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歌》 第一章 五厘米的距离 刘青崖站在三中破败的大门外看新生名册的时候,正好看见沈小柯提着行李箱朝大门这边走来。她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穿灰色衬衣的沈小柯。也许是因为沈小柯,那段时间她对灰色衬衣相当敏感,一看见穿灰色衬衣的男生她的心就不由得哐当地响一声,随即就有逃开的冲动。 逃开人群的刘青崖开始在这个她即将生活三年的校园里游荡。清风吹起她刚刚修剪过的短发,她觉得从未有过的惬意。她走到小卖部,买了一杯橙汁慢悠悠地喝起来。走过教师办公室的时候,她侧身看见布满灰尘的玻璃窗上自己的短发和格子衬衣都处于很良好的状态。于是她很轻快地上了二楼,走进高一(5)班的教室。 单枪匹马的刘青崖一进教室便有人时不时地盯着她看。她被众多陌生的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于是随便捡了后排一个隐蔽的小角落便坐下了。 高中生活的第一天就这样开始了。刘青崖一个人坐在小角落里,不知道这时候的自己能干些什么,又该干些什么?于是,在这一刻无所事事的刘青崖开始趴在桌子上睡大觉,她觉得周围这些陌生的面孔和吵闹声都让她厌烦。 不知道睡了多久,当刘青崖醒来的时候,看见讲台上站着一个穿灰色衬衣的矮个子男人。又是灰色衬衣,刘青崖敏感的神经一下子清醒过来。那个矮个子男人唾沫横飞地在讲台上讲开了,内容大都是怎样适应高中生活呀如此种种的。他因为长了一口难看的龅牙而讲起话来很不自然。很显然,这个长着一口龅牙的矮个子男人让刘青崖失去了听他讲话的兴趣。正在这时,旁边一个男生凑过来跟她搭话。 “你叫什么名字?” “刘青崖!” “什么?” “聋子呀你?没听见算了!”刘青崖冷冰冰地答道。对于主动搭讪的男生,刘青崖从来没什么好感。这似乎是她刘青崖与生俱来的骄傲。而事实上,你从她的外表丝毫看不出端倪。从外表上看,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个性张扬的女生。较之那些打扮妖娆的80后女生,刘青崖的打扮很是朴实。她喜欢穿质地很粗糙的格子衬衣,土色或者军绿色的休闲裤,很简单的帆布鞋,留很随意的短发,仅此而已。她是一个很简单的女孩。她自己这样想,许多认识她的人也这样看。可是,来到三中这个她并不熟悉的地方,已经没有多少认识她的人了。除了沈小柯。想到沈小柯,刘青崖觉得很纳闷,照理说他不应该在这里出现。交通局副局长的公子来到三中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上学不是自毁前程吗?以他爸爸的人脉,去一中完全不成问题。就算不用他老爸的关系,以他们家雄厚的经济实力,区区几万块择校费又怎么会看在眼里? “初来咋到,我们相互之间都不怎么熟悉,等大家都有些了解以后我们再通过竞选来确定班干部的人选。现在,我就先指定一些同学为暂时的班干部。首先,顾涛为班长,刘青崖为学习委员。请顾涛和刘青崖两位同学站起来让同学们认识认识。刘青崖同学?” 矮个子班主任的讲话把沉思中的刘青崖拉回了现实。她听见班主任重复叫了她的名字两遍,于是便稀里糊涂地站起来。得到大家一片如雷贯耳的掌声以后又稀里糊涂地坐了下去。之后班主任又讲了些什么她也没怎么理会。她只是在想,这个长了一口难看的龅牙的男人为什么偏偏选她当学习委员呢?在她的意识里,当班干部这档子事简直就是费力不讨好!爱管事吧,人家说你是班主任的小特务,不爱管事吧,人家说你不够负责。总之就是难。当然你也可以说她这人太自私,没有为人民服务的意识,完全辜负党和人民的教导。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不过这就是她的性格。她想起以前沈小柯苦口婆心地教育她的样子。他说,刘青崖,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当个班干部嘛,那是老师看得起你。这也是锻炼自己的机会。这对你以后升学呀什么的都大有好处!他这样说的时候,刘青崖正好看见他清秀的脸上冒出了几根毛茸茸的小胡子。她那个时候觉得沈小柯还真是个小美男子呢。他的脸长得像略施脂粉的女人的脸。他的睫毛很长,像假的一样,他的眼睛很黑,像一汪深潭。他笑的时候双眼迷离,像蒙着一层潮湿的雾气。他很高,初中的时候,他是班里最高的男生,而刘青崖是班里最高的女生。以前,望着沈小柯的时候,刘青崖总是想,我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得高过他呢?可是,他170的时候她165,他175的时候她170,似乎永远都是相差五厘米。后来终于有一天,刘青崖发现自己可能再也不会长高了的时候,突然就沮丧了。她想,她与沈小柯的距离再也不是短短五厘米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龅牙班主任已经结束了他那马拉松似的讲话。紧接着便是发新书了,虽然刘青崖是临时学习委员,但龅牙班主任还是把发新书的重任交给了她和班长顾涛。顾涛是她来到这个新环境后认真打量过的第一个人,不仅仅因为他是班长,还因为他高高的个子,健康的古铜色皮肤和灿烂的微笑。刘青崖喜欢看这样的男孩子,就像看着一个疼爱自己的哥哥。 等到大家几乎都把新书整理好放进自己的课桌以后,晚自习下课的铃声也拉响了。高中生活的第一个晚自习就这样结束了。刘青崖回到散发着浓烈霉味的宿舍洗脸刷牙,然后倒头便睡。虽然这个陌生的地方让她厌恶,可是,她总是会很快习惯的。她觉得自己就像她以前种过的那颗指甲花,怎样的大风大雨都打不倒她,怎样恶劣的环境她都能很快适应。她是这样一个坚强得有点过分的女孩,这一点,从她瘦弱的外表你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当刺耳的铃声灌进刘青崖的耳朵的时候,她梦见自己正在吃饺子,忽然那个装着满满一碗饺子的大搪瓷碗就不见了,可是她就是看不见是谁拿了她的碗,她想把眼睛睁得更大些,好看得更清楚,可是她睁得越大反而什么也看不见了,然后她就醒了。虽然总觉得觉没睡够,但是第一天上课的新鲜感还是把刘青崖从床上诱惑起来了。 第一天上课,刘青崖去得很早,教室里还没几个人。刘青崖拿出崭新的语文课本放在桌子上,因为觉没睡够的缘故,她的眼神呆滞。突然,她发现她坐的最后一排竟然只有两个桌子,而前面居然还有可以插下一个桌子的缝隙。她觉得她坐在只有两个桌子的最后一排感觉怪怪的。于是她把自己的桌子挪到了前一排。可是她没想到,就是因为她挪了课桌,居然让一个无辜的男生闹了个大笑话。 杨宇天是那天走进教室的最后一个学生。他一走进教室就一屁股坐在了刘青崖的旁边。在伸了一个很长很舒服的懒腰之后,他准备拿课本了,可是却意外地发现桌子被上了锁。 “oh! my god! 谁把我课桌给锁了呀?”他疑惑不解地看着那个被锁着了的课桌很久,终于相信它是真的被锁了。气愤的杨宇天走出了教室,不一会就拿着半块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捡来的砖头砸开了课桌。砸开课桌的杨宇天颇为得意。他打开课桌,拿出崭新的英语课本正准备读,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做似的停了下来。他侧过头,很奇怪地朝着刘青崖笑了笑。 “刘青崖同学,早啊!” “没你早!”刘青崖依旧是冷冰冰地答道。她想起这就是昨天那个问她名字的男生。由于第一印象不太好,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啊?这不是顾涛的课本吗?怎么放我桌里了?”杨宇天惊声叫起来。然后他发现他课桌里的课本全都写着顾涛的名字。他望望刘青崖,又望望自己的课桌,然后他走到后排,打开后排的课桌,居然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课本全都在里面。他终于绝望地发现自己撬错了锁。这时候,刘青崖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侧过头来看着这个新学期碰到的第一个倒霉蛋,这是她第一次仔细打量他,其实这个倒霉蛋长得还算对得起江东父老,五官端正,鼻子很挺,像动过整形手术一样。只是个子不太高。175的样子,刘青崖断定杨宇天绝对不会高过自己5厘米。这样想着,她开始为自己170的个头得意起来。 就这样,她认识了杨宇天,很多年以后,当她想起她与杨宇天相识的情景总是忍不住想笑。虽然后来事实证明他是她生命里让她哭得最多的人。 第二章 遗失的水晶鞋 刘青崖的高中生涯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进行着。日子简单而潦草地过着。除了午睡被数学老师强行剥夺用来做课后练习让她很是郁闷以外,其余的种种她都慢慢地接受并习惯了。比如,龅牙班主任极不自然的讲话姿势;比如,总是混乱又肮脏的食堂;比如,又臭又拥挤的公共澡堂…… 刘青崖有似乎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看见过沈小柯,这让她觉得很奇怪。三中这么小,怎么可能一次碰面的机会都没有呢?她站在教室的窗子边,望着窗外老榕树的枯枝,一股凉意侵袭全身,她想,原来秋天这么快就到了。这时候班长顾涛走过来,将一张折叠成心形的蓝色信纸递给了她。 “(3)班一个男生叫我带给你的。记得买可乐犒劳我哦。”顾涛说着,做了一个自以为很帅的手势,然后走开了。 刘青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信纸。沈小柯龙飞凤舞的笔迹映入眼帘: 晚自习下课后,学校大门外的老榕树下等我。不见不散。 小柯 “哼,瞎掰!”刘青崖把信纸揉成一团,塞进了课桌。开始抄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数学习题。可是,她一看见那些讨厌的x,y 头皮就发麻。于是,她又打开课桌,将信纸拿出来,抚平了重新叠好,塞进了军绿色休闲裤的大口袋里。 整个下午,刘青崖都因为口袋里的纸条而惴惴不安。甚至在化学老师重复地叫了她的名字两遍她都没有听见。倒霉的刘青崖被告知下课后到老师办公室“谈心”。这无疑让她的心情十分沮丧。可这时候她的同桌杨宇天却给了她一个雪上加霜的阴险的笑。她当时想,杨宇天这个小人真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所以,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刘青崖都不再搭理他。 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下课的刘青崖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来到了校门外的老榕树下。远远的就看见了身着一身灰色休闲服的沈小柯,她不知道沈小柯为什么那么偏爱灰色?刘青崖顶讨厌这样的颜色,像快要下雨的天空的颜色,让人觉得沉重又阴霾。 “以为你不会来呢?不是总像躲瘟神似的躲我吗?” “有吗?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干嘛无缘无故躲你。”刘青崖有些底气不足地答道。 “最近——过得还好吧!怎么总没看见你?” “一般吧,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上学。一直以为你会去一中的。”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觉得我有点阴魂不散了?” “哪有?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刘青崖说着抬起头看沈小柯,他又长高了,他的脸长得更加地棱角分明了,一双黑眼睛依旧迷离,笑的时候像蒙着一层潮湿的雾气。深秋的夜晚凉凉的,校门外的小路上,疯长了一夏的野草凝结着晶莹的露水。夜风吹过,不由得一阵凉意袭遍全身。刘青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她有些后悔没有在出门的时候在格子衬衣外面加件外套。 “冷吗?”沈小柯换了一副少见的温柔腔调问她。刘青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于是,沈小柯的灰色外套便披在了刘青崖的身上。刘青崖抬起头来看沈小柯,虽然他冷得嘴唇有些发乌,但是她还是觉得那晚的沈小柯很好看,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落难王子。 那晚回到宿舍以后,沈小柯就开始失眠,刘青崖的影子一遍比一遍清晰的在他的脑子里晃荡。他觉得她那沉默又骄傲的笑容真是要命。对于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公子,你能想象得到,从来都只是别人来巴结他的份儿,可是,从认识刘青崖开始,他不自觉得就总是想去接近她,巴结她。她让他拥有舍弃一切的勇气。他还记得他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他甚至愿意舍弃一包他最爱的金丝猴奶糖去跟她套近乎,可是,那个倔强的穿格子衬衣的女孩却并不领情。他因为她的不领情而处处为难她。在她值日的时候把擦黑板的刷子藏起来;把一大包毛毛虫放在她课桌里。甚至写匿名的情书塞在她的课桌里,然后再去向班主任揭发她早恋。可是,一看见她倔强又委屈的眼泪他的心就软下来,他甚至后悔这样伤害她。后来,他主动向班主任申请做她的同桌。在经历了种种考验之后终于赢得她的信任,成了她的好朋友。沈小柯觉得,与刘青崖同桌的那些日子是他长这么大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她的一颦一笑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觉得从未有过的春风得意。不过,她笑的时候很少,大多的时候她都是安静地坐着,或者看着窗外尘土飞扬的土操场发呆,或者认认真真地做习题。那段友谊持续了半年,后来就上初三了,分班的时候,沈小柯被分到了实验班。而成绩平平的刘青崖则被分到了平绩班。 那时候他们所就读的那所中学每个月都会有一次针对毕业生的检测,如果考试不过关,实验班里的学生就有可能被分到平绩班。于是,沈小柯在第一次月考的时候交了白卷,不顾班主任异样的眼神,毅然决然地分到了平绩班。那个时候的沈小柯已经把那份所谓的友谊悄悄地转换成了懵懂青涩的爱情。他开始不停地给刘青崖写蓝色的折叠成心形的信纸。炽热地讲述着他对她青涩又狂热的爱情。他觉得那段被叫做花季的时光因为有刘青崖无邪的笑脸装饰而显得明亮。可是,她却像躲瘟神似的躲他。甚至是擦肩而过,她也不向他打招呼。可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一路追来。他知道,以她的成绩只能考三中这样的二流学校。于是,他在中考的时候交了半张白卷,并且在拿到三中的录取通知书以后不顾副局长爸爸强力的反对硬是来到了这里。这个最早走进他心里的女孩让他拥有舍弃一切的勇气。纵使她再不领情,他也义无反顾地一路追来,英魂不散。 第二天下早自习的时候,刘青崖正要去食堂吃饭,刚走到门口,便被拥挤的人群吓得退了出来。虽然饿得肚子都在抗议了,她也不得不一脸沮丧地往回走。刘青崖走到小卖部,要了包方便面,打了开水便准备回教室,却在穿过小卖部的小巷里被一个高个子男生截住了。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个高个子男生便将一个装着牛奶和三明治的塑料袋塞进了她的怀里。刘青崖一脸疑惑地打开袋子,发现里面有一张蓝色的折叠成心形的信纸。 你这个大笨蛋,早上能吃方便面这么没营养的东西吗? 沈小柯的笔迹依旧龙飞凤舞,他的语气嚣张又霸道,刘青崖觉得又气愤又有那么一丝甜蜜。其实,初中的毕业典礼她之所以没有去参加,是因为怕看见沈小柯。躲他是因为怕他发现自己的心虚。怕他看见藏在她心里的那一份眷恋。在那样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她像很多女孩一样,矛盾又敏感。在她的心里,沈小柯就是童话里气宇轩昂的王子,可望而不可即。他像钻石一样,走到哪里都有美丽的光环围绕着他。 他有显赫的家世,有一张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俊脸,还有无人能及的智商。而她有什么呢?她的父母都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没有美丽的脸蛋,也没有逼人的才气,并且智商平平。她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像是站在王子面前显露原型的灰姑娘。他的情书,她就姑且看做是一个无聊的花花公子的戏弄吧。她这样想,并且开始有意识地躲着他。她想,熬过了毕业,我们就各奔东西了,以后谁还会记得谁呢?她用一个暑假的时间来遗忘那个她所谓的花花公子。可是,当再次看见他的时候,她只能无奈地承认,他的影子依然如水落石出后的坚硬磐石屹立心底。 可是,这次,她再也不要逃避了,纵使是无聊的捉弄吧,她也要像一只扑火的蛾子那样,义无反顾地扑向那团熊熊大火。但如果不是无聊的捉弄呢,那么她就是王子遗失的灰姑娘,现在,他的王子拿着那曾经无心遗落在他宫殿里的水晶鞋一路找来了,那么,以后,是不是王子和灰姑娘就可以幸福地在一起了呢? 第三章 也曾幸福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刘青崖在高中生活的第一个冬天里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两个词的涵义。那个冬天,因为有沈小柯陪伴而显得格外温暖。 每天早上,沈小柯都会给刘青崖送早餐。短短几个月时间,刘青崖发现自己居然长了5公斤。看见自己小小年纪就显现出了发福的迹象,刘青崖决定每天晚上都要去跑操场。当然这一决定不能让沈小柯知道,不然他要笑掉大牙了。 那天晚上,刘青崖换好运动鞋便去了操场。却在那里意外地碰到了杨宇天。说是冤家路窄还真是一点不错!真是想不到这个矮冬瓜也喜欢锻炼身体呢。刘青崖这样想着的时候刚好与迎面跑上来的杨宇天迎面相撞。 “刘青崖同学,你也来跑步啊?” “是啊是啊!”刘青崖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真是没说过一句中用的话,别看鼻子长那么挺,其实也就是一白痴加傻逼。还是一阴险毒辣超没同情心的白痴加傻逼。刘青崖在心底骂开了。骂到过瘾的时候她真是巴不得现在就踹这个矮冬瓜两脚。可是最后她忍住了。因为两个月前杨宇天以56票的高人气替代了她学习委员的职务。这时候她要是踹他,岂不是要被那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造谣生事说她刘青崖小肚鸡肠吗?所以她忍了。并且还不得不和这个她超级讨厌的家伙共用一个操场跑步。那个晚上跑完步回到宿舍以后,她发誓,再也不去操场跑步了。 又是一个周末到了,周六晚自习的时候,顾涛又带来了沈小柯的蓝色信纸。现在顾涛似乎已经成了刘青崖和沈小柯的专职信差了。每次送完信,他总是一脸不满地说,刘青崖,什么时候才买可乐犒劳我呀? 星期天的早晨,沈小柯早早地出了校门。因为怕老师知道,他决定到校门外的老榕树下等刘青崖。姗姗来迟的刘青崖被一身臃肿的羽绒服包裹得严严实实。大老远她就看见了沈小柯,在寒冬清晨的浓雾里,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他今天例外没有再穿灰色的衣服,而是换上了蓝白相间的条纹毛衣。这样的沈小柯看上去比较温暖,无论是白色或者蓝色都好,总比阴霾的灰色好,至少让人不那么压印。刘青崖这样想着,并看见白色的烟雾不断从他的嘴里冒出来,他冷得直搓手,刘青崖看见昔日那双修长的大手上长满了冻疮,不由得有些心疼。 那天,沈小柯第一次吻了刘青崖。在三中的后山山顶上。由于山上的小路太窄的缘故,他们一直是一前一后地走着。也许是因为有些紧张,刘青崖走得有些快,以至于把沈小柯落下了一段距离,当沈小柯追上去的时候,刘青崖刚好转身,两个人撞了个满怀。四目相对的时候,沈小柯温热的唇便堵了上去。 那个周末在刘青崖所有关于初恋的回忆里,可以算是一个短暂而幸福的时刻。那天他们走了很多路:狭窄的山路;铺着小碎石的山间公路;散发着泥土气息的田埂;其间还经过一个石头砌成的小桥。小桥的桥头有一棵老黄角树,老黄角树的根须很多,像生命里某些无法摆脱的纠缠一样,盘根错节。黄角树的旁边,几个中年农民正在砍一棵稍微小一点的柳树。刘青崖看着冰凉的钢锯锯断大树的枝桠,她转头问沈小柯,“你说,它疼吗?” 沈小柯把手放在刘青崖的头上,把她的一头短发揉得有些凌乱。 “会吧。大树也是有生命的,无论坚强还是脆弱的生命,要结束的时候,总是会疼的。”沈小柯一边说着,一边抓过刘青崖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哈气。 那天,刘青崖靠在沈小柯有些单薄的肩头送走了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 第四章 圣诞节的烟火 当那年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降临这座南方小镇的时候,刘青崖正在政治老师近乎催眠的讲课声中昏昏欲睡。天空是压抑的铅色,沉重的扣在三中的上空。凛冽的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破败的教学楼。刘青崖把脖子尽可能多地缩进高领毛衣里。握笔的手因为戴着沈小柯送的羊毛手套而显得十分笨拙。她不时转头看看窗外阴冷的浓雾,觉得天冷得有些过分。而隔她两个桌子的杨宇天则认真地做着笔记。想不到这个矮冬瓜还真是个死书呆子呢,虽然看起来白痴了点,说起话来也白痴了点,但学习上还是值得肯定的。刘青崖不禁有些许佩服起他来。不过,她一想起沈小柯,似乎眼前的这些个小男生跟他比都没得比。她又忽然有一丝得意。想起沈小柯,她的脸上顿时弥漫出无法掩饰的笑意。 那年的圣诞节因为一场大雪的降临而显得格外地有气氛。在沈小柯精心的布置下,那个圣诞节是刘青崖有生以来过得最浪漫奢侈的圣诞节。在后来的日子里,刘青崖还过过很多个圣诞节,一个人,两个人,或者很多个。可是,在刘青崖的记忆里,那是她一生中过得最刻骨铭心的圣诞节。 下午的时候,纷飞的小雪丝毫没有停的意思。高一(3)班的教室里,沈小柯的位置空着,课桌紧锁。鼻梁上架了一副厚镜片黑框眼镜的数学老师扶了扶眼镜,简单地问了一下沈小柯的去向,空座位旁边的牟飞替他撒了个小谎,说他感冒请假去了医务室。这冰天雪地的大冬天,感冒是常有的事,所以他这个谎也撒得合情合理像模像样的。数学老师也没再追问什么。可是,牟飞自己倒紧张得手脚冰凉,额头冒汗。也许是因为很少撒谎的缘故吧。 牟飞来自农村,从小家境贫寒,不知道是因为从小营养不良还是因为遗传因素,他个头虽然高高的,却长得像竹竿一样瘦弱,脸色苍白,眉宇间透着些许英气,一派落魄文人的摸样。他智商虽赶不上沈小柯那般高,但是由于心思都花在学习上,基本上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类型,所以,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刚开始认识沈小柯的时候,牟飞对他盛气凌人的纨绔子弟摸样嗤之以鼻。不过慢慢相处下来,他又不禁为他惊人的智商所折服,特别是他的理科天赋,更是让人望尘莫及。牟飞因为从小学习都好,特别是在理科方面,在初中的时候一直被视为老师的得意门生。中考他的数学只以一分之差与满分失之交臂。本来以他的成绩是可以进一中的,但是因为三中当时承诺免他三年学费,这对于一个贫困学子来讲无疑是很大的诱惑,于是,他有些遗憾地留在了三中。本来以为在三中这种二流学校以他的天赋加上平日里的勤奋刻苦,他的理科应该是无人能及,不料却遇到了沈小柯这样的对手。两个人经常一起切磋较量,日子一长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上次他还帮沈小柯给刘青崖送过一回早餐呢。原本以为像沈小柯这样的富家公子看上的一定是校花级别的妖娆女生,不料却是这样一个穿着朴实大方的清瘦女孩。说实话,他对这个穿粗糙质地格子衬衣的女孩很有好感。有时候,他看见她一个人在学校的林荫道上走着,会时不时地看天,那些从树荫缝里掉下来的太阳光斑洒在她光洁白皙的脸上,他觉得她像一首忧伤的情诗。没有瑰丽的华章装饰,读起来却一样让人眼睛潮湿。 对于沈小柯跟刘青崖的爱情进展,虽然他没什么兴趣听,但因为沈小柯很有兴趣说,于是他几乎是什么都知道。可是,这次圣诞节怎样过,沈小柯却一个字也没跟他提过,只顾一个人悄悄地捣鼓着什么。并且最近他的逃课次数猛然上涨,虽然沈小柯一向都有逃课的癖好,但是最近逃得特别勤。更奇怪的是有一次牟飞到到学校外面去买复习资料的时候,居然在书店对面的一个餐馆里看到沈小柯在那里打杂。这件事让他纳闷好久。沈小柯一个月的生活费都够他牟飞一学期用了,怎么还会去给餐馆打杂。而且那段时间的沈小柯一改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作风,居然变得非常节俭起来。平日里他都是在学校外面的小餐馆吃饭的。那些天他居然也跟着牟飞一起去吃食堂的硬馒头和冷稀饭。不过,奇怪归奇怪,他也懒得去问。反正他这个同桌令他奇怪的事多着呢。他才没那个闲心去管别人的闲事呢。 将近吃晚饭的时候,沈小柯气喘吁吁地回到教室,一到教室他拉着牟飞就往外跑,一边跑着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兄弟,帮个忙,帮我搬点东西。完了请你吃饭。“ 沈小柯拉着牟飞来到了校门外面的街道上,不知是穿过了几个小巷子。最后一辆三轮车出现在他们面前。三轮车的后座上装了满满一车的粉色月季。在纷扬的雪花里,那些月季显得既恬静又倔强。 “搬到学校后面的荒地那边,没问题吧?”沈小柯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在不停地喘气。 “这么多花你要干嘛呀?”牟飞惊讶地问道。 “当然是送青崖!你笨啊!” “得花很多钱吧?” “还好吧,两块钱一朵,比市区便宜多了!” “哦,好吧,记得请我吃饭!”牟飞一脸无奈地答道。看着那些鲜艳的花朵,他心里想,在学校的食堂里吃顿带荤的饭菜都才两块钱呢,一支花都要卖这么贵。这么多花可以吃多少顿饭了啊。想到这里他有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你可记得请我吃饭啊!” “知道啦,原本以为钱不够呢,还去学校外面的餐馆打了几天杂工,累死了。不过这里的花要便宜很多。钱还剩很多呢。够请你吃顿酸萝卜老鸭汤了。”沈小柯不以为然地回答到。 就这样,两个大男生冒着小雪,把那些月季搬到了三中后面的荒地里。然后散开来,用所有的花枝摆成了一个大大的心形。一切完工之后,他们回到了学校。 那天沈小柯没有叫顾涛给他带信,他要给刘青崖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他记得她最喜欢的就是月季。她总是说,月季是世界上最勤奋又顽强的花朵,不管是百花争艳的春天,还是烈日炎炎的夏季,不管是花谢霜飞的秋天,还是冰寒地冻的冬天,你都能看到她含笑怒放的笑脸,她从来也不觉得累过。她又是那样顽强,你只要在一株月季上择下一个小小的枝桠,插在土里,她都可以神奇地活下来,等待花开。虽然没有牡丹的国色天香,也没有玫瑰的款款深情,更没有百合的清纯脱俗,但她就是爱她那份平凡,爱她那份倔强与顽强。 那天晚自习下课后,沈小柯在刘青崖回宿舍必经的小巷里截住了她。然后他把她拉到了学校外面的街上。虽然这是个发展相对滞后的南方小镇,但是,街上依旧有些许店铺的玻璃门上贴着圣诞老人的图片,有些店面还在门前装上了彩灯。又因为下雪的缘故,很有些过圣诞节的气氛。他们两个在街上并排着走着,因为这里离学校较近,他们隔得有些远。沈小柯不时地侧过头,看着刘青崖线条柔和的侧脸,他心里暖暖的。这时候,他们刚好经过一家书店,书店里放着舒缓深情的奥斯卡金曲——《my heart will go on》。沈小柯记得那是刘青崖最喜欢的一首歌。于是他陪着她走进了那家书店。他们在书店里随便看了看,突然刘青崖的目光被书架上一本精装版的《荆棘鸟》吸引了,她拿下来,看了看后面的标价,有些舍不得地放下了。这一切都被沈小柯看在眼里。 “喜欢吗?”他问。 “看看而已。不是很喜欢啦。”她说着自己先走出了书店。 他们正在街上走着,不自觉就走到了一家饰品店。这个小镇上的饰品店仅此一家。主要卖一些仿制的小玩意,虽然价格便宜,但来光顾的人依然只有一些喜欢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中学生,她们大都属于那种看得比买的多的类型。 “不送我件礼物吗?今天可是圣诞节哦!”沈小柯突然斜挑着眉问道。 “哦,好啊。”刘青崖把放着羽绒服兜里的手拿出来,开始在裤兜里摸索,终于在右裤兜里摸出了5块钱。 “喏,今天没带钱,只有5块哦,你想要什么?” “进去看看嘛,我选,你付钱。” 他们走进饰品店,进行了一番艰难地挑挑拣拣之后,沈小柯相中了一枚碧绿色的假玉石。假玉石被粗糙地雕刻成叶子的形状,玉石的正面刻着楷体的“我心永恒”。 “四块钱,付账吧。”那一刻的沈小柯突然天真得像得到了一包金丝猴奶糖的小孩子。 走出饰品店,沈小柯就迫不及待地摘下他脖子上那块光滑的乳白色玉石,把那块假玉石带上去以后,沈小柯把他的玉石栓在了刘青崖的脖子上。 “这是给你的礼物,我们家祖传的哦。每个沈氏家族的后裔都有一块。”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把嘴凑到刘青崖的耳边轻轻说道:“都是留给沈家未来媳妇的。” 他说话的时候,有暖暖的热气吹到她的耳根下,她觉得痒痒的。听到“媳妇”这两个字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热,估计脸已经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子。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沈小柯随即哇地一声惨叫开了。 走出饰品店,他们又在街上闲逛了一会,沈小柯买了一些烟花,然后他便把她拉到了三中后面的那片荒地。 看着满满一地的月季,刘青崖呆了。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沈小柯拿出那些烟火,开始在雪地上点起来,灿烂绚丽的烟火一簇接一簇地划上沉闷的天空,映着雪地里那些深情的粉色月季,刘青崖觉得自己就像置身于梦幻的童话。 第五章 生死恋歌 绚丽的东西总是显得短暂。所以才有英年的早逝,红颜的薄命,好景的不长。人的一生不过几十年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多数的人在大多数的时候是在经历苦难。张爱玲也曾说,短的是人生,长的是磨难。而这世上,大多的磨难是因为痛失所爱。失去可以有很多种,而唯有天人相隔的失去最让人无奈。 那年的除夕,刘青崖因为爸爸的升职而过得格外丰盛。虽然期末考试那个并不理想的成绩让她颇为难过了一阵,但因为那一年里快乐的事情总是比不快乐的事情多,她也就很快忘了那件事。 沈小柯在期末离校的时候答应除夕夜会来小镇陪她看烟火,这让她很期待。已经有十几天没有看见他了吧?突然觉得这短短的十几天过得这样慢。已经是傍晚了,除夕夜的烟火已经此起彼伏地冲上了天空。沈小柯还没有来。刘青崖站在自己房间的窗户边,看着窗外绚丽的烟火,她不由得想起圣诞节那次甜蜜的约会。想起沈小柯满是柔情的深邃眸子,她有些沉醉。这时候,邻居家的小妹妹小青来找她出去看烟火,不等她推辞,小青已经拉着她欢呼雀跃地走出了家门。而这个时候,沈小柯正躺在失事的大巴车里,躺在满是血泊的尸体中间。那天刚刚吃完团年饭,他就出了门,因为他答应刘青崖除夕夜要陪她一起看烟火。他已经有十几天没有见到她了,这十几天,他天天晚上都梦到她,她安静的笑脸燃烧着他的思念。上公交车的时候,车上拥挤的人群曾让他忧郁了一下,可是,想要快点见到自己心爱的人的那种心情让他走了上去。公交车在一个需要紧急转弯的路口刹车不灵,冲下了悬崖...... 沈小柯躺在冰凉的血河里,很费力地将眼睛尽可能地睁大.刚开始坠下悬崖的时候他还能感觉到天旋地转的疼痛.而现在,他似乎连这疼痛也无法感知了.只是觉得很累很累.很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觉.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抱着一本精装版的《荆棘鸟》和一盘奥斯卡金曲的光盘,里面有刘青崖最爱听的那首《my heart will go on》,那都是给她的新年礼物。可是,他依旧觉得很累很累,累得他连张开嘴巴的力气都没有。似乎是过了很久,他的眼睛睁得都酸痛了,可是,夜依旧黑得没有一丝光亮。他想闭上眼睛睡一会,也许等到天亮了,他就有力气去找刘青崖,她看见他给她带的新年礼物一定会高兴得欢呼雀跃。他们还要去很多很多的地方玩,明天的小镇一定会很热闹。不过,顶要紧的一件事呢,是先要为自己的迟到给她道歉,她说不定会生气。会翘起小嘴巴转到一边去,假装不理他。要是那样的话,他会假装走掉,然后躲在某个角落里偷偷地看她。等她真的以为他走了,并焦急地追出来的时候,他便会跑出去蒙住她的眼睛。然后一切的不高兴都会烟消云散了。呵呵,他现在多想看看她呀。哪怕是一眼。这样想着。沈小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世界上万千悲剧中的一个就这样发生了。很难想象,相爱着的两个人,当一个人正在岁末的爆竹声中欢呼雀跃的时候,另一个人却已经停止了呼吸。 当刘青崖知道这个噩耗的时候已经是新学期的开始了。那个时候,沈小柯的死已经在不大的三中传得沸沸扬扬了。刚开始的时候,她以为这只是一个恶作剧。虽然她对他除夕没有履行诺言很是生气,但是,她还是不想别人这样咒他。但是,当老师把这件事当作一个例子说给他们叫他们千万注意安全的时候,她的脑袋突然就一片空白了。 她用了很久的时间来相信沈小柯的离开。有的时候,她想用一个噩梦来诠释这一切,即便是自欺欺人。 可是,离开的人还是离开了。而那些想念他的人,却不会因为思念到达不了遥远的天国而放弃想念他。 那段时间,刘青崖开始出奇地沉默。她很少说话。有的时候,她看着窗外那些老树发出了新芽,心底便升起无名的难过。她想,沈小柯离开的时候一定很疼。她记得他说过,每一个生命在结束的时候都会疼。她真想好好地哭一场,可是,却没有一滴眼泪可以从泪腺里流出来了,借以发泄她的难过。那些淤积在心里的悲伤结成深深浅浅的结,填满了她空空的心房。 那些再也没有沈小柯的周末里,她开始抱着厚厚的学习资料回家。把自己的头埋在厚厚的书堆里,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深情款款的《my heart will go on》。音量开得很低,当一个人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去听一首歌的时候,便可以不用再想一些想起来很难过的事情。这个时候,眼泪也可以流得很轻松。像开了闸的洪水。那些郁积太久的难过都可以自由地流成泪河泪海。 第六章 冯末末的到来 冯末末是在那年的初夏来到三中的。那天中午,刘青崖正在写数学作业,正为一个难解的三角函数题而冥思苦想的时候,只听见同学们一片唏嘘声。她抬起头来。看见龅牙班主任把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孩领进了教室。班主任简单的介绍说这是转学来的冯末末同学。然后说了一些希望大家好好相处之类的话,便把冯末末安排在了刘青崖的旁边。这个时候的刘青崖才忽的发现自己身边原本是顾涛的课桌已经很久没有坐过了。她这才猛然想起,顾涛已经转学了。她侧过头来打量这个新来的同桌,终于明白刚才同学们唏嘘的原因了。那个女孩穿着一身棉质的碎花连衣裙,剪裁得体的连衣裙凸显着她发育完好的窈窕身量。她五官精致,白皙的皮肤显得吹弹可破,脸颊略带婴儿般的粉嫩,十六七岁的女孩,本就是青春靓丽的年纪,稍加修饰就是一朵华丽怒放的牡丹。 几天相处下来,刘青崖发现这个女孩不仅有着牡丹一样国色天香的容貌,也有着牡丹一样的大度与霸气。她的性格外向活泼,很快就和她旁边的杨宇天打成了一片,他们铜铃般的笑声常常惹得刘青崖的反感。不过,冯末末倒是丝毫没有发觉,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自己旁边的这个瘦高个女孩好像不是很喜欢说话,所以她在她面前一直显得小心翼翼,虽然有时候有跟她搭话的欲望,但几次话到嘴边,却又因为觉得唐突而咽了回去。 后来有一次上数学课,老师抄了一些题在黑板上叫学生练习。刘青崖拿出自己的作业本。写着写着就走了神,刚好老师又点到了她的名字,她木讷地站起来,茫然不知所措。这时候,冯末末递过她自己的练习本,并指给她应该答哪里。事后还给了她一个嫣然的微笑。也就是那个友好的微笑,使得她们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很多。 后来,那些铜铃般的笑声就变成了三个人的了。日子在那个炎热的夏季来临的时候变得像滑过指尖的流水。热闹总归有热闹的好处,至少可以让人暂时忘却一些烦恼。这样可以把日子用来好好地“过”,而不是“熬”。 后来想想,要是人能一辈子那么热热闹闹地过着,也许也并不见得是什么坏事。白天一起上课,一起做题,一起到拥挤的食堂打饭,晚自习的时候聚在一起谈谈心。有的时候也一起逃课,一起坐在荒凉的草地里仰望天空。难过的时候会沉默,开心的时候会笑,三个人,一起,单纯的友谊让人快乐。总记得,那年的夏天里,仙人掌在午后的大雨里开着艳丽的黄色花朵,根脚长满青苔的石阶上掉着几株漫不经心的紫罗兰,墙外的老树开出大朵大朵苍白的花朵,沾满了眼泪一样的露水,潮湿的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带着灼人的温度。 刘青崖突然觉得,那些疼痛的过去,因为没有被人提起而变得很淡很淡了。原来,遗忘悲伤的方法就是永远不去提及。 眼看着暑假近了,对于就要分别的两个朋友,刘青崖的心里涌出许多不舍。她只是不知道,离开了热闹的她应该怎么过。人有时候就有这么奇怪,习惯了某些人的陪伴,这些人要是突然不在了,就会觉得舍不得。可是时间这东西从来都是公正严肃的,它从来不会因为你快乐就放慢脚步,也不会因为你伤心就加快脚步。 所以,期末还是如约而至了,暑假还是如约而至了。 第七章 冯末末的爱情 过了一个潦潦草草的暑假,新学期开始的时候就要面临分科的问题了。杨宇天信念相当坚定地选择了文科。刘青崖虽然知道自己的文史成绩不好,但想到从此可以不用再学习讨厌的物理和化学,并且文科数学又相对简单一些,于是也选了文科。冯末末则一直摇摆不定。三中向来重理轻文不说,眼光放远讲,就算是毕业的大学生,理科生也相对好找工作一点。再加上她自己各科成绩都还不错,也看不出有什么优势科目,所以她犹豫了很久也拿不定个主义。最后在刘青崖的建议下决定以抓阄的形式来决定读文还是理。 于是,在那个还有些炎热的九月的下午,他们三个都趴在桌子上,六双眼睛都盯着冯末末纤细的玉手。只等冯末末将一个纸团小心翼翼地打开。 “哈哈,是文科耶!”刘青崖有些兴奋地叫道。 冯末末则咬咬牙,一副命由天定的表情。 杨宇天也因为不用少掉一个朋友而露出了笑容。 因为高二(5)暂定为理科班的缘故,刘青崖一行读文科的人都要搬到隔壁的(4)班教室。 搬课本的那天,刘青崖看着自己坐了一年的课桌突然有那么点感伤。没想到高一这么快就完了。她再看看旁边冯末末的课桌,也是曾经顾涛坐过的那张课桌,上面还留有杨宇天那半块砖头的痕迹呢。想想这一切,都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一样。而今天,她却要走了。不过想想她的两个朋友都要和自己一起搬走,心里的那点小小的感伤又很快烟消云散了。 到了(4)班以后,因为空出来的位置都是分散的,所以他们三个没有坐到一起。冯末末做了一个高个子帅哥的同桌,杨宇天则成了刘青崖的前桌。 刘青崖仔细打量了一下冯末末的那个同桌。那个男生大概有178的样子,皮肤微黑,轮廓分明。他的眉毛总是在不经意间上挑着,眼神里露出小马驹一样的倔强与不羁。 文科班在开学初总是很闲的,那些需要背的科目现在准备似乎太早。而像数学这类需要平时多加练习的科目,老师对他们文科班的要求又不像理科班那么高。所以那些天突然一下子就无聊了起来。特别是午睡的时候,因为以前在(3)班午睡时间都是在做数学题,那时候还觉得老师很恶毒,剥夺人家休息的权利。不过,真要什么都不做了吧,倒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了。因为一直没有午睡的习惯,所以,要睡起来也不那么容易。这时候,刘青崖就总是忍不住找杨宇天搭话。今天说说班里哪个漂亮明天说说班里谁谁谁成绩最好啊什么的。 而冯末末则很快和那个帅哥同桌“勾搭”上了。经打听,刘青崖得知那个男生叫周齐,在(4)班还不是现在的文科(4)班之前,他一直是这个班的体育委员。虽说是体育委员,但也因为其惊人的语言天赋而多次夺得英语年级最高分。绝对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等闲之辈。 当一个华丽如牡丹一样的女子遇到一个不羁如野马一样的男子,注定要碰撞出绚丽而又惊心动魄的爱情火花。当刘青崖作出这个判断的时候,离冯末末跟周齐正式确定恋爱关系还有8天的时间。在那8天的时间里,爱情之火是怎样迅速燃烧起来的,刘青崖不得而知。只是,在8天之后,冯末末突然就脱离了他们三个人那个温馨的小团体。 突然只剩下两个人,刘青崖觉得冷清了很多。虽然有时候她也在背地里骂冯末末有异性没人性,不过,因为周齐常常请她吃饭贿赂她,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刚开始跟杨宇天单独相处的时候,刘青崖总是觉得怪怪的。她也知道,背地里,别人都说他们俩在谈恋爱。每次别人拿她跟他开玩笑的时候,她心底就不由得冒出一股无名火。我才不会喜欢这个矮冬瓜呢,刘青崖这样想着。甚至有一段时间,为了划清她跟他的关系,她不再跟他一起去食堂吃饭,也很少跟他讲话,要是他来找她聊天,她也总是潦草地应付一下就赶紧抽身走开。 渐渐地,杨宇天开始很少找她讲话了。这让刘青崖觉得一阵莫名的失落。 她又开始吃泡面了,甚至很长很长的时间,她变得没有勇气一个人去面对拥挤的食堂。她开始吃很辣的泡椒牛肉方便面,有时候干脆整箱整箱地买回来,放在床底,饿了就吃。翠绿色的野山椒辣得她直冒眼泪。她觉得那是一种发泄。她知道,自己总是在难过的时候留不出一滴眼泪,书上曾说,眼泪都是毒素,身体里淤积的眼泪多了对身体很不好,沈小柯的离开让她意识到了生命的脆弱。她要好好爱惜自己这宝贵而唯一的生命。 第八章 家庭变故成就了唯美的天地传说 “你爸跟你妈离婚了?”当刘青崖和杨宇天站在三中的土操场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高二的第二学期了。新学期刚刚开始,分开两个月的3个好朋友准备在晚自习下课后来一次畅谈,不料,冯末末还是临阵逃脱找周齐约会去了。这之前,杨宇天在冯末末那里得知刘青崖父母离婚的事,刘青崖也在冯末末那里得知了杨宇天父母离婚的事。现在,三个人的畅谈变成了两个人的了。因为同病相怜,彼此间之前的那点隔阂也就冰消瓦解了。 杨宇天斜靠在操场边的单杠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刘青崖看到他的脸颊零星的散布着粗粗的胡茬,他的鼻子依旧是那么挺,他仰望天空的侧脸有些像杂志上的漫画插图。他很久很久的沉默着,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满嘴废话的白痴杨宇天了。刘青崖从他的沉默里感受到了难以抑制的难过。 “通常,你难过的时候会怎样呢?”她打破沉寂。 “不知道,以前似乎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他说着,低下了头。眼睛盯着脚上正在踢着的沙子。 “我难过的时候,很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好好哭一场,可是,你知道吗?每当我难过的时候,我总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她幽幽地说着,转过头,把双手放在脑后,夜风掀起她的衣角,送来夏末一丝微微的凉意。 “我一直都不会哭,这也许也是天生的缺陷呢。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因为不会哭,差点被当成死婴扔进了便池里。有的时候,也很想感受眼泪像珠子一样从眼睛里滚落的感觉,可是,我一直都没有难过过。也一直没有学会去流眼泪。” “我一直以为爸爸是我永远而唯一的爸爸。永远记得爸爸充满疼爱的亲吻里扎人的胡茬,永远记得那个时候快乐的小脑袋在他怀里左右躲闪的样子。以前,每年过中秋,我们一家都要一起吃月饼,爸爸总是说,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就是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他慈爱的笑容我一生也不会忘记,后来,我长大了,上学了,每年的中秋节,爸爸无论有多忙多累,都要把月饼送到学校里,风雨无阻。可是,今年的中秋,他该是和别的女人团团圆圆地吃月饼了吧。”刘青崖转过脸来,看见杨宇天正望着他,他似乎听得很认真。她顿了顿,又开始讲:“上学的时候,每学期发了新书,爸爸都总是挑最漂亮的报纸替我包好,然后认认真真地在封面上帮我写好名字,爸爸的字写得很漂亮,小伙伴都羡慕我,所以小的时候我很崇拜爸爸。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背叛妈妈和我……” “我相信爸爸离开妈妈是有原因的,至于这个原因,爸爸不愿告诉我。我也相信爸爸对我和妈妈的爱是唯一的。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毅然决然地抛弃我们,我不得而知。可是,爸爸是我心里永远的偶像。他从来也没有让我和妈妈吃过苦,他跟妈妈离婚之后是身无分文地走的。我觉得我在很多方面都像我爸爸,很多事情不愿意解释,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怎样做就会不顾一切……” 沉默了很久,两个人似乎都说不下去了。只顾抬头看天,一轮弯月冷冷地挂在碧空里,星星很少,只看得见零星地散布着的那几颗。 “你想哭吗?”杨宇天忽然问。 “想,可是,我哭不出来。”刘青崖低着头郁郁地答道。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正说着,杨宇天一把抓过刘青崖的手便往学校外面跑。跑到校门口的时候,刘青崖急忙把手抽了出来,杨宇天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竟抓着刘青崖的手,他的脸刷地红了,为了掩饰尴尬的局面,他把头故意转向远方。 走出校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这个南方小镇的夜晚已经显出些许冷清了。昏黄的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也把原本隔着一段距离的两个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我们要去哪里?” “一个可以痛痛快快流眼泪的地方。”杨宇天故作神秘地答道。 他们一直沿着街道走到了尽头,然后穿过政府大院外面的小路,前面就是一片石阶,直通江边。 “去江边吗?”刘青崖疑惑地问到。 杨宇天转过头,对她笑笑,没有回答她。只径直带她走上了一艘灯火通明的船。刘青崖看见那艘船上的横木上写着“天地传说”四个草书体的大字。看上去很古典。 “哪,今天我请你吃鱼,这里的鱼很好吃的哦。高一的时候我跟一帮同学经常来这里,那时候顾涛还在呢。有时候我们也喝点啤酒,有一次顾涛还喝醉了,一个劲地——”杨宇天突然就停住了,他有些奇怪地瞥了一眼刘青崖,把刘青崖弄得莫名其妙。 “啊?一个劲地怎么?”她问到。 “哦,没什么,他一喝醉就喜欢一个劲地说话,发酒疯,总是把什么糗事都说出来了。呵呵……” “是吗?呵呵,你们过得还挺奢侈的啊。挺小资的嘛。我喜欢这艘船,还有这名字——天地传说,嗯,很漂亮的名字。” “这个餐馆因为是在人烟稀少的江边,又不靠近码头,很便宜又很有情调。但白天来吃鱼的人比较少,晚上来这里的人稍微多一点,很晚才打烊的。” “看来你常来哦。” “以前常来,后来,顾涛走了,我们几个也来得少些了,平时就那小子最活跃了,没有他在,吃饭的时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没什么胃口。” “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你跟顾涛关系这么好来着?” “你什么时候关注过我们呀?” “那倒是,无名小卒,无足挂齿。” “切……” 他们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不知不觉鱼已经上桌了。看着一锅红彤彤的辣椒堆里那些冒着热气的鱼块,膨胀的食欲一下子就冲了上了。 那些鲜红细长的小辣椒很辣,比翠绿色的野山椒可要辣得多,辣味里带着油香,色香俱全,很容易刺激起人的食欲来。吃着吃着,两个人都不由得被辣得流出了眼泪。 “这样子,眼泪是不是就可以流得痛快一点啊?你看,你都掉眼泪了。”杨宇天抬起头,红辣椒映着刘青崖姣好的面容,把她苍白的脸色映得粉粉的,那一刻,他觉得刘青崖像小时候在小人书上看到过的美丽的洋娃娃。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学校的大门肯定早关了。想到可能要露宿街头,刘青崖有些懊恼起来。杨宇天看了看表,“哇,十二点了。怎么办啊?” “你说呢?你白痴啊?你以为还多早呢?” “那我们怎么办啊?” “露宿江边了,晚上江边这么冷,我想,明天早上头条新闻就会写,昨晚三中两名学生在江边被冻死。真是的,被你害惨了!” “怎么能怪我呢?你自己要跟来的。算了,为了不至于被冷死,我们来做个游戏怎么样?” “幼稚!”刘青崖轻蔑地瞟了瞟杨宇天,一阵江风吹来,她的身体不停地哆嗦,“不过,什么游戏?打发打发时间也可以!” “这个游戏叫‘真心话大冒险’,首先我们来场比赛,看见前面那艘灯火船没有,我们俩谁先跑到那里谁就算赢,对于输的那个人呢,我们惩罚的方式有两种,一种叫‘大冒险’,选择大冒险呢,赢的那一方可以叫输的那一方做任何一件事,输的人不许抵赖;选择‘真心话’呢,赢的那一方可以问输的那一方任何一个问题,输的人必需说真话,不许撒谎。” “就这些吗?” “嗯,就这些。敢玩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刘青崖挽了挽袖子,颇有一些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冲天豪气。就这样,两个人在江边的河沙里跑了起来,江里偶尔有轮船经过,那些大轮船激起的白浪在晚上的江里,像极了一条漂浮的白色丝绸,呼呼的风声夹杂在大轮船的鸣笛声里,从刘青崖的耳边呼啸而过,灯火通明的轮船像极了一个飘动着的水晶宫,在后来的许多关于爱情的回忆里,刘青崖想得最多的除了沈小柯给她的那个圣诞夜,就是这夜和杨宇天赛跑的事了。 “你输了,选吧,真心话呢还是大冒险?”杨宇天一脸的得意洋洋。 “大冒险!说吧,要我干什么?”刘青崖一副认栽的衰样。 “这个嘛,得容我想想了,我们事先可是讲好了,不论叫你干什么可都不许抵赖!” “我不是没打算赖嘛!” “嗯,好吧,亲我一下!”杨宇天说着,闭上了眼睛。 “什么!?你简直就是小人一个!想占我便宜!” “哎!哎!哎!不是说好了不许抵赖的吗?你想赖账?”杨宇天一脸坏坏的笑让刘青崖气得鼻子都歪了。她只好咬咬牙,慢腾腾地走过去,轻轻地亲了杨宇天一下。 “哇!你的嘴唇怎么这么干啊?你是不是都没有擦唇膏的习惯啊?女孩子不注意保养会没人要的!”杨宇天突然叫了起来。 “要你管!许多人排着队等着要我呢!”气急败坏的刘青崖说着一拳打了过去,这一拳,打得杨宇天挺直的鼻子下流出了两股红色的液体。 “你还真是野蛮啊你?下手这么狠!鼻血都出来了!” “那只是个小小的教训!看你以后还敢欺负我!接着来,这次输的一定是你…。。” 黑夜的江边,两个人又开始奔跑了起来,天上,几颗星星不知疲倦地眨了眨眼…… 第九章 刘青崖,加油 那天晚上,刘青崖和杨宇天在江边一直赛跑到大约凌晨三点的时候,刘青崖终于累得趴下了,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一直被自己叫做矮冬瓜的男生确实比她刘青崖能跑,她倒在柔软的沙子里,双腿不知道是因为发软还是因为冷,一直不停地打着哆嗦。她感觉自己的脸油油的,嘴里也很难受,她望望天边还没有一丝黎明到来的预兆,不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刘青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六点多了,天已经蒙蒙亮了。当她睁开眼睛的那一霎那,她自己都被吓呆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杨宇天的怀里。而这时候的杨宇天,不知道正做着什么美梦,竟然睡得那样甜,他睡着了的样子还真是好看呢。他的眉毛是这样清秀,他的睫毛很密很长,他的鼻子很挺,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刘青崖就这样呆呆地盯了他很久,也许是她靠他太近了,她嘴里呼出的热气惊动了熟睡着的他,他动了动。刘青崖不禁一阵惊慌,不过幸好他并没有醒。她轻轻移开他搭在她肩头的手,站起来,伸了一个不太痛快的懒腰。正在她琢磨着该怎么把那个矮冬瓜弄醒的时候,杨宇天已经睁开了眼睛。看见先醒的刘青崖,杨宇天显得很尴尬,因为昨晚怕她着凉,而自己又只穿了一件t恤,没有衣服给她盖上,他只好抱着她睡了一晚。他有些害怕她会像昨晚一样给他一拳,不过,他尽量掩饰着。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他提议先去镇上吃早饭,“估计镇上的包子店已经开门了。我们去还可以赶上吃第一笼包子呢。” “哦,好吧。”刘青崖简短地答道,她低着头,说话的时候竟不敢看杨宇天的脸,她为自己的举动感到纳闷,难道我喜欢上这个矮冬瓜了吗?她在心底这样问自己,但同时又坚决地摇摇头。 日子在进入高二下学期以后开始飞奔起来,刘青崖总有一种被时光远远抛弃在后的感觉。眼看着自己身边那些爱学习的或者不爱学习的都开始忙碌起来,她才感到高三在即,高考在即。这时候她的心里就又慌又急,尽管她自己也知道慌和急都无济于事。这有点像小时候赶暑假作业的感觉,明知道第二天要开学了,一个暑假的作业都没做呢,夜又深了,躺在床上又睡不着,心里又慌又急,可是,慌和急有什么用呢?拿一个晚上补一个暑假的作业简直比不交作业都难。 高二结束的那个期末,刘青崖考了班上倒数第二十名,顺数第三十名,一个偏下的成绩。杨宇天则遥遥领先,位居班上第一,文科年级第一。上天是如此公平。刘青崖在那个期末彻底明白小学的时候老师教的那个“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而那时候她弄明白的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杨宇天。 喜欢有很多种,就拿最简单的来说,有单恋和双恋两种。譬如像冯末末跟周齐,就是两情相悦的双恋。而刘青崖对杨宇天的喜欢,据她自己分析,应该是单恋中的暗恋。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暗恋上一个男生很正常,也很奇妙。突然地就开始那么关注一个人,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突然地就为他魂不守舍,为他六神无主;突然地,心律的跳动就被他霸道地掌控,自己还全然不知。突然地,在偶遇街头的时候开始觉得心跳加速,开始语无伦次,可在转身后又那么期待可以有下一次的偶遇,甚至会傻傻地刻意去制造一些“偶遇”。暗恋像含苞待放的花朵那般美好,也许明天,明天,爱情之花就会怒放,散发馥郁的芬芳。可是,它又像莲心那般苦涩,天天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身边,可是他却像装在橱窗里的水晶,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当暑假降临的时候,刘青崖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离开了三中。 那个暑假,刘青崖一如既往地“堕落”。每天在家看韩剧或者台剧,看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哭完了又觉得自己很傻。每天没有认真吃过饭,除了饼干薯片就是冰淇淋。每天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是垃圾,有的时候她也照照镜子,每一次都惊奇地发现自己脸色苍白得如同日本恐怖片里的女鬼。也许是太久没有晒过太阳了,再不出去真怕自己有一天会变得畏惧阳光。这样想着,刘青崖揣着她爸给她的一叠人民币坐上了去市区的公交车。她爸离开她们以后就辞职开起了饰品店,并且生意红火,看来那个像狐狸精一样妖娆的女人还挺有旺夫运的,他们的钱反正来得容易,不要白不要。 这个南方城市每天都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因为很久没有出门的缘故,刘青崖怕自己找不到路,便在终点站下的车。一下车,七月灼人的暑气迎面而来。这是个人流量很大的十字路口。刘青崖在满是汗臭味的人群里穿梭着,左手插在休闲裤的口袋里,右手接过一个男生递过来的传单,又是什么丰胸啊人流之类的广告,这年头这东西还真就这么走俏。 “刘青崖?”那个发传单的男生惊奇又疑惑地叫了一声。 “牟非?是你啊?”刘青崖转过头,想起这个男生就是沈小柯的同桌兼好友。 “是啊,反正暑假这么长,来这里做兼职挣点学费。你是来买东西的吧?一个人吗?” “是啊,我妈今天要上班呢。只好一个人来。” “这么大热天的怎么出门也不带把伞。会中暑的!” “没关系的,我身体好着呢,没那么容易中暑吧。呵呵,你忙你的吧,我先走了。” “好,注意防暑哦。” 刘青崖转过头,友好地笑了笑。转身的一刹那,很多人,很多事又浮上心头。这次偶遇牟非,让她猛然间又想起了沈小柯,想起沈小柯,她的心又开始生生地疼,像一个没有痊愈的伤疤又被人不小心地触碰了一下。 她就这样,想着一些往事在这个城市拥挤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一个放着深情款款的《my heart will go on》的书店吸引了她,她便走了进去,她想起去年冬天的时候,在三中旁边的小镇上,那家书店也是放着这首歌,只是没想到《泰坦尼克号》的悲剧这么快就在她和沈小柯的身上演了一遍。原来喜欢悲剧的人注定也要成为悲剧的主角。 正当她沉浸在悲伤的往事之中的时候,一只大手伸过来,把她的一头短发揉得凌乱不堪。她一抬头,看着一脸坏笑的杨宇天,红霞立马飞满了苍白的脸。 “你,也在啊?来——买书?”她慌乱地说到。 “来书店当然是买书啊。我买几分习题做做。开学就要高三了,学习该很紧了。还是提前做点铺垫的好。你呢?” “哦,我呀,反正就那样了,对考大学基本不报什么希望。买了也不会做。还是不要浪费人民币了。” “怎么那么想呢?我看了你的期末成绩,你的基础科都挺不错的。就是地理和数学差点,这两科最好补了,只要肯学,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站着说话不腰疼。差就是差,什么肯学不肯学的。”刘青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想着他这么关心自己,心里不禁掠过一丝甜蜜。 “不是啦,哦,对了,我看了你的英语成绩,是129,比周齐都高。你看我每次都是英语拖后腿,传授点学英语的秘诀怎么样?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教的,咱们技能交换如何?这样吧,我吃点亏,教你数学和地理,你帮我补英语,怎么样?考虑下吧?” “嗯,听起来挺不错的。不过,你家在市区,而我家离市区挺远的,这个不太现实吧。” “这倒也是,你看这样怎么样?咱们先交换布置点任务,回去后完成,以一周为期限,一周后我们再聚在一起,检查完成情况,然后相互辅导。” “在这里?” “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家啊。” “去就去,有什么好介意的。就这样决定吧。现在我给你找英语资料。你有《高考必备》吗?我觉得那本书挺不错的,那是高考英语必备的工具书。你手上那本《教材全解》先放下,老用那种书会产生依赖性的,学语言就忌讳这个你知道吗……” 看着消沉的刘青崖积极地给自己找资料的样子,杨宇天的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笑意。他真想大声地喊一句:刘青崖,加油! 第十章 爱情是穿过胸膛的利剑 “嗯,你单词记得蛮认真的嘛。”当刘青崖站在杨宇天乱得一塌糊涂的房间里给他检查听写单词的情况时,杨宇天正一本正经地看着刘青崖的数学习题本。他嘴巴里叼着刘青崖那支带有米老鼠笔头的圆珠笔,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下次写作业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写得这么龙飞凤舞的啊?像女生写的作业吗?”他不满地抱怨道。 “那已经是最好的了。最工整的时候也就那样儿。你要是看着累的话我们先休息会儿。”刘青崖自知自己做作业没用功,便心虚地掩饰道。 “嗯,好吧。反正昨晚也没怎么睡好。休息下再看吧!”杨宇天放下习题本,一屁股坐在了满是草稿纸的地板上。 “我们来聊点什么吧。”坐在杨宇天对面椅子上的刘青崖扯了扯衣角,她今天穿了一件素雅的碎花小衬衫,下面配一条紧身牛仔裤,很简单的搭配,把她瘦削的身体曲线衬托得很好。也许是因为以前一直打扮得很宽松随意的缘故,突然间换了个造型,她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别扭。 “你想聊什么?”杨宇天说着,一仰头,靠在了他自己那张大床的床沿上。 “聊聊你的初恋吧!”刘青崖想了想说道。其实,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她曾做过一个简短的思想斗争,她在发现自己喜欢上杨宇天之后,一方面她一直在避免跟他谈及这方面的话题,一方面又迫切地想要知道点什么。想到他并不见得会看穿她的心思,她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踩进了这个禁区。 “这有什么好聊的。还没恋过呢。不过要真讲,倒是曾经暗恋过一个女生。” “是么?是什么时候的事?”刘青崖按住砰砰乱跳的胸口,故作平静地问道。 “这个是秘密。你们女生都像小喇叭似的,告诉你不等于告诉全世界了吗?” “我是那种人吗?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怎么说呢?你总得有个倾诉的对象吧。要不是无聊至极的话,你以为谁爱听你那点破事啊。” “说出来你肯定要笑我。” “怎么会?我保证,哪,我向窗外那棵大树保证,我绝对不笑你,也绝对不告诉别人。”刘青崖说着举起右手,把掌心对向窗外,做发誓状。 “是末末。我以前喜欢过末末。”杨宇天认真又平静地说到,“没看出来吧?” “是——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原来身边藏了一个夹着尾巴的大灰狼呢。”刘青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心像突然被抽空了一样。在她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曾想象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这个。可是,她怎么能这么笨呢。像末末那样的女孩,杨宇天凭什么又不会去喜欢呢。她精致得那样无可挑剔,像童话里华丽的公主,连女人都想捧着她,供着她,疼着她,宠着她,就像宠着一朵娇羞的花朵那样。可是她刘青崖呢,却粗糙得像路边任意一株野草,在冬夏秋冬的尘土里,疯长或者枯萎,孤独地自生自灭。 那天是怎么离开杨宇天家的她已经忘记了,唯一记得的是杨宇天没心没肺的坏笑。缺心眼的他似乎一直没有发现她脸上那些柔软得如同棉花一样的哀伤。那个夏天,因为大脑想要逃避某些疼痛的东西,突然就变得一片空白了。也许是她刻意想要忘记些什么,可是那些我们刻意想要去忘掉的东西总是那么轻易地就记起。所以,那个夏天,刘青崖哭了,很无奈地哭泣,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难过,她记得以前的自己,难过的时候总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眼泪开始流得这么轻松。也许是从吃了杨宇天的辣椒鱼那天开始吧。又是杨宇天,总是在想起他的时候,身体连同灵魂一起失去了力气。他是喜欢别人的,而他喜欢的那个人就是朝夕相处的末末,真是个很落俗套的三角恋。而她,第一次扮演了一个很悲情很受伤的暗恋者,注定至始至终,一个人背负着痛苦而又无人知晓的纠结。这样的爱情,真像一把穿过胸膛的利剑。疼痛得足以让一个人牢记一生。 暑假很快在浑浑噩噩的痛苦中消磨殆尽,当又一个新学期到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高三紧张的冲刺阶段。一个多月没有见面,杨宇天似乎有些消瘦的痕迹,也许是这些日子抓学习抓得太紧的缘故。开学以后,他只是简单地问了问刘青崖为什么没有履行当初相互交换技能的约定,刘青崖随意应付了一个本来漏洞百出的理由,可是他居然也没有深究,这让她仅存的一丝希望也化成了肥皂泡,看来,他的确是不在乎她的。 他似乎是真的什么也没有察觉,连她渐渐地疏远他了他也没有察觉到。很多个中午,刘青崖午睡醒来,望着杨宇天认真地写着作业的背影,总觉得心疼。原来,当你真正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你看着他是会心疼的。 那些晦涩得暗无天日的高三岁月里,刘青崖唯一的乐趣就是在草稿纸上胡乱地涂鸦,有的时候是画杨宇天模糊得无法辨认的影像;有的时候是画他们一起去过的那艘江边小船,她还记得那艘船有个很唯美的名字,叫天地传说;有的时候她也写写杨宇天的名字,她发现写着他名字的时候她的心也会疼,仿佛那些字就是他脸上的轮廓,写得龙飞凤舞的就是他在笑,写得娟秀点的就是他在认真地做作业,写得苍劲有力的就是他跑步的样子。每次涂鸦完毕,她都要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草稿纸撕成极小的碎片,生怕那些碎片因为不够小而暴露她心里的秘密。 她总是在晚自习下课后,悄悄地走在他的身后,有的时候楼道口的人很多,她混在拥挤的人群里,可以离他很近,可是他觉察不到,穿过了楼道就是操场边的小路,昏黄的路灯下,她可以走在他的影子里,把自己的影子和他的重叠在一起,以为这样,就可以有那么一刻完完全全属于他,她可以为那一刻虚无的幸福而窃喜一个晚上。 一场绵延的雨将冬的寒冷一路袭来的时候,已经是高三临近期末一次相对重要的模拟考试了。没有丝毫长进的成绩让刘青崖绝望透顶。冯末末在那次考试中以惊人的速度闯进了前十名,在这之前她一直和刘青崖不相上下的。刘青崖看着学业爱情两不误的冯末末,不禁生出些许嫉妒。杨宇天对于这个漂亮女生来讲也许只是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朋友,可是她却在无形中占据着他的心。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 刘青崖所记得的那个冬天,即使是在艳阳高照的时候也是没有温度的。窗台那抹跳动的阳光总是肆意地嘲笑着她的孤独和绝望,外面的阳光那么明媚,可是,她一伸手,却触到深入骨髓的冰凉。 第十一章 当王子爱上人鱼 模拟考结束的时候,刘青崖患了一场重感冒。其实,患上感冒是在模拟考试期间,因为一直没有看医生,那场原本很轻微的感冒演变成了严重的扁桃体炎,到最后竟然还化脓了,这使得从小都还没怎么生过什么大病的刘青崖非常恐惧。她记得那是她第一次打吊针,那个小镇诊所里长着小胡子的医生让她觉得没有半点安全感,后来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是对的,输完第一瓶液的时候,她的手上被扎了四个洞,而且还因为有一部分液没有输进血管而肿得像煮熟的猪脚。一天输两瓶,至少要输一周,就是十四瓶,一瓶要被扎四个洞,一共得扎六十几个洞,刘青崖坐在诊所里那个冰冷的椅子上,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一个人的手要是被扎了六十几个洞会是什么样子。狭小拥挤的小诊所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药味儿,冬天阴冷的风从虚掩的门缝里灌进来,把她裸露在外的手腕吹得麻木得忘记了疼。 第一天输完液,刘青崖的右手被扎了四针,左手被扎了两针,比预计的要好一点,这给她阴霾的心添了一丝欣慰。摆脱小诊所难闻的药味,刘青崖慢腾腾地走在冷清的大街上,不算晚的时间,可是街上却只有零星的店面还开着,也许这个冬天确实是太冷了吧。刘青崖这样想着,下意识地拉了拉已经很臃肿的羽绒服,并缩了缩脖子,把自己的下巴和嘴巴都藏到厚厚的围巾里。 “刘青崖!” 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下子碰疼了她的心。她转过头,看见抱着一摞书本和貌似卷子一类纸张的杨宇天。有好几天来不及认真看他了,他似乎是瘦了,刚刚理过发的样子,短发的他看上去很精神,可是他的脸上却结着霜花一样的忧伤。 “干嘛病了也不说一声!” “你又不是医生,跟你说有什么用啊。”刘青崖斜着眼睛偷偷地看他,他大概没有预料到晚上会这么冷,所以他的灰白毛衣外面没有加外套,他有些哆嗦的嘴巴里不断冒出白色雾状一样的热气。他也许真的很冷,可是,他在她心里是温暖的,有些冰凉的温暖,看着他的时候心里会涌起糖果一样的甜蜜,想起他的时候又如莲心一般苦涩。 “生了病还这么嚣张!”他把手里的书本夹在胳肢窝下,抽出一只手来,揉乱了她的头发。 那双大手熟悉的温度顺着发尖流进了她的血液里,像闪电一样,在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漪涟。原来喜欢一个人要这样矛盾地纠结的,怨着,也爱着。 三中干净坚硬的石阶上,留着两个人并肩而行的痕迹,石阶旁边的花坛里,吊着慵懒的吊兰,在瑟瑟的夜色里,可怜地打着寒颤。快要到女生宿舍的时候,杨宇天突然停了下来,他把手伸进裤兜里,很艰难地掏出了一双粉色手套。 “把手伸出来,哇,看你,长了这么难看的冻疮!”他把她的手拿到嘴边哈了哈气,一个熟悉的动作,让刘青崖想起了沈小柯,心跳在那一刻突然漏掉了一拍。时光重叠,幸福相似。 “我脖子上还差条围巾呢,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我的第一任女友刘青崖同学吧。” “啊?”刘青崖睁大了眼睛,很久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老实说吧,我的名字你写了几千遍了。还画我?不过,撕成小碎片不觉得可惜吗?” 被揭穿了秘密的刘青崖脸上顿时飞满了鲜艳的红霞。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答应我,好好疼惜自己,好好念书。”他说完,低头吻了她的脸。 “第二次初吻。很荣幸吧?”他调皮地坏笑着跑开了。只留下惊愕的她,站在女生宿舍的楼下,她第一次对这个冬天有了一丝眷恋。 第二天,当刘青崖再次光临小胡子医生的小诊所时,身边就多了一个瘦高个穿灰白毛衣的男生,他腿上搁着厚厚的书本,挺直的鼻梁上带着厚厚的镜框眼睛。刘青崖耳朵里塞着耳塞,jay的慢歌很抒情,古典清丽的曲风演绎着唯美含蓄的爱情,她眼睛一刻也不停留地盯着杨宇天的侧脸,甚至连眼睛也不想眨一下,在感叹自己以前居然不知道他带着隐形眼睛的同时,又觉得他带着厚眼镜的样子很温馨。 大病初愈的刘青崖走在三中旁边的小镇上,这已经是期末考试之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了。她的左手扣着杨宇天修长的右手,没有戴手套,可是很温暖。也不管会不会撞到老师。三中对早恋这档子事管得也不算太严,特别是对高三的同学来讲。幸福跟悲伤的更替有时候也许比四季的更替要快,只是短短的一周,就翻天覆地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得上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那样幸福的呢? “你喜欢我多呢还是喜欢末末多?”刘青崖靠在杨宇天的肩头,问得有些底气不足。 “对漂亮的公主可能有暂时的迷恋吧,可是,最后发现其实自己喜欢的是小人鱼。”他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堵住了她的唇。 她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冬天的风很冷,可是,穿不透他温暖的怀抱。 “青崖,好好疼惜自己,好好念书,用个很俗很煽情的词吧,真想跟你地老天荒。” 期末考试的时候,杨宇天照旧遥遥领先地拿到了年级第一名,刘青崖望着自己成绩单上亮了红灯的数学成绩,仿佛看到了黑暗的未来,前途和爱情,似乎都没有光亮。不过,她想,这一刻幸福就好,曾经被爱过就好。 杨宇天在寒假的时候坚持要帮刘青崖补习数学,可是刘青崖没有答应,她不想影响他,高三的每分每秒对他来讲都很宝贵,她不想他为她浪费时间。于是,刘青崖在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天里饱受思念之苦。可是,想着他的时候依然很温暖。想他的时候,就在纸上写他的名字,画他的样子,然后撕成很小很小的碎片,小心翼翼地包好;想他的时候,就在心底一遍一遍默念着他说过的话,这样,就仿佛他在自己的身边;想他的时候,就去江边,看那些柔软的沙子,想象着与他相拥而眠的那个遥远又甜蜜的夜晚…… 第十二章 尴尬的晚餐 高三下学期开始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一份那个年龄不该有的凝重。长大成人,似乎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刘青崖用恶补数学的方式来扫走对杨宇天挥之不去的思念。开学那天,她刻意打扮了很久,想穿那件新买的白色羽绒服,可是,又怕杨宇天看出她的刻意修饰,最后,她还是挑了一件很灰暗的衣服套上,并精心地涂了一点淡色的唇膏,才匆匆出了门。 远远地就看见了杨宇天,抱着厚厚的书本,瘦削的身体套在黑色羽绒服里面。即使是件臃肿的羽绒服,也可以把他挺直的脊梁村托得格外好看。而黑色,居然也是那么适合他的颜色,让他看起来像主宰一切的庄严的王。想着这个好看的男生就是自己的男朋友,笑意不自觉地就爬到了刘青崖的眼角。 “喂!干嘛站那儿发呆呢?等你呀。”杨宇天的声音此刻是这样地近了,就从离她几米远的地方传来,这让刘青崖恍若做了一个隔世的梦。然后醒来就发现妈妈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而杨宇天就是那顿让她一想起来就不再留恋温暖被窝的早餐。 “哦,你还挺早的嘛。”明明想一溜烟跑到他身边的刘青崖故意又放慢脚步,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给。”杨宇天把抱着的那堆东西递给了刘青崖。 “什么东西?《优化设计》?”刘青崖看着一大堆东西抬眼疑惑地望着杨宇天。 “是啊,这本书不错的,你先做做,不会的我再给你讲。” “哦。”刘青崖一只手抱着厚厚的资料,一只手抽出来一边走一边翻着看,“学习计划?你写的?” “是啊,以后我监督你,不许偷懒!做好了有奖励的。” “才不稀罕呢!”刘青崖轻蔑地转过头不去看他。 “哦?还有惩罚呢,惩罚是罚你当众亲我十次。” “啊?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那得看你的表现如何。”杨宇天一边说着,一边一溜小跑跑去了小卖部。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杯热腾腾的奶茶。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香芋味儿的?” “顾……”刚想脱口而出的杨宇天顿了顿,“猜的,你看,猜都能猜对。知道我智商有多高了吧?” “切!”刘青崖一脸的不屑,还想说点什么还嘴的话,可是,嘴巴已经被浓浓的奶茶香味吸引了。 熟悉的小卖部,熟悉的操场,熟悉的教学楼,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这一切很快便将不再熟悉的东西真是让人留恋呢。 刘青崖就这样与杨宇天并肩走在那个冬天的尾巴上,淡淡的忧伤夹裹在形色匆匆的高考之路上,或沉或浮。 “杨宇天?呀,真的是你!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你一个人来的吗?”当冯末末挽着周齐走过来的时候,杨宇天拿筷子的手正准备向一个大大肥肥的鱼块夹去,那是高三下期的第一次月考,因为刘青崖的数学在那次月考中破天荒地及了格,所以杨宇天奖励她一顿天地传说的辣子鱼。 “不是啊,没有,我是。。。。。。不是……”杨宇天忽然语无伦次起来,脸和耳朵都红红的。 “我来了哦,是不是偷吃了?”当刘青崖欢快地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发现冯末末和周齐都站在桌子边,这样始料不及的场面让她脸上的笑容尴尬地僵住了。 “末末啊,你,你也来这吃饭啊?” “呀,你们两个……”冯末末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转化成了心知肚明的笑意。 “连我这个好朋友都要瞒着呢,你们两个怎么那么不够意思啊?”冯末末一边埋怨着一边拉着周齐坐到了杨宇天的对面。 这样,原本该是属于两个人的一顿浪漫晚餐突然就变成了四个人,这让刘青崖的心里升出些许不快,她看看冯末末漂亮的白色毛衣和格子短裙,又看看自己灰灰的休闲服,不禁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醋意来。而这些微妙的变化,生性活泼的冯末末也许永远也觉察不到。她似乎一整晚都那么高兴,她笑面如花地扎在他们中间,像一只漂亮得有些炫目的蝴蝶。 晚餐结束的时候,四个人一起从那艘船走了出来,踩着江边柔软的沙子,初春的夜风从冰凉的江面吹来,打在脸上,像没有重量的冰。夜色很浓,他们只能就着从远处镇上照过来的微弱灯光慢慢地前行。走完了河岸,他们走上了石阶,很多次,刘青崖想像冯末末挽着周齐那样挽着杨宇天,那样挽着他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呢,这样的美好也许在以后没有杨宇天的日子里想起来也可以很甜蜜。就像一根常青藤挽着一棵大树那样,把他缠得牢牢的,再也不用担心有一天他会丢了她。可是,看着杨宇天插在裤兜里那无动于衷的僵硬手臂,她只好作罢。她默默地注视着前面的冯末末和周齐,心想,这样的亲密无间才应该是热恋中的情侣。而我刘青崖也许永远也经营不出这样的亲密无间。 “你们现在去哪里?”在快要到小镇的时候,冯末末转过头来问道。 “不知道呢,也许跑回去的话还来得及回宿舍。”杨宇天答道。 “你们呢?”刘青崖问道。 “我就不回去了,去我姨妈家借宿。”冯末末故作平静地说着,可是却无法掩饰已经绯红的脸,刘青崖不禁想起,刚才在石阶的拐角处,她似乎模模糊糊看到周齐的手伸进了冯末末的毛衣里。可是,很快,她又为自己这个有些肮脏的想法而羞愧。 “ 那好吧,我们就先回去了,不然学校就关大门了。”杨宇天说着,忽然伸手一把搂过了刘青崖。就这样,四个人告了别。 “你还喜欢末末吗?”在回学校的路上,刘青崖终于忍不住怯怯地问道。 “瞎想什么呢?以前那叫倾慕,漂亮的女孩子有很多倾慕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而对现在这个被我搂在怀里的女孩呢,叫爱,从我第一次在冰冷的江边吻她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深深地爱上了她,虽然她有些凶,有时候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傲,但我还是这样稀里糊涂地爱上了她。”杨宇天说完,转头看着低头偷偷笑着的刘青崖,一阵炽热的吻便像雨点一样落满了刘青崖的脸。 第十三章 偷食禁果 如果不是一次偶然在书店里翻到一本摄影集,刘青崖也许不会那么快地把爱情与性联系起来。那一年,正读高三的刘青崖19岁,19岁,对于一个女孩儿来讲意味着什么呢?19岁意味着生理和心理上的完全成熟。要是在古代,19岁的女孩子也许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妈了。可是,刘青崖呢,作为一个19岁的女孩,她甚至还不知道男人的生殖器是什么样子的。可就是在那天,在那个书店也许平时很少有人光顾的一个小角落里,她翻到了一本摄影集,一本露骨而粗糙的摄影集,她在那本摄影集上看到了一个成熟男人的生殖器。虽然没有人看见她,即使有人看见她,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正看着的是什么,但她的脸还是忍不住一阵潮红。她把那本摄影集草草地往书架上一放,便匆匆地走出了书店,像初次偷东西的贼。 从那以后,刘青崖的脑子里除了一些怎么也弄不明白的数学题以外,又多了一个问题让她疑惑不解,那就是,男人的生殖器长大了怎么会那么长呢?她记得很小的时候看过隔壁小弟弟的阴部,那是一个很小很光洁像一个金属圆锥体一样的东西。没想到长大了就是这个样子的。虽然上了初中以后也开过简单的生理课,但是,不知道是因为老师也羞于启齿还是怎么的,总是让他们自己看,她记得那时候的生理课本上只讲了女生来月经男生遗精之类的东西,至于性交到底是怎么回事?刘青崖一直弄不明白。还是后来私底下读了一些言情小说,才渐渐明白所谓的“做爱”、“交媾”等等一些词就是指男人和女人干的那些事。可是,那些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言情小说里过于文学性的描写还是无法在她空白的脑袋里形成直观的画面。她也看过一些稍微露骨一点的电影,只拍到男女身体相拥,然后奇怪地扭动的场景,可是在他们身体贴合的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还是无从知道。 春天到来的时候,离高考已经只有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了,看着黑板右上角那个醒目的倒计时,刘青崖的心里充满了无以名状的恐惧,恐惧高考,恐惧未来,恐惧分别。虽然高三生活很苦,很单调,很乏味,但是,因为有一个很牵挂的人陪着,她宁愿这苦涩单调乏味的高三可以无限制地拉长。可是,时间往往是正直的,它永远也不会因为某人痛苦而走得快些,也永远不会因为某人幸福就走得慢些,所以,这个南方小镇原本就很短的春天很快便远去了。 四月结束后的月考,刘青崖很争气地冲进了前10名,这个巨大的进步让她欣喜若狂。五一放了七天的长假,原本计划满满的杨宇天最后咬咬牙决定抽出一天的时间用来约会。其实,这也是对刘青崖取得巨大进步的一个奖励。 长假的前三天,天公不作美,整夜整天地下着缠绵的小雨。所以,那三天,刘青崖一直都呆在家里,做做数学题,背背历史政治,或者偶尔也看看电视。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天终于放晴了。八点钟的时候,刺耳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被打断了美梦的刘青崖虽然有些不满,但一想到这一天是属于她和杨宇天的一整天,她便一溜烟地跳下了床,决绝地告别了温暖的被窝。 “哇,你怎么还穿着睡衣啊?”当刘青崖坐了半小时的公交车赶到杨宇天家的时候,来开门的杨宇天居然还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样子。 “我只是倒下去准备小睡一会儿而已,实在太困了。”杨宇天解释道。 “你一个人?” “对啊,爸妈去丽江旅行了,复婚后还得来次蜜月旅行呢。”杨宇天说完,顿了一下,突然斜着眼睛看着刘青崖,“怎么?怕我爸妈看见啊?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的啊。” “去你的,我们今天去哪里玩?” “没确定呢,你想去哪里?” “这么没有诚意啊!去哪里也没想好,真是的。”刘青崖翘起嘴埋怨道。 “不是啦,昨晚熬夜看了一部电影,很好看的,要不要看?”杨宇天说着,便走到电视柜下面开始翻那张碟片。 “什么电影啊?本小姐武侠科幻一概不看的。” “不是什么武侠科幻啦,青春励志片。” “哦,你吃早饭了没?” “没呢,怎么?” “没怎么,问问。” “你怎么那么快啊你。女孩子不是都喜欢磨磨蹭蹭的吗?”杨宇天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张碟片放进影碟机里,然后走过来,坐在了刘青崖身边,这时候他才发现她今天穿了一件漂亮的粉色薄毛衣,粉红色映着的她的脸格外动人,于是,他低头吻了她。 正当两个人沉浸在热吻中的时候,电视机里传出的异常暧昧的声音把两人吓了一跳。 “啊?怎么是这张?”杨宇天满脸通红地跑去关影碟机。 “你不想看吗?”刘青崖突然说到。 “啊?”杨宇天转过头,有些尴尬地望着她。 “你,没有看过吗?”她继续追问, “我,也不骗你,我当然看过。” “那,我没看过,你,你不要关。” “啊?”杨宇天潮红的脸上有一丝犹豫,但最后他还是没有去关影碟机。 刘青崖看着电视屏幕上男女露骨的调情场面,手心不由得冒出细微的汗粒,也许是因为有些莫名的恐惧,她伸手抓住了杨宇天的胳膊。杨宇天顺势将她搂在了怀里。一阵热烈的狂吻之后,他终于忍不住青春的骚动,他褪下了她的毛衣,然后是乳白色的胸罩,然后是她的褐色短裙…… 很多年以后,当刘青崖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总有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那是她将自己小心翼翼守护19年的童贞交给自己深爱的那个男孩的上午,他们的身体炽热,在相拥的那一刻,颤动地渴望着彼此,只有在那一刻,她才能感觉到他的需要,感觉到他永远不会丢弃自己,只有那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虽然很多年以后她并没有成为他美丽的新娘。 第十四章 我是依附着你的那粒尘埃 为了掩饰自己不再是女孩儿的事实,5号,刘青崖就去了学校。提前了两天,因为在家里要面对妈妈,19年来第一次以女人的身份面对自己的妈妈,总是觉得很奇怪,况且她也不想让她看出她身体所经历的那些秘密。 走在空荡荡的学校里,刘青崖第一次感到很冰凉的陌生,她不知道这样的陌生从何而来。也或者,她只是对现在的这个自己有些陌生而已。那个上午以后,她常常觉得自己的思绪随时都会处于彻头彻尾的混乱中,随时,她都会觉得自己形单影只,孤独的时候,她会想起杨宇天,想起他温热的唇,想起他柔软的头发,想起他单薄的身体上细密的汗珠。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他的身体覆盖过来的时候所带来的惊涛骇浪般的幸福和疼痛。她似乎记得,那时候,天花板上正掉着柔软的尘埃,窗外是五月温热的风,夹杂着浑浊而晦涩的青春,一路狂奔着,不肯停息,也不留痕迹…… 站在三中教学搂的天顶上,静静地看着天边那片夕阳,鲜血一般殷红,映着苍白的浮云,像一出没有落幕的悲剧的布景。刘青崖低下头,费力地想要想一些高兴的事情,好让自己在没有杨宇天的时候,可以有勇气面对这样一个冷清而悲凉的下午。她踮起脚尖,看到了尘土飞扬的土操场。哦,杨宇天以前每个晚上都要在那里跑步,那个时候,她总是在心底里暗暗地叫他矮冬瓜:还有操场边的那条小路,以前杨宇天曾站在那里跟她讲过很多很多的话,他们曾经同病相怜,他还在那个晚上拉着她的手一路奔跑:还有女生宿舍楼,杨宇天曾在那个冬天的晚上送了她一双粉红色手套,那个手套温暖了她一个冬天,是去年的冬天吧,想起来还真是近呢,可是,又似乎隔了那么久,像上辈子经历过的事情一样。 “提前来也不告诉我。一个人提前来这里发呆么?” “啊?怎么是你?以为你不会这么早来呢。”刘青崖转过头,看见杨宇天,脸不由得涨得通红,本来以为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们会变得比以前更亲密些,也许就像是冯末末跟周齐那样的亲密无间了,可是,想不到,再次看见他的时候反而觉得很不好意思。 “打电话给你家,你妈说你来学校了。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所以,不等爸妈从丽江回来我就来学校了。”杨宇天说着,把插在裤兜里的手伸出来,放在了刘青崖的肩上。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刘青崖之前的拘束烟消云散。 “找了你好半天呢,操场、教室、镇上都去过,还准备去你们女生宿舍楼下问问,结果那个看门的老奶奶都不在。怎么跑这儿来了?”他继续说着,并把手拿到她的头上,把她的短发揉得凌乱。还是这个熟悉的充满爱意的动作,刘青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孩,或者应该叫做男人,对她来讲,原是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 “哎,你怎么又把头发剪短了啊?昨天不是还那么长吗?” “短头发不好看吗?”刘青崖抬起眼睛望着他。 “也没有,你留什么都挺好看的。” “俗!说这么煽情的话你要不要脸啊?” “说的都是真心话。还记得以前学过的那篇课文吗?叫什么来着?《麦琪的礼物》是吧?那个男的怎么说来着,不管是剪发、修脸,还是洗头,我对我姑娘的爱情是决不会减低的。” “什么呀?还《麦琪的礼物》呢?恶不恶心啊你?”她故作生气状,但心里却是甜甜的。 “青崖,你,相信我吗?相信我们会地久天长吗?”他搬过她的双肩,让他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可是,一直,我都没有后悔。”她把头转向天空,眼睛里是一望无垠的空洞。 “答应我,暂时忘记昨天的事好吗?如果现在跟你说什么山盟海誓,你一定会觉得我很俗,只是,有一句话一定要告诉你,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我就会一直这样牵着你,永远不放开。” “好,我记着了,你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如果我们没有以后了,那一定是你不要我了。”刘青崖挣脱被杨宇天紧握着的手,转过身,继续看那片殷红如血的夕阳。 刘青崖所记得的最后的那一个月里,除了有一件不算小的小事困扰了她一些日子以外,其余的日子都因为每天有杨宇天的陪伴而显得格外珍贵。那件不算小的小事就是,刘青崖发现自己的“好朋友”居然在月末的时候忘记了来敲门。虽然对性知识了解得不多,但是没来例假就极有可能是怀孕这点常识刘青崖还是知道的。所以,过了月末,刘青崖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地过着。不过还好,到了第二个月的第三天,“好朋友”终于姗姗来迟。刘青崖算了算,那时候离高考正好还有6天,她不禁为自己不会因为有“好朋友”的光临而发挥不出正常水平而庆幸,这说明老天还是有那么一点眷顾她的。想起最后的那一个月,似乎所有的爱情都因为心知肚明的分别而格外地依依不舍起来。冯末末跟周齐是这样,杨宇天也不例外。 总是记得他不管多忙都会提前去食堂打两份热腾腾的饭菜:总是记得不管他说他有多懒多懒也总是在吃完饭之后抢过她的饭盒:总是记得不管他说还有好多好多的英语试卷没做还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给她讲着某道其实很简单的数学题。 刘青崖后来想,24个月的恋情,即使不是一辈子,也本应该有更多甜蜜的日子。可是,那些日子是被谁偷了去呢?为什么想起他的时候总觉得他像远在天边的太阳?想起他的时候,总是关联着永无止尽的沸腾的思念。而真正属于他们的,只有临近高考的那短短的一个月。而竟是一个月这样短了,也还不得不除去那些为了前途为了梦想而辛苦前行的时刻。刻骨铭心的爱情似乎从来都是这样短暂的。也似乎就是因为这短暂,因为爱到正浓时候的戛然而止,才总使人回味无穷。这样爱着一个人,在这样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巴不得成为依附在他身上的一粒尘埃,因为爱他,因为渴望形影不离的相守,甘愿卑微。 第十五章 答应我 不要难过 “……周齐,李梦雪,冯末末,杨宇天……刘青崖。好,现在准考证都拿到了吗?都拿到了就收好,一定要好好保存,明天早上我们在校门口集中,东西一定要事先收拾好,走之前一定要仔细检查看看有没有忘带什么东西。准考证学生证身份证一个都不能少知道吗?明天记住不要迟到,要注意安全,到了酒店那边一切都要有次序,一定要听从带队老师的指挥,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大声一点。” “听明白了!” “好,希望你们都能考出好成绩。现在,不管自己准备得够不够充分,都不要再去想了,放平心态,发挥正常,不失误就是最大的成功,知道了吗?有没有信心考好?” “有!” “好,今天的班会就到此结束吧,冯末末,严城,杨宇天,你们家住市区的几位同学留下。” “老师,我也住酒店。”杨宇天忽然站起来大声地说到。 “你们家不是就住在市区吗?住酒店不是浪费吗?” “不是,跟大家住一起感觉踏实一些,我住家里老紧张,说不定还会睡过头。” “哦,这样啊,好吧,那你明天记得把伙食费和住宿费交我这儿。” “好的。” “好,没什么事了,放学吧,今天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冯末末,严城,你们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记忆里那个最后的下午,尽管天气炎热,可是依然显得悲凉无比。刘青崖走在三中依旧破败的教学楼前,想着,三年,也不过就是白驹过隙的弹指一瞬。一直以为,要告别记忆里承载了那么多青春和回忆的地方,一定是要一个盛大而隆重的告别仪式的。可是,在真正要告别的最后这一天,却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没有。甚至连一句告别的话也不知道该说给谁听。 白头如新是悲哀的,白头如新又是这样让人庆幸。因为记忆空白,因为影像模糊,我们才在回味那些青春的时候不用连带地想念那么多的人,因为,想念,是会让人疼痛的。 刘青崖走过教学楼的时候,习惯性地在教师办公室布满灰尘的窗玻璃上照了照镜子,依旧是粗糙的格子衬衣和短发,她仰仰头,并未像三年前那样轻快地走进二楼高一(5)班的教室,因为她知道,那个教室已经不再属于她,或者应该说,她已经不再属于那个教室。 走过底楼的时候,她刚好与矮个子龅牙班主任擦肩而过,一开始,他并未认出她来,走过了,他才顿了顿,又转回头叫住她。 “后天就考试了哦。准备好了没?”“呵呵,还行吧。”她硬着头皮答道。 “好好表现吧,祝你考出好成绩。” “嗯,谢谢老师。” “考上大学了,还是记得常回来看看。”他说,一句极其简单的话,听在刘青崖的耳朵里,却突然有了告别的感觉。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的鼻子居然开始酸酸的。像一个即将告别妈妈远行的游子。 “嗯,好的。”她艰难地点点头,然后匆匆地转身离开,是因为难过吗?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难过的时候也开始抑制不了泪水了。既然是这样难过,那就放纵一回吧,该想的都要在今天想完,既然都要离开了,就让我们来一次好好的告别,然后无牵无挂地遗忘,好吗? 这样想着,刘青崖决定这个下午索性将三中逛个遍。 穿过教学楼旁的小巷子,来到操场,下午的操场显得十分热闹,到处是篮球撞击地面发出的砰砰声。她走到操场边的小卖部,那个小卖部因为换了老板娘,店面也已经重新装饰了一翻,刘青崖要了一杯冰冻的橙汁,开始慢悠悠地喝起来,这样的情景像极了初到三中的三年前,可是,现在已经是物非人非了,唯有她还是这样的短发和冰冻橙汁,有时候她都不知道到底是命运捉弄了她还是时光真的抛弃了她。她又想起沈小柯,想起他高高的个子,想起他漂亮的脸上毛茸茸的胡茬,想起他笑起来的时候迷离的眼神,可是,一切,已经恍如隔世了。她想,如果不是那场该死的车祸夺走他年轻的生命,也许,他现在是该站在她身边的:也许,他会像杨宇天那样把他冰凉的手搭在她单薄的双肩上:也许,他会伸出一只手来,揉乱她刚刚剪短了的头发:也许……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的也许,所谓的也许,只不过是人们寻求安慰时候做的一些无谓的假设罢了。 “喂!同学,把球踢过来一下!谢谢!” 刘青崖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脚边一个满身灰尘的篮球正滚动着浑圆的身体。她狠狠一脚踢去,那个篮球飞奔着向一个高个子男生的脸庞亲了去。 “我拷,碰到高手了。不过,还是谢谢啊!”那个男生走过来,向刘青崖挥挥手,算是打招呼,也算是道谢。 一个高个子男生,俊朗的脸,古铜色的健康皮肤,真像三年前的顾涛。这样想着,刘青崖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过顾涛了,记得以前,他总是嚷嚷着叫刘青崖给他买可乐,可是,直到最后他转学,她也没有给他买过一杯可乐,想起来真觉得愧疚。 “青崖,在这儿呢,找你老半天了。怎么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上个厕所回来你就不见了,还溜得快呢你。”杨宇天从操场那边向她跑了过来,干净的白体恤,干净的米色短裤,干净的白球鞋,这样的杨宇天,干净得不然铅尘。 “叫你干嘛?不叫你你不也自己找来了吗?” “哟,越来越不害臊了啊!小心不要你!” “不要就不要,谁稀罕来着。” “开个玩笑嘛。对了,明天我们坐一辆车吧,我去跟你邻座的换。你邻座是谁呀?” “干嘛跟你坐一起呀,还怕老师不知道是不是?” “知道了有什么嘛,谁还管你那么多,后天就高考了,高考就解放了不是嘛。” “我晕车的哦,你不怕我吐你一身。” “哦?是吗?那我不换了,免得被你吐一身影响情绪!” “哼,就知道你没诚意。” “呵呵,明天记得早点哦。不要迟到,迟到就不让上车了。我坐你邻座,是外面的那个座位,我不让你,你就坐不了。” “知道啦,小人一个。” “呵呵,请你吃饭怎么样?” “最后的晚餐?” “才不是呢。瞎说什么呢。一顿告别晚餐。” “告别?” “是啊,向我们单调、枯燥、无聊的高中生活彻底告别啰!最重要的是,今天以后,谈恋爱就可以正大光明了。” “你还不够正大光明的啊?” “哪里,你看,我现在不敢牵你手吧,我现在没有亲你吧?等我们上了大学,我随时都可以牵你手了,随时……” “去!去!去!”刘青崖打断了杨宇天,转身走到了操场边的双杠旁边。杨宇天也跟了过去。 “今年是成绩出来以后才填志愿呢,你想报哪里的大学?”刘青崖把手插在休闲裤的裤兜里,眼睛看着围墙外面的大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还不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你呢?” “你觉得呢?” “也得到时候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是吧。” “你说,如果我们不在一所学校,其实我们也不可能在一所学校,你要是跟我一所学校你肯定得跳楼。我是说如果我们隔得很远,你会不会忘了我啊?” “干嘛这么问?对我那么没自信?” “呵呵,问问,而已。”刘青崖有些失望地笑了笑。只是,那丝夹杂在笑里的失落却没有人察觉。 依旧是那艘船,依旧是美丽的天地传说,依旧是细长的红辣椒,依旧是肥肥的鱼块,依旧是杨宇天单薄的身影。这个只有两个人的告别晚餐显然没有告别的气氛,倒是多了一份温馨和浪漫。 刘青崖看着眼前这一切,心底里涌起那么一丝甜蜜,不是难过,可是,却意外地想哭,她埋下头,夹了一个细长的红辣椒放进嘴里,很辣很辣,辣得她的眼泪像晶莹的冰块一样不停地往碗里砸。 “真的好辣啊,你看,不想哭呢,都哭了。” “傻丫头,谁叫你吃辣椒啊?”杨宇天说着,把她碗里吃剩的半个辣椒夹掉。然后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掉刘青崖眼角的泪水和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江边有六月温热的风吹过。杨宇天抓过刘青崖的手,把她缠在自己的胳膊上,脚板将柔软的沙子踏得沙沙地响。 终于可以这样缠着他了,像什么呢?像一根缠着大树的常青藤么?这样想着,他们已经走到了三中的校门口,刘青崖抽出自己的手,然后跨了一步,走在杨宇天的前面。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杨宇天望望四周刚好都没人,他便把温热的唇凑上去,吻住了她的额。 “也不怕被人看见啊你,快走了。”刘青崖催促着。 “看着你上去。”他依依不舍地耍赖道。 “好吧,我回去了哦。”刘青崖挥挥手,轻快地向宿舍跑去。 “青崖,记得,不要难过。” “啊?你说什么。”刘青崖转过头,看见杨宇天一脸认真的笑。 “记得不要难过!” “嗯。不会难过。”刘青崖也笑笑。转身走进了宿舍。 第十六章 曾经抢过你嘴里那颗糖 现在,当刘青崖站在师大校门口的山茶树旁,开始回忆自己这三个月来所经历的一切时,已经是九月的月末了,再过两天就放国庆了,杨宇天给她发短信,说好会在国庆的时候从北京回来看她。 想念一个人是让人如此疼痛的事情,而遗忘又是如此不易。刘青崖走在九月微凉的夜风里,开始整理自己凌乱不堪的思绪。这忙碌又不可思议的三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譬如,高考的时候她居然超常发挥考了邻市一所二流师范院校:譬如,杨宇天跟冯末末都考上了北京的重点大学:譬如,在新生军训的时候居然看到了很久不再联系的顾涛:譬如,在军训回来的时候居然意外地收到牟非的来信等等。 很多很多的事情,理不出头绪,好吧,现在我们就一件一件地讲开来。 首先是高考,高考的时候,三中不住市区的学生都住在一家离考场很近的饭店里。那家饭店不算很大,三中那么多学生,加上老师,房间肯定不够。不过学校不包更大的饭店也是有原因的,一是大的饭店都比较贵,作为三中的大多数老师和学生来讲,这样奢侈的消费显然让人心疼。二是,小饭店因为面积相对比较小,利于学生的集中管理,毕竟高考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有学生赶不上考试,那十几年的寒窗苦读都白费了。 那个小饭店一共有两层楼,因为刘青崖所在的4班是年级唯一的文科班,在人数上所占的比例很少,所以,他们是在理科班全部分完了寝室之后才一个一个插的空,刘青崖因为学号排在最后,所以她是最后才被插到了一个全是理科女生的寝室的。 杨宇天分到的寝室就在她隔壁,她不禁为此暗自庆幸。 高考的前天晚上,杨宇天从家里带了许多东西来,他站在刘青崖的寝室外面敲门,全寝室的女生都伸出头来看,大家嚷嚷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这个男生如何如何帅,这个男生的鼻子如何如何挺,这两个俊男靓女如何如何地相配,虽然都是些陌生的声音,但刘青崖听在心里,却觉得十分温暖。原来理科女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严肃呆板。 “吃晚饭的时候见你不在,原来是回家了啊?” “是啊,回家给你带点东西。我们出去说吧。” “嗯,你等等,我带上钥匙。”刘青崖转身回寝室拿钥匙,全寝室女生投来的羡慕的眼光让她的脸又一次涨得通红。 “怎么全是陌生面孔啊?你怎么被安排到这儿了啊?”杨宇天很是不满地说道。 “谁叫我学号排在最后呢,先排完了理科才排的文科,学校这重理轻文的弊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点改善。” “委屈你了,来,带点东西补偿补偿。” “呀,香蕉,葡萄,还有糯米饭团。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的?” “我智商高啊。连老婆爱吃什么都猜不到,我还混不混啊?” “切!又是猜,你就那么能猜。”刘青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个香蕉开始剥皮。 “你就不给我喂一点吗?我还没吃饭呢。”杨宇天坏坏地说到。 “啊?你怎么不在家里吃了来啊?”刘青崖着急地埋怨道。 “那我吃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来了。” “又不赶着投……”刘青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明天就是高考了,干嘛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咒他呢,她不禁在心里暗暗地骂起自己来,“又没什么急事,用得着那么匆忙吗?”顿了顿,她才改口说了这句话。 “哪里。见你还能不算急事呢?”他嘴贫到。 “好吧,把嘴张开,喂你一根香蕉,这么大根哦,要么就整个吃下去,要么就不吃,自己选。”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好吧,我还是要吃,老婆喂的东西,撑死我也得吃。” “别乱叫,真是的。来,嘴巴张开。” “嗯,啊……”杨宇天张开的大嘴里便塞进了一根肥肥的香蕉,刘青崖看着杨宇天惊恐的眼神,以为他是被噎着了,便走上前去拍他的背。 “你们两个在干嘛呢?”班主任老师熟悉的声音响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像魔鬼的怪叫,刘青崖被吓得手上的东西都落了一地。 “覃,覃老师,我们在吃,吃香蕉。” “呵呵,吃个香蕉干嘛吓成这样了?杨宇天,你是不是在谈恋爱呀?” “我,不是,老师,是我找的刘青崖,跟她没关系。” “哦?没关系吗?恋爱是你一个人谈的吗?” “是的,老师,哦,不,我没谈恋爱,我找刘青崖玩。” “看把你吓得,没事,都这会儿了,老师也不会把你们叫到办公室喝茶了,你们继续吧,记得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考语文,给我争气点。特别是你,杨宇天,听见没?考个重点给覃老师看看,咱们文科生也是三中的顶梁柱是吧。” “嗯。”杨宇天重重地点了下头。等覃老师走后,他望望刘青崖,一张脸都快吓绿了。 “看吧,没事的吧,现在咋俩谈恋爱都让覃老师批准了。呵呵。” “哼,算你好运,那根香蕉没噎着你。”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呢?” “带我媳妇儿去我家见公婆去。”“才不去呢,明天都高考了,你可别乱来……” “逗你的啦……” “今天的作文题目什么意思啊?” “对对对,我也弄不懂呢,都是胡乱写的。” “我都郁闷死了,那个选择题我上次还做过呢,还是选错了,又把上次那个错的答案给记住了……” 当几个理科女生在寝室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刚刚过去的语文试题时,刘青崖则坐在床头等杨宇天。今天考了什么,她似乎一下考场就什么都忘记了,考一科就轻松一科,再说,下午的数学是她的弱项,要是知道连自己一向拿手的语文都没考好,那么数学肯定连考都不想去考了。所以,她尽量使自己更镇静。这个时候,多一分镇静就多一份希望,多一份希望就可以离杨宇天近一步,虽然她知道她不可能追得上他。这样想着,她从兜里取出一颗牛奶糖,开始嚼起来。 “刘青崖!刘青崖!”门外响起杨宇天颇有吸引力的磁性声音。 “你男朋友叫你呢。”门口一个开门的女生见是杨宇天,便转过头来叫刘青崖。 “哦,你等一下。”刘青崖爬下床,匆匆套上鞋子便跟着杨宇天出了门。 “你嘴巴里嚼的什么?” “牛奶糖!” “啊?”杨宇天突然严肃了,“吐出来!”他把手摊开,伸到她的嘴边。 “干什么呀你?” “吐出来呀,你不知道这个时候吃糖是会抑制思维的吗?” “不会吧?你骗人,不吐。” “没骗你呢,你吐不吐?” “不!” 这时候杨宇天突然一把搂过刘青崖,然后把嘴巴贴上去,用舌头敏捷地把那颗糖从她的嘴巴里掏了出来。看着杨宇天得意地嚼着那颗从自己嘴巴里抢了去的牛奶糖,刘青崖被惊呆了。 “你不怕抑制思维吗?” “好啊,抑制思维了说不定就跟你一所学校了呢?” “你不要瞎说,我才不希望你跟我一所学校呢。”刘青崖低下头,那一刻,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感动。即使是后来因为某些不得已的误解跟杨宇天分手了,但高考那些日子杨宇天给予她的呵护总是让她想起来的时候满心都是温馨和感动。正如杨宇天后来自己所说的那样,如果一个男生不喜欢一个女生,他怎么会为了她放弃家里舒适的大床不睡,而跑去酒店跟另一个男生挤一张原本就狭窄的小床呢?如果一个男生不喜欢一个女生,他怎么会为了她不吃晚饭跑回去给她带东西吃呢?如果一个男生不喜欢一个女生,又怎么会从她的嘴里抢掉那颗会抑制她思维的牛奶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