按你那么简单的将黄芪,枳茹叶做了药,会把过敏的症状激出来,即使毒解了,也看起来还是很严重,他还是难以呼吸。” 老牛一路上继续跟夏盼探讨,但总归是没有以前说个不停讨人厌了,十个字一停,他已经习惯了。 子恒也终于呼吸顺畅,恢复了行动力,追着上了前方的二人。 眼巴巴的这个可怜劲,一直追到帐内:“夏娘...” 夏盼停了停,抬起一只手:“等下,我现在叫石渊。”然后蹦跶着跑到顾怀辰的案前,朝他甜甜一笑,然后钻进他怀里,看着他写的那些折子。 “好吧,石神医,咱们也算过命的交情了,”子恒也杵到案旁:“你怎么能对我做出这样的事呢,王爷,你可逮...” 顾怀辰置若罔闻,只看着怀里的人问:“他毒发了?” 夏盼得意的笑了下:“当然啦,直到毒发前都不曾察觉。” 子恒丧着脸:“王爷,您知道夏...石神医给我下毒的事?” “自然。”夏盼躲在顾怀辰怀中,很是逍遥:“不是我说你啊,于副将,你这侦查能力太低了,怪不得当日顾怀辰能中蛊毒,你自己吃了什么,你都没感觉。” 说罢还一脸嫌弃,看顾怀辰没什么反应,便拽了拽他的衣衫:“你说是不。” 顾怀辰未做任何思考,便笑着应道:“自然是。” 子恒皮笑肉不笑,默默吃了瘪,他早应该司空见惯了这种场面,可是还是忍不住替自己不值。 夏盼又继续说道:“为了加强你的防范意识,我会隔三差五的给你下毒的。你可小心点。” 子恒咬着牙,还想再说话,就听着门外的侍卫传了话:“将军,盛将军的随行军队到了。” 这一队人,熟悉的面孔不少,陛下身边的,盛家的,东宫的。甚至还有些其他势力,夏盼皱了皱眉,可顾怀辰只是领了旨,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回了营帐。 这些人由盛冉安排。 “盛老将军还是老谋深算,”顾怀辰回了帐中,便笑着与夏盼说道:“盛冉接手边疆,本就是扎眼,加上如今东宫和父王都有留意,他竟直接将所有想看戏的人都塞了进来,妙。” 夏盼没想通:“搞这么多各府势力进来,盛老将军不怕出个什么意外?” 顾怀辰摇了摇头:“连你都一眼能看出的面孔,其他势力又怎么会不清楚,眼睛越多,越是无人敢动。” 夏盼还在思考,就听他继续道:“只是要老牛辛苦些了。” 说罢便让子恒去喊老牛。 第一百章--姑娘们是一批一批得换 老牛被子恒带进帐中,满头雾水。 “给你个差事,”顾怀辰淡淡瞟了一眼他:“盛将军每日餐食,都要你细细排查,确保无误。” 夏盼又补了一句:“若是有什么人做了什么手脚,你不知道,你就以死谢罪吧。” “怎么又死...能不能别总拿”老牛顿了顿,渴望的看了看夏盼,听见夏盼的一句“继续”,才接着说:“以死谢罪吓唬我...” 接着他便接收到了顾怀辰淡漠的一眼,立刻闭了嘴,猛点头。 后来老牛便负责起了每日为盛冉验毒,送膳的工作,起初他是万般不愿的。哪有人有那么大的胆子,给个主将下毒,所以这工作也实在枯燥乏味。 但后夏盼跟他说了一席话,让他认清了这份工作的重要。 夏盼说话时阴风阵阵:“全军都知道,你是辰王殿下的人,而现在盛将军的所有吃食都经你手。你知道若是有奸佞之人,此刻让盛将军中个毒,谁的嫌疑最大?” 当场老牛便吓得面无血色,猛地点头,发誓自己定会兢兢业业。 夏盼才颇为放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日子一天天暖起来,突厥的事情也早已打理完毕,议和之后,每年朝贡,退军五十里,都一一落实。 眼看着边疆平静了下来,夏盼,顾怀辰和盛冉的关系也很是和睦。 盛冉在那日探望之后,就拖了曲凉焕暗查一下东宫,试图找出那蛊毒的来源,曲凉焕查询未果,盛冉又用了盛家在东宫多年的影响力,总算查到些蛛丝马迹。 急忙告知,却只字不提如何查的。再后来,便没什么可介怀的了,一起长大的同伴,如何会不知品性呢。 故而,顾怀辰身体好了之后的闲暇时光,盛冉总会寻上机会,一同赛马,射箭。渐渐在军营中找到了小时候的时光。 夏盼则是负责不远不近的陪着,而盛冉,就算再大条也发现了顾怀辰和这位石渊神医的不正常男女关系。 那一日,春风正盛,盛冉喊上顾怀辰等一干人,去狩猎,回来时收获颇丰,于是在营地附近的小山包上颇有兴致的,生了火,准备自己动手。 夏盼看这状况,便喊了几个士兵,准备了些酒。 火光暖暖,盛冉,顾怀辰,夏盼,子恒围坐一堆。但是说围坐,其实也不准确,子恒负责给这两个将军烤肉,夏盼负责添酒,偶尔还要被顾怀辰扯着当个暖手炉。 盛冉喝了不少,加上火光,显得脸更红了,趁着那小神医去一旁暖酒的功夫,一把搂过顾怀辰:“从聆音阁没了之后,你就变得很奇怪。” 顾怀辰轻笑:“如何奇怪?我不过就是换到醉花楼吃酒了。” 盛冉拎着酒坛的手费力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是,你从前潇洒又风流,姑娘们是一批一批得换。” 顾怀辰尴尬的轻咳一声,瞟了眼那边和子恒说话的姑娘,轻轻扒拉下盛冉的手:“往事已矣。” “你现在这抱着一个不撒手是啥情况?”盛冉收回被推下的胳膊,仍是不解的问。 这个时候夏盼看着酒温度差不多,便走了回来:“你们聊什么呢?” 顾怀辰抱了抱她,一句“没说什么”还未来得及出口,就听着那边半醉的盛冉忽的凑前,问道:“石渊神医,你便是那胡姬吧。” 语不惊人死不休,说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个少将军了。 他一双眼自以为炯炯有神,实则目光涣散的注视着夏盼。 夏盼先是震惊,脸上僵硬了一瞬,然后吞了吞口水,看了看顾怀辰,又摸了摸自己的佩剑:“要不,把他做掉吧。” 盛冉:... 顾怀辰脸上收不住笑,转向盛冉:“怎么看出来的。” 盛冉自然也知道神医说的是玩笑话,于是嘿嘿一乐:“不难猜,那日狩猎我虽然未去,但也听了不少传言,你什么一怒为红颜,连大皇子都被你吓到了。那京都里传的,别说多邪乎了。” 夏盼听到这,耳根还是红了起来。 “可就是这样一个美人,我本想找你看看什么风姿...” 顾怀辰蓦地一瞥,盛冉忙补充道:“就是看看...但你说奇怪不,那胡姬居然消失了。你也并未着急。本来我也是没在意的,谁想到你命在旦夕的时候出现个石渊神医,江湖中人。很容易就解释得通了。” 夏盼放下心来,胡姬和石渊神医是一个人并无大碍,总归是江湖人,没有几个人像盛冉这般无聊的。 盛冉突然绕道夏盼面前,很是胸有成竹的说:“姑娘想必容貌惊人,医术高超懂得易容。江湖中人,来去自如,不愿被情爱束缚,不肯与辰王回京,也是情理之中的。” 顾怀辰半眯起了眼睛,这小子,这话听着他不是很舒服。 果然,盛冉得寸进尺的上前一步,撩了下自己不存在的两鬓青丝,漏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笑容灿烂道:“但本将军决意留守边疆,不再回京,若是姑娘喜欢这塞外生...” 突然肩上一个劈掌,打的盛冉差点没要到自己舌头,胸肺也剧烈地咳了起来。 顾怀辰甩了甩袖口,收起手,挑眉:“我看还是把他做掉吧。” 盛冉喘匀了气,才拍了拍顾怀辰的大腿,结果顾怀辰一个收腿,第二下拍空,他差点没又摔倒:“你这就没意思了,公平竞争,神医又没说要嫁给你。” “你想多了,回京我便向父王请旨。”顾怀辰一语毕,满座皆无声。 盛冉果然也皱起了眉,他本是开玩笑说的话,没想到得了顾怀辰如此正经的一句回答。他微微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姑娘,没有接话。 夏盼感觉到沉默的尴尬,于是嘻嘻一笑:“盛将军这话说的可是没毛病,谁说要嫁给你。” 盛冉也“噗嗤”笑了,“咕嘟咕嘟”的喝光了那一坛酒。 “往日美人穿身过,如今伊人不入怀。哈哈哈哈。”盛冉朗声大笑,一口咬掉一条兔腿上的肉。 嘲笑着顾怀辰,顾怀辰也冷着脸,嘲讽他二十年没一家姑娘心悦于他。 月圆山空,四人笑语连连,直到盛冉喝的不能动了,才回了营。 第一零一章--就当陪我吧 那一夜的酒,喝醉了盛冉,喝醒了夏盼。 但真正让夏盼瞬间从梦境中醒来的,是那道两日后的圣旨。陛下旨意,盛冉暂留军中,辰王即日启程回京。 辰王递了折子,说自己身体不便骑马,陛下才准了一路马车回京。 再怎么掩饰,夏盼的情绪还是被顾怀辰看了破。那股子的绝望和失落,是盖不住的。 顾怀辰躺在舒适宽敞的马车中,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塞到夏盼手中:“送你的。” 夏盼呆了一下,抚着狼骨簪子,看着上面雕刻的的莲花,笑问道:“你自己打磨的?” 顾怀辰挑眉:“看得出是本王手艺?” 夏盼将发簪插入发中:“嗯,若是个工匠,打的这么粗糙,怕是吃不了这口饭。” 那躺着的人一扫了她一眼,将她拉入怀中,抱着怀中的姑娘,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回了京,我给你寻个别的身份,个把月,等我十里红妆...” 夏盼在他怀里缩着,紧紧闭上双眼,轻声打断他:“我不要,我不喜欢京中生活,不喜欢宫中的日子...” 顾怀辰打断她:“我也不喜欢。” 将夏盼肚子里的其他话,都憋了回去,夏盼还要张口,就感到他的双臂收紧,抱得更紧了几分。 “就当陪我吧,那往后的无聊岁月,就算你陪我过吧。” 夏盼如鲠在喉,她准备好的不想做“笼中雀”的说辞都没了用,一句“陪我”,软了她的心。 “我,我,”夏盼眼中酸涩,想了半刻说:“我就是不要,我只想自己好好活完这一生,那些宫墙之内的事情,我应付不来。” 顾怀辰声音低沉,语气也渐冷,他将夏盼转了过来,眼睛直勾勾的攥着她,试着找寻答案:“你喜欢我么,我想知道,嗯?莲儿...” 夏盼被他握紧了肩膀,他的厉色四散开来,让她一下子便慌了神,他太久没在她面前释放过这样的气场了,久到她居然习惯了,忘记了他是这样冷色的人。 他星目含威,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告诉我,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可舍得一次次拒绝我?嗯?” 夏盼不知是不是被他捏的痛了,眼里通红,最后用力挣脱他,坐了起来声如洪钟:“我喜欢你!但喜欢,就要像司命一样吗,就要上刀山下火海吗?就要为了那个人不管不顾吗?就要让自己活在痛苦里吗?” 她说完,便气血不畅,她知道,是的,就是要像司命一样,才叫喜欢。接着便一口血涌了出来。 子恒这个时候走了过来,轻轻敲了敲窗:“王爷?” 顾怀辰疾言厉色道:“停车!让所有人滚远点。” 他皱了皱眉,余怒未消,手上的力度也未加控制,拿出帕子擦过夏盼的嘴,她的唇殷红而颤抖着。良久后,他说了话。 “你为什么给自己搞成这样呢?”他突然似笑非笑,手指轻轻抚过夏盼的脸:“我对你太好了是吗,你就自己作践自己。” 夏盼下意识的向后靠了一下,眼前的顾怀辰变回了那一脸恣意妄为的冷色,还有眼中的凉薄瞬间都跑了出来,她害怕了,比曾经任何一次,包括初识那次他的威胁,都要害怕。她颤抖了... 顾怀辰却笑了,笑的勾人心魂,手扣在夏盼的头上:“你还会怕我,你总归要糟蹋你自己,不如还是我来。” 他手掌有力的抵住夏盼的头,一点点靠近,鼻尖触到她的脸颊,他的唇在她耳垂便开合:“你要看看我认真起来,是什么样子吗?” 夏盼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一口咬住了脖颈,再是一口在肩膀上,那样用力,仿佛他的牙齿要撕裂她的皮肤,她忍着疼,只颤着齿:“顾怀...” 她被捂住了嘴,接着被放开一瞬,却片刻未留,封了她的口,粗暴的被咬住了唇,硬生生的开启她的齿门,攥着她的舌。他似乎还带着血腥味,是她口中的,或是肩上的...她已经不知了。 他没管她的哀求,抱着她,填满她,要和她交织一起,不死不休一般。 马车厢内,芙蓉帐暖,衣香鬓影,也有血泪纠缠,不容分说的疼痛。 后来她放弃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不知道他怎么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将他折磨的发了疯,他那一丁点的温柔给了她,她弃之如敝履,那些微弱的暖光,就变得荒诞无稽了。 终于他发泄了他的怒火,可仍是未够... 顾怀辰的眼里冰霜万丈,冷笑的将已经趴在毯子上,蜷缩的的夏盼翻了过来,他性感,却没有温度:“我认真的样子,你见到了吗?” 他俯身想要再来,抬眼看去,却被她眼角的泪灼伤了眼,他心爱的姑娘眼里满是荒凉,面色如木偶一般呆滞,眼角那一行泪,缓缓流下。 一瞬间他的理智便都回来了,他的眉微微牵动,他停下了动作,懊恼的烦躁着,为什么偏生遇到她,会变得冲动,变得易怒。 他捡起一旁的衣服,大多已经被撕的不成样子,他皱眉,将自己的外衫扯过,抱起了夏盼。 她就像个掉了线的木偶一般,被他穿上薄薄的外衫。 她忽然颤抖了几下睫毛,手呆呆的抬起,伸向一旁已经破碎的外衫,那腰间有一个瓷瓶。 顾怀辰面如寒冰,一瞬间便打掉了她的手,那瓷瓶滚落,她泪水滴到毛毯上,声音都没有一点,须臾间便痕迹全无。 他捏着那瓶子,骨节泛白,一字一句告诉她:“我知道这里是什么药,以后你想都不要想!我要娶你,要你有孩子,要你一生一世陪着我。知道了吗?” 说罢便将那装着避子药的瓷瓶扔了出去。 她的手背仍留着刚刚他那一掌留下的红肿,眼泪无声无息,她想做点什么,想说点什么,但终究只是张了张嘴,便作了罢。 片刻后,她只是颤颤巍巍地,没有意识地,手抚向他的胸口,那一道伤疤上。她睫毛微颤,用指尖摩挲着...似乎在告诉她自己,他还是爱她的。 那一瞬间,顾怀辰的愤怒,伤心,失落,溃不成军。 第一零二章--一朝红衣嫁,一日白衣死 夏盼就那样一个试探的动作,顾怀辰便输了。 顾怀辰感到了她的指尖所触,感受到了她的不安,终究叹气,伸手擦了擦她的泪:“对不起。” 她突然就泄了气,抬头看着顾怀辰,眼圈红肿。一时间所有的情绪都控制不住了一般,泪如雨下,“哇”的哭了出来。这三个字便够了,即使他刚刚怒不自抑,也照顾了她的感受,没有将她弄伤。所以这三个字够了,够她继续爱他了。 可是她真的很怕,那样的顾怀辰,放佛要将一切暴戾的收归所有一般。她抱紧了他的脖子“顾怀辰,我很害怕你知道吗?” 顾怀辰抱着她,她缩在他的怀里,身上被他弄得满是情爱的痕迹。他拿过旁边的毯子,盖在她身上,轻声说:“以后别再气我了,好么?” 她还在抽泣,听着他的话里充满了无奈:“我不想问你为什么将自己搞成这样,我知道,如果不是你想,定没人能给你的身体弄成这样,但你相信我一下可以吗?” 顾怀辰皱着眉,她从来就不信他,不信他能改了她说的天命,不信他能救她。她不想说,他便自己查,不再逼她。他将她放在心头,用血暖着,他经不起她的一点冷漠。但凡一点凉薄,都能将他的血脉冻住,要了他的命。 不知过了多久,顾怀辰让车队继续出发,夏盼也哭累了,她趴在他的腿边,昏睡过去。 可终归还是吓到她了,她不敢再与顾怀辰笑闹了,况且,越临近京都,她越不想了。那一层层的围墙,那守城的士兵,拦住的不只是进出的车马。 眼看着要进了京都,夏盼带起斗笠面纱,依旧是那一身玄衣,下了马车,骑上马,背影单薄,绝尘而去。 一人萧瑟而归,而顾怀辰,却迎来了夹道相迎的百姓和朝臣,功高无量。 夏盼回了京都,醉花楼依旧是人声鼎沸。半年未见,卉儿却出楼了,夏盼在明澈的信里知道了这件事。但是看到那婉婉动人的身姿,站在阁楼之上,一曲震惊全场时,仍然皱了皱眉。 梨染仍在醉花楼,看着夏盼回来,淡淡的说了一句:“我要走了。” 夏盼笑了笑:“好。晚上我把曲子给你。” 入夜,夏盼如旧的拎着酒,到了梨染屋中。她笑嘻嘻的看着眼前人,他的白衫一尘不染,高贵的跟个什么似的:“最后一曲了,喝点酒吧。” 不料,梨染居然点点头,拿出了两个杯子,坐了下来。夏盼有些诧异,丢给他一坛,让他自行倒上。 梨染缓缓饮了一杯,微微皱了下眉,很快便神色平常了:“你不问我卉儿如何了?不问我为何饮酒了?” 夏盼摇了摇头:“总归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你觉得处理好了,她也觉得能放下了,便好。” 梨染眼中有了涟漪:“我后来想带她走的,但是她不肯,她说,她愿意在你这醉花楼潇洒一生,也不要做我那后院里一只家养的鸟。” 夏盼又吞了一大口酒,烧的嗓中火热,脑子里有卉儿倔强的脸,笑了笑:“于是她出楼了,也没什么不好,总归,是她想要的。” 梨染拿起自己的那坛酒,缓缓注入酒杯,酒色香醇,浸没了他的眼:“可总归还是我,让她变成了这样。” 夏盼那一坛酒已经所剩无多,她脸上也红了几分,撇着嘴,晃了晃手指:“你不要想太多,一个女子,总会遇上那么一个人,或伤她至深,或要她相思至死,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梨染看着她又拿起了另一坛,去了上面的红封,他皱了皱眉:“可能与她来说一样,与我却不同。” 夏盼一脸嘲讽,嘿嘿地笑着:“与你不同,你那后院的妾室,与卉儿何异?总归现在这世上,女人便是这样生不由己,死不由己。” 她忽的放下酒坛,将手拿帕子擦了擦,转身于琴架前,抚上古琴:“在我这醉花楼,又有何不好,我起码不会逼她们三从四德,逼她们生个一儿半女。” 音律凄凄切切,她仍在喃喃自语:“她们想去想留,都随了他们,青楼如何,侯门贵府又如何。不过,一朝红衣嫁,一日白衣死,而已...” 梨染也拿出焦离,琴音交融,一时间都没了话语,只剩这旋律荡在屋中。 曲罢,两人都心情低落,夏盼张了张嘴,却感到那股熟悉的胸闷,于是从怀中掏了药瓶,吃下一颗药丸。 梨染没忍住,开口问道:“他大胜得归,风头无两,也解了毒,身体安康。你为何要如此这般难过。” 夏盼笑了笑,忍着眼酸,反问道:“那她放下了,曲子我给你了,你要回去了,你又为何这般失落。” “我不知道...”梨染很诚实,也觉得没什么可掩饰的。那日他与卉儿摊牌,卉儿的神色由愤怒,到诧异,再到淡然,最后只是凄凄笑道,要他为她弹首曲子,为她一个人。 梨染心中有愧,若是能将补,他才安心,于是他点了头。 那一曲,便是卉儿出楼的曲子。琴音精湛,卉儿立于楼阁,身姿缥缈,歌声打透了人心,爱别离...她一曲成名,成了第二个霏雪。 而就是在那一晚,梨染似乎是懂了夏盼说的阳春白雪,说的以曲诉情,他的琴音有了一丝情绪。 也是在那一晚,卉儿的第一个客人,给了梨染,她的笑不同以往的含羞半掩,而是美不胜收,让他眼花缭乱。她的情诉之以浓烈,离之以决绝。 夏盼听着他低沉的讲述,苦涩的笑就着烈酒,吞入腹中。 卉儿许不是梨染爱的女子,许也没有他府中后院的女子美丽,但那样的刚烈,那样的无所畏惧,那夜的绚烂,终究会让梨染的余生,再也忘不掉她。 他回到江南,眼见着烟雨霏霏,却不免想到那京都纷飞的大雪中,醉花楼里的那曲柔情。 夏盼笑着,卉儿又有何憾,眼前这仙气飘飘的男子,又赢在哪了。 第一零三章--病也不能再拖了 京都醉花楼 这些日子,就算夏盼沉在后院,醉死在梨染房间,尽力保持自己耳眼都闭起的状态,但辰王之事还是传到她的耳中。 得了如何的封赏,风头如何,太子一脉多受打击,各府未出嫁的女子,都心悦于他。 如此种种,京都里传的沸沸扬扬,她如何能躲。 梨染也准备离京了,等着在博弈书局定的书一到,便要走。 她在梨染那躲了数日后,明澈带了一张帖子给她。 夏盼拿着帖子,滞住很久,梨染收拾琴箱的手停了下来:“收拾下吧,博衍生辰,你总归是要去的。顺便将我的礼带过去,也算他半年的师傅了。” 夏盼彼时正在吃点心,突然就没了胃口,她想了想,笑的惨戚戚:“去吧,我这病也不能再拖了。” 梨染皱眉,几分怅惘,叹气一声“何必呢”,便不再看她。 辰王府 夏盼再入辰王府,已是小半年过去了,这面具都是重新做的。王府的丫鬟小厮,也都沾着荣光,这辰王府热闹的似是不同了,子恒笑嘻嘻的将夏盼带到后院,一路上嘟囔着最近有多忙。 夏盼轻笑:“如今你们王府荣光大着呢,自然是忙。” 子恒瘪了瘪嘴:“才不是,夏娘你就行行好别和王爷闹别扭了,王爷心情不好,就想着法折腾我们。” 夏盼干笑两声,抬脚走进后院,便呆住了。 子恒得意地挑眉道:“这便是我最近几日忙活的事,王爷非说要赶在小殿下生辰前,将你画的这图纸,都建出来。” 夏盼看着这院中的一草一木,心中还是酸了,她笑了笑,拍了拍子恒肩膀:“辛苦啦。” “王爷带着小殿下还在宫中,估计再个把时辰便回了,你在这等会。”子恒咧嘴,便走了出去。 夏盼走进她当初住的卧房,细细拂过那张她写了无数封信的案台,有些困倦,便躺在榻上休息。 不一会便听到外面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她没大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院外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带着丫鬟来到院门前。 “赵姑娘,这是王爷的后院,真的进不得,小的还是带您回前院吧。”月儿面露难色,堵在门口。 她面前的女子是如今跟着王爷一起胜战归京的赵将军嫡女,赵巧儿,骄横狠辣在京都都是出了名的。本在前院随着父亲来吃酒席,不知从哪听说,王府后院的主院里,重新翻建,别具一格,便一路跑了过来,非要进去瞧瞧。 月儿烦闷,今日府中来了不少名门贵女,都是揣着花花肠子,但谁也没像这个赵巧儿一般,硬闯进来。 这赵巧儿厌恶的皱着眉头,声音尖锐:“我阿爹,可是跟着王爷出生入死的兄弟,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拦着我?” 说罢,便让自家丫鬟一把推开月儿,进了院子,一边啧啧啧的称赞,这辰王府果真不同,这院落也非寻常人的手笔,一石一景都价值连城,而这布局更是前所未见。 “这院子好别致,从未见过,不知现在何人住在这。”赵巧儿毫不掩饰的触着缓缓的流水,看着四周景致。 身旁的丫鬟俯身上去,在赵巧儿耳边低语:“小姐,如今这王府只有辰王一人,听说,连个妾室都没有,想来这院子还空着。” 赵巧儿挺了挺胸脯,脸上几分了然:“哼,我阿爹已经像陛下请了旨,给我寻一门婚事,如今我阿爹的地位,怕是不好把我嫁到寻常人家。” 月儿走近时,便听到这么句话,有几分瞧不起的皱起了眉毛。到底是武将,嫡女口中之言,如此赤裸,不知羞耻。 “赵姑娘,这院子也看了,咱们回前院吧,王爷和小殿下这会已经快回来了,宴席也马上开始了。”月儿语气不悦,在她们身前冷冷的堵着。 接着就是一段撕扯的声音。 夏盼就算再不爱动弹,也被她们叽叽喳喳的吵得躺不住了,于是起了身,推开卧房的们,皱着眉头走了出去。 正看到月儿被个丫鬟抓住,一穿着火红色的罗裙,腰间别着水绿色的香囊的女子伸手要打。夏盼翻了个白眼,抓起地上的石子,指尖一挥,打了出去。 那女子“啊”了一声,那手腕被打的通红。 “这是做什么,放开她。”夏盼两步走了过去,朝那不认得的小丫鬟冷冷的呵道。 那丫鬟扬了扬头,却被一身玄衣的女子压得有几分慌张,只听那女子冷声道:“最后一遍,放开她。” 小丫鬟吓得一抖,放开了月儿。 月儿忙站到夏盼身后,低声问了声好:“先生。” “你就是辰王殿下给小殿下找的女先生?”赵巧儿揉着自己的手腕,阴狠说道:“不过就是个照顾娃娃的婆子,也敢打我?” 夏盼皱了皱眉,她现在身体实在是不好,每每到了这个时辰,是要睡上一觉的。被人扰了休息,还是这么个蛮横的主。 她回头问月儿:“她谁呀?” 月儿有几分尴尬。低声在夏盼耳旁回到:“是与王爷一同回京领赏的赵将军嫡女,赵巧儿。” 夏盼“啊”了一声。 赵巧儿显然会错意了,她笑的嚣张:“问你话呢,你出现这院子,可是来偷东西的?你的住处大约是在下人房间,来这干什么。” 夏盼想不明白,赵虎这么个老实巴交的人,怎么能有个这么拿不出台面的闺女呢。于是“啧啧啧”了几声,叹气一口:“家门不幸啊。” 她说罢便不管怒气冲天的赵巧儿,拉着月儿问道:“弄疼你没?彩儿呢,这院子里的人呢,怎么什么玩意都能放进来。” 月儿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 月儿此刻心里有点爽,她知道王爷对这个女先生骄纵的很,王爷不在的日子,也是这女先生管府中的事,府里的下人都隐约明白。 如今这半个女主人出来为她说话,她心里舒服了。 就在这时,那赵巧儿早已火冒三丈了,如今她阿爹正得圣眷,就是那些侯府的小姐,见了她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眼前这一身灰不溜秋,面容如此平常的下人居然敢呛她。 月儿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夏盼背后:“先生!小心!” 第一零四章--您要为小女做主啊 那火红罗裙下的姑娘,不知何时将身上驾马的软鞭抽了出来,照着夏盼抽了过去。 月儿惊呼,但女先生却神色平常,甚至,她似乎轻笑了一声。 夏盼并未回头,只是侧身一步,那鞭子便从她身旁划下,接着长袖迅速的贴着鞭子绕起,卸了力道。 这一切不过弹指间,待到赵巧儿反应过来,自己的软鞭已经被人攥在手心里了。 “赵姑娘,”夏盼顺着鞭子,将赵巧儿拉近,眸子里的威慑穿了她的眼:“这是辰王府,我劝你别做梦进这个院子,这院子,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住的了的。” 赵巧儿被羞的满脸通红,咬着牙:“你不过就是...” 夏盼打断她,轻轻笑道:“我就是个下人,不错,但就是个下人,我都敢骂您,啧啧啧,您这地位,可连下人都不如呢。” 旁边的丫鬟想上前,被夏盼一脚踹了开,视线却没动:“这一脚,是你们欺负月儿的。” 赵巧儿另一只手掌劈了过来,又被夏盼搪开,一并抓了手腕,死死地摁住穴位。赵巧儿从小习武,琴棋书画不敢说,但这身上功夫,绝对是富家千金里数一数二的。 她咬着牙,不让自己露怯。 夏盼有些惊喜:“呦,还能忍会儿呢,但就您这两下子,辰王府的下人,都欺负不得呢。” 赵巧儿抬起右腿照着夏盼踹了过去,但夏盼更快,一瞬便用脚勾了她的左腿,赵巧儿“噗通”跪倒在地,然后右脚脚被迅速踩上,连夏盼的下衫都没碰到。 “啊!!!”赵巧儿忍不住的叫了出来,以一种极其屈辱的跪姿跪在地上:“我阿爹会杀了你的!辰王殿下回来我便要让他将你卖到青楼里去。” 夏盼想笑,却看到远处走来的三个身影,她撇撇嘴,示意道:“去吧,他回来了。” 顾怀辰回了后院,就看到如此场面。 一个红衣女子,极其奇怪的姿势被夏盼扣在地上,一腿跪地,一腿被夏盼踩在脚下,一只手被扣住穴位,一只手被鞭子勒紧。 还有个丫鬟看起来也应该是被夏盼踢翻的,正在一旁嚎叫。 顾怀辰皱了皱眉似是不悦,后又想了想,还是让临风先带顾博衍回了房间,这场面,肯定是需要他处理一下的。 顾博衍看见夏盼很是高兴,就要飞奔过来,便被临风捉住了脖领,夏盼笑着朝他挥挥手,笑着说道:“回屋等会,这边很快的。” 顾博衍这才撇了撇嘴,跟着临风回了房间。 月儿震惊的呆在夏盼身后,似乎吓得不轻,直到顾怀辰走了上前,才惊醒一般,忙跪下请安:“王爷万安,这...” 然后赵巧儿便立刻娇柔了起来,哭得梨花带雨,声音极其酥软:“辰王殿下,您要为小女做主啊...” 听得夏盼“咦”地抬了脚,松了手,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顺便拉了拉身旁的月儿,不料月儿却脸色惨白的拉着夏盼,示意她也跪下认错。 夏盼“哎呀”了一声,硬是把月儿拉起来了。 这时那赵巧儿也被丫鬟扶起,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哭成了泪人:“王爷,您府上的下人冲撞了我,还将我毒打,我...呜呜呜...” 那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看的真叫人心疼,夏盼摇了摇头:“你说,你早这样多好,还用得着挨打吗。” “你,你,王爷,”赵巧儿涕泪连连,拿着手帕哭得不能自已:“她刚刚偷跑进您的卧房,许是偷什么东西,我才跟了过来,没想到便被她打成这样,我...” 她断断续续的控诉夏盼的罪行,顾怀辰突然皱了皱眉:“你是哪位?” 赵巧儿:... 夏盼:哈哈哈哈哈哈 夏盼走上前去,拍了拍顾怀辰的肩膀,好心提醒道:“赵虎家闺女。” 见到夏盼如此说,赵巧儿和丫鬟都震惊的瞪大了眼,一个下人直呼将军名讳,就等着辰王责骂吧。 果不其然,顾怀辰皱着眉,脸色很是难看。就在赵巧儿心里得意的时候,顾怀辰却在夏盼耳边说道:“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 夏盼摊摊手:“谁说不是呢。” 这两句话,虽说两个人是做了个附耳低语的动作,但是声音着实不小。 赵巧儿不敢相信的跪了下来,继续哭着:“王爷,小女从小到大根本没受过如此大的侮辱,这女人心怀叵测啊,王爷...” 月儿看不下去了,也跪了下来:“王爷,此事...” 但还未等她说两个字,便被赵巧儿的丫鬟打断:“王爷明鉴,这丫鬟十有八九就是这女子的同伙,我们家小姐看到有人偷东西,这丫鬟不但不抓贼,还拦着我们进去。” 月儿气的小脸煞白:“你们,你们血口喷人!” “好了,”夏盼皱着眉一把抓起月儿:“不用你在这了,去吧,跟彩儿说一声,后院有点杂碎要处理,王爷和殿下晚点到,别让客人等的急了,好生安抚一下。” 月儿就这么反应不及地,在赵家主仆二人面前,被推走了。 顾怀辰也是不耐烦了,问道:“赵家姑娘,那你想怎样呢?” 赵巧儿被问的懵了,这是辰王府,下人犯上,偷盗,再怎么也不该问她想如何啊,她皱着眉:“王爷,巧儿只希望您能严肃处理了这个丫头。” 夏盼翻个白眼,凑到她跟前:“怎么处理?如你说的给我卖到青楼?” 突然顾怀辰居然笑了:“她说要给你卖到青楼?” 夏盼回头:“可不是吗。” 赵巧儿连忙否认:“王爷,小女没有,小女从小便受教导,怎会说出如此污秽的话。” 这可太无聊了,夏盼皱了皱眉,手指了指顾怀辰:“你想嫁到辰王府,但你了解他么?他十几岁开始混迹青楼,什么样的女人和招数没见过。你这也太拙劣了...” 夏盼摇了摇头,都是一席红衣,这脾气性格,这手腕脑子,和自己家那位,真的差的不是一点两点啊,啧啧啧,这红衣美人,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第一零五章-- 辰王府后院 顾怀辰只顾着浅笑看她,似是看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直到夏盼怼了怼他:“你说句话,前院那么多客人呢。” 顾怀辰才勉强将目光转到着一袭红衣上,极其不耐烦冷着眼:“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想怎样?” 夏盼也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等着她开口。 赵巧儿愣在原地,一时间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心里也不断猜测,这两人的关系。 这时子恒跑了过来,看着院中场面,有点困惑,还是进了院子:“王爷,赵将军来寻人了。” 赵巧儿突然心底硬气了,反正事已至此,她总归咽不下这口气的。她也将思绪转了回来:“王爷,我想让您,治她不敬之罪。” 这时,赵虎风风火火的也到了院子口,顾怀辰淡淡瞥了一眼,告诉子恒:“让他在院外等着,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准进这个院子。” 子恒领了命,院口一挡:“王爷有令,任何人等,不得擅自闯院。” 看着欲张口的赵虎,子恒一笑:“赵将军,不要让我为难啊。” 赵巧儿不敢相信的看了看院口停住的父亲,她爹爹最疼她了,看着她在这跪着,怎么能不进来为她说话。 夏盼却蹲了下来,饶有兴致说:“这罪,你恐怕治不了。” 赵巧儿恨恨的看着院口的父亲,于是大声道:“你将我多处打伤,如何治不了你的罪!” 这话一出,顾怀辰的眼神瞬间就冷了,果然,赵虎听到这,再也忍不住,一股脑的冲了进来。 “爹爹!”赵巧儿又梨花带雨的将她的故事重新讲了一遍。 “还求辰王给小女做主,处置了这个丫鬟。” 夏盼本不用解释的事,因为赵虎,现在不得不解释上几句了。 她刚要开口,顾怀辰就将她拉到身后。 “赵将军,”顾怀辰声音极冷,语气不悦:“你女儿闯我后院,打我府中之人,怎么,还要我给你赔不是吗?” 赵虎蓦地便愣住了,辰王在边疆与他关系不错,如今这般冷漠是他没想到的。 “爹爹,不是的,我是看她偷东西,我才...” 顾怀辰眼风一扫,瞬间便止了赵巧儿的话:“姑娘这是要我找府中丫鬟对峙?觉得本王的话,不够分量?” “小女不敢。”赵巧儿咬牙:“就算她没偷东西,也是确实打了我,以下犯上,还请辰王...” “呵,以下犯上?”顾怀辰瞥了眼她:“这位,是博衍的女先生,除夕得以进宫面圣,与宗亲同食,父王都称赞巾帼不让须眉,赐了宫中牌子,随意走动。” 顾怀辰顿了顿,语气轻蔑:“你又算什么东西。” “赵虎,我府中之人什么样,我自己心里清楚,你姑娘什么德行,你心中可有数?” 那话如同刀锋一般凌厉。赵巧儿张了张嘴,被吓得不轻,赵虎忙带着女儿叩了头:“今日是小女不懂事,冲撞了先生,还望王爷恕罪。” “爹爹!” “闭嘴!”赵虎心里已经有数了七八分,赵巧儿被她娘惯得骄横,自己常年在外带兵,刚刚听她说受了委屈,一时冲动,竟不顾结果的冲了进来。 顾怀辰挥了挥手:“回府吧,今儿贺礼也送到了,看在你我的情意,本王不计较,回去好生管教。” “是!”赵虎再没多呆,拉着仍在委屈流泪的赵巧儿,便出了院子。 人走后,夏盼扫了眼顾怀辰:“可以啊,坐怀不乱,很有定力啊。” 顾怀辰也挑眉:“你也不赖啊,说打一顿就打一顿,知道她想入王府,先立立威?” 夏盼翻个白眼,走进房间,没爱理他。顾博衍这半年又蹿了半头,夏盼笑着抱了抱冲到她怀里的顾博衍:“衍儿这半年又高了不少。” 顾博衍突然有些委屈:“夏娘是不是不喜欢衍儿了” 夏盼一怔:“怎么会。” “那四王叔都回来这么久了,夏娘也不来看衍儿。”娃娃脸上都抽了起来,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夏盼有些尴尬,只能解释道:“你师父要走啦,回家了,夏娘忙着帮他置办东西呢。” 说着便从架子上,打开早就放在屋中的琴箱:“喏,你师父给你定制的,额...因为是我出的钱,所以这礼物也有我一半。” 顾博衍倒是介怀了,高兴地摸着琴。 夏盼身后却又一张脸阴沉沉的,那人声音不快:“你与他同送礼物算怎么回事。要一起也是与本王一起才对。” 夏盼一笑,拉着顾博衍:“走吧,已经耽搁好一会儿了,前厅不还好多人呢么。” 说罢便没理顾怀辰,走了出去。 夏盼带着顾博衍走到院外,便停下来。 “夏娘不跟衍儿一起?”顾博衍拉了拉她的裙角:“衍儿知道在外人面前,要叫先生的。” 她倚在内院的围墙,听着一墙之隔的前厅人声鼎沸,皱了皱眉,蹲下轻笑道:“夏娘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衍儿已经长大了,今日生辰,该说的话你也知道了,不需要夏娘了。” 顾怀辰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拉起了她,一声未吭,就要走进前院。 夏盼拽着自己的胳膊:“你们去就好了,拉上我做什么?” 顾怀辰瞥了眼她,张口便来:“你是衍儿的先生,他生辰你自然要出面,院中不少宗亲也见过你,你避而不见,倒叫人起疑。” 夏盼扯了扯嘴角:“你这套说辞撑死骗骗鬼。” 他一笑:“总结来说,就是我偏要你去。” 不管不顾的把夏盼带到前厅,夏盼也只得陪着顾博衍,挨个认了个遍。其实生辰宴,邀请的人并不很多,大都是和顾怀辰有些交情的人。有不少也是醉花楼的熟客,夏盼一边跟着顾博衍听顾怀辰的介绍,一边细细思考。 如今这般大张旗鼓的将这些人聚到王府,她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身姿翩翩的顾怀辰。他正与户部尚书的长子不知谈论着什么,那公子恭恭敬敬的敬了酒,问了小殿下安。她不禁在一旁想着,便有些害怕,这情形是要撕破了脸,与东宫当面对垒了。 夏盼忽的一怔,下意识朝着女眷的方向看了去,女眷都坐在屋内,因辰王府并没女主人,所以那屋内大都是些随着父兄前来的姑娘,至于来干什么,夏盼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第一零六章--初见林苒汐 “衍儿,这位是护国公,林公。”顾怀辰声音温润,顾博衍也尊敬的道了好。 夏盼僵在原地,耳中那句“护国公”无限的回荡,她僵硬的抬起头,心中五味杂陈。林公已快六旬,却依旧身姿挺拔,一双暖阳和煦的眼,一张温清可恭的脸。 夏盼恍惚中胸口憋闷,却听到护国公唤她:“这位便是小殿下的先生了,却如陛下所言,不输男子。” 夏盼怔了一会,顾博衍在下面拽了拽她,她才将思绪勉强拉了回来,尽量表现的不失礼数,微微鞠躬:“陛下谬赞了,林公才是风采一如传说中一般,今日得见,竟有些慌神,望林公见谅。” 林公并没在意,转而朝着不远处伸了伸手:“这是小女苒汐,苒汐过来。” 那叫做林苒汐的女子,就这样未给夏盼一丝喘息的机会,便闯进夏盼眼中。刺的她的眼生疼,胸口跟着喘不过气。 “小女见过四王爷,见过小殿下。”那女子着水蓝色的长裙,淡雅素净,持了一把山水画的团扇,美而不艳,温婉大方。 夏盼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一眼便够了。这一眼便已经用了她全部的气力了,这也是夏盼这千年以来,第一次如此自卑,心中有了妒忌。 林公朗声笑了笑,与顾怀辰聊了两句,便和林苒汐各自回了席间,她微微侧过头,看着那水蓝色的背影回了席间。 夏盼继续撑着笑陪同,只是怎么也听不进去旁人的话了。她不禁去想,若是刚刚,闯进后院的,是林苒汐,不是那个赵姑娘,她还有没有勇气那样做。 只是念头一出,她便苦笑了下,她是不敢的。就冲着司命卷宗上的那行字,她便没了底气,就和正妃与宠妾一般,无论你多得宠爱,你也没有那个在妻子面前硬气的勇气。 她眼底有自嘲,心里有不甘。这一切都入了顾怀辰的眼,他盯着夏盼看了许久,才皱了皱眉,跟着走着。 晚上,夏盼陪着顾博衍在房间练琴,看着顾博衍,她才心情好了起来,笑着与他拨动琴弦。顾怀辰也沐浴去了一身酒气,走了进屋。 他发散落在肩上,坐在琴架旁的椅子上,看着一大一小抚琴,她的笑如春日骄阳,撒暖了整片出了寒冬的大地。 顾怀辰朝着旁边站着的临风看了看,临风点点头,拉着顾博衍起了身。 夏盼正纳闷,便被个熟悉的味道包裹住了。 “我们这样不好么,你在家可以每日教衍儿,可以每天看着他笑,”顾怀辰忽然抱住了她,夏盼摁在琴弦上的指间狠狠地抖了一下,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为何这些日子不来见我呢,不来见衍儿。” 听到这,本来走到门口的顾博衍回了头,也哭丧着脸,钻在两个人中间,抱了抱夏盼:“对啊,衍儿想和夏娘和王叔每天在一起。” 夏盼张张嘴,没说出来话。顾怀辰揉了揉顾博衍的脸,有些无奈:“去吧,跟临风去找临熙玩吧,这时大人的事,衍儿长大会明白的。” 顾博衍好似懂了一般地点点头,戳了戳顾怀辰:“王叔,你要加油哦。”然后才三步一回头的走了出去。 夏盼还是没说好,她不知道说点什么,她糟蹋自己身体,为的就是断了后路,让自己别后悔。如今他得胜归来,陛下心意明朗,一切朝着正确的方向进行,唯独多了个她,她能说些什么呢。 他抱着她,微微叹气:“你不在的日子衍儿经常做噩梦,却不肯让彩儿写信告诉我。我回府之后,彩儿说,你去寻我不到五六日的时间,衍儿便开始梦魇,梦里哭着说什么娘亲又走了,他又是一个人了的话。” 夏盼这才有了反应,咬了咬嘴唇:“我会尽量多来陪他的。” “那我呢?” 夏盼又沉默了。 顾怀辰薄怒而起,是了,他心中都知晓的,他的眼中几分怒,几分惑:“是护国公家的女儿是么。” 夏盼一怔,终于肯抬头看他了,她睫毛颤了颤,心中堵塞,便移开了视线。 “呵呵,”顾怀辰讥笑两声,再看向夏盼:“你说的,命中注定,便是护国公家的姑娘了。” 夏盼低头看向脚尖,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他皱眉,一步上前,手指掐住夏盼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是不是!莲儿,看着我。” 夏盼猛地抬眼,眼中通红,晶莹滚动,却倔强的不肯低落:“是与不是又如何,不是她也会是别人,总归不是我。” 顾怀辰突然笑了,不知道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在她眼里到底算写些什么。他放开她,手也滑落了:“你说过一百次,一千次这样的话了,我没有一次放弃过,我与父王的约定,你知道了,一个承诺。” 夏盼看着他笑的几分凄凉,屋外的月光打在他身上,显得他更清冷单薄了几分。 “血岐花心...” 顾怀辰瞠目而视,笑的凄凄,一字一句:“你糟蹋自己,就为了让我拿这承诺,换这么个东西!” 他终究是知道了,如今脸上眼中都是失望。夏盼就在这一刻没了力气,泪珠滚滚而落,胸中的血腥味又一次到了口中。 他不明白她,不知道在她心里,情爱,生命,都是些什么,但他明白一件事。 顾怀辰忽然就笑了,眼角有东西划过,被月光照亮,锋利的割伤了他的脸庞:“你从来,便没信过我。” 不是的,不是的,夏盼巍巍的起了身,两步走到他身边,她举足无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光。 她终究是再也看不下去这样的顾怀辰了,夏盼伸手从他腰间环上,已是用尽所有气力,虚弱,慌张,怯怯的摇着头:“不是这样的。” 他没有像往日里千百次的那样回抱她,夏盼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暖意,又缩紧了几分,可头上那人,只是轻笑问道:“不是?不是父王告诉你他中意的储君正妃必须是名门之后,还是不是你知道了宫中有血岐花心,便想着法子的折磨自己。” 夏盼说不出话,只是在他怀里颤抖着,他身上好冷,冷的她控制不住的打颤。 “为了我是么?”他又笑了,但是她好害怕,他脸上有滚烫的水滴,滴到了她的脖颈:“你问过我想要什么么,你问过我要不要用我心中挚爱,去换那些东西么。” “对不起。”她只说得出这三个字。 顾怀辰累了,他闭了眼,不知道两个人这么站了多久,夏盼隐约听到,他声音极冷的说道:“血岐花心,你们都别做梦了,大晏只要还有第二片,宫里那个就让它烂掉吧。” 然后夏盼便再也撑不下去,手上没了力气,眼前一片漆黑,直直的向后倒去。 顾怀辰终于还是伸手捞起了她,他咬着牙,不知是气她还是气自己多些:“夏莲儿,你玩苦肉计么。” 夏盼微微笑了下,若是能赢,什么伎俩,又如何呢。然后再没了知觉。 第一零七章--我这一辈子可短 她身体好轻,就是四周都是雪,四面都是风,吹得她好疼,好冷。又是雪峰,那个她呆了千年的仙地。 她怎么会到这呢,是她的凡胎死了吗? 突然从远处走来了一个身影白白的,但却比雪还要闪耀,那是神仙的衣服,是从银河的微尘中浸泡过,才有的耀眼,果然还是死了。 那顾怀辰呢,他是不是娶了那女子... 那身影越来越近,漏出一丝红光。 她起了身,眼里有泪,飞了过去:“司命...” 司命叹气一声,速度快了几分,飞到她面前,皱着眉,眼里有几分心疼:“你给自己搞成这样,我也真的没想到。你不是下去要享福的么,早知道我还不如抹了你的记忆。” 她“哇”的就要扑过去,在仙界,她只是个刚过千岁的小仙娥,哭哭什么的很正常。 可是她却扑了个空,从司命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怎么回事?”她委屈的问:“是我在凡间表现不好?不能回到仙体么。” “你还没死呢!当然碰不到我。” 夏盼懵了:“我还没死,那不是活见鬼了。” 司命翻个白眼:“活见仙...你虽然没死,但现在你这凡胎也离死不远了。我感觉你气息微弱,才用了神识跑过来与你说话的。” 夏盼装作听懂的样子点了点头,只关心一件事:“那顾怀辰怎么样了?” 司命叹气一声:“你,哎,这都是命...逃不掉,躲不开。因果互生,循环往复,娘娘说的不错...” 夏盼皱了皱眉。 司命回过神,看着她:“他现在忙着找医师救你呢,这会进宫去找御医了,你这会还死不了。” “我有些事想问你。”既然死不了,那夏盼有些事情想搞清楚。 “对不起,我什么答案都给不了你,”司命无奈地摇摇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说:“你这一世,本就是横生出来的,你所遇都是你的生,也都是你的劫,问我无用,神仙也看不透凡人。” 夏盼撇了撇嘴,忽然冒出一句:“你喜欢火神大人万年,你说我的爱是不是不对,我是不是不该这样爱他。” 司命垂眸,柳叶一般的眉皱了皱:“没什么对与不对,情爱这些个东西,谁又说得准呢。” 她恹恹道:“可是我这样子让他难过,我这也也好痛...” 她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我分不清是因为身体里的毒,还是其他...这样的东西,是你说的爱么...” 她还要再说,司命瞥了眼角落,慢慢做了个揉脸的动作,说了句:“好好活着,做人比做仙要自由。” 然后仙光消失了,夏盼没走两步,四周的雪山便没了,接着风声也止了,周遭变得漆黑一片,她有点害怕,忽然一个角落,有了一丝光晕,她追了过去,轻轻触碰。 须臾间,梦醒,她看到那丝光晕,正牵着她的手,不知望着她有多久了。 那人已有了几分疲态,紧了下眉,指尖擦过她眼角的泪滴,无可奈何道:“你若是总用这招,逼我就范,会不会太狡猾了。” 夏盼睁开双眼,只有他一个身影闯了进来,他看起来已经疲累不堪,脸色也不是很好。 她神志仍飘荡在这个空间外,她听着顾怀辰喊了彩儿,嘱咐将粥拿过来,她看着顾怀辰满眼无奈的说了什么,她见到彩儿哽咽着将粥放到榻旁,但这一切都没有实感。 当他的指尖碰到她的眼角时,夏盼才恍惚间回了神,看了这王府的屋子,那门外的夜色,一如刚刚。但身体的虚弱无力都告诉她,这不仅仅是晕倒而已,况且,她的面具也不在了。 “我,睡了多久?” 顾怀辰抚了抚她的发,自责愧疚缠绕着他的双目,语气低柔道:“血岐花心我已经让凉焕去找了,也有些许眉目了,只要个把月,以前的事,我们都不提了好么。”她爱不爱他,她信不信他,都有些什么所为,他要那些有什么用,顾怀辰浅笑着,眼光随着指间,一遍一遍,抚过她的发丝,她的脸。 夏盼被他的温情晃了神,他的指尖拨着她的心,那眼里的不舍...夏盼皱了皱眉,从他温柔的旋涡中退了出来,闭眼感受身上每一寸的经络。 不对...她的病一直被自己拿捏的很好,怎么忽的遭成了这个样子。 她翻转被他握在掌心的手,虚弱的拉了拉他:“我睡了多久。” 顾怀辰将目光别了过去,简短道:“十日。” 十日...夏盼似是没了力气,轻轻笑了一声:“呵,十日啊...” “谢御医将我救回来的?”夏盼想了想,这皇宫能解这毒的,怕是也只有谢御医了。 果然,顾怀辰应了一声。 “所以陛下已经知道我就是醉花楼的夏娘了...”太晚了,不管她爱的对不对,都太晚了,她已经没了选择的余地了。 顾怀辰起身,坐到榻上,将她抱起,让她枕在自己的肩上,她的发泻在胸前,唇间无血色,眼中无光芒。 他将粥拿起,一口一口地喂给她,她便张口,一口一口地咽下去。 终于吃了小半碗,顾怀辰放下粥碗,却依然环着她。 “顾怀辰,我没救了...”她气色好了些,也终于够支撑她笑了:“我刚刚看到司命了,我可能要走了。” 顾怀辰没理她,她就这点不好,身体好的时候不说话,每到虚弱的站都站不稳的时候,就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还总是说些他不爱听的。但她病恹恹的,他能怎么办,也没法打她,只能任由她说着那些玩意,惹他生烦。 “你问我的问题,我问了司命,他说情爱的方式有好多种,总归我觉得我爱了,便是爱了。”夏盼在他怀里舒服的窝着,面色惨白的盈盈笑道:“不你管你喜不喜欢。” “我只见过司命一个神被情痴扰,那大概就是我对着东西的认知来源吧,”她咯咯一笑,想的鼻头有点酸,长吁一口气,声音哽塞:“大抵他也不是什么好榜样,但总归这一遭就这样了呀,我还能怎么办呢。” 顾怀辰好像终于有了点反应皱着眉,声音却很缓:“你能办的很多,你照顾好自己,等着凉焕那片血岐花心,你不想嫁我,就算了,那你就在我府中做一辈子先生。” 她津了津鼻子:“我这一辈子可短...” 第一零八章--顾怀辰与梨染 顾怀辰听不下去了,重新拿了碗,一汤勺的粥就塞到她口中:“你但凡把我说的话,听进去一句,都不至于变成这样。” 夏盼嘿嘿一笑,吞了粥。 第二日,顾怀辰去早朝,彩儿进了屋中,给她拿了吃食,陪着她说话,给她取了药丸,那药夏盼熟悉,是她自己配的。 但当夏盼说想回醉花楼,让她找个人去传话的时候,彩儿满脸尴尬,支支吾吾的避开了,一连几日,夏盼便有些慌了,后来总算见到了顾博衍。 “夏娘,你好些了吗?”顾博衍小手握着她,嘟了嘟嘴:“王叔说你生病了,让我别扰了你,我本早就想来的。” 夏盼笑了笑,与顾博衍说了一会话,便问道:“临熙临风呢,怎么不见他们。” 顾博衍笑着说:“王叔给他们找了个师傅,要他们练些功夫,这几日我都不曾见到他们。” 夏盼皱眉,他防范如此周密,是怕她知道些什么呢。 “衍儿,夏娘一个人在这太闷了...”夏盼戳了戳顾博衍,可还没说完,顾博衍便有些为难。 “王叔说这些日子,您要安心养病,不能见外人...” 果然,夏盼顿了一下,转而笑道:“那你将你养的壮壮借我玩两日吧,你也有功课,不能常来看我。夏娘自己是医师,养只鸟是不会影响病情的。” 不能见人,养只宠物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顾博衍“嗯”了一声,笑着嘱咐彩儿将他屋中的壮壮拿了来。 再屋内说了会话,顾博衍便被彩儿带走了。 次日晨间,明澈如约而至,未惊动一人,出现在院中。 “明澈。”夏盼撑着身体在院中等着,看见他翻身入院,便瞬间松了一口气。 明澈虽然收到了壮壮带去的话,但看见她一身病态,似是很惊讶,搀着她回了屋子。 一进屋明澈便一连串地问着,他不敢相信的瞪着眼:“你怎么在王府?你,你又怎么会病成这样!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夏盼也皱着眉抓住他:“你先告诉我,他如何对你说的。” “你身上有余毒,你与曲凉焕一起去求医。” 明澈清楚的记得,就在顾博衍生辰当日,晚上。顾怀辰一身肃杀的冲进了醉花楼,身上的戾气极重,似是要屠了这楼。 他问明澈,她的病,他知道不知道如何解,又为何会恶化成如今这样。 明澈淡淡的回道:“我不知如何解,至于为何恶化,许是要问问辰王殿下了。” 他带人冲进了她的院子,在一堆药箱中找那个她随身带着的药丸,但翻了许久,都没找到。 这个时候,梨染进了房间:“辰王殿下万安。” 顾怀辰只是抬眼看了一瞬,这人并不难认,他皱了眉:“梨染?” “正是。”梨染神色平常,无一丝慌乱。 顾怀辰三两步走了上前,双眼眯起,一身的暴怒不加修饰的散了出去:“你成日与她饮酒,你可知她身体已是油尽灯枯?!” 梨染只是淡淡的看了眼他,神情之淡漠让顾怀辰忍了又忍:“我知道,又如何?辰王殿下是来问罪的,还是来找药救人的。” 说罢,便将目光滑过,绕开顾怀辰,走到一旁的床榻旁。 顾怀辰皱着眉看着梨染轻车熟路的掀开一副水墨画,从画后面的暗格中,拿出几个盒子。 “如今她如何了?” 顾怀辰将心中的一百个疑问都通通压了回去,脸色极其难看的说:“昏迷不醒。” “吐血了么?” “吐了后晕倒的。” “多久了?” 顾怀辰青筋暴起,闭眼皱眉,尽力控制自己:“到现在为止一个时辰。” “鲜红色还是有血块的淤血?” “鲜红色。” 梨染似乎顿了一下,手指几分僵硬,顾怀辰刚想问,他便又神色如常,从众多盒子中,拿出来两个。 “木盒里是药包,煎上两炷香,不能久了,喂她服下。就算是用灌得,也要喂下去。然后就等着就好了。另外一盒是药丸,如果她醒了,吃这个就行。”梨染将盒子推了过去,便抬脚要离开。 顾怀辰看着他转身潇洒离去,一肚子话想问,却最后没敢开口。 他不知为何,到了后来就不想问了,将两个盒子匆匆带走。 听到这,夏盼叹气一口,脸上有明澈捉摸不透的笑:“他以为我和梨染有什么才不愿嫁他,所以那日我醒了,他与我说,我不想,便算了...” 明澈冷冰冰的说:“这么不信你,你也不生气。” 夏盼摇摇头:“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感受太直接了,便先入为主了。” 夏盼不过是整日酗酒,明澈又被她遣到别处办事了,虽说她对自己身体情况了如指掌,但还是为了避免意外,找了梨染,交代了若是她突然病倒,如何救她。她不想白折腾一场,毕竟也不是真的想死,宫里还有能救她的玩意呢。 但她皱了眉,转头问明澈道:“你也知道我的药在哪,你为何不告诉他,哪还有这么多误会。” 明澈摊摊手:“我不想给他。我要见你,他拦着不让,我便看他搜到什么时候,我当时也不知道你情况如此糟糕。” 夏盼继续听他讲着。 顾怀辰拿了药箱,回了王府。三日后便遣人来传话,说夏盼身体堪忧,曲凉焕已经带着她去寻医了。 明澈知道曲凉焕出了京都,现已经不在他能掌控的地方了,即使生气,也没什么办法。 “呵呵,曲凉焕确实是出了京都,去寻药了,”夏盼凄凄笑道:“而,神医便是谢御医了,替我诊了脉,救回了我这半条命。” 说完便痴痴地低头笑着。 “谢御医...”明澈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一定,皱眉道:“宫里也确实出了大事,我当时并没联想到一同去。” 顾怀辰将药灌进夏盼口中,等了足足一整日,也未见她清醒,于是当即找了曲凉焕。什么计划的时机,什么陛下的圣心,通通搁置。曲凉焕出京寻药,顾怀辰当朝对太子发难。 包庇官僚,贪赃枉法。六部如何笼络,地方官员无不每年“进贡”东宫,“不”字出口,满门被屠。 证据凿凿,满朝皆惊。 第一零九章--陛下不用动这些手脚 顾怀辰只负责起了头,将事情挑破。剩下的便交给了他的朝中心腹,不断将事情扩大,所有朝臣无不退避,生怕沾了太子一点关系,就连盛家都闭了府。 太子被押,圈禁院中,却未废。 他心中知道,陛下留太子还有用。 终于,第二日,陛下召见辰王,简单明了,指了一门婚事。 陛下站在殿内,心情似是不错:“林公家的姑娘,品行端庄,温婉淑良,是个...” 辰王似是早有预料一般,不慌不忙的跪了下来:“儿臣心中有妻子的人选,望父王成全。” “那血岐花心你不要了?” “此事儿臣自会解决。” 明澈的探子不过都是些闲杂人,只听到这两句话,便眼见陛下眼睛目光淡淡的扫了眼跪在地上的辰王。 便厉声让殿内的人都出去,包括宫明,一并都退了出来。 一个时辰有余,辰王终于出来了,脸色阴郁。陛下召了谢御医,再然后便是谢御医带了旨意,来了王府。 “血岐花心要拿婚约来换,但可帮她尽力续了命。”夏盼听到这,便都懂了,于是喃喃自语道。 明澈一怔,点了点头:“是如此说的。” 夏盼笑了,如今的陛下,自登基便受人挟制,到如今这般制衡朝野,手腕定是一等一的,也不是她这个小丫头能抵抗的。 “帮我个忙吧。” 夏盼低声在明澈耳边,安排着。明澈皱眉看了夏盼半晌,才勉强应下了。 夏盼用了三日,将曲凉焕曾经给她的那些名贵药材都一并拿了出来,靠药吊起了身体,算是能勉强活动了。 自打她能走动了,顾怀辰已经几日未曾回府了,只是嘱托她不要出院子,便没了踪影。 听彩儿说,她昏迷的十日,顾怀辰除去进宫,便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那夏盼就不难猜测他在忙什么了,发难东宫,与陛下暗自抗衡,着诸多事宜,他都要去做。 第四日清晨,夏盼趁着彩儿进屋送饭,将她迷晕,确保她会睡上四五个时辰后,才被接应的明澈一路小心护着地翻墙出了王府。 匆匆回到醉花楼,进了院子,惊动了梨染。 梨染走到她的屋门口,看着她在急匆匆地翻东西,轻声叹息后问道:“你身体怎么回事,不是说那药至少要半年之后才用得上吗?” 夏盼撇了撇嘴,仍在翻着柜子,草草回答:“嗯,出了点意外,谢谢你了。我今天时间不多,改天回来再说。” 她似乎找到了,包着一包东西就走了出去,路过梨染时,还是忍不住定了身:“你不是要走吗?” 梨染是要走的,但是那日之后便又留下了,看她如今的情形,也不像是有空听他说话的样子,于是只是微微点头:“等你好些,我再走。去吧。” 夏盼也来不及多问,应了一声便走了。 一架并不太显眼的马车停在宫门口,此刻正是下了早朝的时间。 夏盼微微撩起马车帘,鱼贯而出的朝臣三两并行,子恒早已在宫门口候着了。顾怀辰神色自若,可掩在袖口中的拳微微握紧,东宫败局已定,但陛下仍是不顾朝中动荡,迟迟不肯下令。 他一步上了王府的马车,并未多看。那马车便缓缓向着城东驾去。 夏盼看着他离开,才匆匆到了侧门,递了牌子上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夏盼便看见了宫明,他俯了俯身:“姑娘随我来。” 入春的皇宫,仍是没有一丝生气,宫墙内,多余的枝叶全都被除了去,似乎那灰白的砖瓦,朱红的墙壁,几十年如一日的都是那般。 宫明将她引入长青殿中,便关了门,退了出去。夏盼提了一口气,以防万一的还是先服了颗药丸,才敢推帘入殿。 陛下似是在等她,余光看到她进了殿,还未等她问安,便挥了挥手,随意指到一旁的木墩:“坐。” 夏盼礼行到一半,便被陛下赐了座,只好尴尬的起身,坐了过去。 她正犹豫怎么开口,直接对峙会不会太尴尬了。 陛下倒是拿起手中的茶盏,坐了下来,翻着桌子上的折子,说了话:“辰儿不是将你锁在府中么,怎么出来的。” 夏盼吞了吞口水,每次和陛下说话,她都有种自己小命风雨飘摇的感觉:“给看着我的人下了药,找了我的朋友接应我,趁着他早朝时间跑出来的。” 陛下倒是没怪罪她说话没用敬语,仍是持笔在折子上勾画,点点头,似是闲聊一般:“身体如何了。” 她盈盈一笑:“暂时死不了。” 陛下这时却顿了一下,似是疑问:“哦?朕倒是听说,你这身体若不再用药,撑不过一个月。” 好的,陛下不想跟她废话,她正好也赶时间,想着她入宫有一会了,宫中各家的探子大抵也将消息都传出去了,顾怀辰若是发现她不在府中,不知道脸要有多臭。 “陛下,民女这个身体呢,是与您说好用来换血岐花心的,民女不打算食言,但您也不至于让谢御医动这种手脚吧。” 陛下终于将手中的笔不轻不重地放了下来,淡淡一瞥,那肃杀便压得夏盼有几分发麻。 “朕看着像个面善的君主?” 夏盼面无惧色,笑道:“陛下想做个盛世明君,所以指了一门好婚事给殿下,陛下也想做个好父君,所以没杀我。” 眼前那九五之尊眼神阴霾,夏盼继续道:“只不过让谢御医假借救我之名,耗了些我的元气,虽用的都是大补的药材,却与我体内的毒相冲。陛下知道我是醉花楼的夏娘,谢御医与我诊脉过,于是您,为了逼迫殿下,出此下策。” 夏盼一连串说完,已经不怕了,她于陛下有用,且将死之人,有什么可怕的。 这话说完,夏盼没再看眼前的陛下,缓缓从凳子上起了身,跪了下来:“民女所言,大不敬,请陛下恕罪。” 头顶之人声音凄厉,一语戳破:“就算你还有用,朕也不会对你放任再三。” 第一一零章--世人都说您不会笑的... 夏盼没动,闭眼一瞬:“我无父无母,想必陛下也知道,身若浮萍,不过生于尘,归于土。杀我一人若是能解陛下燃眉之急,那陛下便动手吧。” 陛下抬了眼,看着她倔强的脊梁,不由叹息:“你倒是敢说。” 夏盼听出了陛下的语气,也知道陛下不会真的怎么样:“民女这个样子,活几日都难说的人,有什么不敢的呢。” “这些事你如何知道的。” 夏盼终于抬起头,莞尔一笑:“陛下,小女略懂几分医术。” “略懂?” 她点了点头:“比谢御医强一点的那种。” 那强光下的身影居然笑了一下,难得的说了一长串的话:“呵,谢御医家中世代御医,他医术在谢家也算是出类拔萃,你今年二十?怕是他孙儿学医的时日都比你活得久。” 夏盼撇了撇嘴,那可真不是,他家祖宗啃草药的时候,她就已是个药材成精了。但这话她也只敢想想。 “民女之所以身体急转直下,便是自己费心糟蹋的,不然就民女当日在宫中,与您说话时的这身体,没有个十载是死不了的...”夏盼给了陛下一个真挚的脸。 陛下皱眉,此时谢御医也确实说过,在醉花楼谢御医把脉,便看不出是什么毒,虽说将人救醒,却也觉得蹊跷。 后来再说这血岐花心,若是有毒只有它能解,那熬过半年已是费劲。可当时除夕之时,见夏盼,看不出有一丝不适,到如今更是已有一年之久。 陛下想了想,问了句:“那你怎会那日吐血晕厥。” 这个...总不能说是先惹了你儿子生气,后来自己太伤心了,就急火攻心,吐了血吧... 夏盼酝酿一下,避重就轻道:“本我已经准备了药服下后,两日我能自然醒过来,他只等了一日,便坐不住了。这才找了谢御医,硬生生拖到了十日,哎...” 看着夏盼颇为遗憾的表情,和一口一个“他”的喊着顾怀辰。陛下轻咳一声,转过身去,眼前似乎看得到婧妃。她也是如此,在宫妃面前,全然不顾,时不时的就冒出一个“他”,一个“你”... 夏盼并不知陛下在回忆旧事,只当他还在思考,于是补充道。 “谢御医是否与您保证,我这身子撑不到二十日,就算拿药吊着,也就是一个月的功夫,没了血岐花心,是活不过下个月的?”夏盼笑着说道。 陛下很高冷的“嗯”了一声。 夏盼憋笑,哎,虽说陛下对她狠了点,但她真的讨厌不起来这样一个陛下。 “我醒了快十日,也调理了一番,身子好了一些。虽说陛下您这几日的救命药,催了几分毒,但,我敢说,若是我再调理个几日,等血岐花心个三五个月,还是没有问题的。” 陛下转过身,那凳子上的女孩笑若夏花,盈盈地威胁着他。看着她脸色虽不好,但也的确时不像挺不过这个月的样子。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只是几个瞬间,便慌了眼前的小姑娘。 什么情况,夏盼终于有点心突突了,陛下是冷面阎王,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很少有喜怒哀乐的表情,别说笑出声了,就连弯弯眼,翘嘴角,都几乎没人见过。 陛下脸上的笑意未散,弯下腰:“朕冷脸你不怕,如今心情好,你开始冒冷汗了。” 夏盼瘪了瘪嘴:“陛下,这,世人都说您不会笑的...” “朕不是人?”陛下缓缓坐了回去:“是人都会笑,只是朕,很久都没找到可以一笑的事情了。” 夏盼壮着胆子:“陛下其实挺喜欢我的吧。” 陛下很是自然地接了话:“嗯,朕很喜欢你。” “那您下手这么重,不怕给我搞死了?”夏盼眨了眨眼。 陛下似乎才考虑到这一层一般“啊”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若是你一个月内解了毒,对你日后寿命可有影响。” “当然了!”这不废话么,哪个好人禁得住这么折腾。 明黄色的身影遗憾的探了身:“影响多大?” 夏盼摇了摇头,很哀伤:“陛下,就小女这个医术保健的方法,正常情况下至少能活到八十。” 陛下又低声笑了,并未打断。 “当日中了毒,折腾来去,只要十载之中找到血岐花心,也能活到七十。但如今,哎...”她有几分可怜道:“五十五一大天了...” 陛下忍俊不禁,一个折子丢了过去,砸在小姑娘的身上:“五十五不少了!” 夏盼一笑,诚然,在凡人眼中五十五便是正常的寿命了,况且...她说能活到八十是吹牛,正常仙家转世,六十岁就算你再康健,也会嘎嘣地翘辫子。 她嘿嘿笑道:“总归是没活够的,也求求陛下,有什么要求您跟我说就完了,我自己掌控还有点火候,谢御医呀,医术真的不行。” 陛下耻笑一声,想了想又叹息一声:“朕给你个其他身份,你入府做侧妃,你劝辰儿,他会听你的。” 夏盼心里是感激的,这已经是陛下的妥协了,她还是摇了摇头:“我这个性子,怕是不能忍后院宫墙里那些事,怕是其他女子,也不会喜欢我。” “你要别人喜欢作何,辰儿会对你好的。” 夏盼想了下,怕是这些话不与陛下说,便没机会了,于是叩头,起身缓缓道来:“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对婧妃娘娘,已是我能想到后宫女子最受宠爱的样子了。” 陛下一怔,神色几分凄凄,似是一瞬间便老了三分。 很久,都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人了,除了顾怀辰,便是那个疯女人了。活着的人,都不敢提,像是只要他们不说,这人便没存在过一般。 “你与婧儿不一样...”陛下眼里的过往闪回,一点点,一片片:“你很坚强,她...” 夏盼略微俯身,一字一句传到他的耳中:“陛下,敢将真心赋予一位帝王,敢涉世未深便入了宫墙的女子,怎么会不坚强呢。” 他猛地抬头,看着地上的身影,眼中模糊。 第一一一章--你说朕当如何? 看着面前的陛下,夏盼继续缓缓说道。 “可是,帝王的爱,和其奢侈,娘娘孤身一人时,没有宫妃敢惹您不快,不敢触碰娘娘。可殿下出生后,便不一样了,有些事,壮着胆子,为了全族,也要做一做的...” “放肆...”陛下口中这两个,无力,低沉。 夏盼止了话。 陛下自嘲一笑:“朕于婧儿有愧,有憾...朕不想如此对你,但朕希望顾家江山,子民有百年之福,千年之福。” “陛下,民女懂的。”夏盼真挚道,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不怨恨的。 “你不懂,”陛下慢慢笑了,他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何对眼前这个小姑娘,放任到这个地步:“护国公,与大晏有功,一系所及甚广。他只有一个女儿...” 夏盼点头,没有一丝怨言,她懂的。 “从小体弱,后来治好了病,却不能生育...” 什么? 夏盼猛地抬头,倒吸一口凉气,震惊万分。 不能生育!!! 陛下看着眼前的姑娘:“这是朕能为辰儿择的最好的婚事。” 夏盼缓了半刻,才战战兢兢问了句:“他知道么...” “知道,”陛下笑了一下:“护国公感念,全族效力,不能生育的正妃,摆在家里便好,林家自然也不会手伸到后宫。只要同意了这门婚事,便给他那血岐花心,他想娶你,便纳侧妃...” 那地上跪着的姑娘似乎失了神,陛下看了眼她:“可他,只是磕头说,已有妻子,不能叛她,便出了宫。” 夏盼已经胸口堵得厉害,又是一口鲜血咳了出来,陛下身体前倾,几分担忧。 但那姑娘随即擦了擦眼角的泪,然后将嘴边的血擦了干净,收好帕子,从腰间拿出玉瓶,吞了一颗药丸。 看的陛下几分心惊,她把泪憋了回去,过了几瞬。 姑娘哭丧着脸:“陛下,你不能将药先给我么,我拿我全族老小起誓,我真的会配合您的。” “你考虑好做侧妃的事了?” 夏盼摇了摇头:“我真做不来。” 陛下颇为嫌弃的瞥了眼她:“那你起誓无用,你能劝动辰儿就不是如今这般了。再说,你不是无父无母么。” 夏盼瘪了嘴,陛下叹气一声,随手指了指地上刚刚用来砸她的折子:“捡起来。” 她“哦”了一声,揉了揉跪麻了的腿,捡起折子,走到陛下身边,递了过去。 陛下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下来看。” 夏盼迟疑了一下:“榻上?” “嗯。” 好吧,是陛下让坐的,她颤颤巍巍坐在了陛下对面,又打开了折子。上面是列举的东宫罪行二十八条。 她草草看了一遍,上面写的大多都是事实,合上奏折:“陛下何意?” “上面写了什么?” “东宫罪行二十八条。” “才二十八条,这人官运也差不多要断了,这里,”陛下随手指了指已有小山包大的奏折堆:“不少都有列出来一百零八条的。” 夏盼吞了吞口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陛下隐而不发是要,拿太子之事,胁迫殿下?” 陛下又勾完了一个折子,轻轻丢到山包里:“朕胁迫他?他拿太子之事,胁迫朕才是。” 哈? “东宫劣迹斑斑,你说朕当如何。” 要了命了,这是给活人准备的问题吗,夏盼噘噘嘴,起身跪下:“小女无才,也知女子不得妄议政事。” 陛下没抬头,但也知道她这一套冠冕堂皇的话,不过就是不想回答。他笔杆朝着夏盼挥了挥:“妄议一天了,不差这两句。起来吧,日后没朕的话,都不准再跪了。” 夏盼皱着眉谢了恩,坐回陛下对面,良久还未开口,陛下抬眼看了看她,提醒她还没回答问题呢。 她只能硬着头皮道:“理当是,应废而另立。” 陛下点点头:“嗯,有道理,如此说来,你觉得谁是合适的人选啊?” “陛下...”她哭丧着脸起了身。 看着她又蹲了下去,陛下皱眉:“又跪?你要抗旨不成。” 夏盼只好再一次坐了回去。 “问你话,回便是了,再顾左右而言他,朕治你得罪。” 算了,自己的小胳膊是怎么能拧过大腿的呢。 “大皇子谋逆被诛,太子德行不端。三皇子虽有才气,却不懂政务。五皇子患有腿疾,六皇子尚在襁褓之中,如此看来,陛下也没得选了吧。” 夏盼一口气说完,然后想着自己将这些皇子们都伤了个便,也不知道犯了多少条罪。 “没得选是选谁?” ...夏盼趁着陛下目光停在奏章上,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四王爷,辰王殿下。” 陛下冷哼一声:“你猜,你那位辰王如何回朕?” 她摇摇头。 “父王,您除了有我这个儿子,还有博衍可选,博衍天资聪颖,现已五岁,相信父王悉心教导,十年后必成大器。” 夏盼涨红了脸,看着陛下模仿顾怀辰阴风阵阵的语气,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陛下皱着眉,似是愤怒:“他居然要我再教导博衍十年,朕都多大年岁了,哪有那个心力。” “陛下龙体康健着呢,陛下若是想,其实小殿下确实是不错的人选,辰王殿下也没说错。” “他就是想气朕,他觉得朕拿你威胁他,便用东宫之事威胁回来!”陛下白了一眼笑的前仰后合的夏盼。 夏盼脑海中其实是能想象到顾怀辰当时的心境的,陛下说的没错,顾怀辰这么个阴人,是能干出来这事的。 “陛下,若是辰王殿下执意不娶,您最终还会废太子么?”夏盼皱眉,壮着胆子问道。 陛下将手头上的折子批完,轻轻一丢,对上夏盼的眸子。 陛下那日说了许多,夏盼眼中慢慢无光,听懂了陛下的意思。 两人在殿内谈了许久,期间夏盼还去接过了宫明递进来的茶点,重新烹了一壶茶,陛下也在三言两语中,批完了折子。也从夏盼口中得到了他想要的承诺。 陛下起了身,唤宫明进殿,看了眼呆坐着的夏盼,似乎她还停在刚刚的对话中。 “留在宫中陪朕用个膳吧。” 第一一二章--能让我给您把个脉么 不光是夏盼,宫明的眼里明显也有几分诧异。 “辰儿已经知道你在宫中了,你回的早点晚点,都没什么差。”说罢,便让宫明传膳了。 夏盼也没推拒,毕竟吐了那么多血,这御膳,她还是想尝尝的。 上了菜,每一道到都是色香味俱全,只是...这品种有些单一了...夏盼吃了一会便看出门道了。等陛下用完,她才缓缓开了口。 “陛下您...”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能让我给您把个脉么。” 宫明抬起头,对于这个姑娘,他有太多的好奇了。 果然陛下很有兴致的问:“看出什么了?” “您这御膳,是谢御医给您配的吧。” “嗯。” “害...”夏盼挥挥手,认真说道:“他医术不行的。” 宫明被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谢御医是这陛下最为信任的御医。夏盼看了看宫明,不知这话能不能说。 陛下笑了一下:“没什么不能说。” “您身体有旧疾,还是...”她想了想措辞,微微试探道:“很久前中过毒。” 宫明当下便神色一惊,但不同于刚刚,还带着一抹杀气,他不漏声色地退到陛下身边,等待陛下一句令下,或是一个眼神,他便取这女子首级。 可陛下仅仅是滞了一瞬,接着便点了点头:“不错。” 偏过头,对宫明说:“不碍事的,你下去吧。” 宫明还想开口,但对上了陛下的目光,就这么带着满肚子狐疑,应了声“是”,退出殿外。 陛下伸出手,夏盼还在寻摸个帕子,陛下淡淡说了句:“不必了,就这样吧。” 夏盼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爪子,搭在了陛下的手腕,反复探查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又颤颤巍巍地看了看陛下的口舌,眼底。 “陛下这毒至少有几十年了,而且是日日服用的那种,下毒之人心思缜密,每日微量,积重难返。”夏盼心里凉的厉害,陛下年少登基,怎么会... “嗯,”陛下点点头,似是赞赏:“都对,朕察觉后用了一番心力才处理了幕后之人,虽一直在调理,但,谢御医说,朕这毒去不干净,只能续命。” 夏盼眼中有几分哀伤,这便是陛下说他没有时间再教导顾博衍的原因,也是陛下不得不用下策,将她的身子快速拖垮的原因,他没时间了。 “在你看来,朕还有多久活头啊...”陛下将她的神情尽收于心,风轻云淡道。 夏盼咬着唇:“陛下...” “说吧。” “若是按照谢御医这法子,也就是一年的日子了...” 陛下笑了一下,谢御医的确是说他这身子虽看不出来,但尽力吊着,也不过一年光景了。他问着眼前的姑娘:“哦?听你这话,朕换个御医能活久点。” 夏盼撇撇嘴:“谢御医已是御医所里最好的医师了,换了别人更快。” 陛下听着她铺垫,很是配合地:“那,如何是好呢?” 夏盼知道陛下在逗她,于是嘿嘿一笑:“我能保您两年无虞,但这第三年以后,怕是不大好过。” “如何做。”陛下这会儿倒是重新定睛看了看夏盼。 “我还没说完呢...”夏盼嘟着嘴:“而且您现在这样,谢御医的法子续命,朝中无一人可发现,若是用我的办法,需要煎药,做药浴。天下恐怕都会知道您身体有恙了...” 陛下失神一瞬,转眼便恢复了平常的表情,思考片刻:“等到你履行承诺,朕会拟旨,到时再用药。” 夏盼低头想了一下,便说:“好,陛下稍等。” 然后走到一旁的案上,写了足有十页的纸,将所有能想到的细节,应对的措施都写了下来,呈了上去。 “陛下,您可以找谢御医核实之后再用。他的方子大概就是一些祛毒的良剂,但您摄入毒素时间过久,毒已经埋入骨血,驱散并不做的太多用...” 陛下点头,示意她继续说:“嗯。” “我给您另外一种方案,我这法子,去不了一分毒性,但是会将毒素扩于全身,而不积重于心脉一处。前两年您会感到身体中的毒越来越轻,但第三年开始,会异常难熬,毒素遍布全身,可能再往后的日子要缠绵病榻。” 看着小姑娘别别扭扭的样子,陛下倒是笑了:“能多点时间,总比来不及要好。” “这上面有服用的药方,药浴的方法和时间,”夏盼重新站在陛下面前,有些艰难地牵了牵嘴角:“若是有任何意外,我都写了如何应对,怕是到时您服药之后,我已经不在京都了...” 陛下将不薄的一摞纸轻轻卷好,收到一旁,皱了起眉:“到时你要去哪?” “总归不能留在京都吧,不然他怕是也不会作罢的...”夏盼扯着嘴角,尽量笑的好看些:“飘泊江湖,也许也不错。” 那对面的病人倒是开始担心起她来了,想了想说:“不如你来宫中,你易容成男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倒是吓了夏盼一跳,她许是聊了一整天,现在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只嘿嘿一笑:“宫中有什么好的。” 陛下淡淡道:“宫中什么都不好,但是你能看见辰儿,看见博衍,朕也可以要你继续陪着衍儿读书。” 说到顾博衍,夏盼的心里软了一瞬,那个可爱的小娃娃,她只放心不下他。至于顾怀辰...总归也是个肩负天下责任的人了,抗打击能力应该还是有的。 “若是你想留在京都,看着你那醉花楼,看着辰儿和博衍,便只有来宫中,辰儿才不会起疑。”陛下轻轻喝了口茶,等着她的回答。 “算了...”她不确定,看着顾怀辰日日在她面前晃,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定力。 陛下叹气一声,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是当日夏盼拿去做信物的那枚:“拿着吧,以后进宫,拿着这块玉佩,便不用通报,若是出去有了什么事,便找各地巡抚。” 夏盼一惊,这是陛下的随身之物,她不敢:“陛下,民女担不起...” 陛下并未理她,淡淡说:“朕的身体之事不要告诉辰儿,若是你想好了,那之后便入宫吧...” 陛下将这枚上好的龙纹羊脂玉,放到了还僵在原地的夏盼手中。 “就当是陪朕吧...” 第一一三章--什么叫一起嫁过去 夏盼呆呆的怔住一会儿,便收了龙纹玉佩,事实上陛下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陛下那句话缓缓传入她的耳中,将玉佩塞到她手中,便摆了摆手,闭了眼:“回吧。” 夏盼看了会面前的陛下,便将手中的玉佩,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叩了一个大礼,一个面见君王该有的礼。 “夏盼谢过陛下之恩,陛下万安,”夏盼缓缓起了身,低声道:“民女告退。” 陛下只是微微抬了抬指尖,夏盼便转了身,缓缓走到殿外。 “宫总管,”夏盼出了门,看到仍在殿外守着的宫明微微俯了俯身:“告退。” 宫明也低下头,做了礼:“姑娘客气。”说罢便指了两个小丫鬟送夏盼出宫。 夏盼到了宫门口,果然,明澈的马车旁,停着一架辰王府的车,她很熟悉的那架。 夏盼步子缓了缓,接着便神色如常地走了过去。 子恒正坐在夏盼自家的小马车上,搂着一脸阴郁,却又无可奈何的明澈。他倒是嘻嘻哈哈地一直在聊,但明澈显然很是憋闷。 大哥,咱俩很熟吗?能离我远点吗? 但子恒未受一点影响,扯着皮,看着不远处宫门口出来的身影,搂着明澈的那只手,也敲了敲他肩膀,笑着道:“哝,咱主子出来了。” 明澈朝那看去,微微点头,后又反应过来,终于拍掉肩膀上的胳膊:“我主子,不是咱。” 子恒夸张地揉着自己的胳膊,挤眉弄眼着:“哎呦,这都不好说,你以后是要跟夏娘一起嫁过来的。” 明澈皱着眉,瞥了一眼旁边的人。会不会说话,什么玩意就嫁过去。就算夏盼嫁了,也不是他跟着一起嫁! 子恒好似心情不错,朝着已经走近的夏盼挥了挥手。 这时,明澈冷着脸一脚给子恒踹了下车,淡淡的扫了一眼,便转头伸手扶着夏盼上了车:“回么?” 子恒这个时候跳了起来,横在中央,可怜巴巴的喊了一声:“夏娘...”然后扬着下巴一顿像自家马车比划着。 夏盼扶额:“他来了?” 子恒点点头,稍微靠近了点夏盼,小声絮叨着:“刚从宰府杀过来,那边也不省心,总之心情不大好...你小心点...” 子恒还没絮叨完,就被明澈皱着眉推开了:“小心什么,我们回醉花楼便完了。” 看着俩人暗暗较劲,夏盼轻笑,摆了摆手:“你等我会,我去与他说两句话,总归也不能再也不见了吧。” 明澈其实很想说,再也别见了,他觉得挺好的,但他还是忍住了。还是看着夏盼走了过去,在马车前微微叹气,上了那马车。 子恒又一屁股坐了上来,明澈烦闷:“你还在这干嘛!” 子恒很是无辜地耸耸肩:“不然我能去哪,你不知道我家王爷刚刚脸有多臭,我这个时候离远点比较好,免得殃及鱼池。” 明澈:... 夏盼进了马车,他正直坐在马车中央,闭目假寐,眉头微锁。发冠紧束,一身暗色玄衣,衬得他脸色更黑了。 她皱了皱眉,他身上的杀伐之色还未褪去,这样的顾怀辰,她不大熟悉,不知怎么开腔。 不过还好,顾怀辰在她上车坐稳后,便带着股阴风的笑了下,先开了口:“我以为你住宫里不准备出来了呢。” 夏盼感受了下他的火气,确定只是中火级别后,撇撇嘴,嘟囔一句:“那你还在这等。” 说罢便倒了身子,躺在他的腿上,闭上了眼睛:“和陛下说话好累啊。” 她语气了三分抱怨,七分撒娇,嘟着嘴,发丝也垂到他的腿边。他能怎么办,一瞬间那股气就都不知跑到了哪里,叹气一声,抚了抚她的脸。 “跟我回去吧。” 他声音里都是好言相求的意味,夏盼心里一紧,没有睁眼:“我要回醉花楼办点事情。” 顾怀辰皱眉,显然并不想。 猜到他的意思,夏盼又低声说:“你也不能一辈子关着我吧,事情也都需要解决的。” “如果你再这样乱来,我不介意关你一辈子。” 夏盼起了身,歪着脑袋,用指尖扯了扯他的袖口:“我知道你不会的。” 顾怀辰瞥了眼她,看着她一脸讨好,终于忍不住,拉着她入了怀,闻着她身上的清甜,总算让脑子有了片刻安静。 这几天顾怀辰真的没闲着,早晨下朝后,也是直奔宰府。太子之事不能再拖,正当他周旋之时,有人来报,女先生拿着牌子,请了旨,现已经进宫,正在殿中与陛下密谈。 他当下便烦躁万分,为什么她不肯乖乖听话呢。 顾怀辰起身撇下几句不轻不重的话,扫了一圈人,便出了宰府。上了马车,一路到了宫门口,找到了她那辆不起眼的马车和明澈。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他想问问她与父王说了什么,也想知道,她有什么事不能与他商量,偏要自己入宫。 但见了她,她就那样一缩,三言两语,便扫走了他的气。 “你去处理你的事情,明日就回去好不好。”夏盼软语相求。 他静默一会,终于一口咬上夏盼的唇,尝了个够才放开她:“明日我让子恒去接你,明晚,我回府,我们一起吃饭。” 夏盼微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夏盼这么快便下了马车,显然是子恒没料到的。 他蹦了下去,看着夏盼走进,很自然的扶着她上了明澈的马车,然后一脸狐疑地问道:“你不跟我们一同回去吗?王爷居然放你走了?” 夏盼撇撇嘴:“你看起来很希望他捉我回去的样子。” 子恒嘿嘿一笑:“你回去,我能休息两天,这几天累死我了...” 夏盼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明日我就回了,你也赶紧去吧,你们不是还有事没做完?” 子恒点点头叹气一声:“哎,事哪有做完的时候呢。” 然后便朝夏盼抱拳行了礼,又拍了拍明澈的肩膀,便走回了那马车。 两架马车同时缓缓驶动,朝着两个方向分道而行。 第一一四章--这天下苍生值得 醉花楼 夏盼如今带着女先生的面具,进了醉花楼也没几个人认得,只是匆匆一撇,便和明澈一同钻进侧院。 梨染是知道夏盼这个样子的,看着她进了院子,还未来得及开口,她便和明澈径直走过他进了屋。梨染皱了下眉,回了房间。 夏盼开始收拾东西,一边翻箱倒柜,一边挨个嘱咐道:“几件事交代你,过阵子京都不会太平,我也可能帮不上什么忙,把姑娘们看好了...” 明澈皱着眉,几次想打断,都被夏盼的眼神压了回去。 终于忍着听完了夏盼的话,明澈已经满脸的不悦了:“你这是图什么?他不值得...” 夏盼笑了下,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也许不值得,但这天下苍生值得。” 明澈一下就怔住了,夏盼微微笑着,是的,他是懂得。 他生在道观,长在道观,司命虽说不正经了些,但总归是个几万岁的神仙,教的自然也是这苍生之道。 明澈自然也是怀着一颗济世的心的。 “你不这样...陛下就真的不会妥协么?”明澈低声问道。 夏盼回忆起今日她的那个问题,“如果辰王殿下执意不娶,陛下最终会废掉太子么?” 陛下只是垂眸一瞬,没有丝毫犹豫地告诉她“不会”。 接着她抱着掉脑袋的信念,又确定道:“您会传位太子?” “对。” 当时夏盼还觉得陛下有几分诈她的意思,但后来看了陛下脉象,夏盼便不再疑了,陛下没有时间再培养六皇子或是顾博衍了。 就像陛下说的那样。 “太子或许不是个好储君,但一定不会是个亡国之君。总还是没那么烈,也会有一儿半女,总不至于断送了顾家江山。” 听着夏盼神色惘然地重复着陛下的话,明澈也能感到陛下的无力感。若是无法择良,便择庸,总归还是有的选的。 夏盼撇撇嘴,其实夏盼做这些还有个其他原因,便是顾怀辰若是当真娶了她,她这具仙胎转世的肉身,是怎么都不可能,为顾家延绵子孙的。皇嗣对于这一世界的百姓苍生,是怎样的重要。 她是个仙子,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罪孽若是反噬,她是承受不住的。就算她是个小仙,再怎么仙根尚浅,她也爱着凡间世人。 她又能不能亲眼看顾怀辰与别人有了骨肉?她知道自己不行的。 夏盼扯了扯嘴角,顾怀辰,我是没办法听话了,我尽力了。 她整理下情绪,将一箱子药准备好,扣上了药箱,稳稳的坐下来,看着明澈说:“最后一件事,关于霏雪...” 明澈脸上有些尴尬:“霏雪不能按原来的计策接出来了。” 夏盼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明澈知道此事已经不能再瞒,便一股脑的说了前因后果,最后看着火冒三丈的夏盼,咬牙说道:“东宫事发当日,霏雪就被太子戳破是探子的事了,现在已经被软禁起来了。” “你们疯了!是顾怀辰要你找霏雪传的消息?”夏盼不敢置信,她做了那么多准备,就是为了让霏雪在这个关头脱身。 “不是,是霏雪自己要求的,辰王也不知道此事,我接了消息就直接从博弈书局传给他了,他可能以为是你的意思。”明澈声音几分羞愧。 “为什么不与我商量!” “也是霏雪不让...” 夏盼冷哼一声,她真的生气了:“她不让,便不说了,她成你主子了?” 明澈知道她心里有气,没在意她话里的嘲讽,只是叹气一声:“不然你想让她怎么在东宫活着呢?要她什么也不做么,只半个月,她夜夜宿在仇人怀中,她便快疯了。” 他看了眼她继续道:“她无数次想拿起身旁的利刃,扎到太子胸口...你是想了计策,帮她计划了日后如何逃出来,但你没告诉她那样的日子怎么熬过去...” 明澈想起那个失魂落魄的女子,有些思绪飘走:“显然她也不晓得...” 霏雪只有很偶尔两次,借着带梨花上街,才回醉花楼半刻。这半刻中,她坐在屋里抱着媚娘,只敢无声的落泪,声音都不敢出,甚至不敢哭肿双眼。 几次媚娘不在,他陪着她,只看了一次,便妥协了。 她无处宣泄,不敢放声大哭,脸上的笑容都不敢有丝毫变化,只靠在明澈肩上说了句:“求你,让我靠一下。” 她甚至没哭,却仿佛所有的泪都灌倒骨血里,冲刷着,她快被那些密密麻麻的仇恨撕扯的魂飞魄散了。 “她快疯了...”明澈喉咙滚动,收了情绪:“她求我让她做点什么,求我别告诉你,我同意了。” 至此,夏盼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呆坐了良久,神情凄凄着说:“我本想利用她,后来想救她,可是似乎我怎么做,都是把她推到阎王那更近一点,我...” 明澈走到她面前,他没尝试过安慰谁,只霏雪一个人,他坐了下来,将夏盼的头靠了上来,低声说道:“这不怨你,与她来说,将东宫弄成现在这般田地,有她一份,她很知足。” 夏盼靠着他的肩膀,鼻头很酸,摇了摇头:“是怨我的,她怎么能知足,她要好好地活着,才对得起她全族。” 明澈坐的笔直,坚定道:“会的,会有办法的。” 夏盼闭目而思,终于猛地起了身:“你说,太子已经知道我们都是辰王的人了?” “理说如此,辰王那些罪状不光证据确凿,时间,人物,地点细节都对的上,东宫已经确定,霏雪是细作了。” 夏盼微微晃头:“那醉花楼肯定已经摘不干净了,但是,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已经有些日子,陛下还未动东宫。他不除去霏雪,许是还想从她嘴里套出来点什么,他不动我们,就让醉花楼依旧这样夜夜笙歌下去,不奇怪吗?” 明澈点点头,他也是觉得蹊跷:“而且,我们的探子说,就只是软禁而已,吃穿用度都不差,甚至太子还几夜都宿在她院子里。” 听到这,夏盼的脸皱成了包子:“这情况肯定没那么简单。” 第一一五章--不做赌客,便要做赌注 东宫之事,绝不仅仅是他们想的那样,而霏雪的消息,已经有半月有余,都没再传出来过了,夏盼心中慌乱,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她垂眸,忽的说了一句:“我想去见太子。” “别开玩笑了,虽不知道他为何不发难,但你自己主动送上前去,太冒险了。” 她想了想道:“自然不能在东宫。” 明澈皱眉摇摇头:“如今他是不可能来醉花楼了。” “还有个地方。” 夏盼将所有东西收拾好,已是入夜了,交代好明澈,便走向院子中亮着的另一间屋子,她知道他在等。 梨染正在屋中静思,闭着双眼,坐立于榻上,这时房门被一个小身影,和一道不小的力气撞开。 正是他等的姑娘。 也如她往日一般,进屋便开始喧闹起来:“梨染,我回来了。喝酒!” 夏盼闯进屋便笑了,梨染早就将酒桌布好,杯子,吃食也都在。 梨染着一袭白衣,那衣服上还用冰丝绣着竹叶暗纹,头上一只翠玉发簪,映的他少了几分冰冷。他坐在榻上,似是等了很久。 “明日我要回辰王府了,你也抓紧离开吧,今日就当给你送别了。”夏盼一笑,将手中的酒坛打开红封,将梨染的酒壶灌满后,递了给他。自己则是头一仰,直接捧着酒坛喝了几口。 梨染将自己的酒盅斟满,看了一眼她,她今日穿的是水粉色的衣裙,与往日里的素色衣服相差甚远:“今日去哪了?” “皇宫。” “那你穿成这样,是想给陛下个好印象。” 夏盼抓了块桌子上的糕点,嘻嘻笑道:“可不是么。” 说起来她见陛下几次,形象实在是都有些狼狈,第一次是个侍卫模样,浑身都是污血。第二次虽说是个先生的样子,但穿的是能多低调多低调,而且还被自己咳了一身血... 这次好歹也是要去求陛下点事情,总不能还那么寒酸吧,找了好久,才找的这么一套喜庆的衣服。 梨染低头饮了一口杯中酒,不由得皱了下眉,陪她饮酒已不是第一次了,但仍是不明白,这辛辣之物,有何好的,能让她捧着坛子往口中灌。 “结果呢,那位陛下,可有心疼你,将药给你?”梨染皱着眉咽下那口酒。 身旁的姑娘似是很纠结,一手晃着酒坛,一手托腮,噘着嘴想了好一会:“心疼我,倒是可能吧,至于药,现在还没给我。” 夏盼嘟嘟囔囔地将她与陛下之间的交易和承诺,都大体絮叨了一遍,然后便拄着胳膊,看着坛中物:“我能怎么办呢,顾怀辰总说要我听话点,陛下说要他听话点,他怎么不听呢...” 梨染微微动容,还沉在她刚刚说的那些话里,睫毛微颤,心里似乎有些牵动。 他抓起她的胳膊,看着她被酒浸泡后浑浊的双目:“所以你十几天后就会病入膏肓,到三日不用药,便会没命的程度?” 夏盼被他抓的有点疼,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因为与琴无关的其他事而生气。 “嗯...”她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想起陛下那一句“下月初五便是个黄道吉日,朕已经备好了一切”,只等她在那之前病发了...她能怎么办。 梨染几瞬失神,恍惚问道:“真的会有一个人值得你这样么?” 与明澈的问题大同小异,夏盼懒得回答了,将空了的酒坛轻轻放到地上,开了另一坛。 “你想没想过,他若是不管你怎么办?”梨染继续追问,他是理解不了的,理解不了夏盼做的这些选择。也不觉得有人会将情爱,拿去与江山作比较。 她笑的几分凄凉,眸子暗淡下来,蜷缩着,双臂抱着膝盖,头也渐渐埋了进去:“我想过的...” 她真的有想过,许是她只是个引子,帝位之争,哪里是她一个小女子能左右的呢。 但是她被拉进了赌局,不做赌客,便要做赌注。就在今天她还是决定赌一把,赌就算他不救,陛下知晓他并不在意她,陛下会救她。 梨染听完,仿佛听了多大个笑话,饶是永远清冷的脸,也扭曲了一分。帝王之心,江山之主,岂是她能赌的。 “你真的疯了。” 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头再抬起的时候已经重新带了笑:“所以要你走啊,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趁着京都没出乱,先回去吧。” 他没说话,将玉盏中的酒一饮而尽,就算这玩意再难喝,也没有她说的话更讨人厌了。 “若是我还活着,等这一切尘埃落定,我去浪迹天涯,恣意江湖,也不是什么坏事,”她盈盈地笑着,似乎对那样的生活真的有了几分期许:“许是还会去找你一同喝酒呢。” 梨染低头沉思,随后瞟了一眼她:“我等你一起走,你随我回江南。” 夏盼一口酒呛在了嗓中,止不住的咳了起来,脸咳得通红,咳出来了几滴眼泪:“咳咳咳,你,你开什么玩笑,我虽然没了醉花楼,我还有些积蓄的好不好,也用不着你把我圈在后院,养我吧。” 梨染几分嫌弃的看了看她,伸出金贵的手,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你想太多了,我家也不是只有我后院这一亩三分地的。” 诚然,江南梨家,书香世家,历经几百年,改朝换代都没人动他们丝毫。自然家业庞大。 “你愿意教书,我们家也有不少女娃娃。再不济你这本事,做个医师也可以吧。开个琴馆?我父亲总催我收个徒弟,我又没这个闲心,你开个琴馆,选些好苗子,也不错。” 看他细细的打算,夏盼着实感动了一分,而后拿着酒坛,碰了碰他的小酒杯:“心意领了,不想给你惹麻烦。” 她消失在众人视野,才是最好的选择吧。原本,他们的故事里也没有她的。 梨染执着的告诉她:“我等你到下月初五,你服下药,便一起出城。” 她并没应声,因为已经吃醉了,脑子里有些混沌:“那把将离,你走时带走,我带不走它。” 然后便倒在榻上,昏睡了过去。 第一一六章--我和梨染其实... 本还想再说什么,转头时发现她已是酣睡过去。 梨染微微叹气,取了软毯,盖在她的身上,顺便抚在她手腕,确定了脉象还算稳,才敢坐到一旁。他看着软塌上脸颊绯红的女孩,陷入沉思。 她着鲜艳的颜色是头一回,让梨染第一次有了她其实只是个小姑娘的实感。她往日那些素衣,时常遮着脸,和她常有的沉着冷静,都给了外人她年龄偏大的印象。 他低头,继续倒了一杯酒,缓缓送至嘴边。 她这样小小的身躯,怎么就什么决定都敢做,怎么就什么话都敢说呢。 不知过了多久,梨染总算将那一小壶酒不知不觉间,喝了个精光。他再拿起酒壶时,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他叹气一声,起了身,却脚下不稳。 他蹙眉,走到院落,那天上一轮明月,他看着看着,便恍惚其中,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是身后房间内,那女孩的喷嚏声,拉回了他的魂魄。他迷糊的甩了甩头,走进屋子,就在他关上门的一瞬,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哐”的一声,扶住了房门。 梨染半醉,眯着眼,看了来人一瞬,便淡淡的收了这一晚所有的情绪。他挥挥长袖,两手一合,算是问安:“辰王殿下。” 顾怀辰阴着脸,看到屋中躺的四仰八叉,甚至还有鼾声的夏盼,转回头眼神骇人:“你关门要做什么?” 梨染似乎嗤笑一声,话却很是平静:“不关门,让她在这吹凉风么?” 看着他如此态度,顾怀辰火气蹭的蹿了上来:“你但凡在乎一点她身体好坏,也不至于让她夜夜醉酒。” 谁知梨染只是轻笑,冷冷的看着顾怀辰:“辰王殿下倒是在乎,可让她成了这副模样的,不是我吧?” 顾怀辰眼睛微眯,透着危险的信号:“你知道,话说多了,容易出错么。” 梨染仍挂着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我倒是知道,殿下再不妥协,她就没命了。” 那浑身玄色的男子,被月色披了一层光泽,似是神色飘忽了一瞬,口中却收了那抹厉色:“她这都与你说了,你们...” 梨染皱着眉,心下有几分替她不值:“殿下有功夫胡乱猜忌,不如多关心下眼前人。” 顾怀辰瞥了眼他,再未说话,径直走到榻前,一把抱起粉色的姑娘。她似乎被人惊醒,未睁开眼,却很是不乐意,胡乱的挣扎着。 “我带你回家了。” 只这么一句话,那姑娘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便乖乖窝在他怀里,手搭在他的肩上,笑嘻嘻的嘟囔着一句:“你来接我了。” “嗯。” 顾怀辰抱着她,眼中便无了他物,径直走出房间。扫了一眼站在门口,还在与明澈搭话的子恒,子恒便迅速从明澈手中接过了包裹,跟了上去。 梨染站在院中,看着她被抱着离开,看着她笑意嫣然,院中的风吹得他头痛,他不再看了,回了屋内,捡起掉落在软塌旁的毛毯,与她的那些酒坛,一同收到一边。 躺在了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马车上,夏盼终于被这阵颠簸,弄醒了。勉强睁开眼,便看到自己躺在他怀中,她微微抬头。抱着她的人眉头微锁,双眼闭起,已然是一副疲态。 仍是穿着早晨的玄衣,夏盼皱了皱眉,自己现在不是应该在梨染那喝酒么。 “你醒了?”他脸上并不好看,似乎是感到了怀里的动静,睁了眼,问着她。 夏盼点点头:“不是明日约好王府见的么?” “事情处理完了,想着去接你,谁知道你喝醉在别的男人屋中。”顾怀辰就那么冷冰冰地直视着她。 夏盼撇了撇嘴,一来自己这种程度算不得醉,二来那屋子怎么算也是她的。 “梨染他...” “不想听他的名字,”顾怀辰皱眉,打断她:“怎么又喝酒,不是说了你照顾好自己,等我的药的么?” 夏盼这会儿倒是不太想说话了,她两眼一闭,装醉的胡乱语了两句,便重新在他怀里睡着了。 顾怀辰摇了摇头,也闭上眼,抱着她,直到到了王府,将她放在床榻之上。颇为娴熟的用药水,将她脸上的面具卸了去,夏盼也乖乖的躺着,由着他擦拭着自己的脸。 她的脸终于露了出来,他的目光也越发温和。夏盼看准时机:“我想求你件事。” 顾怀辰却心底全是刚刚他进门时她酣睡的样子,拨了拨她的发丝,心不在焉:“以后不准你宿在别人屋里了。” 夏盼知道他还在介怀,主动地抱了抱他:“我和梨染其实...” 顾怀辰皱眉,低头封了她的唇,好一会儿才给了她喘息的机会,他的唇瓣贴在她的耳边,湿热的气流传进她的耳中:“说了,我不想听。” 接着便咬到夏盼的耳朵上。手一勾,勾下衣裙,再一挑,身下之人眼中已是水色一片,香甜诱人了。 春宵帐暖,情深至骨,融情于水。 顾怀辰只披了件薄薄的外衫,她趴在榻上,似是还在喘息,背上肩骨凸起,肌肤如玉。 他简单的束起青丝,抚着她的颈肩:“为何不愿嫁我?” 夏盼的背霎时僵直,呼吸似乎也停滞了几瞬,而后淡淡说道:“你看我这个样子,如何做得了妾室。” 她脸埋在被中,声音有些闷。 “我说要你嫁我,自然不是妾室。” 她没停顿太久,继续问道:“那你看我这个样子,如何容得下妾室。” 顾怀辰似乎早有料到,轻声开口:“我也不会有其他妾室。” 夏盼终于转了回身,扯过散落在旁的衣衫,披在身上:“你我都知道这不可能。你要坐那个位子,就有许多事由不得你我。” “我为何要坐那个位子?”顾怀辰只是挑了眉,裹着她入了怀。 夏盼诧异的抬了头,眼神飘忽,不确定道:“陛下说,你告诉他,还有博衍可以选,你是认真的?” 顾怀辰将下巴放到她的头顶,闭了眼,单音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嗯。” 第一一七章--顾家的血脉里的铁骨柔情 夏盼深吸一口气,她眼下这个氛围,也没法解释。 若是真如顾怀辰所说那般发展下去,她一个仙人转世,不能有孕,还折了一个帝王命理,断了顾家一支血脉... 天晓得她要遭多大的反噬,能不能还留一丝魂魄都说不准。况且,他怀揣帝命,若是这般折腾,也不知道到时阎王断功过的时候,要如何算。 吓得夏盼赶忙收了那些不该想的,沉静下来。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我有我不能如此做的原因,我只想这些日子好好的在你身边,我们也别再争论了,好不好。” 顾怀辰微微叹气,没有说话。 “我想见太子一面,霏雪的事,需要处理一下。”夏盼咬了咬唇:“你可有办法?” 他想了想,现在东宫和他水火不容,并不那么简单,但还是应下了:“可以,我来安排,但我想换一个答案。” “什么?” “你如实告诉我,你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夏盼一怔,以为他会问些与白日里同陛下说些什么之类的问题。 “你好好想想,我想要句实话。” 夏盼的舌在齿边滚动一圈,又咬了咬唇,还是没能说出来,过了半颗,低声反问:“曲凉焕的血岐花心,你真的觉得他能拿回来么。” 顾怀辰闭上眼,这几日,曲凉焕的确传了消息回来,过程并不顺利。 “我相信他拿得回来。”但他还是信。 夏盼枕在他胸口:“你真的觉得曲凉焕,能比陛下还要快么,你知道曲家,早已是陛下的民间国库了...” “我知道,”曲家与陛下的联系,他怎么会不知:“但凉焕自愿去替我们跑这一趟,这和曲家没有关系,是你我,和凉焕之间的事情。” 夏盼一笑,脑子里闪过那个初见时一副翩翩模样的公子,到后来装模作样,在醉花楼陪他一起说鬼话的曲少爷,还有破口大骂他没良心的曲凉焕。 不由得笑出了声:“你说,性情洒脱成他那样,居然也能整日里装的一丝不苟。” “他避着曲家去帮我寻的血岐花心,这一点,我信他,你也该信的。他当日见你如此,我只说了你的状况,他便应了替我跑这一趟的事。” 夏盼点头:“我信他,但是他来不及。” 顾怀辰皱眉。 夏盼离开他的怀抱:“霏雪的事情办完,我会告诉你始末缘由。你问我身体能撑多久,我现在回答你,一个月。” 他明显抖了几分,眼底的失望落寞,一点点传进心底。 “一个月,我不用药,便会丢了性命,陛下并不用做许多,”夏盼凄凄一笑:“只要让凉焕这一个月回不来京都,便可。” 顾怀辰重新抱紧她,不让自己的失落染了她的眼:“其他事你不要管,你尽力等就好。” 夏盼点点头,两人相拥而卧,他身体炙热,暖了她冰冷的身。 三日后皇宫 太子衣冠整齐,脸上淡漠,似乎刚刚在正殿被骂的人不是他。似乎也未听到,那些曾经对他唯首是瞻的朝臣,对他的指控。 只是看到殿内那道玄色衣服下,一张冷漠的脸。 就连盛家,都闭门不出,而他的母后,对自己儿子,居然也做得到,两耳一闭,图个清净,顾着明哲保身,未帮他说过一句话,他心早已经冷了。 他被宫人引到一处偏殿,他低声一笑,走进殿中。如今他这个太子早已名存实亡,为俎上之鱼,任人宰割了。是谁要动他也都无惧了。 “太子殿下万安。” 似乎是料到了一般,他只淡淡的瞥了一眼这个覆着轻纱的女子,便寻了处椅子坐了下来:“夏娘近日可好。” “劳殿下惦记,夏娘都好。”夏盼将早已烹好的热茶,倒于杯中,微微俯身递了过去。 顾怀德接过茶杯,嗅了嗅茶香:“域外进贡的红茶,老四待你不错。” 夏盼一怔,虽然早有准备,但不想太子如此轻飘飘,随意地说了出来。她站到一旁,轻声道:“您都知道了。” 顾怀德一笑,喝了口茶:“这些日子我被禁足,就差关起来了,自然时间多,想事情也都通畅了许多。你与老四的事,并不难猜。” 夏盼低声应道:“我做的事,并不想狡辩,但,霏雪之事...是我逼迫她的,我想与您谈一谈。” 顾德华听到这,终于抬眼看了看夏盼:“不必了,霏雪已经与你醉花楼没了干系,若是此事,不必多费口舌了。” “殿下准备如何处置她?”夏盼先一步拦住要起身的顾怀德。 他看了眼夏盼,眼中有几分鄙夷:“我看不起你们这些个下九流,但没想到,自己也输在你们身上。夏娘手段之高明,本殿输的心服口服。至于霏雪,生是我东宫人,死是我东宫鬼,不要多说了。” “殿下...” 顾怀德看着夏盼,她很厉害,养出来一个夺了他心智的女人,一个他知道她罪大恶极,也舍不得动手伤她的女人。 他终于自嘲般地开了口:“顾家男子,只有一个弱点,便是太痴了,情太浓,多自扰。父王如此,我如此,老大如此,怀辰亦如此。” 夏盼忽的垂了眸,她懂了,懂他为何没对霏雪出手了。确如他所说,就连大皇子,如此暴戾之人,也与大皇妃恩爱相守,后院空空,两个孩子,也都皆是王妃所出。而太子这些年膝下只有与太子妃的一个女儿,从霏雪入了东宫后,更是眼中没有别人了。 她低声叹气,这便是顾家的血脉里的铁骨柔情。 顾怀德看了眼她:“但顾家男子多没什么好结果,你看我,你看老大,再看看父王。一个男人,被情扰,多半是不会善终的。” “不是的,”此刻,夏盼倒是坚定地摇了摇头:“顾家几百年江山,是因为帝王有血有肉,是因为君主是个情义之君。” 顾怀德一笑,草草回到:“或许吧。只是你那身子,我也听说了,老四为了和父王周旋,费了不少心力,你又能挺到几时,这大晏,又能挺到几代呢。” 夏盼静默,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您为什么没动醉花楼呢?霏雪是因为爱,我们呢?” 他耻笑一声:“你们不值得。” 想了想添了一句:“我不是老大,杀人这回事,有用,我便杀,我不拿它泄愤。” 说罢便抬脚走出屋子。 第一一八章--姓顾的通病 夏盼看着顾怀德走出偏殿,那道身影笔直。依旧是一件绣着的蛟龙的鹅黄色长衫,手中仍持着一把檀木折扇,甚至面上还是那般笑容和煦,却没有温度。 上一次见到他如此是什么时候呢,一切都太久远了。夏盼目送着他离开,这辈子,许是不会再见了。 夏盼几分恍惚的出了宫,回到王府,泡了个热水澡才将自己心情平复下来。如今看来,霏雪他是不准备放了,后续怎么办... 夏盼浸没在硕大的浴桶中,浑身无力的放空自己。 不知不觉,顾怀辰就进了屋,看了看她泡在水里,死气沉沉的还在冒着泡,轻笑一声,想了想,脱了衣衫,迈进水中。 “啊!” 顾怀辰赶忙将夏盼的嘴捂住,皱着眉,看了眼她。 果然,彩儿急匆匆跑来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姑娘?” 夏盼呛着水,赶忙扒开了顾怀辰的手,咳了几下:“我没事,看到了只老鼠。” 顾怀辰阴着脸,瞪了一眼她。 “我找人来抓。” 夏盼“嘶”的一声,狠狠的把掐在她腰间的爪子扔开:“不用了,他跑走了,没事了。” 彩儿这才放心,应了声,便走了。 等着彩儿走远,夏盼脸转到顾怀辰身上,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自己,才回过神来。 一把抓过旁边的浴巾,用那一块面积不大的布,尽量多的遮了下身体,脸上也不知是水汽蒸的,还是怎么,红的透透的:“你干嘛呢?” 顾怀辰似是不满:“啧,自然是洗澡,你干什么,你身上那块肉我没见过。” 夏盼伸手就捂住他的嘴:“你说话羞不羞!” 他直接手臂一环,将她拉到自己怀中:“不羞。”然后便是心动浪涌,情生雾起。 夏盼惊呼一声,木桶里的水波澜四起,撒了一地,她看着眼前人满身性感,不由得脸一红:“昨天才...” 他低头咬上她精致的锁骨,舌尖轻触:“所以呢?” 待到两个人折腾完,这一盆的水也洒得差不多了... 夏盼被他抱进里屋的床榻,他细心地为她擦拭着发丝,尽管动作有些生疏,但还是暖到她了。想起了白日里太子的话,她叹气一声,不由得认同万分。 顾怀辰听她叹气,刚想问,她便“哇”的一声,扑到他身上,蹭着他刚换的内衫:“呜呜,你对我这么好,以后我习惯了可怎么办。” 顾怀辰双指交并,弹了她脑门一下,似乎还翻了个白眼:“说这些没用的,都不耽误你气我。” 夏盼嘿嘿一笑,伸手接过浴巾,帮他擦发:“哎,两码子事么。” “知道我的好,你就乖一点。习惯便习惯了。” 夏盼陪着笑,却在他脑后撇了撇嘴。她习惯了,难不成以后,每当她想沐浴,都下凡找顾怀辰的转世伺候自己么。 等等...她能么? 顾怀辰打断了她奇奇怪怪的思绪:“霏雪的事,他如何说。” 夏盼“哎”了一声,泄了气:“他根本没理我,也没等我开口,便告诉我不可能了。” “嗯。” 夏盼探头,看了看顾怀辰:“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顾怀辰淡淡道:“他对霏雪执着成那个样子,怕是什么也听不进去。” “你早知道?”夏盼一惊。 “猜的,姓顾的通病。”顾怀辰风轻云淡道。 “我的妈啊,你们可真是一家子,”夏盼惊掉了下巴:“他也是这么与我说的。” 顾怀辰倒是没什么反应,夏盼却震惊不已,开始白话上了,从大皇子到太子,再到陛下,又扯到什么其他宗亲家的小道消息。 顾怀辰哀怨的看了看被丢到一旁的浴巾,撇了撇嘴,拿起来自己擦起了头发。 夏盼絮絮叨叨,途中还跑去按时吃了颗药,喝了杯水。 最后突然哀伤起来:“你说,博衍不会以后也受什么情伤,一蹶不振吧。” 顾怀辰很没好气地说:“不碰到你这种仙娥,就是他命大了。” 夏盼嘴一撇,没跟他继续掰扯,便倒在床上:“人都有自己的命...” “嗯,”顾怀辰终于擦好了发,一手拄在榻上,支着头问道:“你知晓的那天命里,可有说道我会遇上你?” 夏盼一下被呛得没了声,干巴巴了两下嘴,“哼”的一声捂了被子,转头睡觉了。 他在她身后轻笑,灭了旁边的烛光,环着她入了睡。 十日后,眼看着已经到了月末,夏盼知道时候差不多了。贪恋温存,是没用的。 早在三日前已停了药,也嘱咐了每件事,就连霏雪的事都已经做了几个准备。而看这身体算来,也差不多就是今日了。 睁开眼,看着身侧还在睡梦中的人,几分酸鼻,忽的钻进他怀里,蹭了蹭他,装作没睡醒一般,喃喃道:“好冷...” 那人低沉的笑了一声,便迷糊着将她抱紧几分。 她在他怀里就忽然的落了泪,一点一滴滑落到被褥上。这个时间是他早起去早朝的时刻。 顾怀辰渐渐睁开了眼,她的青丝入目,他笑着抚了抚,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轻手轻脚下了榻,掖好了她的被子。 一如既往,没扰了她的清梦,一身朝服上朝去了。 他关了门,夏盼便跑到了窗口,透过薄薄的窗纸仔细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中。 夏盼穿了件白色的罗裙,裙边绣着点点花瓣,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苦笑一声,还真是一副柔弱不堪的可怜模样。 好了,剩下,便是等了。她抚上自己的脉,索性也不会等太久。 皇宫广和殿 如往日一样,先是朝臣禀了一些各地情况,大小适宜。而后无人有事,便开始每日一次的,太子论罪大会。一个个朝臣站出来,说储君是如何如何重要,求陛下尽快处置,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而陛下依旧是手里过着一个个折子,眼皮都未抬一下。但稍有不同的是,今日早朝格外长,到了后来,已是没人开口,陛下也迟迟未说散朝。 就在众臣互相观望的时候,宫明疾步走了进来,低声在陛下耳边说了几句,才撤了出去。 陛下似乎拿着折子的手颤了颤,而后只是神情如常地抬了眼,扫视一圈,最终停在顾怀辰身上。 “这一堆,都是你们上奏给朕的太子之罪。”陛下起了身,脚一踢,那装着折子的坛子,便滚到殿下,几十个折子散落出来,滚到了顾怀辰的脚边。 顾怀辰眉头微锁,盯着折子,几分心慌。 第一一九章--婚约,换血岐花心 “你们说的不错,太子劣迹斑斑,德不配位,”陛下一言,满堂皆惊,陛下只是淡淡的看着顾怀辰,声音浑厚,传在诺大的殿中:“拟旨...” 众人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般,乌泱泱的跪了一片,朝珠,官帽碰撞之声,杂乱无序,片刻才安静下来。 顾怀辰抬眼看了一眼,陛下也正凝视着他,旁边的三皇子轻轻拉了拉他的朝服,他才缓缓跪了下来。 【皇二子,顾怀德,于元定三年,立为太子。在位期间,包庇官员,搜刮民脂。是非不分,以权谋私。劣迹斑斑,德不配位。即日起,废储君之位,圈禁府中,永生不得踏出府门。】 陛下说完,仿佛抽干了身上的力气,缓缓地挥了挥手,便转身一步步下了殿。 宫明提着嗓子说道:“退朝。” 而君王不在的殿中,仍回荡着众臣叩首的声音。 “陛下圣明,陛下万安。” 众臣起了身,不管曾经立场如何,如今都装作一副拨开乌云见日明的样子,三两朝臣结伴走出殿内。 顾怀辰似乎还僵在原地,什么地方不对,是哪里。 三皇子拉起了他,轻轻唤了一句:“四弟?” 他才扶着三皇子的手臂,起了身,微微俯身做谢,便缓缓向殿外走着。 不少与他或亲近,或生疏的大臣,揣着各自的心思朝他问安,他也心不在焉地草草回过。 顾怀辰忽然脑中闪过几个念头,转而被自己这样的念头吓住了,接着急速向宫门口走去,一身的玄色,劈开众人。 “王爷!”子恒看见顾怀辰的身影,便驾马过去。 “她出事了!”顾怀辰一把抓住子恒手,眼直勾勾的看着他。这是一句陈述,但他仍希望从子恒眼里找到另一种答案,指望一个否认。 不料子恒咬着牙,点了点头:“已经昏倒了,府里的医师束手无策,您快回府吧!” 一句话,如遭雷劈,顾怀辰几分站不稳。 他眼前一片昏暗,就这样被子恒拉上马。 “等下!”顾怀辰找回几丝理智,拉着缰绳停了下来,皱着眉自言自语道:“不对,我进宫。” 然后调转马头,重新奔向皇宫,最后嘱咐子恒:“让曲凉焕速速回京。” 那匹骏马急速踏在京都的主路上,到了宫门口才急停下来,他飞身下马,未理会宫门口的一种大臣,直直奔向长青殿。 长青殿 陛下下了朝,便犯了心症,让宫明将他的药丸拿来。 “陛下,还未到用药的时间啊,”宫明担忧地递上茶水,扶着陛下:“要传谢御医吗?” 陛下挥挥手,咽了口中的药,又喝了口茶水,缓了一会才道:“不了,辰儿快回来了。且,过些时日,便不会再用这药了。” 果然,话音落还未有一盏茶,顾怀辰便冲了回来。 他疾步进了殿,忍着情绪,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问安。 陛下看着他,顾怀辰小时候,他便说过一个男孩子,长得竟是比他母妃还要好看上几分。如今他已是这般年岁,脸上终于也有了几分顾家的冷峻。 “来求药?” 顾怀辰跪在地上,被一击毙命一般,心底瞬间就凉了一半。闭了闭眼,调顺了呼吸,起身,神情哀痛:“是。” “我与你说过,储君位,婚约,换血岐花心。” “父王...”他再次叩首,心发酸地扭曲着。 “前些日子,她就跪在这,也来求药,”陛下一笑,突然与他说起了夏盼:“但她没你这么执着,她只问了一次,我说我不能给,她便没再提了。” “儿臣,无心储君之位,儿臣只想好好过这一生...不愿背上一身的责任,对得起全天下,却负了不想负的人。” 陛下眼风一扫:“怀辰,你在说孩子话。” 顾怀辰低头没有接话。 陛下仍是语气平平道:“你不愿?你生下来便是顾家子孙,你便要肩负这大晏的责任,你愿不愿,都已是命定。” 看着眼前的儿子,他几分叹息,回忆道:“你母妃去时,我也如此想过,若是我不是坐在这把龙椅上,若是我没着这一身的黄袍,是不是她还在我身边,是不是你妹妹也会降生在这世上。” 顾怀辰咬了咬牙,他知道父王要说什么,可是他不想听。 陛下只是自嘲一笑:“不是的,辰儿,若我不是这大晏之君,便不会机缘巧合遇见你母妃,也不会如此顺利就将她娶回家中。我早已享了这帝王之福,如何能怨它加与我之责呢。” “你也一样,若是你不是朕的儿子,不是辰王,你会遇见夏盼?她会与你有一丝可能?” 顾怀辰眼眶泛着红色,跪坐在地上,毫无生气。 陛下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的某处。 “别怨恨天家无情,天家给的太多了。” 顾怀辰此刻的唇已经有些失了血色,口中也干燥无比,他心火烧的他痛苦不堪:“若是我执意如此...” “那你,便看着她消失吧。”陛下仍是看着远方,声音平静如一汪死水。 “朕不只是你父王,不只是你母妃的夫君,朕还是这大晏的皇帝,朕有数万计的子民,一念柔情,一瞬心软,就是多少百姓的流离失所,多少边疆战士的头破血流。” “朕没有心软的资格,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父王,我别无他求,我只想让她活着,”他此刻已经眼里猩红一片,声音里有一丝不属于他脆弱,他重重叩头:“我可以不娶她,可以藏她一辈子。” 陛下也只是淡淡说道:“朕也无他求,只要你同意这婚约,下月初五成婚。朕也可以给你这花心,朕也说过要她做你侧妃也好,要你只纳她一人也罢。朕都同意的。” 他低声自语道:“她不会同意,我也不想...对林家姑娘也不公平。” 陛下终于回过身,蹲在了顾怀辰的面前,只问了一句。 “这些,都比她的命重要?” 顾怀辰不知道后来自己是如何回的府中,他只知道,这是他二十年来,唯一一次,如此无力,什么都不能做。 他回了府,看着躺在床上的面无血色,脆弱的仿佛一触即碎的姑娘。她昨日盈盈的笑颜似乎还在他面前晃着,恍惚间,就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他咬着牙,暴怒而起,一拳砸在她的床头,自嘲般笑道:“你便是笃定了我为了你这条命,什么都能做。是吗?” 他卸了力,手落了下来,喃喃自语:“你便是这样爱我的。” 次日,陛下下旨赐婚,下月初五,辰王迎娶护国公嫡女林氏为妻。 第一二零章--醉花楼来接人 满城皆喜,天下都知道陛下这旨意近乎于立储,除了时间上,有些仓促外,简直是天造地设的姻缘。 各府都开始准备贺礼,这时间仓促,各家都想破了头,那京都的古玩店,字画局,首饰店,都赚的盆满钵满。 全京都乃至全大晏,都满心欢喜的盼着这一场大婚,储君的大婚,辰王的大婚。 热闹的,所有人都忽视了闭门在府的顾怀辰。 醉花楼 那日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京都大道上,似乎预示着,那是个好日子。 明澈正在和卉儿核对支出,梨染正在一旁看书。媚娘一把推开门,满脸的阴火,似乎疾跑了几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陛下下旨,辰王下月初五大婚。” 明澈早收到夏盼的吩咐,一但陛下下旨,就说明她已经人事不省了。尽管早就知道有这一日,明澈还是眼前一黑,身体骤然一晃,险些站不住了。 梨染怔了怔,才缓过神来,一把扶住他。卉儿也平了平心绪,微微开口:“去吧,把她接回来。” 明澈微微点头,抓起桌上的佩剑,出了醉花楼。 那三人站在窗前,看着他走远,一时间屋内只剩焦急的气息。 辰王府 明澈从醉花楼走水路,到了辰王府,滨河两岸一副喜色,宫里已经开始着人打点京都城貌了。他皱眉将小舟泊入辰王府的岸头,疾步到了府门。 王府大门紧闭,府内也没有丝毫动静,对比热闹非凡的街上景象,显得冷肃非常。 他耐着性子扣响府门。 里面小厮压低了嗓子:“王爷近几日都不见客,您请回吧。” 明澈皱眉:“告诉他,醉花楼来接人。” 那小厮一怔,似是想了一瞬,低声道:“稍等。” 明澈抱臂而立,并未等太久,府门便开了。他从靠着的墙上起身,却不料,那府门只是开了道缝钻出来一个人,便再一次关上了。 他脸色不好看,冷冷问道:“怎么,现在辰王府,进都进不得了。” 子恒显然这些日子也没好过到哪去,满身的疲态,走进了过去,微微靠在明澈肩上:“府里要炸了,没人敢放你进去。” 明澈皱眉却未动:“不进去也无所谓,你把人带出来,我带她走。” 子恒哭丧着脸:“你觉得可能么,你别刁难我了,我还想多活两日。” 明澈低下头,看着肩膀上的人,眼里的冷厉直透到那人的心底:“你主子都要大婚了,还不能放人么?” 子恒尴尬地撇撇嘴,好言说道:“王爷大婚是为了什么,你不是不知道。” “总之我要接她回醉花楼。”明澈往旁边一撤,闪了子恒一下。 子恒稳了下身子,叹气一声:“你晓得,这事不可能...” “那你起开,我要见辰王殿下。她很早之前嘱咐过我,陛下下旨赐婚之日,便是她病倒之时,她要我接她回家。”明澈直视他,漏了几分危险的气息,似要拔剑而起。 子恒看着他几乎就快发作,只抓了他的手臂:“就算我放你进去,你冲到她的榻前,你准备怎么办?在她床边,与王爷撕扯一番?还是一剑杀了王爷?” 明澈咬牙,瞪着眼前的人。 “王爷是个什么性格,你也大概是晓得的。”子恒好言相劝:“再说,你带她回去又有什么用?你有那个什么千年难遇的花花?” 明澈眼中的怒气灭了三分,似是想了又想,低声问道:“陛下什么时候赐药?” “就这两日了,你以为我们不焦灼么,事情变成这样,王爷也是不想的。”子恒叹气,这两天的变故,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夏娘准备了药方,留在宫中,如今只有谢御医一人能解,那花心入药后,需要连续五日服药。” 他拍了拍明澈的肩膀,劝说:“回醉花楼,王爷放心不下的。” 明澈忽然就靠回了大门旁的墙壁上,垂眸摇头道:“大多时候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非给自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子恒也苦着脸,与他一同靠在墙壁:“主子们都不心疼自个,我们跟着都是瞎操心。” 明澈没说话,他们就靠着墙壁,目光放空,一起寻找一会儿安宁。良久后,那河风一吹,吹得两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回吧,”子恒缓缓地起身,似是几分伤怀:“王爷也只有这几日了,你行行好,先回去吧。” 明澈瞳孔微微颤抖,看着他进了王府,那府门又缓缓合上,断了他的思绪。 醉花楼 梨染似乎早有预料,看着丧气而归的明澈,“呵”了一声,眼中意味不明:“也对,他怎么可能放人。” 卉儿有些焦急:“那我们如何是好啊。” 明澈没说话,梨染重新拿起被搁置一旁的书:“等。” 京都城门口 曲凉焕一路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加上消息的传递,现在想来已经过了四日了,他已经换了第四匹马了,才勉强在今日城门落锁前入了京。 一进城门,便是一股扑面而来的喜庆之气,他不过路过三个街角,就听了不下十次辰王大婚的谈论。 他脸色阴郁,一路驾马,顾不上许多的来到辰王府门口。 只辰王府一处,显得阴气沉沉,与京都的喜色格格不入,他敲响大门,回他的仍是那个小厮的那句话:“王爷近几日都不见客,您请回吧。” “曲凉焕。” 这次这府门却是打开了,刚费力的拉开一个缝,曲凉焕便推了一掌,将手中的缰绳一递,便闪身进了王府。 一路上的丫鬟小厮都远远躲开,生怕惹出什么动静。 他到了那处院落前,才缓了脚步,那院子他之前来见过。是当时他们从边境回京后,顾怀辰邀他喝茶,颇为得意地带他参观感受了一下,并洋洋得意道这院落比他那府邸还要精致几分,且没有他那寸草寸金的俗气。 当日曲凉焕只是翻着白眼耻笑他,诚然,一草一木都含着那姑娘的情意,他眼里哪还容得下别的东西。 曲凉焕抬脚,踏进这院门,不料再见时,这一切竟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那竹排围成的溪流仍在涓涓流淌,那姑娘做了十几日的院落小景,也都还在草丛中。 第一二一章--她的爱是这般模样 曲凉焕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屋内昏暗。他之看了一瞬,便别开眼,不忍再看。 其实没什么的。 只是那得意洋洋的公子,呆坐一旁,一副颓态。只是那笑语嫣然的姑娘,面色枯败,了无生机。 而已... 顾怀辰眼睛微闭,房门被人打开,夕阳昏黄的光线,撒了一地。他脑子混沌,但终于在几瞬后,想起来了,是曲凉焕回来了。 他吩咐过,只有他一人可进的。 他舔了舔自己干枯的唇,嗓中也有丝丝血腥味,试着发声:“你回来了。” 曲凉焕听着他沙哑的声音,心中酸楚,自责怨恨道:“是我没带回来血岐花心,是我不好...” 他怔了怔,似乎太久没听到人说话,他张了张口:“父王不想让你拿到的东西,你又怎么能拿到。不怨你,她也不会怨你。” 曲凉焕终于慢慢走到榻前,即使已经知道她的情况,可看着她病态如此,还是心惊了。她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着,颧骨凸起,脸颊塌陷,皮肤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他真的看不下去了,他甚至不敢想这四日,顾怀辰如何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变成这样,却无能为力。 曲凉焕吞咽了一下,问道:“你不是已经妥协了,陛下还未赐药吗?” “赐了,”他眼中无光,语气也极为平淡:“这毒,要连解五日,才能祛干净,今日已经第三日了。” “你,当真要在下月初五成婚?”曲凉焕眉头皱了下,仍是不死心的问。 “嗯。”顾怀辰微微抬起手,指间缓缓划过她的脸。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道:“她便是想要我这样吧。” 曲凉焕不忍的摇摇头:“她只是觉得这样对你好...” “那便这样吧,”他轻笑了,眼中都是妥协:“我不从,便折磨自己的身子,逼我。那便随她想要我如何吧,她要我娶旁人,我便娶了。他要我做储君,我便做...” 他喃喃自语:“若她的爱是这般模样,那我便受了。” 曲凉焕回到府中已是深夜,他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今日这般模样的顾怀辰。他的无力,妥协。都与陛下无关。 而是那个躺在榻上,如今看起来一触即破,脆弱如瓷器的女子造就的。 她也没用什么花招,只用了她自己而已。 第五日,谢御医入了府,带着陛下的旨意,要顾怀辰入宫备婚。 顾怀辰了然一笑:“我进了宫,谢御医才能施针,配药是么?” 谢御医低头叹气:“回殿下,陛下正是此意。” 他闭上眼,微微笑着:“好。” 一架辰王府的马车,驶入皇宫。 辰王府内,谢御医手中握着的最后一包药入了水中。谢御医将所有能做的,都细细做完,终于坐了下来。 看着病榻上的女子,不由得摇头叹息。 醉花楼里,与牛鬼蛇神打交道的夏娘。大敌当前,仍在御医所配药的少年。辰王殿下的情之所系。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就敢与陛下做赌。 他收了药箱,对眼前的女子多了几分尊重。缓缓带门而出。 醉花楼 已是初一了,媚娘坐在窗头,一席红纱散了满榻,撑着下巴,百般无趣地看着路过的京都众相。 忽的一辆她很是熟悉的马车停到门前,她心里一紧,踩上鞋子,来不及穿好,便像门口跑去。对着自家丫鬟嘱咐道:“去唤明澈来。” 一路未停的,来到门前。正好那马车也才下来人。 她仰着头,凤眼微眯,魅色的声音多了几分不悦:“来干什么?” 子恒叹气,如今整个醉花楼都这般不耐烦他们王府了么:“我把她带回来了。” 媚娘这才跑了上去,一开马车门,看着面黄枯瘦的夏盼,只一眼,她便转回头,眼中猩红的吊着泪:“你们王府就是这么照顾我们姑娘的!” 子恒无奈地受着媚娘打过来的拳头,只是急忙说道:“先让我把她带回侧院吧。” 媚娘收了手,恶狠狠的瞪了他一会,咬牙转身从醉花楼穿到侧院,将门打开。 子恒抱着夏盼走进院子,梨染眉头一皱,跟了过去:“怎么回事。” 子恒白了一眼他,没理他,径直走进夏盼屋中,将她放在床上,看了一眼屋中的两个人,问媚娘道:“明澈呢?” 媚娘坐在夏盼床前,心都揪在了一起,声音也不悦:“才出去办事了。” 明澈想了想,还是极其不愿意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梨染:“这几日如何照顾她,都写在纸上了。” 看了一眼梨染,不耐烦的出了屋。 院门口,碰上匆匆赶了回来的明澈,明澈一把拉住他。 他已经在马车上了,并未下车,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人我给你送回来了。” 明澈有些意外,但还是说了句:“谢谢。” 子恒叹气一声,皱着眉看了看那屋子:“你们对我们好点吧,这事又不是王爷做错了,你们也用不着这么大火气。我们一肚子火,还不知道怎么发呢。” 明澈勉为其难地拍了拍他安慰道:“毕竟她现在生死未卜,我们这也都是些女子,着急了些。不过,怎么突然送人回来了?” 子恒忽的红了眼眶,看着明澈,没忍住的一股脑说了:“今日最后一日用药,陛下拘了王爷,才肯继续。王爷已经被唤进宫了,不到大婚之日,怕是出不来了。” 他越说越委屈,眼泪忽的就掉了出来:“你看你家姑娘那样子不好,王爷也没好到哪去,这几日给自己折磨的已是消瘦病态了。” 明澈也不好受,但总归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好了,快回去吧。左右,辰王殿下在宫中,也不至于真的被关起来,不过是行动不自由。别太担心。” 子恒把眼泪抽回去,瘪着嘴,面前点了点头:“那照料的方法我给梨染了。估计,两日夏娘就会醒过来,剩下的也不用我多说了,她自己便能照顾好自己。” 明澈很正式地抱了拳,道了声谢。 子恒“切”了一句,驾马离开了院子。 第一二二章--随我去江南吧 又过两日,夏盼终于醒了。 这几日时光,她似乎做了个长长的梦,梦到这一世她遇见的所有人。梦里她清醒的意识到,倘若这个梦停了,她醒了,便会无休止的受尽折磨。 所以当她缓缓睁开眼时,心底没有劫后重生的喜悦,只有空无底洞的哀伤。 熟悉的房间,身边站着的少年看着她睁眼欣慰的笑了。她恍惚间想起了与他的约定,现在自己人在醉花楼。 夏盼眼睛又缓缓闭了半刻,他成婚了。为了救她,终于还是妥协了。一时间五味杂陈,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夏盼...”这是这么久以来,这少年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夏盼仍闭着眼,但勉强牵了牵嘴角,声音嘶哑道:“辛苦你了。” 明澈咬了咬唇,似乎在犹豫。她如今刚醒,说这些,会不会太牵扯她的心绪,于是低声只道:“你暂且好好休息,有什么事,过两日恢复了再说。” 夏盼轻声“嗯”了一声,然后便再没开过口。 连着两日的补药,膳食进肚,夏盼已经每日清醒时间过半,微微能活动了,但她仍是没出那个院子,卉儿几乎整日呆在这陪着她,梨染每日进来与她也会说上几句话,不过她只是点头应着,鲜少说话。 尽管没人与她说,尽管她尽力将自己与这世间隔离开来,不去听任何一点消息。 但那日清晨,她仍是噩梦惊醒,满头大汗。 她摸了件外衫,穿在身上,慢慢走到院子,晨露挂在叶瓣上,天还没亮。她呆呆的坐在亭子里,不知怎么忽然就落了泪。 梨染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她身后,在她落泪的瞬间,将那条软毯披在她身上。站在她身后,等着她情绪稳了些,开口道:“走吧,与我去江南吧,带你去看青山隐隐水迢迢。离开这吧。” 她只是转了头,抬头问道这些天想问的唯一一个问题:“今天是几日了?” 梨染眼中神色变了变,但并未让她等太久:“初五。” 她心底绞痛,仍咬着牙,这是她选的,她没资格伤心落泪的。她逼迫自己将眼里的泪水咽回去。 梨染突然伸出手,洁白的袖口将她身边的露气打散,白皙修长的手扣住她的头,微微一带,将她的头埋在自己怀中:“哭出来也没什么丢人的,你也不差这一次了。” 她忽然被他的白色覆住,在他清冷又温热的话里,终于压抑不住。胸口痛的她喘不过气,泪水决堤一般,宣泄着她的情绪。 “是我选的,可是我还是会痛啊,梨染...” 她仍在哽咽,小小的人,坐在石凳上,将脸埋在他的怀中。 他只静静的听着,抚了抚她的发,心里漫出从未有过的一抹情绪,他皱皱眉,不知那抹情绪为何物。 只是再不忍心看她这样下去了。 就这样梨染不知站了多久,夏盼不知哭到了何时,终于支撑不住的倒下了。 梨染心头一紧,横抱起她,走回屋中,她眼角挂着泪痕。而他,心绪乱成一团。 “你要带她走吗?”明澈不知几时站在门口,只低声问了一句。 梨染忽然抬眸,坚定了几分:“嗯。” 没想到明澈只是叹气,便摆了摆手:“走吧,她走了也不是什么坏事,总比留在这京都,日日受折磨的好。” “今日就走。” “今日?会不会太匆忙?”明澈抬头问道。 梨染几分嗤笑:“呵,若是改日,不知道她还出不出得去。” 明澈想了一瞬,便点了点头:“好,我这便收拾东西,打点一下。我护送你们一同到江南,她现在这个身子,自保都难。倒时,若是她想留在那,我便回来再处理京都的事情。” 两人对视,点了点头,明澈便出了门。 夏盼再醒过来,已是傍晚了,她看着宽敞的马车,不禁皱了皱眉,梨染扶着她起了身,将软垫置于她的腰后。 “我们这是去哪?” 梨染轻声说:“随我回江南。” 她明显怔了怔,慌乱了几分:“可是我还什么都没准备。” 梨染看着她:“你就那些贴身的物件和药箱,明澈都给你带好了。他送我们回江南,再回来处理京都的事。” 说罢停了停,问道:“你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准备的。” 夏盼张了张口,脑中却空白一片。是啊,她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了,也没什么人再需要她道别的了。 马车走着走着便停滞了,外面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她随手拉开马车窗的帘子,抬眼望去满目的大红色,灼伤了她的眼。她失神的想着,怕是京都城被裹了个遍吧。 梨染微微皱了皱眉,手拉住她的腕,放了下来:“你身体未愈,不要见了风。” 她点点头,走吧,这京都,是他的了。他许是心底还在怨她,许是恨她,但都无所谓了,他娶了妻,时光总会磨平那些个不相干的事。 日后的他会为那个新入府的姑娘作诗,会与她恩爱百年。 夏盼蜷缩着身体,缩在角落,自己不过是他路过的风景,再美,也只是路过而已,停留长短罢了。 人群涌向那个熟悉的方向,那似乎有奏乐的声音。接着是炮仗,然后是人声鼎沸的欢呼声。 梨染身体前倾,与驾车的明澈说了句:“快一点,赶在城门落锁,一定要出城去。” 明澈应了一声,便加了速度。 她抱着膝盖,将自己埋在双臂中。梨染皱了下眉,将毯子裹在她身上。忽的伸出手,已经到了她的身旁,却停顿了,终是只拍了拍她的头,便放下了。 夏盼身体还未好完全,精血不够,等那毯子给了她几分温暖,便又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她便感到明澈似是在与人争论,那声音她似乎很是熟悉。 她缓缓抬起头,却清晰地看到,梨染眼中的怒气。夏盼惊了几分,梨染眼里从来没有过情绪的。 然后再仔细一听,便哑然失声了。 那是子恒的声音,他离得很近,近乎于就站在马车前:“明澈,回去,今日你们出不了城。” 第一二三章--你要离开,我带你走 看着眼前的人,两人都怔了一会儿。 明澈青筋暴起,从齿间挤出两个字:“让开。” 子恒咬着牙,他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主子要闹到何时,本就一团糟心的处理那一屋子喜宴,不料盯着醉花楼的人,来了报。 一辆马车,两男一女,已是快到城门口了。 几乎就是一瞬间,王爷扯下胸前的红绸,虽然众人竭力拦着,但他仍是命令子恒道:“拦下她,告诉她,她若敢出京,我便烧了那醉花楼。” 看着他怒火滔天,子恒只好应下,先稳住了他。只身策马来到城门口,正好堵住了这驾马车。 看着为首的明澈问道:“要去哪啊?” 他们俩已经僵持一会了,眼看着还有半个时辰城门就要落锁了。 明澈一咬牙,抽出剑,剑光指向面前的人:“你别逼我。” 子恒眼中似是有几分失落,咬了咬唇,红着眼眶慢慢拔出腰间的佩剑,绝望道:“我不想这样。” (作者太想吐槽了...你俩清醒点!!你俩是配角。谁是主角搞搞清楚好么!!!) 听着拔剑声,夏盼心中一惊,就要开门出去,已是起了身。 “落锁。” 忽的一抹厚重的声音响起,如火药般炸开在夏盼心头,她瞳孔剧烈地颤抖,手止在门框上,不停地在抖。 那守城门的兵长颤颤道:“辰王殿下,如今时辰未到啊。” 他声音浑厚,字字清晰的传入夏盼耳中。 “本王说落锁,今日再放出去一人,你便提头来见。” 夏盼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一般,每一口气都艰难的呼吸着,几近窒息。他就在马车外,她甚至知道他在前方的哪个位置。 她知道明澈在等她开口,她咬唇,终究还是起了身。 梨染却一把拉过她,将她置于身后,推开马车门:“辰王殿下,这是何意。” 刹那间,他一身红装,发冠精致,立于马上,就这样闯进她的眼里。 那一抹红色,在她眼中漫开。 那马车门被推开,顾怀辰眼中神色骤变。她一团小小的身影,缩在一身雪白的梨染身后,只抬眸看了他一瞬,便垂了头。 他未管梨染,目光传过他,勾着那团蜷缩的身影。声音里有怒火,有颤抖的难以相信:“你要跟他走?” 夏盼心脏像被他狠狠地攥住一般,不断地滴血,痛的说不出话。她微微向前,她想看看他,想扑到他怀里。 “是要与我一同走,又如何,碍着辰王什么了。”梨染胳膊一抬,死死地拦住了她。 顾怀辰仍是未理他,盯着向前探身的夏盼,眼中已是血红一片:“你要走,我带你走。” 就这一刻他脑子里的理智荡然无存,只要她下车,他便带她走,走到边塞也好,走到西南也罢,让这京都的人都去见鬼吧。 夏盼已经哭着探出身,梨染回头,只淡淡的在她耳边道:“他穿着婚服呢,你要他逃婚还是抗旨?” 夏盼被他摁住了身子,她僵硬的低了头,眼泪一颗颗地掉:“可是我好痛苦...” “你下了马车,回了京都,便会不痛么?”梨染一字一句地提醒她:“你做决定的时候也痛,但你还是下了决心,为了什么,你自己想一想。” 瞬间,夏盼便怔住了,僵硬的回了头,看着梨染。是的,她不光有儿女私情,她还为这一世的百姓,顾怀辰并不知道陛下身体已无多日。若是他走了,这天下,就乱了。 顾怀辰看着梨染抓住了她,看着她僵硬的回了头,最后看着梨染将她扶回马车。万念俱灭,只剩一声痴笑。 是他太痴了。但他已经放不开了,她像是生在他胸口上的刺一般,置之痛,剜去死。 他丢魂失魄一般,只淡淡道:“落锁。” 梨染怒:“辰王殿下!” “本王说落锁!”顾怀辰一声怒喝,吓得守门兵长,忙应下,开始落锁。 “他不会放我走了...”夏盼在马车中,看着那马上之人,神色暗淡。 “等一下!!!” 这时一人驾马前来,大声唤道,又抽了几鞭子,在城门落下那一刹那,一跃而入。 “幸亏赶上了,太险了,”那人嘟囔着,驾马走近他们之间,似是几分诧异:“王爷您早知道我今日能到?来接我的?” 顾怀辰看着眼前的老牛,忽的就笑出了声,这便是命运弄人吧。 老牛看了看顾怀辰,颇为诧异,瞪着眼睛:“今日你们成婚了?” 夏盼听着熟悉的声音抬眼一看,不解的望着老牛。 老牛仍在大声喧闹着:“这突厥王室手里的血岐花心我给您拿回来了,神医呢?您不是说用这个做聘礼,解了毒,她才肯嫁您么。她人....” “闭嘴。”顾怀辰怒斥道,接着便自嘲一笑:“扔了吧,她好了,她就站在你面前呢,就在那辆马车里。” 夏盼如五雷轰顶,眼前一黑,一瞬间,便懂了。 老牛的血岐花心,才是他用来救她的,曲凉焕大张旗鼓地去找,不过是,声东击西... 她颤抖着扒开梨染的手臂,冲出马车,身体仍是不支的晃了一下,被明澈牢牢扶住。 已经神色恍惚,唇间惨白了:“你,你为何不与我说。” 顾怀辰微不可见的收回了刚刚她跌倒时,下意识伸出的手,此刻满面讥讽道:“与你说了,你再告知父王去拦他么?” 只差十日不到...他笑着,凄美异常,他所做一切,都化为泡影,换了如今这个结局。 “我竭尽所能,只想救你,”他的身姿,被夕阳照的闪闪发亮,光芒从他一身红装的边缘散出:“你,拼尽全力,拖垮自己。费尽心思,让我娶别人,让我妥协。” 他不再看她,只是笑着说道:“你成功了,我输了。” 然后便双腿踢打马腹,缓缓离开。 路过夏盼,他微微停了停,似是不甘,低沉道:“你这辈子,就呆在京都,品尝胜利的滋味,看我这个败者活着。” 再便没回头的,绝尘而去,留下夏盼泪珠涟涟,昏昏沉沉,面对着冰冷的城门。 第一二四章--外面来了不少客人 顾怀辰已经走远,老牛还愣在原地,看了看那大道上的辰王,又看了看马车里的姑娘和公子,陷入沉思,他实在没听懂,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子恒叹气,收了剑,一把提起老牛,丢到了马上,夹了夹腿:“别看了,走了。” 老牛稀里糊涂地跟了上去,问了一嘴:“干什么去?喝喜酒么?” 子恒看了眼马车,然后一个劈掌朝着老牛,虚打了过去:“喝什么喜酒,管好你这张嘴,别让我今天就给你收尸。” 老牛一愣,忙跟了过去:“咋的了啊?” “边走边说吧。”子恒声音低沉,最后淡淡的看了一眼明澈。 两人也驾马离去,只留了那一架马车,停在空荡荡的城墙根。 那架马车终是回到了醉花楼,带着死气沉沉的三个人。卉儿一怔,只听明澈说了一句:“他来拦了。” 便会意地点了头,接夏盼下了马车,再未多问一句其他。 这一日,醉花楼都变得冷清。辰王大婚,所有有名有号的公子哥都在辰王府,就连没帖子的也都前去凑个热闹。 醉花楼干脆闭了店,一屋子姑娘难得的闲散起来。 夏盼也不想回侧院闷着了,让卉儿带她去二楼看看风景。明澈说这样也好,于是在醉花楼的包厢里,凑了一桌子吃食。 梨染进了屋,终于收了一身的火气,只淡淡的拿出笔墨,开始书信一封。 夏盼靠在窗旁,看着那满街的红绸,脑子里还有刚刚他落寞的神情,思绪纷扰。这时,她听到梨染开口,对明澈说:“这信,帮我速送到梨家主宅。” 这她才回了头,不由一怔问道:“你做什么?” 梨染看了眼她,尽力收起情绪,平淡道:“带你回江南。” 夏盼瞬间便回过神,费力起了身,从明澈手里抽过那信封,心一惊说道:“你要把梨家牵进来,就为了让我脱身?” 梨染顿了顿,神色淡淡:“怎么?” “真的不至于...”夏盼苦笑摇头。 江南梨家,千年的书香世家,几代文坛大家,书墨名家都是同族。梨家的历史,比大晏来的还要久,历经改朝换代,都能屹立不倒。 除了靠名满天下的声誉,还有就是绝不参预朝政的立场,没必要为了她这么点小事,就和顾怀辰杠上,她欠不起这个情... “带你离开,不是什么难事,”梨染语气平静,似乎理所应当,眼中有几分冷漠:“这天下,现在还是陛下做主的。” 夏盼倒吸一口冷气,诚然,梨家出面,就算是陛下,也是要顾忌天下众口的。 但她并不想将他牵扯进来,于是安慰道:“等信到了,再等你的人回来,便是半月有余了。他不过是想拦着我,你先驾马车出城,我与明澈晚两天易容出去便可,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梨染迟疑了一下,瞥了眼她:“当真?” 夏盼尽量笑的好看一些,真诚地点了点头:“如今这京都,我也待不下去了,出城之后,你到近郊客栈等我,三日,我们便装出城。” 夏盼并没骗他,她是要走的,她若是继续留在京都,便是长久的自我折磨。况且听顾怀辰的话,他也恨极了她,自己也待不下去了。 看着梨染还有些犹豫,她便叹气一声,从怀里掏了一枚玉佩递了过去:“有它在,没人敢拦我们的。” 梨染一怔,这玉佩上雕刻的龙纹,只有当今圣上敢用,而上面串着的金珠更是有一个御字印章的烙印。 夏盼趁着他还没震惊结束,将这玉佩收了回来:“看到了吧,没人敢拦我的。” “你怎么可能有...” 她笑中有几分苦涩:“陪陛下做这么大一出戏,搭上自己半条命,也该有点赏赐吧。” 说罢便又转了头,看向窗外,没了动静。 卉儿路过这间屋子,看了看屋里,明澈站在门口仍是一脸的冷冰冰。然后往旁边一扫,便看到在屏风附近的梨染,他朝她轻轻一看,卉儿心中便几分了然了。 她微微点头走到屋中,之前明澈临走前虽没明说,但大抵她也是知道始末的。 她走进屋,抬眼看了看,夏娘眼里的情绪太浓,全然没了平时的样子。甚至窗边角落的她让人感觉,早已经不活在这个空间了,只留了一副躯壳,呆呆地盯着京都往来的车马。 “夏娘,今日无人,我们姐妹几个凑了台子,一起吃果子,快跟我们一起来。”说罢,卉儿走了上前,便抓起夏盼的胳膊,拉着她离开窗前。 明澈也附和道:“去吧,与她们说会话,她们也好久不见你了。” 卉儿连忙笑道:“可不是,媚娘啊,埋怨你好久了,说她生气了,你也不去看她了。” 夏盼淡笑着,领了他们的意,随着卉儿一同离开了房间。 进了旁边的屋子,霜儿,媚娘,还有前不久的一个新来的小姑娘,似乎是叫繁花的,一起坐在桌旁,等着卉儿进来。 繁花从进了楼,并没见过夏盼几次,有些畏手畏脚的行了礼。 夏盼一笑:“你们别管我,我这身体也没法坐着陪你们玩,我坐在一旁就好了。” 于是爬到榻上,坐在媚娘身旁。媚娘“哼”了一声,别过头,夏盼笑着,自顾自地便躺了下来,枕在了她的腿上。 媚娘紧闭着嘴,已经将气提到胸口了,本想发作,被她弄得一下没了脾气,卉儿也递了眼色过去。 媚娘翻了个白眼,声音带着如常的魅色:“算了,你总归也是负惯了我。” 说罢,便将自己脱在一旁的红色斗篷拽了过来,盖在她身上。 夏盼笑了一下,便闭上了眼睛。 她睡不着,但她不知道能干些什么,只能让自己尽量放空。过了好一会,卉儿她们似是玩的很开心。 突然青儿跑了进来,她没看到被盖着的夏盼。 只是进来后,很是惊奇的分享着:“姑娘们,外面又来了不少客人,说是王爷府上没什么热闹可看,辰王连礼都未拜全,便消失了,刚回去也只是说这婚礼成了,让大家都散了。不知是不是王爷后悔...” 第一二五章--东宫走水了 “青儿。”卉儿突然厉声止住了她,青儿一怔。 媚娘不着痕迹的将手伸到腿边,擦了擦腿上姑娘眼角的泪珠。 青儿顺着卉儿的眼神望过去,看到媚娘腿边有个身影,便立刻知道是谁了。懊恼的咬着唇,虚打了下自己的嘴。 霜儿干咳一声,转而问道:“那客人呢?” 青儿小声答道:“让明澈哥拦回去了,说今个不营业。现在还有一些在门口呢。” 媚娘腿上的姑娘终于起了身,眼中如今无波无澜:“为什么不营业,你们也玩了一日了。告诉明澈,开门,营业。” 卉儿一怔,但也顺着点了头:“去吧,青儿,告诉客人等会,我们这就梳妆。” 媚娘似是抱怨地推了推她说:“我这肯定一会有客人,你快回院子里补觉去吧。” 卉儿立刻会意:“是啊,你回屋歇着吧。这有我和媚娘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夏盼本不想,但却被她们推着出了房间,卉儿喊了梨染过来,硬生生地将夏盼带回了侧院。 “我不想睡了,我睡了好久了...”夏盼被摁在床上,她皱着眉嘟囔道。 梨染想了想,总算放开手:“那你听我抚琴吧。” 于是,那院中响起一曲,夏盼从未听过的曲子,她微微有了兴趣,坐在一旁,细细听着,梨染的琴音,多了什么东西... 辰王府 顾怀辰回了王府,已是过了吉时,但只是向护国公道了歉,说是国家大事,陛下之委托,不得已的。 不知为何,陛下也的确知晓了顾怀辰未等礼成便出了府的事,但却没有派一个人来问责,于是护国公只得信了他这个说法。 虽说不悦,但知道自己女儿的身体,能有这门婚事,已是隆恩,加上顾怀辰致歉诚恳,于是也颇为大度的,说万事理当皆以国事为重。 散去宾客,他换下衣服皱着眉,走向院子。 想到她躲在梨染身后的样子,顾怀辰便怒从心起,凭什么为了救她,他要被逼婚,要面对这些事情。 而她,就那般潇洒的,要随梨染离去。 他心中有怨气,可总归,他是将一个姑娘迎进府中了。牵扯进来的那个姑娘,不说无辜与否,也不说是否得到了她心中所想。但这王府的日子,总归是在等着她了。 那姑娘盖着红盖头,正端坐在床上。 宫里来的喜嬷嬷正要开口,便被顾怀辰一个眼神止了住。彩儿匆匆跑进来,让一屋子的宫人都散了去。 院中,那带头的嬷嬷皱着眉,问道:“姑娘,辰王殿下这是何意。这,让我们如何交差啊...” 彩儿按份例额外翻了一番,赏了众人,回到:“嬷嬷不用为难,是什么情况,就怎么报给陛下便可,陛下不会为难你们的。” 这才安抚了众人。 林苒汐在辰王扯下红绸,冲出府门那一刻,便料到了如今的状况。在屋内这几个时辰,她也做好了应对之策,她是护国公女,本就不是来得他宠爱的。 她知道他遣散了众人,听着房门关合。便未等顾怀辰开口,便先一步掀了红绸。她不想等着他开口,伤了两人之间的颜面。 顾怀辰抬眼,淡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林苒汐被他的眉目震了几分,当日草草请过安,但依着礼,并未敢多看顾怀辰。如今她自个掀了红绸,才敢与他眉目对视。 他五官俊美,风流倜傥,是京都女子都知道的,但饶是她知道如此,此刻一身玄衣,清冷异常的他,还是乱了林苒汐的心绪。 她微微镇静,将头上繁琐的凤冠摘了去,尽力做了个周全的礼。 抬头直视他,声音婉婉自若:“殿下无需顾忌,小女自知身体如此,并未奢求殿下的情意。王爷肯应了婚事,对小女来说,已是幸事。小女会帮王爷管好后院,不让王爷忧心半分。” 顾怀辰似是吐了一口气,微微抬手,示意她坐下。自己则是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他看着正坐在榻上的女子,也是如花的年龄,模样举止温婉大方,不由叹气一声。 “今日礼堂之事,本王与你道歉,”他淡淡开口叙述着:“你暂且住着院子,后院,除了主院那院子不能进。其余的你随意。” 林苒汐并没多问,只应了句:“王爷无需致歉,小女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微微点头:“你喜欢哪个院子,便着人改成你喜欢的样子,王府只你一人,没得其他规矩。” 说罢他便起了身,正犹豫如何开口。 林苒汐已是俯了身,神情自若,大方得体道:“王爷无需顾忌,苒汐会照顾好自己。恭送王爷。” 顾怀辰松了一口气,缓缓笑道:“除了夫妻之情,本王倒是愿意与你做个朋友。多谢,日后,也辛苦你了。” 林苒汐笑了一下:“苒汐明白,王爷无需有愧。” 顾怀辰一笑,转身出了院门。 待他走后,林苒汐脸上的笑慢慢消散,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是啊,就算心底清楚,就算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她还是留了一丝念想。如今被彻底打碎,还是心酸了。 但她很快便抽回要流出的眼泪,要自己坚强起来。她十八岁未嫁,便是身份过高,身体又这个样子所致,她早就做好了一辈子在家中的准备。 但如今,不管王爷愿或是不愿,总归是给了她一个最好的身份,她身上还有林氏满门,她要经营的,从来就不是情爱。 顾怀辰本走回了主院,这一套他精神紧绷,实在是太累了。这时忽的感觉外面人声鼎沸,似是有禁军疾行的声音。 子恒在屋外敲了门,声音急迫:“王爷,东宫走水了。” 顾怀辰眼中神色骤然一沉,皱着眉起了身,推开门,稍作思考后吩咐道:“通知下去,府中人一个也不能少,后院那边让彩儿,算了,还是让林苒汐都给看住了。” 子恒应了声,想了想问道:“要我去查查么?” 顾怀辰闭了下眼,很是烦躁道:“你去看看醉花楼有什么动静,别让她受什么牵连。” 子恒心中一沉,低声应道:“是。” 便飞身而去。 第一二六章--继续恨我吧 东宫如今火光一片,熊熊烈焰,烧透了半个京都城。 宫中的仆役忙着逃命,禁军,盛家军围作一团,乱哄哄的救火。东宫一片混乱,尖叫,嘶吼,哀求,宛若地狱。 子恒赶到的时候,却如顾怀辰所料,看到了被明澈带来的夏盼。 “你们怎么在这?”子恒急匆匆赶了过去。 夏盼看到他一愣,转身就要回马车里。 “王爷没来。”子恒撇撇嘴,抓住夏盼。 她楞了一下,转瞬苦笑道:“自然...” 子恒心道她误会了,但王府的情况,现在也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你们干嘛来了,快回去,东宫走水,牵扯甚广。”子恒忙朝夏盼说到。 “接霏雪,”夏盼低下头,皱着眉:“东宫有我们的人,如今应该带她出来了,怎么...” 明澈思考了一瞬,抓着子恒的手臂:“你帮我照看一下她,我进去接她们。” 子恒看着自己的胳膊,晃了一瞬神,明澈很不喜欢与别人接触的。他忙点了点头,又补充一句:“你放心。” 明澈看了夏盼一眼,便一跃,翻过围墙,进了院中。 东宫地形他早就了然于胸,翻墙进去,没两下,便找到了霏雪的院子,那院子临水,离主院稍远,可火已是渐渐漫上砖瓦。 他在院中找到了他们负责接应的丫鬟,他忙问道:“怎么回事,霏雪呢?” 那丫鬟急忙说道:“姑娘非说有事情要处理,现在与太子还在屋中,这,这可如何是好。” 明澈皱眉:“你先出去吧,顺着这条路,走到围墙,翻墙出去,主子在等。” 那丫鬟点点头,急忙跑走了。 霏雪院子主屋内 东宫走水,夏娘埋在府中的探子找到了她,那姑娘身手不错,要带她离开。 不,她还没亲眼看着他死,她不能走。 霏雪笑了一下,对那丫鬟说:“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在这等我,若是火漫了过来,你便走吧。告诉她,这一世谢谢她了。” 然后就将那姑娘推出房门,自己回身进了屋子。 从柜子的角落翻出一个箱子,开了锁,拿出里面的一把匕首。那匕首,是她父亲遗物,她全身战栗,紧紧地握住匕首,她要用这把刀子,了结了他,或是自己。 但她还未出去,房门再一次被打开,只批了一件外衫的太子,神色怅然进了房间。 看着霏雪手中的匕首,他愣了一瞬,但接着便关上了房门,走进这个他大半年都消磨在此的房间。 “是夏娘让你来杀我的?”顾怀德神色自若,笑着问道。 看着他一步步走进,霏雪被逼到床边。她咬着牙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 顾怀德轻轻拉着她,眼里是温柔怜惜,他笑着问:“我对你不好么?” 霏雪难以自制的颤抖起来,他对她好,对她极好,宠爱骄纵,吃穿用度,事无巨细。她可以与他生气发脾气,可以因为各种理由心情不好,可以时不时就冷眼。 这些都是其他女人没有的。霏雪煎熬着,若不是仇深似海,或许真的能被他暖了自己的冰心。 但是每每她得了他的偏爱,噩梦便如约而至,几十张熟悉的脸冲进她的脑中,尖叫着,嘶吼着,幽魂怨鬼,无一夜不入梦。 “你早知道我接近你另有目的!”霏雪颤着唇瓣,眼睛狠狠地怒视着他:“你没有去查么!我到底是谁!” 顾怀德微微伤了一分神,皱了皱眉,看着他的姑娘,眼里的恨意翻涌,看着她被仇恨折磨,心疼地伸出手想抱她,却被她抽出的明晃晃的匕首挡了去路。 他停了手,继续笑道:“我不舍得啊。” 霏雪一怔,一瞬间分神。 他自嘲道:“你恨我,就够折磨我自个的了。知道为什么又有什么用。” 霏雪脑中乱成一团,她强忍胸中的各种情绪,眼前汪洋一旁。她的声音如厉鬼索命一般,字字诛心,钉在顾怀德的心头。 “我,王玲儿,桦州人。三年前,正月二十八,漫天大雪,我王家满门俱灭,七十八口人,还有尚在襁褓的娃娃,全数被杀。我全族老小的血凝在雪上,一凝就是数月。开春才慢慢消散,整个桦州,都漫着我王家的血气。” 她赤红的双眼,如同流出血泪一般,她突然笑了,笑的痴狂:“除我一人,因为你那走狗,姓钱的知府,意图对我不轨,我拼死才逃到京城,” 顾怀德杀的人不少,记不得桦州有这么一户姓王的。 只是皱了皱眉,动容怜惜:“你若是早说,我可以将那姓钱的知府也屠了。” 霏雪狂笑不止,接着便悲从心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家的死,对他来说那是蚁蝼,踩死捏死,还是死一窝,不会牵扯他一丝情绪。 “所以你恨我?” 她双眼猩红,手中的匕首在颤抖,嚼穿龈血:“自然,我日日盼你死。” 他却是一笑,点点头,突然将霏雪拉到近身,直视着她的眼:“那恨入骨髓吧,也不错,总归要记我一世才好啊。” 外面烈火滔天,所有人都在跑,只他留在她的房间。他知道这把火是谁放的,盛家军已经闭门不出很久了,现在将这东宫团团围住,就为了防止他这太子侥幸存活出府。 盛家要活,便要拿他铺路。母后和盛家,只拿他做个维系权势的棋子,他又有什么可跑的呢?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活下去,能如何。 “你走吧,我不走了,这火太大了,过会你就跑不掉了。”他的手抚上她的脸庞,温柔细腻,指腹不停地摩挲着。 紧紧地攥着她,似乎多看一眼,便少一眼了。他眼里的情意,就要翻涌出来。 霏雪胸中好痛,眼里居然有了泪,她不知为何。那是屠了她满门的仇人,他就要烧死在这府邸了,她该笑的,她不该哭啊。 “你在等我死?”顾怀德一笑,问着心爱的姑娘:“我死了你才能心安离去么?” 她瞪着他,身体在颤抖,他靠得越来越近,握住了她的手。 顾怀德一笑,他心爱的姑娘啊,来世若是还再见,他便将这些亏欠一并还了吧。心爱的姑娘啊,再让他闻一下发香吧。 下个瞬间,霏雪猛地被他抱入怀中,手中的匕首一瞬间刺穿他的腹部,她僵立在原地,他已是浑身是血,任由他眷眷不舍地抱着她。 终于,他撑不住了,身体向后倒去,身体缓缓将匕首拔出,跌落到床榻,滑坐道她腿边。 她失了声,满面苍白,满目皆红。泪一滴一滴地落到顾怀德的身上 “这是我自己了结的,你,你可还未报仇,继续恨我吧,此生都要如此恨我,”他仍旧在勉强笑,克制着颤抖:“走吧,再不走,你就要,要与我死在一起了。” 霏雪僵直的转了身,咬紧牙,她的腿似有千斤重,一步一步走的如此难。 他看着她白衣如雪,染着他的血,似是盛开的妖花一般。 笑着笑着,便不停地口涌鲜血,他艰难的爬到她的床榻,那床幔已是烧红了一片,燃烧的味道,混着她的气息。 但他已经睡着,再感受不到了。 这一生,他拥有过至高的权势,他爱过,他没什么可惜了。 此刻,站在院中的明澈已经拔了剑,撕了一块布,盖住了脸,准备冲进去救人。 却看到房门被缓缓推开,片刻后,那白衣女子浑身是血,如吊线木偶般,僵硬的走出房间。脸是泪是血,终于在看到明澈的时候,如山洪决堤一般。 “啊!!!”她双腿一软,直直的跪在院中,嘶吼一声,响彻在这火光冲天的东宫,良久未散。 最后,终是耗尽精气,倒在院中。 明澈两步上前,探了气息,确定她只是昏倒之后,抱起了她。离开前,看到那屋中,已经倒塌的屏风后,一个男子浑身是血,躺在榻上。 他心惊一瞬,立刻带人飞身出了院子。 夏盼安排好刚刚出来的丫鬟,便开始焦急地等待。听她所言,夏盼已经心中有数了。 当明澈出来,抱着一身是血的霏雪,夏盼先是心中一惊,颤颤开口:“她...” 明澈摇摇头,高深莫测道:“不是她的。” 夏盼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便是顾怀德的了...她默默用眼神询问。 明澈点了头,突然避讳地看了看旁边的子恒。 子恒看着他们眼神传讯,一头雾水,再看到明澈一副警惕的样子,当场发怒:“我们王爷能把你们吃了不成!快点说!!!” 夏盼撇撇嘴,示意明澈开口。 明澈冷冷道:“火已经烧到霏雪院中了,顾怀德先死在她房间了,被她一刀毙命。但估计,过会就成灰了。” 子恒瞪大眼睛吞了吞口水,便被明澈一脚踢下马车,他将霏雪安置好,便关了马车门,对着自横道:“赶快回去复命吧,你们也早点做些打算。” 然后便驾马车离开。 子恒也收起了呆若木鸡的脸,点头喃喃自语:“对,复命。”一跨上马,疾行而去。 与此同时盛府 曲凉焕在东宫起火前,便收到了消息,盛老约他盛府一谈。 当时他正在自己后院,顾怀辰大婚,请帖都是宫中准备的,自然没有他的份。他也不想去凑那个热闹。 盛府的人来的突然,他虽然应下,但出门前,已经让自己的小厮通知了顾怀辰,若他知晓,半个时辰便可来盛府接应。 曲凉焕进到盛府,盛老正在前厅等他,他进了院子,盛老便唤了一队盛家府兵出了府。 然后对着曲凉焕说道:“曲公子莫慌,这与你无干,老夫邀你不是来鸿门宴的。” 曲凉焕彬彬有礼:“不知盛老将军,唤小生前来所为何事?” 盛老未说话,只是伸了伸手,示意曲凉焕,然后便带着他走向院中。 这屋子曲凉焕并不陌生,毕竟,盛冉是在这间屋子里同他讲了那些,震他心魂的话的。 盛老随手抽了三根香,对着祖宗词牌,虔诚的跪下,重重叩首,做全了礼数,才起身上了香。 这时,曲凉焕忽的感到身后光亮异常,城中也喧闹了几分,曲凉焕回头望去。 本是入夜的京都,火光一片。 “盛老将军,城东走水了。”曲凉焕抿着薄唇,似乎在想,那个方向是... “是东宫。”盛老将军仍面对着牌位,不曾回头。 曲凉焕顿时大惊失色,是盛家做的,他皱眉,在考虑自己如何脱身,这干系到朝野上下,他不知道自己走不走的出去这个祠堂了。 盛老甚至头都未回,便一语道破他心中所虑:“我说了,曲小公子不必忧心,你今日定会平安归府的。” 曲凉焕叹息,如今已是忧心无用,他抬头说道:“盛老将军想对我说什么。” “盛家百年基业,几近毁于我手。”盛老突然跪了下来,看着牌位,顷刻间,老泪纵横。太子变成如今这样,他不只是助纣为虐,他甚至是一切的推手。 在太子十几岁时,便将大皇子的羽翼,逐个剪去。 那是的太子第一次下令屠杀一族人,是个大皇子的门客。 是盛老将军,抚着他的头,语调平缓地告诉他:你是东宫储君,恨你的人远比你恨的人多,你不杀他们,有一日,你便会死在他们手中。 盛老猛地叩头,第一次让曲凉焕觉得,他有了一丝老态龙钟,傲骨不在。 他哽咽,他当初教导太子,如今也不觉有错,只是如今,盛家若想久远,他便不能让太子开口了。 “老朽在这谢过曲小公子,当日救下我孙儿,如今盛家,便指望他了。” 曲凉焕伸手扶起地上的盛老将军,微微摇头。 “麻烦公子帮我将这封信件交于陛下,”盛老颤颤巍巍,将信封从怀中掏出,然后便自己走向祠堂一旁,已是布满人间冷暖的手,抖动着,抚过盛家历代族人用过的长枪:“望陛下见了信,念着点盛家的好。” 曲凉焕低头,那信封上触目惊心,写着【偲成亲启】。 他徒然瞪大双眼,猛地抬头,只见盛老将军猛然运气,双手紧握,已是被那把他曾经用来守卫顾家山河的长枪,从前胸贯穿。 跪倒在祠堂中。 第一二七章--昨日你没去过盛府 曲凉焕震惊的看着盛老将军,他冲上前去。 “盛老将军,您...”他几分慌张,那血已是漫过老人全身了。 “盛家...”盛老艰难抬手,用尽力气抓住曲凉焕:“要冉儿,再无牵绊,盛家...” 一口鲜血堵了他的口,他吞着血,拼了命的说了最后几个字:“才能,百年无忧...” 再后来,曲凉焕是被去老将军身边的护卫送出府的。门口遇上了赶来的子恒。 子恒似是刚到不久,还喘着粗气:“主子说让我进府接你,没想到你先出来了。” 曲凉焕木讷地点了点头,子恒似是今日见了太多血腥的场面,也没问曲凉焕这身上是怎么回事,只着急将他送回府中。 曲凉焕进了侧院,发现自己大哥正坐在亭中,显然在等他。曲凉青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竹青色的长衫,已是血迹片片。 曲凉青神色淡漠,张口问道:“可是盛老?” 他怔住,先依着礼,唤了声兄长安,然后微微点头,恭敬道:“是。” 曲凉青,淡淡的起身:“明日你同我一起如果面圣。”然后神色平常地走了出去。 曲凉焕呆坐在亭中许久,直到东宫府中的烧焦味飘满京都,他咳了两声,才回过神,缓缓起身,走回屋中。 沐浴后,提笔,写下书信一封。 然后便躺在榻上,不知边塞的少年郎,如今是何模样,不知,他如何面对这一切。 次日清晨,曲凉焕整理妥当,怀揣着那封信,同曲凉青上了马车,一路驶至皇宫。 议政殿 这是曲凉焕第一次如此靠近陛下。昨日废太子薨,火烧东宫,陛下却神色平平,看不出喜悲。 “陛下,这是臣三弟,曲凉焕。”曲凉青躬身,带着曲凉焕一同问安。 陛下挥挥手,赐了座,抬眼淡淡道:“昨日盛老去前,便是与你一同在祠堂说话?” 曲凉焕在心中梳理了一下,开口应道:“正是。” “与你有何可说?” 曲凉青瞥了一眼身旁人,心中几分不安。 这一句话,问的曲凉焕心中一惊,只来得及思索片刻,便答道:“草民与盛冉公子交好,当日盛冉小将军与废太子起了冲突,草民曾前去劝说盛老。顾盛老,许是觉得牵绊生冉小将军,便找了草民去说话。” 陛下听罢,喝了口茶,一句话也未说。 曲凉焕将胸口的信拿出,呈了上去:“盛老将军去前,拖草民将信带了出来。” 宫明接过,被上面的血迹,和【偲成亲启】四个大字吓了一跳,陛下已是伸了手,将信拿了去。 见到信封,也是一怔,但未见情绪变幻,便拆开来了。 那信不长,曲凉焕微微窥了一眼,只有一张纸,但陛下读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 那信中所述,一半是他的罪过,一半是当年种种,希望陛下念及旧情,给盛家一丝赎罪的机会。让盛冉,给陛下一个新的盛家。 陛下静默良久,想起怀辰归京,细述盛冉的种种。讲起他们一同在边塞狩猎,喝酒吃肉。陛下恍惚间,似是回忆起,他的父王,当年也与他讲过。 那时边疆部落兵强马壮,盛老当时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半大小子,跟着家祖一同上了前线,夜半时分一腔热血就领了一百精骑,敌营中间那么一转,砍了几百颗脑袋。 陛下想起,先帝讲述故事时的神情。 当时他还只是个娃娃,盛将军坐在殿内,与先帝哈哈大笑,说着:“偲成还小呢,你莫要吓了他。”。 时间再一晃,便是他即位后,亲征南蛮,盛老当时已有五十有余。朝中将军众多,是他抚着还未全白的胡子,率先跪了出来。 一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一杆红枪,陪着才二十岁,从未领军过的自己,鏖战半年之久,击溃敌军。 陛下收了信,再次看过那信封上的自己的名字,已是心中五味杂陈。 陛下将信递给宫明,自己则是起了身,缓缓走到窗前,淡淡开口:“昨日你没去过盛府,也未见过朕。” 曲凉焕俯身:“草民懂了。” 曲凉青带着他,便起身告退了。 陛下又突然唤了曲凉焕,单独一叙。 “他如何走的?”陛下仍站在窗前,缓缓问道。 曲凉焕愣了一瞬,慢慢答到:“一杆红枪,贯穿前胸。” 陛下却是叹息了一声,脑中想到那场面,不由哀叹。 “曲凉焕,盛老将军戎马一生,给他个体面吧。” 曲凉焕压住心中诧异,自然明白这话中含义,只道了声“是”,陛下便挥挥手,让他出了宫。 城南曲府侧院 回了自己的院子,那亭中有一道身影,似是已经不耐烦了。 顾怀辰已经在这等他多时了,看着他回来才问道:“昨日什么情况。” 曲凉焕叹息:“你容我喝口水的。”接着将昨日里的事,和今日陛下的话,细细讲与他听。 讲完后,顾怀辰沉思了一会。 曲凉焕不解,废太子亦是昨日薨,怎的陛下没什么反应似的,倒是对盛老的死,叹了气。 “太子罪孽深重,父王是要杀他,才足以解民恨的,但是他下不去手。”顾怀辰摇了摇头,陛下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了,太子与他感情更胜顾怀德,不是能杀伐果断的。 接着笑道:“盛老替他做了,盛老辅佐三代君主,他太聪明了。太子于东宫烧死,背了这罪名,替父王解了这民怨。一己之力,替盛家,谋了个好未来。” 曲凉焕这才通透了。 沉默一会,曲凉焕居然开口说道:“昨日你大婚,还未来得及恭喜你。” 顾怀辰脸色难看,斜视身旁人:“连你也要这样说?” 曲凉焕也淡淡一笑:“我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写信给我了,想我劝劝你,让她离开京都。” “她做梦。”顾怀辰目光清冷,唇舌清晰吐出这三个字。 “你拴着她又有什么用呢?你们之间已经这样了。” “凉焕,”顾怀辰突然眼底有了几分伤神:“你当日说她与梨染,可是,可是有什么...” 曲凉焕一怔,拍着脑门:“我没想到我的戏言让你这么在意,我当日是胡说的。” 顾怀辰微微摇头:“你不是胡说。” “你不要多想,那梨染是琴痴,你也知道夏盼琴技高超,他不过是找她切磋。” 顾怀辰低头唏嘘:“可她只一心想让我娶别人。她身上中毒,梨染知道如何解,她却从未对我说过半句。” “她身上那破毒,还不是因为你,才...”曲凉焕瞬间收声,懊恼万分。看着顾怀辰这个样子,他居然将这事脱口而出了。 顾怀辰猛地抬头,星目含威:“你说什么?” “我,我没说什么啊吗,我说梨染跟她没什么关系。”曲凉焕避开他锋利的目光,怯怯得喝着茶。 “不对,”顾怀辰一把抓住他:“她身上的毒是因为我?” 曲凉焕想抽自己大耳光,捏着自己的鼻骨,眼神飘忽。 “怎么会,她何时中的毒啊?这毒性如此猛烈,若是为我,我怎么会不知。” “哎呀,我说窜了,没这么回事。” 顾怀辰细细回想,她中毒之前,都发生过什么。骤然起身,盯着曲凉焕问道:“是那次醉花楼的刺客,她用的毒烟?” 曲凉焕颓然叹气,罢了,事已至此。于是点点头:“嗯。” “那为何我没事?” “你还记得你们撑不住了,她燃了最后一只毒烟么?” 顾怀辰点头,他记得的,也是那只烟,让他们等到了明澈和子恒。 “你不奇怪那只毒烟为何比之前的要久,也要更有效?” 曲凉焕看着他,全盘托出:“所谓至毒,都是炼制材料特殊,不易得到。自然解药中的材料也是世间难寻。” 顾怀辰愣住一瞬,抬眼自语道:“你是说那只毒烟...” 曲凉焕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她留给自己救命的,只一颗解药。” 顾怀辰悲咽万分,呆坐着,三魂七魄都丢了一般。 “你已经服过一枚血岐花心了。” 出了曲府,顾怀辰一人驾马,漫无目的地在京都城内转着,不知怎的,这马车就停在这了,怎么牵都原地打转了。 那这样的话,不能怨他,既来之则安之,他下了马,将马递给门口小厮。 小厮一怔,这手中的缰绳真的拿不动了。 “辰王殿下,我们打烊了。” 顾怀辰看着楼里人声鼎沸,转眼看着小厮:“你活够了?” 小厮撇嘴,转过头去:“那我可没看见您啊,您别说是我给您带进去的。”说罢,便将缰绳系好,一溜烟跑了。 顾怀辰一脚踏进醉花楼,那丫鬟都跟逃命似的嗖的没影了。 他按下心中不爽,左右他熟,没事...自己也能上楼。 这时媚娘正送了个公子下楼,看见顾怀辰,脸色骤然一变。打发了公子,便掐腰站在路中间了。 “媚娘~”顾怀辰挑眉:“你这是不准备让我上楼了?” 媚娘魅惑一笑:“哪敢呢。” 顾怀辰刚要抬腿,便看着她一副可惜的表情:“但真实不巧呢,辰王殿下,我们今个打烊了,明个您请早啊。” “青楼有早晨开的么?”顾怀辰陪着美人打太极。 媚娘白了白他,这么标准的逐客令,她不相信他没听出来。 这时,早已有小丫鬟通知了明澈,明澈带着一身寒意走了过来,直接了当:“确实打烊了,辰王请回吧。” 顾怀辰也不绕弯子了:“她人呢?” 明澈冷眼道:“与您无关吧。哦,还是有点关系的,不是您,我们已经出京了。” “我找她有事,让开。”顾怀辰没了耐心,有些话,他要亲自问问她。 明澈未动,一时间火药味甚浓。 顾怀辰皱眉,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怎么,这醉花楼你们不准备要了。”言语之中,尽是威胁。 此刻一道声音从角落传了过来,那声音带着一丝无力:“辰王殿下说笑了,您要来要走都随您,别拿我这小店出气。” 明澈皱了皱眉:“你身体还没好,回院去。” “不碍事的。” 顾怀辰眼里攥着她,她仍是一身素衣,面纱遮盖,与初见时一样。只是他们之间,这短短的几步路,却如隔千山万水。 他心中有怨气,有疑惑,有思念,有醋意。 他等着她走到身边,听他诉说这一切的一切。 但她并未在他身边停留,只是站在那,朝着明澈招了招手,然后俯身,客客气气道:“辰王殿下自便。” 说完便转身准备回到院中,刚走到院里,便被人扯住了。 顾怀辰眼里失神,很快便疾步走到她身边,抓着她的胳膊,看着她问道:“你就不问问我如何了,我做的这些,在你眼中毫无意义么?” 夏盼咬着唇,缓缓抬头,怎么会没有意义,她对他是愧疚的,是她不敢面对他。 “谢过殿下救命之恩,想必殿下已经知道,如今这局面是我用计逼迫您的,”夏盼仍是面无血色,嘴唇发白:“我愧对殿下的情意,自不愿惹了您的不快。” 她说的是实话,只是这字句斟酌,是她能控制自己的唯一办法了。 顾怀辰心里窝火,青筋暴起:“你这是什么态度?如今倒是我做错了一般?” “不敢,小女只是...”然后便被他封了唇,一瞬间失神,下一瞬委屈便爆发出来。 顾怀辰听着她冠冕堂皇,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堵住她的唇,疯狂后,心绪回归,便看到她脸上挂着泪。怒火中烧,还是放过了她。 夏盼终于被他放开,她狠狠地蹭了蹭自己的唇,气的浑身发抖。 “王爷自重,您已经娶妻了,就是来我们这找姑娘陪您,也要人家同意。” 顾怀辰看着她委屈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明明他才委屈呢,她倒是在这嫌弃起他来了。于是狠了几分:“娶妻了如何,我告诉你,逼急了我给你捆回去做小。” 她终于忍不住了,泪如决堤办涌了出来。尽管她已经很尽力了,她克制自己,但还是在听到他说这样的话的时候,难过的要窒息了。 第一二八章--世人如何,与你我何干! 京都醉花楼 夏盼奋力地憋着泪,眼睛瞪得溜圆,一字一字的蹦:“我就算,是死了,也,不可能,给你做小!” 顾怀辰愣住,这是这些天,她说的最像她的一句话了。 但还未来得及高兴,看着她怒气烧灼,便扶了额,他随便发泄一下怒火而已,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收场。 烦躁地皱了皱眉,一把横抱起她,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将她甩到屋里的榻上。 夏盼止了泪,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坐在床上了,她怒了:“顾怀辰!!!” 他终于一笑:“想起来我叫什么了?” 夏盼低着头,死死咬住唇,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来。 顾怀辰坐到榻上,将她的面纱挑下。抬手怜惜,指间蹭过她的脸,勾走那两行泪:“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呢,我为什么气不过你呢?” 她没说话,但也没止了他的动作,他的指尖带着他的气息,再一次,戳破她那层没用的破烂盔甲。让她一次次堕落,一次次陷入,无法自拔。 他眼中有惑,微微靠近:“我哪里做的不好了,又是哪做错了?” “我为你寻药,告诉你别糟蹋自己,你没听。” “我对东宫动手,和父王打太极,你跑去找了父王。” “你昏迷在我府上,以此胁迫我娶别人,我不得已娶了。” 他字字诛心,仿佛一字一句都如同冰针一般,直刺入夏盼身体里,她身上千疮百孔,却不见伤人之物。 她摇了摇头,终于肯带着满面的泪痕看着他了。他眼底有伤,却仍是爱惜地,抚着她的脸。 顾怀辰看着那双泪眼,轻声问道:“你还要我怎么做呢?我哪件事没有做好。” 她只颤抖着摇头,终于,哽塞哭腔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贪生怕死,是我想要那个血岐花心。我怕你弄不到,我怕陛下迁怒,我怕死...” 他止住了她的话,伸手抱紧她:“我知道你的毒是为了救我,自是我欠你的,你要我怎么还都好。” 夏盼本想挣开他,可听到后就怔住了,他知道了。接着被他环在怀中,他身体上清香如昨日,温暖如往常。 “可我还是一句话都没听,还是逼你接了别人入了府门,住进了我给你造的院子...”她没了气力,只顾着说话,任由自己被他圈在怀中。 顾怀辰将下巴贴在她的发上,上次一抱着她,不过一个月的事,却恍如隔世。 “我没有与她如何,更不可能让别人住进你的院子。我要你做我妻,自然我也只是你一人的夫君,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他双眼闭合,声音无力。 她终于似是宣泄一般,抽泣着喃喃自语道:“可你已经成婚了,还是我亲手造就的...” 说到这,夏盼突然又哭了出来,想起曾经自己的话,她扯着嘴角自嘲:“不是月老没将你我绑在一起,是我啊,是我把你和别人绑在一起了。” “我不该逼你的,我也不该走进京都城,我,我不该贪心,不该妄想与你有何瓜葛...可是我没办法啊,顾怀辰...” 这三个字,掺了太多情绪,一出口,他便妥协了。 “我没关系的,都过去了,”这世间没他,还是会有其他姓顾的做帝王,但这世间没了她,他怕是一世难熬了:“你不是要去看西南的花海么,我带你去,我们离开京都。” 夏盼回过神来,慌乱地摇着头,拉开他:“不可以,我做不到。”她没办法自私地,让他带着自己离开。看着大晏百姓,五年内经历动荡。 神仙有博爱之心,感念苍生,她没去了仙根,她做不到。 “如何不能,父王龙体康健,他有别的儿子,博衍也很聪慧。”如何,就要逼他坐这个位置。 夏盼咬着唇,她没办法开口告诉他陛下身体的事情,她只能说道:“你知道,你才是对世人,最好的选择。” “世人如何,与你我何干!” 顾怀辰怒从心起,为了天下,他要娶妻要被人胁迫,为了百姓,他没有自由。这一刻,他不想管了。 夏盼心里突然痛了,她缓缓伸出手:“我知晓你的情意的...” 顾怀辰看着她,满是疲累,低声问道:“太子可以不管百姓,三哥可以不顾这朝政,我为何就不行。这天下,与我何干...” 她就在这一刻,眼中有了希冀,含着泪,璀璨片刻。 她的手终于抚上他的脸庞,眼中闪烁。 “你明知并非如此,你与他们不同,你见过江南的山水,触过西北黄沙,你爱这世间,爱这世人。” 顾怀辰缓缓抓住她的手,她冰凉的双手夹在他的脸和手掌间,他绝望且沙哑:“可这世间,让你离开我,让我不快乐。” 她知道的,她懂的。她未说话,只是给了他安静的时间。 帝命便是这么个东西,尝人世间的极乐,品人世间的极苦。一念偏差,便毁了一世修行。 她不想让他走错一步,因为他还有阎王判官要见,因为他还有来生。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泪干了,终于开了口:“让我走吧。” 他没松手,只是声音沙哑道:“你要怎样都好,可是你不准离开我,我说过,这世间太苦,总要你陪我,才好过。” “可你已经是别人的夫君了,无论你和我愿不愿意,总归,结果是这样了。”她自嘲着,微微抬起手,将眼前的,他的一缕青丝放在手中,看了良久。 “我只是给她个名分,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你给我些时日,让我想想办法可以么?”顾怀辰烦乱,他的确还没有想好如何做。 她一怔,她确实与他说过,她不在乎名分这样的东西。一颗真心不能给两个人,但名分算什么,陛下的女人千千万,哪个敢说她们有一点不同? 但是,这不是他们还能走到一起的理由,她淡淡开口:“你不会伤害她的,你不是这样的人,做不来这样的事。我也不会入府去做你的妾室,我也做不来。” 她心里清楚,他已是走到了正轨,娶了【护国公女林氏】了,接下来的举案齐眉,情诗万首,也会接踵而来的。 她怕是做不到,眼睁睁在他府中,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了。 顾怀辰眼中一暗,他确实做不来休妻这样的事,毕竟林氏没错,他不能白白毁了一个姑娘的后半生。林苒汐,只要没做错事情,她便会在他王府里过这一辈子。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沉默。 他缓缓开了口:“我会想办法的,在这之前,你听一次话,你留在京都好么。” 她苦笑,他不能休妻,他有什么办法可想。在她昏迷前,她已经推演过了,他们之间已经没可能了。 “我想出去转转,京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她垂眸,小心翼翼的说着。 “不好。”顾怀辰低语,他心里清清楚楚她走了,便回不来了。 这时,外面嘈杂声起。 只听着明澈冷冰冰的声音在院内炸开:“怎么,你们王府的人,都不会好好进别人家了?都要用闯的?” 子恒抱歉地笑了笑,实在没办法,那醉花楼里的人,真的不是很欢迎他。他只能从后院翻墙进来,一进来便看着明澈堵在门口,一副臭脸,想也知道,自家王爷就在屋中。 所幸明澈并不想拦他,只是出言讽刺一番,对于子恒来讲,无关痛痒,就当调情了。 于是他轻松走到夏盼的屋前,忘了敲门,直直推开门进去。 一进去便看到哭的眼睛都肿了的夏盼,和一脸不乐意,似乎要千刀万剐了自己的自家王爷。 “你闯人家院子干什么?”顾怀辰似是不满道。 夏盼尴尬,刚刚貌似您也是闯进这院子的。 子恒明显感到,是自己破坏了这好不容易有点缓和的气氛,引起了顾怀辰的不满。他尴尬半分,接着说道:“王爷,宫里来了消息。” 顾怀辰的心思还在身旁的人上,不耐烦道:“怎么了?” 子恒张张嘴,似乎有些避讳的看了一眼夏盼。 这一眼,被夏盼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立刻心里就不是了滋味。看吧,到底是有了新王妃。他一点都不顾念与自己的革命友谊了。 夏盼撇撇嘴:“昨日东宫大火,你还让明澈把消息分享给你们呢,真是不要脸。” 子恒满面尴尬,嘟嘟囔囔:“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夏盼心里酸涩几分,推了推顾怀辰:“那你们出去说吧,你们总不会,把我这个病人,从我自己屋子里赶出去吧?” 顾怀辰皱眉,子恒这不是在这添乱么,好不容易才跟她交流了会儿感情,这被他一搅和都没了。 他近乎于从齿缝中漏出一句话:“有什么事快点说。” 子恒还在跟他挤眉弄眼,极其不自然地谄笑两声:“其实也不着急,要不晚点回王府的吧。” 夏盼生气的踢了一脚顾怀辰:“出去说吧,我不稀得听。” 子恒只好俯身试图靠近顾怀辰的耳畔。顾怀辰已经很窝火了,一脚踹开子恒:“你就站在那,现在就说。” 看着顾怀辰万分嫌弃自己的表情,子恒突然冷笑一声,王爷,小的可是努力了,您让小的说的,小的说便是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极其迅速,且吐字清晰:“陛下似乎有意,让您纳赵将军家的姑娘,做侧妃,要是消息无误,旨意这两日就能下来。” 说罢,看着一瞬间脸色又重新忧伤起来的夏盼,又看了一眼目光能杀死人的自己主子,子恒很没心理负担的,鞠躬推掌:“小的的话说完了,小的在院外等您。” 然后便趁着天塌下来之前,闪到院子里,还贴心的重新关了门。 顾怀辰仿佛石化一般,看着被子恒关上的门,很久都没缓过神来。 夏盼则是咬着唇,一忍再忍,看吧,就算你不愿意做小的,有的事人愿意。 “我不会的。”顾怀辰终于从想暴揍子恒一顿的念头里,回过神来,几乎是一瞬间就感觉出来了身边人的委屈。 “没关系的,王爷您的院子跟我已经没关了。”她睫毛微颤,神情再一次变得寡淡。 顾怀辰扶额,再次想暴揍子恒一顿,这下好了,一下回到开国前,刚才说的一大长串都白说了。又回到原点了。 “明日我会进宫的,我回去准备一下,”天色已晚了,此事如此着急,必是发生了什么,顾怀辰需要早做打算:“你答应我,听我一次,就这一次,别出京都,好么。” 她已经顺势一躺,将被子裹到自己身上了,并没有接他话的打算。 顾怀辰伸出手,牵了牵她的发丝,便起了身,走出了房间。 一出门,便看到子恒又是搂着明澈在絮絮叨叨,一副万事太平的样子,也不管明澈的一张冷脸,自顾自地眉飞色舞着。 顾怀辰眉头一皱,他倒是心大啊:“还不走!” 子恒一惊,回头看着顾怀辰一张臭脸,扫了他一眼后,便走出院门。 他撇撇嘴,很是不舍告别道:“改日再来看你啊。” 明澈无语:“快滚。” 一路上两人驾马回府,顾怀辰皱着眉问子恒:“你就看不出来,明澈并不怎么爱搭理你么?” 子恒先是“呵呵”了一下,转而笑眯眯回问道:“您没发现,整个醉花楼,都不怎么欢迎您么?您不是还照进不误么...” 顾怀辰一瞬便黑了脸,阴嗖嗖地看了一眼子恒:“我夫人在里面,你夫人也在里面?” 子恒只是高傲的“切”了一声,仰着头,转回正前方,不再理他。 回了府,顾怀辰细细听过子恒的消息,良久未言。 子恒倒是困惑道:“这消息并不难得,醉花楼理应比我们更早得到消息,可今日看着夏娘反应,似乎是不知道的。” 顾怀辰不咸不淡地瞟了一眼他,他也好意思提起这事。 后叹气一声,颇为无奈:“她这几日,怕是早已撤了所有的探子了。” 子恒这才“哦”的一声回过味来。 顾怀辰习惯性地用拇指摩挲着食指骨节,她都要走了,要那些探子作何用。 次日清晨 下朝后,顾怀辰并未出宫,而是一身朝服,直接随陛下回了长青殿。 顾怀辰进了殿,待宫明刚递过茶水,直截了当:“父王,您要给我纳侧妃?” 昨日陛下方才在与妃嫔用膳的时候,说过这件事,他今日早朝便来了。 陛下微微抬眼,将茶杯轻轻放下:“你倒是,也都不避讳了。” 顾怀辰也是一笑,并不躲闪。 第一二九章--梨染,你喜欢我吧? 皇宫长青阁 顾怀辰对上陛下的目光,只淡淡回道。 “您也没想掖着藏着,这宫里,若是您想按住的事,便一个字也穿不出来。”自然,想传出去的话,也会一字不漏的传进那人的耳朵。 陛下轻笑,点头:“不错,纳侧妃的事情,朕有此意。” “此事并不合适,我才大婚,这样做,有碍皇家声誉。”顾怀辰微微俯身。 陛下挥挥手,赐了座,手里似是闲散的拿起案上的折子:“她恢复的如何了。” 顾怀辰蹙眉,一瞬后答道:“在恢复,还未痊愈。” “她要出京都,你为何拦她?” “儿臣...”顾怀辰实在是,几分尴尬,这一副父子聊家常的场面,让他无所适从。 “随便聊聊而已,朕是很喜欢她,且也不会再伤她什么了,”陛下微抬头,目光仍在折子上,手中的笔走走停停,似是随意:“至于你,困着她,是不是自私了点。” 顾怀辰一时间不知道说点什么。 “她可同意做你侧妃?” 顾怀辰眼中暗淡,摇摇头,似是反应过来,陛下并没看他,又缓缓道:“她不会同意。” 陛下并不惊讶,继续问:“你要休妻?” 顾怀辰哑口无言,憋了半天:“不会。” 陛下似乎不悦,皱着眉将手头的折子丢给顾怀辰,又叫宫明将朱笔递过去一支:“那你困着她做什么呢,娶一个,和娶两个,对你来说有什么不同。” 顾怀辰接住折子,看着陛下的朱批,微微停顿,想了想,重新补充了些,交于宫明,递了回去,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但总归,是想她留在京都的。”似乎这样,他们之间,就还有一丝可能。 陛下看了看折子,未说话,将折子丢到已批的一堆。 “辰儿,做帝王已经很累了,做个情根深种的帝王更累,做个帝王的情根所在,若想长远便是整日殚精竭虑。” 顾怀辰突然说道:“父王,儿臣想立平妃。” 陛下似乎停滞了几瞬,接着就继续提笔勾画,淡淡道:“可以,等朕百年以后,你想做什么,都没人拦你。” 顾怀辰眉头一皱,跪倒地上:“儿臣不敢。” 陛下瞥了一眼他,终于停下笔,眼中无波无澜:“起来吧,朕没有话外之意,只是阐述事实,如今朕还活着,就不可能让你做出这种打护国公脸面的事,至于朕百年之后。” 陛下顿了顿,心中却是苦笑,许是几年之后吧,继续道:“朕已经对得起列祖列宗了,这份祖宗基业也算不辱使命,你愿意怎么折腾,便是你自己个的事了,用不着与朕说。也别上祠堂,来糟朕的心。” 顾怀辰本说这话,只为试探,却不料,父王似乎是真的与他交心一般,扯着家常一样,随意的聊着。 “儿臣笨嘴笨舌,但却无他意。” 陛下“嗯”了一声:“容朕再想想吧,下去吧,朕有些乏了。” 顾怀辰这才告了退,除了城门,子恒焦急地等着,看见他便问道:“王爷,陛下怎么说?” 顾怀辰瞥了一眼他:“其他的事也没见你关心过,你这会做什么这么勤快?” “哎,上次的事,我算是和赵家那个大小姐结下梁子了,”子恒哭着脸,将顾怀辰送入马车:“我可不想她当我主子。” “出息,”顾怀辰耻笑一声:“和我昨晚预料的没差,父王放口风出来,便是探探我的意,如今,想必也不会这么快做了决定。” 这下子恒才放了心,驾马车回了王府。 醉花楼 顾怀辰冲进来,抱着她回屋,又走了。 一切都落了梨染的眼,他秉着自己一颗闲散的心,回了屋,告诉自己,这些事与他无关,他默默拿出焦离,却怎么都弹不出她的味道。相比之下,自己手里的东西,既不像他平日里清冷的调子,也没有前些日子里的韵味了。 一时间烦躁无比,没弹几个小调,便收了琴。 起了身,缓缓走到院中,转了两圈,冷冷的夜风,才吹散了几分他的无名之火。 正要回屋,便碰上了也出来吹风的夏盼。 看见梨染,夏盼缓缓走过去,到亭子里坐了下来,拍了拍旁边的石凳。 梨染看了眼她,这次倒是很会照顾自己的披了斗篷,他缓缓走过去,坐了下来,似是调侃道:“这次不喝酒了?” 夏盼朝他一笑:“靠赌回来的命,说什么也要珍惜点不是?” 梨染看着她,不出所料,她眼睛哭得肿了起来,他皱眉,似乎只要见他,她回来便是这个样子。 他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尽力随意地问道:“你不走了是吗?” 夏盼一笑,摇了摇头:“怎么会呢,还是要走的,我们已经是这个样子了。难道你觉得,以我一己之力,还有什么返还的余地么?” 梨染似乎松了口气,嘴角也扬了几分:“什么时候动身?” 夏盼拄着胳膊,看着梨染,几分认真:“我要走的,但是不能同你一起了。” 梨染的嘴角收了回来,不解道:“这是为何?不是说好了,我带你回江南的么?” 她瘪了瘪嘴,抬眼望着梨染。初见时,他如谪仙一般,身上没有一丝的凡尘气,一身清冷,仿佛比她还像个神仙。 但现在...她咬了咬唇不知道自己,这么说,会不会显得太自恋,但总归,是要与他说清楚些的好。 “梨染...” “嗯?” “我听到你刚刚的琴声了...” 梨染侧过头,看着她,她正咬着唇,双臂做枕,头躺在石桌上,他几乎一瞬间,便想开口提醒,那石桌冰凉。 但还是忍住了,挑眉问道:“不过是近日里疏于练习,弹得差了些,有什么大不了?” 夏盼瘪了瘪嘴,不太好意思地开口道:“不是生疏,就是吧,你不觉得,有些杂音么...” 梨染心里不爽,偏这世上敢说他弹得不好的,就她一个人,他随意回道:“有点吧。” “你心绪乱了,因为什么?” 梨染一怔,明白过来,他听得懂她琴里的哀苦,她自然也能听出自己的烦躁。 于是满不在乎地说道:“还能因为什么,你们太吵了罢了。” “可是你在醉花楼,给卉儿弹过曲子吧,陪着她登过一次台吧。” 梨染点头,当时卉儿只有这一个请求,他心怀愧疚,自然点头应下了。 夏盼当时并不在场,但不难猜出,他是怎样一曲惊了整楼人。琴仙之名,被牢牢印在醉花楼里,她这楼那些日子,都被人挤破了门槛。 “楼里吵闹更胜我们,你对卉儿也心怀愧疚,可你的琴音,可有一丝慌乱?你学琴天赋极高,老师也极为苛刻,你早有了两耳不闻,心无旁骛的境界。我们如何与你何干,外面再吵闹,也不该扰了你半分琴音的。” 梨染蓦地镇住,听着她的声音,在这夜里散开。 “梨染,我不是你的良人,你对我,也并非爱情。” 一句话,在梨染脑子炸开,他睫毛剧烈地抖动着,心在狂跳,他缓缓转过头,想说她一句“你想多了”竟都说不出口。 哎...夏盼叹气,是她的错,她前些日子沉浸在自己的矫情里,没注意到梨染的变化,居然还同意跟他一起去江南。 如今想起来,早在很久前,梨染就有了情绪这种东西。 梨染从未被人如此说过,也从来没正视过自己那些混乱的心绪,突然就被她赤裸裸地扒出来,有些慌了,还有些气急败坏:“我只是,被你的情绪感染了而已。” 夏盼仍旧枕在自己的双臂上:“那你现在生气什么呢?” 梨染顿口无言。 “你看那池塘,”夏盼看着近处的池塘:“它虽然映着月亮,但只是有月亮的影子,并不会因为阴晴圆缺,而波动一分。只可能因为里面的鱼,才会被震得搅了平静。” 梨染似乎是赌气一般,冷冷说道:“还可能因为被风吹了呢。” 不想,夏盼颇为同意地点了头:“对啊,我就是那阵风,我把我的故事带给你,你被我吹得波光粼粼,你以为我进了你心里,但我只是路过。待我走后,你依旧会回归平静,直到你的心里进了一条鱼,或是生出什么东西来。所以,你对我也不是情爱,你不用困扰。” 梨染突然轻笑,转过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若是我偏说你是那条鱼呢。” 那样妖气的一声调侃,却吓得夏盼起了身,咳了一声:“不要吓我。” 梨染兴致渐浓,靠近几分:“我倒是还未娶妻,那一后院的人也都能散了去,也不介意这一生游荡在外,四海为家。” 他贴的太近了,夏盼已经不能再倾斜了,否则她便会倒下去了,她慌张地吞了吞口水。 眼看着她就要倒地了,只见梨染突然收了情绪,起了身,回了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斜眼看她:“你放心,我还没堕落到喜欢个酒鬼的程度,你喝完酒,睡相也很难看。” 夏盼一把扶起自己的腰,也顾不上争论了,忙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但是你还是要跟我去江南,”梨染淡淡地看着她:“到了江南,你们要走便走吧,你那双手,我还是不能放心,让它们折在京都的。” 然后也未管夏盼,白衫飘飘,回了自己屋中。夏盼还愣在院中,没从他刚刚的那一系列举动中明白过来,直到风有些大了,才抖了一下,想起自己该回屋吃药了。这才离了亭子,回了屋。 梨染进了房门,便皱起了眉,将焦离装回琴箱,这琴,近日是断断不能再抚了。 次日晨,梨染一如往常早起,梳洗后翻开书,清清冷冷,无声无息。 这时,门又被大力推开,他不用抬眼便知道只是,仍看着书,只是问了句:“身体好多了?今日起得这么早呢。” 夏盼一笑,手一挥,进来几个小厮,三下两下就将梨染的东西搬了出去。 梨染眼睛暗了暗,合上书,抬眼问道:“怎么,你要赶我走了?因为你觉得我对你图谋不轨?” 夏盼白了一眼他,笑着说道:“不是一早说好,你先出城,到客栈等我吗?我随后便走,送你回艰难,我们江南告别后,就各奔东西。” 梨染瞥了眼她,声音淡淡:“我可不觉得,昨天过后,你还会离开。” “会啊,”她眨了眨眼,脸上余笑:“我也不觉得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不走,在这一点点消磨时光么。” 梨染皱眉:“你当真没框我?” 这时明澈也进了屋,抢鲜替夏盼答道:“她没有,你去城外等吧,我会带她离开这的。” 梨染似乎还在思索,夏盼“哎呀”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三日后,我与你在客栈汇合,到了江南吃了饯别酒,我们再分开。” 梨染点点头,忽然滞住了一瞬,轻声开口问道:“卉儿呢?” 夏盼尴尬的笑了笑,说了句:“还未起,你可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她?” 梨染顿了顿,一时间竟不知道有什么可说了,他还了她一个愿望,用卉儿的话说,他们已两不相欠了。 他脸上有一丝温柔:“就,祝她万事顺遂吧。” 梨染这才动了身,一同走到院口,突然转了身,从车中的行囊,拿出琴箱,递了过去:“这把焦离,放在你那,三日后你将他带给我,我见不到他,是不会离开客栈的。” 夏盼瘪了瘪嘴,似乎不是很想接过来。 明澈伸出手,替她收起,郑重应道:“好,三日后,我们带着焦离去找你。就算城门紧闭,我也会带她翻城墙。” 夏盼尴尬一笑,悄咪咪的嘟囔一句:“我才不要翻墙。” 接着对上梨染的目光,她只能点点头:“放心吧,只要我没死,我就会去寻你的~我也犯不上翻墙,总归是有办法的。” 梨染轻轻应了一声“嗯”,上了马车,关上车门前,似是想与她说些什么,后还是低叹一声,微微牵了牵嘴角,如春枝细雨般,温润道:“回去吧。” 夏盼笑着摆摆手,然后嘱咐小厮几句后,那马车终于缓缓驶动,带着那飘然出尘的白衣公子,渐行渐远。 第一三零章--一个新的身份 梨染不自觉地掀开马车窗,回头看了看,她今日穿的是一条水蓝色的长裙,素白的外衫,笑意盈盈正在与他挥手。 他微笑着放下帘子,往事如斯,走出京都这困兽的牢笼,便还有四海可歌。 他带着满心的期许,离开了京都这座皇城。 送走了梨染,夏盼和明澈走回院子,发现院里突然就空荡了起来。 没了日日的琴音,当初负责他起居的小厮也回了楼中伺候。夏盼走入醉花楼,现在太早,楼中还未来得及清理。还留着昨夜的旖旎之息。 打扫丫鬟们,才是做工的时间,走入楼中,似乎困倦的抻了抻腰。看见夏盼这个时间便在了,一丝惊讶,草草问好。 夏盼挥了挥手,缓缓抬脚走上二楼。 推开熟悉的房门,夏盼坐了下来,随手拿起身旁的发梳,梳了几下姑娘的发。 “为何不去送他呢?”夏盼问着床边的卉儿,显然她已经呆坐在这很久了,而街上,也早已不见了那辆乘着他的马车。 “见了说什么呢,”卉儿脸上有悲戚的模样,声音也沙哑不堪:“我又想听他说什么呢。我想给自己留点念想,没告别过,说不定还会再见的。” 夏盼叹息,将放在卉儿身旁的白袍轻轻拿起,盖在她身上。 “若是知道,你有一天会遇到他,会用这样的方式出楼,我当日就该逼你做个清倌的。” 霏雪笑了笑,靠在她身上:“若是没有他,也会是另个人,许是用更残忍的手段,让我明白,这世间的情,不是谁都能有的东西。我当日与他说,我不怨他,并不违心。” 夏盼点点头,诚然梨染接近卉儿另有目的,但除了真心他给不了,他也不知如何给。其他的对卉儿都是极佳的,愿意为她赎身,愿意聆听她说话,愿意带她回府。这都是梨染作为一名矜贵的公子,能给的最好的。 夏盼想了想,还是转述道:“他说,祝你万事顺遂。” 身上盖着他留下的白衫,听罢,卉儿突然就落了泪,将头埋在夏盼怀中:“我再遇不到下一个人了。” 夏盼没说话,是的,她遇不到了,世间男儿郎千千万,但却再没人能比得上梨染了。 梨染是老天的恩赐,也是魔障。 她抱着怀中的姑娘,抚着她的背:“但你已经看过这世间最美的秀山水色,已是无憾。即使日后再无一处山水如他万分之一,可还有雪山皑皑,枯木黄沙的风景要看。景色有别,你还会遇到很多人的。” 第二日入夜,夏盼开始与明澈默默收拾行李,尽量悄无声息的,带最少的东西。大件的用品已经在梨染的马车上了,他们只要带上一个包裹,背着焦离,驾马出京。夏盼怀里揣了陛下玉佩,别的地方不好说,守城的禁军,定是认识的。出城不是什么大问题。 夏盼将物件收拾妥当,兜里揣了几张曲家票号的票子,准备揣在身上,到了江南与梨染换了散票,才能用。不然,这就是个追踪信,她到哪,京都都能给她揪回来。 还有一块辰王府的牌子,一枚陛下的龙纹玉佩。这便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你明日早晨将霏雪接回来吧,”夏盼将东西收好,与明澈说道:“她被我安置在花嬷嬷那也有几日了,应该不会引人起疑了。” 明澈点点头,思索一下:“她以后去哪?” 夏盼扬了头,颇为慎重地问道:“你如实告诉我,你可对霏雪有情意?” 明澈思索一番,认真的从心中感受了一下,眼中诚恳,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欣赏她,怜惜她是真,但确实没有男女之情。” 夏盼心中了然,明澈乃是仙体转世,又因这一世是为自己而来,固然司命是不会给他留情根在的。明澈这一世命理简单,无根之人,落在道观,心中清净是自然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 夏盼想过这个问题,霏雪现在已是孤身一人了,如果明澈对她没有情意,她也不喜江湖之事,想来是愿意留下了的。 “我给她重新做了我的面具,本就没几个人见过我不带面纱的样子,她若是想留在京都,与媚娘他们一起,醉花楼也算是个她们的家了。”夏盼说道。 “我会给顾怀辰留一封信的,霏雪于废太子之事有功,他不会为难她的,”夏盼看了看此刻已经灯火通明,歌舞声起的醉花楼:“相信霏雪也能帮我照顾好她们,总要给她点挂念,她才好活得下去啊。” 明澈点点头,也算是最好的去处了。 第三日,夏盼趁着早集来往人多,总算从花嬷嬷介绍的医馆,将霏雪接了回来。 一路上,霏雪只是满是感激的谢过明澈和夏盼的救命之恩,然后便未言片字。 回了醉花楼,直接进了院子。 霏雪进了屋,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重重叩首:“谢姑娘和明澈哥,助我复仇,如今我心愿已了,如此大恩,霏雪不知如何感谢。” 夏盼看了看身旁的明澈,稳如泰山的站着,只好自己扶起霏雪:“你不知如何感谢,我倒是,有个忙要你帮,许是会耗上你的余生。” 霏雪听完,没有半分迟疑:“自当肝脑涂地,这条命就是姑娘的。” 夏盼苦笑,拉她坐下:“没有那么严重,也用不着你拼命做什么。” 霏雪点点头:“夏娘你说,但凡我能做到。” “你自然能做到,只是,若你不愿,我也不会强迫你,还是看你心意的,”夏盼顿了顿,瞟了一眼明澈,马上转回目光,缓缓说道:“我与明澈,今晚就要离开京都了。” 霏雪点点头:“何时回来?” 夏盼尴尬道:“我这辈子许是都不会回来了。” 霏雪明显一怔,目光偏了几分,她心中也大概知道原因,只是垂眸缓缓点了点头。 “我与明澈自小一同长大,算半个姐弟,是要一同走的,”夏盼顿了顿:“你若是想留在京都,你可以带着我这张脸活着,我前阵子生了场大病,且你与我声音本就相似,只是这身份有些尴尬。” 霏雪明白过来,她不禁抬头看去,那持剑伫立在一旁的男子也在看她,但他瞳中清亮,全无杂念。 她心里知道,他对自己并无情爱,而她,复仇才是人生的关键字,她也不会纠葛于这些。 霏雪终于勉强扯了扯嘴角:“我可以留在京都,夏娘的身份怕是全京最自由的女子了,有什么尴尬。都还需我做什么,时间上有些来不及,我会尽力记下的。” 夏盼看她很是洒脱,似是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笑:“那就好,我还怕以后卉儿再看上哪个傻小子,没人拉住她呢。还有媚娘,跟卉儿拌嘴了,你便顺着她的毛说便行了。晚上我们几个一同吃个饭,就当为我践行了。” 卉儿也一笑:“我会帮你守住这的。” 夏盼突然抱了下霏雪,在她耳边说:“希望你浴火重生,将前尘往事一并忘了,好好地帮我照顾好她们。” 霏雪鼻头一酸,伸出手,在她的肩膀点着头:“你放心。” 明澈去通知卉儿和媚娘,准备酒菜了,卉儿立刻起身准备,媚娘却是几分低落,说自己要回屋梳洗一下再来。 夏盼在屋中,教着霏雪,如何用面具,如何卸掉:“这面具,我做的皮实了些,上了脸,沐浴梳洗都不会耽误。五六日内,若是不用药水,任谁都撕不掉的。除非把你这小脸撕破皮了。” 霏雪一笑,学着带上:“放心,我会保护好的。” “嗯嗯,”夏盼将假面帮着霏雪带好,看着自己用惯了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夏盼还是一惊,感叹道:“简直就像我照镜子一眼啊!” 说罢便把霏雪推到镜子前,霏雪也是吃惊道:“简直一模一样。” 夏盼得意地翘了翘鼻子:“害,也不看看是谁的手笔。就是委屈你,以后要带着这么一张有伤痕的脸活着了。” 霏雪缓缓摇了摇头,低落了几分:“我的脸,从来就没有好事情。” 夏盼不忍看她陷入回忆,忙拉着她说道:“你穿上我的衣服!一会儿,让媚娘她们猜猜哪个是我,哪个是你,哈哈哈哈哈。” 说着便带着霏雪换了一套自己常穿的素服,两个人在屋中咯咯地笑着。 卉儿忙着在亭中布置吃食,却是媚娘先进了夏盼的屋子。 听着屋内两人的欢声笑语,媚娘媚眼一眯,推门就进去了。 夏盼正和霏雪笑着,突然一道妖红的身影便晃了进来,来人声中含怒:“好啊,果然霏雪回来了,你就又开心了,这半个月,怎不见与我说笑...” 待到话说了一半,媚娘便停顿住了,怒气的兰花指,瞬间变得迟疑起来:“你,你,这是什么情况!” 屋里的两个“夏盼”相视一笑,一同轻声道:“你猜啊。” 说罢有咯咯的互相推搡起来,看的媚娘气不打一处来,“哼”的一声,跺脚,转身,朝着亭中忙碌的卉儿喊道:“你快过来,你看她们两个~” 一声魅唤,将卉儿引了过来,卉儿蹙眉,便说便往屋里走:“你不帮忙也就算了,一天还在这,瞎喊什么,有什么大不...” 接着便一声吸气之音,惊得瞪大了眼睛。 卉儿愣了一会,用手肘推了推媚娘:不是很确定地问道:“夏娘和霏雪?” 媚娘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没想到卉儿居然“噗嗤”一声笑出声,两步跑了过去,满面惊讶地看着两人:“这也太神了,哈哈,好像夏娘分身了一般。” 媚娘扶额,卉儿这么快就倒戈了。 卉儿问道:“所以哪个是夏娘啊?” 两人又是齐齐道:“你猜啊~” 卉儿左看看右看看,偏两个人的身高,体态都很像。且这面具本就都是假的,她看了好一会,终究认命:“我看不出来,我猜,这个是夏娘吧。” 她皱着眉,拽了手边的袖子。 不料媚娘很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对,另外一个才是夏娘。” 不仅是卉儿和霏雪,夏盼也是一惊,她自己都认不大出来,媚娘如何认出来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像门口走去:“这你如何认出来的。” 媚娘一笑,挽上她的胳膊,带着她走向院中,笑着说道:“因为你头上戴的那只骨簪啊~从你回来后,几乎日日带着。” 夏盼顿时被被噎住了一般,喉中哽塞。她抬手,微微摸了下那枚刻着莲花的簪子,思绪飘走。 想起当日他将自己打磨的骨簪,一心喜悦交于了她。想起在半仙境的寥寥几日,却当真是他们之间少有的,两人时光。 她不知不觉间,就已来到亭中,被媚娘扶着坐了下来。 整理了情绪,望了望在后面聊天的卉儿和霏雪:“快来,眼看要天黑了。” 卉儿笑着走了过来:“不怕。我在旁边置了烛灯的。” 一桌人欢声笑语,喝着小酒,聊起刚开楼的事情,卉儿仍是心有余悸,与媚娘和霏雪讲着。 “当日我真的怕她给我卖了,京都公子哥,全等着咱们开张,还有三日,我们这连一个姑娘都没有。” 说罢卉儿便夸张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以表惊叹。 “呵呵呵,”霏雪捂着嘴:“你倒是胆子大,居然当初还敢进来做丫鬟。” 媚娘也听得津津有味,夏盼在一旁陪着笑,暖洋洋地看着一桌的姑娘。 酒过三巡,霏雪突然哭了,手肘拄再桌上,抚着昏沉沉的额头,莫名落了泪。她反应过来,还是因为,媚娘终于从夏盼的怀中起了身,拉了拉她的手。 霏雪这才猛然回神,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才发现已是满面水痕了。 她尽量笑了笑:“好长时日不饮酒了,竟是这么容易就醉了。” 夏盼叹息,几个姑娘家,喝完酒,总是伤春的。果然,这气氛很容易感染了旁人,卉儿忽然余光一瞟,看了看那扇已经关了的门,慢慢将失落染了眼。 第一三一章--夏盼中毒 夏盼一叹,晃着酒壶,也想起了梨染。 她大口捧着坛子喝酒时,自己曾嘲笑他拿个小酒壶如何。可如今自己这身体,所换甚多,连带着自己个也觉得这身体金贵了起来。 只是卉儿没有落泪,而是嘤嘤唱起了小曲,婉婉动听。媚娘拉着霏雪,缓缓起身,身姿婀娜,衣决飘飘。 夏盼笑着,挪不开眼,看着京都最美的三个姑娘。 一曲唱红尘,一袖拂逍遥。 月渐出雾,亭台美影如斯斯。 这是重逢,也是离别。 恣意也是一生,后院也是一生。她笑着喝光手中酒,她的姑娘们啊,不求洪福,只愿无悔。 明澈本在侧院自己房间躺着,听着他们四个姑娘时而笑声高昂,时而抽泣哽咽。他只有无奈摇头的份,二十岁的姑娘家家,怎么笑泪都如此多。 然后细细合算这,一会出城的事情。 夏盼计划他们从离皇宫最近的北门出城,自然是用那陛下的玉佩。一句“奉陛下密令出城,速开城门。”怕是,的确没有一人敢拦着。 他忽然有些困倦,可再过一个时辰,他们便要走了,明澈便直了直身,推开门,准备去院外吹吹风。 一开门,看见四人早已吃醉了酒,都东倒西歪地躺在一起,明澈无语,别人还好说,她一会儿可是要和自己出城的,这个鬼样子怎么骑马。 但眼神扫过桌子,明澈立即皱了眉,疾步上前。 这桌上只有几个酒壶,她就算都喝了,也绝不会醉成这样。 他立刻警惕,抬手先是摸了摸她的脉搏,确定只是昏迷了才稍稍放心一些。接着便开始闻了闻这桌上的东西。他闻了一圈后,几分怀疑,重新摸了摸卉儿和霏雪的脉,的确是中了迷药。但这酒菜并没有异常,奇怪。 但是若不是酒菜,在空气中,或是其他东西,夏盼必会警觉。以她的识毒能力,不可能会中了别人迷药啊。 他试了试几个通脉的穴位,她也没醒过来。明澈皱着眉,一瞬间便怀疑起了顾怀辰。可是他们今日出京的消息怎么走漏的? 明澈先是一把扛起她,将她丢回屋中,然后拿了药箱,看着里面的银针,有些犹豫。他只学了皮毛,并不知道这种时候改作何。 就在这时,他突然问道一股刺鼻的气味从院子的四角丢了进来。 他来不及想太多了,他一个人是救不了外面三个姑娘的。于是迅速拔出银针,抓起夏盼的手腕,照着三个联通筋脉,最痛的穴位,扎了进去。 “啊!!!”夏盼被疼痛激醒,剧烈地颤抖,五官狰狞,唇瓣一下便被咬出了血色。 明澈迅速道:“你们怎么中了迷药?你居然没感觉出来?我没闻到一丝异样。” 夏盼将手腕上的银针拔掉,探了探自己的脉象,确实是迷药,可何时被人用了药,她居然不知。但此刻外面已是浓烟缭绕,她匆匆说:“外面有人?” 她迅速从随身的瓷瓶里倒出几粒药,给明澈也服下一颗。 看着院内不断丢入的毒烟,已不是迷药那么简单了,院口的方向,似乎也被人堵死了:“我抱媚娘,你抱着卉儿和霏雪,将她们带到醉花楼里。” 明澈点头,接过夏盼翻出的纱布,简易地浸了水围在脸上。然后两人飞身而出,抱起亭中三人,便迅速往醉花楼里去。 可醉花楼和后院连接的门居然被堵死了,那门当日是夏盼命人修建的,是一道石门,机关精巧,但却并不会关上,都是畅通无阻的。现如今院中的机关被破坏,明澈用力撞了过去,石门未动分毫。 眼见着浓烟愈重,已是睁不开眼了。夏盼只能带着明澈,迅速跑至离池塘最近的,梨染的房间。夏盼放下她们,便开始思考对策。 “他们是有备而来,这脚步声,至少有儿十人,如此熟悉这院中的地形。这烟从未见过,着实古怪。”明澈皱着眉,一时猜不出个所以然。 夏盼却是苦笑一声:“这烟,我做的。” 明澈大惊:“那如何落入别人手里了!” 夏盼叹气说道:“当日顾怀远谋反,我在宫中配置的这个配方,用来拖制大军。宫人参与进来制作的有上百人。” “会不会是顾怀远的旧人,想为他报仇?” “我不知道,但是是谁都不重要。” 明澈点点头,如今这形势,也的确不容他们多加思考。若就是他与夏盼,都好逃脱,大不了就是冲出去,打杀一场。 可现如今,还有三个姑娘在屋内,若是不管,两炷香,毒烟便能入了屋内,再一炷香,便能要了她们三个的命。 夏盼焦急地看着她们,她大多数药品已经随着梨染的马车一起走了,如今身边并没什么东西还击,比上次遇刺的情况还要遭。 “他们这样熟悉,怕是我们这有内鬼。幸好你叫人封了密室,不然就夜半三更地来取你首级了。”明澈有些后怕地说道。 夏盼也是心有余悸,点了点头。先是将她常备的解毒药丸一人一颗喂了下去,然后再每人准备一条纱布护住口鼻。 “你杀出去,去找曲凉焕。” 明澈想都没想:“你别开玩笑了,你撑不到那个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三个姑娘醒了,霏雪倒是比较镇定地带上纱布,然后帮着她们将多余的衣服扒了去。卉儿和媚娘本就还有醉态,加上外面浓烟滚滚,当场惊慌失措,在屋中开始哭腔说话。 夏盼只得厉色道:“都给我闭嘴,让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不想害死我就乖乖听话。” 被她一吓,两人倒是止了哭腔。 霏雪也有几分功夫,比他们倒是冷静多了。想了想问道:“若一人抱一个的话,我们能翻出去么?总归咱这还是有十几个小厮的。” 夏盼摇了摇头:“我们这的小厮都没什么功夫,出去也是拉他们陪葬。”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我这毒烟当初没有配解药,他们也不可能有,断不会冲进来的,”夏盼转头对着明澈道:“外面人少你便杀,人多,你便一路至曲府,回来救我们。” 明澈皱眉,但他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霏雪抓着他的手:“我,和夏娘都相信你的,我会陪夏娘守在这,你放心,你的脚力,来回只要一炷香的时间,我们撑得住。” “快去!你想把我们都害死么?若是我身体痊愈,我也用不上你!!” 明澈只能点头,忽然将腰间的佩剑递给了霏雪:“照顾好你们自己。” 霏雪一怔,手中佩剑犹如千斤重,有些拿不住了。再回过神时,明澈已是出了房间,并临走前,拎了空酒坛,将池塘水装着撒满了门窗,减少毒烟的进入。 接着便是焦急地等待,不料,明澈刚走须臾,那毒烟的味道就变了。 夏盼一惊,是硫磺,硝石。他们要烧院子! 夏盼一把抓住卉儿和媚娘的手,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们:“姐妹一场,我不想会有如今这种场面,今日若是过去,任谁问起,你们都不再院中,知道了么?这一天院子没有人,只是着了一场火。” 卉儿和媚娘点头。 “一会儿,火会烧起来,刚开始很小,不要怕,我会带你们走到院中,低下腰,捂住口鼻。” 夏盼继续道:“跳进池塘里,明澈一炷香便会带人回来,我们从后门冲出去。” 夏盼尽力讲的轻松些,她感到媚娘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她返握她,看着她温柔道:“外面或许会有坏人想杀我,不要怕,不要看,站在我身后,知道吗?” 媚娘眼中含泪,凄凄地点了头。 “若是明澈没回来...”卉儿忽然神情恍惚,颤颤开口。 “他会回来的,也会接应我,”夏盼坚定地说,看着卉儿:“就算没有,火烧了半柱香,也会有人发现的。他们不会冲进来,只会等我出去。一但我们冲出去,你们不要看任何人,只管跑进醉花楼,然后将楼死死关上知道吗。” 卉儿已经点了头,开始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从梨染的柜中,找了几件易于行动的衣服将自己包起来。也给霏雪,和媚娘翻着东西。 媚娘却还是攥着她。 夏盼知道,媚娘不似霏雪,见识宽广,也不似卉儿,从小便历经苦难。 于是抱着她,安慰她。怀里的红衣姑娘抽泣着,紧紧地楼着她的腰,从口中说了一句话:“可是我们走了,你怎么办?我不想丢你一个人,可是,也不想给你添乱。” 夏盼怔住,眼角湿润,媚娘从进了醉花楼,便很依赖她。 但娇气的她,一开始其实并不受夏盼喜欢,直到时间久了,那红衣美人,便是夏盼哭一场,躺一下的所处了。 她帮着媚娘将发重新挽起,只用一只簪子,将所有头发束了起来:“我武功好着呢,你就听话,跟着卉儿回了醉花楼,别让楼里少了一副碗筷,就好了。” 媚娘终于起了身,她不要做她的拖累,她将那身红衫褪了去,穿起了卉儿准备好的衣服,她束着发,穿着一身男子常服,也是一个别有味道的美人。 夏盼总算放心的笑了笑,转头对霏雪道:“你怕是要留下来陪我了,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你带着我这么一张脸,怕是去哪儿都不会太安全。” 霏雪早已干净利落的收拾好了自己,轻轻笑道:“当日我是连夜奔波,受了伤才被你救了,现在我是康健,你却病体未愈。想来也不知道是谁要保护谁了。” 夏盼报之一笑。静静等待良机。 与此同时皇宫 顾怀辰于前几日便发现,宫中有了药味,当日并未多想,再到后来,便传出消息,陛下似是在每日服药,药浴。 今日入夜,陛下竟传他入宫,说是连日身体不佳,遣他去处理政务。 入了宫,陛下就半躺在长青殿的软塌上,身上药味浓厚。 顾怀辰问道:“父王如今身体怎么突然不爽利了。” 陛下并没打算隐瞒,闲散道:“陈年旧疾了,一直没有好好治,如今拖得已经是,病体残躯了。” 顾怀辰一怔,自己父王什么都可能说,偏偏是不可能说什么打趣的玩笑话,他心中震惊,放下朱笔跪了下来:“父王严重了,您只是忽然精神不济,如何称得上,什么病体残躯了。” “朕的身体,按着如今的方子治,大概也就只有个两三年的岁头了。”陛下看着顾怀辰满面慌张,淡淡开口:“不碍事的,朕早知道的,如今你也差不多该让朕休息了。倒是,顺遂了。” 顾怀辰皱眉:“可否让儿臣府中医师,为您把把脉,他懂些民间奇方,许是有些不同的说法。” 陛下点点头:“一个个都要来把朕的脉,传吧。” 顾怀辰虽听着奇怪,但并未深思,传了老牛进殿。 老牛颤抖地问了安,仔细的探了脉。 惊讶道:“陛下,是哪位御医,与您说的,这身体还有连三年岁头?” 顾怀辰突然怀了希望,抓着老牛问道:“可是有法子除疾?” 老牛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得有些失礼,立刻跪下道:“小人愚钝,陛下这脉象,依小人看,只有一年光景...” “放肆!”顾怀辰似是怒了,一脚踢开老牛,并未用力,只是先陛下一步将他踢到身后:“父王,儿臣有眼无珠,回去便会责罚他。望父王息怒。” 陛下神色平常:“责罚他做什么,他说的没错,不少御医都说朕只有一年光景,他诊脉的功夫倒是不错。” 老牛听着自己小命似乎是保了,立刻好奇心又上来了:“陛下可否将您的药方让草民看上一看?草民闻得出陛下用了药浴,可心中好奇,这药浴,如何祛毒啊...” 陛下闭目假寐,并未多说,摆了摆手,唤宫明拿了过来。 老牛细细看过,第一张纸,便震惊万分的僵着头看了看顾怀辰,又重新抚平心绪,看着纸张上的药方,用法。心中已是镇魂荡魄,受着巨大的冲击。 而后将药方小心翼翼地归还,几乎是颤着牙,说道:“这药方乃是惊奇之作,未有此计才能保陛下三年无虞,甚至可以延寿至五年。” 陛下这才微微抬了眼,心中几分赏识。就连谢御医,看药方都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反应过来,感天呼地,激动地难以言表。 陛下有几分兴致,问道:“那你看得出是出自何人之手么?” 老牛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仰头,朝着顾怀辰看去。 第一三二章--姑娘没了 顾怀辰皱眉,转头看着老牛正看着他,几分不解。 老牛继续抖着身子道:“这天下,能写出这样的方子的人,我只,识得一人。” 刹那间,如突泉喷涌,如雪巅崩塌,顾怀辰的脑子猛地清醒。 “是,她?” 陛下似乎很是满意看到如此场面,微微点头:“她与朕说,她略通医术,随意给朕开点方子。” 顾怀辰僵直在原地,所以她早就知道,父王龙体有恙,如今自然只有他一人可选。 所以她才一遍遍,一次次,含着心酸告诉他:“我没有办法”、“我不能”、“我做不到” 顾怀辰心如刀割,他怨怼她,以为她与别人有了情愫,如今看来,是他痴了。 醉花楼侧院 夏盼站在门口,仔细辨认了下外面的情况,对着三个姑娘道:“再过片刻冲出去。站在水塘中,不要怕冷,低下头,尽量贴近水面,尽量少呼吸,少说话,懂了吗。” 姑娘们点头,接过夏盼再一次倒出的药粒。 “吃了之后,跟霏雪一起冲出去,”说罢转身叮嘱霏雪道:“他们怕是有弓箭手,你在前面不要管,我会在后边帮你们挡着的。” 霏雪知道,此刻只有听夏盼的,胜算才最大,于是放下心中所有想法,只坚定地应下。 趁着这煎熬的等待时间,夏盼突然一笑,从怀中掏了掏,将一个小瓷瓶中的药水倒在了脸上。 “你们大都没仔细看过我的真容吧,”她偶尔用自己的脸,也是盖着薄纱。此刻,她笑着一点点掀开面具:“总归,今天过去,我也是要走了。” 媚娘眼看着眼眶就又红了,卉儿怼了她一下:“你稍微有点出息好不好。” 夏盼和霏雪相视一笑,霏雪上前,总算帮夏盼将那面具掀了开,漏出了脸。霏雪是一点没见过夏盼真容的,掀开之后,瞪了瞪眼。 媚娘和卉儿也是一惊,霏雪笑了一下:“你自己个长成这样!居然要我们几个给你赚吆喝,套客人的话!” 夏盼愣是没想到,霏雪居然说出来这种话,抚着头笑了一下:“我嘴笨,没你们会惹人怜。” 媚娘突然伸了手,戳了戳夏盼的脸,撅了噘嘴:“怕不是这个才是面具吧。” 气氛总算没了刚刚的草木皆兵了,夏盼笑着与媚娘说道:“身契已经都给你们了,你们日后要走要留,霏雪也不会拦着。这些日子,有你们陪我,我很开心...” 媚娘忽的放下了手,连着眸中的光都暗了暗。 “要坚强点,有事就与霏雪和卉儿说,别自己憋着,再气坏了自己。”夏盼看着她心情低落,牵起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 然后又抓起卉儿的手,对卉儿道:“霏雪肯定是沉得住气的,你呢,也别跟她计较,凡事让着她点。” “怎么非就她让着我了。”媚娘嘟着嘴,很是不满。 卉儿将手落到媚娘手上,笑着说:“那你便让着我点,别跟我计较喽。” 夏盼最后抬起头,看着霏雪,她与她相视一笑,霏雪走了过来,将手放在卉儿上,四个人的手指缠叠。 夏盼终于鼻头酸了酸,眼中起了雾:“你们照顾好自己,此生相知,是我的幸事。这红尘事,你们看过了,便看开了。” 三人眼中通红的点头,是的,她们都看过了红尘的景象,便不会再扰自己半分了。 夏盼听着外面滋啦滋啦的火焰声,仔细地感受空气中的烟雾,终于转回身,看了看跟在霏雪身后的两个姑娘,美美的笑了笑:“我的姑娘们,是天下多少儿郎的心中所愿,莫要做傻事。这一生,愿,无悔无憾。” 此刻,正在院外城墙上的弓箭手,忽的看到,院中一扇已经烧到变形的门被猛地踹开。一个面上有伤,着素衣的女子持着一把男剑率先冲了出来。接着跟上了两个跑动较慢的女子,虽着男装,却不难看出身姿婀娜。最后出来的另一个,持着长剑,机敏的看到了他。 对视一瞬,那弓箭手连发三箭,女子长剑一挥,身体轻盈,轻松挡下。弓箭手一怔,似乎不料,接着又是更密集的射了过去。 夏盼一边接招,一边扫视四周,快速喊道:“跳进池塘,躲在亭子下!” 霏雪连忙将护着二人躲到了亭边,避开弓箭。 夏盼这才敢入了水,入水后,动作迟了半分,一支箭从她肩膀擦过,那肩上瞬间被箭气撕扯开,已是几乎见了骨。 看着霏雪欲动,夏盼大喝:“别过来!” 接着便转身周旋,艰难倒退至水中的一处石头后,那石头并不大,夏盼几次都差点被箭刺中。 “夏娘!”媚娘喊道:“你过来啊!” “你们呆着,霏雪护着你们,别给我添乱。”那亭子下,躲进三人已是勉强了。 夏盼的衣服浸了水,变得很沉。她只好将自己碍事的袖子扯下,才好接挡。忽的掉出一封信,那信飘在水上,她猛地捡了起来。后突然反应过来,怕是没机会给他了。只顺手一塞,将信塞到石缝中。 不知耗了多久,夏盼几乎没了力气,那弓箭终于也停了。夏盼皱眉,接着看着四周,马上反应过来,不是外面的攻击停了,是烟已经浓到看不见了。 她回头,霏雪精神还好,明显是自己可以控制呼吸。可媚娘和卉儿已经几乎摇摇欲坠了。 夏盼与霏雪对视,看着霏雪的目光,点头咬牙道:“跟我上岸!” 四个人摸到池塘边,夏盼止住了脚,只有五六步,便可走到后门,但她知道,后门外此刻定是有人在等着她们,只需露个头,便会被人一刀砍断脖子。 但她没办法了,一炷香已快到了,她只能寄希望于,明澈能及时赶到了。 “你们俩,一会一鼓作气,什么都不要管,冲回醉花楼,知道了么!” 两姑娘都咬着唇,拼命地点头。 夏盼将剑交给媚娘拿着,两步走倒旁边的花盆旁:“霏雪,帮我一下。” 霏雪立刻会意来到她的身边。将剑也递给卉儿。两人合力,青筋暴起,往日里精细的臂弯也变得无比有力,终于将水潭里的一人大的花盆抬出水面。 夏盼两人看着已经烧的如旺火之柴一般的木门,闭起蓄力。 此刻,外面又十人堵在门口,火势之旺,已是不容她们翻墙而出了。 可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其中一个人有些焦急:“老大,她们不会晕里面了吧?刚刚可是跑了一个了,官府若是来人也是再有片刻便到了。上面说,让我们一盏茶内解决啊。” 那头头凶狠道:“上面也说了,要的是个女人的命,那男子功夫了得,若是我们纠缠,一盏茶的功夫,还不够我们杀他的。别废话了,再一会她们熏也便熏死了,这火里可还有毒药。” 那人还想说话,就听着院内两道蓄力而嚎的声音:“啊!” 一个一人大的瓷缸,砸开了那扇熊熊燃烧的大门。瓷片,碎木,灰烟一瞬间就全部砸向门外的人。 夏盼和霏雪将瓷缸合力丢了出去,瞬间从身旁的姑娘手里接回了剑。 趁着外面人还未回身,提剑冲了出去。 “跑!”夏盼朝着她俩大声喝道,接着便迎上了率先反应过来的人。 霏雪也挥剑挡开一人,给了两人一条存活的路。 媚娘流着泪,看着夏盼,她身姿飒爽,气势如虹,拔山盖世,可似乎一触即碎,似乎她这便是最后一眼了。 卉儿咬着牙,拉着媚娘便跑了出去。不管身后的叫喊声,直直跑入醉花楼,这是夏娘交给自己最后的任务。 卉儿带着媚娘总算拐出街角,眼中朝着不远处的马蹄声看过去,才放心下了,喊着自家小厮:“关店!” “我不要!要回去救她!”媚娘被卉儿将手都攥的通红,被拖着进了醉花楼。 此刻的醉花楼本已经要打烊了,除了留宿的,已是没了客人。 看着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媚娘,卉儿忍住自己的心疼,憋住泪水,一字一句道:“她要我做的,便是看好你,我做到了。你呢?她要你听话,你要不要做?” “可是,怎么能留她们自己在那!”媚娘嘶喊着。 卉儿满眼通红,喊着愣在门口的小厮:“我说关店!所有人!都给我动起来!关店!” 小厮们立刻手忙脚乱的关了店。 霜儿这时候跑了下来,她本是要一同与她们吃酒的,可是忽的来了个不能推拒的大人物,才没同她们一起。“这是怎么了,夏娘呢,你们不是?” 卉儿眼睛一下就红了,摇了摇头让她别问了,于是将手里的媚娘一把塞过去:“你帮我看好她,千万千万,不要让她做任何傻事。” 霜儿点着头抱着媚娘。 卉儿让自己冷静下来,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子,夏娘交给她的事,她会一件件办好的。 “青儿,把所有丫鬟小厮,全部喊到答题,一个不差。” “琳琳,把所有姑娘,睡觉的,没睡的,有客人的,全数给我叫下来。客人要睡,自己睡,不睡滚蛋!” 琳琳一惊,吞了吞口水,点头,同青儿一起跑了走。 说完这些,卉儿几乎站不稳,咬着牙,盯着醉花楼里的每个人,是谁,是谁做的。 卉儿带着媚娘,跑了出去,刺客便要追上。 这时,夏盼脚下生风,剑光一晃,避开眼前的人,直直贯入追过去的身影中。 “你们主子说了吧,要杀武功最好的。”夏盼声音带着挑衅,甚至有几丝她的魅惑。 她那一笑倾城的脸上被染了血,手中一把细剑,妖媚且危险。 几个大男人,如何禁得住如此挑逗,一瞬间全部杀了过去。夏盼费力周旋,霏雪与她背身而立。 两人的身上被划出一道道血痕,就在两人疲于招架的时候,终于骏马长嘶,一个少年一脚踏在马背,飞身而下,手中的剑穿过那首领的胸肺。 “你终于来了,人呢?”夏盼总算能喘口气,身上的剧痛让她站不稳了。 “稍后就到。我只叫醒了曲凉焕便折了回来,他应该很快。”明澈迅速答道。 他剑法高超,几个瞬间便扭转了战局,在转身之时,与霏雪默契的换回了剑。 三五个回合,对面只剩下三人,三人对视几眼,突然便撤了。 明澈和夏盼皆是一惊,一脸狐疑地看看彼此,霏雪却是已经撑不住地跌坐在地上了。 “许是觉得没什么胜算,也听到你唤了人回来,才跑了吧,”夏盼来不及多想,抱着地上的霏雪,与明澈说道:“反正,官府也快来了,总算熬过去了。” 明澈却看着这一屋子的大火,忽然就皱了眉,突然冲了进去。 “你干什么!”夏盼和霏雪皆是大声喊到。 明澈声音从前方传了回来:“我答应将焦离带给梨染的。”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琴!”夏盼起身便要追过去。 那少年似乎是朗声笑了,转头时竟是带着笑颜,被滚滚烈火,照的异常明亮:“你不是说,那琴师仙人遗落的吗。我马上出来!” 夏盼叹气一声,看着他跑进院中。 却突然听到一阵划破空气的剑声,夏盼瞬间汗毛直立,瞪大双眼。 她提剑冲进火海,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抱着琴箱的少年,他胸口插着箭,似是痛苦地看着她,突然跪在她的面前。 一瞬间犹如烈焰灼心,下一瞬便掉入万丈寒冰。 “不要!!!”夏盼的嘶吼将满团烟火撕扯开。 皇宫长青殿 顾怀辰听到老牛的话,便知道开这方子的是她了。然后不知怎的,突然心中犹如刀绞,猛地咳了一口血。 “你这是怎么了?”陛下问道。 顾怀辰也不知,只是突然胸口憋闷,难以呼吸。 这时候,殿中突然闯进一个小宫女,是负责殿内打扫的。宫明眼神扫了过去:“此刻不该你当差,是你改进来的时候吗?” 小宫女脸色惨白,并未管宫明,一副决心一死的表情,“噗通”一声跪在顾怀辰身前:“辰王殿下,奴婢有事集报。” 陛下抬头,明晃晃的顾怀辰的人,如此着急,都顾不上性命,怕是对他极为重要之事。 “说出来与朕听听吧,朕放你出宫,你也不用以身殉忠。” 那丫鬟一怔,再次抬头看了眼顾怀辰,得了默许后,方才开口:“醉花楼大火,有人刺杀,姑娘...没了...” 第一三三章--我从未赢过一次 一句话,犹如雷击。 顾怀辰胸口宛如刀割,他一把抓起小丫鬟:“你再说一次!” 那丫鬟咬了咬唇,只道:“姑娘,没了...” 他将人放下,突然笑出声:“不会的。”她不会的,谁能杀得了她。她在跟他赌气,在逗他。 “去吧。”陛下突然开了口,摆了摆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路,风驰电掣,马儿嘶叫在空旷无人的京都大道上。 随着越来越重的烟火味,顾怀辰心中越凉。 “怀辰,你听我说,你冷静一点,她...”曲凉焕一把拉住飞奔而来的顾怀辰,眼中通红,不敢让他直直的闯了进去。 听着曲凉焕如此说道,顾怀辰愣住半分,接着便挣开手臂,闯了进去。 山崩地裂,陨石坠落。 他最后一丝希望,被地上的两具焦尸,无情斩断。 顾怀辰僵硬的走着,突然俯下身,颤抖道:“滚出去。” “辰王殿下,这院中现在还满是毒药包,还未清理干净啊。”负责清理的侍卫好心提醒道。 “滚出去!!!” 曲凉焕眼中皆是哀惜,对着侍卫摆了摆手,命人都下去了,转身对着已是摇摇欲坠的人,微微唤着:“怀辰...” 顾怀辰缓缓蹲下,摇着头:“这不是她,已经这个样子了,怎么认得出。” 曲凉焕满眼悲凉,不忍开口:“问了卉儿了,子恒也认过的。” 顾怀辰伸出手指,指着地上焦了的一具尸体问道:“这是明澈?” 早在顾怀辰之前来到院中的子恒,已是悲戚哀嚎了很久,眼下没了几分气力地点点头:“是。” 顾怀辰怒不可遏,一把拽过子恒:“已经烧焦!你如何知道!” 子恒第一次,怒喝着顾怀辰,一把打开他的手:“我就是知道!” 顾怀辰仍是血红着眼,怒目而斥:“如何!” “那把剑!!!”子恒将那些往事重新拽了出来,又一遍地捅了自己的心窝,他眼里的泪,滴到身上:“那是他师尊赐他的,他说过,那把剑就是为了保护夏盼而生的,他亦一样。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不会让这剑落入别人手中。” 子恒痛苦地别开眼,那地上的尸体,一遍遍刺着自己的眼,挥之不去。 他记得有次两人切磋,几十回合往复,累的两人坐在亭中歇脚。他看明澈的佩剑十分别致,刚想拿来看看,明澈便毫不客气地劈掉了他的手。 他很生气,当下就不想跟明澈说话了。而明澈似乎也是几分歉意,倒是第一次开口,与子恒讲述了自己简单的前半生。 回忆过后,子恒已是双目哀戚。 顾怀辰终于放开手,看向另一具尸身,一瞬便无声的落了泪。 他缓缓伸手,触碰到她的手,从她手中,拔出那支骨簪,两道泪滴在她的脸上。 他喃喃自语,似笑似哭:“你不会这么对我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顾怀辰手中紧握那只骨簪,朝着四周指到,似是癫狂,朝着院中怒吼道:“夏莲儿!” “你要走便走!”他不会再拦... “滚出京都!”走吧,既然总归是要消失的,那便离开京都,不要如今这般,生死两茫茫... 他万念俱灭,耻笑自己,便是你困着她了,又如何了? 他又痴笑起来:“哈哈哈,你赢了便是了!” 他的手垂了下去,喃喃自语:“我未赢过一次。从未...” 次日京都城郊客栈 梨染早早起了身,昨日已是第三日了。 他想着许是她又喝醉了酒,今日再等一日,若是她还不出城,他便会回京都寻她。 梨染坐在客栈院外的茶摊上,喝着茶。 两个似是从城中出来的人入了茶摊,梨染想到,必是城门已开了。于是更是焦急地等着。 “昨日大火可真是邪乎。” “害,东宫都倒了,醉花楼是东宫爪牙,定是也捞不着好。” “可不是,听说里面都是当日,大皇子谋逆时,守城禁军扔下来的毒药包,谁能想到又扔回醉花楼去了。” “说不准就是大皇子旧人,怀恨在心,等着东宫一倒,便开始报复了。” “哎,就是听说烧死两人,不知道可惜了哪个美人。”那人忙着叹息,不料下一秒就被一男子抓着领子拎了起来:“啊!” “你说醉花楼大火?”梨染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们。 另一个人立刻上前,近乎于捏碎了梨染的手,才将他手掰了下去。 “你找茬啊!” 梨染怅然若失了几瞬,立刻转身,策马飞回京都城。 “她人呢?”梨染冲进挂了白的醉花楼,一把拉住卉儿。 卉儿神情憔悴,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明澈呢!”梨染摇头,他不相信,他晃着卉儿:“你不要,不要告诉我,他们...” 卉儿哭肿的双眼剧烈地颤抖,点了点头:“灵堂设在里院了,你随我...” “不会的!”梨染怒喝,打断卉儿的话:“她反悔了是不是!她不想出京了!是不是!” “你清醒的!”卉儿一把推开他,虽然心痛,仍是字字清晰:“她死了,和明澈,被人刺杀,一把火烧掉了。” “不可能!谁能杀了她和明澈?”梨染坚定道:“他们俩可敌数十人!轻功也好的狠。” 卉儿突然崩溃一般,今早才缓住的情绪重新迸发,她脖上的血管清晰可见,泪如雨下:“因为我!我和媚娘还在院中!” 她声音嘶哑,一字一字戳着自己的心:“因为我们还中了毒,因为她不会把我们丢下。” 梨染突然面无血色,心如死灰。她确是这样的人... 梨染木讷的抱着怀中的卉儿,一时间,辨不清那悲泣的是她还是自己了。 辰王府 子恒正在院外惆怅,他穿着一身素衣。 顾怀辰昨夜只是带走了骨簪,留了句:那不是她,她定是不会这样对我的。然后便上马,回府。 子恒知道,王爷是不打算承认夏盼已死这件事了,连二人尸首都未管,自然也不可能去灵堂。但他是要去醉花楼的。 而顾怀辰回府便进了这院子,连彩儿都赶了出去。子恒只道,亏了早将小殿下在大婚前送到了宫中与六皇子作伴,否则如今,不知与顾博衍如何解释现状。 这时,林苒汐走了过来,侍女将食盒送到子恒手里。 她很是客气,微微俯身:“于护卫,听彩儿说王爷一日未进食了,我着厨房熬了点粥,您若是进去,就带着一道,若是您不进院中,这食盒便放在这,晚上我着人来取。” 子恒一怔,本以为她会要进院相劝,没想到只是如此平淡的将食盒给了他。 子恒微微点头,并未说话。林苒汐面上带着得体的浅笑,随即带着自己的侍女离开。 “主子,您怎么不亲自给王爷送进去啊?”跟在林苒汐身边的丫鬟,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侍女,看着自己主子这些日子也没见过王爷几面,很是着急。 林苒汐微微看了看下丫鬟,叹气道:“王爷与我没有其他要求,只两件事,一个没事不要烦他,一个就是不要进那院子。你说我为什么不亲自去?” “可您是王妃!”小丫鬟气的鼓鼓的,愤愤不平道:“自然服侍王爷,伺候饭菜,都是应当的。进个院子又如何了?” 林苒汐一步步走的端正,再次提醒自己的侍女道:“小小,我再提醒你一次,那个院子,有多远离多远...” “可是那是主院啊!”小小拉了拉林苒汐的衣袖,急迫道:“主子就是该住进去的!现在住个那么远的偏院算怎么回事啊。” “小小,你若是为我好,就听我的。我的身体什么样子,你是知道的,王爷给我管家之权,已是给足了我面子,莫要肖想些别的!” 小小一愣,从小到大,小姐脾气都是极好的,很少像现在这般,声色严厉。她只好点点头,咬着唇:“奴婢知道了。” 看着小小替自己难过,林苒汐叹气一声,自己何尝不是低落了几分。 出嫁之时,娘亲就告诉过自己,她是护国公府嫡女,身份金贵,不用与那些妾室争宠,只要守住一方后院,将妾室的孩子抱来自己抚养,便能坐稳这王妃的位子。 但怕是自己娘亲没有想到,这诺大的王府,后院空无一人,自己也如空气般,没人入得了辰王的眼。 至于那主院,只有王爷一人住着,府里的人口风都紧得很,林苒汐也不笨,不会刚入府便打听什么。 “明日你去看看,王府哪些院子,位置不错,寻个院子,我怎么也该收拾一下后院了,”林苒汐交代着,微微笑道:“毕竟要过一辈子,也要对自己好一点。” 小小这才勉强开心了几分,扶着林苒汐回了房间。 可子恒还在纠结,想了想,总归这个院子除了他,也没人敢进了。于是拎着食盒,一步走进院子,深吸一口气,开了那扇门。 “王爷...” “出去。” 子恒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被这么冷淡的两个字,打了回去。 他本想张口说话,后又泄气了一般,转身走出去,随手关了房门,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打开食盒,自己开始吃。 左右问了,王爷也不会吃。子恒到现在也未进食,闻到饭香,才反应过来,三口两口一碗粥便下肚了。 吃饱喝足,他又犹豫了,灵堂的事还是要和王爷说一声的。于是,索性也不进去了,站在门口敲门:“王爷,醉花楼设了灵堂,我这就过去。” 果然...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子恒咬了咬唇,心里是有几分难受的,低着头向院外走着,嘴里喃喃道:“最后一程都不去送么...” 走了两步,门却“吱”的开了,顾怀辰终于还是出了屋子,双眼布满血丝,一夜未眠。 醉花楼 门口贴了告示,后院大火,夏娘、明澈殁,醉花楼闭店三个月。 夏娘身份特殊,虽是平民,但与各府,各综势力都有交集。灵堂设在后院,并不对外,不少熟悉他的客人送了花圈摆在醉花楼外。 顾怀辰乘着马车,马车路过街口,转向后院,那铺至街角的菊花,和博弈书局,醉花楼上的白绸,拂过双眼,满目悲色,他扭过头,不再看了。 他仍穿着昨日进宫的朝服,神色寡淡走进后院,除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几乎看不出一丝异常。 顾怀辰一身清冷的走进院中,因着朝服,所有人都是一惊,齐刷刷地跪了下来:“辰王殿下万安。” 顾怀辰没管乌泱泱一地的身影,也未管站在角落,目光冰凉的梨染。他笔直地走向棺椁,一路上的人,都纷纷跪着挪动身体,让出了一条路。 他走到案台,盯着牌位良久。 子恒心里一紧,两步上前。果然,顾怀辰抬手,将牌位丢给了子恒,淡淡道:“扔了。” 卉儿猛地抬头,却被旁边的霜儿一把抓住,牢牢靠在地上,低声:“王爷现如今已是一触即怒,保住你的命要紧。” 此刻梨染却已是几步上前,终于从角落中走了出来,一席素衣,却难裹半分仙姿。 “辰王殿下好威风,”梨染拱手,礼数不落,但偏偏顾怀辰感受不到他一丝的敬意:“不知我们在此办丧,触了哪条国法?” 顾怀辰终于有了反应,转身看着梨染道:“本王何时不让你们办丧?” 梨染伸出玉指,指向子恒怀中的牌位:“那辰王这又是何意?” 顾怀辰瞥了眼棺材,转回目光:“你们办丧无所谓,但这牌位上的人,未死,你们这样岂不是咒她。” 梨染突然笑了,声音尖利:“荒唐,尸骨俱在,如何不是她!” “本王说不是!” “你!”梨染咬牙切齿,饶是家教礼数甚好,他也忍不住那满腔的怒火了:“你当她有何仇敌!你当她在京都为了何人!你当她一个小小女子,怎会招来杀身之祸!” “放肆!”顾怀辰瞬间拔剑而出,剑锋抵在梨染的肌肤之上。 一语惊堂,满院皆慌。 此番说法已是大不敬,再看辰王的剑已经架在梨染的脖子上。若是辰王迁怒,这一院子的人,都是一个死。 第一三四章--不得立她的碑 梨染怒火未消,看着顾怀辰威慑的目光向自己压来,他虽心中微乱,却未退半步。 子恒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顾怀辰是真的发了怒,这个关头,实在不算梨染说话的好时候。 顾怀辰盯着梨染,口中收了情绪,淡淡道:“只一次,为了她,我饶你的犯上之罪。” 顾怀辰将剑一挥,指向灵柩,声音不大,却灌满全院:“丧,可以办,不得写她的名。棺,可以葬,不得立她的碑。” 顾怀辰转身,又缓缓离去,一身清冷,不带半分情绪,顺着那条路,再次路过乌泱泱的一地人,回到院门,上了马车:“回府。” 子恒只得皱眉,将牌位塞到旁边卉儿手中:“处理了,这个时候,别试探王爷底线了。” 然后匆匆跟了出去,跳上马车。 留下醉花楼一院子的男男女女,心有余悸的爬了起来。 此时皇宫后宫院墙 陛下除了日常去与皇子,妃位的嫔妃们用膳,已是有一个月不曾去后宫了。今日却是在下了朝,便只留着宫明引路,去了一处许久不入的宫殿。 陛下走进了屋中,坐在榻旁的木凳上,问着一旁的谢御医道:“她如何了?” 谢御医又看了看床上的姑娘,微微摇头:“微臣已是尽力包扎了外伤,也将药喂了姑娘,理说是该醒了,但...姑娘意识薄弱,似是过于悲愤所致心脉不稳。” 陛下点点头,回身看了看她,叹气一声。 宫明跟在陛下身后,自然知道陛下在感叹什么。 昨日,陛下本与辰王在长青殿说话,忽的那打扫宫女就进来告诉辰王,那夏姑娘没了。 当时不只辰王,和他那个医师,陛下和自己也是震惊万分。辰王匆忙告退后,陛下脸色很是难看,立刻遣人去查。 但一炷香的时间未到,一抹黑影突然出现在殿外。 那人披着黑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他身上味道混着焦味,血腥,摇摇晃晃走进殿中,惊得宫明立刻警觉,挡在陛下面前。 那黑影似乎坚持不住了一般,“噗通”倒在殿中,手里伸出,怕是握了一路的东西。 陛下立刻起了身,看着那枚龙纹玉佩,心中大惊:“谢御医!传谢御医!” 宫明立刻传话,喊了心腹的丫鬟,将来人抬上软塌,微微解开斗篷。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也僵住了手。 陛下皱眉:“怎么了?” 宫明回神,摇了摇头:“这,这女子...” 陛下转头一看,也是心中呜呼,倾国之姿血染猩红,冰肌玉骨皮开肉绽,惊了他的眼,也惊了他的心。 宫明吞吐到:“这姑娘拿着陛下玉佩,可这容貌...夏姑娘...” 陛下惋惜地看着软榻:“谢御医与朕说过,她本来的皮相甚佳,只是朕没想到,竟然甚佳至此。” 宫明这才放心的点点头,随即叹息:“可惜了,小姑娘长得这么美貌,怕是九死一生了。” 索性当日谢御医当值,赶过来救回了夏盼。包扎之时,谢御医就惊得山羊胡一直在抖。 他在宫中,见过不少受过刑的宫人,宫妃。但都是,要么钝器所伤,或是尖锐之物,再或是也有些中了毒的主子们。 可,眼前这姑娘,身上伤痕之多,满目所及皆是伤痕。箭伤,刀伤,剑伤,钝器,烧伤,体内还有毒,想必是来自不同的十余人之手。 饶是谢御医,这样从小与病人,伤者打交道的御医,也是触目惊心。 当他将夏盼身上的伤处理的七七八八,已是过了两个时辰,本想去着人禀报情况,却不料陛下仍在殿外,看见他便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询问情况。 他讲了伤情后,陛下也眉头紧锁,吩咐他这两日将夏姑娘照顾好。 今日清晨,谢御医把脉便发现这姑娘脉象竟是恢复了七八成,便连忙遣人去正殿候着,陛下下了朝,便知晓了,于是直接赶了过来。 “说来真是奇迹,”谢御医仍在感叹,山羊胡晃了晃:“身上所受的伤,完全不足以支撑她走到宫内。且她恢复速度惊人,身体素质实在是太好了。” 陛下点了点头,面露关心。不知,她是如何挺过来的,带着这一身的伤痕,不能骑马,一路靠脚走进宫城。到了长青殿的时候,她已是没了知觉,身上伤口被宫人们压到,衣裳带着血痂,被撕扯开。当时的她都毫无反应了。 这时,床上之人忽然动了动,微微的动作牵扯全身的伤口,她颤了颤,冒着汗,微微睁开眼。 一道明黄色身影正坐在她旁边,她试图起身。 “罢了,躺着吧。”陛下似是无奈地叹气道。 夏盼这才躺了回去,又对着谢御医微微动了动头,以示感谢,谢御医也俯了身:“姑娘捡回半条命已是奇迹,只是被火燎了喉咙,怕是日后很难再发声了。” 夏盼倒是一副了然的样子,摇了摇头。不碍事的,能不能说话,并没多大所谓的,总归也没人需要她说了。 她微微抬手,像陛下做了个写字的动作,陛下点点头,唤宫明将纸笔拿了过来。 夏盼吃力的写了几个字,交予陛下。 陛下看着纸皱起了眉:“要走?” 夏盼点头。 “现在?” 继续点头。 谢御医这时候开口:“姑娘,你身体实在是伤处甚多,需要修养些时日,方能行走。” 夏盼探了探自己的脉象,慢慢转了头,看了一会儿谢御医。 谢御医咬牙道:“我晓得姑娘医术高超,只是医者难自医,你不怜惜自个身子,医术好也没用!” 陛下到是开口问道:“当真要此刻就走?” 夏盼点了点头,垂下眼。昨日城门大关,且自己一身是伤,才没有选择,进了宫。如今定是要走的,离开京都这块勾人命的血池。 陛下只看了她片刻,开口道:“朕的玉佩你拿着,午膳吃了再走。” 说罢嘱咐宫明道:“给她备马。” 陛下起身,突然被人扯了衣服。她微微痛苦的皱了皱眉,紧紧拉住陛下的衣角。 看着陛下回头,便着急的拿起笔。陛下只是淡淡道:“朕不会同辰儿说的,谢御医你也放心。” 夏盼听到他的名字还是顿了下,心里不是滋味了几分,很快便点点头,放下了笔。 夏盼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一件青色的斗篷,架着陛下赐的马,先是去了花嬷嬷处。她斗篷盖着脸,留下一章纸条。 【昨日夜深,醉花楼放了一把琴在花嬷嬷院中,在下来取。】 说罢丢下一颗金豆,未等花嬷嬷反应,便将院中的琴箱抱走了。 一人一马,一把御赐的细剑,身后的行囊,皆是陛下所赏,她背起琴箱,就这些家当,向着京都城外驾去。 小巷埋在京都深处,七扭八拐总算到了主路。 夏盼拉低了斗篷,准备从醉花楼的侧门走过,她看着醉花楼的白绸,便心中哀恸。 这时,就听后院突然齐声声喊道:“辰王殿下万安。” 她猛地停下马,身体不由自主的就开始颤抖,身上的伤似是重新撕裂了一样,更疼了。她下了马,走在背对院子的一侧,即便是拉低了又低斗篷帽檐,仍是不由自主的驻了足。 她脚步不能再慢,从那敞开的后门看去,跪了满地的人都在瑟瑟发抖。而他丢掉那两个的牌位,几句话后,一把利刃已是架在梨染肩上。 夏盼陡然紧张了起来,看着两人一黑一白对立而站,那剑光明晃晃的刺的她眼中酸涩,她几乎要冲进去,但总归是在他剑刃垂下后,松了一口气,扭回头。 接着他的声音冲出院中,带着颓然的淡漠,一字一句打在她的心头。 “不得写她的名。” “不得立她的碑。” 那情绪太浓,她闭上双眼,告诉自己,日后京都种种都与你无关了。不看旧事,莫问前路。 顾怀辰出了院子,几乎已是看不见他物了,只拖着一身疲惫,上了马车。全然没注意,那架马车旁,路过的一个牵着马背着琴箱的身影。 夏盼余光看到他上了马车,她咬紧牙关,快走几步,率先出了巷子,然后迅速上马,未有片刻停留朝着城门驾去。 辰王府 事发突然,子恒连一炷香都未来得及上,便驾马车回了王府,将马车停了,想着过会儿再去躺醉花楼,也要料理一下不是。 他跳下马车,与在床边唤道:“王爷,我们到了。” 可顾怀辰并没理他,他又在马车旁等了片刻,还是一声未吭。 子恒心中顿感不安,急忙上车查看。上车后一惊:“王爷!!!” 他一把抱起已经晕厥过去的顾怀辰,健步如飞跑向院中。 老牛正在王府角落的一处院子鼓捣他的药剂,忽然就被子恒踹开了门,他一个激灵转过身,便看到子恒怀中顾怀辰。 老牛立刻将自己乱糟糟的床腾出了地方,二话不说开始把脉。 “如何?” 老牛皱眉,没接话,而是伸手拿了一根银针,朝着顾怀辰胸口扎了进去。 看着银针的颜色变化速度之快,老牛当时便瞪大了眼睛。 “到底怎么了!”子恒气不打一处,在老牛身后吼着:“没事的时候屁话一堆,现在问你,你又不吭声了?!” 老牛叹气:“毒发了...你让我说什么?” 子恒大惊:“怎么就毒发了?!什么时候中的毒,前些日子你不还看过王爷脉象吗?” “还是那个蛊毒,余毒当时并未去净,本就需要继续调理些时日。加上...”老牛端量了下顾怀辰的脸,摇头道:“这都多少日了,从我来京都,到今日,王爷可曾有一日睡过好觉,吃过一顿好饭?是个铁人也熬不住,何况他身子本身就有余毒,这自然是每况愈下,要我说,王爷就是看不开...” 本子恒是专心听着,哪想到老牛越说越偏,一句正经的怎么办都没说,居然开始絮叨起别的。 子恒大手猛然拍到老牛的肩膀,用了些力气,让老牛一下便疼出了声。 “哎呀哎呀,你干啥啊?”老牛端着肩,眼里疼出了眼泪。 “快说怎么办,”子恒从牙缝里说出这几个字:“再废话,信不信我把你肩骨捏碎喽?” “没啥办法啊,他这毒我也不会解...”老牛流着泪,迅速回答。 子恒终于放开手,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僵住几瞬,接着便红了眼眶,颤抖道:“你,你说,解,解不了?王爷,王爷他...没救了?” 五雷轰顶是什么感觉,当下子恒就了解了。 老牛看着摇摇欲坠,几乎站不稳了的子恒,来不及管自己快要碎掉的肩膀,连忙扶住他:“哎,我只是说解不了,又没说王爷要升天了,你别这么激动。” 子恒总算被他拽回了魂,涣散的目光也终于聚合起来:“你说王爷没有要升...呸!升什么天!你这乌鸦嘴!你是说王爷还有救?” 老牛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一副王爷要断气了的样子,跟他有个毛线关系。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只敢点头应道:“王爷自然是有救的,他这余毒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就是毒发时,会骤然剧痛。王爷昏倒是因为心中哀恸,情绪过激,身体不支,又正好余毒发作,才会晕厥的。” 老牛想了想继续解释道:“我一会儿熬了汤药灌下去,不出几个时辰,王爷便会醒过来。只要咱以后让他吃饱了饭,疼一疼总不至于没命的。” 子恒这才放心了一点,叹气问道:“可这余毒怎么解?找那蛊师么?” 老牛摇头:“王爷身体的蛊毒是去了的,残余的都已与他骨血交融,祛之不易,蛊师来了也无用。” “那总不能以后就这样了吧?这时不时发作,我们又束手无策的。” “只有她能解...” “谁?我去绑来。” 子恒拍了拍胸脯,转眼询问老牛,对上老牛暗淡的双眼,才反应过来。这个她,也只能是她了... 子恒瞬间就丧了气,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老牛和他一起陷入了寂静。 他想起那天他皇宫给陛下诊脉,就听到那丫鬟说了句“姑娘没了”,他没太听懂,但看着顾怀辰惊慌震怒的神色,突然就想起了子恒与他说的,那姑娘便是石渊神医。是那个在塞外,只准他说十个字的姑娘。 他跌跌撞撞出了皇宫,赶到醉花楼时,顾怀辰已经回府了。去了醉花楼,只看到满院焦土,那醉花楼的人听说他是辰王府的,连门都没让他进,别说看一看尸首了。 老牛还在回忆。 子恒却是坐不住了,愤恨的踢了一脚桌子:“他们俩这都是什么命啊!” 第一三五章--医仙出世 一年后俞城逸林医馆 “医师,我愿出百两求医仙诊治我家闺女。” “我也出!” 门口的小厮,扯破嗓子也没人听他说的“医仙不在”的话,眼看着一帮人就要冲了进去。 这时,突然从街上冒出了一队兵马,赫然停在逸林医馆门前。 堵门的人群被驱散开,从官兵中间走来两人,一步进了医馆。 医馆掌柜早已迎在门口,一看来人是俞城知县,立刻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安大人,不知来小的这医馆,有何指示啊。” 那位穿着朝服的安知县,没有回答,反而一脸谄媚地弯着腰,引了一位少年进了门。 医馆掌柜心里困惑,那少年看着只有十三四岁,一身常服,眉眼中有一丝冷意。看不出哪里尊贵了。 安知县的八字胡抖了抖,对着掌柜道:“还不请上座?” 掌柜一惊,忙引入内堂,小心地站在旁边不敢抬眼。 “临大人,这便是逸林医馆的掌柜了,当日也是他,将医仙带回医馆的。” 那少年抬眼,越过安知县,看着掌柜道:“你不要紧张,我只是奉命问话的,你如是说,自是会安安全全。” 少年一顿,又冷语道:“若是有一个字不实...” 还未等他说完,那安知县已是跟着满头大汗了,赶忙把呆站着的医馆掌柜拽了过来,狠言道:“听到没?大人问你话呢。” 少年瞥了一眼安知县,微微蹙眉。 “是是是,”掌柜忙跪在地上:“小的定知无不言,不敢隐瞒。” 少年挥挥手:“安知县坐下吧,掌柜你也找个椅子坐下回话吧。” 掌柜这才颤颤巍巍的坐到了少年的对面。 “医仙曾在你医馆待过数月。” 掌柜一惊,心里立刻有了猜想。怕不是那位皇室贵胄,染了病,来寻医的。 “是,当日医仙自个到了小人的店内,医术了得,说想在小的这呆些时日...” 看着那少年的眼色,掌柜继续讲起了这几个月的故事。 大概一年前,一日,一个带着斗笠的女子进了医馆,一柄细剑,一身黑衣,坐在堂内,没有问诊,也没有说话。 掌柜只是略微奇怪地看了看,见她没什么动静,以为她只是来歇脚,便继续低头给病人诊脉。 直到那个对门酒楼,重症缠身数月,已是无药可救的老板娘,又一次出现在医馆里。 掌柜的微微叹气,对着她说道:“您怎么又来了,您这病已是积重难返,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 那老板娘“哐哐”地咳着,声音已是微弱:“我晓得,可还是太难受了,你给我开个缓解的方子也好啊。” 掌柜还在推拒,他是真的没有办法... 这时,那坐在一旁已有一个时辰的女子起了身,拉着妇人的手来到诊桌,便坐了下来。 掌柜当场发了怒,刚叫嚣两句。那女子抽出细剑,一把抵在老板的眉心,回头微微一看,警告的意味传了过去,然后再利落地收了剑。 掌柜立刻明白,这女子武艺高强,也明白了她不想取自己性命,只是这要做什么...他也只有看着的份了。 对门酒楼的老板娘先是一怔,后来反应过来这女子再给自己把脉,也便不挣扎了,左右医馆掌柜救不了她,死马当成活马医,也比等死强。 只见女子伸手,抬了抬老板娘的脸,再指了指她的口。老板娘马上伸了舌头,女子收回手微微搭脉,只用了大概几瞬,便松开了。 掌柜的在后面耻笑一声,这也算看病? 女子拿过旁边的笔墨,寥寥几行递了过去。那老板娘看了纸张,当即瞪大了双眼:“你说我七日便可好转?” 女子点了点头。 掌柜的冲了过来,指着女子:“你是哪来的!不要在这误人性命!” 老板娘却拉住了掌柜:“总归也是无药可医,你帮我抓药吧,七日后就能见了效,还是值得试一试的。” 女子又在纸上写道:七日后,此地见,开下个方子,三月内痊愈。 掌柜看完气的七窍生烟,一把抢过老板娘的方子:“我倒要看看,你能会开什么方子。” 说罢定眼像纸上看去,半刻后,久久不能回过神,这药方,从未见过如此搭配,但...隐隐约约觉得这方子是可行的。 他手一挥,交给自己徒弟:“给她抓药。” 那酒楼老板娘见他如此,心里顿时充满希望,忙想谢谢黑衣女子。 可女子只是起了身,迅速离去,未言半字。 老板娘惋惜道:“心地如此好,竟不能说话。” 掌柜愤恨地将药包塞到老板娘手中:“等你七天后还活着,再来感叹吧。” 七日后,那老板娘当真不咳了,虽身体依旧无力,但仍是激动万分,早早便来到了医馆。 医馆掌柜见了也叹息一声,他技不如人,是他小看了那女子。 黑衣女子如约而至,老板娘对她千恩万谢,掌柜也为七日前,对她失礼的事情道了歉。 她只是淡淡地点了头,随即去桌上写了余下三个月的方子,和服用时间等等。 她也递给了掌柜一张纸,掌柜看完震惊道:“姑娘要留在我这医馆?” 女子点了点头。 掌柜的心软,全然没管那纸上写着,她家世代为医,得罪了权贵全家都死了,只剩她一个的事情。 便应了下来,叫了自己的老婆,领着她去了后院。 就这样,女子在逸林医馆呆了下来,经她治疗,无论是换上天花的小儿,还是有了肺痨的老妪,全部康愈。 三个月后,逸林医馆名声大燥,而众人也给这个不露面,不说话的女子起了个医仙的名号。医仙脾气古怪,看诊先看人,寥寥几眼,要么需要百两银钱,要么分文不收。平日里积德行善的人,往那一坐,她便伸手诊脉,只收掌柜的药钱,和诊费。但若是些偷鸡摸狗没少干的人,甭管你是病入膏肓,还是上有老下有小,贫苦不堪,通通百两诊金。 这也拦不住那十里八方的人来求诊脉。 女子在两个月后,声名渐广,便开始着手,教掌柜的儿子医术,再两个月,那掌柜的儿子,医术已是赶超了他。然后在一日清晨,女子留下一封信便走了。 掌柜的回忆完,不禁叹气,她当时在他这出诊,本答应分她诊费,可终究她一个子都没带走。只是听说最近更是神秘了,诊金论金。她在每个镇只呆数日,然后便会消失,这几日的时光,找一家口碑不错的医馆,只收见十个病人,每个一金。 掌柜想来,她如今也不缺银钱了,不会在意那区区千两银了。 少年听罢,眉头紧锁,声音里居然有了几分情绪:“你说,她不能说话了?” 掌柜一怔,万没想到,这贵气的少年竟然关心的是这个,点头道:“是,医仙说她全家被杀,她伤了喉咙。” 少年忽然紧闭双眼,手里微微攥拳。 当即安知县便吓出了冷汗。想起知府大人对自己的嘱托。 当日知府大人将他介绍给这少年后,将自己召到府中。说着少年自京都来,问一些医仙的事。 他不禁猜测:“这一年京城中,陛下龙体欠佳,每日用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难不成是为了寻医仙治病?” 知府大人摇了摇头:“我不知啊。再有就是,听说辰王大婚后不久,便大病了一阵子。好像听说最近辰王妃身子也是不好,这临侍卫似乎是辰王府中的人。” 安知县听了辰王二字倒是更怕了几分,辰王近些日子手腕颇硬,折在他手里的贪官污吏,数不胜数。 知府大人厉色道:“是哪个,你我都只负责伺候好了,若是有了偏差,别说乌纱帽了,就连你我戴帽子的脑袋在不在了都不知道。” 他当即不停地点头,这道理他还是懂的。 少年并未发作,片刻后睁开眼,问道:“她长什么样子?” “回大人的话,医仙从未掀开过斗笠,小的从未见过她真容,”掌柜的看着安知县一副威胁的样子,又急忙补充道:“她整日都穿着黑衣,佩剑是一把十分精致的细剑,样式并不常见,小的可以画出来。” 于是匆匆提笔,将细剑的大致模样画在纸上,为后双手递了上去。 少年点头:“多谢了。”然后便抬脚离开了。 看着门外的官兵走远,掌柜的才松了一口气,险些晕了过去。 辰王府 子恒匆匆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王爷,临风的消息来了。” 顾怀辰这才抬眼,迅速放下笔,伸手接过信纸。接着便带着几丝喜悦,几分希望的对着子恒笑了。 子恒却皱了眉:“医仙找到了,但她行踪不定,也没人见过他的真容,王爷如何确定。” 顾怀辰只是带着疲惫的笑:“我知道是她。” 子恒回顾这一年来的事情,当日王爷气血攻心,在病榻躺了许久,他那几日几乎是拒绝恢复的,他吃药,吃饭,可就是人在魂不在一般。 直到有一日,壮壮突然飞了进来,许是饿了许久,飞的不稳,一头撞向衣架。 子恒听着衣服上有东西掉落,捡起一看是那枚血玉。 顾怀辰突然眼前一亮,拖着虚弱的身体起了身,一把抓过血玉,他摸了良久,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将血玉塞到子恒手中,充满期翼地问道:“这是暖的么?” 子恒被吓到了,忙将顾怀辰推回榻上:“王爷,你怎么了?” “这是暖的吗?!”顾怀辰双眼血丝满布,望着子恒。这是暖的,不是因为他手冰凉,而是,那血玉是暖的。 子恒点点头,忽然几分感伤:“王爷,你痴了,这血玉从来都是暖的啊。”不然如何一玉抵千金。 顾怀辰却笑了,眼角笑出了泪:“是我痴了,是我痴了!她是仙子,怎么可能会死?就算死,也是回了天宫。” 完了完了,王爷真的疯魔了,什么仙女的话都出来了。子恒抬手抹了抹自己的眼泪:“王爷,您别这样。” 顾怀辰细细想到,许是当日她逃出生天,还在这世间。再想想她贪生怕死,只想享乐的性格,怕是不可能做到隐于江湖。 顾怀辰精神好了起来,几日身体便强了大半,开始着手调查。就在这个时间,医仙出世,而她的医术甚佳,他有八成把握是她。 接着随着医仙声望渐大,便开始行踪不定,性情古怪。可以不收诊金救治穷人,也能收百金诊治官宦。贪生怕死,想赚钱。他便有了七成把握,只是她行踪过于隐秘,也看不出什么规律,这一年来只知道她最初在俞城呆了足足四个月。 顾怀辰着子恒前去调查,子恒却道陛下身体欠安,他还是留在王爷身边比较稳妥,接着便推举了个人。 “你说临风?可他从小是在莲儿身边长大,明澈一手交出来的。” “但他仍是小殿下的护卫,这些年我也观察了,他办事沉稳,对小殿下忠心不二。这一年来也是跟我习武,我信他。” 顾怀辰思索片刻点了头:“总归只是查消息,就临风吧。带上几个王府的人保护,拿着带着我的信便可。” 于是,当顾博衍和临风突然知道夏盼许是活着的时候,顾博衍当即点了头。 “临风,你可愿去,帮我走这一趟?” 临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自当为殿下肝脑涂地。” 子恒顿了顿嘱咐道:“不是让你去找她,只是打听下医仙的行踪,是不是夏娘也未可知。有了消息第一时间传回王府,你可懂?” 临风当即明白了子恒的画外音:“奴才是小殿下的护卫,自当奉命行事。” 已是有了少年模样的顾博衍欣慰一笑,对子恒道:“让王叔放心吧,临风定能办好差的。” 子恒这才放心。 临风走前嘱托临熙,要好好练功,这段时间,殿下就靠他保护了。 辞别顾博衍,踏上寻医仙之路,心中无限感慨。从小与临熙相依为命,每活一日都很艰难,如今现状,都因为那个被他紧紧抱住腿姑娘,心头一软,眼中一笑。 的一句“留下吧。” 第一三六章--朕的病也只有她能治 临风已是成长,他清楚的记得当初夏娘让他跪下认主的情形,他知道自己主子是谁。 他听命于顾博衍,自会按照他的吩咐办事。于是没有一丝犹豫,将所闻和那一张图纸送回京都,自己在俞城,等待下一步指令。 所以,当子恒问道“如何确定”时,顾怀辰顿时有了希望:“我知道是她。” 他一声接着一声的轻笑,眼里也渐渐雾气浓厚。 这些日子,他太过难熬,比得上当初在边境中毒的日子。常常夜半三更,从沾满她气息的榻上惊醒,伴随着心悸,满头大汗。 梦里她时而笑意盈盈,问他同她一起回天宫好不好。时而她身上满是烧灼的伤痕,泪水未落,便渗入裂开的皮肤中,问他为何要困住自己,在这样一个残忍的牢笼。 他想解释,想道歉,她却越飘越远。 她告诉他,她不快乐,从喜欢他开始她就不快乐,都是她自找的,她不怨他的。 从梦中惊喜,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他怎会不怨。怨自己自私,怨自己无能。人陷入焦灼是很可怕的,比如顾怀辰有时候还会怨怨子恒,怨怨壮壮。 如今总算让他找到了。子恒拿起桌上的图纸,看了半天,皱眉不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顾怀辰笑了,回身,那门外的阳光打的他浑身温暖,语调也跟着温柔起来:“泽兰姑姑的剑。” “什么?!”子恒拿起图纸又看了许久,瞪大了眼睛:“是那个十五岁就上了战场的泽兰公主。” 顾怀辰点点头,他不会记错,那个传奇的姑姑,十五岁,陪着当时一个刚刚出头的小将军上了战场。是真的女中豪杰,而战后又摘了盔甲,一袭红衣嫁给了那个小将军。 是皇爷爷心尖尖上的小公主,是父王最疼爱的妹妹,也是惊了整个大晏的落跑公主。 “泽兰公主的剑为什么会流落在外?”子恒还是不明白,张大了嘴巴。 顾怀辰想起了那场大婚,笑道:“泽兰姑姑说,日后自由她夫君保护,自己已经无需用剑了。” “那怎么也不该在民间啊,要收也是收在...”子恒突然被人卡住喉咙一般,嘎巴半天嘴,才瞪大了眼睛说:“王,王爷是说...” 顾怀辰眯了眯双眼:“她最后一次出现在哪儿?” 子恒连忙将地图拿了出来,来不及细细思考,在最近几次她出现过的地方标注了起来。 “王爷,医仙行踪飘忽,没什么具体路线,而且多在小城,有些镇子甚至人口稀少,她呆了数日,才走漏消息。如此看来这先后顺序上,也不可靠的。” 顾怀辰走到案前,垂眼看去,这些跳脱的点。脑中仔细想着是她的话,如何能走出这样奇特的路线。 子恒正在研究地图,听着对面的人突然低沉道:“霏雪的家乡在哪?” 子恒猛地抬头,再仔细看着地图,心中突然生出许多念头,伸出手指,指向那些跳脱的城镇中央:“桦州。” “那烧焦的女子,是霏雪。” 子恒听罢,突然心里有了一丝活气,眼中有光刚要张口问。 “但那男子,确是明澈。”顾怀辰看着子恒,知道他心情大起大落了一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万一不是呢...”子恒低下头,一瞬间的低落都涌了出来。 “若是不是,你便会听到,医仙是二人同行的消息了。” 子恒再没开口,顾怀辰看了看他失望的神色,便留他在书房,自己转身回了房间,换衣入宫。 皇宫长青殿 陛下这一年多时日过的还算不错,只是最近这些日子身体更差了,虽说如她所说不痛不痒,但也是总会觉得疲累不堪。 已经到了几乎大半事宜都交给顾怀辰做了的程度。但陛下仍是知道顾怀辰最近在干什么。所以当他问到那柄细剑的时候,陛下只是稍作停顿便点了头:“是朕赐给她的。” 顾怀辰克制着自己的心跳,喉咙滚了又滚:“她还活着?” “嗯,自然。”陛下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顾怀辰,似是微微叹了口气。 再未等顾怀辰开口,陛下便摆了摆手:“去吧,朕给你两个月时间,把她带回来吧,朕的病也只有她能治了。” 不知名山间,一个不起眼的竹屋中,榻上的女子突然惊醒,浑身颤抖个不停,冷汗伴着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湿了她的枕头。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双手掩面,喘匀了呼吸,微微平复自己。但确是再也睡不着了,她披上玄色斗篷,随手提了剑,拎起了一壶酒,走到屋外的竹椅上。 今日皓月当空,竹林里竟十分透亮。 她仰头看着圆月,想不起这是第几次梦到霏雪了。梦里她依旧一句话也没说,笑着看着她。 夏盼紧了紧斗篷,仰起头,灌了一口酒,身体才暖了起来。 她已经远离京都一年多了,这些时日,她都尽力不要去回想当日之事,而今夜,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了那晚的大火。 那夜,她是听到周围人散去的声音的,确定了剩下那两三个此刻跑远,才敢放松。脑子徒然放空,忘了那院中不仅仅有滚滚烈焰,还有那浓重的毒烟。 她与霏雪,是吃了第二次解药的,但明澈没有。他似是解脱一般,他带着马上要陪夏盼远离京都的喜悦,进了院子,去取焦离。他以为这一场火,是用来祭奠,他们在京都消磨的这些时光的。 那药包是她做的,她用来御敌的,用来绞杀叛军的。她站在院外,直到那一声划破空气和明澈血肉的箭声,她才猛然惊醒,那药包会麻痹神经,被火烧的那么旺,药性更浓烈,只是三五口呼吸间。便能让一个绝世高手,反应速度迟上几瞬,而对于那个一直隐忍在院墙上,不顾院外动静的那个一流箭手来说,几瞬,便够了。 她冲进院中,眼中只看到胸口被箭贯穿,一手抱琴,一手持剑,跪在烈焰之中的那个少年。 她几乎是呆滞的,情绪浓过烟火,她僵直的身体仿佛被人钉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又是一箭划破浓烟,笔直的朝着夏盼射了过来,夏盼眼中充血,怒火燎的漫天红色一般。 弹指间,便抽了明澈手中的箭,身形一晃,没有被伤中要害,只划开了她的腰侧。她未有丝毫停顿,飞身而上,剑光直逼箭手。 箭手见她近身,将自己的长刀拔了出来,几个回合被夏盼打入院中。 他是箭手,近战本不是强项,他也打不过眼前的女子。可那被血色染红了眼的女子,只是带着满腔怒火,一剑剑刺开他的皮肉,不伤要害,一片片的将他血肉分割。那箭手终于再无力反抗,举不起刀来了。 她也仿佛累了,她转身看向明澈。此刻霏雪已是入院了,正颤抖着,伸手抚向明澈的脸,已是泪如雨下,凄入肝脾... 她一步步走向明澈,那十几步的路,她走了许久。身后的箭手,拖着自己站不起的身体,一点点向院外蹭着,夏盼没有管他,只是在他每接近一次,便割开他的一处筋脉。在他的不断哀嚎中,呆呆的走到明澈身前。 她抿了抿自己早已干枯的唇,对着那张如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似是对霏雪,也似是对自己说道:“走吧,你回醉花楼去。” 霏雪跪在明澈身旁,看不清他的脸了,他是这副模样么?她似乎从未敢如今这般,仔细的看过他。 那个驾马的少年,似乎还是那一张冷冷的脸。那个陪着她度过煎熬的少年,似乎仍是一脸无奈。那个每月去东宫传递消息的少年,是她那些日子活下去的希望。 夏盼递过一颗药,说道:“吃了吧,随我走,我会给你讲他的故事。” 这时,夏盼身后跟着的那具身体,蹭到了她们不远处。 霏雪一笑,指着明澈的剑,问夏盼:“可以让我来吗?” 夏盼眼神中暗淡,点了头,将明澈的佩剑递给霏雪。 霏雪走到那箭手旁,手起刀落,被他的血溅了一身,她似乎长舒一口气,走回明澈身旁。 “他是想带你离开京都的。” 夏盼心里难受,只低声嗯了一声。 “你之前,身体不好,他便想带你离开,可他没有一次,不听你的吩咐。哪怕你在伤害自己,哪怕他不愿你如此。” 夏盼声音嘶哑:“我们先出去,我,我与你解释这些事情。” 霏雪突然就笑了,她全族的血她闻过,她仇人的命她夺的,她心底的那份仅存的希望,现如今也在她眼前灭掉。 若是说这一生要终了在哪,最好的地方,便是这个院子了吧。恨之所灭,爱之所起。 于是她抬起手,动作迅速,一剑穿过自己的腹部。 夏盼还未来得及反应,霏雪已是将剑拔出了,混着那箭手的血,带着她体内的余温,全部飞溅到夏盼的脸上。 “霏雪!”夏盼急身向前,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奄奄一息,低头哀恸道:“你这是做什么!” 霏雪口涌鲜血,感受着浑身的剧痛,挣扎笑道:“东宫,大火那日,我,我便不想再活了。” 夏盼潸然落泪,摇着头,拼命地用手堵着她的伤口,可是那鲜血还是不断的从她指缝中流出。 “我解脱了,从,这些爱恨里逃走了,”霏雪已是毫无血色,却仍然怜惜的看向夏盼:“你,你却还要在,在这世间,煎熬...” 夏盼已经泣不成声,她知道明澈是仙体,他只是死了凡胎,夏盼只帮他报这一世的仇便好了。 可,可看着怀里的霏雪,她是活生生的一个凡人,自戕,是罪过,是恶报,会让她在地府受尽折磨。 “走吧,离开京都,别回头...” 夏盼被竹林中大风,猛然吹醒,她抬手擦了自己两行泪,朝着明月举了举酒壶,缓缓倒入口中。 她摸了摸腰间的紫玉,不知明澈可回了雪峰。不知他是不是在闭关,祛了凡尘这一遭的尘气。也不知,他有没有帮她去地府跑一趟,求求情。 罢了,夏盼摇了摇头,她回去后,怕是要求师傅或者司命出面,地府才能给这个面子吧。 将壶中酒喝完,她才回了房间,算了算自己手中的银钱。她不敢在票号露头,曲家的势力很容易便能找到她。她只能一路带着金银,如今攒了一年,也是差的不多了。青州有个酒商,听说小儿子自小就身体不好,总是晕厥,寻遍了名医,也皆诊不出什么效果。 贴了告示,百金求诊,一百两黄金,求医仙出手。 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每日这消息也都会放出来,夏盼只需要随便在一处城镇医馆呆上个半日,总会收罗不少此类的消息。 她也不是什么人都理的,听说这酒商人还算不错,灾荒年还放过一次粮。虽说距离桦州远了点,但她还是去一趟,毕竟钱也不少。 夏盼一早装好了行囊,扔到马上,照惯例朝着天上的某处跪了下来,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她从京都出来,身上只带了些药品,碎银。她总要吃饭活下去,想来给人诊病总是个不错的营生。自己是一只冰雪莲,成日养在医仙身边,修炼得道后成仙,医术虽说在仙界只能算是一般,可到了凡间,说是医仙转世也不为过。 她闭着眼默默想道:师父,弟子实在走投无路,打着您的旗号赚两口饭吃,您也不想弟子饿死凡间吧,这传出去了,您脸面往哪搁啊。 夏盼重重的向着仙宫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罢了还是不放心,又在心中嘟囔了两句:师傅,弟子也算救人性命,做点善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弟子计较啊。 这才松了口气,起了身,上马朝着青州出发。 辰王府 “王爷,最新消息,”子恒跑进书房:“医仙在青州出现了,一家酒商出了一百金。” 来不及细细思考为何其他的饵没动了。 “通知下去,明早出发。” “是。” 第一三七章--他来寻她了 这青州,请来医仙的这户人家,姓钱。 小儿子如今十二岁,自小身体便不好,面色惨白,唇无血色,时不时就会晕厥。请了好多大夫来看,也只是说气血不好,用了许多将补的办法,仍是十几年过去,丝毫未见好转。 医仙行踪不定,且性情古怪,出手救过药都买不起的孤儿,也张嘴管商贾之家要过一千两黄金的天价诊金,本钱家只是一般酒商。不说曾经出过万金的曲家,和那寻人的江南梨家。 就连那些张贴了告示,出千金的大富商也比不过,不抱什么希望。但听说医仙曾经出现过在附近的白城,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出了百金诊金。 不料,小半月后,一个黄昏,钱老板和夫人正在院中吃茶,便听着府门被敲响。 家中的小厮前去询问,却未听到回应,那人只是又敲了三下。钱老板的一脸疑惑,跟着夫人走了过去,示意小厮先将门打开再说。 大门外,站着一人一马,那女子一身玄色,带着斗笠。见门开了,斗笠抬了抬,伸手将那张告示举在面前。 钱老板震惊万分,那是自己求诊的告示。江湖传言,医仙是女子,着黑色,戴斗笠,腰间一块紫玉,配细剑,接诊撕告示。 钱夫人更是激动地落了泪,颤抖问道:“医仙大人?” 那女子没说话,只是将告示递给了旁边的小厮,牵马入了院。 钱老板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夫人,眼神交流:医仙不能语。钱夫人忙点了头,她一激动都忘了医仙不能说话的事情了。 忙擦干了泪:“小白,将医仙的马牵到后院,好生照料。” 钱老板急忙将女子引入内堂,匆匆准备了纸笔,放在一旁。 夏盼伸手,在纸上写道:病人在何处? 见了这五个字,钱家夫妇终于确定,得老天垂怜,他们的儿子有救了,热泪盈眶地引夏盼去了院中的一处房间。 夏盼扶住被钱夫人叫起来想给她行礼的少年,示意他躺下。少年相貌很好,只是羸弱了些,脸色惨白,身体也冰凉如同死人一般。 夏盼搭了脉,几瞬后突然便抬了头,她在斗笠下的脸皱了皱,再次探去。片刻后才抬了手,起身看着少年的瞳孔。 钱夫人的心一下便揪了起来,抓着自己夫君的胳膊。都说医仙诊脉,三两下便可知病情,可这已是过了好一阵了。 终于,夏盼起了身,将少年的杯子盖好,走了回内堂。 “医仙大人,犬子情况如何?”钱老板毕恭毕敬问道。 【情况不是很好】 看到这,钱夫人便痛不欲生地哭了起来,惊得夏盼顿了笔,回头看去。 【但是有救的勿忧】 钱老板立刻拽住了自己的夫人:“你别这么激动,医仙说淩儿有救!” 钱夫人这才止了哭声,被自己夫君拉着跪到了地上。 钱老板激动地泪难自抑,颤抖着:“小人知道一百金不足以让您出山,但若医仙大人能救犬子一命,给小人些时日,必能筹出钱,只求小儿能一生无虞啊。” 夏盼皱眉写到【一百金足矣我撕了告示便是接受了诊金才会出现于此。】然后伸手扶起二人。 钱老板看了纸张,颤颤巍巍又跪了下去:“医仙大恩,小人,小人不胜感激...” 夏盼又一次扶起他们,这种场面见多了,她是有点无语的。她收了诊金,且价格不菲,本是交易,可总是被人家感恩戴德,弄得她很是别扭。 【以后莫要再跪我怕折寿】 钱家夫妇这才擦着泪起了身。 【今日先这样吧令郎的症状有些麻烦需要些时日几件事嘱咐你们】 “您说。”钱夫人恭敬道。 【治病大概要小半月我要暂住府上每日饭菜我自己动手便可麻烦给我准备几坛酒到屋中】 钱老板笑得憨厚:“小人这,别的不敢说,就属酒好了,您放心。” 夏盼点头。【派一个令郎的随从或小厮与我学一些推拿之法我不能久留后续的药汤要配合推拿需要个人学习】 钱老板点头,思考一阵后,试探问道:“小人身体康健,学习东西也快,还是小人来吧。” 夏盼看了看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应该很忙的钱大人会如此说,而后点了点头。 【我在您这的消息请勿走漏】 “这是自然,您放心,我这宅院,人不多,好管一些。”请医仙出手相救的人数不胜数,自然是要隐匿行踪,每每只有医仙走后,才会有消息传出,医仙来过的事情。 钱老板忙拉了拉夫人,钱夫人也小鸡啄米一般,频频点头:“您放心,我后院的人都是自小在我这做的,不会出岔子的。” 夏盼这才放心的点了头,随着钱夫人来到一处院子。 “医仙大人,咱家小门小户,这已是最好的房间了,您别嫌弃,小屋里给您派了丫鬟。听说您怕吵,就不让她们进屋伺候了,有事您就喊她们就好了。” 钱夫人有些窘态,钱家虽说没到富可敌国的程度,但也是青州城内的大户人家,在青州可以横着走的那种。但这医仙,一身再寻常不过的黑衣了,可身上散发的气质,飘然出尘,让钱夫人觉得,就连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刚已经让丫鬟准备了些小食在房间,您早点歇下吧。”钱夫人送到门口,还是有些紧张,生怕不妥一般。 夏盼只是点点头,进了房间,关上门。 她身上带着自己全部的家当,从自己暂住的竹屋,她日夜兼程一日半,才到了青州,自然疲累不堪,将东西放好,才敢入了睡。 那钱凌凌的病有些古怪,他身体的确是从小做了病,血脉不畅,导致身体常年虚弱。但这个血脉不畅的毛病,是从娘胎带出来的,大概就是钱夫人吃了什么偏方,导致的。这本不难治,但这孩子身上居然有尸气。 夏盼是个修正经仙法的妖精,听得也是仙道。对于修鬼道,冥界的东西,她真的不大了解。但所幸这钱凌凌身上只是有用来续命的尸气,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符咒啊什么的。只要是找出来从哪来的尸气,夏盼将他这身上去个尸气其实不是太难。 于是第二日,夏盼就问了钱家夫妇,是否找方士做过什么。当即两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久久未言。 夏盼耐心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看着他们俩,你看我,我看你,吞吞吐吐,没了耐心。 【若是不想救了今日我便出城】 钱老板一把抓过夏盼,不顾夫人的反对:“不敢瞒医仙,只是此事,实难出口,顾才,才有所避讳。” 果然,钱夫人身体不好,本很难怀上孩子,突然有一日,钱夫人就有孕了。钱家自是细心照料,但怎奈那孩子在八个月还是没保住,钱夫人小产了。 钱夫人整日以泪洗面,再后来,钱夫人从给她生产的稳婆口中听说,孩子可以续命还魂之事。找了一堆方士,每日喝些符水之类的,坚持了大半年,竟然真的又有孕了,于是她更是相信了那些方士的话。再后来,孩子出生,便是这样了。 夏盼伸手,一把抓过钱夫人的手,细细诊脉。几瞬便放开了手,心中了然。钱夫人小时候或许真的难以受孕,但她有孩子绝对不是因为什么还魂,而是身体调理好了。 夏盼皱着眉,那些术士多半是和稳婆一伙的,来骗些钱财。这尸气却是真的,是第一胎的死胎的。理说小鬼胎尸气最重也最凶烈,但许是他们一母同胞,那小鬼尸气竟然如此温和的护着钱凌凌。 夏盼叹息,提笔写下缘由和去除的方法。 钱老板看了大惊,一边大声的呵责钱夫人,一边捶胸顿足说自己只顾着让她转移心思,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但也总归是应了夏盼的话,将东西都准备齐全,也去了附近的正经道观,请了道长来帮忙。 时间已经过去五日,钱凌凌的尸气才算祛了。钱凌凌也在迅速好转,就说这唇间终于有了血色了。 钱家夫妇很是欢喜,那日非拉着夏盼一同吃个便饭,请了全青州最好的厨子。 夏盼难以推拒,只好由着他们将自己拉上桌。那日,钱老板心情甚好,喝的有点多了,说起所见所闻。 “听说医仙大人当日呆过的逸林医馆出了大事。嗝~”钱老板脸上很红,随口聊着。 夏盼终于有了反应抬了抬眼,面纱下投去疑问的目光。 “说是有贵人去了,询问您的下落呢,”钱老板不以为然地挥挥手:“怕是那个皇亲贵胄,生了病,满大晏的找您。” 皇亲贵胄...夏盼心里一紧,转身想找笔墨。 钱夫人赶忙遣人去拿,看着夏盼神色紧张,还推了推钱老板:“你说清楚些,详细点。” 钱老板似是被夫人推得有些醒了,吞了吞口水,点点头:“听说是个少年郎,知县知府陪着,一路到了逸林医馆。当日围在医馆附近的人很多,听说是问您的事来着。” 夏盼陡然紧张了起来,她知道自己这样大肆敛财,总会有一日引起怀疑的,但她没料到是今日,她还没准备好。 “听说为首的少年郎十三四岁的样子,姓,姓,”钱老板仔细的想着:“姓临。说是辰王殿下府中的。” 临风...夏盼忽然心底没那么紧张了,不知为何,想到那个少年的样子,心里也跟着安静了下来,不再狂跳不止。 至于辰王,她已经在刚出京都的时候,听了太多他的事,也用了太多心力去屏蔽那些话,做到淡然处之。 辰王殿下病倒了。 辰王殿下纳了侧王妃。 辰王殿下三个月才有好转。 辰王殿下处理了废太子的各处心腹。 辰王殿下替陛下监国了。 辰王妃病了。 她每每心疼一次,每每神伤一分,便更清醒,更坚强了。他的事变成了一个个故事,与她无干。 直到这次,钱老板说了一句:“听说辰王殿下出京了。” 夏盼才大惊失色,颤抖了起来,他出京了。 她没等丫鬟拿来笔墨,便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一路上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回到的房间。 如今陛下龙体欠安,四海皆平,他没理由出京。她没抱有任何幻想,觉得他可能所为它事,他是来找自己的。 无论是为了他们之间的事,还是为了陛下龙体,再或者是他那个患了病恩爱百年的王妃,总归,他是来寻她的。夏盼静心细细感知,然后颓然半分,自己的血玉仍在京都,他不想让自己知道,他来了。 时隔几百日夜,再次让他扰乱了自己的心绪,他们之间的对错,爱恨,都在这一刻涌入她的脑中。 她拿出银钱,她还差一些,她几分后悔,不如当时接一个千金的诊,如今也不用如此慌忙。 夏盼努力理清思绪,他只是才知道她曾在俞城落脚过,他定会先去俞城。自己这一年来,行踪隐匿的不错,他想找到她并不容易。这才安慰了自己,只要减短在每处停留的时日,她有信心,任何人都寻不到她。 次日,她便与钱家夫妇说明,自己再呆三日,看着钱凌凌好转,便要离开了。剩下的药方和用法都写了下来,等她走后,按时服药就可以了。 钱家夫妇立刻应了,不难猜出,她不愿意惹上朝廷。其实坊间也一直有这样类似的传闻,医仙不露面,行踪飘忽,许是有仇家。于是不再多问,钱老板专心跟着学推拿的手法。 顾怀辰带着人马已经走了三日了,眼看着明日便能到青州。 “王爷,停一停吧,兄弟们受得了,马也受不了了。”子恒加速,赶到顾怀辰身旁,实在是看不下去地开了口。 顾怀辰缓缓看了看已是筋疲力竭的人马,面前点了头:“前面客栈休息两个时辰吧。” 两个时辰...子恒没好意思再开口说住一晚上的事,只能勉强道了声:“谢王爷体恤。” 顾怀辰也很是欣慰地点点头:“应该的。” 第一三八章--瓮中捉...?? 即使是两个时辰,对两日不眠不休的侍卫们,也是天大的恩赐了。 进了客栈,房间不够也不管,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要了几张草席,被褥都不用,一头躺下去,便鼾声四起。 子恒也困得不行,交代了掌柜到附近驿站换几匹好马,然后便想进屋。 不料被顾怀辰一声喊住:“去哪?” ?还有别的答案吗?子恒叹气道:“睡觉。” 接着顾怀辰便“嗯”了一声,缓缓松开了手,几分怅然。子恒看着自家王爷突然一副黯然伤魂的样子,在内心和困意挣扎了好一会,最终尽忠职守的精神战胜了。 子恒叹气,认命的顶着黑眼圈,在顾怀辰的房间里坐了下来。 “王爷,眼看着明日便到了,您这是突然怎么了?”还让不让人好好活着了,两天两夜不睡觉,还要陪你谈心。您可饶了我吧! 即使这么想着,子恒出口的语气还是很温和的,带着下属该有的为主分忧的态度,开口问着。 顾怀辰此刻正半卧在榻上,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她怕是不愿意见我的。” 那你早想啥了?!这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跟我说这个?子恒又是微笑道:“出京前,您不就已经做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吗?不是说会与夏娘解释清楚的吗?” 如何解释,解释那赵巧儿被接入王府是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是父王硬塞进他府中的,他清醒过来就发现府中多了个侧妃了?她能说什么呢?大抵就是一句“哦...”而已吧。 自己也不知当日情形,只顾沉浸在悲痛里。 她会信吗? “她信不信您的话能怎样呢?”子恒继续道:“您是会打道回府,还是会放弃寻人呢?”所以你在这没事瞎伤怀啥啊? 终于,顾怀辰被“开导”的,有了几分释然。也终于放子恒去睡了会觉。 次日傍晚青州钱家 钱老板带着夫人和一大家子的人,冷汗都湿了衣衫的跪了一地。 青州知府李大人带着院中这个玄衣男子,进了自己的府苑,他出去迎时,见那院内外密密麻麻的官兵,当即吓得脸色苍白。 那男子器宇不凡,长相俊美却带着一丝压人的厉色。 跟着进来的另一位便装的青年,侍卫模样,问了一句:“医仙呢?” 钱老板心里一紧,在他看到他们进府的时候,便知道他们是来寻人的。只是,如何走漏了消息呢? “回大人的话,医仙已走了几日了,如今不在小人府中。” 钱老板颤着回答道。医仙临走前嘱托过,若是她离去了,许是会有人前来询问她的下落,只需如实回答,保全他们的命,最为重要。 李知府听罢眉头一皱,暗暗地瞟了瞟身边男子的脸色。 子恒看着知府有些为难,知道这青州知府是个善心的人,显然是怕自家王爷一怒之下处理了这一院子的人。于是开口问道:“哪日走的,什么时辰,什么方向,都详细说说,我家大人不会为难与你。” 知府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钱老板也频频点点头,一五一十道:“回大人的话,医仙大人,四日巳时,从小人府中离去。看着方向是从东城门出城去了。” 顾怀辰总算开了口:“她要你如此说的?” 钱老板当即大惊,吞了吞口水:“确实如此。” 钱老板自跪下前,看过一次这男人的脸后,再未敢抬过头。尽力向上看去,也只勉强能看到一双双鞋靴。 只见那为首的人,转了身,接着满院的人都悉数离去。 那院子安静了良久后,钱老板才被自家小厮从地上搀起,双腿已是不能伸直了。 顾怀辰上马,只字未发,朝着城门外驾去。 “于侍卫,”李知府看着远处的背影,拉着子恒,小心问道:“辰王殿下这是何意啊?” 子恒安慰道:“就算问完话了,殿下已经知晓。你莫要担忧。” “那便好,那便好。”这才算放下心来。 子恒驾马疾行,赶到顾怀辰身边:“王爷,我们现在该如何?” “桦州那边有消息了吗?” 子恒摇头:“没有,城内的大小客栈,都没有孤身一人的女子。近一年来,也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人在桦州定居的。包括近几日来的进出往来人员,我已经吩咐有类似的人,不要打草惊蛇,通报上来。但也还没有任何消息。” 顾怀辰皱了皱眉,还在思考。 “王爷,是不是她根本不在桦州?” “不会”只这一件事,顾怀辰十分肯定,说罢加速,从青州出了城门。 几日后,夏盼便接到消息,辰王果真去了青州。她如今真的确定,他正是来寻她的。 接着她又去了几个城镇,均是呆了两日,诊了一人,便离开了。那两个城镇也无一例外被辰王造访了,四王妃身子不济已有小半年了,江湖都传,辰王是为妻寻医。 但辰王着实不好寻找,江湖上贴出来寻医仙的告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而医仙爱财,但又不只爱财,形影单只,飘忽不定。辰王已是与医仙周旋了小半月了。 夏盼从一处城镇出来,正在一家驿站的茶摊吃茶,顺便打听消息。 “青州知府重病不起了,你知道吗?”来往的过路客,趁着坐下歇脚的功夫,摆起了龙门阵。 “怎会不知,青州知府,可真是位得了民心的父母官,刚正不阿,清廉到府中都有些寒酸,连点像样的名贵药材都没有,”那接话的人,很是可惜地摇摇头:“听说,已经大病了半个月了。” “听说,百姓爱戴的很,便各家募集银两,凑了近百金。到处找人张贴告示,求医仙妙手回春,救救他们的父母官,百金若是不够,他们再去凑。” “哎,这医仙最近敛财更胜了,说是这两次接的诊,都是给足了千金的,估计是看不上这小小百金哦。” 两人都颇是嫌弃的撇了撇嘴,又开始谈论起这青州知府的好来。 夏盼听得甚是无奈,这李知府得病不是一两日了,她在各城镇周转,离青州不算远,也都听过各家医馆的说法。 李知府是个善心好官,家里也是根正苗红,几代为官,才没在当年受了顾怀德的压迫。此次到山里送救济粮,染了伤寒,其实伤寒本不是什么大病,但这位李知府也真是死脑筋,一日也不曾休息,硬是闹得现在日日咳血。 夏盼是接到了消息,也看过各处驿站的告示,确实是百姓商户凑齐了百金要救这李大人。但她当时本已经出了青州,不想回去,想着伤寒其实并没什么大碍,百姓怜惜,自会要这位知府好好休息。 但万万没想到,等着夏盼从别的镇子出来,再听到消息时,这李知府却越发严重。百姓心急如焚,这百金诊金,变成两百斤。颇有一种若你见死不救,我必追你到天涯的气势。 夏盼很是头疼,今日这两个过路客说的话,她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最近青州知府重病的事情愈演愈烈,甚嚣尘上。 那位知府,夏盼见过几次,夏盼初到青州时,免费救治了不少穷人,时常在不起眼的巷间看见他。 李知府并不大宽裕,用银钱救济也微乎其微,每每看到夏盼身影,却屡屡感谢她,说夏盼于他的百姓,更胜过他。当时夏盼并没用医仙的名号,只是装作个小医女,给穷苦的人发些药包。但后来,这位李知府不知怎么,就猜出了她医仙的身份,但也承诺不会将她的行踪泄露出去。 夏盼算着时间,知道不是李大人走漏的消息,否则顾怀辰早就抓到自己了。 哎,李大人的确是个被人敬重的好官,更主要的是夏盼还要在江湖生存,她若是不去,不知这江湖会传承什么样子。左右,夏盼听到的最新消息说,辰王是在俞城的,想来那李知府的病应该不复杂,她待上两日,不等他们赶来,自己便能出城了。 思及种种,夏盼放下茶碗,丢下碎银子付了茶钱,然后掉头上了回青州的官道。 青州知府府苑 入夜,李知府靠着床榻,手中的案牍突然被抽走。 他咳了两声,才问道眼前的夫人:“咳咳,做什么?” 李夫人掐着腰:“你都什么样子了!还在这看?府中医师说了,让你少操劳,你再这样下去,是要短寿的呀!” 李知府的胡子动了动,低声说道:“我一天都躺在榻上,还不叫少操劳?看点东西不碍事的。” “不行!”李夫人气焰压了回去,看着一脸疲倦的夫君,心里也难受几分,坐了下来:“不为你自己,也为你那些百姓想想,他们担心你这病,如今都凑了快三百金了。” 提到这,李大人更是激动地咳了起来。 李夫人忙坐下来帮着顺气:“所以你赶紧好起来。做大生意的人家也就算了,那些个受过你恩惠的,小商小贩的,都拿着自己所有的积蓄来给你凑钱,请医仙出面呢。” 李大仁总算缓了几口气,虚弱到:“胡闹,你也知道,前些日子,我陪着辰王去问了钱家的人。京都里正大张旗鼓的找她呢,若是她不小心些,去了京都,那可是个说说话都可能掉脑袋的地方,一个孤女,如何生存。” 李夫人也听夫君说过医仙的事情,叹气点头道:“是啊,总归这样的神仙是留在民间要自由快活一些。” 可他们没想到,次日城门刚开,便有一人一马进了青州,叩响了知府府门。 小厮刚刚清醒一般,看着门外的玄衣女子,腰间紫玉,和那只同时抓着细剑和告示的手,当即激动地难以言语:“您,您,您是,是医,医仙?!” 夏盼点头,将马牵入府中。 那小厮顾不上别的连滚带爬的冲进后院。 “大人,夫人,医,医仙大人来了!” “什么!”躺在榻上的李大人,脸上竟然满是担忧和震惊,没有一丝喜色。 “是的,大人,那女子玄衣细剑,紫玉,小的这几日没少听道医仙大人的传说。”小厮喜笑颜开。 李夫人自然知道自己夫君担心何事,只是问小厮道:“还有谁知道?” “就小的一个人开的门,没来得及告诉他人呢。” 李夫人这才放心,严肃道:“你这几日跟在我身边伺候,医仙的事,一个字都不能漏出去。知道了吗?” 小厮狐疑的点了点头。 李夫人疾步走向前院,看见医仙后,急忙将她领入后院,看着四下无人才领进屋中。 关了房门才敢恭敬拜道:“多谢医仙大人出手相助,我家大人本不想劳烦您,直到近日有人在寻您,实在是怕给您惹了麻烦。” 夏盼看着满面愧疚的李夫人很是感动,寻了纸笔写到【不碍事,能带我先去看下李大人吗】 李夫人告了谢,将夏盼领到内屋。李大人激动地咳个不停,想起身,却被夏盼扶回了榻上。 “哎,没想到真的将医仙您请了过来,我这病,咳咳,其实不严重。都是百姓担心...” 夏盼抚着他的脉,本以为李大人等下便能停了,没想到说着说着李知府还有了哭腔。 “我劝说他们好多次,说我这病不严重,没想到,百姓垂爱,竟然都,咳咳,”李大人声音哽咽:“都变卖家产要给小老儿治病,这如何使得...” 夏盼叹息,拍了拍李大人的胳膊,在纸上写着。 【我不会收他们钱的,您放心,只是您再这样情绪激动,我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诊清楚脉】 李大人这才止了抽泣。 夏盼诊脉后,饶是她也皱起了眉,这就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伤寒。只是李大人已是年近六旬,身体弱了些,才偶有咳血。加上百姓送的药不太对症,才拖到如今,她开了药方,嘱咐了李夫人两句便也就没什么可做的了。 “医仙还是速速离去吧。”李大人有些担忧她的行踪暴露。 夏盼一笑,【你放心,我也不准备多待】,然后背起行囊准备趁着天黑之前出城。 就在这时,府苑外突然嘈杂了起来,夏盼仔细听着,陡然握紧了手中剑。 那外面的一队人马,脚步太过整齐,训练有素,似已包围了府苑。 第一三九章--你要杀我吗? 夏盼整个人都警惕起来,琢磨着如何逃出去。 李夫人抓了抓夏盼的手:“我出去带人周旋,你从后门走,牵上你的马。出去后,是一片茂林,没人知道的,现在出城还来得及。” 夏盼点点头,疾行离开。 夏盼来到城门口,才松了一口气,城门口来往人数众多,她下了马,牵着混入人群。 眼看着要吃城了,她低下头,将斗笠拉低几分。 “你!站住!” 突然门口的守城兵喊住了她,夏盼心里一紧,转了过去。 “出城去哪?”那士兵越走越近,狐疑的看着她:“你这包裹里装的什么?打开看看。” “问你话呢!” 夏盼只好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 “原来是个哑巴。”那士兵不耐烦的挥手:“赶紧走赶紧走。” 夏盼点头致谢,才匆匆离去。出了城门吐了口气,驾马回到自己的竹林。 终于,在夜晚逐渐降临的时候,夏盼停了马。她还要再跑一天一夜才能到竹林,可从青州出来,她便感觉有人跟着她,若是等到她疲倦的时候,怕是不好对付。 不如还是自己掌握主动权好了。 夏盼勒马回头,身后的马蹄声乱做一团,可仍是未见人影。 她将细剑缓缓拔出,发出金属摩擦的响声,是做宣战,仍未有人露面。夏盼皱眉,俯身用剑抄起地上一块石子,指间用力,朝着一颗树干打了过去。 “咔”那树干上的树皮被硬生生劈开。 终于,那一队三四人,从林间驾马走出。夜色笼罩,那一队人马装备精良,夏盼皱眉,怕是不好对付。 为首的人慢慢靠近,夜色太黑,夏盼半眯着眼睛,剑锋相对,已是蓄势待发。 那人终于慢慢走到了夏盼面前,她踏马飞起,剑锋朝着那人刺去。那人眉头一皱,也是一跃而起,马鸣长嘶,他急速抽剑挡开那一道寒光。 夏盼惊叹,这人功夫不错,这个间隙,剑锋已是直逼自己眉心,夏盼弯腰后仰,手中细剑已是抵在地上支撑身体。她侧身归位,自己的斗笠被掀开,她的细剑瞬间架在那人的脖颈。对面人只是一笑,再没反抗。 而夏盼也怔住,久未缓神。 空中乌云散去,月色正亮,打的他脸上冷白如玉,那一身如此熟悉的紫色长衫,她竟才注意到。 她几近窒息,看着他就如此任由她将利剑抵喉,眉如风,眼如月。 一眼曾经,一念如今。 顾怀辰眼里有太多的情绪,浓烈的将她浸泡在眼中。 她艰难的喘着气,一呼一吸都仿佛刀割般,难以为继。这一年来自以为自己再见他时,能保持的那份冷静,可刹那间,便被脑中跑出那些时光,一击而溃。 顾怀辰看了她许久,美人月下,她已是没了当年灵动的笑了,自己和这些时光,都在她眼中留下了深浅不一的伤痕。 她背对月,那柄细剑在自己肩头颤抖,再半寸便能割开自己的喉咙。她的身形沉在阴影中,但他仍看到她眼中的震惊,看到她的痛苦,他终于没忍住。 沙哑,苦涩的声音,扩在夜色中。 “莲儿。” 音停泪落。夏盼几乎在落泪的一瞬间便决然转身,疾步上马。 就是这样,顾怀辰也清晰地看到了那一道被月光折射的水痕,心痛万分。在她驾马离去前挡在了马前:“莲儿,你不想听我说些什么?” 夏盼不敢抬眼看他,只是调转马头,细剑用力一挥,剑气将地面划出长长的一条线,阻在他们二人之间。 拒绝之意,已是很明显了。 顾怀辰眼中暗了几瞬,仍是飞身上马追了过去。 夏盼听着马蹄声,看了看身后,他紧追在自己身侧。她咬着唇,心中慌乱。他要如何呢,要她如何呢? 夏盼猛地抽出细剑,指向那道紫色身影。 他神色陡然变幻,忽然也从腰间拔出佩剑,挥剑划破空气,剑刃相撞,火花四射。 夏盼似是诧异,他的剑力度之大,几乎震伤了自己的手腕。她稳了稳,咬牙,挥剑回应,马却未停。 她手腕转动,细剑如丝,如蛇。剑速愈快,曲曲弯弯,变幻莫测。 顾怀辰一笑,剑锋直转,与她对剑。他的剑如游龙,骤如闪电。一招一式都干净利落。 夏盼来不及看他的表情,那剑气极厉,将她的剑屡屡镇压,却未伤她。她本是不想伤他,霏雪之死,明澈之死,甚至是京都种种,她怨过他,但只是几瞬。她知道这些终归还是自己的选择。 但她累了,不想费尽心里与他周旋了。她知道他的剑术不错,但她也没用尽招式。 眼下却是不能再与他周旋了,夏盼还有事情没做完。 于是她闭了一瞬眼,再睁开时,已然掩了所有情绪。顾怀辰看着她的眼,心中无限哀伤。 她的每一剑都更胜刚才,一招一式,都是奔着他的要害。顾怀辰勉强接下三招后,从齿间挤出几个字,不敢相信道:“你要杀我吗?” 夏盼又是一剑刺了过去,速度之快,顾怀辰还未来得及反应,突然心悸,勉强抓住缰绳。 夏盼的剑几乎下一瞬就要刺穿他了,可顾怀辰的剑却未动,马也慢了下来,她匆忙泄力,将剑锋偏了一寸,才勉强只刺开了他的衣袖。 夏盼以为他终于放弃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几分释然,许是还有几分失落,马鞭一挥,想要加速离去。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顾怀辰抚着胸口,放声唤道。 她拉了拉缰绳,马速慢了几分。 “你就这样走了,我不会让你为霏雪尽了愿的。” 他话音落,那玄色女子勒马而停,马声响彻林间。她僵直的立于马上,终于肯转过身看他了。 顾怀辰看着那女子眼中的怨气,怒火。他顾不上胸口的痛楚,脸色偏白笑了笑,你看,我还是留得住你的。 夏盼紧握双拳,在马上僵住。他带着人,缓缓走到自己面前。 他似乎更消瘦了些,但总归是笑着的。他来到夏盼身侧,抬了抬手,终于触碰到她的脸:“别跑了,我,找到你了。” 他的指尖冰冷,眼中却满是温柔,而她浑身是烧着的怒火,眼里一片冰封。 桦州竹林竹屋 夏盼将他领到自己的屋子。这屋子是夏盼初来桦州时,偶然间寻到的,在桦州郊外不远,竹林深处。没有人烟,离官道也不算太远。 像是很早年前有人住过的样子,不过早已荒废。夏盼就将屋子修缮收拾了一下,住了进来,不想一住就是一年多。 已是深夜,夏盼迫于无奈,将旁边的柴房分给了顾怀辰,和他的三个侍卫。 夏盼扔了一捆干草,和两床被子进了柴房,全程没有与顾怀辰说过一句话。她自己住在这,并没有太多东西,既然他执意要跟来,那便来吧。 总归自己,要在桦州做事,他若是拦着,自己便无路可走了。 顾怀辰看着她进了屋,本想追上去,可姑娘“嘭”的便把门关上了,还将门栓插上。接着便熄了屋内的烛灯,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王爷,您还是跟我们在柴房凑合一下吧,”那个常年跟着子恒的小侍卫也明白了如今的请回,嘿嘿一笑:“杯子给您铺好了。” 夏盼躺在榻上,听见烟火的声音,是了,他在遣人过来。 这竹屋她也住不长久了。她转身盖紧被褥,握了握腰间的紫玉,勉强睡了过去。 次日,夏盼皱着眉,准备了五个人分量的粥。 但她一直一个人住,并没那么多碗,于是她从炉灶旁捞起砍刀,走入竹林。全然没管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顾怀辰,找了一根看起来比较粗壮的竹子,轻车熟路的将其砍断,抗回了竹屋。又劈出几个竹筒,盛了粥出来。 又将剩下的竹条,丢尽了灶火中。 顾怀辰在她身后问道:“这一年多,你便是这样过的?” 她没说话。 他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看着她,又问了一次:“这一年来,你便是日日如此?” 夏盼总算有了点反应,她淡淡地瞥了一眼他,捡起烧红的竹条写道。 【这样过,哪里不好】 顾怀辰看着她写字的手,还是不能相信,他垂着眼,声音沙哑:“你的嗓子...” 夏盼看了看他,心平静气,写道【也没什么不好】 她出了京都,只身漂泊在江湖间,那个一直陪着他的少年也已经不在了,她与谁说话呢,说不说的能怎样? 顾怀辰伸手拦她入怀:“是我不好。” 他身上熟悉又遥远的木质香调将她包裹,她几乎一瞬间就想伸手回抱住他,但她猛吸了几口气,才用手推开他。 【与你无关】 顾怀辰抚了抚她的眉:“怎么会与我无关呢?你跟我回京都好不好?” 夏盼怔了一下,他声音里的怜惜还是让她那颗心,软了三分。 【我会回京都,但不是跟你,事情办完,我就会回去】 “你准备告诉我你要办什么事情吗?” 夏盼静默。 “仍然要我猜吗?” 夏盼皱了皱眉,昨日他说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她知道,若是他想,自己便是不可能瞒得住。 【霏雪,我要给她了了心愿】 如他所想,这便是她住在桦州附近的原因。明澈是仙,自是不会死去。但霏雪,确实为她而死,她余生的时间,都会为霏雪赎罪。这也是她大肆敛财的原因,只是她的钱要用来做什么呢? “如何了?我帮你一起。”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顾怀辰将炉灶旁的竹椅拉了过来,坐了下来,渐渐说出自己的猜测。 “为她的家人建陵么?” 夏盼“蹭”的蹿了起来,看着他,相知多年,他猜自己的心思,仍是很准。 顾怀辰点点头:“我帮你。做完这些事,我们回京都,我会将这一切解释给你,好不好。” 夏盼突然垂眸,目光闪烁,终于落到了竹筒上,端着已经放凉的粥,进了柴房。侍卫几人都恭敬接过,言了谢。 顾怀辰也不急,等着夏盼走回灶前。她盛了一碗粥递给顾怀辰,重新拿了根竹棍在灶火烧了烧。 【不用解释,我不怨任何人,事情我也可以自己解决】,只要他不出手阻挠,她便可以做到。 “你心底觉得,霏雪的死要算在我的头上是么?”顾怀辰端着热粥,问着竹香,低声道。 夏盼咬唇【算在我的头上】 “霏雪被你安排进东宫,是为了替我套消息。至于后来,醉花楼能有什么仇家,若是没有你和我,和东宫的关系,自然也不会有那场大火。” 顾怀辰淡淡道,没给夏盼任何喘息的机会:“所以害了霏雪的人是我,害了明澈的是我,害你伤了喉咙的人亦是我。” 夏盼见他又染了一层忧色,他眼神飘忽,自嘲自笑。 “那日大火,我正在宫中,我不知...” 【过去了,你也不要再提了,我也不想回忆了】夏盼低头,写完便把竹棍丢进火种,回了屋子。 夏盼将所有银钱准备好,收拾了行囊,准备今日便进桦州,她就住在桦州郊外,却一次没入过城,她没脸。 她突然拿起霏雪当日手中的佩剑,这剑她一直收着,却不敢拿出来,上面似乎还沾着她的气息。这把剑是明澈当日递给霏雪的,她不知道明澈从哪找来的,但总归,若是霏雪还在,该是视若珍宝的吧。 她思绪正混乱,被门外的嘈杂声拉回现实。 “王爷!您找到她了?!” 夏盼一怔,是子恒的声音,她定了定神,才僵硬地推开门。 那青年仍是当年模样,脸上常带着笑的。 子恒顺着顾怀辰的目光看去,看到那张脸,一如当初看到躺在榻上浑身是血时一样,震惊万分。这样貌若天仙的姿容,就算是一身黑衣也遮不住的。 “夏娘!你真的还活着!”子恒眼中闪着泪花。 子恒的余光往屋里探了探,哽咽问道:“就您一个人吗?” 夏盼当下眸便暗了,点了点头,走到灶台【我没保护好他】 子恒点了点头,尽力拉扯嘴角,他早就知道,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不知是不是见到夏盼太开心的缘故,他眼泪一直冒个不停。 情绪激动的青年,用袖擦着脸,嘟囔道:“您活着就好。” 第一四零章--忍不住了 夏盼看着眼前的少年,叹息一声,走了过去。 她拍了拍子恒的肩膀,解下自己腰间的紫玉,这紫玉陪了她一年多,终于被她卸了下来。 子恒看着夏盼递过来的紫玉,脸上一愣,不敢相信一般,颤颤道:“给,给我吗?” 夏盼终于笑了一下,好多时日都没有过的,放松的笑容,点点头【是的】 那块紫玉他很熟悉,明澈总是一身素色,只有腰间有一抹温润的紫色。子恒抖着手,接了个过来,突然就跪在了地上:“谢谢夏娘,子恒定尽心保护,您放心,我会带到棺材里去的。” 夏盼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让他起了身,明澈,大抵也是愿意的吧。毕竟他在凡间也只有这么一个朋友了。 这是子恒才发现她身上的包裹,呆呆问道:“您要去哪?” 夏盼抬眼,看了看桦州城的方向。 “今日就去吗?”顾怀辰走了上来。 夏盼点了点头。 “我随你同去,陪你把心愿了了。” 她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妥协了,她知道挣扎无用,也不想与他浪费时间。 于是医仙带着一队十几男子,便出现在了桦州。 桦州知府是新上任的,听说医仙要求见,虽是狐疑,但也敞开大门迎了。夏盼拒绝了顾怀辰同行的要求,让他在门外等着,后来还是耐不过他不放心,只好带着子恒一同进了府门。 当夏盼言明,要在桦州附近修建陵墓,并由她赞助银钱,官府负责修缮,打理的时候,那知府先是一脸迷惑,然后便情理之中的拒绝了。 王家一家是以祸乱朝纲的罪名,被诛了九族,虽说现在太子已废,但并没给王家翻案。其次是,事情已过两年多,尸首早就扔在乱葬岗,尸身都找不到,何谈安葬啊。 夏盼当初在策划霏雪逃跑之时,便着人收了王家满门的尸首,虽说留不下尸体,但火化后,好歹灰骨是留下来了,安葬后,做场法事,这魂魄便也算安下来了。 虽说夏盼愿意出很大一笔钱,可以解决桦州很多问题,但知府还是没法接受的。 【尸首你不要管,案子我也会翻,我只要你同意由官府修缮百年,每年百金。】 桦州知府皱眉,重新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医仙敛财他是知道的,如今也大概知道缘由了,许是她便是王家遗后,再或者也是旧识了。 这钱她或许出得起,但这案子,就是他这个知府都无能为力,何况她一介隐姓埋名的女子。 知道知府此刻在想什么,翻案的事,可能还是要求顾怀辰。夏盼想到这就不耐烦起来,这都算什么事呢,怎么就非要她低头不可么? 桦州知府显然误会了夏盼此刻的犹豫,以为她丧气了,于是安慰道:“医仙大人如此重情重义,本官佩服,只是此事本官确实做不得主。” 夏盼这才看向桦州知府,好歹也是知府,四品官,应该有点见识吧。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放在了桌子上。 那桦州知府只是瞟了一眼,都没仔细看,便叹气道:“您这块玉佩许是价值连城,但真的此事不是钱的事。” 害...是夏盼高看他了,毕竟只是个四品官。 于是抽过一张纸【叫你们巡抚大人来一趟吧,此乃陛下随身玉佩,我表面身份是医仙,实则陛下钦差,你若不信,也可以找人回京核实】 夏盼早就想过,她做这一件事情,陛下还是能忍的。 桦州知府看完,当场便给夏盼来了个大礼:“下官有眼无珠,不识陛下信物。只是,兹事体大,望医仙在客栈住些时日,下关去请巡抚大人来一趟。” 一直站在夏盼身后的子恒,看着玉佩倒是惊得下巴掉到了地上,磕磕巴巴问道:“陛下什么时候给您的!” 看着夏盼白了一眼他,他又谄笑道:“小的能拿起来看看吗?” 子恒得了夏盼的许可,才颤抖着拿起了那枚龙纹玉佩,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瞬间觉得自己腰上的紫玉不香了... 玩笑归玩笑,子恒皱眉道:“您有这个,还要叫什么巡抚啊,多麻烦,我们不还要早点办完回京吗?您叫王爷进来不就完了,这刘大人也是王爷提拔起来的,认得王爷的。” 夏盼皱着眉。 不远处的刘知府,当即有些眼晕。怪不得他看着侍卫有几分眼熟呢,现在想来是,是辰王殿下的侍卫... “于,于侍卫?”刘知府试探着喊了一声。 “呦,以为您不认得我了呢。”子恒看了看刘知府。 刘知府即刻有些站不住了,语无伦次道:“刚,刚一时没认出来。” 刘知府迅速回想,自己好像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对医仙也还算客气,这才放心几分,转而问道:“您是说...辰王殿下,在桦州?” “对啊,就在你们府门口吹风呢。” 刘知府身体一晃,几分恍惚,辰王殿下,在,自己府门口,吹风...他怕是官路快断了吧... 夏盼还在从子恒手里拽回玉佩,这宝贝,他用这么大劲,是不想还了么。 两人还在较劲,就感到身边一阵风吹过,子恒愣了一下,手中的玉佩才回到夏盼手里。 “夏娘,你看没看到,刚刚,刘大人好像是飞出去的!” 夏盼点头,她看到了,很难相信,一个年过半百的人,能以那个速度跑出去。 顾怀辰正靠在府苑大门旁的墙上,半闭着眼。突然听到踏踏踏踏的声响,似是有人飞奔而来。 他微微睁眼,就看到刘知府“哐”的跪在了他的面前,下了他一跳。 “下官不知,不知辰王殿下来访,有失远迎,罪该万死。”刘知府哭天抢地的声音,饶是镇定如顾怀辰,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桦州的知府是顾怀辰亲自提拔的,人心善,也算正直,就是胆小。 “起来吧。” 顾怀辰抬脚走进院门,既然人家都出来了,就说明他也不用躲着了。 夏盼和子恒还在惊叹刘大人老当益壮的时候,顾怀辰已是一脚走进了屋内,十分自然地被请到了上座。 他看了一眼夏盼和子恒:“怎么?没搞定?” 呵呵,夏盼从鼻中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子恒一溜烟跑了过去:“王爷,这回真的能搞定,就是手续麻烦点。你猜她有啥!” 顾怀辰看着子恒一脸高深莫测,和拽上了天的表情,稍加思考:“父王的龙纹玉佩?” 子恒:...??? 夏盼:???... 刘知府:!!!??? 子恒倒吸着气,好长时间才回过神,差点没给自己憋死:“您这都知道?!” 顾怀辰接过刘大人用颤抖的手,递过来的茶水,淡淡道:“不难猜。” 陛下连兰泽姑姑的佩剑都送她了,这些时日也不见了那枚龙纹玉佩,想起曾经在调遣李将军的时候,陛下便将玉佩托给她。稍作联系,便能得出这个结论。 顾怀辰和夏盼还在用眼神打着太极,子恒还在一脸震惊。 只有刘大人,不顾自己一身冷汗,居然还在好奇这位医仙的身份。若是有一天他人头落地,那定是好奇死的。 就在刘大人想了一万种可能后,终于被顾怀辰的话拉回了神。 “刘知府,翻案之事回京我便会禀明父王,建陵之事...” “小的这就去办,”刘知府立刻回到,什么巡抚,辰王殿下活人在这,莫要说还有一块陛下的玉佩了:“这两日我便遣人去选址,最好的地方,一定要依山傍水...” 刘知府还在絮絮叨叨,夏盼一张纸递给了子恒。 子恒念到:“不必了,我选好位置了,那山我也已经买下了。万两黄金三日内我带给你,你着手去办便可。” 说罢从怀中掏出地契。子恒震惊,她居然真的买了一座山。 刘知府收了地契,皱着眉头:“可这山头并不算很好啊,我们这近郊,有几处不错的山。” 夏盼白了一眼他,言下之意:那你别管。 傍晚,顾怀辰带着一群人回了客栈,夏盼却要走。 “你去哪?”顾怀辰皱眉,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夏盼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手臂抽了出来,指了指竹林的方向。然后便果决地出了门,没再回头。 顾怀辰看着手中的袖子抽走,手臂空落落地垂了下来。他叹息一声,也起了身:“我随她回竹林,你们好好休息吧。” 于是,就有了现下,夏盼和顾怀辰对立站在竹屋面前的场面。 夏盼很苦恼,他到底要做什么? 顾怀辰很苦恼,她要躲他到什么时候? 夏盼有些烦了,将本收好的被褥又一次丢到柴房,瞥了顾怀辰一眼,意思很明显了。要么住,要么滚。 然后再未管他,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还没等着屁股坐在榻上,门就被人推开了。 夏盼叹气,看着他,一头雾水,自己没说清楚?还是王爷您有什么没听懂? 读懂了夏盼眼里的疑问,顾怀辰很是自然地只说了一句:“忍不住了,今天我就把话跟你说明白。” 夏盼:??? 顾怀辰寻了把竹椅,门一关,便坐在夏盼面前。 “本王想过了,君子也君子过了,想来你也不太吃这套,我还是做回流氓比较划算。” 夏盼当即脸便抽了抽,听听,说的是人话吗? “今天,你爱听不听,我都将每件事与你说清楚,”顾怀辰抬眼,立场坚定:“我这一年如何过的,你也要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又享了多少福?” 夏盼沉默,行,您慢慢说。她抬腿就想绕过顾怀辰,她去住柴房总可以了吧,您身娇体贵的,她去还不行吗? 顾怀辰提剑一拦,将剑鞘抵在竹屋上。 “我说了,就算你不愿,也要把我这些话听完。” 夏盼要气炸了,一手将案台上,平日里用来记东西的炭条拿了过来。 【我不想听,你非要这么对我?】 他凄笑一声:“我如何对你了?莲儿!你有没有点良心?” 夏盼皱眉。 “事到如今这地步,你扪心自问,是我逼你的吗?” 她别过眼。 “你知不知道,听到你死讯,我几近崩溃,几乎每日在府中昏迷不醒。” 她知道,她听说过。 顾怀辰突然起身,一步步朝着她走去,眼底的怒气,将她步步逼退。 “当日出了事为何不找我?”他要问一问:“你去找了凉焕,却不曾想过离你更近的辰王府?” 她如何去找,他府中主事的是他的妻。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顾怀辰闭了一瞬的眼,无奈道:“我的确当时是与林苒汐成婚,但你应知是我被你逼的,与你说的那些浑话也是被气昏了头。你怎么会不知道?” 夏盼咬唇,看着他的脸,又想起那日他的一身红装。 他摇着头,问出最疑惑的问题:“就算去搬救兵你不愿找我,你遍体鳞伤之时,为何冒着倒在半路的风险,就算是去找父王,也不肯寻我!” 顾怀辰接着道:“你独独留了一俱尸首给我,你知我心急如焚?” 夏盼忽然神色有变,当日事发突然,她,她来不及想太周全。 看着她神色不对,顾怀辰眯起双眼,不可置信道:“你疑是我?” 夏盼沉默了,当时的她是疑过的,当日她是没办法思考的... 顾怀辰心如寒渊,幽黑且凉。 “呵,”他突然自嘲一笑,样子诱惑且危险:“我娶了护国公的女儿,太子被幽禁,于我已无大碍,而你手里,有我太多秘密,太多弱点,也许杀了你,才能安心。” 他的姿态极妖,笑的很美,却仿佛在渗血一般,夏盼控制不住自己胸口钝痛,眼中湿润了几分。 她拼命的摇着头,她如今是知道的,不会是他的。 “我为你做的一切,于你来说,”顾怀辰缓缓推至桌边,眼里是极浓的嘲讽:“到底算什么?嗯?莲儿...” 那一句莲儿,那般心有不甘,晃了夏盼的神。 顾怀辰突然一笑,将桌上夏盼的匕首抽出,一步上前,直逼夏盼,他的眼里怒火中烧,夏盼从未见他这样。 第一四一章--要看你还在不在乎了 夏盼吓的失了方寸,连连后退,却被抵在竹墙上,她脸上有泪,眼中有害怕。 还未等夏盼反应,他突然抓起夏盼的右手,紧紧地握在了刀柄,将刀尖直指自己左胸口。 刀尖抵在顾怀辰的身上,夏盼忙用另只向后拔刀,颤抖沙哑:“你做什么!” 顾怀辰突然笑了,眼里的怜惜,释然将夏盼淹没:“我知道,我知道没人能伤你的,你还能说话。” 许是太久未开口,夏盼的声音嘶哑,低沉,她只是定着那刀尖,哭着问:“你要做什么?” “要带你回去,”顾怀辰低声嘶吼,诉不尽那些求不得的怨:“要莲儿在我身边,要你陪我百年,要你重新说你爱我...” 夏盼眼前已经看不清了,泪一滴一滴落下,她不敢看他的脸,只是无力地摇头:“我们之间,已经这样了,还不够吗?” “如何够!”顾怀辰捏着她的肩头,几乎要将肩骨捏碎一般。 “明澈,霏雪,因我而死,而你,你已娶妻了。顾怀辰...” “他们与你我何干?!” 夏盼突然猛地抬头:“如何没关!” “你与我回去!我与别人什么都没有,我这里只有你一人,从未有过半分犹豫,”顾怀辰用刀尖指着自己的胸口,盯着那双清澈的双目,贪婪的攥着她的目光,他太久没见到这双眸子了,他想的发疯:“我会让林苒汐同意的,和离。” 不过就是许诺,林家要的,他都给便是了,他要她回到他身边,不计代价, “你继承大统后会爱上她的,只是时间问题!”夏盼已经顾不上旁的,只哭喊道:“和离!你疯了!” “我是疯了!”顾怀辰笑的绝美,眼里却有着不可名说的悲凉。他用另一只手扒开自己的衣服,露出那道夏盼熟悉的伤疤。 “夏莲儿,这道疤,是我二十年来在身上留的唯一的一道疤,是为你,我甘之如饴。现在...” 说罢,他又将身体向前半寸,刀入皮骨,胸膛迸出鲜血:“现在,你是诛心。我说我不爱,你不信,我说我爱,你也不信。是不是只有我挖出来它,你才肯信。” 夏盼哭着摇着头,抬起膝盖抵在他的腹部,双手拼命地拔刀。 “你在逼我!”夏盼用尽气力,对上他的眼睛,手中不敢松懈一丝,哭喊到:“从来都是,你只会拿这些来逼我。” 顾怀辰眼中颓然失神,放弃一般,轻声说道:“要看你还在不在乎了。” 接着一笑,胸膛又挺进半分。 眼看着他又要上前,夏盼几乎下意识地,握住刀刃:“不要。” 炙热的血液交汇,纠缠不清。 她因为疼痛,剧烈的抖动着。 顾怀辰看着眼前的她,突然失了神,刹那后恢复理智,忙放开了手中的人。 “咣当。”那把刀掉落地上,血腥的气味在地上漫开。 “你!”顾怀辰顾不上自己,抓着她的手。 她如玉的手指,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刀痕,血止不住的流。 “你脑子是都喂了狗吗。” 她见他放下了刀,松了一口气,人也虚弱了几分:“脑子我不知道,反正心是喂了狗。” 顾怀辰抬眼,两人相视,虽然她仍是不看他,但是顾怀辰还是低下头,唇角微翘。 抱紧了她:“跟我回京都吧,这一次,别自己做任何决定了好不好。准你再骂个几十年。” 夏盼崩溃一般抱着他的脖子:“对不起,逼你娶别人对不起。对不起,逼你给我换药对不起。对不起,一声不吭就走了对不起。对不起。” 顾怀辰闭上眼,似乎疲惫不堪,但总归还是笑道:“我都原谅你。”只要你还爱我... 不知是不是两个人情绪太浓,竟然丝毫未察觉有人进了院子,靠近了竹屋。 猛地竹屋被人一脚踹开,夏盼一惊,顾怀辰却没放手,再让他抱一会吧,不管外面是什么东西都好。 “王爷!” 子恒本是不放心赶了过来,到了院外便听两人争吵,还未从夏盼居然能说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便听到屋内有刀落的声音,立刻冲了进去,没想到一进屋就又看到两个人满身是血的场面。 子恒心里满是纳闷,自己这是啥命,咋总看到这种血腥场面。 “属下也不知这次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王爷,夏娘,证明情比金坚不一定非要歃血为盟的。”然后黑着脸开始找药。 傻子也看得出,自家王爷虽受了伤,可心情还是好的。此时不抱怨,更待何时啊。 索性两个人伤的都不是很重,特别是顾怀辰,那刀伤看着吓人,但后来夏盼找了药,准备指挥子恒上药的时候,看见他那伤口看着严重,其实并不深,只是划破了表层,便黑了脸。 “你早有预谋的?” 顾怀辰尴尬地咳了咳:“不算吧...” 看着夏盼冒了火,顾怀辰道:“不算早有,是进屋看到你桌上有个匕首,才预谋的。” “你!”夏盼怒不可遏:“你吃准了我心软。” 这倒是真的...毕竟经过醉花楼遇刺、边疆蛊毒之后,顾怀辰就拿捏了她这个软肋。 三十六计,唯独吃个苦肉计。但他也不容易,朝自己下手,那是心脉处,哪那么好下手...他也是咬了咬牙的。 顾怀辰伸手死死拉着夏盼的手,生怕她反悔了。 简单思考过后,决定还是装柔弱。于是眉头一皱,带着几分痛苦的表情:“嘶...你别动,再动我胸口的伤又撕开了。” 夏盼黑着脸,咬牙切齿道:“你还会不会点别的招数?” 顾怀辰心安理得,有点不解:“这招这么好用,为什么要用别的?” 夏盼:... 子恒:(呕...) 等着将两人都包扎好,子恒看了看两个缠着纱布的人,皱了皱眉头,出了屋,走回柴房,没猜错的话,今晚他是一个人睡柴房了。 子恒走后,屋里的气氛有一丝诡异。 两个人太久没见,一见面就是这样血腥的场面。 顾怀辰开口:“你给王家翻案的事情,怎知父王会同意?” 夏盼想到了霏雪,叹息道:“从我那天去皇宫,进了宫门,我就只想求这一件事的。我要给霏雪全家翻案,要为她积一些阴德。”这样她在下面才会好过一些。 顾怀辰点点头。 夏盼低声轻道:“可还未等我攒够了银钱,未进桦州,那狗官便被你处理了。我只能做些其他。” 说着,她蜷缩了双腿,抱膝坐在榻上:“我不欠别人,唯独欠霏雪的...” 顾怀辰抬手触了触她的发丝:“她不会怨你的。” 她摇了摇头:“怎会不怨,她命数如此,是我一手造成的。” 接着夏盼抬起眼睛,对着顾怀辰道:“若是霏雪没因我而死,不是为了给我解脱而自戕。我或许,不会执着的出京。” “她没了,我总归是亏钱她的,总要为她做点什么。” “建陵的事做完,你便会随我回京都?”顾怀辰问道。 夏盼摇摇头:“我还有别的事,等我事情办完,我会回的,我还有事情没查清楚,还有他们的仇没报。” 说到这,顾怀辰倒是沉默片刻,才开口道:“醉花楼的事,我查清了。” “是谁?” 顾怀辰对着她:“你不想问问我,娶妻是被你逼的,纳侧妃又是为何吗?” 提到侧妃之事,夏盼垂下头,尽力平着心说道:“不想问了,妻都娶了,侧妃,妾室,有没有的也没什么差别了。” 顾怀辰显然不悦:“当初你不是说,我若是娶了别人,你便提剑取她的首级吗?” 夏盼一怔:“你想让我杀了林苒汐?” 顾怀辰挑眉:“苒汐何辜?我被你逼着娶了她摆在家中,你还要杀她?” 夏盼听到他那句“苒汐”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还提什么取首级的事?” 顾怀辰一笑:“可是我府里的侧妃,虽说是父王塞到我府中的,但我也没拒绝。” 他到底是不是来哄她的,一口一个“苒汐”、“侧妃”的,夏盼生气道:“谁要听你那后院的事情!” “醉花楼之事,是我耽误了,后来我再查到结果时,便是父王将人送到我府上的时候。” “我都说了,我不想听你府中...等等...”夏盼猛地看向他:“你是说,是赵巧儿干的?” 顾怀辰点头。 “你不会是为了蒙我,掩盖你纳侧妃的事,这种话都说的出口?”夏盼身体后倾,目光试探道:“那你为何要纳她?当场解决了,替我报仇不好吗?” 顾怀辰伸手,克制再克制想抱她的冲动,眼下他若是抱她,必被她一把推开。于是只继续牵起她的发丝:“你当父王为何这个关头,将人送到我府中?” 夏盼咬着下唇,脑中飞速思考。 “你,你是说,陛下也知道此事是她所为,送到你府上,让你...”夏盼显然很难接受这个说法,纠结很久才问道:“让你动手?” 顾怀辰微笑:“十之八九吧。” 当时顾怀辰清醒后便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那刺客身份不难调查,就在他几乎确定是赵巧儿的时候。 赵家已经暗示陛下多次,有嫁入辰王府的意思,偏偏那个关头,一直未开腔的陛下同意了。几乎就是三日的功夫,便在个黄道吉日,将赵巧儿送进王府。 顾怀辰很难不去想,自己父王此番举动何意,也不难推测,陛下之意。 “上赵家,处理他的长女,需要理由,牵扯甚广,”夏盼听后震惊万分,说出自己的猜测:“而王府后院,死侧妃,是辰王府的家事...” “没错。” 顾怀辰趁着夏盼思绪集中,手滑到她的脸上,反复摩挲,眼中有情。 等夏盼反应过来,自己脸都要被人揉红了的时候,一把打掉他的手:“那你后来怎么没替我报仇?杀了她呢?” 顾怀辰甩了甩被打的手,神色如常:“自然是知道你没死,想着带你一同回京都,你要自己动手才解恨些吧。” 夏盼一脸狐疑地瞅了瞅他,而后小心翼翼问道:“真的?” “自然。”顾怀辰笑着回答道:“她在王府也不算好过,我与苒汐交代过,府里人对她大多没什么敬意。” “苒汐,”夏盼撇撇嘴:“你的苒汐怎么了?莫不是她身体不好,要我去救,才说这么多来哄骗我的。” 顾怀辰这才知道,她刚刚就泛起的酸气,是从哪来的。 顾怀辰扶额:“说真的,她现在身体如此不好这个事,我还是出京才知道的。” 夏盼立刻眯起双眼:“呵呵,怎么可能,是个人都知道,辰王妃身体不大康健。” “是真的,一个是她鲜少会与我碰面,另一个是,我本就知道她从小体弱,她平日里有些病态,我没太注意过。”顾怀辰满脸真挚。 “怎么会鲜少碰面...”夏盼继续小声嘟囔。 “苒汐并不像你所想的那般,”顾怀辰牵起她的手:“她很懂进退,也从未求过我做些什么。” “说的好听,我听说你们还一起去游湖呢!”夏盼挣了几下手,发现实在是抽不出来,怕扯到他的伤,才任由他握着。 “若是梨染生辰,独自一人乘船游湖,你会不会觉得他凄凉了点?” 夏盼一怔,想了想,自己大概会拎上一壶酒,一步跳到船上,说一句:你游你的湖,我喝我的酒,吧。 “那怎么一样!我与梨染只是知己知音,”夏盼仍然不服气:“你们是夫妻!” 顾怀辰呵呵冷笑:“若是你没逼我,怕是我也和她是朋友,而非夫妻。” 看着夏盼吃瘪,恼怒。 顾怀辰继续道:“正因为,她到了我府中,她没有一日不恪守本分,从未僭越。生辰,我让她一人度过,是不是太冷血了些?” 夏盼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自然知道,他说的在理。 “可是那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不是这样的。”她软了话,突然泄气。 “你只要信我就好。” 终于,顾怀辰不再克制,揽她入怀,顺理成章。 第一四二章--现在知道自己多余了吗? 夏盼被他抱在怀里,任性想到,就这样呆上一炷香吧,她太累了,挣扎太费气力。 她没劲。 “那你是从何时知道我是医仙的?” 顾怀辰笑道:“从梨家大张旗鼓重金求医开始。” 夏盼:...梨染这个挨千刀的。 当初她出了城,第一件事便是去了那家客栈,将焦离留了下来,留下字条,告诉梨染,她还活着,但是别找她,事情做完,她会给他写信的。 毕竟,夏盼很怕梨染这个钻牛角尖的,以为她死了,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但怎么他反应这么快,”顾怀辰皱眉问道:“那时医仙的名声还没传到京都,我便听说梨家重金求诊了。” 夏盼叹气,尴尬笑道:“当时我与他说过,我若是出京,许是会做个郎中的。我当时随口说的,我都快忘了这个事了。直到他求诊,我才想起来。他居然还真的听进去了...” 顾怀辰冷笑,怀收紧了几分,有几分玩闹的不满:“你怎么从未与我说过这样的话?” 夏盼呵呵一笑:“我与你说,我要出京都,你会同意?” “不会,会看你看的死死的。” “那不就得了。”夏盼哼了一声,接着解释道:“我与梨染也非像你所想的那般,他只是执着于我的琴音。而我,也确实,在京都没人可倾诉的。他不在乎这些杂事,于是便成了我倒苦水的地方。” 听着她与自己解释,顾怀辰低声说:“让你有苦水,是我的不对,但日后,还是说与我听罢,毕竟他也不解决什么问题。” 还让她喝了那么多酒,身体糟蹋成那个样子。 两人絮絮叨叨不知说了多久,夏盼迷迷糊糊地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便已经日上三竿了,且自己就在他怀中,与他在同一张榻上,当即红了脸,一瞬间起了身。 顾怀辰手臂上的重量陡然消失,也缓缓睁眼,醒了过来,沙哑问道:“醒了?” 夏盼尴尬起了身:“我,我昨晚太累了,才倒头睡着的,我与你,与你并未,并未...” 顾怀辰看着她惊慌失措地解释,不由嗤笑,打断了她:“好了,我知道,你并未与我冰释前嫌,现在心中对我仍有芥蒂,对不对?” 夏盼吧唧吧唧嘴,话都被他说完了,要自己说什么? 于是丧气的转头,快速走向门口,推门出了屋子。 一眼看到院中正活动筋骨的子恒,一脸嘿嘿嘿的坏笑,夏盼低头捡起石子就是一扔。 子恒笑着躲过,指了指炉灶,学着店小二的样子,夸张笑道:“小的给您把饭做好了,竹筒饭,您尝尝小的手艺。” 夏盼接过子恒的竹筒饭,坐到竹椅上。视线刚好瞟到他腰间的紫玉。 子恒看着夏盼盯着自己的紫玉,当即慌了起来。她不会是想反悔吧...这紫玉看起来也值不少银钱,最近她这么缺钱,不会是想当了紫玉吧。 都怪自己太张扬了。于是,子恒非常不自然的,转了身,转移话题道:“呵呵,那个,修建陵墓那么多钱,您都放哪了?” 夏盼看穿了子恒的那点小心思,只是翻了个白眼:“我都给你了,自然不会反悔。” 子恒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我是真的好奇。” 此时,顾怀辰也闲散地走出了竹屋。 接过子恒递过的竹筒饭,随手拿了双竹筷:“我也想知道,你那么多银钱,没存在票号,都放在哪了?” “钱自然是换了银票。我总不能背着金子走在路上吧。” 顾怀辰来了兴致:“但是我一早就吩咐过,不只是曲家,全大晏的票号,都没有给你开过号头,也没有数额如此庞大的银钱往来。” 夏盼嘟嘟嘴:“我就知道,所以我也没有存过钱,都是些碎银票,几百两的金额,没有很大的。” 子恒满头浆糊,将口中的烦囫囵个咽了下去:“咋可能呢?那样的话,你至少要有一大箱子的钱。” “没存在我这。” 顾怀辰皱眉,这全天下她还认得,信得过的地方,就只有一处了。 于是没好气的说道:“江南梨家。” 夏盼睨了眼他,昨日还说什么林苒汐于他,等同于梨染于她。还不是酸个不停,她“切”了一声摇摇头。 “那梨家还用重金求诊做什么?”夏盼噘嘴:“还至于将你引来?” 顾怀辰显然也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纰漏,尴尬的吃了口饭。 “今日我便去取钱,你们帮我转告刘知府,我三日内回来,建陵之事别耽搁了,钱财我会给他的。” “我陪你去。”顾怀辰脱口而出,语气坚定,没给夏盼说不的机会。 “我也去吧,你们两个都带伤,”说到这子恒翻了个白眼,明明两个人都是一抵十的好手,非给自己搞成这样:“夏娘,刘知府那,你放心,他看到王爷都不会说话了,这事包给你办明白。” “不用你陪着了,这点伤不碍事的。”顾怀辰说罢便抬眼,很是“随意”地盯了一眼子恒。 子恒憋气,你们以为他想做这个多余的?但是真的要是出了意外,他就不用活着了。 “子恒一起吧。” 没想到这个时候,夏盼居然开了口,似乎深思熟虑后,让他一同。 听见姑娘都这么说了,顾怀辰能说什么,毕竟还是要哄着的,于是点了点头:“那你便跟着吧。” 子恒刚道了一句:“是。” 夏盼便皱眉,看着顾怀辰说:“你就不用去了。” 顾怀辰:??? 子恒在一旁憋笑,很辛苦。 顾怀辰脸上有些挂不住,低声问夏盼:“子恒都去了,你不让我去?” 夏盼也满脸不解:“你随我一起做什么,我去取钱,又不会跑。” “那子恒去做什么?”顾怀辰咬牙,不让他去就算了,居然让子恒跟着? 夏盼咬了咬唇,偷偷瞥了一眼子恒:“我有些话与子恒说。” 顾怀辰的脸更黑了,头也僵硬地转向子恒,若是眼里的怒气能化成箭,子恒现在大概是个筛子了。 子恒也一脸无辜,王爷,小的不知是何事啊。但小的从来没有对不起您啊。 最后的最后,当然是谁都拧不过辰王殿下了,于是三人一行,戴斗笠的玄衣女子带头,飞速向某处驾去。 终于,几乎是一天一夜后,在次日清晨,三人勒马而停。 青风观 子恒突然眼里进了沙子一般,下马便给夏盼跪了下来:“谢谢。” 夏盼扶起来子恒:“我没照顾好他,我知道你视明澈为挚友,他的故事,若是这个世上有个人要知道,那便是你了。今日,我讲给你听。” 夏盼斜眼看向顾怀辰,他显然有几分尴尬,此刻正负手而立,试图掩盖过去。 带着他们扣响道观的大门,一个小道士出来,见了夏盼,忙行了个大礼:“仙尊。” 夏盼点点头,轻车熟路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老道长已是古稀之年,除了夏盼,几乎不见人了。一身道袍,挽着道髻,手中拂尘一挥,就要给夏盼跪下。 “道长,不是说过,日后不要再跪了吗?”夏盼将老道长连忙扶起,慢慢走回道场。 顾怀辰和子恒,微微俯身鞠躬,以示尊敬。 老道长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楚,他满面尊敬,和煦笑道:“贫道肤浅末学,算得仙尊今日是来告别的。” 夏盼一怔,接着笑道:“道长修道已是有了几分境界,算我的来意,是费些功夫的。” “仙尊过誉了,那木箱子贫道已经遣了徒儿去取,仙尊,怕是还有些别的事情,贫道就不扰了。” 夏盼点头,受了道长的礼,扶他起身的时候,还是叹息道:“道长心中有困,却不愿道明?” 老道长一愣,自嘲道:“贫道修行不够,才会心生困境,仙尊莫笑。” 夏盼一笑:“道长所求,只道心不改,终会求得。” 说罢,才放开手,和两人一同离去。道长声音微弱:“谢仙尊。” 夏盼走进一处别院,院子显然已经久未住人了,但依旧整洁,过往小道士都对夏盼尊敬万分。 推开一间简朴的屋子,夏盼坐了上去,桌上一如平常,摆着两坛酒。 “坐吧。”夏盼说了话,取了两坛的红封。 “这是?”子恒哽咽了一瞬,接着没有犹豫的说出猜测:“明澈的房间?” 夏盼微微点了下头:“这酒,平日里,我来,都是给他摆一坛,我喝一坛的,今日他那坛归你了。” 说罢提起酒坛撞了一下另外一坛,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子恒终于伸手,将那坛酒咕噜咕噜灌入口中。 夏盼看着子恒,不由一笑,又转向顾怀辰:“现在知道自己多余了吗?” 顾怀辰脸一黑,他知道了。 于是识相的退去一旁,随手翻起道书,没想到居然也能看懂几分。便不再管二人了,那是他们的故事,他给他们空间。 “这院子,是明澈住的,没来京都之前,十五年,住在这。”夏盼喝着酒,笑盈盈地回忆道。 “这话我不该说,但不知道你晓不晓得,我是仙女。” 子恒像是有了几分醉意,哈哈笑道:“听王爷说过,当初以为王爷痴傻了,我还差点哭了,哈哈哈,现如今,觉得可能是吧,哈哈哈。” 夏盼笑的很好看,碰了碰子恒的酒坛:“明澈也是。” 子恒怔住,打了个嗝:“嗝...明澈是仙女?!”发出鸡叫般的感叹。 夏盼伸手给了他一个脑瓢:“你是,脑子坏掉了,明澈是仙君!” 子恒抚了抚自己胸口:“噢噢噢噢,那就好,那就好。” “所以呢,”夏盼笑着与子恒说:“你用不着担心,他,不是死了...” 可就是这样,子恒眼里的光还是暗了:“如何不是...” “他只是这一世凡胎没了而已,”夏盼挥挥手,脸上有酒气:“现在早就回仙宫了,估计闭关个几十年就什么事都没了。” 子恒咕嘟咕嘟又是一口酒:“他在仙界叫什么?” “雪狼。” “嗯,”子恒突然抽了抽鼻子,声音苦涩:“回了仙宫的是雪狼仙君,不是明澈,明澈就是他这一世的肉体凡胎,回去的那个,不是明澈。” 夏盼举到嘴边的酒,瞬间便喝不进去了。 “所以你不难过,或者说,没有我这么伤心。是因为你爱他,是因为他是雪狼仙君,无论他这一世是叫明澈,明晰,明礼都好,你总归是顺便爱着这一世的转身的。” 子恒哭笑着:“但是与我而言,明澈的那具焦尸,便是他的结局,我再见不到他了。” “我也看不到他随你一起嫁入王府了。” 他将坛子高举过头顶,酒酿如涓涓细流,全数进了他的口中,一滴不剩。 似乎他也醉了几分,拎着自己的剑走到院中。 剑动,人舞。风过,云停。 子恒带着醉意,笑声爽朗,剑舞的极美。 只是诗从口出,带着哭腔而起。 院叶落,花肆休,才叹未曾饮别酒。 熟来熟望熟思旧,念蓝念月念时游。 红缨折,骏马落,遥想年少锋芒错。 紫辉伴吾半生过,天途漫漫君不休。 子恒的诗念完了,剑也收了招,似乎酒气也被那院中的风带走了。 他微微收了剑,走到井口边,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终于,一个年轻的道士进了屋中,将盒子递给夏盼:“仙尊,师父说您许是这次不会住下了,他不送您了,望您见谅。” 夏盼点点头,从盒子中取出一个小盒子交给小道士。 “这钱是我替明澈拿来修缮道观的,还有那陵墓我已经沟通好了,不出一年便能建成。你转达你师父就好,他知道此事的。” 那道士一怔,诚惶诚恐接过:“是,小道必会如实转告,在这替青风观谢过仙尊了。”然后行了大礼,才敢出门。 小道士走后,顾怀辰终于起了身,走到夏盼身边,揽着她的肩头:“这就是你选择那个山头给王家建陵的原因?” 夏盼脸上仍有几分红晕,点点头:“你看出来了?” 第一四三章--争风吃醋 顾怀辰微笑着点头:“那座山正好在青风观对着桦州的方向,说是巧合,我是不大信的。” 夏盼撇了撇嘴:“这也是我能为霏雪做的最后的事了。” 顾怀辰怜惜地看着她,轻声问了一句:“桦州官府负责修缮百年,青风观要朝着陵墓方向,诵经百年。霏雪知道,会感念你的。” “这你都猜出来了?”夏盼囔着鼻子,抽泣了一下。 他只是一笑,再没说话。 该走了,三人驾马下山,子恒到了山口,再回头望去。观没山林,他心中默拜,再未犹豫,大喝一声,驾马离去。 夏盼将一箱子银票丢给刘知府的时候,刘知府的胡子抖了抖,若不是有辰王在这担着,他说什么都不可能敢收的。 太像赃款了,只有贪官污吏,为了将赃款做的碎一些,才会弄这么一箱子的碎银票。 “收着吧,若是不够,差人告诉我。”顾怀辰拍了拍刘知府的肩膀,让他安心。 “那,那下官定会将事情,办的妥妥的。” 将事情都处理好,顾怀辰便命了手下准备了马车,打道回京。 夏盼看着那辆奢华至极的马车,瞬间想起了当日她扮做胡姬,陪他去秋闱的那次。 她皱着眉问道:“怎么坐马车回去?我回京都还有事要办。” 顾怀辰抱起她,将她塞了进去:“我有伤,你也有,不方便。” 夏盼被强塞到马车,嚷嚷着:“我方便,我先驾马回京,你慢慢回,不着急。” 顾怀辰一把堵住门口,手拉着她,死死也不放开,惯用的伎俩:“你再扯,我胸口的伤就裂开了。” 夏盼气笑了,伸手掐了他的胳膊:“你那点小伤,这几日早就好了!” 顾怀辰也笑着顺势将她搂入怀中:“就当陪我了,在路上,消磨些时光吧。这一入京,不知何时才能出来了。” 夏盼蓦地没了动静,由着他抱着自己。是啊,回京后,陛下的病...怕是顾怀辰的确,再难独自出京了。 于是她头一埋,本想说句什么“那好吧”,“勉强陪你一下”之类的话。 可是他身上的气息瞬间笼罩了她,在他怀中,不知为何,她话到口边,只闷闷地说:“我也很想你。” 抱着她的手臂明显僵硬了,头顶之人似乎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瞬。 最后只是叹息一声,敛去杂绪,手臂更紧了几分。 这一路的山山水水,他们都仔细看过,抚过。带着子恒一行人,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一日,大队正在一处湖泊歇脚。子恒带着几个侍卫去湖里摸鱼。 夏盼和顾怀辰在湖边的树荫下煮茶闲聊。 夏盼似乎想起了什么,起身看着顾怀辰:“陛下的龙体欠安的事,我听说了...” 顾怀辰叹息:“说来这药方还是你开的。这一年都还好,这是近两个月,父王愈显疲态,一日竟要睡个大半天。” “我知道,”夏盼点点头:“这一两年还算好熬,再过一年多,陛下的日子,才不不好过。” “可有转圜的余地?” 夏盼抱歉的看着顾怀辰,摇了摇头:“这已是转圜的余地了。” 顾怀辰默了。 “当年我进宫,给陛下诊脉,按照当时情形看,陛下是撑不到现在的。” “谢谢。” 夏盼一笑:“谈什么谢谢呢,我能做到就这些,陛下待我也是极好的。” 顾怀辰打趣道:“可父王还逼你做了许多事。” “陛下从来没逼我,都是我自愿的。这样做也是不得已的,陛下真的心很软。” 顾怀辰却摇了摇头:“父王不是个心软的人,对你好,也不是因为心软。” 夏盼抬眼看着他。 “父王大半生,只对我母妃心中有愧,你沾了我的光。” 夏盼翻了白眼:“切。” “你还不信?”顾怀辰逗着她。 夏盼却当真了一眼,气鼓鼓地说道:“陛下对我好,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不是因为我喜欢你,父王认识你是哪位?” 夏盼气的鼓鼓的:“是因为你,陛下认得我,怎么以后你就粘包赖了?” “父王对你纵容,都是为了我心里好受。” “你太不要脸了!” 顾怀辰先是一惊,然后笑着问:“如何不要脸了?” “你你你!”夏盼“你”了半天,才气鼓鼓的转头,朝着河边喊:“子恒!” 子恒此刻正在叉鱼,被这一声喊的一个脚滑,差点倒在湖里。 “夏娘,您又怎么了。”子恒拎着鞋靴,走到阴凉处,找了块石头就坐了下来,放松的晾着脚丫子。 顾怀辰皱眉,子恒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没规矩了。 他怼了怼夏盼:“都是你给惯的,你看他现在,见了我也不行礼,也不请示,自己就坐下来了。” 看着子恒微微尴尬,夏盼忙道:“没事啊,坐吧,我准了。” 子恒有了靠山一般,朝着顾怀辰咧嘴一笑。 “子恒,我就问你个事,你不用顾及,实话实说就好了。” 子恒点头:“您说。” “你说,陛下待我如何?” 子恒一愣,立刻坐的端正了几分,双手抱拳,朝天一敬。 “那肯定是顶顶的好啊。” 顾怀辰笑着瞥了一眼夏盼,故作正经地问道:“可是沾了本王的光?” 子恒皱眉,慢吞吞道:“自然是因为与王爷的这层关系,陛下才会格外关注夏娘几分。” 夏盼脸色一黑,腰间细剑啪的一下抽了出来。 顾怀辰眉一挑,不至于吧,开开玩笑而已。子恒也是一机灵站了起来:“夏娘,你,你别冲动啊。” 夏盼将那细剑往茶桌上一拍:“就说这细剑,我就没听说过,陛下赐过哪个女子东西!” 子恒连忙点头:“这倒是真的,就算是宗亲女眷,诰命的夫人,也都是后宫打赏。更别说这泽兰公主的佩剑了,我见都没见过,总感觉这玩意跟神器差不多,被陛下收的好好的。” 顾怀辰哭笑不得,没想到随便说说玩笑,她竟然这么当真:“你,不至于这么当真吧...” 夏盼冷笑,阴嗖嗖地说:“不要比不过了,就给我搞这些。” 接着又从怀里掏出龙纹玉佩,“啪”的又是一拍:“陛下也随手赏你随身玉佩了?这玩意基本等于免死金牌加陛下圣旨。” 子恒忙点头,眼睛里都是羡慕的神情:“这玉佩挂在陛下身上少说有二十年喽,但凡是个陛下眼熟的官员,没有不认得的。” 顾怀辰扶额,这还有说捧哏的。 子恒穿上鞋袜,凑近了看那玉佩和细剑,眼里嘴里都是羡慕。 夏盼也很是得意,扬着下巴问顾怀辰:“陛下除了赐你好几个不想娶的媳妇,还赐你什么了?” 顾怀辰望天想了想。 “江山?” 夏盼:... 子恒:... 子恒抱拳,再次退到一边。 夏盼默默的收起自己的细剑和玉佩,末了还撇了撇嘴。 嬉嬉闹闹中,小半个月就过去了,眼看着就要入京。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顾怀辰随手勾起她的头发:“不要担心,回京后,我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你跟我回府便可。” 夏盼一怔,接着便皱了眉:“你府里那么多人,我才不要去。” 顾怀辰硬是搂着她,没让她脱身:“醉花楼现在被卉儿和媚娘打理的不错,你回去作何解释?满京都说你已经死了,你如何回去?” “怎么不能回去,她们还能不留我?换个身份就得了。” 顾怀辰脸色一暗:“你打算带着你这张脸回醉花楼?” “怎么?” “你敢?”顾怀辰掰过夏盼的脸,一字一句道:“本王就掳了你回京做小。” “你敢?!” 顾怀辰眯起双眼,低头,狠狠尝了尝她的味道,终于在夏盼的喘息中,放开了她,一抹邪笑:“你试试?” 夏盼举起拳头就打了过去。 顾怀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声说道:“我府上,不是还有你要处理的事情吗?” 夏盼卸了拳,点点头:“回去我第一件事就是问问她,因为点什么,烧我醉花楼。” “所以,你跟我回府。” “你府里还有王妃,我,如何自处?”夏盼低下头,趴在他的腿上。 “相见就见,不想见便不见,有何烦恼?”顾怀辰一笑:“你换了容貌,以医仙的身份回了京都,过去的夏娘,与你无关了。” 夏盼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临风去俞城找过我?” 顾怀辰点头:“怎么?” “临风临熙现在在辰王府吗?” “不在,如今他们陪衍儿进宫了,在父王身边跟着。” 夏盼点点头,想了想说:“我回去想见下陛下。” 顾怀辰一笑,打趣道:“你不是有父王的玉佩,还有兰泽姑姑的细剑,满京都也找不到能拦着你进宫的人了。” 知道他在调侃自己,夏盼脸一红,哼的转了头:“我只是通知你一下。” “对了,”夏盼正经了几分,抬头严肃道:“我知道夏娘身死,醉花楼这些日子,少不了麻烦。必是你帮我护其周全的,多谢了。” “应该的。” 夏盼没再说话,只是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不知不觉间已是天黑了,一队人马也到了京都,此时城门已经落锁。 子恒高声对着守城士兵喊道:“辰王回京。” 那城门便迅速打开了,京都城街上,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马蹄声,和车轮碾压的声音,传在城中。 辰王府 一早就有人前去通报了,马车到的时候,已是灯火通明了。 夏盼看着那王府门口站的一堆人,当下就心里一紧,去寻面纱。 “你做什么?”顾怀辰抓住她的手。 “我,我找个面纱?” “你这脸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夏盼支支吾吾半天:“我,我...” 顾怀辰将紧张的她埋在怀中,低声与她说:“过去,你为我易容,是我没照顾好你。从今日起,你就活你自己的,其他都不要管。” 他的怀里,一如既往的香甜,令人安心。 夏盼点点头:“好。” 顾怀辰一笑,牵着她的手,下了马车。门口站着一众人,有一女子格外突出。 水蓝色的长裙下,林苒汐虽有病态,但依旧大方得体地站在门口,见顾怀辰牵着夏盼下了马车,没有一丝慌乱。 只是浅浅一笑,迎了上来。 “王爷回府了。” 顾怀辰点了点头。 “这位便是医仙大人吧,”林苒汐笑容端庄,微微俯身:“早闻医仙大名,不想竟然生的如此貌美,真是才貌双全。” 夏盼倒是愣了愣,扶起林苒汐:“王妃折煞了,我要在府上叨扰几日,还望您...” 顾怀辰扶额:“别客气了,赶紧都回吧,也不嫌门口风大。” 林苒汐一笑:“是,那妾身就不扰了,王爷和医仙大人早休息。” 夏盼还没回过神,林苒汐便朝着夏盼说道:“不晓得您喜不喜欢说话,我不好打扰,若是得空,王爷不在府内,可以来我院中坐坐。” 夏盼点点头。 林苒汐便笑着带一众人散去了。 顾怀辰领着夏盼走向主院,夏盼反应了好久。 “我住哪?” 顾怀辰仿佛她脑子坏掉了一般看着她:“自然是你的院子。” 夏盼张了张口,瞠目结舌道:“你居然不让王妃住主院?!” 顾怀辰皱眉说:“不是告诉你,那院子是给你修的吗?我怎会让别人住?” 夏盼惊了:“这不合规矩!” 顾怀辰黑脸:“父王都没管,林家也没意见,你就这么想给别人往我房里塞?” “不是...”夏盼低着头,脸有些红,看着那别打理的一丝未变的院子,心生暖意。 “姑娘!”彩儿从院中跑了出来,看着夏盼便眼泪汪汪的。 夏盼也一感动,那些她病在王府的日子,都是彩儿照顾的她,这王府中,与她最熟悉的丫鬟,便是彩儿了。 “于侍卫说您没了,”彩儿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我就知道,姑娘福大命大,也舍不得王爷的。” 夏盼破涕而笑:“他傻呗。” 子恒在后面,脸抽了抽。 “好了,彩儿姐姐,日后还是你照顾夏娘,有的是时间,别站在院里说话了。” 彩儿这才反应过来,袖子擦了擦泪,迎着两人进了门:“对对,奴婢给姑娘和王爷准备了夜宵,吃点再休息吧。” 几个人这才入了门。 第一四四章--你家王爷给你加月钱了? 进了屋子,子恒和彩儿絮絮叨叨了一会儿,便下去了。终于,在这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吃着几道小菜和粥,夏盼突然问道:“对了,你那个侧妃赵巧儿怎么没出来迎你,不合规矩吧。” 顾怀辰眼睛都没抬一下:“她在我这府里,活动比较受限。估计是,苒汐没准她来接吧。” 夏盼点头,终于吃完,撂下了筷子。 有句老话,叫酒足饭饱怎么的。吃饱了,某些人就心痒痒。 夏盼走到侧房,彩儿早就烧好了水,见夏盼来了,就帮着沐浴更衣。 顾怀辰听着隔壁传来她的笑声,实在是,坐不太住了。 彩儿帮着夏盼梳洗,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姑娘还是康健着美,以前您身体好的时候,带着面具。只有病倒了,才一副娇美人的样子。” 夏盼嘿嘿一笑:“现在我都好了。” “姑娘回来了,就别走了,您不知道,”彩儿梳着她如墨的发,闲聊着:“说您没了那两日,府里的人都要吓死了。” “我这么大魅力么?”夏盼感觉,和辰王府熟悉的丫鬟小厮就那几个。人缘不至于这么好吧。 “噗嗤,”彩儿一笑:“自然不是因为您,也就我和子恒很是难受。月儿也掉了两滴泪。” “月儿还为我哭了?” “嗯。” 夏盼点点头,月儿还是有点良心的。 “您不知道,那些日子,王爷可吓人了。整日昏迷不醒,就靠着药吊着一口气。”说罢彩儿就叹了气。 夏盼身子往水中沉了沉,掩盖自己的情绪。 “不过您回来就好了,王爷可没对别人这么上心过,就连王妃,王爷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彩儿笑盈盈道。 这话有点耳熟啊。 夏盼看了看乐呵呵的彩儿,突然有了几分逗她的心思。 故作深沉道:“王爷当真就对我一个人这么上心?” 彩儿睁大眼睛猛点头:“当然啦,那个侧王妃,我一年了都没见过几面,王爷也不待见她的很。” 夏盼看着彩儿一本正经,憋笑点头。 “王妃的话,您也别放在心上,”彩儿探了探水温,又往桶里填了几瓢水:“王妃人很好的,而且她和王爷之前,也不是夫妻情分。更像是多年好友。” 夏盼一怔:“你不用安慰我...” 彩儿笑了笑:“不是安慰您,确实如此,您看王爷与王妃之间,避讳您吗?” 夏盼撇了撇嘴。 “府里就这么两个人,”彩儿嘻嘻笑道:“这一年,王爷连醉花楼都不去了。” 夏盼眯着眼睨了彩儿一眼:“你家王爷给你加月钱了?你这么替他说话。” 彩儿小脸上笑出梨涡:“彩儿一句都没有背心,全是真的,王爷对您,就是不同。” 夏盼坏笑:“我听说,有年,王爷秋闱,带了个胡姬,为了她,跟当时风头正盛的大皇子,都动了怒呢。” “吧嗒”彩儿已经,手里的瓢掉入水中,脸上十分的尴尬。 是了,“王爷对您和其他女子不同”这话,她对那胡姬也说过。 “这...那,那胡姬就出现了几日,”彩儿慌张解释道:“回了京都就不见人了,想来,想来王爷也不是那么在乎的。” “哈哈哈哈。”夏盼看着绞尽脑汁解释的彩儿,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 “姑娘?”彩儿小小的脑袋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夏盼神神秘秘的靠近彩儿:“我告诉你个秘密。” 彩儿点点头,靠近夏盼。 “我,就是那胡姬。” 彩儿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屋里两个人就笑了起来。 “我就说!” 就在两人笑着泼水的时候,门被人一把推开。 顾怀辰站在门口,未等王爷开口,彩儿便脸一红,偷笑着撤了出去。 “你...”夏盼似乎也预料到了接下来的情节发展,脸上“腾”的烧了起来。 顾怀辰眼里是压不住的想念,是对她相思入骨的情意。 两步上前,一抹他独有的笑,足以艳压天下。 直到已是快到巳时,夏盼实在是,撑不住了,用力撑着他。 嘶哑道:“够了吧。” 顾怀辰舔了舔唇,妖笑:“不够,你欠了我一年多的债。” 说罢又要开始,夏盼一把撑住他:“就算,就算讨债,也要,也要给我点时间,慢慢还你吧。” 顾怀辰似是微微思考。 “你心疼我一下吧,”夏盼软着身子求饶道:“我,我今日还要见陛下。” 顾怀辰一笑:“陛下你是不能见了,今日在府中休息吧。” 夏盼只道是已过了时辰,微弱地点了点头。 “日后连本带利还我?” 夏盼哪里管什么日后的事,急忙点头,行,您说啥都行。 顾怀辰一笑,总算放开她:“我今日还是要入宫的,我会帮你解释,你休息一日,明日去见父王。” 夏盼点头,将被一蒙,只想睡觉休息。 夏盼睡到下午,才勉强起来,浑身拆散架了一般,一动就痛。 彩儿被顾怀辰吩咐,不敢打扰,直到夏盼起了身,喊了她,才敢进去。 憋着笑给夏盼梳洗。收拾好了,也敛不住笑意。被夏盼一掌打在屁股上:“还笑!” “不笑了不笑了,”彩儿端正了几分,声音甜甜道:“姑娘想吃点什么呀。” 夏盼也是饿了:“随便吧。” 这时,外面传来月儿的声音:“姑娘。” “进来吧。” 月儿看到夏盼也很开心,笑着说道:“苏锦阁的小丫头在院外,说王妃准备了茶点,若是姑娘得空,可以去吃点。” 夏盼叹气一声,她心底是不愿去的。但似乎,她又想见见辰王妃,还在纠结。 “姑娘若是不想见,便不见了。”彩儿接了话 月儿也点点头:“是啊,王妃那边我去回。” “算了,帮我回个话,我梳洗一下,就过去。” 终归还是要见的,不管这最后的命是什么样,夏盼已经死过一次了,她是要搏一搏的。 林苒汐是亲自起身到院外迎的夏盼。 进了屋后,也是让彩儿留下伺候,遣了自己家丫鬟出去,怕夏盼不习惯。 林苒汐落了座,笑着问道:“夏姑娘,如今这屋里只有我们二人,你不介意我这样喊你吧。” 夏盼摇摇头:“王妃随意就好。” “你叫我苒汐吧,与王爷一同,咱俩也别什么医仙,王妃的喊着了,怪累人的。” 夏盼点头。 “我知道夏姑娘与王爷之间的故事,”林苒汐笑着说道,似是漫不经心,又似乎几分艳羡:“王爷与我讲起过几句,府里的下人们,也传过一些舌。” 然后看着夏盼,安抚道:“但你放心,我这一年,将府中他们管的不错,已经没人敢说了。” 夏盼点点头,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但凡是个女子,现在坐在你那位置,看着我,心底都是不好受的。” 夏盼听着林苒汐的话,诧异几分:“苒汐,你不要多心。” “我没有多心,我知道,你心底是不想来我这的,但有些话,我要替王爷说说。”林苒汐咳了几声,顺了口茶。 “我与王爷没有夫妻之实,王爷待我也如兄妹般,彬彬有礼。” 夏盼心头一紧,颇为佩服地看着林苒汐,不是每个女子,都有勇气,像自己夫君的其他女人说出这样的话的。 “打从我入府,王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绝了我的念想,”林苒汐笑着,没有一丝虚伪,只是赤裸裸的将自己的故事,讲给夏盼听:“不怕你笑话,我入王府前,也是抱了几分幻想的,王爷那样的人,很难让女子不动心吧。” 夏盼眼神柔了几分:“的确。” “但,我虽没姑娘命好,得了王爷的情。但也不算个笨人,王爷如此说,我便如此做。女子,只有这样,活的才长久。” 林苒汐这一年,的的确确也是如此做的,她是名门贵女,这些道理,她清楚。 “我嫁入王府当日,王爷去城门口追了姑娘,满城风雨。” 夏盼此刻几分愧疚:“对不起,毁了你的婚宴。” 林苒汐一笑:“就是没有姑娘那日出城,王爷怕是也不会与我行这个礼的。” “给了我林家一个辰王妃的名号,我已是知足,并不奢求其他,我如此说,夏姑娘可明白?” 夏盼点了点头:“当时陛下要辰王殿下娶你,我也是逼过他的。如果你在王府,过的不快,是可以怨恨我的。” 毕竟是她促成了这桩婚事,也是她搅了这场婚宴。 林苒汐只是咯咯笑了笑:“那夏姑娘,可是要受我们护国公府满门的谢了。” 林苒汐目光忽然飘远,神色淡淡:“我很羡慕王爷,爱即倾尽所有的勇气。我也很羡慕姑娘,有一身干净的魂。我从生下来,懂事起,就知道,我的婚事,与恩爱,感情无关。被父母教导,家族才是最重要的。” 夏盼哑然,这些世家小姐,大多从小就被灌输这样的想法。 “如今我这结局,已是能为自己谋到的,最好的结局了。”林苒汐浅笑。 “夏姑娘,王爷待我的确好,”林苒汐抓起她的手,神情恳切:“但是同你不一样,我管家,是尽了妻子的责任。他包容我一日做这个王妃,我便会做好一日。” 夏盼终于开口:“你不用担心,他作不出和离的事情,陛下也不会同意的。” 林苒汐摇摇头:“王爷做不做得出,与陛下同不同意关系不大。只在姑娘的一句话而已。” 夏盼皱眉几分,林苒汐很聪明,示弱,摊牌,赤裸裸的告诉夏盼自己只在乎这个名头,其余的与她无关。 夏盼看了看她的面容,也微微探了探她手上传来的脉搏,叹息给出承诺:“我不会要他和离的。” 林苒汐似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放开夏盼的手,脸上带着歉意。 “我,我许是唐突,但,我这身体,能为家里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夏盼看着她,她情真意切,并不虚假,夏盼实在是讨厌不起来。问道:“你知道我的医术不错,若是你信得过我,我给你把个脉?” 林苒汐一愣,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居然还能好心到这个程度。本来求一句承诺,她都是衡量再三才敢开的口。 ------天宫小番外------ 天界火神,上古便存在的三神之一。 神界的战力巅峰,性子极冷,不喜言语。但却是三神中最好说话的那个。 风神避世,水神性子放荡不羁。 两位上古之神,根本不爱管六界的杂事。 于是,天界法会,天孙大婚,花界投诚,但凡是需要撑点场面的事情,都是火神出场的。 而那一身红衣的上古神明,身边总跟着一位白衣上仙。 那上仙唤做司命。 掌管凡人命数,六界轮回的机理。 司命从前是只穿白色的,不知何时起,发间的束带,变成了红绸。 一位文官,偏生整日里追着最能打的一位上神,跟着去趟魔界。困在魔渊中百年,火神大人丁点未伤,他却扰了灵台,动了仙根。 杀个凶兽,还没等火神大人出手,他却先被那凶兽打花了脸。 火神,上神九段,那是只剩半只脚在神域的存在,只要他愿意,随时抬起半只脚,成佛。 那是永世不灭的存在。 但他不愿。 他守着神界,就是守着父神留下的六界苍生。 只是那一抹倔强,柔软的白色身影,不知何时就入了心。 他来天界坐镇法坛,那道仙身迎上他,将在银河微尘中,炼的极美的那道红绸还给他。 这是他十数万年来,第一次,泄了半分的情不自禁。 抬手神光过,红绸缠青丝。 “送你了。” 一道仙光散去,司命已是呆呆独立,发间的红绸飘在他的脑后。 恍恍惚惚见在抬眼,已不见那道红色了。 可奈何他如何追逐,终是突破不了半分。 火神一次次冷漠地拒绝,可他仍是一脸温暖。 再后来,他对着身边小小的雪莲精说:他喜不喜欢我,没有什么关系的,我喜欢他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 在风神那小坐,风神问:为何不愿接受他,一次次伤他? 火神声音很是凉薄:不过须臾,何必沉浸。 ------题外话------ 我真的怎么改都不行了.... 只好放个小番外... 第一四五章--账是要算算的 夏盼搭上林苒汐的脉,几瞬便松了手。 夏盼皱眉问道:“你知道自己中毒了吗?” 林苒汐点头:“知道的,后院那位做的。” “你知道为何不处理她?”夏盼很是震惊:“虽说这毒不好追查,但是以辰王对你的信任,加上赵巧儿的德行,他也是知道的。定会帮你料理了她。” 林苒汐叹息,不着痕迹的收回自己的手:“如何简单?那赵氏能嫁入王府,还不是依仗着家中父兄地位。我父亲,虽位高,但没有延续承袭之人,也是软肋。赵氏一族正蒙隆恩,我若是出手,少不了要连累家中。” 夏盼忍不住扼腕叹息:“你,你知道...” 林苒汐笑着接过话:“我自然知道我这身体再熬不住几年了。” “他知道么?”夏盼低声问。 林苒汐摇头:“我不敢打扰王爷,再者说...” 林苒汐一笑,看着夏盼:“这一年,除了入宫,陛下所任之事,王爷一心都在寻你。” 夏盼哑然。 “哎,其实没什么的,”林苒汐拍拍夏盼的手:“我说这些,除了想惹你怜惜,给我给承诺外,还有就是,不想你因为我误会王爷了。” 夏盼终于回握林苒汐:“王爷得妻如此,是他的福气。我是做不到的。” “若你做了辰王妃,你也是不用如此的,王爷必会护着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夏盼叹气:“你的毒,时间太久了,我救不了你,但是比老牛能强点,我可以让你没这么痛苦。你好生养着,晚点我会问问老牛你的病的,过几日,再给你配个方子。” 林苒汐很是感激:“谢谢。” 夏盼想了想还是问道:“赵巧儿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与她也是有些帐,要算算的。” 林苒汐愣了愣:“王爷很是不待见她,将她遣到比较偏的院子住下了,往日里她也是吃饭伺候的,都是赵府带出来的人。平日里不常走动。” 夏盼好奇问道:“赵家人不闹吗?如此苛待也太过分了吧。” 林苒汐笑了:“现在哪个不长眼的敢过来指摘王爷如何办事,且这又是府中后院的事。何况,当初也是他们上杆子,一心想把姑娘往王府塞的,哪有这个脸,还来数落王爷不宠着那赵巧儿?” 夏盼点点头,拍了拍林苒汐的手:“这你放心,赵巧儿走是走定了,我会叫你一起来看着的,这仇我帮你一块报了。” “那就谢谢夏姑娘了。” “嗯,你好好歇着,我过两日去会会她,你空了也可以来我院子找我,别总窝着,没事走动走动,对你身子好。” 说罢,夏盼便要起了身。 谁知林苒汐笑着说道:“还是姑娘来找我吧,那主院,王爷一个人都不让进,我进王府这么久,一次都没踏进去过,也不想坏了王爷的心情不是。” 夏盼心底有了暖意,还是问道:“一次都没有?那,也没别人好奇进去看看?” “怎么没有,那赵氏胆子就大啊。”林苒汐倒是笑了起来:“哎,她刚进府,牛的不得了。” 夏盼一笑:“可以想象。”毕竟,她没进府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牛的不得了了。 “可能是,听说我不得宠吧,”林苒汐拿着帕子掩着嘴,神采奕奕地将这赵巧儿:“觉得,我没住进主院,那院子像是给她留着一般。” 夏盼也笑着问道:“于是就不听阻拦跑了进去?” 林苒汐眼睛一亮:“何止啊!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一日王爷与曲公子在院中喝酒,她趁着彩儿出去热菜,自己进去伺候起来。” “哈哈哈,”夏盼脑海里已经有了顾怀辰生气的样子了,于是拿着腔调道:“他是不是说:名门贵女,却学了一身子丫鬟的毛病。” “哈哈哈,姑娘真是太神了,差不多,”林苒汐想到这很解气道:“王爷当时告诉她,一身子做妾的本事,就别往主院里爬了。哈哈哈哈。” 夏盼也笑的合不拢嘴:“是他能说出的话。” “可不是吗!当日还有曲公子在,她被臊的够呛。王爷叫我去,我还挺慌张地,以为什么丫鬟出了岔子,怕王爷说我管家不力。” 夏盼眯着眼睛,调侃问道:“那你到了,没乐出声?” 林苒汐叹气,很是可惜:“当时她还没对我出手,我居然还挺可怜她,帮了她说了几句好话,现在想想,我当初就该乐的。” 夏盼笑着摆手:“不急不急,以后有机会。” “哎,总之,当时王爷就告诉我,让我将离主院最远的院子收拾出来给她住,王府但凡是王爷平常去的地方,通通不准她靠近。” 林苒汐有咂咂嘴,看着夏盼:“我当初就是心太软,我想着住那么远也不太好,让别人说我苛待,才将几个大院子里,离王爷比较远的那处划给了她住下。” “但没想到,人家才没领你这个情呢。” 林苒汐噘嘴:“可不是么,后来给我下毒,我都不知道,以为她转了性,成日里来陪我。后来还是老牛帮我诊脉发现的。” 夏盼拍拍她的手:“你好好养着,我改日再来看你,你不愿来院子,就遣人唤我。” 林苒汐也笑着起身:“那就不送姑娘了。” 等着夏盼走后,直到自己的丫鬟进了门,她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脸上一直带着笑。 “小姐,怎么了?一直笑?” 林苒汐这才回过神,叹气对着丫鬟说:“王爷喜欢,自是有道理的,这样一个妙人,长得这样国色天香,哪个男人能不喜欢呢。” 夏盼被彩儿带到一个院子,其实也不用彩儿带,她离老远就问道一股奇奇怪怪的药味,想必闭着眼睛,也不难寻到。 夏盼进了屋子,老牛正在煎药,味道难闻至极。 她微微吸了一口,很是嫌弃道:“你这毒药就算制成了,味道这么大,就算做成药丸,粉末。稍微有点训练的人,便能闻出来。” 老牛扇这火,顺口接道:“我这只是初方,剂量还要调呢!再说了...” 然后猛地抬起头,眼里透着泪花:“老石!” 夏盼笑着:“我这张脸你都认得出来?” “嘿嘿,”老牛蹭了蹭自己手上的灰,跑了过来:“早晨听于副将说了,怕吵了你,才没去找你的。” 夏盼一笑:“我找你,有正事。” “啥呀?” “一个是陛下的身体怎么样了?” 老牛叹气:“还不就是那样,按你药方拖着,你还能不晓得?最近精神头差了些,但总归还算好过,再过些时日,哎。” 夏盼点点头,还算安心:“总归走一步看一步了。” “也就能拖到那个时候了。” “还有一件事,林苒汐那身体怎么回事,金属中毒,怎么能拖到现在?” 说到这,老牛皱了皱眉:“哎,王爷着实不上心了点,林氏,那金属,是积量到了,才显病的。她身子本来就弱,刚开始也没放在心上,随便找的医师,开的药,一拖,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夏盼不解:“你当时做什么了?” “害,当时王爷身体也不好,”老牛突然吞了音,神色闪烁了几分:“没顾得上她。” 夏盼在思索,没有看到老牛的表情:“能确定是赵巧儿干的吗?” “十有八九吧,”老牛点点头:“后来我去查过,赵氏当时确实不正常,而且也有东西。” “你没告诉王爷?” “林氏不让,我也不讨那个嫌,我这人不爱管闲事,你也知道。” 夏盼叹气:“好了我知道了。” 夏盼转身就要走。 “诶诶,”老牛扯着嗓子喊:“来都来了,我这药怎么搞一下啊?” 夏盼在院中懒懒说道:“加点鱼腥草。” “哈?”老牛皱着眉:“那玩意味更大啊。” “跟你那药对冲,试试去。” 老牛看着夏盼的背影,砸吧砸吧嘴:“高人,就是这样深不可测。” 然后扭头去了厨房,找几根鱼腥草出来。 夏盼回了院子,一眼便看到站在院中的男子,他一身锦缎,腰间蓝田玉如他人一般,温润矜贵。 “曲公子,这么早?” 那翩翩公子只是颓然一笑,摇着头走来,走到夏盼面前,将手抬起,表情凶狠,手却留了劲,打向姑娘的头。 “你啊!你知道当日我们,都要疯了吗!”曲凉焕看着夏盼,又有安心,又有几分想揍她。 夏盼吐舌嘿嘿一笑:“对不起了,不该一声不吭就走了的。” “我刚到,就看到两具焦尸,你知道不知道我当时什么心情!”曲凉焕恨恨道。 “我当时也蛮惨的,浑身都是伤,脑子也不大清楚,不知道是谁做的,”夏盼有几分愧疚:“就,只想逃走。” 曲凉焕瞪了她一会,只叹气道:“那你逃出去这么久,这一年多,才够你清醒的?” “我总要替霏雪做些什么吧?” “我听子恒说了,”曲凉焕摇摇头:“你需要钱,知会一声,就算你不信怀辰,你也不信我吗?” 夏盼这会倒是呵呵一笑,挤兑着他:“我若是告诉你,你会不告诉顾怀辰?” 曲凉焕尴尬的咳了咳:“大概,也许,还是会的。” “都是一丘之貉,切。” 曲凉焕又指着夏盼鼻子:“那,我当时重金求诊,你怎么都不应?” 夏盼嫌弃地看着他:“你养的比博衍还要金贵几分,你全家都是,用得着看什么病啊。” “可是,你筹够钱,不就可以回京都了?” “我,不光是筹钱,”夏盼脸上笑淡了,声音也低沉了些:“总要给霏雪赎罪啊,用钱是赎不了的。” 曲凉焕看着她神情低落,忙摆了摆手,笑着开口道:“好了,这罪你也赎过了,你也回了京都。日后啊,都是好日子了,怎么,你不请我进屋坐坐?” 夏盼莞尔一笑:“你进这屋还用我请?不是说你常来喝酒的?” 曲凉焕一笑,想起了什么:“你听说赵巧儿的事了吗?” 夏盼和他迈进房门,咯咯笑道:“就刚刚才听得。” 曲凉焕想起当日情形,忍不住笑着感叹:“哈哈哈,你说赵虎一天天忠厚老实的,怎么生的姑娘,脑子不好?” “呦,曲三少,”夏盼故作调侃,胳膊肘怼了怼他:“真么想到,儒雅如您,有天会说个姑娘家脑子不好,这种话出来。” 曲凉焕邀功,面上打趣:“还不是为了夏娘您,这一年我看着怀辰呢,放心,屋里一根女人头发都没有。” 夏盼“啧啧啧”地摇了摇头:“男人头发呢?” 曲凉焕哈哈大笑,神神秘秘:“那,本少爷就不敢保证了,但肯定不是我的,至于是老牛还是子恒的...” 他看着夏盼笑抽了的脸,继续说道:“老牛粗糙了些,还是子恒靠谱点,要我帮你问问吗?” 两人在屋里笑的合不拢嘴,一个身影便从门口大步垮了进来。 顾怀辰看着两人,心情也大好道:“院子里就听你们俩笑成鹅叫。” 然后一把将夏盼抱起,坐在自己怀中:“你见我都没高兴成这样,他给你下药了?” 曲凉焕翻着白眼:“怀辰,你还是做个高冷王爷,没有这么讨人厌。” 子恒也笑着进来了,站在曲凉焕身边:“这么久了,你也该习惯了,我陪他们从桦州回来,可真的煎熬...” 顾怀辰一笑:“有些人,单着单着就习惯了。” 一屋人说话间,院子外的亭中,已经摆了酒席,夏盼看着很是开心。 “那亭子我当日设计的时候,就想过要在里面吃饭,周围都有竹帘可以卷开,晚上也不怕夜风。”夏盼笑着,看着屋里的人,阔别一年,再次同食,她心里无限感慨。 顾怀辰牵着她,走向亭中。 “子恒也一起来!”夏盼招着手,突然几瞬灵光。 她望向空中,隐隐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这一桌子宴席,若是他还在,少不了要被子恒拉着坐下喝酒吧。许是还会在醉醺醺的时候,被扯着比个武,对个剑。 她看着那星辰一笑:是你吗,明澈? 第一四六章--来都来了,坐下看戏 次日,清晨,夏盼随着顾怀辰一同入宫,顾怀辰去上朝,而夏盼等在长青殿中。 门口的小丫鬟是新被指到陛下身边伺候的,见着夏盼,眼里都是打量,这姑娘着着素衣,但却美的压了整个后宫。从未见过后宫里哪个娘娘或是哪位公主,敢就这样也不通报,便进来陛下殿中的。 可这宫里让这姑娘进来的嬷嬷,看起来很是尊重她。 于是小丫鬟,虽带着好奇,可终究还是恭恭敬敬地伺候着。 “民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安。辰王殿下安。” 顾怀辰已是跟着陛下走进了长青殿,夏盼起身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陛下这一年似是又老了几分,亲自走上前去,扶起了夏盼:“朕说过,日后你不用跪了,总是不听话。” 夏盼鼻头一酸:“谢陛下。” “事情都办好了?”陛下半躺在软塌上,看着面前的一对男女,似是唠家常一般,语气轻松问道。 夏盼点头,将身上的佩剑取下,连着怀中的玉佩一并呈了上去:“这一年,亏有陛下庇佑,如今,民女心愿已了,原物奉还。” 陛下一笑:“朕送出去的东西,只有你有这个胆子,还退还给朕。” 夏盼一愣,忙解释道:“民女...” “好了,收着吧,朕赏你的,你就留下吧。” 夏盼看了看陛下,笑着应下:“是。” 顾怀辰终于开口:“父王,让莲儿给您诊个脉吧,您这身体...” 夏盼点头,走了过去:“一早就让谢御医过来了,我看看您的身子?” 陛下一笑:“传吧。” 夏盼诊脉后,又与谢御医探讨了几句,大概知道陛下如今的状况后,皱了皱眉。 “陛下,您这身体,和我当初预料的差不多,也是到了如今这个体弱的阶段了。”夏盼如实说。 “可有什么别的法子?” “这便是别的法子。”夏盼看了看顾怀辰,缓缓道:“陛下这段日子还算好撑着,再过一年...怕是不会太舒服。” 顾怀辰低落地皱着眉。 陛下倒是没什么反应:“嗯,去吧,莲儿得空便进宫给朕看看身体。现在去看看博衍吧,一直站在殿外等你呢,朕与怀辰说些话。” 夏盼俯身告退,出了殿。临风子恒站在顾博衍的身侧,三人一同立于殿外。 顾博衍正负手而立,小小的人板板整整地站在殿外,看见夏盼,很是激动,却克制着步速,走到夏盼面前。 抽了抽鼻子,眼圈也红了:“夏娘。” 夏盼笑着俯身行礼:“小殿下。” 顾博衍连忙拉起她:“你羞我。” 夏盼笑着与他说:“说过的,在宫里,你就是小殿下,扯着我的袖子都是不行的。” 顾博衍嘟了嘟嘴,一把抱住夏盼:“我不管。” 临风看着夏盼也鼻头很酸,看着顾博衍埋到夏盼怀里,也笑着说:“夏娘就让殿下放肆一会儿吧,这两年,他也着实很辛苦。” 夏盼抱着顾博衍,笑着对临风说:“你们做得很好。” 然后伸了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你也长成大人了。” 临风揉了揉眼,点点头。 顾博衍带着夏盼,一路走到如今住的宫殿。 “衍儿跟夏娘回辰王府吧,”顾博衍坐到夏盼身边,牵着她的衣角悄悄道:“这宫里太冷清了,衍儿想和夏娘和王叔住在一同。” 夏盼叹息,现如今哪里能由着他来选择。 “衍儿要跟着皇爷爷学东西,陪在皇爷爷身边。这宫里的确冷清,你王叔有我陪着,你皇爷爷却没人陪。”夏盼缓缓叹道。 顾博衍沉默了一会,点点头:“皇爷爷最近身体差了些,我是要多陪陪才是。” 夏盼心安笑道:“我和你王叔会经常进宫来陪你的,你琴艺有没有落下?我也就这点本事了,你可别给我丢脸啊。” 顾博衍甜甜一笑:“衍儿每日都有练习,这就给夏娘弹一曲。临风,我的琴。” 夏盼坐在屋里,笑着看临风将琴搬来,看着顾博衍认真弹奏,虽然几分稚嫩,但也是下了功夫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怀辰走了进来,笑看热闹的屋中人。 “王叔,夏娘刚刚夸赞衍儿琴艺和字写得都不错呢。”顾博衍行礼后,嬉笑着与顾怀辰说道。 顾怀辰也微微笑着,与顾博衍说上两句。 到了时辰,便带着夏盼回府了。 辰王府入夜 “我与父王说我们要成婚的事情了。”顾怀辰搂着怀中的人,轻声说道。 夏盼摇了摇头:“我不在乎这些了。” “我在乎。”顾怀辰封了她的唇:“你只管等我好么。” “你知道林苒汐的病到了什么程度吗?”夏盼推开他。 顾怀辰皱眉:“什么程度?” “熬不过一年。” 顾怀辰一惊:“就算你出手?” 夏盼点点头:“就算我出手,也只能让她这一年少遭点罪,命,我续不了。” “苒汐命薄了些。” 夏盼皱眉:“明天我要去见赵巧儿。” “请便。” “可能会给你留下点麻烦。” 顾怀辰宠溺笑道:“她算不上什么麻烦。” 次日,阳光晴好。 夏盼想了想,还是叫上了老牛,看起来熊壮一些,大摇大摆走进赵巧儿院子。 赵巧儿这小两年,可真是,消瘦不少。 夏盼毫不客气地踢开了她的门,坐在了屋中,将在屋中写字的赵巧儿吓得一个激灵。 “你是谁?竟敢擅闯本王妃的院子。”赵巧儿依旧是趾高气扬。 夏盼摇头:“两年不见,你还是这样,蠢。” 赵巧儿一愣,揪起了眉毛,看着眼前一身素衣的女子,长得貌美如花,心里很是不舒服。 “本王妃什么时候见过你这样的贱民?” 夏盼一笑将自己那张脸,离她更近了几分:“你再好好想想呢?” “你从哪来的?”赵巧儿盯着夏盼。又不敢喊人将她拉出去,看着老牛站在她身后,便想起王爷才回来两日,怕是从哪搜罗的美人:“不过就是个没身份的女人,也敢来我这耀武扬威?” 夏盼翻了个白眼,拉开椅子:“老牛,你也坐着,她这脑子,要我多费些口舌才行。” “放肆!”赵巧儿伸出一根手指,直戳了过来。 夏盼笑着一把抓过她的手腕,摁在桌子上:“你看你,每次打不过还硬上。” 赵巧儿突然瞪大了眼睛,顾不上手腕的疼痛:“你,你,你是衍儿的那个女老师?” 夏盼皱眉,手上力度大了一分:“衍儿也是你叫的?” 转头喊老牛:“给我把她绑上。” 老牛将早就备好的麻绳拿在手中,利落的将赵巧儿绑在了椅子上。 “牛医师,你也跟着她发疯?你知道我是谁!”赵巧儿拼命地挣扎:“我父亲会杀了你的!” 老牛耸耸肩:“你爹要是能杀进辰王府,我脑袋就归他了。” 夏盼很是满意,拍了拍老牛的肩膀:“不错呀,比军营里刚了不少啊。” 赵巧儿皱眉:“军营?你,你到底是谁。” 夏盼拿起桌上的茶杯,朝着老牛挥手,老牛立刻得令,开口讲道。 “我师父,医仙大人。当初辰王殿下在营中中了蛊毒,你爹总跟你说过吧,我师父给解的。”老牛豪横道。 赵巧儿心惊,这事情她听父亲的确讲起过,说来,当时父亲还说,这医仙与辰王殿下,盛冉小将军交情都颇为不错。 “你一脸的狐媚样子,定是在军营里勾引殿下了!”赵巧儿说罢便要吐口水。 夏盼迅速起身,在她前胸喉咙处指间一点,赵巧儿便咽了回去。 老牛一脸嫌弃:“师父,恶心了点吧。” 夏盼不以为然:“又没让你咽下去,你恶心什么?” 赵巧儿开始拼命的干呕。 “你,你,就算你是医仙,与我有什么关系!” “哦,对,”夏盼点点头,踹了一脚老牛:“告诉她,我与她有什么关系?” 老牛一脚踩在赵巧儿的椅子上:“我师父,醉花楼掌柜,夏娘。” 赵巧儿这才神情周边,颤抖地抬起了头,醉花楼,夏娘。她疯了一般:“不可能,夏娘已经死了!活活烧死在醉花楼!” 夏盼“啧啧啧”了片刻,抬眼,淡漠道:“毕竟,是赵大小姐放的火,买的凶,是吧。” 赵巧儿战栗着,疯狂地摇头道:“你,你血口喷人!你!你胡说八道,夏娘已经死了。” 夏盼讥笑一声:“侧王妃,您还真是,不受宠啊,这一年,都没出过院子,听过一点顾怀辰的事吧。” “放肆!”赵巧儿瞪着她,却不自觉地向后缩:“王爷名讳,岂是你这样的贱人能喊得。” 夏盼满面嘲讽:“我当着陛下的面,都是这么喊得。” “你!你做梦!” “是你做梦了,赵王妃,这一年,您都活在梦里。”夏盼可惜的笑着摇头:“王爷这一年,都在寻我,全府都知道,您不知?” 赵巧儿几近崩溃:“不会的,夏娘死了的。” “说到这,”夏盼抬眼:“我不太知道,您有什么可恨我的呢?你与醉花楼有什么深仇大恨,说与我听听吧,合理的话,许是能给你留个全尸。” 赵巧儿突然一笑:“你有什么证据是我做的?” 夏盼也回之一笑,更妖更艳:“谁说,我需要证据了?” “我是将军府嫡女!你不敢动我!辰王殿下也不会允许的,你敢动我,殿下也护不了你!”赵巧儿死死地盯着夏盼。 老牛嘿嘿一笑:“赵王妃,您这话说的,您暴毙死在后院不是什么难事,您这不是瞧不起我师父吗?” 赵巧儿仍是颤抖着摇头道:“你不敢的!我父兄,我父兄都受陛下隆恩,你一介贱民!” 这时,院外又进来几人。 夏盼笑着起了身:“呦,我这吵到苒汐姐姐了?” 林苒汐被丫鬟颤着进了房间,看着赵巧儿着实一愣,丫鬟不自觉就“噗嗤”的笑出了声。 林苒汐故作生气道:“小小,没规矩。” 转而对夏盼说道:“你不是让我没事多走动走动?我今个正好逛到此处,看这赵妹妹的仆人都站在院外,不敢进来,以为出了什么事,过来瞧瞧。” 夏盼挥挥手:“哎,笑还不行了,姐姐御下太严了些吧。小小,给你主子拉个椅子过来,走了好一会儿了吧,坐下歇歇。” 小小一笑:“是。” 夏盼指了指另外的丫鬟:“我说了半天都累了,去,给我们拿点茶水,吃食。” 一屋子丫鬟都忍着笑,不顾赵巧儿的叫嚣,将茶桌布置起来。 “王妃,您名门贵族,”赵巧儿咬着牙:“不知道如此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林苒汐咳了咳,掩面惊讶道:“妹妹说哪的话,我不过路过,坐下歇歇,这,将您绑起来的,也不是我啊。” “你是辰王妃!后院出了事,你吃不了兜着走!”赵巧儿放着狠话,她知道林苒汐一直未敢动她,就是怕担了责任:“她一个贱人,自是什么都敢做。” “呦,赵王妃,您这消息,着实闭塞了点,陛下的病,我师父诊的,”老牛翻了个白眼,对着赵巧儿嬉皮笑脸道:“谢御医见我师父,都要礼让三分的。长青殿,我师父不用通传,随便进。她若是贱人,您算哪根葱啊。” 赵巧儿震惊地看着夏盼,转眼朝林苒汐道:“林苒汐!你排这么一大出戏,就为了吓唬我!你到底坐不住了?你快没命了,便不管不顾要报复我。” 林苒汐故作讶异:“呀,不知妹妹与我有何仇怨,姐姐不知?需要报复你?” 赵巧儿也不演了,挑眉笑道:“你心知肚明。” 夏盼喝口小小递过来的茶,点点头,朝着林苒汐道:“不瞒苒汐姐姐,之前我还犹豫几分,如今看来,这毒也确实是她下的,你放心,你这身体的疼啊,我去的了。她身上的痛啊,我也加的上。” 林苒汐一笑:“呦,身为辰王妃,我当是拦着点你的。但,我这身子骨柔弱,想必也拦不住。何况您是医仙,被王爷视作上宾,我自然也没那个身份阻拦。” 转而看向赵巧儿,分外惋惜道:“姐姐也帮不了你,实在愧疚。” 第一四七章--赵巧儿疯了? 赵巧儿似是疯癫一般,死死盯住林苒汐:“林苒汐,你这么做,不怕连累护国公府吗?” 夏盼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很是不满,一把拍响桌子:“赵巧儿,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说了我是替醉花楼丧命的两个朋友,来取你的命为他们报仇的,你一直嚷嚷着你和苒汐的事干什么?分清主次好不好。” 一席话,满屋子的人都在憋笑。 赵巧儿呆住了,转怒道:“就你这么随便冒出来的贱人,就是医仙了?就能用个死人的名号,来找我复仇了?” 林苒汐笑着摇了摇头:“将妹妹整日禁在院中,着实是过意不去,没想到妹妹竟消息闭塞道这样境地。但这也是王爷命令,姐姐着实没有办法。” 林苒汐指了指夏盼:“王爷前日回府,带了医仙大人,满京都城都知道了,就你那几个小厮丫鬟也是知道的。哦,是姐姐不好,都被我嘱咐过,想来,现在也没人与你说这院中的情况。” 夏盼嗑起瓜子,笑盈盈地看着林苒汐绵里藏针,好不有趣。 林苒汐对着惊恐万分的赵巧儿继续道:“这细剑,陛下赐的,兰泽公主的佩剑。想来你也是将门之女,兰泽公主的事,也应该知晓吧,这细剑我都认得,你该不会是,不识吧。” 赵巧儿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佩剑,又看了看一屋子人,颤抖对着林苒汐道:“你,你,你没骗我?” 林苒汐怜惜地摇摇头:“欸,这府中上下都晓得,我最是不会编瞎话的。” 赵巧儿疯笑喊道:“我不信!我不信!” “今儿,这儿如此热闹?” 一身玄色,几步闲散,顾怀辰走进房中。赵巧儿当即愣住了,这是她近半年,第一次见到顾怀辰。 “王爷...”涕泪连连,好不叫人怜惜。 顾怀辰置若罔闻,仿佛没看见一般。 林苒汐起了身,一屋子人俯身行礼:“王爷万安。” 顾怀辰“嗯”了一声,算做了回答,眼里没有任何人,只两步走到坐着嗑瓜子的夏盼身旁。 夏盼挥挥手,彩儿搬来一个椅子放到夏盼身边。 夏盼继续嗑着瓜子,问道身边的人:“你怎么来了?” 顾怀辰掀了掀下衫,坐了下来:“我下朝了,彩儿说你和老牛来这了。” 顾怀辰说着扫视了一圈:“这么热闹?” 夏盼将瓜子壳丢到一旁,点点头,看了看旁边还站着的林苒汐,伸出手抓着她:“你站着干嘛?你身体不好,坐过来。” 林苒汐一怔,从未与王爷同席同坐过的她,尴尬笑道:“我,我还是先回了吧。” 夏盼皱眉,转向顾怀辰:“你来干嘛,你看你,本来我俩玩的挺好的。” 顾怀辰瞥了一眼她:“这是我的府邸,我来还要看你眼色了?” 夏盼还在噘嘴,顾怀辰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对着林苒汐说:“你身子不好,坐下来吧。” 林苒汐还在发愣,直到夏盼又扯了扯她的袖子,才敢坐下:“是。” 除了老牛和彩儿外,几乎一屋子的人都吓傻了,下巴几乎掉到地上,自然也包括赵巧儿。 傻子都看得出来顾怀辰对着女子纵容到什么程度。 总算将人都安置了,夏盼才转回头,看着赵巧儿,忽然有点懵:“到哪儿了来着?” 老牛扶额。 林苒汐一笑,小声说着:“说道,你这细剑是兰泽公主的佩剑。你是医仙,问她醉花楼的事。” “噢噢噢噢,对,”夏盼点点头,试图找回刚刚的状态:“醉花楼哪得罪你了?” 赵巧儿还是很僵硬,看着顾怀辰,这半年虽说他对自己很是冷淡,但总归吃穿用度没少了自己的。且辰王对林苒汐也很一般,她心里还是有一丝期待的,总觉得顾怀辰许是看在自己父亲面子上,会对自己好一些的。 顾怀辰只是听着,没有一丝要开口的意思,接过彩儿递的茶水,往口中送去。 “王爷?”赵巧儿似是不敢相信,声音柔弱,娇气。 顾怀辰淡淡抬头:“怎么了?” 林苒汐掩着嘴,尽力不笑出声。 “我是您的侧妃,是赵府嫡女,陛下亲指的婚事,您,您就看着外人,如此打您的脸吗?” 顾怀辰总算有了点反应,眉头皱了几分:“她住在我主院里,枕边人。你离我书房都要走上半盏茶,谁是外人。” 赵巧儿不敢相信:“住,住在主院?” “那院子也是我画的图纸,我自己建的,我住你也有意见?”夏盼皱着眉:“你什么毛病,管好自己得了。” 顾怀辰也是宠溺一笑。 “你到底说不说,我都说饿了。”夏盼很不耐烦,这个赵巧儿,重要的事都不理,转捡些芝麻大的屁事在那惊讶:“我最后问你一遍,为什么烧醉花楼?” 赵巧儿没吱声,咬着嘴唇看着顾怀辰。 “那这样吧,换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烧,我也不是很好奇了,”夏盼盯着她,目光如剑:“谁给你做的内应?” 顾怀辰总算抬了眼,对赵巧儿说:“说出来,我帮你说说情,让她给你个全尸。” 夏盼噘嘴:“不要。” 顾怀辰皱眉:“不给我个面子?” 夏盼“哼”了一声:“别的事行,她这个事,还有苒汐一份呢,全尸肯定是没了。” 赵巧儿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顾怀辰居然点点头:“那不至于连累她家里人吧。” 夏盼想了想,似是妥协:“那个下毒的丫鬟的命,我要给苒汐讨了。” 林苒汐一怔,笑着:“我没事的。” 夏盼拍了拍她的手:“总归也是顺手的事,你就听着就完了,别跟着掺和。” 接着转身,有几分为难地看着老牛:“赵虎这人,我也还挺喜欢的,不像是这么拎不清的人啊。” 老牛点头,帮腔道:“是,赵将军还是可以的。” 顾怀辰叹气,神情淡漠说道:“你将事情交代了,全族性命也算保下了。你一个女子,自然没有能力折腾出那么多刺客,我可以给你这个承诺,我不追究赵虎的罪责,如何?” 赵巧儿觉得若不是自己患了疯病,便是这一屋子的人都疯了。 她没说话,也好像丧失了语言功能一般,张着嘴,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夏盼叹气,算了:“好好聊,你要是不想说,我就用点别的手段了。” “老牛,让你带的那个新药呢?” 老牛一愣,从怀里掏出来,看了看赵巧儿,又看了看顾怀辰,假笑道:“不好吧。” “你看他干嘛,试试吧,不是没试过药效吗?”夏盼朝着赵巧儿扬了扬头:“塞进去。” 赵巧儿拼死挣扎:“王爷!王爷!我父亲不会善罢甘休的,王爷,您和我父亲是同袍。” 顾怀辰瞥了眼她:“不是因为你爹,你全族老小,都要因为你丧命。” 老牛已经趁着这功夫将药丸塞进去了。然后转身看着夏盼:“我可还没研究出来解药。” 赵巧儿眼里都是惊悚,还要说话。 夏盼翻了个白眼:“太吵了,先把她嘴堵上。” 老牛点头将怀里的药布塞到赵巧儿口中。 夏盼才说:“没事,以后她就给你当药人了,什么时候她说了,什么时候给她痛快。” 夏盼估摸着也差不多了,便起了身,走到赵巧儿身边:“我有时间,但是不太多,半个月,老牛给你日日下毒,我来解。放心我医术比他高超,你身体也不错,肯定能撑过去的。” 老牛转身问道:“要是你解不来咋整?” 夏盼翻了个白眼:“就算你出师了!” 老牛兴奋地搓搓手:“放心,我一定认真下毒。” 夏盼一笑,对着早已吓得脸色惨白的赵巧儿说:“半个月之后,就是我下毒,他给你解了。哎,他这医术不济,解毒还凑合,但是肯定不是很好受的。至于你能活到哪天,我哪天下手重了,就,听天由命吧。” 说罢转身,就走出屋子,与林苒汐说:“明个我再去找你,今天看戏也累了,你先回吧。” 林苒汐笑着告了退。 夏盼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彩儿说:“找几个手脚利落的丫鬟,看着点,别让她莫名其妙的死了。她从赵府带来的那些个人,要是能用,就扔去做点杂活,用不了就处理了。” 彩儿俯身:“是。” 然后笑着挎上顾怀辰的胳膊,笑盈盈问道:“你午膳吃了没,饿了没?” 两人带着乌泱泱的一群人,说笑着走出院子,没有一人注意那屋中女子呜呜的哭啼。 本来夏盼计划的好好的,不料没有十日,夏盼刚从宫中陪顾博衍回来,老牛便找到夏盼,满面愧色。 夏盼皱着眉,翻了个白眼:“别告诉我,你给她搞死了?” 老牛支支吾吾:“这道还没...” 夏盼这才放心:“那怎么了。” “她疯了...” 夏盼张了张嘴,满脸不开心:“怎么疯了呢?疯了还有什么意思!” 入夜,夏盼窝在顾怀辰的怀中:“她疯了。” 顾怀辰圈着她的发丝:“真疯了?” “不一定是真疯,但总归是估计不会说了。”夏盼噘嘴:“你帮我去赵虎那走一趟?” 顾怀辰点头:“你心里可有数?” “自然是霜儿,”夏盼叹气:“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去问霜儿,也不想亲自动手,她是我捡来的,害了霏雪,我看见她会难受。” 顾怀辰吻着她的发丝:“那交给我。” 夏盼点点头,埋在他的怀里:“就快了,将她们都料理了,我便心安了。” 知道赵巧儿疯了,林苒汐才算出了口恶气。 一日,夏盼去她院中坐着,看看她用药一段时间后,身体有没有好转。 “我这几日果真身体不那么痛了,虽还是虚弱,但总归好过了些。”林苒汐笑着谢谢夏盼。 提及赵巧儿,林苒汐仿佛没了力气:“她这样也算咎由自取,我也没什么遗憾的了,还要谢谢你。” 夏盼摆摆手:“你放心,我不会让她疯着死的,死人我都给救活,何况一个疯病。那个给你饭菜动手脚的丫鬟,我已经安排她日日守着赵巧儿了,每日要负责给她喂药,下毒,等什么时候赵巧儿没了,我就将她们俩一起烧了,你放心。” 林苒汐忍不住笑道:“盼儿妹妹可真的与平常女子不同,敢爱敢恨,敢作敢当。” 夏盼低头,眼里有不可说的悔意:“也不是吧,我两年前,畏手畏脚,不敢爱不敢恨。害的身边人都因我倒了霉,这一年,才算想明白,人活一辈子,总要为自己活着。” “为自己...”林苒汐喃喃自语。 夏盼点头:“为自己,你过好你的日子,想报的仇就去报。想做的事,就去做。” 林苒汐突然抓了抓夏盼的手:“盼儿,你实话与我说,我还有多久寿命?” 夏盼看了看她,有些为难:“王爷心里对你好,看重你,嘱咐过,只让你安心养病就好。” 林苒汐一笑:“所以,只有你敢与我说了。” 看着夏盼还在犹豫,林苒汐有抓紧了她几分:“我以林氏之名,起誓,我定会珍惜最后的时光。希望盼儿,能告诉我实言。” “多则大半年,少则五个月。” 林苒汐心中其实是有数的,她勉强一笑:“比我想的要好些。” “你有什么想做的,告诉我,我定会帮你的。”夏盼真心实意道。 林苒汐想了想,她心中只有家中父母放心不下,于是开口:“我知道,我这时回家,不合规矩,也会让王爷难做,但我想回去看看我父母。呆上几日便可,你能帮我与王爷说说吗?” 夏盼咬了咬唇,女子生病回娘家,是不合礼的,但还是微微点头:“我帮你去说,那你这几日要听话服药,可以减少你的疼痛。” 林苒汐在榻上,感激地点点头:“谢谢盼儿,我,我。” 夏盼将她扶了回去:“你不必对我说谢谢,总归还是我,对不住你。” 林苒汐不解,只是被夏盼掖好了被子,便看着她嘱咐几句后,走出了她的院子。 第一四八章--夏盼嫁人 等到林苒汐终于从护国公府回来,未等她说什么,夏盼便带她盼重新来到赵巧儿的院子。 依旧带着林苒汐和老牛,夏盼进了屋依旧是先将她绑了起来。 那一桌子的茶水,糕点摆上,夏盼一笑,对着已经疯了的赵巧儿道:“我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疯病而已,几根银针埋入头骨,总能清醒个半刻的。” 赵巧儿瞬间脸就白了,她情绪激动,但是还没到疯了的程度,只是想耗些时间,等着家里人来救她。 夏盼说罢便伸了手,老牛将怀中的布卷打开,满满地全是细针。 夏盼一叹:“哎,你能被我治也算划得着了,我在外面收诊,怎么也要几百金。” “来,把她嘴堵上,别咬了舌头。” 说罢夏盼便起了身。 “我父兄呢!”赵巧儿突然大喊,吐掉嘴里刚塞进去的布条。 夏盼似是诧异:“呦,苒汐姐姐,我现在真神,针还没施,就能说出正经话了。” 林苒汐对上夏盼的眼睛,也是一笑。 “我父兄呢!你们是不是骗他们,说我病了?”赵巧儿疯狂地喊道。 她已经用了最后的人脉,将所有值钱的继续给了从前赵府的小厮,托他去传个话。自己父亲定是不会不管她的。 夏盼盈盈笑道:“果真是好了。没骗你父兄啊,你父亲说了,你做出败坏门风的事,自当是王府处置的。” “你说谎!我父亲对我好得很。”赵巧儿不信。 “不错,你父亲确实宠你,”夏盼脸色一沉:“不然也不会欺瞒你哥哥帮你找杀手,串通我醉花楼的霜儿,来取我的性命的事情。” 赵巧儿眼睛瞪得溜圆,咬紧牙关。 “你父亲说了,你不知从哪得知,当日辰王逃婚,都是为了追回醉花楼掌柜,而陛下同意他娶我做侧王妃,碍了你的路。”夏盼轻笑,将桌上的果脯含一颗入口:“你便做成东宫和大皇子之间的恩怨,让我都摸不清头脑。” 赵巧儿摇着头:“不会的,我父亲,不会不管我。” 夏盼吃完果脯,手上粘的都是糖霜,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布,擦了擦手,丢了过去。 “老牛,给她念念,怕是吃了疯,连字都不认得了。” 老牛接过,一字一句。 【赵巧儿,生性顽劣,作恶多端,有辱门庭,现从族谱除名,与赵家再无干系。】 说罢,将白布一丢:“您自己亲爹的字迹,印章,总归还是认得的吧。” 赵巧儿已经满面泪水,她不信,她不想看:“不是的,不是真的。” 林苒汐笑道:“你看,现在呢,你怎么死,王爷和姑娘用得着骗他们吗?你已经不姓赵了。” “不可能!”赵巧儿嘶吼着,嗓子硬生生撕出了血腥味:“我父亲不会这么对我,他,他最喜欢我了!” 夏盼笑的更盛了:“比喜欢全族性命还要喜欢吗?比你那能袭爵位的哥哥,还要喜欢吗?” “我赵家如今鼎盛!就算是陛下,也不会动我们!”赵巧儿犹如厉鬼缠身,面容狰狞。 “哎,要不说您太闭塞了些,”夏盼可惜的朝她摇摇头,眼里说不出的嘲弄:“您以为,当今武将,还只有你赵家一门可用吗?” 赵巧儿在疯狂地颤抖,看着夏盼步步逼近,犹如鬼魔一般。 “你不知,这一年,盛冉盛小将军,为盛家挣了多少门面吗?”夏盼满眼嘲讽,刺的赵巧儿痛不欲生, “呦,盼儿,她自然不知道,”林苒汐掩嘴,笑着说:“没关系,我说与妹妹,盛冉小将军,可是辰王殿下在陛下面前亲保的人呢。” 夏盼接着靠近,手指划过赵巧儿的脸。 赵巧儿感到,她的指尖死死抵在自己脸上,似是要划开她的皮一般。 “跟全族荣耀比起来,一个惹了辰王厌烦的疯女儿,要不要的,”夏盼咯咯地笑了起来:“有什么打紧的。” “啊!!!”赵巧儿疯喊着,眼里似是滴血一般:“你不得好死,你,你...” 夏盼将那盖着张将军私印的白布一团,塞入赵巧儿的口中,眼里凉薄:“你再活一阵子吧,等过几个月,我朋友忌日到了,便拿你做祭,想来,也算有点作用。” 夏盼笑着扶起林苒汐:“走,吃晚上饭去,王爷今日被陛下留着用膳了,咱俩吃。” 林苒汐一笑:“那自然好,小小,去通知厨房,做几道盼儿爱吃的。” “哦,对了,”夏盼突然转回身,看着呜呜哀嚎的赵巧儿:“一直这么养着可惜了。” “老牛,人给你了,做个药人,你不是一直想试试?仅此一次啊,我可找不到那么多烦心的人给你拿来练手。” 老牛一喜,药人太过不人道,王爷也不让他做,这下好了,点点头:“您放心,我肯定让她活到日子。” 看着赵巧儿眼里的恐惧,夏盼才点点头,还算满意。 “到了日子,将她骨灰烧了,洒在酒中,送去给她哥哥,告诉他,王爷赏的。一饮而尽,方能冰释前嫌。” 这是赵巧儿听到的最后一句,夏盼的话。那女子长相如出尘仙子,却妖气横生,带着血腥狠厉,毁了她最后的时光。 那日,夏盼在林苒汐那,喝了点小酒,算是庆功。 “为了替我失了性命的朋友,也替你,总算了了这桩事。”夏盼终于松口气,灌了口酒入了肚。 林苒汐似是一整晚都心不在焉,夏盼疑惑地问:“你还有什么心愿?” 林苒汐对上夏盼的眼睛,深吸一口气,这是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夏盼不解,也坐直了几分,这些日子,她与林苒汐相处的很好。她从未以王妃身份自居,对夏盼也很是尊重,没有一丝怨气,夏盼是知道的。也是敬重她的。 “盼儿已经替我报了仇,我全家都很是感念,我也应当了了心愿。” 林苒汐说的恳切,夏盼认真听着。 “只有一点放心不下,就是我阿爹阿娘,我是他们独女,我走后,怕是他们无人养老。” 夏盼一怔,安慰道:“苒汐你放心,王爷定不会不管护国公和夫人的,他记着你的好,自然也记着护国公府的好。” “我说这话有点唐突,你,你别怪我。” 夏盼懵着点点头:“你说。” 林苒汐咬唇,终于开口问道:“盼儿,你做我义妹可好?” “什么?!”夏盼惊得酒都醒了。 林苒汐有些紧张,这是她去求过自己爹娘的法子。 “我这样说许是自私了,你待我好,给我诊病,帮我报了仇。我爹娘并无其他子女,你也没了其他亲人,入了林府,我会让爹娘说你是远方的亲戚,认你做继女,望你入府陪我的。” 夏盼脑子乱成一团,在房间来回走着:“苒汐,不可。” “若是我爹娘那,我已透漏了我的想法,我阿爹并没反对,相信只要王爷发话,定能成的。”林苒汐说的激动,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夏盼起身想去拿杯水给她,却被她拉住了手。 “你有了身份,陛下也不会不同意你入府,如此,王爷便也会得他所求。” 夏盼看着林苒汐哀求的目光,别过眼神,将她扶回床上。叹息说道:“我知道你一心为了我和王爷,但有些事天命已定。况且...” 夏盼咬了咬唇:“我终归还是从醉花楼出来的,认我做继女,只会辱了林氏门庭。” 林苒汐抓着她,满目期翼地劝说着:“你在醉花楼从未露面,也无人知夏娘就是你夏盼,有何不可。” 夏盼现在脑子里犹如一团乱麻,她开始渐渐捋清了她看的那些个“天命”,可若是这样,她折腾的那些个事情又算什么呢? “可...” “盼儿,”林苒汐从旁边起了身,“噗通”的跪在她的面前,任由夏盼如何拉扯也不起身。 林苒汐也顾不上言语忌讳,磕了个头,吓得夏盼一机灵:“苒汐此为并不全为你和王爷,我有私心,林氏没有嫡系男丁,我父母无依,唯有保住王妃,乃至王后的头衔,才能保我全族无忧。” 夏盼一愣,她脑子运转速度不快,一下子太多圈圈绕绕,她有点消化不好。 总之一股脑的先拉起林苒汐:“你先起来!我...这么大个事,你总要我考虑一下啊...我也要与顾怀辰商量一下的。” 林苒汐听她如此说,马上漏出笑颜,甚是安慰:“谢妹妹成全。” 夏盼皱着眉把她扶回床上:“我说了要考虑一下啊,再说你跪我,都给我弄迷糊了。” “好,好,你回去考虑。”林苒汐笑着坐回了榻上。 夏盼稀里糊涂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反复回忆那本卷上到底还写什么了。 如今这么一来,她做的事岂不都成了蠢事? 入夜苏锦阁 林苒汐躺在床上,看着来人,刚想起身。 顾怀辰抬了抬手:“你躺着,别动了。” 林苒汐一笑,微微咳了咳:“王爷,盼儿说,会考虑的,今天许是我太唐突,她有些惊到了,想来,您回去劝劝她,便没什么难处了。” 顾怀辰抬眸,心中有愧疚:“苒汐。” “嗯?” “谢谢你。”顾怀辰认真说道,脸上也带着真诚。 林苒汐笑的温柔:“我也是为了林家,谈不上谢谢。” 顾怀辰似乎这些年,都没认真看过她,虽说平日里相处时间也不短,但想如今这般,掏心窝子讲话,还是头一次。 “这些年我亏欠你许多,你这身子也是我疏忽了,我对你心有敬重。” 林苒汐一怔,赶忙摇头,俯身道:“王爷言重了,王爷对苒汐很好,苒汐这身体打小就不好,怨不得别人。” 顾怀辰叹息,给了许诺:“你放心,我可保林家百年荣耀。这与她无关,就算她不肯,我也给你这个承诺。” “苒汐谢过王爷。”林苒汐眼泛泪光,她本就是私心很重,她知道顾怀辰若是想娶,只需夏盼一人同意,无需这些遮遮掩掩。 但她已将死,在她心里,最大的事,就是家族繁盛。她一走,辰王许是能给几分面子,念着林家几分,可日后呢,无论谁成了正妃,林家便是首当其冲要被处理的。 夏盼只身一人,王爷也想娶,她合算后,与家中商量,才无所畏惧,拖着病体残躯,恳请王爷让夏盼入林家,不料王爷只是沉思几秒,便颔首同意了。 她当时已是得了惊天之喜,不敢再有他求。 顾怀辰只是淡淡的笑,扶起满含泪光的她:“你身子不好,早点回去休息。” 然后便离开了。 夏盼一个人在榻上翻来覆去,顾怀辰开门进了房间。 “还没睡?”他带着倦意,将外衫脱下。 “在等你。” “这么乖?”顾怀辰一笑,两步走到榻上。 夏盼直起身:“今天我处理了赵巧儿。” 顾怀辰点头:“嗯。” 然后看着夏盼还没躺下,笑问道:“怎么,还要我给你立个功?表个彰?” 夏盼撇嘴:“晚上和苒汐一起吃的饭。” “嗯。” “吃的莴笋,卤煮。” 顾怀辰有些好笑地挑眉,按下自己的倦意,陪着:“嗯。” “她身子不大好了,”夏盼继续絮絮叨叨:“怕是,熬不过今年冬天。” 顾怀辰总算有点正经模样了,沉了沉眼:“我与林家会早准备的。” 夏盼眸子一深,盯着顾怀辰道:“她要我做她义妹,以林氏的名义,入辰王府为妃。” 顾怀辰眼中诧异,转而沉思:“她竟然如此说,你怎么想的。” 夏盼眯着眼睛,伸出美腿,待在顾怀辰的肩头,脸上带着艳嚣,好不风情。 “别装了,定是你的主意!不然苒汐才没那个胆子,想这样的事情!” 顾怀辰伸手,抓住她纤细的脚踝,微微一笑,再顺着抚上:“没有证据的事,不要瞎说。” 夏盼俯身,青丝蹭在他的胸口:“我怀疑谁,从来不要证据。” 顾怀辰挑眉,眼中艳情四起:“那是要吃苦头的。” 极其迅速抓过她的身子,跨坐在自己的身上。随手两枚玉子,打灭了烛光。 第一四九章--没有遗憾了? 夏盼入府的事情,由着顾怀辰做了,她也好似看明白了那卷宗上的命数。 因果互生,循环往复。 她几乎没有心思再管其他,但霜儿的事,她是要处理的。 眼看着霏雪的忌日将至,老牛那边,也将赵巧儿折磨的差不多了。 一日,霜儿终于被送到王府,见到了赵巧儿,也见到了夏盼。 此时已是秋日,院中杂草枯黄,落叶厚厚一层。院中有一女子,坐在茶桌旁,似是等了很久。 “霜儿这两年,过的可还好?”夏盼坐在赵巧儿的院中,目光透过房门看向屋中。 霜儿被摁坐在夏盼身旁的椅子上,不敢相信地看着夏盼:“你,你怎么会...” “怎么会活着?”夏盼笑了笑:“想杀我,还是要,再用点心才行啊。” 霜儿内心还在惊慌,夏盼已经抬了抬手:“认得屋中那女人吧。” 霜儿僵硬地看过去,若不是夏盼说,她定不晓得,那竟然是个人。 那坨东西,被纱布缠绕,仍是从缝隙中躺出浓稠的药液,伤口溃烂翻开,行动迟缓。 “再仔细看看?你很熟的,”夏盼一笑,将桌上的芙蓉糕掰开,塞入口中:“赵巧儿啊。” 霜儿一瞬间便干呕了起来,扶着自己的前胸,侧在一帮。 “你不想变成她这样吧。”夏盼侧头,一只手拄在桌子上,脸枕在拳上,眨着眼,一脸好奇无辜。 霜儿脸色惨白,颤颤着开口:“我没...” “嘘...”夏盼脸上突现惊慌之色,一根手指垂立于自己的唇间,似是小声,凑近了霜儿:“我给过她机会的,她不说实话,总要受点苦头吧。” 接着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然后充满疑问地抬眼问道:“霜儿很聪明的,不想遭这么多罪的,嗯?” 霜儿看着夏盼,夏娘她娇艳欲滴,有手腕,也心狠,她是知道的。 突然她就放弃了,其实从子恒“请”她前来辰王府一叙的时候,她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行刑的人,是夏盼而已。 若是辰王,她许是能哭上一哭,搏上一搏,但是夏娘的手腕和性格,她再了解不过了,她已经没法活着走出这个院子了。 霜儿低下头,声音平缓:“就算我说不是我,你也不会听我辩驳一二的吧。” 夏盼盈盈一笑:“你看,我的霜儿就是聪明,不然也不值得,我花上这么大心力,将你塑成如今这京都名妓不是?” 霜儿一身水粉色的衣衫,衬得她更是娇柔,美人一笑:“呵呵,我运气好,被你捡回来。但这命,是我自己搏的。” 夏盼皱眉,看着她,终于开口:“你运气好?你知道我为何赎你?” “不就是,我在原来那破地方,拼死抵住了几个客人,你见我姿色好,那掌柜嫌我麻烦。”霜儿嗤笑,语气随意。 “你,琳琳,芸儿她们,最初进我醉花楼的旧人,都是我一一挑选的,挑了半个月,才定了你们几个。” 霜儿蹙眉,转身看着夏盼:“那有如何?你还不是最喜欢后来的媚娘,信任卉儿。” 夏盼随手捡了桌上的核桃,用匕首轻轻掰成两半,挑着果仁:“你出卖我,连带着卉儿,媚娘的性命,就是为了这个?” 霜儿咬唇,也不避讳:“对,你要出京,醉花楼的地契一分为二交给她们俩了。我最先入楼,卉儿半路出楼的,媚娘是你从那倒了的聆音阁赎来的。谁有我出力最多?京都名妓,呵呵...” 夏盼眼中灰暗,是她疏忽,那些日子她没注意过霜儿的变化。 “醉花楼的头牌,从霏雪,到媚娘,到后来连卉儿也成了招牌,何时又轮到过我?!”霜儿为自己不值,恨恨道:“人,就是要为自己,争上一争,才不算白活的。” 夏盼将手,连带着核桃往桌子上一拍,“啪”那核桃被拍的极碎:“是我高看你了,霜儿,我以为你是聪明人,我当初就不该将你接进醉花楼来。” 霜儿一笑,抻着袖口,掩面道:“你当初,也不该对她们好,让全醉花楼的姑娘,都知道。” 夏盼满面讥讽,盯着霜儿。 “琳琳的筝,全京都的公子哥排着队来听,她心情不好,便叫宰府五公子,等了半个月,才听她一曲。” “芸儿的舞,一曲能跳的满堂皆惊。卉儿的嗓子我不说了,霏雪更是名门闺秀,琴棋书画方言京都小姐们,都没几个比得过她。” “媚娘,猜人心思更胜过我,娇媚,这码子事,做不好了就是黏腻,庸俗。就这摸心思的水平,你们有几个能有她半分灵气?” “琳琳她们八人,与你一同入楼,她们怎么从未肖想过什么?” 霜儿眼中无情,脸上有笑:“那是她们傻!” 夏盼好笑道:“她们傻?她们一身本事,现在个个腰包鼓鼓,吃喝不愁,等着有天不爱呆在京都了,她们便拿着银钱回老家了。你有什么?” 霜儿被气的直抖,脖子一伸:“但我都不差,虽没有突出,但是都算得上不错,且...” “且你长得貌美?”夏盼扫了扫她,不禁一笑:“比得上我,还是霏雪了?” 霜儿眼里都是恨意,她从知道夏盼一张伤痕累累的面具下,竟有倾国容颜的时候,心里的妒忌,醋意便开始横生。 夏盼冷眼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那点本事,都是我一手交出来的,琴是我亲自教,霏雪陪你练着做了多久的诗?舞蹈不是芸儿指点?我有意培养你,但你太蠢了,实在是,难成气候。” 霏雪已是没了刚刚嚣张跋扈的样子,颓然坐在椅子上:“可是,可是你从没考虑过,将醉花楼交给我们几个。你心里只关心媚娘和卉儿。” 夏盼瞥着她:“想知道为什么?” 霜儿没说话。 “你知道你们九个,有什么共同点?” “不知道。” “你们都有爹娘,有家人。”夏盼突然脸上就温和了几分,想起了那几个姑娘:“都心软,心善。” “心软,心善,是活不下去的。”霜儿惨笑着。 夏盼摇头,声音和思绪都逐渐飘远:“心软的人,我才敢用。醉花楼一日要走多少消息,我虽不会威胁你们,但你们爹娘,都在我手里拿捏着。” 霜儿猛地抬头,声音颤抖:“我爹娘...” 夏盼冷笑:“你还知道你有爹娘?我没提防过你们,是我疏忽了,以为你还是那个自己卖身,给你娘治病的小丫头。” 霜儿猛地跪了下来:“要杀要剐,我一人担着,求你放过我爹娘。”然后种种口头。 夏盼没接话,她便继续磕着头。 良久后,夏盼终于低下头,问了一句:“给霏雪那具尸身,上过坟吗?” 霜儿楞了一下,突然结巴了:“那,那具尸身,是,是霏雪?” 夏盼冷笑:“是啊,不然,你肯替我死,助我逃脱吗?” 霜儿跌坐在落叶上,留下泪水,不知为谁。 “好了,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现在开始,你负责回答我的问题,”夏盼淡淡说道:“希望你给你爹娘积点德。” 霜儿已经再无反抗之力,呆滞地点了头。 “赵巧儿如何知道我和王爷的事的?” “来醉花楼打听胡姬的事,让我碰上了。” 夏盼点头:“就因为胡姬的事,她便同意与你一同弄死我?” “因为你就是胡姬,因为当时她已经知道,陛下有意要让你做侧妃,除掉你,她才有机会。” “那你们之间怎么商议的计划?” 霜儿微弱的摇摇头:“没有计划,我的工作,就是在你们都在后院的时候,通知她,将门锁死,仅此而已。” 夏盼静默良久,最后说道:“你的银钱,我会遣人给你爹娘送去。” 霜儿一笑,笑容婉婉,一如与她的初见,双袖飞舞,手贴在额前,稳稳叩头。 “霜儿,谢过夏娘。” 顾怀辰回府,夏盼正躺在床上发呆。 “今日没去与老牛胡侃?”他笑着调侃道。 她声音喃喃的:“霜儿让我给带来了。” 顾怀辰微微顿了一下,没什么反应地坐了下来,持着笔墨,写着信件:“嗯,处理的不愉快?” 夏盼打着哈欠摇摇头:“倒不是,只是你不去看看她?说起来,当初也是她给你的牌子,选你做了座上宾。” 顾怀辰一笑,手中笔未停:“怎么,你吃这种陈年老醋?” 夏盼翻了个白眼:“给你得意地。吃醋到没有,但是,我一向对我自己看人能力很有信心,偏偏没看住她。” “人是会变的,时光消逝,欲念膨生,”顾怀辰顿了顿:“怨不得你。” “总归过两日霏雪忌日,就把她骨灰在霏雪墓前扬了。然后再移坟回桦州,我这心事也就了了。”夏盼叹气,两手交叉抱在脑后,似是放松不少。 顾怀辰似乎是写完了信件,装进信封,闲散的走了过去:“你回京都的心愿都了了?” 夏盼想了想,醉花楼如今被卉儿和媚娘管理的很好。临风临熙也陪着顾博衍,明澈的事,等她回了仙界再说。 想来也确实没什么值得操心的了。 于是慎重点头:“嗯,现在让我嘎嘣过去,都可以了,没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了。” 顾怀辰黑脸,俯身咬住她的唇,带着惩罚的意味,欺负了她一下。 夏盼立刻脑袋灵光起来,急忙推开身上的人:“我有,我有,还有一件事。” 顾怀辰终于从她的唇瓣抬了起头,手却仍是在身下,指间激起她一阵阵涟漪,眼里带着调侃:“嗯?” 夏盼声音微颤,不自觉地娇媚道:“婚事,婚事。” 顾怀辰不怀好意,大手抚过她的肌肤:“你还知道有个婚事?” 接着,他伸手替她挑下衣裙,笑道:“何日成婚啊,王妃?” “顾怀辰,这大白天的,你克制一点好不好?”夏盼咬着唇,身体躬起,被他撞得身子都要散架子了。 顾怀辰的舌尖舔过她心脏跳动的地方,激得她又是酥叫,抬起眼笑道:“不太好呢,说过要你,连本带利的还给我的,怎能食言。” 夏盼被他放过,终于能从床上爬起来,还是因为她饿了。 顾怀辰一副闲散,又一次撩拨着她,却突然听到一声“咕...”。 夏盼没有一丝不好意思,一把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都要凹陷下去了的小腹上。 憋着小嘴,眼睛里都是泪光,那可怜劲儿,嫩的仿佛能捏出水来:“你看,我都饿了,我真的不行了,剩下的,以后再还吧。” 顾怀辰看着姑娘已经做到这个地步,自己再做下去,也感觉不太像个人了,这才放过她,笑着传了膳。 席间,夏盼正往嘴里扒拉着菜。 顾怀辰夹了块肉丢到她的碗里:“林家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对外会说你是林家分家的姑娘。护国公再无子嗣,将你过继来。你只用称呼叔父叔母就好,也省了认作义女的麻烦。” 夏盼一怔,缓了缓吃饭的速度,细嚼慢咽半天。才缓缓问道:“陛下同意了?” 顾怀辰微微点头:“嗯,然后你便以平妃的身份嫁进府中,苒汐身子不好,林家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没有人会多想,或是说什么。” 夏盼点点头,脸上一笑:“这次我都听你的,你怎么安排都好。” 顾怀辰拿着筷子戳了戳她的额头:“早在许多年前,你便该是如此。” 夏盼嘻嘻笑道:“不经历这么多,你怎会知我的好呢,我又怎么会知你对我情意至此呢?” 夏盼想了想,接着说:“但是还是不要太过铺张了,苒汐还在病中,我不想冲了她的眼,简单些就好了。” “那怎么行,我与你成婚,定是要让全天下都知道。”顾怀辰摇头:“苒汐不会在意的,我亲自与她解释。” 夏盼一把抓住顾怀辰的手,摇着头:“不要了,我不需要这些虚的东西,我就算不做你的正妃,我也信你会待我好一生一世的。” 顾怀辰心软了几分,笑着说道:“一生一世,哪里够呢?” 第一五零章--盛将军回京啦 夏盼不知顾怀辰与陛下如何做的商议,总归她和他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顾怀辰也应了她不铺张大办的意思,但该有的还是要有的。 一日清晨,顾怀辰醒的很早,夏盼迷糊着,揉了揉自己的双眼:“今日不是不上朝吗?” 顾怀辰笑着帮她掖好被角:“我出城去接人,晚上回来吃饭,我喊了凉焕和博衍来,帮我准备一下。” 夏盼还半睡半醒,只微微点了点头:“好。” 昨天被折腾道太晚,夏盼接着便打了个哈欠,翻身补觉了。 夏盼着了彩儿去操心晚上的酒菜,自己则是转身去了林苒汐的院里。 林苒汐的身体更差了,但看着夏盼还是坐了起来,脸上也有了几分和煦的笑:“盼儿来了。” “你躺着吧,我来看看你的身体,最近有没有再咳了?”夏盼扶着林苒汐重新躺回床上,笑着问道。 林苒汐虚弱的摇摇头,她虽是一天天的更虚弱了,但是出去睡了的时间多点,倒也没有什么难熬的。 “我听王爷说了,你前些日子去见我阿爹阿娘了。”林苒汐笑着拉了拉夏盼的手,很是感念,夏盼有陛下的旨意,入了护国公族谱,本就是走过场的事。 夏盼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嗯,我做晚辈的,怎么说也要去拜见一下。护国公大人和夫人,待我都极好,我受之有愧。” 林苒汐一笑:“这有什么的。阿爹给我写信了,说也很喜欢你,我阿娘也年龄大了,你若是得空,去府里玩玩,他们定是开心的。” “我与王爷说了,这段时间,我会以办婚事的名义,接两位长辈来府里小住的,”夏盼攥着林苒汐,神情恳切道:“你愿意,我就嘱咐彩儿,将你这旁边的院子尽快收拾出来。” 林苒汐一愣,言语中夹着不敢相信:“真的吗?这样,这样会不会不合规矩?” 出嫁才一年多,就频频回娘家,身体不孕,整日病恹恹的,这些事,已经在京都传遍了。林苒汐已是小心地不能再小心了,生怕自己给辰王府或是护国公府惹了麻烦。 夏盼知道林苒汐在顾忌什么,于是笑着安慰道:“你再回护国公府的确不大好,我就想了这个法子,左右有王爷撑着,管那些别人做什么。” 林苒汐眼看着眼眶就红了,夏盼赶忙哭笑着摇了摇她:“你可别哭,你现在这个身体,平心静气,不要有什么波动才好。” 林苒汐一笑,收了收自己的泪,点点头:“听你的。”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月儿便在屋外敲了敲门:“姑娘,曲公子来了。” 夏盼一愣,嘟囔了一句:“他来这么早做什么。” 林苒汐推了推夏盼:“快回吧,别让曲公子等久了。” 夏盼点点头:“那你好生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月儿陪着夏盼回院,只感觉姑娘今日走的格外慢了些,她只是在后边陪着没有多想。 “月儿。” 听着夏盼开口唤她,月儿似是惊讶,笑着抬头:“姑娘。” 夏盼语气淡淡:“你是东宫旧人,你爹娘被东宫控制了很多年,如今还好吗?” 月儿的笑僵在脸上,夏盼处理了赵巧儿,和霜儿,她是见过的,知道夏盼是个有仇必报,心狠的主。 她脸色惨白“噗通”就跪下了,恳切叩头:“奴婢确实受东宫胁迫,愿一人抵罪,只是我父母其实并不知此事,望姑娘手下留情。” 夏盼缓缓扶起她:“我没说要你怎样,只是今日正好得空,想着有些话还是说破了比较好。” 月儿摇摇头,不敢起身:“月儿知道自己犯了罪,但爹娘都只是被废太子的人监视,他们自己并不知啊。如今也是本分的种田。” 夏盼点头,搀起月儿:“我知道,你先起来,我保证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 月儿这才颤颤巍巍地被夏盼扶了起来。 “我在辰王府呆的时间不算短,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算看的清楚。”夏盼继续向前走着,声音平静。 月儿咬唇跟上,听着她继续说。 “辰王殿下也早就知道你是东宫的人,你可知这些年为何一直没有对你发难。”夏盼浅声问道。 月儿一惊,缓缓摇头。 “你传些微不足道的消息罢了,”夏盼继续走着,语气也并无波澜:“你与彩儿一同伺候我,我只让彩儿近身,你却从未上前打听过半分,你本性不坏,这世间也容不下不懂变通的人。” 月儿低头:“我爹娘在东宫手上,我没有办法,但做了就是做了,不敢狡辩。” “你知道我便是那胡姬吧,也知道我是醉花楼夏娘,但你装作不知,没有像东宫吐露半句。” 月儿一怔:“是...”当日她只道这与她无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现在想来,若是当时说了半个字,如今自己带着家人,怕是都不在这世上了。 夏盼终于笑了:“所以你这个性格,我也很喜欢,王爷也不是容不下错的人。你能承认,知错,且有分寸,这就是王爷没动你的原因。” 月儿眼圈红红的,明白了夏盼的意思:“谢姑娘,谢王爷,月儿日后定是一心一意做好自己的差事。” 夏盼点头:“你是个聪明的丫头,自然知道我的意思,今日与你说这番话,便是不希望你日后,再犯什么糊涂事。做好你自己的事,王爷会权当不知,待你如常的。” 月儿立誓:“若再有他心,月儿不得好死。” 眼看着就到了院门口,夏盼撇撇嘴:“好了,去看看厨房那边怎么样了,晚上小殿下回来用膳,去盯紧了。” 月儿终于一笑:“是。” 夏盼看着跑走的月儿,舒了一口气,又放下一件心事。 抬腿进院子,看着一上好的狼皮大氅,裹着一翩翩公子。 笑着问在亭中的曲凉焕:“已是深秋了,你也不冷吗?怎么在亭子中坐着?” 曲凉焕一笑:“自然是你这亭子景色好了。” “比你那亭子如何?” 曲凉焕摸了摸已是有暖流的亭柱笑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夏盼遣人将亭中四周的帷幔拉下,挡了几分风。 两人这才脱了斗篷坐了下来,夏盼想了想从房间抱了一盘棋出来:“每次琳琳与你对弈都惨败,接着便会来找我哭上一次。” 夏盼将棋盘布好,脸上带着挤兑:“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和我们姑娘家的下棋,都不知道让让吗?” 曲凉焕也是一怔,转而说道:“她每次输了都面色平平,我以为她不在乎输赢的。再说了,她棋艺太差了些,每次我只是与她闲聊,那棋局也是没放在心上,稀里糊涂的就赢了。” 夏盼扶额,笑道:“你真的,怪不得单身至今,琳琳本不擅长,你整**着她与你下棋,人家小姑娘心里委屈着呢。” 曲凉焕摇头:“她就与我说便好了,相识这么久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下次,我去了给她带点好玩的,向她道歉。” 夏盼起手,落子,笑盈盈道:“那就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事了,我今日就负责,给她出这口恶气。” 说是这么说,但两人都没有杀心的下着棋,闲闲散散,说着闲话,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酉时。 夏盼饿了,于是手持黑子,有些耷拉着脑袋:“怎么还不回来,我都饿了。” 曲凉焕随意将白子放下,看了看烧红了的天:“是啊,小殿下也没到,难不成是一起跟王爷出去接人了。” 听到这,夏盼愣了愣:“平日不都是叫怀辰的么,怎么今天这么生分?”说着也落了子。 曲凉焕伸手进了棋盒,哗啦哗啦的攥了几颗子出来,随意道:“哎,也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乱了身份,日后曲家的日子还长着呢。” 夏盼听懂了,看了看他,终究是只叹了口气。 “嗨,只是个称呼而已,你太敏感了。”曲凉焕一笑,指间落于棋盘。 “说什么呢?” 院外呼啦啦地进来了一群人,看着为首的顾怀辰,夏盼一乐,将手中的棋子丢到盒子里:“吃饭啦!” 夏盼起了身,就要往外跑,突然一愣,两眼发红。 几步走到这堆人前,越过顾怀辰和顾博衍,呆呆站在一个人面前,然后便激动地落了泪:“盛将军,欢迎回京。” 曲凉焕本在收拾残局,听着夏盼一句“盛将军”,手中的玉子掉落,转眼望去。 他已是褪去少年模样,边疆的风沙,将他塑地更是棱角硬了几分,脸上不知何时多的一道伤疤,虽不狰狞,但能看出战场的痕迹。 盛冉的眼眸,更深邃了,曲凉焕疾步走了过去,哽咽了半分,锤了一拳顾怀辰:“你去接他,竟都不带上我。” 顾怀辰装作吃痛的样子:“我接他自是要先入宫述职,我们一出宫,便赶回来了。” 盛冉一笑,抱了抱曲凉焕:“阔别多年,一切可好?” 曲凉焕激动地点着头:“好,好。” 盛冉看着他们激动的样子也不意外,但是... 盛冉转头看着那姑娘,貌若天仙一般,想来就是怀辰非要娶进门的未来王妃了。但是她这红肿的眼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被曲凉焕感染了? 盛冉还在狐疑揣测。而顾怀辰和顾博衍在说着什么,一团人好不热闹。 夏盼一已经着人将餐食布置好了,引着他们入了席。 盛冉砸吧砸吧嘴,想着这未来王妃也太不客气了,于是颇为正经的起了身,拱手道:“末将盛冉,拜见嫂嫂,初次相见...” 夏盼愣了... 顾怀辰却憋不住地笑了两声:“我们都忘了这事了。” 盛冉被顾怀辰拉住手,有些懵。转而看见曲凉焕和那王妃也一同笑了起来,他更懵了。他转儿看向顾博衍,好在小殿下没有笑,显然不是他一人不知缘由。 但是小殿下小小年纪,一张淡漠的脸是怎么做到的。 夏盼笑着起了身,走到盛冉身旁,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老石。” “什么!”盛冉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当时在边境大营,整日一同喝酒,没事就给子恒下药的那个老石?她看了夏盼半刻:“胡姬也是你!” 夏盼点点头。 顾怀辰笑着:“不止呢,你再猜猜。” 盛冉皱眉:“那我上哪知道。” 顾怀辰指了指顾博衍:“你可还记得那个教导博衍的女先生,被父王叫入宫中过年,你们见过的。” 盛冉点头:“记得啊,怎么...”然后猛地回头:“你不要告诉我,也是老石?” 夏盼一笑:“会点易容,当日情况,不太方便跟你解释。” 盛冉唏嘘,辰王殿下找的是个什么角色啊...感情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人换了这么多张脸,逗他们玩呢? 曲凉焕看着盛冉的脸色,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再猜猜...” 夏盼神色一紧,醉花楼的事,有点骗盛冉的意思,她本不想戳破这层关系的。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顾怀辰,顾怀辰只是笑着摆了摆手:“不碍事的,盛将军知道了不会怪罪你的。” 盛冉皱着眉:“与你我,凉焕,都有交集?” 顾怀辰点点头,夏盼吞了吞口水,悄悄地挪到离盛冉远一点的地方。 盛冉困惑了,这样的女子,京都也找不出来了,他们又不愿意与那些名门贵女来往,撑死是喝个花酒在一起,等等... 盛冉的脸在抽搐,不敢相信道:“不要告诉我,她是醉花楼的哪个姑娘...” “最丑的那个。” 顾怀辰笑着说完,就被夏盼一掌拍了过去。 “夏娘?!”此时的盛冉已经被惊到鸡叫了起来,声音之洪亮,音调之高昂,让夏盼一瞬间以为是不是厨房的鸡打鸣了。 夏盼尴尬地回过头,果不其然,盛冉脸上的表情,想当精彩。 杂七杂八的,除去一些震惊,困惑以外,还有一种东西,叫做怒气。 夏盼又是后退两步,离顾怀辰更近了些:“我,我当日并非有意瞒你...情势所迫啊,盛将军。” 第一五一章--我能唤您母妃吗 盛冉猛吸了很多口凉气,才转了头,指着一旁站了好久的子恒问道:“子恒,这事你知道?” 子恒尴尬一笑,脸上的表情就回答了他:您这不是废话吗,我家王妃是谁,我还能不清楚吗? 盛冉又是一口凉气,挥手指向曲凉焕:“你总归也是才知道的吧。”毕竟这小子以前也是东宫的人,想来也不会比自己好到哪去。 曲凉焕很是得意,装作略微思考的样子,缓缓道:“啊...也就是在大皇子回京之后不久就知道了吧。” 盛冉捶着胸口,几乎气绝朝着顾博衍吐槽道:“小殿下,你说,他们是不是过分了?就咱俩啥也不知道,他们看我们乐呢!” 顾博衍一愣,有礼的推手:“盛将军,若说是夏娘的身份,我三岁多就被她带到醉花楼待过,女先生自然我也是知道的。” 盛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三岁的娃娃都知道的事,就他一个人被蒙在鼓励? 他不相信! “那殿下您刚刚一脸迷茫,明明听不懂他们几人在笑什么。”盛冉挑眉问道。 只见顾博衍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一笑:“我知道夏娘的身份,但我不知您不知此事啊...故而刚刚王叔嘲笑您,我没懂。” “哈哈哈哈哈,”曲凉焕被逗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对着盛冉抬了抬酒杯:“喝酒吧,你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夏盼倒是紧张地看着盛冉,砸吧砸吧嘴,用手肘怼了怼顾怀辰。 顾怀辰看了一眼她,笑着说:“盛将军是不会怪罪你的,是吧?” 盛冉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我敢怪罪吗?再说了,不还有你辰王殿下护着呢吗?” 夏盼笑嘻嘻地凑了过去,将酒给盛冉倒满:“您看您说的,哪的话。” 盛冉被这一声夏娘的语气,惊得一激灵,赶忙接过酒杯:“王妃娘娘,您可饶了我,以前种种,若有怠慢,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夏盼嘿嘿笑着:“其实我心里知道盛小将军对我们醉花楼的好的,当日兵变,也是你派了人守在醉花楼的,这杯我敬你,谢谢你如此待我。” 盛冉叹气,与夏盼碰了碰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盛冉喝的有些醉了。其实这一屋子的人,都有些醉了。 包括顾博衍... 当时夏盼拉着站了半天的子恒坐下喝酒,没成想子恒略微推拒,就坐了下来,眼看着子恒自己个越喝越欢。夏盼逐渐感觉没了什么乐趣,于是一眼扫到了在旁边端坐的顾博衍。 夏盼嘿嘿一笑,凑了过去:“衍儿。” 顾博衍嘴角一抽:“夏娘...” “衍儿如今都十岁了~” “十一岁...” “咳咳,”夏盼尴尬地挥挥手,这都不是事:“当日我抱着你,你还是个小娃娃呢。如今已经长得人魔鬼样了。” 顾博衍又是一抽,也不知道自己这张脸在夏娘眼里,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喝过酒吗?”夏盼狡黠一笑,眼里的东西,绝对算不上善良。 顾博衍摇头:“没有,王叔说我还小,不能饮酒。” “听他瞎说,”夏盼很是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搂着顾博衍,神神秘秘道:“你王叔,七八岁就开始喝酒了,你这个岁数的时候,便已经整夜...” 说到这夏盼突然酒醒了几分,整夜宿在青楼好像,有损顾怀辰的形象... 顾博衍好奇问道:“整夜如何?” 夏盼酒劲回来了,笑嘻嘻说着:“整夜饮酒作诗。” “哦哦。”顾博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向来是喝酒助兴,才能有灵感。” 夏盼默默翻了个白眼,有灵感个屁啊。 “要不要尝一尝?”夏盼嘿嘿一笑,递上一壶酒。 顾博衍似是在思考如何推拒,才能让夏娘绕过自己。 “这个不行,”夏盼突然收了手,摇了摇头:“这酒太烈了,烧了你的嗓子。” 顾博衍松了一口气。 “月儿,”夏盼招呼一声,将酒壶递给月儿:“给小殿下将果酒拿来,那个好喝些。” 月儿怔了半刻,终于在夏盼的目光中点了头:“是。” 夏盼连蒙带骗,终于让顾博衍喝下了人生中第一杯酒。什么强身健体,增强记忆的鬼话都说了出来了。 接着一杯杯,看着顾博衍小脸红了起来,十分有成就感。 “衍儿,喝了酒了,说的话都不作数,”夏盼坏笑着:“大家都不会放在心里的,来,有没有什么平日里想做不敢做的事,有没有什么平日里想说不敢说的话,通通说出来,没事的。” 比如顾怀辰怎么折磨你了,给你布置的功课太多了,还是对你过分严厉了。 顾博衍突然眼睛里的理智走丢,带着期翼,醉呼呼地问道:“真的吗?” 夏盼一笑:“自然,我给你撑腰,今日谁都不能将你如何!” 来吧,呵斥他吧,谴责他平日的暴行吧。 夏盼本还在得意,突然感到怀中一热,她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一点点低下头。 顾博衍突然埋在她的怀中,紧紧抱着她的腰,小心翼翼充满试探地问道:“我,我能唤您一句母妃吗?” 刹那间,怀中的少年,竟比他三岁的时候,还要柔软,脆弱。 那个在众人心中已是风华正茂,从不肯让自己情绪泄露半分的小殿下,这一刻倾泻了这七八年来,全部的委屈和伤痛。 夏盼不知自己是醉是醒,只是轻轻的揉着他的头,声音却沙哑了:“好啊,衍儿想叫,随时便叫吧。”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夏盼听到了他哽咽的声音。 后来,顾博衍终究还是醉了,在夏盼的怀中,睡了过去,夏盼替他拭去眼角的热泪,也将自己脸上的泪光擦掉,唤着临风。 “临风,将殿下带回房间,”然后转头,撑着对着月儿叮嘱道:“煮点醒酒汤,给小殿下送去。” 她目送着几人离去,眼里有叹,有惜。她心里有些情绪,化不开了。 而这一切,都尽收他的眼底。顾怀辰低头,饮下杯中酒,静默良久。 夏盼还在感伤,就听见屋中“咣当”一声,发出闷响。 夏盼一惊,回头去看。大家都神色自若,脸上潮红,似是只有她一人听到了一般。 她迷迷糊糊地数了一下,好像少了一个人,重新数过,确实少了一个人。 还没等夏盼反应过神来,那人便“腾”的又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 吓得曲凉焕一机灵:“盛冉,你醒了?” 盛冉这一摔,好似摔得几分清醒了一般,点了点头,脸上也说不清是喜是悲,突然嘿嘿一笑:“我也要成婚了。” 夏盼惊得“嗝”了一下,打着嗝站了起来,飘着想走到盛冉桌前,却被顾怀辰拦腰截下。 她一下跌坐在他的怀中,提溜着酒壶,瞪着眼睛:“跟谁?你看上哪个牧民姑娘了?” 顾怀辰将下巴搁在夏盼肩头,笑了笑:“自然不可能,他的婚事也自然要父王给指...” 夏盼皱了皱眉:“陛下他老人家,这两年做月老真的是越做越习惯了。” 顾怀辰抬指,弹了下夏盼的额头:“这话也是你说的?” 夏盼吐了吐舌头:“所以是哪家王府的贵女啊。” 盛冉突然灌了一口酒,脸上粗糙,小麦色的皮肤透着红亮,张口道:“九公主。” 夏盼“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九公主?!” 顾怀辰皱着眉,将她重新拉到怀中:“他成婚,你激动个什么劲。” 夏盼砸吧砸吧嘴,九公主生的貌美,但确是个跋扈的主,况且... 曲凉焕皱着眉,嘟囔了一句:“那你岂不是要大把时间留在京都?” 是了,九公主那个个性,定是不可能愿意去黄沙荒岭生活的,娶了公主,做了驸马,纳妾,侧妃的事,也变得格外麻烦了些。 顾怀辰叹息:“已是不错了,本父王是要他娶个域外的和亲公主的,他就更别想上战场了。” “是啊,”盛冉一笑,脸上的疤痕都藏在了他的笑中:“九公主,也不错了。” 夏盼愕然,盛家的沉浮,起落,都靠着他一人撑着,担着。 曲凉焕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了,以后你也甭听琳琳弹曲儿了,九公主知道你整日呆在那种地方,偏剥了你的皮不可。” 夏盼挣脱了顾怀辰的怀抱,一脚伸过去踹在了曲三少的身上:“哪种地方啊?我醉花楼怎么了,日后你也别去了,琳琳那座上宾,就选那梁尚书家的公子,叫什么来着...” 顾怀辰一笑,提醒道:“梁钰。” “对对对,”夏盼咯咯的笑着,指着曲凉焕,几乎戳到他的脸上:“那梁公子,可比你们温文尔雅多了,就是不大会讨女孩子开心而已。明个我去与琳琳说...” 曲凉焕瞪着眼睛,一把推开夏盼的爪子:“从前有盛冉便轮不到我,怎么,今儿个,我还要给那梁家小子腾地方?粉面书生一个,有什么...” 夏盼还在跟曲凉焕撕扯。 盛冉突然低声说道:“梁钰,也是不错的...” 夏盼一下便静默了,曲凉焕也愣住,被夏盼手里的后劲蓦地推翻到了地上,后仰了过去。 听着曲凉焕哀嚎,夏盼置若罔闻,走到盛冉身边,伸手将酒壶碰了碰他的:“哎,你终究不可能娶一个青楼女子不是,你从前也是晓得的。” 盛冉点头,他是喜欢琳琳的,琳琳对他的格外不同,他也是知道的,可当事情摆在眼前,他还是难受了。 夏盼沉了半天,晃了晃空酒壶,伸手向一旁的彩儿要了一壶新的。 她知道,就算是这样,盛冉心里也是有念想的,于是开口道:“红尘中的女子而已,她也是看的开的,过两日,你亲自告诉她,莫要让她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话,你们间这些年的情,也算圆了。” 盛冉点头,忽然往后一躺,“咚”地砸到地上。 “夏娘...” “她不会同意的,”夏盼知道他想说什么,咬着牙,用仅剩的清醒,与他说了这番话:“我院子里的姑娘,别人不敢说,就琳琳,媚娘,芸儿,她们几个,是不会给人做小的,宁肯终生在我那楼里老死,也不会去院中看主母的脸色的。” 盛冉知道,他自小跟着顾怀辰混在青楼,姑娘见得多了。 却只将琳琳一人放在心上过,他知道她的,可仍是不甘心,仍是贪婪的。 “你当知道她的,明个酒醒了,你便不会问出这样的话了。且说你那九公主,也定是不可能与个青楼女子共侍一夫的。”夏盼笑着,心底却很疼。 这少年,抗住了全族的期翼,也再没有任何事能由他的了。 一时间,屋内沉默,夏盼却摇摇晃晃起了身,跌坐道顾怀辰的身上,突然红了眼圈。 她知道他娶她谈何容易,也知道他们之间种种,消磨至此,还是终于得了这个结果,她躺在他的腿上,闭眼沉思。 “好了,终归都是好事,”盛冉一笑,猛拍地面,起了身,哈哈笑道:“本来我回来是为了看你们成婚的,不想给自己也娶了媳妇,日后就凉焕一人是老光棍了,老子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曲凉焕哭笑不得,只是抬起杯:“好好好,你们这两桩婚事,不知我又要拿出去多少贺礼来,我也逮成个家,才回得来本啊。”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夜深了,一屋子人终于喝的都吐了两三回,顾怀辰才打断了他们。 “今儿个就到这吧,过两日再聚,盛冉回京,好多事都要办呢。” 盛冉已经几乎神志不清了,赖赖半天,都没人听懂他在说什么。 夏盼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点点头:“是,这还要修府苑,好多事呢。” 夏盼招手:“彩儿,叫些小厮过来,把他们先扶回侧院歇下吧,灌完汤再让他们睡。” 彩儿打着哈欠应下,跑到院外唤了人。 夏盼思索半天,终于觉得自己好像交代完了,才敢两眼一黑,“噗通”倒下。 顾怀辰一手捞着夏盼,一手扶着院门,几次险些将夏盼扔出去。 总算带她回了房间。 第一五二章--大婚的琴声 第二日,夏盼头昏脑涨地起了身,闻着自己和顾怀辰身上的衣服,一股子酸臭味道,便知道昨夜他们醉的有多厉害了。 叫人准备沐浴,拖着一身酸痛,洗完了回屋,发现顾怀辰竟然还没醒,于是一把提溜起他。 “去,洗澡去,臭死了。”夏盼皱着眉。 顾怀辰一脸懵,一睁眼,看见美人香喷喷的,就想亲一下。 没想到还不等自己凑前,夏盼便一把推开他,十分嫌弃道:“去!洗!澡!!” 接着便用手掌推着他走到了侧院,三下两下便把他的外衫脱了,然后甩门出了房间。 顾怀辰脑中有些恍惚,缓了半刻才无奈起来,只得自己洗涮干净了,换了衣裳才走了出来。 几日后,眼看着辰王府要办婚事,这京都也热闹了一番。加上这护国公和夫人已经住在辰王府了,虽说夏盼已经嘱咐要简单一些,可这全京都的喜气已经压不下去了。 甚至不少人都在传,说辰王当日未行大婚之礼,便是为了这个新王妃。京都里各式各样的说法飞的满天。 夏盼很是过意不去,还亲自找了林苒汐解释。林苒汐也没在意,与她闲聊两句,便又沉沉的睡下了。 此时,林夫人拉着夏盼,来到院中,犹豫着如何开口才好。 这个姑娘是辰王殿下的心上人,自己也知道她这一声“婶婶”是如何来的,只俯身要行礼。 “夫人这是作何?”夏盼一惊,连忙扶起林夫人,说道:“就算夫人不认我这个侄女,我也是小辈,如何能担您这礼呢。” 林夫人起了身忙道:“我这是谢谢姑娘帮我们苒汐去了苦,前些年她犯起病,难受的样子,我这个做娘的是真的看不下去。” 夏盼一笑,拉着林夫人坐了下来:“夫人不嫌弃,就和苒汐姐姐一同唤我盼儿就好了,我也随着姐姐,教您一声婶婶。” 林夫人几分喜色,点着头,然后神色一变:“盼儿,你同我说实话,苒汐还有多少时日了。” 夏盼皱了皱眉,叹气说道:“不瞒夫人,苒汐姐姐,怕是过不去这个冬天了。” 林夫人从袖口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点头道:“我是知道的,她这身子,哎。” 夏盼伸手安慰地拍了拍林夫人。 “苒汐说,那赵氏是你处理的,还要多谢你帮她报了仇。”林夫人抬头询问,苒汐说时,她并不大相信,这小姑娘手段竟然如此。 夏盼有些尴尬,她手指搅了搅衣角:“夏盼受之有愧,那赵氏与我也有仇怨,苒汐姐姐顾全大局,没有动手,我将她那份一同报了,算不上什么的。” 林夫人点头,又是想起了伤心事一般,面上凄凄道:“苒汐这命薄,是我这个当娘的没将她生养好。” 夏盼摇着头,试图说些安慰的话,于是一笑道:“夫人不知可听说过,我懂些占卜天象的事。” 林夫人一怔,这事情只是京都的传言,今日听夏盼如此说倒是有些叫她惊讶:“听过几分传言。” “不瞒婶婶,当日辰王殿下信我几分,便是因为我占了三分天灾,”夏盼笑着说道:“苒汐姐姐的命,也好占。” 林夫人眼里透着好奇。当时辰王并不被天下看好,也一直忍气吞声地伴在废太子身旁,如何就能信了一个不知底细的小姑娘的,京都给的传说,便是这姑娘是仙人转世,懂占卜,能测天机。 “苒汐姐姐,这一世,命薄,但行的都是好事,积的都是善德。人有轮回转世,姐姐下一胎,定是个打尖的好胎。”夏盼笑着说道。 林夫人也破涕而笑:“盼儿就说些好听的与我这个妇道人家听。” 夏盼摇摇头,拉了拉林夫人的手:“婶婶不信?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您与苒汐姐姐的缘也未尽,来世还是会相遇的。” 林夫人一叹:“我信你,人活着,再没点盼头,怕是就苦死了。” 夏盼笑着点头:“这些日子多陪陪苒汐姐姐,别哭丧着脸,她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辰王府大婚,我已经吩咐下去,奏乐炮仗都尽量减少了些。” 林夫人握着夏盼的手:“盼儿有心了。” 夏盼又安慰了几句,便走了。 大婚当日,夏盼从林府出发,一身红装,娇艳欲滴。 她惴惴不安地被彩儿扶上轿中。 顾怀辰也一席红衣,脸上笑容满溢,这是他们的大婚之日,他终于娶到她了。 他们一路进宫,京都大道上挤满了百姓,那满街的红绸,满京都的笑颜,都在喧闹着。 十里红妆,满城皆庆。 进了宫,夏盼被顾怀辰的手牵着,带下轿辇,一步步与他一同走过石阶。 那路似乎更是漫长了,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正殿门口,她跪下,二人一同叩拜了陛下。 夏盼唤了一句“父王”,陛下笑着饮了茶。 “朕的好东西,都早就赏过你了,”陛下将茶盏递给宫明,笑看着跪在膝下的夏盼:“今儿就替婧儿赏你点东西吧。” 夏盼心中一动,微微抬头,透过红绸,只见陛下从盒中拿出一枚玉镯。 “这与朕那枚龙纹玉佩,出自同一块玉,之前一直戴在婧儿手上,”陛下拉起夏盼的手,将玉镯轻轻一送:“想来,若是婧儿看到你们今日成婚,也是愿意赐你的。” 夏盼几分感动,重重叩首:“谢父王,谢母妃。” 陛下笑着摆了摆手。 二人起身回府。 醉花楼知情的几个姑娘,也来赴了宴,身份的关系,按照请来演奏歌舞的名头,被接到府中,本是夏盼给她们安排了隔间。 媚娘,卉儿,琳琳,芸儿,却真的排了节目。琳琳琵琶,芸儿弹筝,媚娘作舞,卉儿一曲,全府的客人都喜笑颜开,纷纷喝彩。醉花楼最最有名的姑娘,聚在此处,合奏一曲,着实罕见。 夏盼与顾怀辰正要行礼,突闻一阵琴声,震得夏盼心中一紧,看向顾怀辰。是他... 那琴声悠扬,从院外传入,悠长,行云流水一般,让人甚至连呼吸都忘却了,一曲诉毕他的全部。 那曲子奏的满堂惊,奏的夏盼落了泪。 回了京都后,她给梨染写过很多信,言谢,言愧。可梨染一封都没有回,夏盼以为,梨染这辈子不会原谅她的不告而别了。 今日那琴声却告诉她,你红衣待嫁,我为你送行。那大漠黄沙,那江南细雨,我亦去看过了,我亦懂了。 他的琴艺更胜当年,那琴声所述,皆是她,他看懂她了,他原谅她了,他放下她了。 夏盼在红盖头下落泪,顾怀辰拍了拍她的手,唤着子恒:“去请进来。” 夏盼却抓了抓他的手,镇定了几分后:“他不会进来的,不必了。他是来为我送行,祝福我的。” 果然,顾博衍走了进来,对顾怀辰说:“是儿臣带师傅来的,师傅说他奏一曲,便算是尽了朋友的礼。现已经走了,望父王母妃莫怪。” 顾怀辰点头:“他这礼本王收了,替我和你母妃谢过。” 然后牵着她的手,走进堂中。 夏盼坐在榻上,被那一屁股的红枣桂圆隔得坐不住,来回蠕动着。 “哎...他还来不来了,”夏盼皱着眉,不满地嘟囔着:“我坐的好累啊。” 彩儿尴尬地咳了咳:“谁家结婚都是这个样子的,王妃再等会,王爷在外面喝酒呢。” 夏盼噘嘴:“凭什么他在那喝酒,我要在这干等着,我也要喝酒。” 一屋子的婆子,丫鬟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眼看着夏盼就要掀了自己的红盖头,彩儿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汗颜道:“你累了就躺着,饿了咱就吃,就是这盖头,您千万等王爷来吧,可怜可怜我和月儿。” 夏盼这才作罢:“那我要吃肘子。” 月儿哭笑不得:“好,我去给您取。” “再来点酒吧。” “成。” 月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夏盼又开始蠕动。 “彩儿,你帮我把头钗都卸了吧,太箍着了。” “王妃娘娘,这不合规矩啊。”旁边的喜婆终于看不下去了,颤颤巍巍哭笑不得道。 彩儿叹气:“行,拆。” 彩儿一边小心翼翼地从盖头下面拆着发钗,一边劝着喜婆婆:“就让她拆吧,只要不掀了这盖头,怎着都行了。” 夏盼一笑:“还是彩儿懂事。” 于是乎,顾怀辰喝的半醉半醒,在外面吹了好久的风,好不容易才找回了点清醒。 走进屋中,便看到自己媳妇被人牵着盖头,拿着肘子,就着小酒在那吃上了,当即他有些懵,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醉着。 月儿看到顾怀辰进了屋,迅如闪电一般,将肘子和酒夺了过来。 “欸?”夏盼瞅着自己两手空空,又突然被彩儿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和手。 这才发现顾怀辰已经进了屋中。 喜婆赶快说着吉祥话,三下两下将这流程走完,长吁短叹地出了房门。拿了赏钱后,带着一杆子人,迅速闪离了这诡异的地方。 顾怀辰带着激动难以自抑的心情,稳稳地抓住了盖头的衣角,一点点地拉了上去。 拉到一半,又深吸一口气,准备说点什么动听的情话。 夏盼眉头一皱,他磨磨唧唧的干嘛呢,于是握住他的手腕,迅速一掀。顾怀辰措手不及,便看到了自己的美娇娘。 一时间打乱了他的思路,他只来得及脱口而出一句嘴边的话。 “美人不解轻纱覆,来日为夫挑红绸。” 夏盼也是一惊,转而美美笑道:“你做到了,从你我初见的一句玩笑话,竟然真的实现了。” 说罢起了身,低下头,轻啄他的唇瓣:“我的辰王殿下。” 入冬,林苒汐在一个平静的冬夜,缓缓闭上了双眼。 林苒汐躺在榻上,被夏盼握着手,她笑的很淡,对死亡毫无畏惧。 她突然眼中清亮,微微开口道:“扶我起来,坐一会而吧。” 夏盼眼中一暗,转身对站在一旁哽咽的小小道:“扶你主子起来,让她靠在你身上坐一会。” 夏盼抚着她骨瘦如柴的手:“辰王府的几年,姐姐辛苦了。” 林苒汐笑着摇了摇头:“生下来,便辛苦着,与王府没什么干系的。” 夏盼微微瞄了瞄门外,张口道:“我已经着人去宫中传了话,王爷应该在路上了,一炷香的功夫也就到了。” 林苒汐点点头,不知道自己还等不等到,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夫君。 夏盼仍是陪她说着话,就听着门被人推开。 她抬眼看了看穿着朝服的顾怀辰,两人对视一眼,夏盼起了身。 夏盼站在院外,留给她和顾怀辰单独的时间。 夏盼在想,林苒汐喜不喜欢顾怀辰呢,大概是喜欢的吧,只是她放下的很快,想的很明白。 “王爷,您回府了。”林苒汐笑着喊了一声。 顾怀辰点了点头,两步走上前去,想了一瞬,还是拉起了她的手:“身体可还难受。” 林苒汐受宠若惊,眸子眨了眨,不敢相信,这些年来,第一次与他有了一丝的肌肤相亲:“妾身,不难受。” “这些年,辛苦你了。”顾怀辰诚心诚意道:“你身体成了这样,是本王的疏忽。辰王府你打理的很好,对得起辰王妃三个字。” 林苒汐鼻头酸楚,声音也哽咽了:“王爷,臣妾福薄,要先走了。王府有盼儿妹妹,臣妾不担心。只放心不下我...” 顾怀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着打断她:“你放心,林家,我和莲儿替你守了。” 林苒汐长舒一口气,似是没什么再遗憾的了一般,缓缓笑着,闭上眼睛道:“谢王爷...” 顾怀辰看着林苒汐没了呼吸,也微微闭上眼睛,叹息一声。 小小在抽泣着。顾怀辰起了身,轻声说:“将王妃放下吧,替她梳妆换衣。” 良久,顾怀辰从院中出来,神色淡淡,夏盼只问了句:“她走了?” 顾怀辰点点头:“准备发丧吧。” 夏盼低头伤怀片刻,应了下来,尽自己所能的,将事情,办的周全了。 礼数,规格,一一不差。 第一五三章--帝后登基 这一年冬日,不管别人,夏盼硬是守了三个月的礼,送走了林苒汐。 脱下了一身的麻衣,也将辰王府换回了原来的样子,日子过得平静了许多,没事入宫看看陛下的身体,顺便看看顾博衍。 而顾怀辰也越来越忙了,经常留在宫中。 此时,陛下的身体也渐渐开始疼痛难忍了。 夏盼进宫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一日深夜,她正在睡梦之中。 宫里的太监匆匆砸了辰王府的门,进了府门在主院院外慌张地喊着:“王妃,谢御医让小的来传您入宫。” 夏盼一惊,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听着小太监说着情况。 陛下晌午开始,便开始咳血,晚上更是身子一直在冒冷汗,疼痛欲裂,几近抽搐。这会突然昏了过去,身体发抖,谢御医已是没了办法。 这次夏盼不是匆忙起身入宫,而是脸色惨白,镇定许久,拉起了身边人:“你同我一起进宫。” 顾怀辰皱眉,心里也有了几分不祥的预感,忙同着夏盼一起换了衣裳,匆忙驾马入宫。 谢御医已是站在榻旁,见了夏盼匆匆讲述陛下的症状,焦头烂额道:“我已用了你的针灸,但不知这次为何镇不住陛下的疼痛。” 夏盼近身,谢御医将所有东西摆好,等着夏盼说话。 夏盼沉静一会,抬笔写下个药方:“王爷,叫所有人出去,我需要很安静为父王施针。这药就在屋外煎着,等屋里门一打开,我便要一碗温度正好能入口的药汤。” 顾怀辰点头,一屋宫人退了出去,夏盼才缓缓道:“谢御医,我待会会剖开父王关节处的皮肤,还会要放血,你不要紧张,惊慌,打乱了我,知道吗。” 谢御医虽然震惊,但仍是点头应下,只因为陛下信她:“我自当全力配合王妃。” 夏盼谨慎的将陛下毒血放出,呼吸甚微,谢御医扶着陛下颤抖的身体,显得格外不忍。 终于,半个时辰过去,夏盼将陛下皮肤包扎好,才松了一口气,跌坐到榻旁,大口的喘息着,指了指门外。 谢御医忙点头,踉跄着跑到门口:“快,药汤。” 顾怀辰一个箭步进了屋内,跟着一帮王爷皇子,公主的就进来了。 顾怀辰看了看陛下,已是安稳了些,只是血色格外不足,气息甚微。 夏盼忙叫谢御医灌了一碗汤药进去,自己咕嘟咕嘟喝了一茶杯的水,才得空抬起头,看着乌压压一屋子的人,或抽泣,或哽咽,嘤嘤切切。 当场皱了眉:“都在这干什么呢,都回去。” 下面那些皇子公主一愣,顾怀辰也一愣,转了身,才发现这一堆人都进来了,当场发了怒。 “谁让你们进来的,都滚出去,父王还健在呢,你们在这干什么!”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只跟顾怀辰关系较好的三皇子试探问道:“父王...” 夏盼皱着眉:“父王过会便醒,都回去吧,别在这堵着了。三哥,您带他们都回吧,我这一会儿还要给父王诊脉,你们这么多人,我不方便。” 三皇子这才起了身,对着身后的人道了声:“都回去吧。” 顾怀辰已是动了怒,夏盼赶忙在他发火之前,看着他们说道:“父王醒了,我会叫人传信的,各位先回吧。” 又是过了一个时辰,天已经蒙蒙亮,陛下才缓缓睁开眼。 宫明一喜,转头朝着屋外高喊道:“陛下醒了,王爷,王妃娘娘,陛下醒了。” 陛下虚弱的看了看眼前的顾怀辰和夏盼,两人一身素黑,眼里也满是疲惫,陛下枯白的唇打趣道:“怎么,穿这么黑,以为朕不行了?” 顾怀辰一愣,看了看他和夏盼,苦笑道:“我们当时匆忙赶来,哪里注意自己穿了什么衣服了。” 夏盼倒是笑了,一屁股坐在陛下身边:“父王您不知道,我给您施针,半个时辰过去,一屋子的王爷,公主,都在那哭哭啼啼,他们才像以为您不行了。” 宫明、谢御医都是惊恐的看着夏盼,包括顾怀辰都脸上抽了抽,她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陛下一笑:“你是现在觉得,朕的命都在你手上,越发肆无忌惮了。” 夏盼嘿嘿一笑,突然开口,又是震惊满座:“陛下您再不退位,怕是难撑到明年了。” 顾怀辰当场就跪下了,谢御医和宫明都是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冷汗直冒,这和逼宫有什么区别。 辰王妃这话里话外,几乎就是说:您不退位给我老公,您就小命不保,别活了。 顾怀辰就算在沉着冷静,也是冒了冷汗:“父王,莲儿有口无心,随便说说,儿臣绝无此意。您知道她的,说话口无遮拦...” 夏盼皱眉,转身看着陛下:“我认真的...您问问谢御医,若今日换任何一个人来,都是不行的。” “莲儿...”顾怀辰脸上都是黑线。 夏盼叹气对着陛下说:“您看您,平日里给他们都吓成什么样子了,我着说两句话,您儿子就觉得我小命不保了一般。” 陛下一笑:“你们几个,都比个姑娘家还胆子小。听着害怕便出去吧,我与她单独聊两句。” 顾怀辰皱眉,还想开口。 夏盼挥了挥手:“父王又不会吃了我,父王对我好着呢,你出去吧。” 顾怀辰看着陛下脸上的笑意,确定了自己刚娶的媳妇,不会送了命,这才敢退了出去。 一时间屋里就剩陛下和夏盼两人。 夏盼扶着陛下坐了起来,浅声说道:“父王,我没骗您,您现在这身体什么样,您自己也该心里有数的。” 陛下点头:“朕是有数,你不是三年前便给朕续命续到如今了,朕知道自己的身体,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了。” “那您...”夏盼纠结了一下,这话还要不要继续说。 陛下声音很淡:“你可恨过朕啊。” 夏盼有一瞬间分神,怎么也没想到陛下问出这样的话,摇了摇头,理所应该道:“不恨啊。” “从未?” “从未。”夏盼坚定道,是实话如此。 “朕可没少逼你。” 夏盼笑了笑:“逼我的人多了,顾怀辰也逼我嫁给他,我还能恨他吗?您多想了,儿臣知道,您是天下的陛下,又不只是顾怀辰一人的父王,这天下又何尝不是一直在逼您呢?” 陛下笑了笑,看着这姑娘笑意盈盈,心里也舒服许多:“朕若是退位做了太上皇,那便是因为想你住进宫里来,而不是为了辰儿。” 夏盼当即笑了起来:“这话您可要同王爷说说,我说您对我更好,他偏不服气,说是我承了他的光。” 陛下一笑,淡淡道:“可这位置不好坐,辰儿会很累的。” 夏盼敛起笑意,垂了眸:“我知道,但是,早一年,晚一年差不了许多。况且...” “嗯?”陛下淡淡问道。 “且,说句不敬的话,若是您真的不在了,他继位怕是更不好过的。” 陛下没有说话,只默默叹息一声。 终于,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夏盼推了门,走到殿中,看了看顾怀辰。 转身对谢御医道:“您还是要在这守个两三个时辰,陛下再服一次药后,没什么异常了,才算过去。” 谢御医点了点头。 夏盼便同顾怀辰离了宫。 坐在马车里,夏盼突然想起了陛下的话。她挑着眉对顾怀辰说:“我得了父王的证实,父王的确是更喜欢我点。” 顾怀辰翻了个白眼,闭上了双眼不爱理她。 “真的,你就是因为是父王的儿子。”夏盼转身,两个手的两根手指那么一扒拉,将顾怀辰的眼皮硬生生扒拉开,逼着他看自己。 顾怀辰哭笑不得地将她的手拿了下去。 “若你不是父王的儿子,我是父王的亲公主,你看这个驸马,父王要不要你来做。” 夏盼想了想,又补充道:“说不定要我嫁给盛冉呢。” 顾怀辰脸一黑:“我不说话,你就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说罢便一把将夏盼拉到自己腿上,让她背面朝上,狠狠地罩着她的屁股打了下去:“还嫁给盛冉,你想得美。” 两个人嬉嬉闹闹一会儿便到了府中。 回了府,夏盼坐在屋中,也正色道:“我要将府上打理出来,过几日,我们就要搬进宫中了。” 顾怀辰点头:“也好,父王的病,还是我们住进宫里,方便些。我明日入宫,让人将我母妃的院子收拾出来...” 夏盼摇头,抓住他的胳膊:“我不是这个意思,陛下同意禅位给你...” “这怎么可!”顾怀辰“腾”的站了起来,皱眉道。 “你当知这样才是孝顺,”夏盼神色戚戚:“你以为我想要你坐那个位置,受朝臣挟制,往宫中塞无数妃子吗?” 顾怀辰静默,伸手揽住她:“我不会的,今后也只你一人。” 夏盼回抱住他,声音低沉:“父王待我好,这最后的时光,我们让他安安静静地度过不好吗?” 顾怀辰叹气,终于闭了闭眼:“好。” 夏盼点头:“母妃的院子,打扫出来,父王定是要住在那的。” “嗯,我明日进宫,就着手办这些事。” 没两日,陛下一道旨意便惊了天下。 禅位辰王,自己做了太上皇。辰王择吉日,登基。 再有一事,便是将顾博衍过继给了顾怀辰,夏盼知道这消息时,突然就掉了泪。 她埋在顾怀辰的胸口,问道:“是你与陛下求的是吗?” 顾怀辰抚着她的发丝,笑道:“衍儿也是愿意的,一句父王,母妃,你我也是,担得起的。” 顾博衍那日一身的红衣,着实好看,夏盼也突然发现,这个当初哭哑了嗓子的三岁娃娃,现在已经出落成这般模样了。 顾博衍诚心诚意地跪在府中,朝着顾怀辰和夏盼行了大礼,叩头哽咽着唤了一句:“父王,母妃。” 夏盼红着眼眶就拉起了顾博衍:“以后衍儿就是辰王府的小殿下了,日后可以每日来看我了。” 顾博衍笑着起了身,蹭了蹭自己的眼角,这十年光景,伴他成长,教他做人的都是顾怀辰和夏盼,他早在心底将他们视作父母,这一句“父王、母妃”,他叫的顺口多了。 帝后登基大典,举国同庆。 顾怀辰着实铺张了些,说是现在兵强民富,且要弥补了当日大婚过于简单。 那一身火红的凤袍,金线绣着的凤凰熠熠生辉,头上的珠冠重的让夏盼不敢动弹,仿佛她微微乱动一下,脖子便会“嘎嘣”一下断掉一般。 她被彩儿扶着下了轿辇,一步步走向顾怀辰,她突然感到一阵仙光转瞬即逝,她还未反应过来。 接着空中大放异彩,五光十色,那流云折射的光芒将天空映照的美极了,又似是有百鸟齐鸣。 那鸟啼如歌,围着一只火凤状的云,飞舞欢动。 朝臣当即叩首:“此乃祥昭,帝后定能佑福大晏百年!” “仙人相贺,大晏之福啊~” 一时间朝臣纷纷呼天唤地地叩这头。 夏盼恍惚间低头看去,腰间的束带已被缠了一条飘动的红绸,那红绸光彩异常,她轻轻笑着。 你的祝福,我收到了,司命。 顾怀辰着着明黄色的龙袍,发被王冠束紧,英挺潇洒,气度非凡。 看着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脸上的笑容明亮,和煦。 他握紧了她的手,笑着唤道:“莲儿。” 她与他走过红毯,两侧跪拜的朝臣分毫未动,一路千人,一程千步。可她眼中,只有他一人。 陛下今日似是精神好了一些,笑意也深了,看着夏盼,心中无限感慨。 陛下亲授玉玺,授了凤印。 二人起身,已是这天下之主了。 两人受朝臣叩拜,浩荡之声响彻宫中。 “陛下万安,王后万安。” 顾怀辰将那宽阔的袖口抬起,宫明声音嘹亮:“起。” “谢陛下。” 那十里红妆,那八抬大轿,终于还是给了她。 这天下的女子,哪怕已是过了百年,也依旧记得,那位林王后,得了天下女子的宠爱,后宫空荡荡,她一人便填满了他的心。 第一五四章--先帝离世 夏盼做王后的日子,还是很潇洒的。 宫里除了那些太上皇的宫妃,也没人了,她每日就是陪着父王下个棋,或者是说会话,重要的是让父王尽量少遭点罪。 一日,夏盼正陪着陛下下棋,顾博衍也来了宫中。 “皇爷爷,母后。”顾博衍老老实实的行了礼,便被夏盼抓了过来。 “你陪皇爷爷下会,正好让父王教教你。” 陛下咳了咳挑眉调侃道:“你母妃下不过朕,连输了半个月了。” 夏盼被羞的尴尬咳道:“我是哄着您高兴,我,我去看看小厨房的糕点怎么还没弄好。” 顾博衍咯咯一笑:“那皇爷爷指点指点衍儿吧。” 下了两盘后,夏盼便止了二人。陛下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下午就照例躺在了榻上。 “衍儿去帮你父王看看折子去吧,别在这陪我一个老头子了。”陛下虚弱的笑道。 顾博衍还在剥橘子,皱了皱眉:“不碍事的,父王这会正和林公议事呢,我去了也插不上话。” 夏盼看了看陛下,知道陛下有话同自己说,于是缓缓从顾博衍手中拿下橘子:“去吧,皇爷爷累了。” 顾博衍这才抬了头,起身:“那衍儿退下了。” “成天陪我这个老头子,也是难为你。” 夏盼嘿嘿一笑:“我无聊吗...您看这后宫,有几个跟我能说上话的。” “你和小九关系不是很好?”陛下想了想说道。 夏盼叹气,是了,本是想打听一下这九公主什么脾气,没想到九公主居然赖上她了一般,说早就听过她和王兄的故事,非要夏盼讲给她听。 “九妹妹是与我交好,但不能整日呆在一起...” “太聒噪?”陛下一笑。 “嗨,可不是吗,她拽上我就要聊个三四个时辰,我还要留她用膳,顾怀辰若是回来的早还好点,要是有事宿在长青殿,九妹妹便要宿在我那。” 夏盼一张哭脸,诉着苦水:“幸亏您把她嫁出去了,明年我就解脱了。” “呵呵,”陛下被逗笑了,想了想叹声说道:“辰儿终究还是娶了你。” 夏盼一愣,浅笑着点头:“没能遵守和您的约定,儿臣有愧。” 陛下睨了一眼她,笑道:“你比婧儿,要幸运。” 夏盼摇了摇头:“是怀辰比您要幸运。” 数月后的一个夜晚,太上皇终于再撑不住了,夏盼用了最后的法子,吊了一口气在。 夏盼陪着他,咬了咬唇:“父王,明日,儿臣会将所有人都唤来。” 陛下已是疲累不堪,微微点头,便昏睡过去。 这一夜,夏盼陪着顾怀辰,就坐在父王的宫中,内殿之外,她握着他都手,看他神色恍惚。 夏盼不忍心,开口说道:“明日一早,父王醒了,说些他爱听的话,你也高兴点,知道了吗?” 顾怀辰闭上眼,脑中开始回忆这三十年来的滴滴点点。 寅时,各府的车驾,马匹都陆续入了宫。 夏盼知道,顾怀辰已是没有心思思考旁的,于是遣了顾博衍:“衍儿,陪在你父王身边,知道了吗?” 她起身,一步步走向殿外:“彩儿,叫宫里将灯火都燃起来,来的皇室宗亲,近的跪在殿内,剩下的与臣子一同跪在殿外。其他的,该怎么准备,早就吩咐过了,去吧。” 彩儿重重点头:“是。” 外面的人声渐渐嘈杂,夏盼将一切打理好,算着陛下快要醒来,需要自己入殿。 便拉着盛冉低声道:“宫里的人,都帮陛下看住了。” 盛冉应道:“娘娘放心。” 夏盼又拉着早已被传到京中的老六王爷,俯身做礼:“王叔,这外面的宗亲还要劳烦您。” 六王爷应了,叫夏盼放心。 夏盼这才进了殿,她抚了抚顾怀辰的手:“走吧,我们进去看看父王,父王该醒了。” 顾怀辰身子僵硬被拉入殿中,果然,等了不到半刻,陛下便缓缓睁开了眼,气色也似乎好了些,夏盼与谢御医互相望了一眼,纷纷低下头,回光返照。 “扶朕起身。” 顾怀辰忙上前,示意宫明退下,扶起了陛下:“父王。” “开开门吧,朕要去了,总有些话,要交代。唤你六王叔先进来吧。” 夏盼鼻头一酸,点头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肃静,陛下已醒,先请六王叔入殿。” 六王爷一怔,被身边的小厮扶了起来,夏盼扶过来,小声说:“王叔将泪擦拭一下,别让父王难过。” 六王爷这才意识到自己老泪纵横,抬手擦了擦泪,走进殿中:“王兄。” “小六...” 夏盼和顾怀辰,带着谢御医退了出来,只留宫明在内伺候。 夏盼将顾怀辰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一地的皇子,宫妃,公主,不由叹息。 过了一会儿,六王爷终于出来了,本想着该是叫顾怀辰入内了,王爷却指了指夏盼:“王后娘娘,陛下要见您。” 夏盼一怔,点头进了屋内。 “父王。”跪在塌边,扶着陛下的胳膊。 陛下笑着看她:“朕,打第一眼,便喜欢你。” 夏盼点头,泪却收不住的往外冒:“儿臣知道。” 陛下叹息:“朕这一生,独独对不起婧儿,就想把好的,都留给辰儿。” 夏盼仍是听着。 “你可知,朕为何纵容怀德至此?” 夏盼抬眼,摇着头:“儿臣不知。” “辰儿那个性格,若是不逼到这个份上,他也不会想过争上一争的。” 夏盼即刻惊了半瞬,抽泣着,点了头:“他知道的,知道您对他的好。” “朕,对辰儿不闻不问十几年,”陛下似是哽咽一般,声音颤抖:“他会恨朕吗?” 夏盼猛地摇头:“不会的,父王,他心里知道的,夫妻同心,儿臣感受的到的。” 陛下似是放心一般,叹气道:“那便好,那便好。” “去吧,朕走后,只有你陪着他了,还好,朕没让他同我一样,变成,孤家寡人...” 陛下挥了挥手,夏盼知道,时间已是不多,于是落着泪,磕了三个头,才缓缓退去。 夏盼走到顾怀辰身边,缓缓扶起他,带着哭腔:“去吧,父王再等你。” 顾怀辰一步步,艰难地走入殿中。 “父王。” “辰儿,父王要走了。” 顾怀辰几乎是一瞬间,泪从心起,狠狠地摇着头:“父王胡说。” “听话,”那道明黄色的朝服晃着顾怀辰的眼睛,于眼前模糊成一片:“这二十年,我未有一日亲自教导。但引你去江南,拜在傅老先生门下,与曲家那个聪明的小子结识,我用的心思并不比用在朝堂上的少。” 顾怀辰猛地抬头,已是泪难自抑:“父王,教养,儿臣,未敢不知。一直,牢记于心。” “这江山,很重,”陛下哽咽,微弱地看着他:“朕逼你,你不要怪朕。” “儿臣,儿臣定不负父王所托。”顾怀辰已是泣不成声。 陛下看着他,笑道:“你母妃,我欠她的,自会要她亲自找我讨要。” “将你母妃与我合葬,我要亲自与她赔不是才好。她,她会原谅我吗...” 顾怀辰喉中堵塞,泣不成声。 抽泣回到:“母妃定是从未怨过您。” “那便好,那便好。” 顾怀辰眼看着父王慢慢合上眼,他悲戚却无能为力。 陛下用着最后的气力,抬着指间缓缓问道:“婧儿,你来接我了...” 顾怀辰已是满面涕泪。 顾怀辰跪在殿中,泪如雨下,听着宫明悲泣,喊道:“太上皇,驾崩了。” 夏盼领着一众人,跪在殿外,双目缓缓合上,断了泪线,叩首。 一道道宫人传音,一声声哀呼,那满宫中,都是悲泣的声音。 忽的瓢泼大雨从天而降,这大晏一代贤王,这样的没了。在位四十二载,没人能比他做的更好了。 京都城在一日之间,变成了黑白的,国丧三年。 朝臣在这皇宫,守丧二十七日,顾怀辰只直直地跪在灵柩前,再不管他事。 他有妻,他的妻,会帮他将一切料理好,他信她的。 而夏盼确实担得起陛下的这份信任的,这守丧期间,大小事情,没人敢去与如今新帝说些什么,纷纷告求王后。 二十七日已过,宗室子弟,朝臣将相,才拖着一身疲惫回了府中。 而顾怀辰,也终于用这二十七天,将自己的情绪敛了。 开始一如往常地上朝,批奏折,召朝臣议事。 但夏盼却发现了顾怀辰的不对劲,他近日总是躲着她一般,且气色也不是很好。 终于有一日,夏盼半夜匆匆跑到长青殿,发现他居然躺下来。 “哼,以为你养了什么小妖精呢。”夏盼坐在榻上,用指尖怼了怼他:“既然没在忙了,怎么不回我宫里?” 顾怀辰一笑:“才躺下,以为你都要睡了,怕吵醒你。” 夏盼噘着嘴,一把掀开他的被,钻了进去,环着他:“你这样我好害怕啊。” 顾怀辰抱紧了她,笑着说:“瞎想些什么呢。” 夏盼的手不着痕迹的摸向他的手腕,探了几瞬,皱眉,也没有什么异常,难不成真的是自己个想多了。 顾怀辰下一瞬便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快睡吧,明日还要早朝。” 夏盼“嗯”了一声,便在他怀中安心地睡了过去。 这一切的平静,是在陛下和婧妃合葬那天,爆发的。 那日,顾怀辰站在陵墓不远处,看着下葬的仪式终于进行终了了,突然吐了一口毒血,晕厥过去。 当即宫人便慌乱了起来,大喊着:“御医,快传御医。” 夏盼与顾博衍站在一旁,不知怎么回事,脑中一片混沌。 被顾博衍一把抓住,朝她喊道:“母后,母后,父王晕倒了,你去看看啊!” 夏盼这才缓了神,两步扒开众人:“起开。” 伸手探脉,几乎一瞬间,便两眼发黑,几近晕倒。这与她前些日子把的脉,相差甚远! 夏盼只扶着顾博衍,唇齿打颤道:“回宫!即刻回宫!” 顾博衍被夏盼留下,处理下葬的事情,而夏盼便将顾怀辰带进马车。 他的身体,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她匆匆喂了一个解毒丸,先护住他的心脉,而后无力地跌坐一旁,看着顾怀辰,忍不住拉起了他的手。 一回到宫里,夏盼将顾怀辰安置在榻上,就叫人去把老牛请来了,她心绪不宁,一直在等。 老牛跌跌撞撞跑到殿内,一进来便看到顾怀辰这个样子,瞬间便心虚地低下了头。 夏盼看着老牛的样子,便知道了,前些日子的事,老牛知情。 “为何会这样?”夏盼抚在顾怀辰腕上的手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她怒斥着老牛:“当年边境的毒不是已经解了?” 老牛被吓得一机灵,突然感受到了夏盼身为王后的怒气,是能杀人的。 子恒心中五味杂陈,率先开了口:“当时是解了,陛下当时也受了刀伤,怕娘娘担心,并未言说,许是几味药相冲,到底留了根。” 夏盼慌乱地摇头,细细想着说:“可,可按理他正是身强体壮的年龄,早该调理过来了。” 老牛看着夏盼,似乎在思考用词,吞吞吐吐道:“后来娘娘被刺客追杀,留下一具焦尸,陛下急血攻心,藏在身体里的残毒,便一并发作了,当时大病了三个月,娘娘应该知道的。” 是她...夏盼脸色苍白。 “小人医术不佳,当日能将陛下救醒已是不易了,”老牛缓缓说道:“再之后,每次见娘娘,陛下便用内力强行逼退毒发,日子久了,自会反噬。” 夏盼一瞬间面无血色,犹如利剑抵喉,难动分毫。 子恒叹气一声,便退了出去。老牛也要离开,却被夏盼重新叫住。 “他这些日子,都是你给他诊的脉?” 老牛点头。 夏盼眼中没了光,呆呆道:“把病情,药方,一五一十的写出来,让子恒给我。” “是。”老牛应了一声,很是愧疚地退出殿外。 不知过了多久,顾怀辰在梦中听到她的声音,她怎么在哭呢? 他皱眉想到:这个爱哭鬼,我休息一会,她都照顾不好自己。 第一五五章--我愿意娶赵家的姑娘 夏盼的泪无声的滴在地毯上,她努力平静自己的呼吸,可身体还是止不住的打颤。 夏莲儿,你这样救不了他。 顾怀辰被那药丸护着几分,终于慢慢睁开眼,语气宠溺:“莲儿,你一直在哭,都吵醒我了,你怎么这么笨,又给自己弄哭了。” “顾怀辰。” 他很虚弱,但仍是笑着,像他常常对她的那样:“我没救了是吗?” “不会的,不会的,”夏盼握紧他的手,努力扯了扯嘴角:“我可是医仙,我会救好你的,你会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我,我,我会拦着你,不许你看这个宫娥,不许你让那个臣女倒酒。” “哈哈,”顾怀辰笑的美极了,摄人心魂:“若是我还有救,怎么还会让你哭呢,是我不好,又让你哭了。” 夏盼再也忍不住,她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扑在顾怀辰的身上,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夏盼几乎是一头钻进了御医所,带着老牛,和谢御医,没日没夜的研究。 谢御医和老牛都明白,陛下这个病,已经是救不了了。可王后不依,疯魔了一般,不肯放弃。 顾怀辰更是明白自己身体的现状,只是将顾博衍逼的更紧,日日带在身边,更是为他一一联系朝臣,世人皆知,这命运多舛的小殿下,就是下一个王。 顾博衍也很争气,天赋过人,十五岁的年龄,已是能做到八分了。 夏盼有一日便装去醉花楼取东西,听说顾博衍在楼上喝酒,夏盼震惊了一下。 她想了想问卉儿道:“谁伺候着?” 太多年过去了,那些夏盼亲自拾来的姑娘,不是已经不接客,做了新姑娘的教导,就是自己赎了身,拿着笔数目不小的银钱回老家去了。 如今的姑娘,她大多都不认得。 卉儿摇头:“殿下只一个人喝酒,没有喊姑娘伺候着。” 夏盼借着丫鬟进去送酒空挡走进了屋内,站在屏风后,微微偷看了一眼。 那一眼,晃得夏盼有些站不稳,少年郎一身红衣,发用着一根玄色木簪束的整整齐齐,半坐在窗口一条长腿直放在榻上,另一条屈膝,掂着自己拿着酒壶的手。 少年一直看向窗外,未有一丝察觉。 夏盼恍惚间被卉儿拉了出来,一时间有些冲击,他那身红衣是以玄色做底的,美艳且深幽。那小娃娃都长成如今这一副冰冷且俊美的样子了吗? 她怔了半晌,才皱着眉道:“我当初就不该怂恿他喝酒的。” 夏盼回了宫中,跑到长青阁。顾怀辰正半躺着疲惫不堪地看着奏折,夏盼咬了咬唇,如今这些日子,已是她从阎王手下抢人了。也不知还能挺多久。 她敛了情绪,尽力扯出一个好看的笑,走进殿中。 “累不累。”她钻到顾怀辰的怀中,小声问道。 顾怀辰笑着,咳了咳说道:“出宫了?” 夏盼的脸沉在他的怀中点头:“我留在醉花楼有些以前研究的,奇奇怪怪的药方,想着拿回来,我再仔细琢磨琢磨。” 顾怀辰将手中的折子放到案上,揉着她的脸:“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衍儿。” 夏盼皱眉,一把捂住他的嘴:“胡说,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给我骗到宫中来,然后就想自己一走了之吗。” 顾怀辰笑着,撑着酸疼的身体:“我还能挺几日,你是知道的。” 夏盼不开心地攥着他的手,低沉道:“不要说这种话,我会想办法的。” “对了,衍儿怎么了吗?”夏盼抬头,说起刚刚的事:“我竟看见他在喝酒。” 顾怀辰一愣,想了一瞬说道:“他的婚事吧,我身体越来越差,什么尚书府,将军府,宰府,那适龄女子的簿子,一本本的递到我眼前。” 夏盼也低声应了一句:“哦。是该到了为他选门婚事的时候了。” 顾怀辰点头:“你可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那簿子,要宫明拿过来给你看看吗?” 夏盼静默,良久才摇着头开口:“喜欢博弈书局的那个小丫头片子。” 接着两个人都陷入沉默,夏盼是知道的,也是从这些情情爱爱中走过来的,她如何不知呢。 可是,如今顾博衍的地位并不如当日顾怀辰一般稳固,十五岁的少年,在顾怀辰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便要承这帝位。他没有任性的资格,也从未开口与夏盼提过。 顾怀辰又是咳了两声,夏盼忙取了茶盏,递了过去。 顾怀辰顺了顺气,叹气一声说道:“喜欢便娶吧,他已经够难的了。” 夏盼没说话,只是垂了垂眼眸,闷闷应道:“嗯。” 那一日,顾博衍下朝后,一如往常,换了常衣,同顾怀辰来到长青殿。自觉地捡起不少奏折,一一批过。 到了午膳时间,顾怀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去陪你母后吃个饭去吧,她成日念叨着,说我将你固在身边,她好些日子见不到你了。” 顾博衍一怔,将奏折放到一旁,问道:“父王不一同去?” 顾怀辰摇摇头,笑着说道:“她整日见我也是会烦的。” 顾博衍笑了下:“父王说笑,母妃恨不得整日扒在您身上。” 顾怀辰面带尴尬咳了两声:“快去吧。” 顾博衍笑着俯身告退:“是。” 夏盼在宫中等的焦急,可算等来了宫人的通报。殿下已是到了院门。 顾博衍恭敬地行了礼,陪着夏盼说说笑笑,将午膳吃了。 放下筷子,夏盼拉着顾博衍坐到窗边,将一众宫人遣了出去,对着眼前的少年道:“母后知道你喜欢博弈书局那丫头,我同你父王也讲过。你想娶她,我和你父王是支持你的。” 顾博衍脸上震动了几分,终于慢慢回归平静。 他神色淡淡,甚至看不出一丝低落,缓缓牵起嘴角:“母妃猜错了,我愿意娶赵家的三女儿的。” 夏盼皱着眉,拉了拉顾博衍的衣袖:“赵虎的那个嫡出孙女?” 顾博衍抬头,静了几瞬,微微点头:“对。” 夏盼有些不喜,说顾博衍为了朝局,但是确是她打心里不喜欢的姓赵的。 顾博衍脸上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的看着夏盼。他仍是一身红衣,小小的年纪,已是让宫人们心生畏惧。 宫中都在传,这位殿下脾气很怪,他喜欢着红衣,却不准府内出现任何其他的红色东西。 夏盼想了想,终于决定在今日摊牌,顾怀辰的身体,再过些时日,怕是她没有心力再管别的事情了。 “衍儿。”夏盼轻轻地开口唤道。 “母后。”顾博衍微微低头。 “你知道你并不是我和你父王的骨肉,是你皇爷爷过继给你父王的。” 顾博衍一怔,掀了下衫,跪在地上:“母后这是何意?” 夏盼缓缓拉起他,笑了笑说:“你三岁便被我抱在怀里,也一直养在我和你父王身边,我自然是将你当成亲生骨肉看待的。” 顾博衍顺着夏盼的手,起了身,皱眉道:“儿臣也未有一日,不将父王与母后看做生身父母的。” 夏盼点头:“我们知道的,只是你现如今长大了,我知道后宫有些嚼舌头根子的,我这些日子一心扑在你父王的身体上,没空管她们,便越传越烈了。” 夏盼抚了抚自己指间的玉戒,缓缓开口:“这事没有什么好瞒你的,你亲生父亲是你父王的大哥,那段事情你想必也听说过。而你的亲生祖母,杀了你父王的生母,后宫里的手段,你多少也知道些。” 顾博衍点头。 “你父王八岁没了生母,他是恨你祖母的,但是他没迁怒在你身上,当年你父母全族被问斩,是他向你皇爷爷保了你和你娘亲,你姐姐的命。但是后来,你母亲和姐姐被废太子...你想必也有点印象。这便是全部的故事,你父王和我都没想过瞒你,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与你说。” 顾博衍听罢,只是静了几瞬,边点头道:“儿臣知道了,这是儿臣的身世。儿臣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了,但也不会影响儿臣与父王,母后之间的情意。” 夏盼笑着点头:“我知道的,只是怕你听些不着边的传言,想来还是我告诉你实情,要好些。” 顾博衍一笑,点头告退。 次日,王后懿旨,传了赵家的三姑娘进宫说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赵家被打压了许久,这是要重获圣宠了? 夏盼当日穿着,担得起雍容华贵这个词,毕竟是做婆婆的,怎么也要给儿媳妇个下马威不是,于是当日她将那些许久不戴的首饰,戴了起来。 她见到了这个新的赵氏,小姑娘长得不赖,文文静静的。 见了夏盼也很是懂规矩,一字一句,一举一动,都撑着名门嫡女四个字。 夏盼带着小姑娘走在后宫中,闲散问道:“你可知,你有个姑姑,曾在陛下还是辰王的时候,嫁到府中?” 小姑娘一怔,摇了摇头:“臣女不知。” 夏盼瞥了眼她,似是没在说谎,夏盼被彩儿扶着,看着前方的路,缓缓道:“也是,她被族谱去了名,本宫很不喜欢你那姑姑。” 赵姑娘当即慌了起来,谨小慎微地解释着:“臣女不知那个赵氏如何讨了娘娘的厌烦,但臣女家中,确实无人与小女提及过此人。” “嗯,”夏盼点了点头:“但本宫天然不喜欢姓赵的,可衍儿愿意娶你,本宫也是不会拦着的。” 那赵姑娘脸蹭地就红了起来,步伐也变得慌张了。 “这后宫,百年,只本宫这么一个独享后宫的皇后。” 赵姑娘点点头:“陛下与娘娘伉俪情深,是京都女子从小便知道的。” “但这,不是你该奢望的东西。”夏盼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似乎风轻云淡。 可那赵姑娘脸上的笑便僵住了,久未出声。 “本宫今日找你来,便是同你说清楚,别奢望什么不该奢望的东西,”夏盼转了转自己手腕上的和田玉镯,声音很冷:“正妃,要有容人之量,与主君是夫妻,不是什么需要讨好,得到宠爱的关系。” 赵姑娘只颤颤地点了点头:“谢娘娘教诲,小女清楚了。” 夏盼一叹,这恶婆婆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她随手将腕上的玉镯褪下,拉着赵姑娘的手,往上一戴。 “回去告诉你祖父,把你教好了,再出一个赵巧儿,你们赵家,就到头了。” 赵姑娘还怔在原地,王后娘娘已是带着一帮人走远了,身后的丫鬟提醒她:“姑娘,奴婢送您出宫。” 赵姑娘出了皇宫,也没搞清楚,这王后娘娘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只是回家与祖父说起王后娘娘的话,祖父当即脸色大变,并嘱咐她将这事忘了才好。 顾怀辰的身子越来越差了,夏盼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尽力拖着,减少他的疼痛。 顾博衍的婚事也定了下来,等到那赵家姑娘笄礼,便大婚。 顾怀辰将护国公重新请回朝堂之上,用来对抗宰府的势力。盛冉已是成婚,与九公主虽说吵吵闹闹,但却感情越来越好了。 九公主也在今年春天,有了身孕,想想盛冉便要当爹了。 那日,夏盼在被中很不是滋味,同顾怀辰说道:“我是仙胎,没法给你生个一儿半女,其实我很过意不去。” 顾怀辰瞬间就被逗乐了:“若是我现在不是身体这个样子,我肯定以为你在勾引我。” 夏盼脸涨的跟猪肝一样,也不忍心打他就“哼”了一声。 “小九下个月便要生了吧,你代我去看看,我让礼部选了几个名字,到时候,你去走一趟。” 夏盼点了点头,重新窝在他的怀里。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着就到了九公主的产期了。夏盼着了宫里的嬷嬷好生照顾着。 那日,九公主临盆,夏盼想了想,还是自己去一趟比较稳妥,于是换了便装,出了宫门,带着谢御医,去了盛府。 盛冉忙跑到正门迎接,看着夏盼就呼喊着跪了下来。 “王后娘娘万安,娘娘亲自前来,微臣真是...” 夏盼脸抽了抽,一把薅起来盛冉:“什么时候学的,这磕一套套的。” 第一五六章--为夫累了 盛冉一愣,嘿嘿地起了身,迎着夏盼往后院走。 “小九如何了?”夏盼匆匆往里走着。 “还没出来,说是还要些功夫。”盛冉着人将屋内收拾出来,把夏盼请到上座。 夏盼点头,坐了下来:“总归还是要等些时候的,你也别着急,小九身体好,没事的啊。” 本夏盼正悠闲地吃着茶点,直到盛冉一圈圈转的夏盼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你转的我直眼晕,你就不能坐会儿吗?” 盛冉皱着眉:“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没点动静。” 夏盼翻了个白眼:“我从坐下来,一杯茶还没喝完呢,能有多长时间!你当女人生孩子是老母鸡下蛋啊,啪嗒就掉出来个娃娃?” 一屋子盛府的下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王后娘娘说话,也着实...清奇了点。 盛冉撇了撇嘴,给了夏盼几分面子,坐了下来,突然扭头道:“要不你帮我进去看看,你医术好,我心里有底?” 身边的丫鬟都惊得没边了,这盛大将军怕不是疯了,让王后娘娘去替他接生。 夏盼瞪了一眼他:“你心里有个屁底,我医术不错,但唯独没学过给人接生。我宫里来的嬷嬷,都是手拿把掐的事,你别跟着瞎操心了行吗。” 夏盼看着盛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是翻了个白眼:“我给小九写个保力气的方子吧,你着人去煎了。” 盛冉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着人拿来笔墨。 夏盼递了过去,盛冉一副讨好的样子:“孩子出生后,这方子我就命人裱起来,挂在房间,王后娘娘赐的。” 夏盼睨了他一眼:“别了,我到时候送你点别的裱起来吧,刚刚那方子,我茶水都撒上去了,手也是抓过你这果脯的,上面都油次麻花的。” 盛冉哈哈一下,总算将那根弦松了松。 那汤药总算熬好了,夏盼看了看没啥毛病,就差人送了进去。 没有一个时辰,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嚎叫:“哇...” 盛冉蹭的站了起来,有点腿软,走到屋口。接生嬷嬷将孩子抱了出来,夏盼也扑了扑碎渣,伸出手,接过丫鬟递的帕子,擦了擦干净。 才走上前去,就听接生嬷嬷喜笑颜开道:“恭喜将军,公主生了个大胖小子。” 盛冉鼻头一抽,眼看着眼泪就要下来了,手颤颤巍巍地就要去接。 夏盼一把推开他,手伸了过去:“来,给我先抱抱,他爹太激动了,别摔着孩子。” 盛冉一脸懵地看着夏盼从嬷嬷手中接过孩子,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我儿子,怎么能第一个抱的是你呢?!” 夏盼想了想,嬉皮笑脸道:“我乐意,我是王后,你给我放尊重点。我告诉你,我是带了陛下旨意来的,负责来起名的,你想你儿子叫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吗?” 盛冉脸一黑,推手道:“您愿意抱多久便抱多久。” 夏盼这才喜滋滋地看着娃娃,回头唤彩儿将准备好的几个名字拿来,让盛冉偷偷选一下。说是陛下赐名,到底也逮人家当爹的喜欢不是。 于是盛冉看了看说了句:“第一个吧。” 夏盼便点头,将娃娃递给盛冉这个亲爹:“陛下有旨,盛将军一生戎马,如今喜得贵子,陛下赐名:凌。” 于是又是一屋子人乌泱泱地跪了下来,千呼万岁,感恩戴德的。 看着屋里都收拾好了,夏盼才一脚进了里屋:“小九,不错啊,生个大胖小子,很骄傲吧。” 小九看着夏盼,眼泪吧嗒就掉下来了:“皇嫂,生孩子太苦了,盛冉这个没良心的,我在家怀着身孕,他居然出去潇洒...” 夏盼一惊,转眼看着抱着娃娃刚走进房门的盛冉,大喝一声:“可有此事?” 盛冉一脸懵:“什么事?” 盛冉两步上前,坐到榻上,笑嘻嘻地看着小九:“辛苦你了,你有什么想吃的,我着厨房做。你看咱儿子...” 小九又开始哭上了:“呜呜呜,你前些日子夜不归宿,你去哪了!是不是去找什么野女人去了?!” 夏盼很是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小九道:“你真的是身体好啊,生孩子还没给你累着,你还有力气在这撒泼。”想来是她那方子猛了些... 小九委屈地看了一眼夏盼:“皇嫂...” 夏盼回过神,正色道:“对对,你说,你大半夜不回家,去哪了?” 盛冉稀里糊涂地:“我没啊,从小九有孕,我就几乎日日在家啊!” 想想也是,夏盼转身同小九道:“小九,你可能是做梦了,我听人说,孕妇经常会有幻觉的。” “哇,皇嫂!”小九嚎地比刚刚生孩子还要凶,夏盼脸上抽了抽,那药方真的太猛了。 “上上月初八到初十,三日你都不在府中!”小九怒斥着盛冉。 盛冉愣住了:“过了快三个月了,我上哪记着我去哪了!” 夏盼脸上表情十分精彩,她转身诚心诚意问道:“小九,你怎么当时不发作呢。” “我怕吵架生气,”小九撇了撇嘴:“说是生气对孩子不好。” 夏盼忍不住笑的肚子痛。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盛冉一拍脑门:“那阵子不是北荒边境有些异动吗,陛下找我去商量对策。” “你胡说!”小九眼中泛红:“哪有白日里不议事,半夜去的。我皇兄身子又不好,晚上要休息的!” 夏盼回过神了,脑子里隐隐约约想起了。 还没等她回忆完,盛冉一把扯过她:“你快说啊!还我清白啊!” 夏盼脸上抽搐,盛小将军,您的清白,大概是十五六岁就没了吧... 但还是秉承着善事做到底的原则,夏盼点了点头开口道:“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时盛冉说你有孕,而且那阵子你总嚷嚷着不舒服,他白日里要陪着你。这你皇兄才说让他晚上入宫议事的。” 小九噘着嘴,目光还在夏盼和盛冉之间徘徊。 夏盼笑着说:“不信等你出了月子,抱着你儿子进宫,亲自问问你皇兄便好了。” 这小九才作了罢,盛冉讨好地在一旁逗着她。 夏盼还在咯咯地乐着,突然来了人进了房间。 “皇后娘娘,陛下,身体似是不好,请您立刻回宫。” 什么! 夏盼两眼一黑,身体摇摇欲坠,被盛冉一把扶住:“我同你一起进宫。” 小九点了点头,招呼旁边奶妈子将娃娃抱走:“快去吧。” 夏盼几乎没什么意识一般被盛冉扶进马车,又一路跑回宫内。 谢御医看到夏盼当即跪在地上:“陛下已是,已是...” 夏盼脸色惨白的绕过他,扑到榻前。她的指尖狠狠地扎进自己的手掌中,逼迫自己清醒镇定下来。 她伸手抚向顾怀辰的手腕,他的手腕仿佛带了刺一般,刺的她鲜血直流,刺的她几乎是一瞬便收回了手。 她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喊着:“我要施针,谢御医,把我前些日子写的那药方配出来吧。” 谢御医一惊,那药方,是强吊着身子,并不能坚持几日。可还是点头,亲自去抓了药。 夏盼屏退了所有人,她脱去华服,只着中衣,裹了一件他的外衫,便开始施针了。 终于,顾怀辰重新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已经哭得红肿的夏盼,皱起了眉:“怎么又哭了,我没有多久时日了是吗?” 夏盼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夏盼终于还是找来了老牛。 老牛进了殿,夏盼一身华服,金玉凤钗插在发中,妆容得体,是一位王后该有的样貌。 “跪下。”夏盼并未看他。 老牛似乎是懂了,于是缓缓双膝落了地。 夏盼手中的茶杯几近捏碎,她骨节泛白,抬眼看着眼前的人。 “自陛下昏迷,这几年来,都是你负责医治的。” 老牛点头,面色沉重:“是。” “不要说些,陛下身体之所以消耗成这样,是因为你医术不济的屁话,”夏盼将茶盏狠狠地摔了过去,看着滚烫的茶水撒了他一身:“御医所随便揪出来个御医,也不至于将他的身体损耗至此!” 老牛紧紧咬着牙,丝毫未动:“小的,无话可说。” “为什么?” 老牛惨白一笑:“娘娘过了这些时日才发作,不应该是,查的很清楚了吗?还要小的说些什么?” 夏盼撇着他,冷笑一声:“你是顾怀远旧人,是他的心腹,改名换姓混入军中,这我的确清楚。” 果然...老牛只是一笑,并没否认。 “在军中,你有的是机会杀了他,为何迟迟不动手?”为何要如此折磨他。 老牛静默,低声说道:“外敌入侵,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夏盼嗤笑一声,似是听了个多好笑的笑话一般:“那你不知如今朝局只是看起来风平浪静,一但陛下不在,仅凭衍儿,已是难以平复这动荡的人心吗?” 老牛一怔,摇了摇头,坦然道:“我没有什么学问,我不知如此。” 夏盼叹气:“所以你为你那主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取了陛下的性命,给他的亲儿子腾位置是吗。” 老牛猛然抬头,眼中有被人戳中龌龊心思的尴尬。 “你没问问衍儿愿不愿意?”夏盼将身子探了出去,眼里地锋芒刺在他的身上:“问他愿不愿意十五岁,便要对付那朝中成百上千的老狐狸?” 老牛突然哽咽,沙哑问道:“陛下知道吗...” 夏盼颓然叹息,当日老牛留下的症状和药方,她几乎是一瞬便看出了猫腻。这么久隐而不发,一个是她要去查证,另一个是她不信,不信他们会错信老牛,不信这个医痴,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夏盼冷漠道:“我说要将你剐了的,他善心重,只默了半刻,便告诉我算了。”如何算了,她不想算了,但能如何呢... 老牛忽然胸口钝涩,开口沙哑:“师傅...” “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夏盼自嘲着,眼里全是懊悔:“这两个字,我也担不起。” “你滚吧,”夏盼无力地笑着,摆了摆手,那精绣的袖口,拂过空气:“一生,不得再入京都。” 老牛没有想到一般,茫然地看了看她,终于重重地叩首,三声响头。 走出了殿外。 夏盼哭着,笑着,在殿中猛地躺了下去,毫无力气,只一边流着泪,一边自嘲,满目悔意。 顾怀辰似乎用尽气力安排好了后事,在一个晚上,他知道自己已是到了时限,召了顾博衍陪着,他怕若是他这么走了,没人再能控制夏盼半分了。 他摸着夏盼的发丝:“莲儿,这一世有你,生能尽欢,死亦何憾,为夫累了。” 夏盼眼里一片混乱,泪水将溢:“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我,怎么敢丢下我一个人。 “莲儿已经是大人了,不准哭哦。”他的声音缥缈,他尽力地看着眼前的人,她仿佛又穿起了她的素衣,轻纱覆面,笑容盈盈,一声“小人不知四王爷在此”,闯了他的心门。 但是姑娘飘得越来越远,他竟再看不清了一般,他用尽所有气力抬起手,试图触摸她:“若是,若是想我...” 夏盼伸手想抓住他的手,但还未触碰,他的手便沉沉的坠落,擦着她的指尖,从她眼前掉落。 那一瞬间,沧海皆枯,万木凋零。 夏盼只看着他那只手,其他的全然不知了。 然后空气中,就只剩宫人们抽泣的声音。 夏盼被一双手拉回现实,但她不是醒了,她似乎是痴了。 顾博衍想要扶起夏盼,却被夏盼一把推开。 她克制着自己,不掉下一滴泪,她抓起顾怀辰的手,拼命地摇着头,我听话了,你不要丢下我。 宫人们的声音渐大。 “闭嘴!”夏盼的声音响彻整个宫殿,她疯魔一般,一身的凤袍显得更艳了。 “哭什么!”她近乎疯狂地喊着,指尖从一个个落泪的宫人身上指了过去。 “母后...”顾博衍眼中含着泪。 他不忍心,他试图伸出手,保住这个无比坚强却又无比脆弱的女人。 第一五七章--血石已碎 “衍儿,”她努力笑着,拉着顾博衍来到床边,眼中满是爱意地看着榻上之人:“你父王还在呼吸,他还在啊。” 他还没告诉她,若是想他该如何,他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她又要去何处找他呢。 顾博衍伸出手,顾怀辰已就只呼不进了,已熬不过半柱香了。 “去,取我的药来。”夏盼几乎嘶哑着喊道。 “母后...父皇他...”顾博衍回头,却见夏盼满目伤痕,皆是乞求。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禁不起任何人对她说一句“不”字了。 顾博衍咬了咬牙,冲身边的谢御医喊道:“去取药。” “殿下?”谢御医颤颤巍巍地抬头,语气里皆是徒劳无功的意思。 “去!” 谢御医叹气,抬手示意旁边的宫女。宫女不敢含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马上取了药来。 看着夏盼哭笑却又欣喜的神色,顾博衍更心痛几分。将药递了过去,看着夏盼生生喂进了顾怀辰口中。 “我要施针。”夏盼朗声道。 顾博衍沉思半刻,像是决定了什么:“都退下,母后要给父王施针。” 宫明马上明了,殿下已经失了父亲,他承受不了一日失去双亲的痛了。 宫明带着宫人走出殿内,眼中都是厉色:“今日之事,若是有人敢多说一个字,便是灭族之罪。” “是。”乌泱泱跪着的宫人,颤抖着应了话。 今日之事,太过诡异。 夏盼用尽了所学,只求吊起他的一口气,不管不顾地,将一切可用之法,都用了上去。 尽管有些并不人伦,有些残忍。 后来,顾怀辰竟真有了些许气息,但十分微弱,人也未曾清醒。 她尽力用药吊着顾怀辰的身体,顾怀辰已经一个月都没醒过来了,就像是一个会呼吸的尸体。 博衍来看过她几次,劝也劝不了,就连子恒,也忍不住求她放过顾怀辰,让他善终吧,可夏盼只是求他,求着一切来劝她放弃的人。 后来,便无人敢劝了。 子恒是最后一个尝试劝说的人,那日到了长青殿,对着顾博衍说:“殿下,您让王后娘娘收手吧,让陛下安心去吧,这如今,这样子,算什么?” 不人不鬼,不死不活。一口气吊着,谁也别想碰他。这便是夏盼的执着。 顾博衍放下手中的朱笔,叹息一声说:“就让她做她想做的吧,父王若是在,也会由着她做的。况且,宫中对千年雪参也只有一颗了,只能再撑十日不足。” 那雪参是夏盼入药的最关键之物,最后一颗了,她放弃与否,总归,都不会太久了。 而此时,夏盼正在御医所,无力地缩坐着。 胸口痛的仿佛刀绞,她的药还能撑七日,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办法,翻遍了难懂的古籍,却没有半分作用。 她蜷缩着,捂住胸口。师傅,你没告诉过我,这样的痛叫什么,何药能解。你从来没交过我,此刻的境况,莲儿要怎么办才好。 师傅...她想起了什么,突然直起身,努力擦干泪水。 夏盼一路跌跌撞撞,宫人们匆匆躲避,看着她的背影,只道一句可惜。 这独享后宫的林王后,怕是也要疯了。 夏盼进了他的寝殿,殿中药味浓重,看见夏盼,宫人们也习惯了,对着她行了礼便退下了。 她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他,光华流动,他却容颜未变,和曾经那个在醉花楼,凭栏而靠,姿态艳嚣的少年郎一样,只是,他再不能笑她,唤她一声“莲儿”了。 夏盼没有像往常一样,缓缓坐下与他聊天。只是解下了系在他腰间的那枚血玉,血玉色泽艳丽,这么多年被他存的极好,未有一丝刮痕。 她想起这血玉的种种,陪着他们度过了这十数年的时日,似乎就是要由它开始,由它结束一般。 她笑了笑,再没犹豫。用力砸去,玉石俱碎,只见屋内突然红光一片,芳香异常。 夏盼胸口剧痛,催的她口吐鲜血。 然后恍惚中,似见仙光,模糊的看见一袭白衣。她便晕了过去。 那白色身影只急匆匆唤了一声。 “莲儿!” 顾博衍正在议事,突然感到宫中仙气笼罩,那股子纯净的仙气,是个人便能感觉出来。 他急匆匆跑到殿外,此刻天空已是流光溢彩。 这时宫人跑了过来:“殿下,陛下的寝宫...” 顾博衍被宫人们带到陛下的寝殿前,只见殿内仙气缭绕,那强大的仙力,逼的无人敢靠近。 宫人们汇报说:“殿下,刚刚王后娘娘入殿,就屏退了所有宫人,殿内,只有陛下和王后,并无他人啊。” 顾博衍微微皱眉,看了看这仿佛被屏障了一般的宫殿。 子恒听后,突然想到当年种种,于是对着顾博衍说道:“殿下,王后娘娘当年确说过她是天上仙人下凡,也确实通天理知天命,怕是,确有仙人在内,不好进入打扰。” 顾博衍不由得震惊,想起童年时母后与父王的闲话,父王常说,母后是仙娥,他当时年幼,只以为父王对母后情浓,哄得他们玩罢了。 他惊得心中想到,如此看来,母后许真是仙人? “罢了,母后在,父王便不会有事,我们静候吧。”顾博衍摆了摆手,带着人退到院中阴凉处,命人搬来椅子,坐了下来。 一炷香的时间,顾博衍只听天上仙音入耳:“顾博衍,本仙乃司命星君,算得顾怀辰命数有变,下凡一巡,速速屏退他人,独自入殿。” 顾博衍一惊,此音极静,屏去了所有杂音,直到音停,才恍惚间听到风吹叶片的沙沙响声。 他环顾四周,所有人竟无丝毫反应。 顾博衍靠口问道:“你们可曾听到有什么声音。” 宫人们面面相觑,从刚刚开始就在等着顾博衍的命令,并无什么声音。 子恒有了几丝灵光:“尔等未曾听到任何异动。殿下可是听到了什么?” 顾博衍心下一惊,沉声道:“本王要进去,你们守住外面。” 宫明和子恒相视一眼,齐声道:“是。” 顾博衍推门走入屋内,只感到一阵强有力的束缚困在自己腰间,将自己瞬间拉入内殿。 顾博衍只微微抬眼,便被那自然而然的一股气场,压得俯下身,“噗通”跪在了地上,完完整整地行了大礼。 司命这才收了灵力,皱了皱眉:“你母后为何如此?” 顾博衍这才喘了口气,心里想着,仙人都能张口而出他的名字,这点事还要他说吗。 司命冷冷打断他:“劝你不要带一丝对我的不敬,你一凡胎,不敬神明,是会遭到反噬的。” 顾博衍忙收了心思,正色道:“不敢。” “你母后是仙胎,父王是帝命,就是神仙来了也看不透他们的因果。”司命解释道。 顾博衍这才明白,恭敬说道:“父王身体如此已是有些时日了,一直昏迷不醒,母后用药吊着他的身体,到了今日。” “至于母妃...”顾博衍看了看昏倒在仙人怀中的夏盼,他皱眉道:“今早还是好好地,不知现在...是为何吐血晕倒了。” 司命叹息,她为何晕倒,自己是知道的。他被她的精血唤来,一入殿,便看到满地的碎玉,和她那道纯粹的精气。 “本星君知道了,你退下吧,你母后过些时候便会好。” 顾博衍抬头,却极难看清司命的容貌,只觉得美极了,但却怎么也看不见。 只好点头告退:“是。” 那一滴精血消散,她以凡人之躯自然难以承受,司命叹气,伸手从她额前探去。 一道仙光晃过夏盼,她才微微地睁了眼。 “司命...”她似是笑了笑。 司命还未等开口,便被她一把抓住了。 “取我二十一日精血,可为他续命?” 她眼中满是期翼,脸上毫无血色,只在等他一个答案。 “你已经痴魔了。”司命皱眉,看着眼前的女孩,完全没了曾经与他疯玩的笑语嫣然,这不过十年间的情爱,竟耗尽她所有心力,铭肌镂骨。 “你如今肉体凡胎,只失了血石这一滴精血,你便痛成这样,屡屡晕厥,连取二十一日,你如何受得了?”他声音里满是心疼。 “所以说可以是吗?”她心中一缓,果然,凡人的法子不管用,便要用些别的。 司命看着眼前伴了他百年的女孩,心疼的抬起手指,挑起她在脸上的碎发。 她满面哀求的看着自己,司命蹙眉不忍说道:“莲儿,他只是凡人,他有他的命数,就算你救了他,他也不过多些时日。几十年的光景对于我们转瞬即逝。你好生过下去,待你劫满,自会回了天庭,还是与他不复相见。” 夏盼狠狠地摇着头,退出他的怀抱,眼里有泪,心底是伤。 “我不要什么天命!我信了那些天命,才害他如此,怅潇,”十余载的光阴终究在她眼底留下了深不见底的伤痕:“怅潇,你告诉我可不可以。” 司命听她唤着他的名字,忍不住错愕,天上百年见,她从未喊过他的名讳,总是笑嘻嘻的司命司命喊着。 他看了看榻上的人,轻轻问道:“值得吗?” 夏盼点头:“若是火神大人也只有一世凡胎,你便不救了吗?” 司命没有接话,他想了很久,终是淡淡的开口:“你是万年雪莲成精,近千年的修为,取你精血二十一日,别说他一凡人,就算是仙体受损,也能补回来。” 夏盼听完松了一口气,笑着扶住司命:“那我需要如何做。” 司命皱了皱好看的眉,伸手抚过她的脸庞,在他的眼里,她仍是那个小仙娥。他是心疼她的,替她不值的。 “你想好了?你知道你一凡躯,这二十一日无异于酷刑,你道行尚浅,二十一日过后,你在这凡间也时日无多了。就算你劫满回宫,也免不了折了半身修为,怕是仙身都难保。” “怅潇,我要怎么做?”夏盼摇了摇他。 司命咬着唇,气的发抖:“罢了罢了,一切都是因果。每日拿它置于心口,肌肤相贴,它自会吸满需要的精血,煎药时置于药皿中即可。” 说罢便幻化出了一只冰玉莲花,小巧通透。 夏盼连忙接过,手中的冰莲犹如千斤重一般,小心翼翼地拿着。 “每日取血,犹如万蚁噬心,比今日还要痛上数倍,”他看着夏盼如获至宝,心里更是分外哀伤,声音也心疼了许多:“到了第十五日,你便再难自如行动,你清醒的时间不会太多,需要找人帮你取血入药。” 夏盼一怔,下意识地就抬起头,看向司命。 他看了看夏盼,生气地跺了跺脚,愤愤说道:“别看我!我才不会帮你!给你玉莲已经是我心疼你了。若是天后娘娘知道,我帮你用半身修为换一个凡人几十载的阳寿,我怕是离天刑也不远了。” 夏盼咬了咬很久都没有血色的唇,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司命看着她这个样子,实在恼怒,挥袖便要离去。 只见空中仙光异彩,夏盼隐隐听到他的叹息:你们这情债,欠了还,还了欠,不知何时是头,罢了罢了。 那殿中的光芒散去,一道仙光自殿中飞上云端,宫人全都满面惊奇,接着没过两瞬,便没了记忆,都呆呆地站着。 宫人们惶惶不安,不知为何自己站在此处。 “我怎么在这?”子恒率先开口。 宫明一愣,接着说道:“老奴也,也记不起为何在这了。” 顾博衍一惊,转身看着二人:“你们都不知刚刚发生了何事?” 二人点头,顾博衍看向慌乱的宫人,立刻明白,仙人带走了他们的记忆,独独留了自己的。 交代宫明将人遣散后,顾博衍也终于走进了殿中。 他的母后正满是疲惫地跌坐在榻前,可是眼角有泪,脸上却笑着。 “衍儿,你父王有救了。衍儿...” 她伸出手,颤抖着。 顾博衍两步上前,抓紧了她的手,不管怎样,他只点着头,朝着夏盼道:“好,好,那就好。” 第一五八章--你这魂,都让凡人勾跑了 事不宜迟,夏盼将御医所最后的一颗千年雪参拿了出来,配了七日的药。 谢御医看着她,并未开口,只是不知这是多少次的叹息了一声。 用这七天,夏盼将宫中的大事小情交代好,接着便通知了顾博衍,自己要闭关为顾怀辰诊病。 准备好后,夏盼便吩咐了彩儿亲自煎药,每日辰时三刻煎药,午时从寝殿取这冰玉莲花置于药汤中,煎到午时三刻,便可离火,再送到殿内。 期间,除了彩儿,任何人不得入殿,一切事情都是夏盼亲力亲为。 就算是打扫宫殿的丫鬟,进了殿也会发现那床榻上帷幔甚厚,几乎一点光都不透的。 夏盼本就没有心力再管其他,一时间宫内谣言四起,鬼神之说,驭尸之术,都跑了出来。还有说些什么皇后娘娘疯了之类的话,算是轻的了。 到了第七日,夏盼缓缓走向他的床榻,看着他,轻轻一笑。拿起准备好的帕子,一如往常,为他净面,帮他梳洗。 只不过,这一次耗时更久一些而已。 总算帮他擦洗干净了,夏盼叹息一声,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去,在他身边躺下,似是怕吵醒了他一般。夏盼微微靠在他的身上,他仿佛冰做的一般,好看且易碎。 “你还是不想我,”夏盼嘟了嘟嘴,抱着他的胳膊,心中难受道:“不然也不会丢下我这么久。” 他仍是一动未动地躺着。 “总让你找我,这次我去找你好了,将你寻来,重新关到这诺大的皇宫里。”夏盼还的紧了些,声音也变得囔囔的,眼泪不知不觉便跑了出来。 说罢,夏盼擦了擦自己的泪,从怀中将那枚冰玉雪莲掏了出来,再缓缓将自己的衣衫褪去,指间攥住冰莲,深吸一口气,朝着胸口放去。 先是冷,一瞬间胸前有刺骨的寒意,像是冰刃一般,直直插入她的心脉。 后是疼,剧痛席卷而来,将人的五感活生生地剥离。 刹那间,雪白的肌肤下血色顿涌,一条条血红的脉络线条,在皮下滚滚流动,几乎要爆炸开来一般。 “啊--”夏盼紧咬着牙,也忍不住喊了出来。 全身的血脉都被牵扯住,那股子仙力太过强大,将她的所有感官剥夺,唯独剩下痛觉。 司命没有诓她,她的肉体凡胎,的确是受不住的。 等到那冰玉雪莲吸满了,夏盼已经疼得几近晕厥,她不敢喘息,就连呼吸都扯地她痛苦不堪。 此事彩儿已经走了进来,轻唤一声:“娘娘?” 夏盼实难说话,只从帷帐中,用尽力气将已是血色的冰莲递了出去。 彩儿皱眉,接过冰莲后,不放心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夏盼脸色苍白,忍着痛说道:“没事,去煎药。” 彩儿将信将疑,走出了寝殿。 直到半个时辰过去,夏盼才勉强将余痛熬了过去,她起身坐在塌边,等着彩儿进门,将药喂给了顾怀辰,然后才敢在他的身边睡去。 一连五日,日日如此。 直到第五日,夏盼知道,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那天,她将冰玉雪莲至于胸口后,竟直接疼晕了过去,直到彩儿进了殿中,大声唤着,她才微微有了意识。 彩儿看着面色惨白的夏盼,心中疑惑不解。这些日子,陛下却是一日日面色好了起来,可皇后娘娘却不知为何,身体大不如前,气色堪忧。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彩儿扶着夏盼,眼里都是焦虑:“要不要喊御医来瞧瞧?” 夏盼抓着彩儿摇着头,正色道:“我身体,自己有数。你也不要与衍儿多说,前朝之事,已是,够他忙活的了。不要让他担忧别的。” 彩儿看着夏盼神色坚定,只好微微点头应下。 第六日,夏盼便开始在自己的手腕处施针,但凡力度稍差半分,便会使自己疼醒。 两处疼痛互相制约,这才又是勉强过了七日。 夏盼清醒的知道,以自己如今的状态,已是撑不到司命说的十五日清醒了。 她需要人来帮忙。 但这个人并不好寻,没有几个人,愿意背上这样的负担。就算是陛下醒来,也是要论罪的。 她想了良久,终于遣来子恒,倒出缘由。 听着夏盼说了一炷香的时间,子恒震惊在原地,良久未言,而后颤抖着,问道:“娘娘,您说,这是仙法?” 夏盼点头,声音没什么力气:“陛下如今身体已经好了一半,再过九日,便能痊愈。” 子恒忍住心中的震惊,勉强开口:“这九日之后您会怎样?” 夏盼一笑,低头看着自己的帕子道:“这么多年过去,我唯独以为你不会变。没想到,如今竟然也机敏了许多。” “娘娘,”子恒皱着眉:“我需要您说实话。” 夏盼怔了怔,浅浅笑道:“大概会死吧。” 不管是不是天方夜谭,子恒当即便拒绝了,果断干脆。 “娘娘,若是陛下知道您用自己的身体换了他的寿命,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我。” 夏盼摇了摇头,笑的十分虚弱:“他不会的,且你也不怕的,他是个纸老虎。” 子恒跪了下来,磕了个头道:“娘娘,子恒追随陛下多年,自然通晓陛下心意,恕子恒难从。” 他知道的,若是自己的主子有一点意识,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他不会,也不愿用她的性命去换自己的。 夏盼早有预料一般,叹息着,扯出最后的理由。 “子恒,这不光是为了怀辰的。衍儿年龄尚小,护国公年岁已大,现在为了衍儿,才担了相位。朝臣中,无不包藏祸心,护国公一人,实难为愿。朝堂动乱,乃是天下百姓之不幸。” 子恒看着眼前这位皇后,她头戴凤冠,尊贵无比。但眼里满是哀求,她有先帝的信任,如今陛下的宠爱,未来也会有下任君主的尊敬,这样尊贵无双的女子,竟无人能助。 “若是怀辰在,能救天下万民于水火,要他以命换之,他也是愿的。夫妻同心,我又何惧?”说罢,夏盼便屈膝跪了下来。 华服散落,凤冠低。 满心哀思,谁人知。 “娘娘!”子恒猛地上前,连忙的扶起夏盼:“子恒若受,万死不足。” “子恒,求你怜惜百姓,帮帮衍儿。”也帮帮她,救救她... 子恒咬紧牙关,双手用力托起夏盼:“娘娘...” 夏盼反手抓住子恒的手臂,眼中噙满了泪水,哀求着眼前相识多年的人。 “子恒,我本就时日无多了,我已连取了十二日,这九日,取不取,我都已无回天之力。若能以残躯,换天下太平,也是我功劳一件。” 他知道,夏盼所说百姓朝堂皆为托词,她在乎的不过一人而已。 子恒看着夏盼,再难说一个“不”字。 王爷,陛下,待你醒了,子恒自愿领罪受死。 “子恒,谨遵懿旨。” 顾博衍这些日子被朝臣折磨的够呛。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皇宫,各家的探子都埋在这宫中。 陛下昏迷不醒,撒手人寰的消息,还是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朝中危机四起,不少人居然上奏请见陛下。 顾博衍忙着在前朝周旋。 此事夏盼下了一道懿旨,九日时间,帝后一人都不见,第十日,朝臣可到正殿候着,陛下身体好些,便会出来。 一道旨意,解了顾博衍的燃眉之急。 但凡当时顾博衍,没被那些大臣烦的脑中混沌,便会发现,夏盼的不正常。 她遣了子恒告知顾博衍,说是仙人留下了妙方,九日后,陛下便会在寝殿中醒来。 顾博衍是唯一一个有当日司命来时记忆的人,当下便相信了。于是便告知宫明,传令下去,这九日不得有人打扰。 接着便欣喜地等着阖家欢乐。 取药的方法并不难,只是将那冰玉雪莲放于胸口,到了它吸满的时候,那胸口延伸至夏盼脖颈的血脉,颜色便会消散。这个时候,便将冰莲取走,给彩儿入药便可。 可子恒在看到夏盼疼痛的青筋暴起,血脉骤缩,再到晕厥,子恒下不去手了。 但夏盼一次次,一次次地逼迫,她自己将冰莲放置,而后便会晕厥,子恒只需要将东西拿去入药。 到了最后几天,夏盼每日清醒时间不过两三个时辰。醒来便问取血,看着入药,看着他服下后,精疲力竭般昏睡过去。 最后一日,子恒如约而至,而夏盼已是骨瘦嶙峋,虚弱不堪了。 她挣扎着,告诉子恒最后一日,她要回自己的寝殿。 子恒将她安置到凤阁,轻轻将她放心。 子恒不解问道:“您不想,看着陛下醒过来吗?” 夏盼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我不想他睁眼便看到我这个样子,我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很丑。” 子恒眼中酸涩,摇着头:“娘娘瞎说什么呢,您是大晏最美的女子,您好看着呢,王爷当年,一眼便看出来您是个美人胚子。” 夏盼咯咯地笑了笑,想起这些年的时光。 当日与他背对而战,杀了几十个刺客。 到雪山里,温泉旁,徒手搏狼,他提剑飞来。 再到竹林中持剑而立,往来十数回合。 这些年他们意气风发,当时的彼此,从未想过,两人会这样被隔在宫墙中,缠绵病榻,连起个身,都要人伺候的地步。 夏盼笑了笑闭上眼:“开始吧。” 那冰玉雪莲几乎要将夏盼的魂魄吸出一般,吞噬者,掠夺着。 几乎将夏盼全身的血液都抽走了一般。 子恒带着冰玉雪莲,刚刚出了屋门,夏盼便再无了生气。 又是那道仙光,只不过,他没出现在这殿内。 而是夏盼的神光迅速离开了仙胎。 司命看着她的肉身已是不成人形,心里很是酸涩:“明日他便会醒来,你跟我走吧。” 夏盼回头,看着那躺在榻上的自己,居然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她轻轻来到司命身边,小声说道:“我,我想看他醒过来。” “啊!”司命生气的扭过头:“就知道你不舍得!哼,做了凡人才十几年,这些贪嗔痴你真是都有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后悔自己当初心软,没将她那该死的记忆抹了去。当真也是弄不明白,一个凡人,哪里值得她做到这种地步了。 “你受伤了?”夏盼才发现他的脖尖有了灼伤,一瞬间便开始自责了,她低下头喃喃道:“天后娘娘让你受了火刑?” 司命楞了一下,忙转回身,随便笑了笑,打着哈哈:“娘娘已经很开恩了,没让我受雷刑。哎呀,你知道的,总归我几百年就要犯点小错,受受刑罚的。这点对我来说都是小事,过两日便好了。” “对不起。我太任性了。”夏盼眼泪含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她咬咬唇道:“你带我回去吧,我们这就回天宫。” 司命翘了下手指,眉挑着,有了几分笑意:“哼,你还算有点良心,也不枉我白疼了你几百年。” 司命笑着挑了挑夏盼的发丝:“我还以为你这魂啊,都叫这凡人给勾跑了呢!” 夏盼低头道:“再怎么样,我也不该逼你帮我的。” 司命叹气一声,抚了抚夏盼的脸庞。 “好了,天后娘娘虽罚了我,却没再拦着我下凡,想着气也消了,”司命微微一笑,尽力捡好听的说着:“喏,雪狼叫我给你的。” 说罢,司命手中突然多了一颗仙丹:“八成是从你师父那偷得,他猜到你想陪这个凡人一生,但这仙丹只能把你的魂魄束在你这具凡躯里一年,珍惜这段时光吧。” “明澈...”夏盼缓缓接过仙丹,想起了他:“他怎么样了?” “自然是比你要好的,好了,我的话都带到了,我回去闭关了。”说罢,司命便转了身,消失在了仙雾中。 夏盼飘回自己的身体旁边,费力的将仙丹塞入自己口中。 接着便感到那具凡胎霸道地将自己的魂魄,箍了回去。 再睁眼时,已是能感受到这人间气息,和身体的疼痛了。 第一五九章--春夏 顾怀辰的意识是模糊的,但却一直有。 这些时日,他像是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总是在哭。 虽然他很冷很冷,很累很累,当仍是努力地想看清。 她在与人争吵吗?谁欺负他的莲儿了。 这殿中就剩他们两个人了,她日日与自己说话,却日日在哭。 她宿在自己身旁,她总是在做噩梦,可他抱不了他,没法子再像往常一样了。 好像突然来了一个很美很美的男人,她又似乎在哀求,他想去抱她,他的莲儿怎么能取求别人呢。可是不管多努力,他仍然触碰不到她。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那个很美的仙人挥袖离去,她却开心极了。 接着她很忙碌,忙了七日。 那天她终于回到他身边了,她抱着自己,埋怨着他。 那日之后,突然身体里有了她熟悉的温度,包裹着缠绕着。 他却不再做梦了,看不见她了,但他却异常安心,因为身体里满是她的气息。 可是,时间越久,自己越能感觉到,她气息一点点的变弱。 他想她想的极了,拼命地唤着:“莲儿,莲儿。” 就这样在梦里,他唤了她百遍。 终于一日,守在顾怀辰寝殿的月儿和彩儿,突然听到床榻上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月儿先是听到后,一愣,接着有几分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连滚带爬地跑到榻旁,接着便惊声大叫:“啊!” 彩儿本在一旁打了瞌睡,这实在是不能怨她。这一日一夜,她们精神紧绷,这中午日头一大,在暖盈盈的殿中,便有了几分困意。 彩儿嘟囔一句:“鬼叫什么。”便走了过去。 接着便清晰可见地,听到陛下口中在唤着:“莲儿,莲儿...” 彩儿惊在原地,来不及反应,竟是泪先掉了出来。 彩儿喊了旁边的丫鬟:“快,快去,去找殿下。”彩儿扶着月儿,自己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中。 月儿被惊得说不出话,只手足无措地与彩儿一同站着。 小丫鬟被吓坏了,一路磕磕绊绊的跑到宣明殿:“殿,殿下...”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宫明满是不悦,拂尘扫了扫,眼里不满道。 “陛下,陛下...”小丫鬟抖着,面色惨白。 顾博衍猛地从案前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宫娥:“父王如何了?” “在,在,说话。” 顾博衍转身便出了殿中,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宫明也鲜有地慌乱了几分,一时间手竟不知往哪放了:“快,快,传,传御医!!” 那小宫女发髻已经几乎全掉了下来,仍是拼命点头,跑出殿外。 “传御医,传御医!” 顾博衍匆匆赶到之时,顾怀辰已经微微有了意识。 彩儿正在将水送入他的口中。顾博衍似是还未从震惊中走出来,只不确定的唤道:“父王?” 谢御医喘着粗气,跑了进来,看着顾怀辰也是一怔。 匆匆向顾博衍行了礼,便来到榻前。 顾怀辰竟面色红润,丝毫不似生病之人,谢御医诊脉后,只摇头,低语道:“这,这如何可能...” 后赶来的几位御医诊脉后,也无不称奇:“陛下体内毒素全无,身体更胜当年,这...这可真是仙人下凡...” 这时,月儿也将夏盼准备好的汤药方子煎好了,慌张地走进殿中。彩儿忙同着子恒喂了进去。 不到一炷香,顾怀辰便睁眼了。 顾博衍满含热泪,率先跪下:“父王真龙天子,得仙家庇护,佑我晏朝万年基业。” 宫人们纷纷下跪:“陛下万福金安,保佑大晏。” 仙人...顾怀辰猛地抬头。环视一周,并无她的身影,不由不安起来,对着地下跪着的顾博衍问道:“你母后呢?” 顾博衍高兴地昏了头,也才发现夏盼并不在,忙说:“母后请了仙人下凡,仙人说需要母后闭关二十一日,许是,还在闭关。” 顾怀辰隐约觉得不安,瞥见子恒神色沮丧,目光穿过他人,直视着子恒问道:“她在哪?” 子恒咬着唇,突然跪了下来,热泪竟然落下。 “奴才有罪...” 顾怀辰心里顿时凉了三分,顾也不顾地喊着:“带我去见她!” 子恒心一横,点头应“是”,然后便颤着顾怀辰,冲向她的宫殿。 凤阁 一进殿中,顾怀辰便看见她嘴唇枯白,面无血色的躺在榻上。 他几乎不敢相信,她的病态,甚至比当日她中毒还要更胜。 顾怀辰踉跄地走上前去,控制自己颤抖的双手,缓缓抱起她,她就像是一个瓷娃娃一般,躺在床上,毫无生气。 他眼里有泪,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子恒泪流满面,跪在榻旁:“您当时已无气息,娘娘为救您,求了仙人,连取二十一日精血才,才能让陛下起死回生。” 怀里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面上有了些许波动。 “咳咳...”夏盼忽然眉头一紧,缓缓睁开双眼,看见眼前的人,一如他少年模样,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游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开心的落了泪,转而问顾博衍,声音颤颤道:“衍儿,我是不是,在做梦,我看到怀辰了。” 顾博衍早已声音哽咽:“母后,是父王,父王刚刚醒了过来,御医们说父王身体已经无虞。” 夏盼欣喜极了,脸上竟有了一丝血色,手颤巍着抚上他的脸,他怎么哭了? 是自己又惹他生气了吗? 她微微开口,试探道:“怀辰?” 顾怀辰早已哽咽难言,只是点着头,抓着她的手:“我在。” 夏盼难掩喜悦,又看了看顾博衍,跪在地上的子恒,和忍不住也落了泪的宫明。 “那你们都哭什么?” 顾怀辰看着她胸口,溃烂的血肉透过内衫,他眼中满溢心痛:“你怎么给自己搞成这样?你不是神仙吗?” 夏盼看了看自己的心口,笑着:“这不碍事的,就当我还你胸口的那几道刀伤了,现在我也不欠你了,省的你成天宣扬你为我留的那几道刀疤。” “御医!御医!”顾怀辰大声喊到。 “你这不是为难他们,我是医仙,我身体什么样我都知道。” 夏盼笑着,转而对顾博衍道:“衍儿,你带他们都下去吧,我想和你父王说说话。” 顾怀辰再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着她,任由她说了许多许多,直到她又沉沉的睡下。 那日后,夏盼正常吃喝,调理,身子竟在短短几日好了起来。 夏盼知道,这不是她好了,而是那颗仙丹的作用。 顾怀辰似乎也明白什么一般,将大半公事交给了顾博衍,腾出大把时间陪着夏盼。 而对于这位用一己之力救回陛下的皇后,也是没人敢多说什么的。 入春 入春七日,曲凉焕的心情,经历了乍暖,到平静,到还寒,再到烈日焦灼... 曲凉焕扶着自己的头,走进了自家的凉亭,打着哈欠,微微鞠躬叩首:“陛下,娘娘,早...” 夏盼笑容可掬,伸着手,拉了曲凉焕坐下:“哎呀,这么客气呢,这不是你家吗。” 曲凉焕嘴角一抽,缓缓坐了下来,一边迷茫的接过自己家丫鬟递过来的热巾擦手,一边想到:这确实是我家,但是我宁愿没有这么个家。 本接道顾怀辰的旨意说,想来曲府小住两日的时候,曲凉焕是欣喜万分的。 曲家有曲凉青在朝。 曲凉焕他确是个闲散公子,管的是家中的产业,从顾怀辰和夏盼继位,入宫后,他们很少见面。前些日子更是出了那样的大事,他心里很是担忧。 于是听到这个消息,曲凉焕精心打点了一番,喜气洋洋地迎接帝后大驾。备了好酒好菜,等着两人到来。 两日内,他们推杯换盏,忆起当年种种,不由得涕泪交加。 再两日,曲凉焕有些迷茫。说好小住两日的,但看着两位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啊。特别是,当自己父亲说,给二人备了院子时,咱这位陛下只摆摆手,说他住不习惯。 非要带着娘娘,挤到他这侧院来。他这侧院,虽说往日里也招待过他们这些人,但总归没住过这么多人吧。 说是微服私访,那一院子的暗卫,一院子丫鬟婆子...将他精心伺候的花花草草,也糟蹋的差不多了。他的心也凉了... 再后来。 曲凉焕有点受不了了,有句古话,距离产生美...乃是真理啊。 帝后二人,如同在自家园子里一般,霸占着他的亭子,霸占着他的林子,上了他的游船。 总归就是恩恩爱爱,你侬我侬,用着他的地方,硬喂着他吃了不少犬粮。 饶是曲凉焕多想他们,现如今,也审美疲劳了。 特别是,他平日里就是散漫惯了,这帝后做客,陛下和王后娘娘都醒了,在你园子里赏花呢,你能安安稳稳的继续睡大觉吗? 显然,他是不能的。且就两人一醒,那院子里千呼万唤的万岁,万安的,他想睡着也着实难了点。 于是,在第七日被吵醒后,曲凉焕认命地起了床。梳洗后,来到已经铺开阵仗,准备吃喝闲聊赏景的帝后二人身边。 “今儿,咱是想游船呢,还是想看些什么字画?”子恒耷拉着头,顶着黑眼圈,问着眼前两位神采奕奕的祖宗。 夏盼摇摇头,神秘的探过身子,眉一挑:“今日,给你选媳妇。” 曲凉焕木讷地点点头,眼睛都没睁开:“嗯,选吧。” 接着他猛然清醒,仿佛刚刚还在做梦一般,“蹭”的直了身:“选什么?” 夏盼眼睛笑成一条缝:“媳妇。” 曲凉焕脑子“嗡嗡”地响了一会,他甩了甩头:“给谁?” 顾怀辰抬眼,扫了一下他:“这就咱三人,你感觉呢?” 曲凉吓得顿时清醒,喝了口茶:“这,就不劳陛下和娘娘操心了。” 本夏盼就是说来逗他玩的,看着他也醒了,于是也好奇几分:“你这么多年不娶妻,是看上谁家姑娘,曲老不同意吗?” 曲凉焕一笑,摇摇头:“我活的随性,不想被家庭束缚。” 夏盼缩了回去,偷偷在顾怀辰耳边道:“我就说他是个断袖,你还...” 曲凉焕再也忍不住了,一手将旁边擦过的帕子丢了过去,也不管什么君臣礼仪了,指着夏盼鼻子就喊道:“你才断袖呢,你全家都是断袖!” 夏盼哈哈大笑,扶着顾怀辰的身子来回闪避:“那你气急败坏什么!” “你等着!” “你起来干什么!” “你别跑啊!” “啊!!” “你!!” 顾怀辰只是在一旁笑着,看着两人在这亭中,欢脱的跑闹,一眼看回了从前... 入夏 顾怀辰被夏盼简单易容,变成了个年轻的书生。而夏盼也是将自己打扮成小公子模样。 原因很简单,他们去的地方,不太方便,让人知道。 媚娘和卉儿,是没想到,帝后登基后,他们俩还能同时出现在醉花楼的。 两人就这么在醉花楼小住下来,侧院已是被卉儿和媚娘住下了,且那侧院对于夏盼和顾怀辰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于是上好的雅间,两人一住就是小半个月。 两个人整日划拳,对诗。 再不就是喊上媚娘,卉儿她们,凑一桌麻将。然后再大醉一场。 但醉后的夏盼,总是哭哭啼啼的,后来大家也就不让她喝了。 这不,又是一次嗑瓜子的局面,夏盼眉一挑:“晚上喝酒啊?” 媚娘,卉儿,同顾怀辰迅速用眼神开了个小会。决定集体否决掉这个提议。 “夏娘,”卉儿率先开口:“你知道明个是什么日子吗?” 夏盼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这几日过的,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别说日子了。 媚娘突然打了个响指:“端午节啊。” 夏盼恍然大悟一般“啊”了一声,接着皱了皱眉:“是该和衍儿一起过...” 顾怀辰点点头:“要不...” “要不喊他一起来吧!”夏盼突然神采奕奕,眉飞色舞道。 顾怀辰的脸抽了抽:“爹娘带着孩子一起逛花楼,这个事吧,多少还是有些诡异的。” 夏盼撇撇嘴。 旁边的媚娘和卉儿已是笑得不行了,帝后一起来逛花楼,听起来更诡异点吧。 “那明天回宫吧,”夏盼撇撇嘴,把衍儿也的确是丢的久了一些了:“哎,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 媚娘笑了:“你还记得醉花楼,端午节的传统吗?明天一早一起吧,晚点再回宫吧。” 夏盼嘿嘿一笑,便应了下来。 次日,夏盼和顾怀辰起身准备回宫。 两个不大的小厮笑嘻嘻跑了进来:“媚娘说,要给公子们绑上彩绳,求神仙保佑,身体无虞。” 夏盼笑着从兜里掏出赏钱递了过去。 她笑嘻嘻的问着顾怀辰:“可听过这个说法?” 顾怀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彩绳,摇头:“从未” 抓着顾怀辰的手,思绪飘远道:“这是凡间,也是民间的说法,我也是在这,从临风临熙口中听到这种说法的。” 然后带着顾怀辰一同走到庭院,醉花楼一如既往的关门谢客,一如既往有着姑娘们排的节目。 只是吃着粽子的夏盼和顾怀辰,大多已经不认得罢了。 第一六零章--秋冬 入秋 盛冉被安排了这么个去北荒巡视的工作,着实有点诡异... 北荒虽有骚动,但绝对不足为患。盛将军亲巡,众朝臣都觉得,有点大材小用,也怕让北荒恐慌。但顾博衍还是将此事定了下来,陛下也是点了头的,还准了家人同行,朝中便也无人敢再说什么了。 盛凌年纪还小,九公主实在是不放心将他抱到宫中,去呆上个把月。最后还是拒绝了与盛冉同行,留在了盛府。 顾当盛冉带着一小撮精锐出京的时候,看着宽敞精致的马车,以及里面便装出行的顾怀辰和夏盼时,内心懊悔不已。 “陛下,我回去接小九还来得及吗?”盛冉减速,驾着马,来到马车旁,说道。 夏盼正和顾怀辰坐在车门旁,看着两侧风景。 顾怀辰摇了摇头,冠冕堂皇:“你是工作去了,岂有回头的道理。” 盛冉扫了一眼二人,自己的确是工作,但绝对不是拿的什么巡视北荒的工资,而是给这俩位做保镖头子的工资。 一路上走走停停,五、六日的路程,硬是走了半个月。 北荒不同于突厥,突厥有牧场,有山脉,正逢兵强马壮之时。北荒则是漫天黄沙,了无生机,每年都要拿大笔银财来大晏换些粮草,才能过活。 所以,盛冉知道,这是一次自己徒增出来的差事。 那一日三人行至临近边境,在一处城池歇了下来,夏盼与顾怀辰穿上当地人的衣服。 那处的女人习惯带着面纱,夏盼不喜五颜六色的沙丽,选了个深色的带上,转眼说话,顾怀辰和盛冉都皆是一怔。 “夏娘...”两个字,从盛冉口中,没有意识地飘了出来。 接着他便怼了怼顾怀辰:“我算知道你为什么当初能看出来,夏娘是个美人胚子了。”她那双眼睛,着实生的好看了些。 顾怀辰一挑眉:“你最近,可是什么话都敢说了。” 盛冉摊摊手,打着哈哈:“是您说出门在外,不要太过张扬,不要有尊称的。” 顾怀辰瞥了一眼他,走过去,拉起自己媳妇的手,末了,还用另外一只,拉了拉夏盼的面纱。 盛冉翻着白眼,怒吼道:“我有媳妇了,你从小就这么提防我干嘛啊?” 是了,既然盛冉话说到这了,作者也要帮他解释下前因后果不是? 从小,盛冉就是被安排着陪顾怀辰玩的,原因自然是当时的太子对顾怀辰并不放心,而他自己又大他们几岁,早已经到了干正事的年龄了。 于是盛家的泼皮小子,就成了陪玩的最佳人选。 少年时,盛冉和顾怀辰,一人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在宫中御花园里摸鱼,都有种说不出的器宇轩昂。 从江南学习回来后,盛冉也是被家里憋得够呛,两人更是一拍即合。 于是这京都顶顶尊贵的两个公子,整日泡在各家花楼里,后来又一起成了聆音阁的常客,只是有一点... 俩人口味着实像了点,经常看上同一个姑娘,这叫各家掌柜都有点犯愁。 顾怀辰想到这,心里是有点后怕的,若是当初夏盼以真容示人,估计盛小将军说什么也要凑合一下的。 若是夏盼来选的话,怕是更偏向这个大漠黄沙的边疆,而非皇宫那个牢笼。 于是顾怀辰又是狠狠地剜了盛冉一眼。 夏盼看着二人,很懵地问着:“刚刚你们在说什么?” 顾怀辰抢鲜搂着夏盼走了出去:“你不是想吃羊肉泡馍,走!” 盛冉自是没有顾怀辰那些弯弯绕绕的场子,只是在后面嗤笑两声,便跟了过去。 “喂!等等我啊!” “不等!” “你俩有钱吗?” “...” “啊哈哈哈哈哈。” “你们两个,怕是加起来还没有博衍大吧...” 入冬 天凉了些,夏盼的身体便开始虚弱了起来,夏盼知道,这一年的期限快到了。 顾怀辰虽然没有问过,但他也隐隐明白,夏盼的日子越来越少了。且她的身体,也支撑不了她再离宫许久了。 一日,夏盼算得晚上会有大雪,这是入冬来的第一场雪。 顾怀辰想了几瞬,低头看着手里捧着暖炉,躺在摇椅上的她说:“我们回辰王府吧。” 夏盼愣了一下,这是闹哪出? 顾怀辰显然没准备跟夏盼商量,遣了子恒,三言两语交代着。 夏盼笑着,一如这一年来一样,他说什么,她都只道声“好”,她的时间不多,没有可以用来浪费的。 同他便装出了宫,马车吱吱地驶入辰王府,这个充斥着她最好的回忆的地方。 她将撕心裂肺的痛苦,留在了醉花楼。独独将全部的爱,压在了辰王府。 她被他拉着,走进府中,这时天上已然开始飘雪了。 脚下的石板路,她曾带着衍儿一格一格地跳过。路过的桃花树,那被压弯的树干,是她整日翻身上去小憩留下的。还有这院子... 一草一木都带着她的气息,经年不散,只一眼,便重新鲜活起来。 亭中的餐食早已在她小转的时候准备好了,那亭中已经厚厚的帷幔,拉了三面,另外一头烧着一只火炉,暖极了。 夏盼刚要抬手动筷子,顾怀辰便拉下了她的手,在夏盼充满疑问的目光中,浅声道:“再等等。” 夏盼也不问,只笑着将筷子放下,重新躺倒他的怀中。 没有半柱香的功夫,几个人匆匆从院外跑了进来。 顾博衍到了跟前,才笑着道了句:“父王,母后。” 然后便将狐裘一脱,随手交给了身边的临熙,临熙将狐裘抖了抖雪,挂在离火炉不远的衣架上。 入了座,夏盼才笑着说道:“你终于舍得将临熙从泸州禁军中调回来了?” 顾博衍爽朗一笑,终于有了几分少年模样:“他自己升了职,回的京都,儿臣可没出手。” 夏盼看了看临熙,不知这是多少年不见了,她突然眼中一酸,微微笑着,眼中带着欣慰:“我们临熙,长大了。” 临熙本来就端着一颗激动的心,来的辰王府,本这么多年,他在禁军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以为克制自己还是做得到的。 但就这一句话,临熙顿时泪如瀑布,“噗通”便跪了下来。 砰...砰...砰... “三叩还养恩。” 砰...砰...砰... “三叩还师恩。” 砰...砰...砰... “三叩还荐恩。” 九叩过后,久久不能起身。夏盼已是落了泪,她的那个小团子,依旧是那个小团子啊。 临熙的泪滴在地上,雪花打在他的棉袄上,他的头死死抵在地上。 那是一个少年郎,洪浪清晰,却又哽咽吞呜的声音:“您的教诲,明熙未有一日敢忘。” 夏盼点着头,脸上笑着,声音却不如从前般欢快明晰了:“那便好,这些年,你做的很好。起来吧。” 少年郎仍在地上抽泣,身体也还在颤抖。 这时走过个青年,平日里总冷着的脸,带着几分笑意,一把提溜起来地上的人。 “多少年了,你还是那个没出息的样子。” 夏盼破涕而笑,看了看这桌上的铜火锅,腾腾的冒着热气,便懂了。 顾怀辰也是一笑开口道:“都坐下一起吃吧,我着人,备了六人的份。” 子恒笑着,推着两人进了亭子,显然,根主子一桌吃饭这个事情,他做的比较顺手。 夏盼心里很酸,也很甜。他太懂自己了... 那热气升腾的炉边,那个穿着狐裘和金丝靴的娃娃,终于和这个棉衣棉靴的小团子,又坐到了同一个亭内,围着火炉,笑着说话。 除夕 除夕很快便到了,宫内又是裹了一层红。 宫宴开了,又是那几出歌舞,换汤不换药的,夏盼看着很是无趣。 端着一副皇后该有的样子,顶着虽然已是最简单的样式,但依旧不轻的满头朱钗,一本正经对顾怀辰道:“当日我第一次来宫中过年,也不觉得这歌舞如此无趣啊。” 顾怀辰也憋着笑,一脸正色对着夏盼道:“你整日里看醉花楼那些新奇的戏码,自然觉得这些穿的一丝不漏的舞娘无趣。” 夏盼忍着笑意点点头。记起第一次来宫中过年的事,于是一笑对着顾怀辰说:“当时我被父王唤进宫中,其实也没注意什么歌舞的,一直提心吊胆。” 说罢,她又想起了陈年旧事,生气道:“当时我第一次正儿八经与父王说话,我吓得啊,我当时就一直在心底骂你来着。” 顾怀辰皱眉:“干我什么事?” “你说了你保护我来着,当时父王说话,我感觉自己,随时要掉脑袋!” 看着夏盼认真地在生气,顾怀辰忍不住偷笑。 夏盼更气了:“你笑什么!我当时真的很生气,你知不知道...” 两人也不管什么天家威仪了,顾怀辰一把搂过夏盼,笑着点头:“好好好,那你说,要我如何偿还你...” 坐在储君位的顾博衍,本没注意到龙椅上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听见殿内,瞬间响起无数“吸溜”的咗酒声。 着实诡异了点。 身旁的王妃推了推他,他才望向殿下一顺水的朝臣,都在面色尴尬,恨不得戳下了自己双眼地捧着酒杯,一顿咗。 于是才转头望向主位,接着便满脸黑线,叹气一声。 对于他父王和母后这般行径,他是...见怪不怪了。 漫天烟火,于全京都来说,是一年的开始,于夏盼来说,却是这一年的结束。 她是看不到明年的春芽的... 但顾怀辰陪着夏盼度过了春夏秋冬,走过了四季,似乎她也没了遗憾。 那京城红砖上低落的水滴,宣告着冬季的结束。 夏盼还是着人将软塌搬至了夜湖,她靠在软垫上,着实有些累了。 她穿着她喜欢的素色衣服,没有穿华服,一只狼骨簪子将发束起。 顾怀辰从远处走来,先是神色暗了暗,后又笑着走了过去,躺在她的腿上,他很久没这样做过了,但今天,他很执着。 “怎么想起来了夜湖?” 夏盼笑着伸手挑起他的一缕青丝,绕在指间。 是啊,她从前,是不喜欢来夜湖的,这人造的景色,对于她这个看遍人间美景的挑剔少女,是无趣的。 可少女垂暮,一身反骨,变成一具病体。 突然今日发现,就算是这夜湖也是美的。 “自然是选个好地方和你说再见啊。”夏盼不想骗他,她笑着,看着爱人的模样。 顾怀辰是知道的,他眼角突然流出了一道光线,怒斥她,却不敢抬眼看他:“瞎说话。你总是这样,捡些我不爱听的说。” 夏盼正在绕着他的发打圈的手停了停,接着继续笑着:“那你不爱听,我便不说了。” 顾怀辰突然就像是被堵住了喉咙,拼命地吞咽着,良久,才微微抬眼,看着眼前的姑娘。 “这一世的时光,对你来说太短,同我们做梦一般...”他眼里的泪划过脸庞,触在耳中,湿漉漉的。 夏盼尽力笑的很美:“我会记得的,它刻在我的骨子里,不会消失的。” 夏盼控制住自己的心跳,控制着眼中的潮湿。 她到底还是要说些谎话的,她是会记得,可回到仙胎里,这短短几十载,便会被她自身的的灵气炼化掉。 时间越久,炼化的越干净,变成了梦一般,你记得,却不会再痛苦,开心,再为他牵扯一分情绪。 “我也会记得,”顾怀辰喉咙滚动:“若是孟婆逼我喝那碗孟婆汤,我便跳到业川中,自毁了魂魄。” 夏盼捂着他的嘴。 “我啊,是回去做神仙了,你这般是做什么。他们要你喝,你便喝,我是神仙啊,我会去寻你的。”夏盼看着他的脸,眼前却是他的少年模样。 她好累,她似乎看到司命在等了。 她闭上眼,仍能看见他的模样。 他一身紫色长衫,青丝半束。侧卧美人怀,一抹好看的眸子,勾了她的魂。 “怀辰,就像你说的,此生有你,生能尽欢,死亦何憾。” 顾怀辰猛地起身,一把抱住她:“不要这样对我。” 她睡着了一般,但仍在笑着,微微开口。 “别做傻事,别再任性了,等我,等我去寻你,再...” 还未等话说完,手中的那只狼骨簪子,悄悄滑落,伴着顾怀辰无声的泪,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一六一章--莲儿,日出了。 一夜间,青丝变白发,顾怀辰坐在夜湖湖畔,纹丝未动,怀里的人已没了呼吸,但似乎温度还在。 他抱着她,静静地,连露水滴落的声音都清晰异常,太阳的光辉渐渐从湖面跃出。 他终于动了动眼皮,干枯的唇微微触碰。 “莲儿,日出了。” “父王!”在他身后,跪了一夜的顾博衍,再难控制,泪水夺眶而出,缓缓叩头:“让母后歇下吧。” 夏盼没看到那日辉。 看到夜湖朝阳的,是飘在空中的夏莲儿。 司命正在等她,见她从那具凡胎脱身。司命一笑,将她抱紧怀中。 夏莲儿一怔,想要转身。 司命扣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他轻轻说道:“不要看。” 夏莲儿的元神正在归位,脑中一片混沌,只呆呆地点了点头,由着司命将自己抱在怀中。 终于,过了良久,司命似乎觉得她的元神稍微稳定了些,才将她松开,目光淡淡地朝着湖边望去。 司命携着夏莲儿站于云中,她只看了一眼,便又似回到了那具凡胎中一般,心如刀绞,泪不自抑。 他们看着所有人无不哀呼不已,只顾怀辰一人,似是听不见周围的声音,然后忽然晕厥过去。 夏莲儿下意识的身体往前,却被司命一把扣住了手腕。 那已经是凡间的景象了,她,只能旁观。 “父王!” “陛下!” 场面混乱不已。 司命看着身边的夏莲儿泪流满面,叹气一口:“走吧,他并无大碍的,天后娘娘还在等你。” 夏莲儿知道徒留无用,脸色惨白,随着司命进了云中,再看不清地面了。 从因果门出。 这一世的爱恨嗔痴,都烧灼着她的身体,她失了的二十一滴精血,从她的仙身上的痛楚便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了。 那是修为涣散的感觉,身上血脉逆流,一时间竟有些困不住自己的元神了。 她猛地跪在了因果门外,一口鲜血喷洒而出,她抓着司命的袖子,就要倒去。 司命当下慌乱,伸手从她的眉心抚上,朝着她的灵台探去,一瞬间便面色惨白。 这二十一滴精血,加上人间的尘气,几乎是要了她的仙命了。 司命赶忙将灵力注入,先是困住她体内的尘气,将她救醒了,才叹一口气。 夏莲儿被司命箍着回了缀霞宫,她修为散去半数,被司命带去他的宫殿疗伤。 司命拼了老脸,在天后那求了情,准她闭关三日再出来回话。 天后娘娘终究是允了。 可未等司命回宫,夏莲儿便跑了。 司命细细勘察,才知道她去了玄机阁。那阁中的仙子,之前都与她相处的不错,自然也没多拦着,便让她进去了。 司命赶到时,夏莲儿正跌坐在玄机镜前。 司命咬着牙,伸出一只手指想骂她,可看她一脸呆滞,便又狠狠地将手指收了回去。 “怎么会呢...”她知道司命来了,可还在喃喃自语。 司命生气地翻了个白眼,看向镜中。 顾怀辰在她死后三年也因哀思过度,随她而去。义子继位。 司命皱着眉头:“这又如何了?” 夏莲儿抬头:“他是帝命,死后如何转世,应有记载。” 司命叹气:“别管了,你现在就是要闭关,把你的尘气炼化掉。这十几年光景,很快便会过去。” “你帮我去地府走一遭吧。”夏莲儿转身,神识已经回来了几分,眼中也开始混沌:“若是找不到,就算了。我与他的缘分,可能也只有这一世了。” 司命点头,他的莲儿,自然他要宠着:“那你回去缀霞宫,闭关去,我一日之内,便能来回。” 夏莲儿点点头,又看了看那玄机镜,终于起了身:“好。对了,霏雪的魂...” 司命本已经转了身,听到这,转头摆了摆手:“雪狼去看过了,帮她求了情,地府的规矩你也知道,受个几年的刑法,便送她去处好胎。” 夏莲儿这才放心,点了头回到屋中,看着司命仙光飞走。 夏莲儿在司命的法坛上闭关修炼,本应将那凡尘俗世炼化干净,却不料,越陷越深,无法自拔,竟逼的自己血脉逆转。 她赶忙停下,闭关之事,怕是要等着司命给她个结果后,回雪峰上,要师父帮忙了。 司命的确很快,在夏莲儿还在梳理的时候,便回来了。 “我去了,我与那无常鬼有些交情...” 夏莲儿突然好奇,打断道:“哪个?” 司命翻了个白眼:“你说哪个,另外一个变态,满三界,除了地府那位冥王,有几个敢说跟他有几分交情的。” 夏莲儿想了想,“哦”了一声,一副了然:“好看,好撩的那个。” “你到底要不要听了?!”司命有些羞怒,掐着腰问道。 夏莲儿点头:“你说吧,我听着。” 司命稳了稳自己的心绪:“他说,顾怀辰消失六界中了。” “什么?”夏莲儿饶是已经变回神仙,也不敢相信司命现在说的话。显然这个事,也超出了她做神仙的认知范畴了。 “对,他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收到要去勾这么一位皇帝的魂魄,的消息。”司命点点头,当时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可比夏莲儿还要激动,反应之大,让那个无常爷,微微挑眉,看了一眼他。 夏莲儿突然头痛欲裂,接着胸口又开始钝痛,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司命赶忙将她拉回法坛,用着强夏莲儿十数倍的灵力,稳住了她的心脉。 “你休要再想此事了,你执念太深,身体已是开始反噬,”司命皱着眉,传了仙音给她:“你灵台尚且不稳,如果再继续想下去,迟早走火入魔。” 夏莲儿强行压下心头的念想,点头道:“我知道了。” 三日后,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夏莲儿跪在天后娘娘面前,听着旁边的负责天规戒律的归元神君,念着自己和司命犯下的诸多罪状。 司命越听越难受,皱起了好看的眉。 他倒是无妨,那两万多年的修为,已是上仙的身体几乎是接近神身的强度,什么刑法对他来说都不算太难熬。 这也是他平日里胡作非为的依仗,虽说他看起来不靠谱了些,但也确实是个天宫里修为在第一梯队的神仙了。 可夏莲儿不一样,她算上成精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千年的功夫。 虽说在医仙精纯的仙光庇护下,她已是在千年就成了仙身,但到底也只是个小仙,这些罪状加在她的身上,她承受不住。 司命越听越慌张,直抬头看着天后娘娘,满脸的求饶。 可天后娘娘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华贵的气势下,有着几分无奈。 司命拉了拉夏莲儿,她倒是说话啊,求求情啊,平日里哄得天后娘娘那么开心,犯了什么错都能哭一顿糊弄过去。如今怎么下凡几日,成了哑巴了。 夏莲儿没有动,她心里混乱的很,劈便劈吧。 司命看了一眼她,气的直翻白眼。她呆呆地跪在一旁,魂魄都跑的不知去了哪里,一点想为自己开脱的意思都没有。 “夏莲儿所犯数罪,应处以六道火雷刑。”归元神君面无表情地合了卷轴,开口说道。 司命当时便震惊在了原地。九到火雷型足以,将一个突破成神的上神劈到修为只有仙境。但凡是上神以下,全都要灰飞烟灭。 六道火雷刑,自己挺不挺得过去都不好说,更何况是莲儿! 司命凤眼狠狠地等着归元神君,平日里就看不上他!日日板张臭脸,长得好看,不干好事。 归元神君显然感受到了这一道炙热且不怀好意的目光,先是瞥了一眼司命,确认他又重新低好头认罪后,又拿出另外一卷卷轴。 重新念起了夏莲儿这一世界行的善事,怀的苍生之心。 司命立刻收回成见,狗腿的点着头,又是一道尊重的目光投了过去,果然好看的仙,都不会太坏。 “综上所述,功过相抵后,”归元神君又看了看天后娘娘,低头汇报道:“应受三道火雷刑。” 司命焦急地看着天后娘娘。 三道火雷型,夏盼若是在她全盛的情况,再加固下她的修为,也只有三成机会抗住。 如今这个身体,这等同于让她去送死。 天后娘娘避开司命的目光,似是累了一般,点了点头,朝着归元神君道:“立刻行刑。” 夏莲儿终于有了反应似的,她,似乎是快死了。 是真的死了。仙的死,是元神俱灭,魂飞魄散,消散于六界之中。任你大罗神仙,无上佛祖来了,也再寻不到她这么个雪莲了... 夏莲儿最后三叩九拜,微笑起身,淡淡笑着:“谢娘娘这百年来的照顾了。娘娘珍重。” 司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夏莲儿! 不可能的! 这会要了她的命! 司命顾不上什么礼数了,飞身过去,头一回的诚心诚意地跪了下来,一把抓住天后娘娘的衣角。 “天后娘娘,莲儿本就道行不高,现在失了半身修为,真的挨不过这三道火雷刑。” 看着司命万年都难得一见的认真,天后娘娘只是叹息一声,冷静道。 “她违反天规,就要挨这天规的刑法,不用多说了。” 再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天后娘娘便出了殿中。 天兵已经来了,司命闪身站到夏莲儿面前,难得的将自己的玄机羽扇现了出来。 凤眼里透着一个顶尖上仙该有的威严:“谁敢。” 归元神君皱眉,飞身定在玄机羽扇前一尺的地方。 “今日是我掌刑,司命星君,要与我切磋一下?”归元神君一身玄衣,目光冰冷地盯着司命。 司命咬唇,从牙缝里钻出两个字:“归元!” 是了,这天宫能和司命比划的神仙不多,偏归元算一个。 夏莲儿一笑,拉着司命拿着玄机羽扇的手,故作轻松道:“我太感动了,你为了我都能拿出这扇子,我以为,你只会为他一个人如此呢。” 司命知道她在说笑,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他摇着头,红着眼眶:“你熬不过的。” 夏莲儿尽力笑的自信了些:“我试试看。” 司命微弱地摇着头,看着两个天兵硬生生从自己面前带走夏莲儿。 归元神君也仅仅是再看了他几瞬,便转身朝着天雷台行去。 司命转眼间跟上,间隙捏诀将一只玉简飞去雪峰,她那个老头师父,就算是闭关也要过来求求情吧。 司命站在天雷台下面的云端,看着夏莲儿一步步走上去。归元神君面色冷漠,玄色的仙气划开空气,五条捆仙绳迅速收紧。 看着夏莲儿的手脚、腰部都被紧紧捆住,司命在回忆。 他无聊了万年,这天宫的神仙都太无趣了,他这样的性子也是不适合在天宫交朋友的。 终于等到了她。 一只小小的雪莲精,笑语嫣然,眼睛里透着灵光,鬼话信手拈来。 看到他伤痕累累回了天宫,会跑过来帮他疗伤,顺便问上一句:“这次又是火神大人怎么了?” 难道日后的数万年时光,又要变成自己一人了吗。 眼看着归元抬起了手,一道玄色的灵力从他指间汇入天雷台。滚滚火雷自天而降,朝着夏盼劈了过去。 司命用尽力气,将自己修为护在夏莲儿身上,可只是一道火雷劈下,修为如他,也是即刻便晕了过去。 夏莲儿只感到一层精纯的灵力包裹全身,这灵力她熟悉,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层灵光,帮她硬生生挡了一道火雷。 “司命!!!” 她哭着朝着那道倒下去的白色身体喊道。 “一道火雷而已,他这万年的仙身,不碍事的。”归元冷漠的看着哭红了眼的小仙。 这便是他不喜欢这些小仙娥的原因了,什么本事都没有,犯了错,也是身边人扛着。 “担心你自己吧。” 夏莲儿抬头,第二道火雷已经近在咫尺了。 火雷加身,灵台仿佛被震碎了一般,身体被撕裂开来。 只是晕过去之前,她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元神,熬不过,这第三道火雷了。大概等着自己的,就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 接着她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第一六二章--天道之罚(大结局) 司命强行起身时,第三道火雷已经在半空中了。 司命看着捆仙绳上的小姑娘,元神已是七零八碎了,三魂七魄都已是从她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她那具仙身,已是困不住魂魄了。 司命当下根本来不及去想是先帮她将魂魄推回仙身,还是修补她的元神。 只是又匆忙将灵力裹了过去,试图帮她躲过最后一道火雷。 可那火雷更快,还未等司命的灵力聚集,那火雷已是贯到了夏莲儿头顶。 司命眼前一黑,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 突然,一道更为精纯的灵力,速度更盛司命十数倍,刹那间便将那道火雷弹开。 那深厚的修为荡开,这灵力是极为纯净的颜色,不是一般的神仙,甚至不是天宫里,司命熟悉的任何一位。且,貌似也不是夏莲儿的老头师父。 虽然救下了夏莲儿,让司命松了一口气。但司命还是皱起了眉... 那道仙影又是极为迅速地飞身来到灵台,人家可没像司命一般,直接晕了过去。 这多少是让司命有些挫败感的,因为他清晰地从归元神君淡淡的目光里,看出了些许嘲讽的意味。 那道仙影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司命惊掉了下巴。 精纯的灵力极为迅速地割开了,平日里别人碰一碰都会遭到反噬的捆仙绳。这时,归元的脸色也很是难看。 啥叫捆仙绳? 连仙都能捆得住,两道灵力就给割开了? 就连司命都看不下去了,但是,归元神君却并没阻拦,只是恭敬的站到一旁,看着这道仙影,折了自己的宝物。 为啥? 因为他离得更近,看得出来是谁。 司命也飞身而去,就在这个功夫。 那牛逼的仙影掏出一只冰玉雪莲,迅速将夏莲儿的魂魄聚集,又伸手探了探她的灵台。 好看的眉微微皱起,将姑娘的元神暂时聚拢,便转头对着司命道:“借你的缀霞宫一用。” 司命刚落停,看着眼前的人,下巴还未合拢,那道仙影已是朝着他的缀霞宫飞去了。 只留着他结结巴巴说了一句:“风,风神,风神?!” 归元已经俯身恭送完毕,起来拍了拍司命的肩膀:“一道火雷而已,劈成了结巴。” 接着又“啧啧啧”了一番,玄衣飞上云端,缓缓离去。 司命已经来不及想为什么他一道玉简,没叫来医仙,却叫来了风神了。他匆匆起身爬上自己的云,好像还咳了两口血,才迅速回了缀霞宫。 等他赶到时,风神已经在修补夏莲儿最后两片元神了。 司命火急火燎地来到自己宫殿,门未关,风神正背对着门口,浩荡的灵力裹在夏莲儿的身上。 司命刚要垮门而入,便感觉到屋内的神力,穿到自己身上。 元神惧畏,仙体不受控制的感到惧怕。 一瞬他便懂了,老老实实地站在自己殿外,一边咳血,一边看着殿内的风神大人仙姿卓约地修补着。 看着这道人神共愤的仙姿,他不禁花痴几瞬。 同样是挨了一道火雷,自己现在这个情况,别说是修补元神了,就算是将元神拿起来,估计都是哆哆嗦嗦。 再看看人家,一道火雷,跟个没事人一样。 就在司命犯花痴的这个功夫,风神已经将夏莲儿的元神修补的差不多了,抬脚出了殿。 司命就算再荒唐,也知道见一位远古上神,是多么重大的事情,就算是天帝天后,出来也是要拜上一拜的。 于是司命将那些繁琐的礼仪,在脑子里一堆的话本杂物中间,拎了出来,再过了两遍。 照猫画虎地跪了下来,三拜九叩一番。 然后听着风神“嗯”了一声后,才敢起身。 一抬眼,司命脸就红了,风神大人长得也太好看点吧。 “咳咳,”又是一口鲜血,司命赶紧低下头,现在自己这个身体,实在不是很适合瞎想:“风神大人。” 风神终于开口道:“她的魂魄我聚于你那冰玉雪莲中了,已经放入她的灵台,呈着元神了。” 司命脸更红了,我的天啊,这声音也太好听了吧,这才是神啊... “是。” 风神听着这一声带着娇喘的“是”,不禁眉毛跳了跳。 “她过些时候便会醒,本尊身上有伤,先回雪峰闭关了。” 说罢,仿佛也不想多留一般,神身一闪,便消失了。 司命还在原地“啧啧啧”,连团云都不用,接着又是一口血咳了出来,才匆匆收了念想,跑进宫中宁息定神。 夏莲儿醒来,便是自己在缀霞宫里了,除了有些虚弱以外,没什么感觉。 她眉毛一挑,踢了踢旁边的司命:“我挺过来了?” 司命被她一脚踹翻,起身翻了个白眼:“你当你自己是天生神根啊,还你挺过来了。” 夏莲儿微微思考了下:“那是你帮我又挡了一道火雷吗?” 司命叹气:“我想了,可惜没来得及。” 看着夏莲儿困惑的目光,司命从头给她讲述了下刚刚瞬息万变的整个事态发展。 夏莲儿越听越迷糊,但往自己灵台探去,确实发现自己的魂魄都被暂时束在那朵冰玉雪莲中,而自己的元神,也的确是支零破碎,又被人拼接起来了。 “这冰玉雪莲他从哪得来的?!” 司命还在描述风神大人那惊天地泣鬼神地神姿,夏莲儿一把抓住他,只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司命仿佛看傻子一样看着夏莲儿:“我上哪知道去,风神大人总共跟我只说了三句话。再说了,你都不好奇风神大人一个上古之神,怎么会搭救你?” 夏莲儿听到前半句后,目光便暗了暗,而后勉强道:“难不成是跟我师父有些交情?你不是说,风神大人也住在雪峰之上吗?” 司命撇撇嘴:“还有啊,你这灵台只有最熟悉的人进得,我也就算了,风神大人怎么也探得?你真的跟他没什么交情?” 这回换成夏莲儿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司命了:“你觉得呢?我但凡能跟风神大人沾上一点光,我至于挨着么些苦?!” “可是...” 夏莲儿起了身:“大概就是上神之尊,咱这小小禁锢,对人家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吧。” 她笑着对司命说道:“这次真的谢谢你!多了也不说了,你也受了不少的疼,先闭关两日吧,我回去休息,两日后我来寻你。” 夏莲儿闭关两日,将自己的元神勉强归位,可那朵冰玉雪莲,她真的没法不去想。 或许风神大人知道,他去哪了。 于是第三日,夏莲儿出现在缀霞宫,穿的异常水灵,看的司命眉头一紧。 “你要干嘛?”她一贯是爱穿素色的,这一套水灵灵粉嫩嫩的仙娥衣裳,看的司命有些怕。 “人家风神大人救命之恩,我虽然只是一个小仙,但也是懂规矩的,也不能不去谢恩吧。”夏莲儿 司命眯起了狭长的凤眼,上下打量着:“你还有这份心思,我怎么不知道。” 夏莲儿抓着他,就往门外走:“走吧,边走边说,你的云团呢,快点。” 司命皱着眉将云唤出,随着夏莲儿一起朝着雪峰飞去。 这一路着实远了些,可能这也是风神大人将自己的宫殿置于那的原因。他一向来无影去无踪,不喜被人打扰,更不喜天庭这些繁杂的事情。 “啊!” 不只是飞到了哪一地界了,司命突然大叫一声。 若不是夏莲儿实在是见怪不怪了,就这功力的尖叫,准能把她吓得滚到云下去。 夏莲儿翻着白眼:“老大不小了,这么不镇定。” 司命一副了然模样,手指着夏盼。这云着实不大,他的手指伸直了戳在夏盼的肩头,一下下地怼着她。 “你就是为了去问那个冰玉雪莲的事是不是!” 夏莲儿没理他,眼看着就到了雪峰,看见了那个仙气最重的峰。 于是,打打哈气,跳下他的云,将自己的小云团唤来。 乘着小云团飞去了,气的司命在后面骂着她。 夏莲儿跳下云团,稳稳停在仙宫前。 【凌清宫】 夏莲儿撅了噘嘴,自己在雪峰峰群中,住了千年,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处仙宫。 司命也跳了下来,同样皱着眉,看着这凌清宫,心里揣的也是同样的疑问。但他也是万万不会在一位神尊的宫门口,说出什么不敬的话的。 夏莲儿试探着手触结界,那结界竟然自己散出一道。 两人闪身进了殿中。 宫内竟然也无人通报,一个仙娥都没有。 夏莲儿和司命互相看了几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退,有些尴尬。 这时,宫殿的大门竟打开了,两人忙走了进去。 一进宫殿,便见到一位仙气浓厚,法力精纯的上神。 那背影也是姿态不凡,只叫人看了一眼,便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 夏莲儿忙俯身,恭敬道:“小仙夏莲儿,当日得上神庇佑,感激涕零,无以为报,特来谢恩。” “咯咯。”上神貌似心情甚佳,不知为何声音有几分的亲切。 风神转身,已是一瞬便来到夏莲儿面前,笑着看着眼前的小仙娥。 “莲儿怎知无以为报呢?” 这声音? 夏莲儿顿时头皮发麻,整个人都不停地颤抖,呼吸停滞里一般。 她忍住巨大的冲击,吞了一口口水,缓缓抬头,只看到风神腰间,挂着那枚血玉,色彩极艳。 夏莲儿猛地起身,还未见他容颜,便听他朗声笑着道:你这前尘记忆,我也还你。 然后一道仙光拂过夏莲儿眼前。 一瞬,千年。 那时她还是一直雪莲,扎根在一座极为凌冽的雪峰之上。 她尝了万年的寒霜之苦,未有一丝他怨。她经了万年的冰风之凌,未有一丝自艾。 所为天生灵根,便是她。 眼看着她要幻化人形,一头瘦弱的雪狼拖着身体来到她的面前。 就在那雪狼张口时。 当时,风神自水神处回雪峰,恰巧看到,看到了饥肠辘辘的雪狼。 自然也看到了,那颗自己种下的一株雪莲竟然已经要幻化人形了。 风神一怔,他都险些忘记,这里还有自己种下的雪莲了,于是千年千年的过,那十几株他种下的雪莲,一一没能扛过这雪峰的凌冽。 独独剩了这一株,扛过了他的寒风。 于是随手提剑,夺于雪狼之口。 将这一狼,一雪莲,提回了凌清宫。 他们本有了慧根,养在灵力浓厚的凌清宫中,不久便幻化了人形。 他授她医术,传她法力,她和雪狼,在他雪峰修炼百年,得道成仙。 后来,夏莲儿生了情愫,但她一个刚刚得道的小仙,爱慕上神,便是肖想,对神明怀揣那样的心思,便是罪过。 一层层反噬,一次次天劫。 都是天道对她的罚。 风神替她挨了数次劫难。 最后将她送到天宫。 “你帮我照顾好她,将我滚入因果门历劫,也算应了那些个人的心。”风神彼时,站在天宫中,一身的潇洒,对着天帝说道。 天帝怔了怔,皱着眉说道:“那些个神族之人,我还是能控积分的,你不必如此。” 风神一笑:“算了,我也是,要避开她些时日,我会将她的记忆改了,了了她这份苦。” 同时,夏莲儿在天后娘娘的寝殿,苦苦哀求,天后怜爱,默许了她下凡陪伴,授意司命,将她一起滚入这因果门。 可谁都不料,风神下凡前,一道改了她的记忆,只当做她师承医仙。 天后娘娘按计划,寻了她的错,生气道让她也去常常人间七苦,便去普华天了。 当天后娘娘回了九霄殿,听天帝说了风神改了她的记忆后,有些眼晕。 只叮嘱天帝,再莫要多说一个字,本就已经改了他们的天理,若是影响命数,岂不罪过。 如此,便有了这凡间一世。 因、缘、果互生。 一世纠葛,一世情苦,仍是天道给他们的一道劫。 仙光拂过,夏莲儿的回忆突然归位,这千年种种,一一闪回。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他一身紫色长衫,青丝半束,眼里宠溺,腰间的血石熠熠生辉。 她眼里雾气渐浓,跪了下来:“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