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东瀛证真君》 翡翠阁 阴阳师除灵行业收入(本书设定行业规定) 除灵 起步价格100万円 (如果没有灵异,仅仅是心理安慰,可以酌情打折,但不能低于80万円) 正常价格:100-300万円 难度高:另行磋商。 符纸 无法力1000円 一次性100000円~120000円 报税: 无家系阴阳师,需主动向神道厅报备,按照4.5%报税 有家系的阴阳师,向家族报备,走家族公账,税收减免至3.5%(含家族抽税1%) 章推《超凡信条》 蒸汽机械,术法超凡,工业革命,诸神复苏! 在这枪炮齐鸣的世界,神秘再兴的时代,谁能决定未来? 我带着游戏系统醒来,走进凡与超凡争鸣的浪潮。这是一段剑起浮萍,起于微末的传奇。 ps:作者虽是新人,却很用心雕琢文字哦! 杀伐果断,场面恢宏。 值得收藏! 序章 那无量光华 黑暗,冰冷,死寂的空旷宇宙。 寥寥无几的光明,分散在视野的尽头。 偶尔,有一闪而过的火焰流星。 周围,笼罩着轻纱般的黑灰色雾气。 脚下虚浮不定,轻飘飘地悬浮着,足不沾地。 “这里是……” 大梦初醒一般,惊觉起来,意识苏醒。 犹如做了一场深沉的梦魇。 记忆不断翻滚,犹如大片气泡,自意识的深渊下方,咕嘟咕嘟席卷而至。 “我,原来我已经死了。” 下意识低头下看,虚幻中透着黯淡荧光,足部略显虚幻,却是漂浮在黑色的土地之上。 伸出双手,细细望去,丝丝缕缕,灰白色的气流在虚幻的指节间流淌。 带着丝丝荧光,就好像整个人都是加了荧光剂一样。 “是这样啊,果然不再是肉体了。” 叹息着,他仿佛是确认了一般。 “我果然,的确,真的已经死了。” 死后的世界,并不如想象中那样。 忽而耳畔传来声响,仿佛源自远方。 “洛清是我们的同学,一直以来……” “洛清啊,咱们同宿舍的,来看你了,这是今年的新番,你没等到,烧给你……” “你在下面一定要好好的啊,虽然大家都无神论,但我还是相信,你肯定能在另一个世界混出个人样的!” 原来是一些较好的朋友同学,不远千里,特意上门。 那声声入耳,殷殷恳切,句句都饱含着追忆,带着感情。 或是怀念当年同窗的趣事,或是说些曾经不曾当面提的心事。 间或,也有一些小矛盾,此时阴阳两隔,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伴随着这些或怀念或祝福的话语,丝丝光明,包裹住虚幻的魂体。 顿时,丝丝暖意包裹了他。 一种由衷的安全感,涌上心头。 直到此时,他才发觉,自家魂体表面,流动着一层白色的气雾,形如寿衣,带着淡淡的白色光明。 “我年纪轻轻,刚读完大学,就患上这病,死了也就罢了,却拖累父母,心里有愧啊!” 洛清念及阳世父母,不禁回想起临终前那半年。 跑遍各大医院,化疗,中药,偏方……尝遍了一切可能,挣扎了小半年,终是未能找到那一线生机。 现在,他死了,固然是从病痛折磨里解脱,可二老却身后无人,不知晚景又该是如何凄凉。 “我实是不孝,可也无可奈何。” 家中唯有他这一子,别的再无兄弟姐妹。 “如有来世,我愿还做二老的儿子,侍奉膝前,只望能尽孝……” 既有死后,那未必没有地府,或许,轮回转世,也是真的存在? 心中这点真挚之念,久久难以平静。 洛清寻了一处光明,依稀有山形,大致判断着远近,向着那处慢慢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零星的有光,自头顶降下,弥补着魂体的消耗,使之始终并不太过于疲惫。 然而,渐渐的,已经很久没有光和声音出现了。 葬礼早已结束,活人终有自己的生活,并不会日日夜夜念叨着亡者。 原本黯淡的白光,日益消退,渐渐透着几分灰色。 饥渴,疲惫,魂体几乎是一步一笔挪动着。 这已经不知是他第几次改变方向。 那处光明,有时会移动,隐隐吸引着他。 终于,他靠近了那处光明。 荒丘上,孤零零杵着一方残破石碑。 上面齐根断裂,似乎被刀削过一般,平滑整齐。 吸引他的,是石碑的下方,半方石印,带着一圈莹莹惨白光明。 灰白色虚浮不定的魂体,本已难以凝实,受此光照定,渐渐恢复了完整灵智。 此后,他再不敢离开这附近。 失去神智的经历,着实不想体验第二次。 只是,这石印也并非他所有,除却光照之中,能稳定他的魂体之外,再无其他。 阴间远比他想象中荒凉,空旷,几乎没见过其他的灵。 除了与石印对话,他几乎不知道如何打发时间。 就此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年,或许是百年。 “这世上,或许根本不存在阴司,也没有转世轮回……不然,我怎么还没被抓过去?” 就在他闲极无聊,自言自语时。 无量光明绽放,于刹那间照彻十方冥土,亮同白昼。 隐隐可见,千层冥土,无数星辰,仅仅阻碍了微不可查的时间,就被彻底净化。 洛清依偎在石碑下,依靠着那石印,丝丝暖流流入魂体。 他只是惊叹着,却不知这瑰丽的奇景,到底有甚寓意。 “真是好美……” 无数年积累下来的冥土底蕴,以及运转的规则,实质化,形如一张灰黑色的兜网。 层层密密,遮天蔽日,瞬间迎上,遮蔽这璀璨之光。 只是转眼,就被刺透,千疮百孔,化为乌有。 直到下方,一方巨磨,转动着,呼啸着冲出。 带着紫电,核心处更有紫黑色雷霆。 此次坚持了约摸三五秒,却依旧不敌。 巨磨寸寸瓦解,大片的电光,带着火焰,落得满地都是。 十秒后,这巨磨一声哀鸣,崩溃瓦解。 洛清心口一绞,恰见到一道黑色电光,自不远处擦过,划出空间夹缝。 来不及多想,一把抓住那方石印,他纵身跃入。 幸而此印通灵,此时也知是生死存亡之际,非但不抗拒,反而主动散发出赤霞,护住了洛清。 最后的一瞥,那无量光明的海洋,携天倾之势,覆压下来。 下方,无数细小光明中,一个个神圣身影,或红光,或金光,或青光,各如飞蛾扑火…… 第一章转世 仿佛一睁眼一闭眼,就穿过了缝隙。 中间没有时间的流逝感,也无从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意识恢复的时候,眼前已经出现了,是朦胧的光明。 淡淡的白色光膜,流水般覆盖在全身上下,形成单薄的防护。 自外望去,脆弱的灵体蜷缩在拳头大小光团中,以难以察觉的速度,迅速略过山川,大地,河流。 天色尚未放晴,有着浓密的阴云在天空笼罩着。 绿色充满大地,湿润的空气中,丝丝缕缕水汽,如烟般氤氲。 光团好似一只球形闪电,转折,跳跃,刹那间位移出几个公里。 似乎是暴露在外界,洛清能够感受到,包裹住自己的这层能量薄膜,在迅速下降。 必须要在能量耗尽之前,找到栖身之地! 有了这个意识之后,他伸出手,触及悬浮在身前,散发出三尺白光的石印。 也不多言,无师自通地,通过灵的方式,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石印。 猛然之间,它感受到,自己与石印之间,第一次真的建立了联系。 他的灵如一滴水汇入了河流,转眼间灵觉膨胀了何止千倍万倍。 与此同时,他确切地感受到,外界传来大大小小的吸引力。 那都是可以栖身的处所。 就在这短短刹那,保护罩的能量,又明显下滑了一部分。 每时每刻,都有大量能量凭空消散在外。 来不及多想,当下就选定了最近那个。 空间里出现下沉感,随机眼前景色刷地变化,整体就瞬移了过去。 女人,放弃! 老人,不行! 中年人,也不成! 婴儿,等等,刚出生! 一处大宅,环山傍水,建筑宽大连绵,样式古朴华美,很有历史厚重感。 其中某处,有着婴儿啼哭的声音。 看得出,应当是本地的名门。 很好,如果转世,就该选这样的人家。 洛清也没有自虐的倾向。 如果有得选,谁不愿意尽可能生在高门大户? 莫非放着好屋美宅不住,偏要去从最底层开始,一波波升级打脸,如此方显得自己有能耐? 小说之中,可以认同这点,纯粹为了无脑爽而爽,但现实里,相必那种人应该都绝迹了。 或许有那样天真的人吧,比如刚刚出象牙塔的大学生,未曾遭遇现实的毒打。 洛清心中掠过这些念头,却是毫不犹豫,穿堂过舍,直扑入产房。 女子嘶声裂肺的凄厉叫声,显然是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瞬移时,速度极快,也就不到十分之一秒,就完成了这套流程。 洛清感知到,自家的灵魂融入了某个小小的身躯里,并且几乎毫无阻碍地接管了身体。 “果然,如我所想,婴儿的灵魂应该是极其脆弱,或者根本就尚未成型,夺舍远比成年人更为容易。” 完成了夺舍之后,保护在外的能量罩,终于自行崩解,化作点点流光,倦鸟归林般,重新汇入石印之中。 随后,石印敛去光华,重新化作朴实无华的外貌,一丝一毫能量都不肯浪费。 洛清触摸这方石印,依稀能感知到,石印打磨得极其粗糙。 做工不提,质地也很一般,乍一看仿佛赶集市二十块钱的劣质玉石。 底端有着四个难以辨识的纹路,可能是未知的字形。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渐渐的,他感受到阵阵困意袭来。 婴儿的躯体,并不足以让他成年人的灵魂完全舒展开来。 一波波困意,如潮水涌至。 不久,他陷入了久违的沉眠。 …… 宽敞明亮的正厅里,一中年人正独自跪坐,双手扶膝。 远远的,他听到女人生产时痛苦的呐喊。 已经持续了好一阵了。 久违地,心湖里泛起一丝波澜。 并非为妻子担心。 这个男人,对妻子并没有所谓爱怜。 他肩负着家业传承的重担,须臾不得轻松。 更多时候,他都勉励自己,以法清院家当主的身份,严格要求自己,以及身边所有人。 无论待人待己,一视同仁。 “一切为了法清院的荣耀。” 他轻声低语着。 墙上悬挂着初代当主画像,那是个传奇人物。 年纪不过二十,就献策有功,被黑川大将军赐爵“法清院”,位在正四位。 同时,也被追赠为“大阴阳师”。 其本人代表着阴阳道的另一个巅峰。 乃至继平安时代之后,再度复兴阴阳道的巅峰人物。 法清院家,传承至今,哪怕进入到了现代,依旧保留着祖上的荣光。 如今的东瀛,虽说已经民主,但本身正四位法清院的爵位,依旧是世袭罔替,且法清院家代代都是本地的议员。 不久,传来木屐啪嗒啪嗒踩在木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哗啦一下,有人拉开了背后的木门。 “家主,是男孩。” 男人沉闷地点点头,缓缓起身。 直到此时,依旧是不疾不徐,维持着自己名门当主的风度,尽显一派从容。 “青木,孩子抱来我看!” “嗨!” 名为青木的下仆,微微躬身应着。 名义上,在进入现代后,东瀛受西洋文化冲击,也推行了民主。 然而封闭的岛国环境,古老的传统,却一直有着极大的影响力,以至于在这类公卿名门家中,依旧有着世代相传的仆族。 东洋文化,君臣父子,儒家礼法,在现代虽受冲击,但依旧被许多人视为正统。 青木家,自六百年前,就已经侍奉法清院家,代代都为家臣,可谓忠心耿耿。 这一代,就是青木麻衣。 虽是女子,却极干练,在府邸多管束那些雇佣的仆人之类内务。 此时,也唯有她,可以信任。 不久,青木抱着襁褓而来。 “家主大人,请。” 法清院越接过襁褓,看到皱巴巴的面容,当即面色略有不愉。 “看着就像个猴子啊!” “大人,刚出生的婴儿,都是这样,过几个月就好多了。” 法清院越这才面色好看些,缓缓点头: “容貌虽然重要,但要继承家格,更需要的是过人的天赋。” 青木麻衣低头附和着: “是,这次的祭灵仪式很成功,一年内所有新生儿,必然拥有灵力资质。” “一个月后,待魂魄稳定,再一起检查他们的天赋。” “希望这次能有令我满意的子嗣。” 第二章气数 一月之后。 厅内香炉青烟袅袅,弥漫在空间里。 屋外青山鸟语,半开的竹窗,不时有着微风浮动。 正襟危坐的法清院越,端坐上手处,目视着下方。 “这么说,我的两个儿女,都有不俗的天资,是这样吗?” 数名白衣素服的阴阳师,双手贴额,附身下拜: “法清院樣,事情就是这样了!” “一支糖,二之源,三道夫,你们分别用各自拿手技艺,当着我的面,再进行一次吧!” 事关继承人,下代家主人选的大事,法清院越并不会轻易下决定。 随着他一声吩咐,三人各自起身,道了一声: “失礼了,法清院样。” 随后,三人趋步绕行,自左右两侧,摆放在供桌上的法器中,各自取了一样。 有取了镜子,有取了铜盆,最后一人则是取了扇子。 取镜子的那位,轻轻晃动,口中吟唱着古老的腔调,过了几秒之后,镜面泛起微弱的黯淡白光。 持续了约莫十几秒,这阴阳师散去咒术,回到自家桌案前。 早有纸笔准备在此,他顿了顿,思量了下,随即提笔书写起来。 将镜中所见,一一记录,末尾加了他自己的判断。 与此同时,另一边两人,分别自铜盆之中清水,以及扇面之上的光影,窥见了一些真实。 由于施术者能为有限,仅仅只能为他们自家所见,却难以分享,让众人都见。 随后,这二人也提笔落于纸上,将自家窥见的真实,予以告知。 最后,三页白纸,送到法清院越的面前。 施加了咒术的纸张,只有法清院一人与书写者可见,对外人不可见。 “男女都有通幽、见鬼之才,皆为世所罕见之良才美质·······” 当然世所罕见,通幽者敏锐通灵,见鬼者天生灵眼,本就是稀有的天资,必然拥有超出常人的灵力天赋。 只不过,生在法清院家,有这种才能才算正常,没有反倒是退化。 作为阴阳道的名门,出现无资质者的几率其实很小。 “男子稍显平庸,灵慧之光黯淡;女子独得灵秀,清光有一尺,照耀身前。” 这是测试的灵慧。 并非是寻常世事辩聪,而是于灵异之事之上的灵慧。 这亦是极为重要的资质之一。 对于阴阳道的研习快慢,有着重要的作用。 一般来说,大致可以理解为对阴阳道的领会能力。 看到这里,法清院越,已经有了倾向性。 “一男气数平庸,一倍;一女气数皎洁,三倍。” 这是测得运数。 在生下不久,尚未赐名时,便以望气之数窥探,可以在最大限度上,规避家格本身的干扰因素,大略估计新生儿本来命数。 生来所带秉气厚重,自然命格相对贵重,而气息平庸的,自然便落入下分。 阴阳道奉行阴阳之理,也设计天文、地理、易数、占卜。 法清院家尤其重视命与运,认为人一降生,本身就有不同命格。 先天所受秉气天赋(命),以及后天的努力与机缘(运),便决定了这个人全部的人生。 “果然,与我自己所见,一般无二。” 这三位是他分别自不同区域临时请来的阴阳师,在他们各自领域都颇有造诣。 事先也不可能知晓他的意图,应当是没有可能弄虚作假。 稍稍沉吟片刻,他微微躬身: “这次真是劳烦三位了,稍后会有薄礼送上,还请不要嫌弃。” “不敢!” “能为法清院样效力,是我们的荣幸!” “正是,还要祝贺法清院家,再得优秀继承者。” 这三位阴阳师,各自面带微笑,寒暄着。 其实,虽说同为阴阳师,但地位也有天差地别。 类似于法清院家,这类源远流长,祖上本就是贵族公卿的阴阳道世家,毫无疑问位居金字塔的顶尖。 因为占据了有着优秀灵脉的灵地,又有传承久远的术法,在政商两界都有影响力,所以无论是在隐世还是常世,可都是显赫的名门。 此类,基本上,是由曾经的阴阳寮为核心,代代沿袭演变而来。 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官方,即宫廷阴阳师。 由于最初阴阳道的起源,源自宫廷,而非民间。 在东瀛的古代,知识也是极其珍贵的东西,往往珍贵的书籍都收藏在贵族之家。 因此最初的阴阳道,便是以官方设立的阴阳寮逐渐兴起。 民间阴阳师,则是另有源头,据说是源自法师,即宗教之中流出。 不但诞生时间较晚,而且影响力也不如前者,更是长期处于被打压的弱势地位。 尽管如此,还是有为数不少的民间阴阳道流派,勉力维持,形成了家族。 这一类,同样有着数百年以上的传承积累,是金字塔的中间阶层。 最后,则是本身因为天赋,自己钻研,或者好运气得以传授了只言片语,几代后勉强也称之为阴阳师。 虽说踏入这个圈子,但其实各方面都有短板,就连术法也未能形成体系。 在场三人,其实就是此列,侥幸有点才能,这才混出点名声。 然而阴阳道的研究,本就是非常繁复,并非一代人可以大成。 往往都需要最少三代,甚至六代人的不懈努力,才能补全各方面的短板,完成一个阴阳道家系的建立。 空有一份才能,却囿于家族底蕴不足,仅仅只有两三代的积累——他们未来于阴阳道的前途,着实已经快到头了。 如果能借此机会,搭上法清院家的门路,得到一星半点的指点,那也是难得的机缘。 无论是魔法还是科学,都是千方百计积累知识,加以钻研突破。 在长久的岁月里,一些粗浅知识难以避免地流传出去,或是因为原本的家系衰落,或是因为继承人出问题死在外面…… 即便如此,积累依旧是极为重要。 在场三人虽说注定不可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声,但如果后代努力,未必就不能逐渐赶上。 为此,哪怕是一点零星的指点——甚至未必就是正途,都是值得的,这可能抵得上十几二十几年茫然徒劳的尝试。 (为打压后来者,确实有本土名门,特意流传出一些误导的错误知识与思路)。 第三章降下分家 静室之中,香炉点燃,馨香弥漫高高的屋宇。 披散着长发,静静卧床的俏丽妇人,怔怔地凝望着窗沿。 窗外有千百竿修竹遮影,微风中送来阵阵爽风。 蝉鸣阵阵,鸟语不绝,愈发衬得山间宁静悠然。 产后已过了一月,对纱织而言,生产时的痛苦,历历在目。 闯过了这重生死难关之后,对她的心性也是一次磨炼。 上杉纱织沉静,姣好的面容上,多出不少母性的光辉。 “今天会决定两个孩子的命运与前途。” 她心知肚明,这个孩子胜出的机会不大。 上杉家,也就是她的母家,仅仅是平民,祖上也没有多少底蕴。 仅仅是因为倒幕风波时,祖父抓住机会,由商转政,跻身了议员。 到她这代,才算得上是县议员家的大小姐。 由于有着灵力的资质,因此被选为母体之一,作为交易的商品,送到法清院家。 这期间不存在感情,一切只为利益。 孩子已经诞下,她只见过一面。 直至如今,在这个宽敞豪华但却冰冷的别墅里,唯一能让她牵挂的,也只有那个孩子了。 “即便是分家也好,千万,不要贬到最差的那几个……最好是清秋院,一定要是清秋院。” 葱白修长的手指相互交叉,抵在额间,她向着自己所知晓的神祷告着: “黑夜大权命啊,请庇佑我的儿子,不至于沦落到凄惨的下场吧,唉……我已经仅有这一个亲人了!” “若是他被贬得太远,或许我就没有再见到他的机会了。” 一仰面,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此世看似和平的盛世,表相的繁荣之下,依旧活跃着阴影。 妖怪,神灵,作祟,灵异……自古以来一直伴随着人类的文明,如影随形,从未远离。 阴阳道几经起落,但纵然是衰败时,也依旧能维持着地位,全赖如此。 阴阳师是真的需要退治妖魔,亲身经历种种灵异诡秘事件的。 法清院家地位尊崇,传承久远强大,嫡系也有先祖神力护佑,一般情况下非常安全。 分家就等而下之,靠近嫡系的清秋院家系,还能分到不少荫庇余泽,相对偏远的家系就得难说得很。 自嫁入这里,她已经听过十几次讣告。 有普通人的,也有阴阳师的。 无独有偶,所有阵亡的,都是偏远家系的阴阳师。 作为议员家的女儿,即便不喜欢那些政治,但她也不是小白。 阴阳道与本土妖怪,神灵之间的共生关系,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她也有自己的猜测,不过这并非最重要的。 更重要的是,主家总是会不断敲打过于疏远的分家。 和平时期也会每年几次的“意外”,并不真的就是意外。 分家与主家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正如妖怪与阴阳师的默契也不总是管用。 一旦遇到“不守规矩”的妖怪,就得靠真本事厮杀。 某些偏远的分家,会在这个过程中,损失掉许多精英。 这一类分家,统统都是不安全的。 分家降下,与皇家所谓臣籍降下类同。 因为法清院的荣光,与皇位一般,也是代代仅传一人。 其余子嗣,无论有再强的天赋,也不得分润,必须举行分家仪式,降下分家。 一旦被贬入偏远家系,就等于沦为了不值钱的弃子,未来前途黯淡不说,恐怕还有性命之虞。 “神啊,怜悯我吧,我是真的毫无办法了……” …… 法清院越,站在高大的鸟居前,驻足不语。 “就在这里吧。” 他身穿着金银丝线穿插的袍服,在数百人簇拥下,透出一股久居人上的威严气质。 “啊,可是还未到神前……” 有家臣迟疑着。 “已经跨过鸟居,就已进入殿下的神域,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法清院越继续说着: “再说,神社毕竟几百年,去年底又被台风席卷,有些屋舍已经垮塌,这时还没整饬,上去了也是难看,不如就在这里。” “我想,先祖大人也会体谅的。” “是,如您所愿。” 不敢再说,几名家臣,指挥着穿着礼服的仆人,按照礼仪规制,摆好祭品。 简单地拜祭过先祖神灵之后,一行人,捧着家谱和礼器,宣告分家主家。 两个孩子被侍女捧前来,在短暂的沉默后,法清院越亲自接过女婴,抱在怀里,凝视了片刻。 场上都是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默默地等候着。 半晌后,他展颜微笑,冲着女婴点点头。 “这孩子,就叫做法清院雅诗,我的继承人。” 周围捧笔的家臣,立即在家谱上,书写下名字。 在场众人,不乏身怀咒术,当即就见到异相。 鸟居上方水光潋滟,折射出与山上神社相似的光明所在。 大片透明的水光,绵绵密密,自上垂下,将女婴整个覆盖,形成一尺多的厚厚霞衣。 持续数息之后,方才消失不见。 “不愧是底蕴深厚的名门,正四位的法清院家,仅仅是被宣告的继承人,都能有如此余泽。” 观礼着之中,有人羡慕眼红,悄声说着。 “啊,有这等强大的荫庇,就算是大妖怪,轻易也不敢招惹了。” 对总是需要与妖怪打交道的阴阳师而言,死伤是难以避免的,而有着这种强大的庇佑,就可避免许多厄运。 “难以置信,这赐下的力量,已经接近正八位了吧!” 有小门小户的阴阳师,已经感觉到不可思议了。 “就算是大阴阳师,也不过是正八位而已——她不过是区区一个婴儿!” 这话几乎是半吼出来的。 幸而此人到底没有失去理智,加上他们观礼者隔着有些远,这话还没有传出去。 周围的同行者,狠狠扯了两下,此人这才惊觉过来。 他方才完全是被刺激得失去了理智。 “有些人,一出生就站在巅峰,羡慕不来的,这都是命啊!” 有人语气幽幽,心态倒是比较平衡。 “出生即赠正八位,这还不算什么,如是出生在将军家中,岂不是更加贵重?” “可那不一样,阴阳道毕竟是自己修炼——” “有啥不一样,力量就是力量啊!” 第四章并非笼中鸟 并不知道间隔数十步之外,观礼团中的争论。 在继承人确定之后,就轮到分家了。 这次,法清院越没有亲自主持,更没有亲手去抱。 只是一名亲随家臣,抱过男婴。 法清院越,冷冷地打量着这个与自己有血脉关系的孩子。 眼神之中并无多少温度,语气更是淡漠: “既不能承担法清院的荣光,资质又平庸,就是废物,八郎,给他打上分家的印记。” 名为八郎的年轻家臣,取过礼器架上的朱笔,在朱砂盒中点过,蘸满红色,就要往男婴额间点去。 就在此时,这孩子睁开一双黑漆漆黑瞳,不哭不闹,只是平静地望着他。 不知为何,他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令他下笔的动作不由得一缓。 “只是个资质平庸的小孩子而已,为什么我会无端恐惧?” 此人心中无端感受到了惴惴不安。 虽说法清院这类家族,降生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灵异,不过自己毕竟是成年人…… 再怎么也不至于感到畏惧才对嘛! 应该是错觉,秋池八郎,镇定了心神,继续点下去,口中还以古老的腔调,念着: “降下分家,降下分家,降下分家……” 男婴清澈明亮的黑瞳里,深深地倒映着青天白云,很是无辜地望着眼前这个人。 此时,秋池八郎心中,又有些不忍。 作为长子,却因为才能平庸,而被淘汰,沦为悲剧。 作为女儿,却因为才能出众,被定为继承人。 命运从出生时就被父亲决定了。 这是何等的不公啊! 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帮凶呢? 秋池八郎再次停顿了下来。 连续两次停顿,如此明显,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瞩目。 “你在做什么?” 法清院越严厉的声音,在耳畔想起,将原本已经内心动摇的秋池八郎拉回了现实。 他瞪大眼睛,立刻回想起方才的举动,瞬间冷汗打湿了后背。 低下头,不敢再去看那男婴的双瞳。 “大人,您还没有宣下分家名号。” 他为自己辩解着。 然而如果谁能忽略掉他微微颤动的肩膀和脊背的话,那一定是个瞎子。 法清院越终于正眼观望了过来,第一次认真予以了关注。 男婴毫不畏惧,直视着对方的视线。 对视片刻,法清院越有些意外,对男婴说着: “……竟然能够抗衡分家仪式这么久,看来你也有隐藏的才能啊……” 沉默之后,是久久的无言。 以及愈发尴尬的冷场。 众所周知,冷场就会尴尬,尴尬就是沉默,沉默则加剧冷场…… 这是一个死循环。 法清院越意识到,他可能犯了错误。 这个儿子的虽说出身不及女儿高贵,但貌似才能方面并不逊色。 只不过是属于隐藏比较深的那种。 这就很棘手了。 他已经宣下了嫡系,那儿子就必须贬入分家。 都已经得到先祖承认,写入家谱,没有重大事件,比如继承人犯下大错之类,就连他也是不得轻易更改的。 “可惜了,家族传承,系于一人,这一代也只需要一人。” 他有些惋惜,要是早点知道,或许会再看看,至少要弄清楚儿子有着怎样的才能。 但现在就不行了,覆水难收,也只能维持原判。 “宣下……清秋院家!” 到底还有有影响的。 至少,他原先只是打算随便贬入某个分家,而清秋院却是除却主家之外精英荟聚之地,培养人才的基地。 法清院家主亲自赐名,无形的力量加持在仪式之中。 尤其是代行仪式的秋池八郎,更是清晰感受到一股力量掠过,破除了原先施加于他身上都莫名力量。 不敢怠慢,秋池八郎再度点下朱笔。 伴随着动作,亮银色的长针,在狼毫前随之凝聚。 就在将刺下时,层层细密毫光,顿时浮现,裹住这长针。 顿时如入胶水,动弹不得。 尝试了多次,秋池八郎终于是无奈了。 “大人,臣无能为力。” 此语一出,顿时大哗,观礼得人群再也抑制不住,纷纷交头接耳。 “有着法清院家的言灵压制,那孩子竟然还能抗衡到这个地步,真是匪夷所思!” “不错,这可是神域之中,有着初代法清院家主的神力,按理说只要是法清院家的血脉,都必须服从着言灵才对!” “法清院家又出天才了!” 此时此刻,囿于男婴身躯之中的洛清,也是有苦自知。 别看他此时还能抗衡,但其实根本是勉力为之。 婴儿的身体对他精神的影响很大,本该是嗜睡的他,强打着精神,就发现到了这里,举行莫名其妙的仪式。 本能地感到不安,借助石印的神力予以反抗。 只是外界凝滞般的压力,无时无刻不在压制着他。 这导致力量的损耗,远比想象之中大很多。 然而他真的不敢任由仪式继续进行——那银针明显是针对灵体的! 莫非是要在灵体上刺字?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仪式几乎已经失控。 即便法清院越亲自,以言灵加持,依旧无法将“分家刻印”降下。 婴儿与成人,无声僵持。 血脉上的父子,彼此对峙,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倔强。 “即便身为婴儿,也要反抗命运吗?” 旁观者无不动容。 “可惜,我既选定继承人,就不会再轻易更改……这种程度的才能,也不够!” “以法清院家的名义,我命令你,服从。” 我,阴阳道的名门,法清院家家主,莫得感情! 伴随着法清院越的话,丝丝暗红色光芒,化作赤红色的锁链,哗啦啦缠绕上洛清的身上。 顿时,源自血脉深处的压制,让他僵住。 空中那毫光,顿时为之一暗。 亮银色的长针,顺利刺入眉心。 丝丝银光,在眉心形成一个樱花状的纹路。 识海之中,更是风起云涌。 石印之上,红光猛地绽放,由淡转浓,中央更是丝丝绽放出一点黄芒。 那带着不详的银色符箓刚一落下,就被此光压下,丝丝镇压在下方。 表现在外,婴儿周身的白光敛去,异相消失,浮空之能消失。 最后落入家臣的怀中,安静陷入沉睡。 “此子便叫做清秋院清了!” 赐名清秋院清之后,丝丝清光凝结,好似水波,带着涟漪,如轻纱,轻柔地覆上,随即隐没不见。 这较之之前法清院雅诗,就薄了许多,仅有前者三十分之一不到。 赐姓清秋院,也受到此类家格庇护。 相对而言,并非直接赠与太多力量,也没有太多用处。 只是降低些夭折的几率,减少被下咒的机会。 即便如此,也已经是寻常阴阳师嫡系才有的待遇了。 仪式之后,身为母亲的纱织,终于见到了她的孩子。 早已倚门而待的她,也从侍女那里得知了仪式上的突发状况。 此时抹着泪,她红着眼睛,带着几分不甘,几乎是质问着: “一定要如此吗?大人。” “他可也是你的孩子!” “嫡传只有一人,选定之后,便不可更改。” 法清院越没有注意到她语气之中的冲撞。 其实是方才的事情,一样给了他一定的冲击。 “同样是具备出众才能冲撞的子嗣,但却必须要做出抉择。 其中一人获得全部传授,另一人哪怕同样有才能,也只能学到皮毛,沦为平庸。” “这也是我所不想看到的。” “但不这么做又不行,否则只会导致家族分裂,带来衰落。” 顿了顿,他又说着说: “当然,毕竟是我仅有的子嗣之一,我已把他降下清秋院家。” “清秋院并没有高深的传承,但胜在世俗上有不少人脉,足以让他以后过上优渥的生活。” “并且,如果他愿意,我也会支持他获得其他没落家系的传承……” 清秋院家,是很特殊的分家,代代都有嫡系子弟下降。 冠以清秋院之姓,其实还是被视为贵族。 不比法清院家代代嫡传,清秋院类似于集中培养的机构。 如果阴阳寮算官学,清秋院就算是私塾。 只有受到法清院家家主信任得人,才能被选入清秋院。 在这里可获得许多基础的学习。 剑道,礼仪,琴,棋,书,画,社交,数学…… 也是直属分家。 算是家族的人才培养机构。 只有真的通过所有课程学习,真正出众的人才,才能获赐“清秋院”之姓氏。 当然,主家降下的初代嫡系,一般因为出众的天赋,会直接赐名清秋院。 “你是明白的,法清院家的灵地,维持着大结界——这是身为领主家系地位的保证,绝对不能分割。” “除此之外,法清院的传承,也只在每一代家主之间,这同样用于巩固家主一脉的地位,压制分家,也不可能分割出去。” “高深的咒术同样如此,这三者缺一不可,是每代家主能维持家格不坠的关键。” “哪怕我是家主,也不可能违背历代家主以及初代家主制定的规则。” “我所能做的,仅仅是给他一个起点。” “清秋院家,本身就是私塾,他可以学到阴阳道的基础,至于以后,就只能看他自己造化了。” 第五章隐世的常识 独坐小楼,风吹铃铛摇。 素白色紧身服饰,精神抖擞,尽显英姿飒爽。 虽是小小身影,却也有着几分凌厉的气势。 洛清跪坐在干净整洁的地板上,手中捧着茶盏。 一举一动,都很有美感。 举目望去,一条宽阔坡道,直接通向山脚。 两旁有着青翠的数目,栖息着为数不少的各色禽鸟。 并非寻常鸟儿,都是精挑细选,代代培养,非常适宜成为式神的鸟雀。 式神,是任何一个阴阳师,几乎都必不可少的好帮手。 可以是活物,也可以是别的什么,只要是能够操纵并借此施展咒术的,都可以称作为式神。 “阴阳道啊,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之一,确实有点令我失望。”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六年了。 洛清,如今被赐名为清秋院清,也已经接触到了阴阳道的学习。 前世,姑且认为是前世,那个世界,他不曾接触过任何真实存在的超凡力量。 也曾壮怀激烈,沉迷武术,练成绝世神功; 也曾寻访剑仙,游历蜀中,探幽寻秘; 也曾深入终南,寻隐者问道,山间独处; 曾听人言,能知祸福,兴云雨,兴起而至,寻根究底。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唯有死后,方才知晓,灵界,灵魂存在,只是现实确实不存在超凡痕迹。 这个世界,大不相同。 双手捧着,轻轻嗅着盏中香气。 丝丝茶香,带着清凉气息,扑满而来。 浅绿色的叶尖,带着一点鹅黄,在水中上下沉浮,赏心悦目。 欣赏了片刻之后,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咕嘟咕嘟,茶水下肚之后,温热与清凉两种感受,堪称两重天地。 清凉之气上下游走,刹那间自四肢百骸走遍,最终整个人都感觉精神微微一振。 有着些许难以察觉的增益。 “不愧是灵地出产的茶叶,久受灵脉滋润,对灵力大有裨益。” 茶是他亲自采摘。 身为清秋院,又是家主的亲子,虽说降下了分家,但依旧有着其他清秋院所不能及的地位。 比如,他有着每月出入灵地,采集指定物资的特权。 灵地,顾名思义,便是存在灵脉的土地。 在这个世界,存在着活性的能量源泉,便被称之为灵脉。 其中蕴含着充沛的地气,远非寻常土地可比。 清秋院,法清院的驻地,严格意义上,都属于灵地的范畴。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半点不假,驻扎在灵地之中的家系,拥有各自灵异才能的几率,大大增加。 值得一提的是,法清院家作为主家,自然占据了最佳的灵地,而其他家系,就只能驻扎在灵脉的支脉乃至于末端。 清秋院的灵地下,有着数条一流的灵脉,且维持得很好,两百年内都不会有枯竭以及改道的风险。 这是它拥有特殊地位的原因之一。 清秋院家很大,也是一个庞大的家系,其中甚至有着主家下降的嫡系(比如清秋院清这类),也有许多分家的精英被提拔。 换句话说,清秋院本身,也有主家和分家之别,也就是内外之别。 阶级是无处不在的,特权亦是如此。 只不过,在这里阶级差距并不大,也并不生分。 分家之中有天赋者,都可以进入清秋院家学习,且学成之后冠以清秋院之姓氏。 这就是为什么,清秋院又有“私立阴阳塾”之称。 分家的数量很多,历史上有不少自主家分出,开枝散叶,形成的家系。 他们多半只选择一种支流加以研究,有的擅长某种占卜,有的擅长打造特定的咒具,有的擅长结界,有的擅长某种咒术,有的钻研药物,有的甚至研究西洋魔术与阴阳术的结合······· 百川归流,这些分家的精英,在清秋院进修,也会带着自己家系的精华,彼此交流。 与其说这是一个家系,不如说这就是阴阳道的半壁天下。 法清院家作为领主,统御诸多分家,以血脉、灵脉、言灵以及家族大义,将他们凝聚起来,代代传承,对抗除却阴阳道之外的其他超凡势力。 仅仅洛清这六年来耳濡目染,也知道光是本土就存在修验道的僧侣,崇尚回归自然的野巫女组织,侍奉神灵的神官巫女······ 异类的,有诞生于怪谈之中的怪异,本身由自然精灵演变而来的妖怪,种类多达六七百之多,并且随着信息化时代发展,怪谈蔓延开来,偶尔会有新的变异种出现。 近两百年由于东西方文化交流,一些源自西洋的独特咒术,以及异类,也跨洋而来,这就更复杂了。 什么灵媒师,恶魔猎人,驱魔人,魔术师,魔女之类,可谓是多如过江之鲫。 幸而东瀛毕竟是较为封闭的岛国文化圈,本土存在根深蒂固的神社文化,遭遇冲击之下,并没有垮台的迹象。 在此过程之中,以高天原神国为核心的神灵体系隐于幕后,隐隐主宰者东瀛的局势。 阴阳道在其中,只能说占据一席之地,远没有压下其他势力的程度,更不是真正的主导者。 就算是阴阳道的巅峰之一,法清院家,也仅仅是抵达了正四位。 东瀛的神与官阶,本是一体。 官阶即神位,即是封神榜,远不是许多人想象中那么廉价。 活人官品暂且不提,官方真的承认,并授予位置的正神,就更少了。 即便是阴阳师修习阴阳道,到了顶点,也最多被授予正八位。 再往上,就得看家格,轮影响力,而且多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轻易不予以承认。 在常人所了解的“常世”之下,存在着极为庞大,体系复杂的“隐世”。 东瀛除却有黑川幕府,还有零散小国,有出云国,蓬莱道宫等等实力,割据地势险要的边角。 黑川幕府统治七百年,向大成圣帝朝觐,沿袭了一套有趣的公卿贵族制度。 爵产税收很低,遗产税7%,存在不少世家,正常情况下都能延续。 通常都是乡下领主,占有市的大部分土地(灵地)所有权,世袭罔替。 贵族的爵产(比如城镇地皮)也不得随意处分,几乎只有收租权,其余部分基本上政府代管。 家名在幕府都有备案,每代必出任当地县议员。 领主家系垄断超凡资料和知识,仅仅在嫡系传承超凡力量,导致贵族重要性更高。 因为这是自上而下的改革,所以贵族话语权没被剥夺多少。 仅仅是相对妥协,目前特权被削弱了,但还有部分隐性特权。 举例来说,幕府需要依仗各种超凡力量,维持稳定,打击那些异类。 在此过程之中,即便误杀了普通人,也是在所难免······ 稍微玩点手段,甚至可以说,杀人无罪。 这便是超凡显圣的世界。 第六章母亲的教导 身侧有着一本厚厚的黑色硬皮笔记本,洛清埋首故纸堆中,轻轻翻阅着古老的文献。 掀开一页泛黄的纸张,小心地保持完整。 残缺,褶皱,粗糙,材质是不知名的,他手上这本游记,不知已经存放了多久。 沁入纸张之间的,是樟树根的香气。 翻久了,仿佛整个人也带上了丝丝缕缕,韵味久远。 六岁之前,即便是他,也不被允许接触任何需要动用灵力的咒术。 理由也很简单,幼儿灵魂不稳,心性未定,三观不全。 在此期间,贸然接触过于强大的力量,容易偏离正道。 黑化,偏激,乃至于习惯以暴制暴。 因此,以读书,读史增强涵养,反倒成了必修课。 除却每日都有的课程之外,其余时间,允许自修。 洛清就喜欢在藏书室里,寻找一些他喜欢的内容。 清秋院家的藏书极其丰富。 毕竟是传承久远的阴阳道家系,依旧保持着很好的家风。 所谓阴阳道,绝非仅仅是画个符咒,念念咒语,人前显圣那么轻松。 实际上,所谓阴阳师,起初本就是学者。 洛清在这里读了不少藏书,终于摆脱了上一世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观念,成为了一名新晋的万物有灵有神论者。 同时,也大致上,对所谓阴阳道,有了一个初步的理解。 阴阳道,起源于大成朝的阴阳学说,研习万物相反相成之理,即阴阳之道。 在吸取本土神道,万物有灵观念之后,又广泛吸取天文,星象,地理,风水,礼仪,话术,宗教,咒术等等知识,逐步形成而来。 一名合格的阴阳师,绝非仅仅是会下咒的法师而已。 在平安时代,阴阳师出入公卿府邸,广泛受到尊崇。 可不仅仅是凭借一手精妙的幻术。 能出入公卿府邸,与达官贵人交谈而不露怯,本身就需要精通贵族礼仪,社交话术才行。 考虑到当时的时代,最好是懂得诗词鉴赏,音乐辨析,才能有共同话题。 能做到这点的,才是合格的阴阳师。 即便倾尽国家之力,培养出的阴阳师,也是不多的。 可以说,正式的阴阳师,每一个都是时代的精英。 这本文献里,记录了一些日常见闻 乡野之间,懂得一些法术,靠着为人驱魔,赚取钱财的,只是法师而已,不配与阴阳师相提并论。 洛清看到这一段,也是深有感触。 他放下手中的笔记本,用拇指划着这一行字。 几百年前,贺茂家的阴阳师,在这里发表了与他的感慨。 “盖阴阳之学,因朝堂而生,为公卿而设,弃此何往?” 这是在感慨,有一批年轻的阴阳师,同情乡下愚民,不惜背离平安京,去乡下(平安京之外都被视为乡下)驻扎,甚至改换家名,沦为民间阴阳师,跟一些下流卑鄙的法师“争食”,真是自甘堕落。 同时,记录有资质出色的巫女,死于除妖途中,其名为翠子,是乡野巫女组织的首领。 虽说有着难以置信的强大灵力,但日日战斗,转战多地,除妖近万,但最后还是徒劳地死在围攻中。 最后,这名贺茂家的阴阳师再次重申,阴阳师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公卿皇室服务,根本不需要理会无知的愚民…… 无论是民间阴阳师,还是在野巫女派,这些离经叛道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朝廷出钱培养的阴阳师,自然要为雇主负责,因为同情平民背弃出身,确实是背叛……” “从这里看,最初阴阳道的立意,就是辅佐公卿,服务公卿的杰出学者。” “这条路上限已经定死,正四位不可能再高了。” “历代阴阳师之中佼佼者,被称为大阴阳师,除却贺茂,土御门之外,少有受正式敕封的。” 所谓正八位,大阴阳师,只是习惯性的实力划分——即单凭阴阳术的修行,本身力量抵达媲美正八位神灵的层次。 如今已不代表官阶与神阶,仅仅是个人实力的一种估算。 除却大阴阳师,还有阴阳寮的一些官职称呼,也是类似。 天武天皇时期,阴阳师所隶属的官方机构“阴阳寮”(おんみょうりょう)正式成立。 隶属于左弁官局之中务省,阴阳寮设长官“阴阳头”一人,阴阳博士、天文博士、历法博士各一人,漏刻博士两人及阴阳师六人。 其中阴阳寮的主官,被称作阴阳头,官阶从五位下。 本身单单只论阴阳寮官阶,阴阳师的天花板,也止步于从五位下而已。 在整个东瀛体系之内,阴阳道普遍的上限,就很低。 “任何阴阳师,按部就班在阴阳寮供职,将止步于此……拉高上限的,是少数几家名门,或是立下功绩,或是出身显赫,额外破格。” “也因此,这几家成为了阴阳道的实质领袖。” 法清院家,就是以正四位爵,凌驾于一众普遍从六位都不到的家系之上… “按部就班学习,清秋院家的藏书够我研究一辈子,跻身正八位,大约是极限。 再往上,就不是努力和天赋可以打破……” 一个萝卜一个坑,这就是阴阳道的体系,也是神道的秩序。 家系即神系,家格即神格,清秋院家的上限,就在眼前。 这就是洛清为何会对阴阳道如此失望的原因。 哪怕黑川幕府进入了现代,名义上取消了公卿,改为民选,但隐世之中,这种无形的限制依旧存在。 “历史上有长生的妖怪与神灵,但可有长生不死的阴阳师?” 单单看着一点,就知道阴阳师前途很有限了,怎么不令人沮丧? 沉默片刻,起身,合上笔记本,小心地整理好文献资料,洛清恭恭敬敬地把它们放回了书架上。 随后谢过了看守藏书室的族叔,他脚步一拐,踏上一条熟悉的碎石路。 竹林掩映间,有木桥流水。 河水清澈,有翠绿浮萍,茂密水草。 门前鲜花簇拥,有着篱笆院墙。 在这里,他见到了今生亲生的母亲。 她并不是日日都在,只是为了照顾他,特意这几日住在这里。 许多时,她也有自己的事情,并不是单纯的家庭主妇。 “妈妈,我有点困惑,请您为我解答。” 他跪坐在木板上,很是郑重。 “清君又是为了阴阳术来吗?” 纱织蹙眉说着: “不要沉迷那些好玩的术法里,你应该有更广阔的视野。” “不,我是为分家的命运,也就是我的前途而来……您有什么可以指点我吗?” 纱织毕竟是成年人,倒也确实了解一些。 “现在说这个,其实有点早……但既然你问起来,我就随便说说。” “首先,绝不可屈于分家主家,你要放眼外面的世界……阴阳之术虽然神妙,但也仅仅只是天地一隅。” “不可囿于阴阳之理,不可囿于前人故智…” “你如果眼界仅限于法清院家,仅限于阴阳道,那么你最多就是成为一流的阴阳师,成就仅此而已。” “至于分家,确实是受到主家压制,这是普遍现象,也是一种固化的秩序。” “个人即使有再大天赋,待在家族里,也不可能得到承认……因为整个家族的力量,维持着刻在家格之上的规矩,除非你可以强大到,挑战这个规矩,才有望改变……严重一点,甚至要挑战整个阴阳道的秩序。” “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在你成长到足以威胁到主家之前,你就已经消失了……” “在这方面,与传统结合,非常顽固,要想突破,就必须另辟蹊径。” “否则,你的成就,将止步于大阴阳师,与历代一切杰出阴阳师天才,一模一样。 这是阴阳道的秩序,它实际上早已满了,每个位阶有多少人,都是定数。” 洛清深深点头。 果然与他观察到的,几乎一致。 “就没有那种千年一遇的天才,打破陈规吗?” 虽说这样,他还是期待有特例。 “天才?太多了,哪一代不出几个天才,也没有人能抵达正六位嘛!” “土御门夜光,不依神职,不做法事,穷究阴阳之理,创造了现代阴阳术,其也止步于从六位,不得寸进。” “他号称土御门家继安倍晴明之后的集大成就者,想要走出一条新路,结果在没有家格支持下,那条路也难以为继,他的追随者统统不得善终。” “修行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也跟时代大势有很大关联……天地之间的法理有如罗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单纯属于阴阳道的理,早已定死,甚至其他道路也是如此。 从六位,是单纯依靠修行,所能抵达的极限了……再往上,就触及长生之秘。” “要打破,除非有短暂抗衡那局部秩序的能力,可这又形成悖论,绝无可能” “本来你如能继承法清院爵,可顺理成章,极限可在正四位,不会有桎梏。” “没有家格支持,天才止步于正八位,时代最杰出者,将止步于从六位……除非能超出时代,或者站在风口的弄潮儿……” “阴阳道的极限,大致就在法清院家。” “集结整个阴阳道的力量,形成此秩序,这就是阴阳之理。” 秩序一经形成,就会向着固化发展,阴阳道的体系也不例外。 “如果非要挑战这秩序呢?” “真的非要压服整个阴阳道,以我之见,至少要有正一位的力量!” 正一位的神力,可这怎么可能呢? 稻荷神那么多,总共加起来,才算得上一个正一位吧…… “真有那么厉害的人物,阴阳道于他,大可以有更好的去处。” 洛清点点头,谢着: “谢谢您的指点。” 随机起身,就要离开。 母亲纱织面色一正,捉住他的手腕: “别忙着走,我给你看了几个未婚妻的人选。” “你先看看照片,看哪个合眼缘。” 第七章最上级灵视 闲庭雅苑,煮酒听雨,是为听雨居。 今日虽无雨,却有惬意的凉风吹过廊下。 东瀛近海,多有台风,水汽较多,加上建筑多为木质,容易被水汽侵蚀。 因此,廊下地板高出地面。 夏日,由于日照角度较高,为避免阳光直射室内,屋檐外都有加长。 这就形成了屋外加个长廊的建筑格式。 此时,洛清正坐在廊下,吹着凉风反省。 母亲纱织严肃地训导着他: “清桑,虽然对你而言,才六岁就要考虑未来婚姻大事,的确是有点离奇······” “但是,如果是现在着手考虑,你还有十年的光阴可以精挑细选。” 洛清低头不语。 前世曾有过被父母催婚经历的他,深深了解这些父母的心思。 只是不做声,也不回复,用沉默表达自己无声的抗议。 无论如何,才六岁就要考虑婚姻的事情,也太早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纱织停止了说教,深深吸气,上前就揪住他的耳朵,凑近了喊: “到底听没听?!” “在听!在听!” 沉默抗议,不到三分钟,就宣告失败。 “你从小就懂事,比别的孩子都要懂事,我也是知道,你打小就是有主见的。” 纱织有些无奈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熊孩子固然很讨厌,可太懂事的孩子,本身太有主见,基本上一教就会,家长也会觉得失去了许多乐趣。 “这事情是很重要的,对你未来的前途,也是如此。” 纱织冷静地给他剖析利害,完全拿他当对等的成年人,而不是六岁孩子来看。 “你觉得妈妈在这个家里,是什么位置呢?” 纱织突兀地抛出一个看似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洛清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 上杉纱织,出身上杉家。 在另一个世界,这个上杉家,是名门氏族不假。 然而在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却并非如此,仅仅是一地豪强之姓。 自然,上杉纱织的出身,就很低。 不可能是正妻。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的那个同年出生的妹妹法清院雅诗,其生母才是真正的法清院家主母。 嘶——这是一夫一妻多妾制?! 我竟然是妾生子!庶子! 难怪被贬下的是我,这里面不能说没有母家家世的拖累呀! “是因为家世吗?” 他谨慎地望着母亲纱织的表情,小心地不去触及她可能的伤心事。 “妈妈不是妻子,难道是妾吗?” 纱织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至少,面色寡淡,没什么表情可言。 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纳妾是古礼不假,进入近代之后,十三代目曾明文下达法规,禁止纳妾,名义上男女同权。” “可这怎么可能阻挡有权有钱人?他们总是要占有更多资源的,无论是土地,房宅以及女人。” “因此,过去尚且有个妾的名义,近代后就沦为名分都没有的女人了,最多算情人。” “只是近六十年来,人口老龄化,逐渐效仿西洋,放宽限制,允许‘有能力者’迎娶‘第二妻’,一夫多妻以微弱票数,通过决议。” “我就是‘第二妻’,类似于古代的平妻,也受法律承认,只是继承权以及其他权益上略有削减。” “这是世俗的规矩,接下来我要说说隐世的规矩。” “世俗的法度,对大家族内部礼法的影响是有,但有限,不过即使如此,我的地位也要高出妾。” 妾的地位极其低下,类似于奴仆,没有人权。 “我在家里,依旧是主人,只在主母以及你父之下,内宅里同样有部分区域划给我支配······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惨。” “在这个家中,我的地位由礼法决定。。.” 如果你当初赢了她,现在我纵然不是主母,但也可分庭抗礼。 顿了顿,这话在她心里转了转,终究还是没有吐出来。 时也,命也,这不能怪孩子。 “礼法很重要,你是分家,就不能越过主家,桩桩件件,都是如此。” “换言之,因为礼法,你的婚事也必然要符合身份。” “由于你本身是刚从主家分出,家主还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可以在普通分家之上,稍稍提高一两级进行挑选。” “普通分家之中杰出者,也是可以与名门家系联姻的。” “再往上,身份恰好对等的女子,就不多了。” “这个圈子不大,本身其实能选择的余地,就很小。” 纱织一抚掌,右手握成拳状,支住下巴,做思索状: “适宜的名门家系,好像这一代没有与你年纪相近的女子······” 洛清其实对所谓门当户对,持有客观的态度。 两个出身背景相似的男女,确实三观比较接近,也更容易有共同话题。 历史证明,门当户对,或许对自由恋爱是种扼杀与亵渎,但对婚后感情和谐,却是有利的。 因为爱情是短暂、刹那与异变的,它本质上如同轰轰烈烈的烈火,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心灵。 于是婚后不久,爱情就烧完了,只剩下一堆难以调和的矛盾。 比如前世著名的泰特尼克号电影后续,就有人合理推测了那对男女主角婚后结局。 如果照着偶像剧套路,肯定俩人突破世俗偏见,毅然追求真爱至上,然后周围人慢慢接受了他们,他们从此过着快乐的生活。 按照家庭伦理来拍,肯定是他们在一起了,女主和家里闹翻了,和男主结婚了,谁知道婚后没两三年,男主变心了,背叛了女主,于是女主展开一系列报复······ 如果按照现实来拍,他们下了船,在一起没两个月,在热恋期终于决定结婚。 萝丝抛弃贵族小资生活,与母亲决裂,跟他来到贫民区,自己每日去工厂里当女工,赚取微薄的薪水。 随着时日推移,她姣好的容颜渐渐褪色,白嫩的双手磨出粗糙的茧子,失去保养皮肤因为饥饿明显消减······ 终于有一日,看着爱人杰克给别的女人画画、调情,她积累多日的怨气,伴随着眼泪夺眶而出。 第一次争吵。 他们彼此指责,毒蛇般的语言,狠狠戳穿了热恋造成的盲目。 杰克是个小人物,而萝丝适应了小资生活。 他买不起她要的,她适应不了他过的生活。 热恋时期,任何事都是甜的,但热恋过去,一切是如此糟糕。 发现船上发生的一切只是一种意乱情迷,于是俩人和平分手,从此对方就变成了心里的一个名字。 事实上,这已经算是比较完美的推演。 实际上,还可以更糟。 杰克混迹于底层,他会赌博把海洋之星输掉吗? 他其实没有一技之长,或许会画画算一样,但他也没有成名,画画也赚不到多少钱。 那么他们,会不会因为生活的压力,菜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琐事吵架? 不同阶级的观念,可以在长时间的共同生活中很好融合吗? .杰克明显是情场老手,他会移情别恋吗? .萝丝能接受母亲去帮别人洗衣服赚钱吗? 萝丝能适应长期居无定所的生活吗? 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们下船即分手,彼此止步于热恋时期肉体的交流。 杰克真的爱吗? 或许只是贪恋她的身子,或许是名门淑女有征服欲,这方面因素更加多些。 萝丝真的爱吗? 或许仅仅是叛逆,或许是觉得新鲜,当然更可能是因为“吊桥效应”下的错误认知。 论门当户对的重要性,说个三天三夜,其实也说不尽。 洛清不是会被肥皂剧感动得眼泪哗哗流的小女生,也不是会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年轻人,他本质上是个有着前世今生加起来三十岁单身年纪的单身狗! 他倾向于门当户对,慢慢培养默契、亲情。 青涩的爱恋,初心动,在上一世,他真正的初中年纪时,早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妈妈,我赞同你的建议。” “您可以让我自己选择吗?我更希望能与适宜的女孩,在同一所小学,同一所中学,甚至一直进入到大学。” 纱织还是有些苦恼地思索着,修长白皙的左手,扶着额头,颇为头痛。 “清桑,现在不是选择的问题,是没有适龄女孩。” 她不怀好意地扭过头来,撕扯着自家儿子的面颊,看着那副小大人一样的面容上,流露出苦恼地表情。 随即她笑出了声来: “哈哈,清桑真是好玩,就是要这样才有趣,整天跟个大人一样好无聊的!” 忍受着自家母亲的“蹂躏”,洛清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她搓来揉去,口中含糊不清地抗议着: “妈妈,真的没有适合我的女孩了吗?” “阴阳道的家系找不到,各地大小神社有没有适龄的巫女呢?” “再放宽些,就算是世俗政商界的名门,也不是不可以啊!” “我不挑的,只要性情合得来,家世也不是必须。” 纱织刚刚升起的一点心思,就被洛清一连串又急又快的话语,打断了。 她开始认真思考: “这可不能将就,女方的家世,是很大加分一环,最好是能对你的前途有利。” “你未来必然是要与妖怪、灵异打交道的,女方如果真的一点本事都没有,对你而言就没有多少帮助了。” “······这方面,哪怕你妈妈我,不是阴阳师后裔,但也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可以帮到你父亲,这才能嫁入到法清院家来呢!” “妈妈也有天赋?” “是什么?灵视吗?还是兽语?” “是梦见哦,妈妈可以在预知梦中,预见未来的碎片·······虽然限制很大,但一旦真的看见的内容,近乎九成都会实现,是最上级灵视能力的一种哦!” 想到这里,她灵机一动,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有种莫名的气氛,无声间笼罩着她,让她整个人凭空多出了几分神秘的韵味。 就如同在昏暗的灯光下,举着水晶球,容颜笼罩在紫色兜帽下,语调不疾不徐的魔女那般。 却又有些微妙不同,多出几分历史沉淀的深沉灵性。 ‘这是灵觉触发,进入了某种微妙难言的境界,莫非就是梦见,可这没有睡着啊······’ 半晌后,纱织缓缓恢复正常,整个人仿佛虚弱了几分,微微喘息着,明显有些疲倦: “有了,我回忆起来了······原来如此,昨晚我已经梦见了此时,此刻,与清桑你,坐在这里,谈论这些。” “我的梦见,受了影响,迟迟不能意识到,只是本能地纠缠这个话题,直到此时,触动了灵觉,方才记起全部内容。” “雪之下,是她的姓氏,有着雪女代代相传的灵力,很适宜你。” “你们一定可以很好地相处的······我很期待呢~清桑。” 纱织抿唇轻笑,那双细眸,带着几分洞彻未来的神秘,让洛清好一阵不自在。 第八章咒术的演练 洛清始终都没能知晓,那一天,纱织看到的未来。 雪之下清雪,并没有她的照片。 纱织凭借记忆,在白纸上描绘出了她的素描画。 她是很标志清丽的人儿,有着温婉姣好的瓜子脸,垂至腰际的柔顺乌发,以及如霜雪精灵般的神秘气质。 不愧“雪下清雪”之名。 这就是当代的雪女啊!。 纵然年纪尚幼,也已经显出几分丽色。 “雪女在传说之中,似乎就是绝色佳人……看来需要查查资料了。” 在东瀛,雪女有暗示“勾引男人私奔的女子”之意。 雪女的故事,在东瀛可谓是流传甚广,而且不同地区也有多个版本。 作为传统的东瀛妖怪,雪女被描绘成,没有笑容的绝世冷艳美女。 多居住在深山,出现时,身穿白色和服,头发有淡蓝色和白色。 变化为常人时,有黑发。 传说雪女是山神的下属,掌管冬季的雪。 普遍认为,雪女是大自然之中,雪这种灾害的一面,相比寻常妖怪,更接近自然的化身。 “生性冷酷的雪女,常常把进入雪山的男子,引诱到无人之处,与她接吻,同时将男子完全冰冻起来,再取走灵魂······” “但这种情况,是因为她们对于人间一无所知,但又对人类男女的情感好奇,而导致的悲剧,并非是出于恶意。” “实际上,久居深山的雪女,到底有没有人世间的善恶之分,也是难以知晓的事情。” “传闻有雪女与男子诞生孩子,这样的孩子,如果是女性,自然也是雪女。 如果是男性,就被叫做雪童子,雪童子就是带来冬天第一场雪的妖怪。” 藏书室中有关于雪女的资料,洛清一本本翻找着。 “幼年雪女不会伤害人类,她们是天真可爱,生活在成年雪女看护下的,然而成年后雪女就会将喜欢的男性永远冰冻起来,摆放在山洞里欣赏。” “出于这个传闻,我对雪女升起了极大好奇,并决心去亲自求证这个传说。” “·······我拜访了大雪女,她们很警惕外来者的到来,但我借助了(恐吓),还是让她们不得不回答我的问题。” “那种愚昧野蛮的行为,已经是千年前的事情了,近代以来并没有再发生这种事情,甚至于雪女们在人世间活得也很好,这大概是少数很接近人类的妖怪······或许是因为雪女身上的神性高于妖性,也未可知。” “我考察了本地雪女的家族,以及亲自问询他们之中的长者,可以确定流传在外的不少传闻,是错误的。” “雪女重视承诺,不轻易许诺,但只要许下的承诺,就会当真,尽最大努力去完成。” “喜欢考验男性,厌恶谎言,尤其是对男女之间的忠贞看得极重。” “她们极端重视这点,并且绝不允许出轨,如果男人在外面与别的女人有了暧昧,大概会真的被杀掉吧——‘变心的男人都该死!’这是一只幼雪女亲口对我说的。” “此外,由于经常与人类男子结婚,某些雪女家族已经成为本地的名门,在山形县,岩手县,都有她们生活的痕迹。” “此外,雪女并非都穿着白色衣服,她们也是会与寻常女子一样,喜欢精美的衣服,以及亮晶晶的饰品·······至于依旧居住深山的雪女,或许是见识较少的缘故吧,她们可能没有别的衣服。” “雪女肌肤如雪这点,确实是真的,啊,她们的容貌气质,的确远超人类美女,不是凡俗能有,比我在公卿府邸上,所见的舞女要胜出百倍。” “总之,雪女是可以与人类和平共处的妖怪,尤其是那些已经融入人世的雪女家族,她们接受人类的文化语言,几乎与人类没有多少区别了。” 洛清翻了一名前辈关于雪女的记载,看了下上面提到年代,距离现在起码有一百六十年了。 “这位前辈,怕不是已经被雪女迷得神魂颠倒了,满篇都在赞美······是不是最后娶了雪女?” 直接略过这些,翻到这部游记最后。 “清秋院和泓。” 妖怪和人,是很难调和的。 只有极少数妖怪,才能克制与生俱来的妖性。 在没有亲眼目睹之前,洛清也不能确定,雪女是怎么样的存在。 …… 中午,他前往了菜地。 属于他住所的附近,本身也有些闲置土地,秉承着不浪费的主意,他种了点蔬菜。 开春过来,尤其是几场新雨过后,新菜纷纷勃发,青翠欲滴。 换上靴子,挎着竹篮,踩在松软湿润的黑色土壤间,小心地注意着脚步,避开菜苗。 然后找准最鲜嫩的尖尖,轻轻掐断,丢进篮中。 唯有新冒出来的菜尖,最是酥嫩爽口,还带着别样的香气。 老叶就炒起来不好吃了。 摘了满满一篮,随后亲自下厨。 吃饭时,母亲纱织多尝了几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清桑的厨艺有进步。” “哪里是进步,只是选材不一样,冬日的菜哪有新菜好吃。” 洛清很谦虚地说着。 “清桑对你妹妹怎么看?” 纱织看似不经意地问着。 洛清顿时警惕起来。 他可还没有忘记之前的话题。 “嗯·····法清院是个,很有规矩,也很乖巧的孩子。” 他很含糊着回应。 “孩子······” 纱织笑了起来: “有时候,我真觉得,清桑不像是个小孩子呢!” 这话一出,洛清只是顿了顿,嗯了一声,就继续淡定地吃饭。。 即便她观察得再怎么仔细,也不会想到她的孩子居然是异世界的灵魂转世。 至于小大人,早熟这种标签,在普通人家也不算太出奇,在本身就有灵异的阴阳世家,就更不算什么了。 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就要积极地融入其中,以符合身份的方式活下去。 “上周,博士教授了五芒星咒术基础,听说你掌握得比她还快,是这样吗?” 她问起了课业上的内容。 “嗯,我花了一小时三十二分钟完成,她是一小时四十分钟。” 阴阳塾开设在清秋院驻地,包括洛清在内,新生代的子弟,不分主家分家,统一授课。 授课一周一次,讲述一门基础课程,同时布置少量课后作业。 上次的课程,洛清又是第一个完成的。 这倒不是他刻意为之,非要争这个第一名,确实是成年人的思维更容易理解理论。 “下次不要这样了。” “老是抢主家的风头不好,那个女人已经有点意见了。” 纱织提醒着。 那个女人,就是法清院雅诗的母亲,神代莳子。 洛清曾经见过几次,那是个冷艳的美丽女人,经常板着脸,有很强的气势。 远远地感应,都能感受到她身上颇为不俗的灵力波动, “我会有分寸的。” 洛清回应着。 “那就好······不如你给我演示一遍,我虽然不太擅长咒术,但基础方面也是能教你的。” “不是我吹哦,阴阳塾里的阴阳博士,只是胜在知识渊博上,单论咒术其实也就普通水准,比我还是有不如的。” 纱织看起来挺有兴趣的样子······ 抬眼望了望这个女人,洛清总觉得她是闲极无聊,拿自家儿子凑趣。 无奈地放下碗筷,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洛清点头应了下来。 “五芒星咒,是所有咒术中极为基础的一种,威力却不俗,在应用方面也很广泛。” 口中这么念着,洛清随意地将右手食指中指,并齐成剑。 随后,在光滑的原木桌面上,轻轻绘制了一个标准的五角星。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嘴唇上下开合,快速祷祝了几遍咒言后,五芒星的图案亮起微光。 丝丝灵力波动,蕴含在这个图形之中,有规律地起伏着。 净化、封印,维持······ 距离近的纱织,直接感受到了明确的属性。 说明这个简单的咒术里,灵力通过变化,已经附加了三种属性或者说概念。 “最简单的五芒星就是其施咒符号,它可以用于加强封印,召唤式神,也可用于攻击,尤其是针对低级灵异,卓有成效!” “根据施咒者本人附加的灵力多寡,以及试图让它达成的功用不同,这个咒术可以叠加多层意义,并通过简单变化完成复杂的封印。” 洛清最后给它来了个总结: “总而言之,这个咒术是个万金油,基础,多变,应用广。” 话音未落,桌面上的五芒星,就因为失去灵力维持,渐渐黯淡下去。 “非常好······不要小看五芒星咒术,许多高明的咒术,都是以它为基础开发出来。”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挑剔了。” 纱织很满意。 毕竟在她看来,儿子接触阴阳术理论知识,不过一年。 正式学习咒术,这么快就能掌握,已经可称之为怪物。 她又考了一些其他理论知识,洛清都是对答如流。 最后,她宣布: “很好,继续保持这样的学习进度,就破例批准你去写作。” 第九章金手指的作用 在东瀛,六岁的少年,能尝试写作吗? 答案是,不能。 因为无论是轻小说,还是网上发表,统统需要本人签字。 年龄太小的话,就需要监护人出面。 洛清就是在网上写作,投稿在平台上。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较好的版权保护法,以及完善的防盗版机制,东瀛作家的地位还是不低,收入也很可观。 网上平台起步较慢,加上审核机制欠缺等等……当然最重要是平台订阅分成比例低下,又是霸王合同,扣发稿费等等,有点追求的作者,都不会在网上投稿。 最终导致网络平台良作为零,几乎全是一干垃圾作品。 洛清没有选择轻小说开局,而是选择了网文平台开局,自然不是出于赚钱的目的 “比想象中流量还低……” 回屋打开电脑,看到后台仅有948的收藏,以及不足90条的评论,他默默合上了双眼。 内视之中,魂体睁开眼睛,周围显化黑暗虚空。 一方通体洁白的玉印,散发着莹莹宝光。 寥寥几丝稀薄白气,间或自上方凭空浮现,随后迅速被吸纳,玉印微不可查地提升了一点。 “人气也太低了,这样下去,严重拖延了我本身的修行进度。” 默默估算了下,洛清发觉,这点人气,光是维持这神印每日的消耗,都有些勉强。 神印本身,哪怕丝毫不动,也是会时时有所损耗。 大千世界,一切皆流,无物常驻,本就是成住坏空之常态。 用另一个世界都科学理解就是,熵增定理。 因此,要维持生命,无论人还是物,都必须摄入正能量(负熵),以维持更高位格(低熵状态)。 通俗点理解,就是活着就是要消耗能量,机器不用也要花钱保养。 “每日修炼,神印都会辅助我,提升约两成效率,但是我本身也有部分灵力需要支出,这其实略微拖累了我。” “如果,我的作品可以得到更多人认可,有个两万人每日追读,收集的力量应该会有不少盈余。” 神印的其中一个功能,是他不久前发现的。 可以将属于他的信仰,声望之类收集起来,转化为纯净灵力。 只是这个效率就有点低下了。 神印最好以信仰为食物。 “神灵食信仰,妖怪食畏惧,而我只有一点稀薄的名气,原本名气就不如信仰,偏偏质就不行,现在连量都不够……真是好羡慕那些名闻四海的大文豪啊!” 如果我能有那样的写作水准,不说闻名四海,成就世界级,只要在东瀛境内,做到家喻户晓的话…… 每天都有百万人观看我的作品,改编的动漫,拍摄的真人剧。 一堆学者研究我的书,甚至以我的名字命名某个文学奖项…… 那样,每天该有多少名气可供汲取? 我又该能获得多少灵力? 怕不是气如洪流,滚滚而来。 有那样的名气,不说正八位,就算正三位都未必不能想一想啊! 信仰,畏惧,名气,本来都是一回事,都可归结于幻想的概念力量而已。 “可惜,我不熟悉轻小说加上写法,前世我只看过一些网文,又是初次尝试写作,目前来看,不光文笔稚嫩,其他方面也是有点水土不服。” 在这里,洛清无比鄙视所谓重生当文抄公的套路。 你把异世界的大热小说移植过来,且不说动辄三四百万字的小说你怎么记住的,就算你原封不动搬过来,也未必就能大卖。 只说一句,前世曾有才女张爱玲,晚年饿死在美洲大陆——她的书在当地根本没有人看。 文化圈的影响,是很大的。 这还是在一个世界,换了异世界,微妙差别更多。 重生异世当文抄公,走这条路想成功,除非是机械降神,有神上神给整个世界降智,才能实现。 要写作,肯定是要考虑时代历史背景,好好用心雕琢才是。 舍此之外,别无捷径。 摒弃杂念,万念归一,心境澄澈光明,洛清进入了日常修炼灵力的阶段。 阴阳术的根基,从来都是灵力,术法只是应用灵力的手段。 每日静坐,他都能提取自身精气神,转换出丝丝灵动的能量,储存到灵魂之中。 理论上,但凡是个活物,有灵智(哪怕是猫狗),都可以修炼灵力。 静坐一两个时辰之后,退出功境,再度内视。 淡白色的魂体之上,笼罩着一层稀薄的光。 玉印悬于顶上,正有丝丝黯淡无光的白色雾气,顺着晶莹的丝线,流入白玉印身之上。 又有亮白色的光,顺着丝线回流。 每日修炼所得,不过稀薄白气,或者说白光。 其本质就是能量,因观想而不同。 换个人内视,可能就看到莲花,水滴或者干脆电脑数据。 经过这印提炼一遍,反哺回来,原本较为散漫的灵力,精纯度和威力都加强了不少。 更精纯的灵力,调用时如指臂使不说,在各方面都有隐性加成。 阴阳师的修炼进度,几乎一半就是由天赋决定。 生下来有没有灵力天赋,才能? 通常表现为能看见灵异的“见鬼”才能。 一丁点没有,就不能入门。 有,就可以尝试。 生在这个阴阳世家的族人,近乎全部都有着外界一流的天赋。 所谓一流的天赋,就是可以顺利无阻地成为一名合格阴阳师。 如果将这一代的新生族人取一个平均值,那么洛清的天赋,是远超这个平均值,大约有两倍左右。 听起来确实很多,但法清院雅诗,足足有五倍之多,接近六倍。 同样的修炼时间,在资源供应充足的情况下,他竭尽全力,也只有她的三分之一。 这就是天赋。 他已经算一流,而她是天才。 后天的努力有没有用呢? 有一点用。 学习知识,努力充实自己,精简术式,可以做到一份灵力起到旁人1.2份的效果。 用处不大。 因为别人也会努力,且单凭灵力输出,就可碾压。 后天努力提升才能,不是没有用,只是很难弥补天赋上的差距。 越是深入研究阴阳术,洛清越是理解这点。 天赋的局限性,几乎决定了阴阳师成就上限的一半。 决定另一半的,则是资源。 自人体提炼的资源毕竟是有限的,而灵脉本身就存在大量灵力,只要懂得方法,就可借此转化为自身力量。 然而一个家族,阴阳师少说也有数十人近百人,僧多粥少,谁也不可能多占。 此外,灵脉虽好,但每日汇聚的地气资源,也是有限的。 在不损伤灵脉根本的前提下,一日能取用份额都是定数,一丝一毫都要记录造册。 他也有份额,还不少,足足可媲美他两个小时苦修。 只是相较于他的目标来说,杯水车薪。 天赋,资源,胜过努力,这就是阴阳道。 灵力才是根本。 没有灵力,即便掌握了再高明的法术,也无法使用。 对于想要攀登阴阳道的巅峰,并且脱出其窠臼的洛清而言,这就有点难以接受了。 “光凭勤奋,不够!” “必须想到别的办法,解决灵力总量不足的问题!” 第十章并不偶然的相遇 残雪消融,枝条新绿,又是一年好春景。 暖和的晴日,鲜艳的花色,嗡嗡的蜜蜂,酝酿着一庭的春意。 一晃眼,就度过了九年。 洛清穿着简单的素色和服,走出属于自己的和式庭院。 如今他已经十五岁了,度过了国小,初中,进入高中。 与此同时,今天也是他身为阴阳生的最后一日。 自六岁开始,每周进入阴阳塾,学一天阴阳术基础。 其余时间,允许进入藏书阁,进行抄录并自学。 持续九年时间,属于阴阳道的全部基础课程都已经结束。 咒术、言灵、风水、占验、式神、封印、结界、历法、符咒······ 根据往日表现,以及考核表现,全部优秀者,才可冠以清秋院之名。 除此之外,此次也是初步定下未来道路的时刻。 资质有三六九等,性情多种多样,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走上正统阴阳师的道路。 前方会分出为数不少的分支职业。 有些资质一般,灵力平庸者,如果学识过人,可以留在阴阳塾,向着阴阳博士的道路前行。 阴阳塾负责教授各自课程的,就被尊称为阴阳博士,实际早已与曾经阴阳寮的官职没有关系了。 每一代阴阳博士,都是上一代阴阳生之中学识过人但灵力有所欠缺者。 他们的实力不会很强,因为受限于灵力资质,进步有限,但对于阴阳之术的造诣很深,并且本身擅长教导他人。 依旧处于学习之中,尚未领会阴阳道基础的学生,就被称之为阴阳生。 之前的洛清,法清院雅诗以及分家之中送来的精英,统统都是如此。 这个世界并不和平,虽说明面上依旧是一派和平,但暗地里的各种争斗,从未停止过。 身为阴阳世家,隐世之中的一方地主,本身也必须承担斩妖除魔的重任,每一代都有成年阴阳师战死在外。 代代维系传承,只有最精英的阴阳师,才有资格参与到这种激烈战斗中。 因此,灵力不足的阴阳博士,通常都在家族驻地,负责教授、考核下一代,避免让实力不足的新人白白送死。 选择这条路,因为不需要承担作战的风险,较为安全。 阴阳师可以说是贵族职业,每一名正统阴阳师,理论上都必须多才多艺,且精通各项杂学。 只不过,灵力修炼本身,就会占用相当部分精力,何况还要专注于战斗方面技能的掌握······因此,许多时候,这些方面的要求就不同程度降低了。 比如历史,茶道,诗词等课程,只需了解即可。 对于力量方面的课程,标准则是非常严苛。 光有灵力也不够,技能如果掌握不好,也是不能以正统阴阳师身份出师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灵力平庸者,会转职为下级职业--武士。 在这个妖怪灵异活跃的世界,持剑的武士,一样有着生存的土壤。 清秋院就收藏有完整的一套斩鬼武士传承,专门用于培养有灵力的族人和家臣。 初传、中传、上传、特传,秘传、奥传、総传、皆传(掌握流派所有技艺,一般流派的最高传位)、极传(极意传,秘传中的秘传,高于皆传)。 这是这套斩鬼武士传承的等级顺序。 一般而言,完整掌握之后,号称鬼即斩,传闻能斩出真正具备,极强灵压的剑气,连妖怪之中强大的鬼族也不能抵挡。 历史上初代法清院家主身边,就跟随有一批武士家臣,其中就有斩杀妖怪的记录。 鬼族在东瀛,并非幽灵,而是罕见的强大妖怪,一般来说是很难遇到的。 因此这套传承到底能不能斩鬼,还是仅仅是吹嘘,洛清就不清楚了。 寻常的武士,通常都是灵力天赋不足,才会选择这条艰难的道路。 多半不能做到斩鬼,仅仅是斩灵而已。 斩灵,顾名思义,就是斩杀低级的浮游灵、地缚灵等等低级灵异。 东瀛是个压力极大的社会,经常有人不堪重负选择自尽。 常人的怨气,一般情况下会迅速消散,但有些机缘巧合下,就会延续下去,并且凑齐作祟的条件,形成各类灵异。 这类低级灵异,放着不管也可杀人,但全部交由阴阳师或神官去处理,也根本忙不过来——妖怪可比这些低级灵异棘手多了。 斩灵武士,就应运而生。 此类武士,剑上附着有灵力,便可伤害灵体,消灭低级灵异和妖怪不成问题。 如本身又懂得一些阴阳术知识,就可以很好地辅佐阴阳师,形成团队,执行更复杂的任务。 法清院家,世代传承的家臣,多是这类武士。 六岁修习阴阳术,同时执意选择就读过小学、初中的洛清,不仅没有落下阴阳道的学习,反而两方面都处理得很好。 其实,在上国中之前,其他人都是在家中接受精英化教育,只有年龄到了,才直接进入国中,与大多数普通人家孩子一样,接触社会。 世家也非食古不化,也是与时代接轨的,不然连寻找雇主,接受委托都要靠人力,那也成为笑话了。 九年间,写作方面,多多少少积累了一些经验,也有了些人气。 只不过,貌似这个世界寻常阴阳师,并不能直接接触到名气这种资源。 不清楚神灵可不可以,至少就他观察下,同辈人都不行。 洛清出于谨慎,并没有太浪,一次不会汲取过多,只储存起来。 除维持着神印本身的消耗之余,只当为自己额外增加了一份灵力来源。 提升的不多,大约就是他本人天赋的两倍多些。 他是以妹妹作为参考的,始终维持着略低于妹妹一线的进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在同辈人之中,也是一直表现着天才般的灵力进度。 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出道做偶像,也没有搞出大新闻,表现得都很正常。 总体而言,他不要低估一个超凡显圣无数年的世界。 他可以借助神印,转化名气为灵力,别人或许不可以,但真的就没有研究过吗? 灵力的不正常增长速度,是肯定会被注意到的。 一旦联系到之前的履历,尤其是“身为少年阴阳师,却执意出道做偶像”这种反常行为,不被查个彻底才怪! 这个世界,可是存在神灵转世、妖怪夺舍的! 清秋院家有一片占地面积极大的竹林,是家族的私有财产,阴阳塾就坐落于其中。 沿着碎石小径,静静穿行在其中,迎面就是清爽的微风。 天边有微淡透明的白云,阳光透过竹叶,投下零碎的光斑。 不时,有着清脆婉转的鸟鸣,在附近传来。 远处,还有着泉水汩汩流淌的声音。 宁静、静谧。 转过一片假山之后,泉水声响更大了,几乎肉眼可见,河中有白色的浪花翻滚。 氤氲的白色水汽,弥漫了四周。 这是口温泉,算是此处的特产之一。 忽然,洛清灵觉一振,顿住脚步,微微偏头,目光投向一处。 身穿素色振袖的少女,踩着木屐,双手相叠在小腹,静静地候在此处。 “欧尼桑,您决定好了吗?” 少女微微仰起头,仰视比自己略高一点的兄长。 第十一章免许证 少女穿着的振袖,属于中振袖,是正式程度仅次于大振袖的礼服。 下摆垂至小腿腹,露出一截白葱般的肌肤。 振袖上有三枚家徽(三纹)。 五芒星打底,外围点缀着一圈樱花,形成圆形,有两圈。 这便是法清院家的家徽。 洛清也有,他的和服上印着五芒星,也点缀樱花,形如圆形,但仅有一圈。 这是作为清秋院家家系的家徽。 法清院家,代代单传,如有其余子弟,择其灵力最强者继承,其余一概冠以清秋院之姓。 理论上,清秋院就是自法清院直接分离出去的嫡系。 关系之紧密,自家徽之中就可以看出。 静立着的少女,略施粉黛,打扮清淡,双手交叠在小腹,气质显得沉静。 唇角含笑,面如秋月,不动声色间,便融入了景色之中。 氤氲的白色水蒸气,更衬托得她不似凡人。 很有含蓄,素雅之美。 “我会选择成为正统的阴阳师,在各地游历,大约是不会常驻本家了。。” 没有等到想要听到回应,少女有些落寞地垂下头,微微躬身,踩着木屐转身。 还不等洛清叫住,少女就顿住脚步。 “哥哥要记得常回来看看。” 修长柔顺的长发在背后微微拂动,带起阵阵清香。 发梢扫到了他的衣角,洛清注意到略显陈旧的木质樱花发卡。 于刹那间,仿佛有电流击穿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记忆的角落里,依稀记得,这是自己曾经送出过的一件礼物。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妹妹还是有好好收藏着。 妹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 空气中,花香清淡,并不浓郁,却有如雨后晴空,干净澄澈。 走在路上,春日的风儿,略有些喧嚣。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暖风,坚定地踩在参道上。 平整的白色阶梯之上,洛清义无反顾地向前。 遥望石阶尽头,是高高的两根木柱,上面额束,有着模糊的字迹。 那是“雨宫法清院大社”几个古字。 神社命名,通常由地名、类型、社号三部分构成。 雨宫市,是法清院家主家所在,此处神社也是法清院神道的总社。 法清院流阴阳师,统统归属于法清院神道,也统一供奉法清院。 这是姓氏,也是爵位,更是神号。 唯一正式封神的的法清院,就只叫做法清院。 自踏入这参道之时,便已经开始了今日的试炼。 不知何时开始,漫步在参道之上的洛清,察觉到周围变得昏暗起来。 静谧,无声,天色昏暗,带着些橘黄色。 远处,天际似是忽的到了黄昏,山的背阴一面已经半陷入昏暗。 几步之外,几乎看不清山道。 周围的景色都仿佛凝固着,而他仿佛踏入了琥珀之中,被尘封的虫子化石。 稍作停顿,他没有在意,只是垂下的右手手腕处,一张卡片无声无息弹入掌心。 嘴唇无声开合,默诵真言,卡片之上灵光微亮,一闪而逝,掩盖在袖中。 顿时,眼前豁然开朗,丝丝光明自昏暗中透出,在前方隐隐勾勒出光明的图案。 犹如黑暗的雨夜,那划过天际的电光一样。 每隔数秒,这光明不断闪现。 顺着勾勒出的图像,洛清东歪西倒,时而前进时而后退,时而转弯,走出了奇奇怪怪的路线。 半分钟后,他眼前豁然开朗。 仿佛猛地撞入了现实一样,鸟声,风铃声,回荡在耳畔。 风吹到面颊上,微微带着凉意。 “你的应对,做得很好。” 有熟悉的阴阳博士,穿着白色狩衣,带着笑意,等在这里。 一回首,正是走完了整个参道。 “方才那是逢魔时的力量,模拟了真正逢魔之时,神隐进入异界的糟糕状况。” 阴阳博士对着他解释着: “你也是知道的,在古老的神话观念里,人道,神道,和妖魔之道,互不相扰,然而偶尔也会发生彼重叠的时候,逢魔时就是我基于这种古老观念而制作的。” “逢魔时(逢魔が時)”即逢魔时刻,指的是人一天之中最容易遇到“超自然”或“神秘现象”的时间段。 起源于阴阳道之中的“逢魔之刻”之说,一般指阴阳交替、昼夜交替的时候。 一日之中有两次,即黄昏(傍晚五点到七点)以及黎明之前(凌晨三点到五点)。 阴阳道认为,这是妖魔触动的最佳时机,大部分祸端、妖魔、疾病都是起于此时。 因此也被称为“百魅生”,即百魅衍生之际。 此时忌讳将婴儿抱出户外,年齿高的人也应当小心提防。 在众多百鬼图谱之中,描绘逢魔时,天上地下都充满着妖魔鬼怪,犹如乌云盖顶一般遮天蔽日。 这其实暗喻着对于未知的恐惧。 因为这两段时间,天色昏昧不明,看不清楚,身体疲倦,老人和小儿就容易发生意外。 就像是现代的荒郊野外、狭窄阴暗的通道、废弃房屋、或是神秘气息飘荡的神社寺庙,往往都被认为是是容易招惹灵异的地方。 在光线无法顺利到达的幽暗空间中,人们会褪去理智的武装,在充满未知的世界里满啜原始的恐惧与颤栗。 “黄昏时”其实与“逢魔时”,说的是一回事。 至于“神隐”,则是东瀛常见的世界观概念,即“この世”、“あの世”,抑或“现世(うつしよ)”、“常世(とこよ)”。 “现世”指我们普通人日常生活的世界,“常世”又称“隐世”、“幽世”,指另一个恒常不变的永久世界,神域及死后世界皆涵盖其中。 从现世进入常世的一个典型例子,便是宫崎骏的《千と千尋の神隠し》,中文名多译作《千与千寻》,完整的译名其实是“千与千寻之神隐”。 千寻一家通过一条神秘隧道来到一片视野开阔却没有人烟的原野,父母一边感叹一边走下山坡,并未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千寻的父亲误以为石块围成的结界是90年代此地开凿河流的废址,抬脚便跨了过去。跨过河流,也就是打破结界进入了妖怪与神灵栖居的神域。 这是流传在外的观念,但以洛清这些年接受的阴阳道教学来说,并非如此。 世俗所谓“常世”“隐世”,其实本是同一世界,都是居住人类的现实 只不过有着结界划分内外,因此营造了所谓误入异界的错觉。 就好比法清院主家,清秋院家,驻地都有结界笼罩着,若有外人真的误入(其实不可能),也会以为是异界一般。 妖怪们与人类,其实居住在同一片蓝天之下,都在常世。 真正的隐世,即阴阳师真正指代的隐世,其实是神域所在之地。 非生者所能抵达的灵界,死后世界等等,也都在隐世。 常世和隐世,在真正的传承之中,说的是生者的世界和生者不能抵达的世界。 然而这也是过去的称呼了。 人们总是会随着时代变迁,而不断修改名词。 现如今,现代的阴阳师,通常把世俗普通人所了解,那常识所组成的世界(表世界)称之为常世,意为常识所能了解的世界; 将非常识,妖怪,灵异等等一切被掩盖的内容,称作为隐世,意为隐瞒的世界,隐藏的世界。 神隐,是带着几分禁忌的成分。 不管如何,式神能冠以逢魔时之名,且能制造这么大规模的幻境,将他都笼罩其中,这份能耐不可小觑。 “您的式神能力真是厉害。” 洛清真诚地赞着。 这位阴阳博士,全名西野原俊,是分家西野家的人。 后来选择了阴阳博士的道路,留在阴阳塾,他极其擅长式神培育。 “这话我就当真的听下,清桑。” 西野原俊貌似很受用的样子。 “怎么样?清桑要不要留任阴阳塾,跟我一起钻研式神培养如何?” 他有些热切: “我总是受限于天赋,没有足够灵力培养,很多想法都无法实现。” “如果是清桑来帮忙的话,一定能创造出貔貅、谛听、啸天那种式神的!” 西野原俊的主攻方向,是人工式神。 众所周知,式神一般指的是被人类操纵的超自然生物,种类繁杂,等级也繁复。 有些是凡人所看不到的下阶灵体、神怪,普通以剪纸而成形,可以利用符咒控制所招唤出来。 有时连人的魂魄都可以使用,也有以活的生物为凭借做为式神,但此多为蛊物,也就是做咒诅用。 也有部分,本身是被降服的妖怪,即妖怪成为式神。 总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可能成为式神。 大致从获得方式上来看,可以分为几种,传承式神,降服式神,以及人造式神。 传承式神顾名思义,在家族、父子、师徒之间传承的式神。 此类代代相传的式神,都是前人培育很久的成品,力量相对较强,拿到就能直接增强战斗力。 降服式神,就是与人,鸟兽,妖怪等通过各种手段达成契约,以此役使,全看个人手段。 人造式神,就是自己从零开始,培育灵体,创造式神。 基于万物有灵观念,即便是放着不管的老物件,也会成为付丧神这类妖怪,如果是阴阳师本身,愿意付出灵力,就能将随身的物品孕育灵性,诞生灵魂。 由于是自家灵力培养而出,这些式神不会有逆风(指的是法术失控,反噬其主)的风险。 甚至可以在一开始就附加各种术式,定向培养拥有某方面能力的式神。 比如“逢魔时”那种模拟出日暮黄昏时分,神隐入异界的幻境,就是一种制造幻境的式神。 缺陷,就是这种式神的力量,成长需要其主本身赋予灵力,不是经年累月培养,也很难拥有可观的力量。 阴阳师的战力,除却本身的咒术之外,剩下一半就在拥有各种能力的式神上,倒也不能说在培育式神上花费力量有错。 只是,洛清是不大愿意花上十几二十几年,就为了培养几只合用的式神。 “那也太麻烦了,我才十五,还不想那么早就养老。” 西野原俊惋惜地摇头,不过却并不意外。 “果然清桑还是想竞争分家家主的位置。” “也是,你妹妹继承宗家,必然总揽全局,再有你接掌清秋院,管理护卫武士······就能奠定未来六十年荣耀不衰。” “好吧,现在我给你颁发免许证。” “其实这东西就是个摆设,早就都在族地记录过,平时又用不上。” “公安部有专门处理灵异事件的对策室,遇事出示凭证,会直接与主家联系,我们只要事后补个报告就行。” 红绳捆扎的,是纸质的卷轴,打开一看,白底黑字,上书“阴阳免许”。 内容大概,是说清秋院清完成了阴阳塾的全部修业,顺利结业,是一名优秀的阴阳师。 最后是几句勉励的套话。 虽说仅仅是一张结业证书,但代表着的,是清秋院家的认可。 有了这个,他就是清秋院家的阴阳师,有资格接受委托,收取报酬。 甚至在解决某些事件时,有点微不足道的特权。 “终于,毕业了。” 他等这一日,已经等待了九年。 第十二章父子的谈话 回到住处时,恰见到一辆黑色汽车,缓缓驶来。 车窗摇下,露出穿着法清院越的带着几分倦色的面庞。 他穿着黑色西装,白色衬衫,风尘仆仆。 “见过雅诗那孩子了?” 洛清微微躬身,略有些生疏地回答着: “父亲,我已经见过她了。” 在东瀛,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通常是很难看见人影的。 本身身为议员,又有世袭爵位的法清院越,即便在节假日休息时间,也需要处理本家分家的事务。 较之寻常东瀛社畜,他要更加繁忙。 因此对于儿女来说,往往一月也见不到几次,自然就疏远了。 “我们父子难得见一面,平时我也很忙,都是纱织照顾你,你不会怪我不够关照你吧?” “嗨,没有!” 在东瀛,男人忙到顾不得家,才是事业有成的标志。 如果每天早早下班,反而会被家里人嫌弃,视为“无能者”。 这是因为身为一家之主的男人,是一个家庭的经济支柱,而妻子包括儿女,统统要靠他一人养活。 即便是职场女强人,也会在嫁人之后选择离职,成为家庭主妇。 东瀛传统,向来如此。 于是,加班文化盛行。 并不是真的是东瀛社畜就那么狂热地追求工作……很多时候,他们之所以赖着不走,只是想蹭点加班费,或者干脆不想早回家。 居酒屋文化,也就此兴起。 早早下班的社畜,一起聚在居酒屋,与随便任何职业的社畜,谈天说地,小酌几杯,消磨生命。 总之,无论如何,必须到很晚回家,做出一副“我很辛苦,有那么多事情忙,我很成功”的样子。 堪称病态畸形的文化。 这就是真实的东瀛社畜文化。 洛清自然知道这种根深蒂固社会风气,也没有因此抱怨的意思。 他有着成年人的思维,不是真的十五岁少年……早就遭遇过社会毒打的他,自然能理解这点。 这个属于他血缘上父亲的男人,盯着他望了几秒。 从他面部表情,判断出是真的没有生气,忽然就笑了。 “清桑,你真是少年人吗?” “有时候,我觉得你的心智,成熟过头了,感觉像是成年人一样。” “这样也好,我也不大懂跟小孩子交流。” “请你原谅,我知道,作为一个父亲,我是很不称职的……” 他有些唏嘘: “我没有给你们过过生日,也没有去拜访过你们的老师,每次亲子活动课程,我知道你们都希望我亲自到场……” 其实并没有,你真的到场,我反而更尴尬。 洛清心里面默默吐槽着。 对于他而言,前世有着二十多年记忆,今生也有十五年了。 事至如今,他勉强算是接受了今生的亲人,但偶尔还是会有些尴尬与生疏。 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就更是如此。 敬重多于亲情,更接近于长辈而不是父亲这个角色。 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车子渐渐停稳,司机打开车门,法清院越下车。 一双带着温度的大手,轻轻按在洛清的肩膀上。 很有力地拍了两拍,他用着从未见过的复杂眼神,好好地打量着这个儿子。 半晌,才笑着点头: “不知不觉,清桑也成长为可靠的男人了!” “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记住心里。” “或许,你可能在心里埋怨我……可是,主家向来只能由一人继承啊!” “无论是爵位世袭,还是家门传承,都注定只能由一人继承。” “选择你的妹妹,也是当时她表现出更优秀的天赋,但没想到你同样有着出众的天资,是我的失误!” 这个男人竟然对着自己都儿子,折腰躬身。 洛清慌忙之下,也是同样弯腰,且幅度更大,接近九十度。 “作为家主,我也是有许多不得已。” “哪里,我并没有埋怨您的意思,您的做法是正确的!” “清桑真的能理解我吗?” “是的,请您快起身吧!” 尽管东瀛有见面就鞠躬的习俗,但那仅仅是三十度。 这种九十度鞠躬已经很郑重了,尤其是是父亲对儿子,本不需要这么做。 洛清还能说什么,毕竟他本来就不在意这些。 “那就请清桑说说,为什么我们家会演变成这种格局?” 法清院院坚持不肯起身,哪怕洛清双手用力,也没能扶起他。 感受到些许灵力波动在空间中震荡逸散的痕迹,他更是无语。 原来如此,这是考较我来了…… 可这明显是阳谋,听不到他想知道的答案,他是不会起身的。 作为儿子总不能看着父亲就这样拜着吧? 这次看来是躲不过了,其实洛清也不想躲。 想了想,他开口说着: “本家据说是最初侍奉黑川家的阴阳师,并非起源于贺茂家,土御门家,传承可以最早追溯到仙人役小角。” “在黑川家上洛途中,初代家主多次出谋划策,提出谏言。 见证“竹下七策”的诞生,并予以记录。 是少数以阴阳术士身份,参与过天下大势演变的传奇人物。” “与其说他是术士,倒不如说他本职是谋士,阴阳术不过是后来兼职。” “阴阳道的应用,一开始就是为了皇室统治需求,判定祥瑞灾异,勘定风水、地相,以解释思想和行动,甚至发展到包括军事和作战情报收集。” “平安时代之后,才因为公卿需求,涉及占卜祭祀,判断吉凶时刻和方位。” “最终黑川大将军以武家秉政,初代家主受封正四位,加法清院爵,世袭罔替,直至今日,依旧与幕府同在。” “以我来看,本家传承,首重礼法,爵位传承。” “其次,就是阴阳秘术。” “因此,主家之中,选择天赋最佳者,定下传承,再倾尽全力,自幼培养,以便成年时足以承担家业,这是合理的。” “阴阳世家侍奉将军,本就有守护一方阴阳的责任,继承人如不能尽责,哪怕是世袭的爵位,祖传的爵产,也是会被褫夺的吧!” “本家享受的权利,与本身承担的责任,是一体里面的” “这就是我的一点浅见了!” “请父亲大人指正。” 洛清低头躬身。 “……非常好!” 法清院越难以掩饰自己的欣赏。 “总结得很到位啊!” “我法清院家一脉立身之基,就在于此。” 法清院越连连点头。 “可能你不知道,我们阴阳世家,享受着许多厚待。” 紧接着,他简单地讲述了一些关于世家的常识。 看得出,他确实在有意培养洛清。 许多内容,都是不能对外公开的秘密。 黑川幕府统治七百年,进入现代后,各地方县都已是自治,但将军依旧保持着很大权柄。 归根结底,就在于幕府与他们这些世家一体同休,轻易动弹不得。 超凡世界,世家家系垄断超凡资料和知识,仅仅在内部传承超凡力量,导致贵族重要性更高。 爵位因此得以保全。 加上,这是幕府顺应时代,自上而下改革,所以贵族话语权没被剥夺多少。 相对妥协后,目前特权被削弱了,但还有部分特权。 通常类似世家都在乡下占有当地大部分土地所有权,世袭罔替。 这部分土地计入爵产,按照级别可以有不同面积。 因为爵产税收很低,仅有7%-17%,正常情况下都能平稳维持家业。。 爵产不得随意分割,转让或者买卖,仅有使用权或者收租。 每代必出任当地县议员。 洛清听了觉得很合理。 有超凡力量的世界,东瀛官府必须妥协,为此让步部分特权,也是理所应当。 “既然神灵存在,阴阳术存在,为什么天皇反而沦为傀儡了?” 这是他的一点小小疑惑。 “天皇难道不是现人神吗?” 既有神力,如何被架空? “你想多了,天皇虽然号称现人神,但也只是凡人。” “他们虽然都有各自家神降下神力庇佑,但本质上灵魂依旧是凡人。” “哦,或许天皇血脉里流淌着神性,但要封神,也是他死后的事情了。” 法清院越解释着: “虽说公卿都是殿上人,是被视为神,但他们一样都是凡俗之人。” “活人不得封神,只有灵可以,神灵只是神灵,不是神人啊!” 原来是这样,这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公卿之家,往往都有世代供奉的神灵,也就是家社,有的则是菩提堂。 其中家神的神力,则庇护着他们,避免遭遇灾异。 待到他们死后,灵前往灵界,转变为神灵。 只是这样一来……莫非神灵很难干涉现实? 仔细一想,洛清就恍然大悟。 确实,此世神灵很少有真身下凡的记录。 别的不说,正经有神社,有神名,受官府承认的正神,不过一千,算上有点名气的妖怪也就是两千。 貌似所有神灵,很少真身显圣,多是在神社附近,或借助神像,神器,显示力量。 私以为,恐怕不是偶然。 结合如今他的话,洛清觉得,恐怕神灵要真身下凡,或许是因为要求太苛刻,并且消耗太大,并不值得。 “清桑,我也不瞒你,本家确实有仅在家主一脉代代相传的秘术。” “看得出,你也是有攀升更高的野心,这也没有什么。” “只是,你在阴阳塾里能学到的,都是些基础。” “基础的未必不好,系统,全面,完整,放在外面,也是足以称得上二流有余的传承。” “然而在这之后,就需要你自己钻研,每进一步,动辄以年为单位计,你虽年轻,可能有多少年浪费呢?” “传承秘术,式神,灵脉,每一样你都缺。” “清秋院家系的灵脉,有多少人分?你只能分到三十分之一,有多少用呢?” “我曾对你的母亲纱织提过,可以帮助你夺取衰弱家系的传承。” “他们因为失去继承人,或者实力太弱,无力承担本地镇守职责,我们就可以取而代之。” “这就是家系之间的争斗。” “以你的天赋,如果能占据一个家系所有的灵脉,相必灵力可以很快提升。” “本家以前,也有过灵脉改道吗?” 洛清忽然提出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正常情况下,灵脉是有地气补充,只要不过分消耗,如果过分消耗,就会改道。 其次就是,每过百年或几百年,哪怕不过分使用,也会改道 灵脉改道引起家族兴衰,因此家族之间战争。” 法清院越平静地说着残酷的话: “本家历史上也发生过两次灵脉轻微移位,一次灵脉改道。” “是的,如你所想,本家兼并过不少家系的传承,并继承了它们的爵位与家名,以本家血脉取代,这才有了如今这么多的分家。” “一开始,只有本家和清秋院,没有别的分家。” 一字一句之下,隐藏着血淋淋的历史,那是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残酷。 东瀛的主家很分家之间,类似于股份制公司。 举例说。 主家25%,分家合起来25%,家臣30%,剩余20%给精英管理者 其中清秋院家3%。 在这种模型下,新人很难出头,因为需要给股份。 比如说,家主有3%的余地,奖励新人。 要扩张,就得建立分公司。 每代家主,或者分家的家主,都可能建立新的公司(灵脉),然后就按照比例入股。 兼并其他家系,夺取传承,灵脉资源,其实就是这种模式。 即便是真的顺利兼并,获得的灵脉也不可能尽数归洛清一人独享。 至少也上交给主家一定比例。 族里阴阳师为数不少,个个都需要汲取灵脉力量修行。 实际主家可动用的,可能只有1/4,也不可能独享。 除非没有家臣,子女,族人,独夫一人。 “还有一条路,你可以继承衰落家系的传承。” “有些家系后裔衰败到,已经无法顺利传承,这当然有风险,因为盯上他们的并不止一家,或许会有争端。” “在你读大学之前,你还有三年时间考虑。” 第十三章是为情分 “你妹妹已经来求过我几次。” “她想把主家传承的蜃气楼,使役权转交给你。” 阴阳师并非武士,相当部分战力都在式神之上。 因此挑选与培养式神,几乎伴随着一名阴阳师的全部人生。 作为自阴阳塾毕业的新生代,洛清也可以自清秋院选择制式式神。 除此之外,他还可以在主家的式神储备里,挑选一只较为精良的式神。 传承式神,往往是族里阴阳师曾经培养出的优秀式神。 族中阴阳师身故之后,又没有继承者,就由族里收回,放养在结界圈出的区域里。 按制,洛清可以选择的,就是那些培育了十年左右的式神,且数量还有限制。 蜃气楼,却是传承百年以上的强大式神,曾是某位家主的式神。 虽说并非那位家主的主战式神,但这只式神的海市蜃楼,无论是精细度还是规模,都是堪称一绝。 这等式神,就不是他可以拥有,唯有身为继承人的妹妹,才能获得。 除非他立下无可置喙的大功,才有机会。 继承传承式神,本来是奖励有功者的福利,是恩赐,轻易不外授。 部分强大的传承式神,甚至必须得到其认可,才会获得其效命。 式神的传承,本来就是这样,相当严肃且正式的事情。 为了让他获得这个式神,恐怕妹妹是真的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即便是主家,也不是为所欲为的,必须要考虑到分家家系,以及谱代家臣们的意见。 “你母亲找过我,我原先给你安排的,是一只培育过二十四年的飞鸟式神。” “翼长两米,可以载人,能卷起旋风,位于高空也可侦查敌情,曾有挑战十只化形妖怪胜利的战绩。” “这是很不错的式神,足以保证清君的安全。” “无论你拒绝与否,这只飞鸟式神,我都为你留着。” 洛清点头。 “父亲,我的想法是,搬出清秋院,未来的几年在外居住。” “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对于这个世界上其他势力而言,才能或许是其他别的东西,但对于阴阳道而言,你毫无疑问持有着当代巅峰的资质。” “有灵力资质的普通人,对于许多妖怪来说,就是上等美食,而阴阳师更是其中难得珍馐,吃一个就相当于多了两三年的妖力。” “即便是在一些大妖怪眼中,都是美味。” “诚然,有本家神力庇佑,他们一般难以下手,这是幸事。” “一旦远离本家,本家神社的支持力度,会随着距离推移迅速衰减,难以震慑大妖。” “除非你一直就在这儿,不出远门!” “只是,难道你就安心一直待在本家威名庇护下,就不想走出去看看吗?” “至少要有普通大阴阳师水准的灵力,并且掌握天象操纵级别的术式,你才能与大妖平等交流。” “可那要花多久?以你的天赋,或在二十年以上吧!” “总之,那件事你自己好好思量下,继承别家的家格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就算是我,也要好好准备。” “对了,听纱织说,她给你相中了一个未婚妻人选。” “是雪女家族,他们那家·······” 法清院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提醒着: “雪女并不是太好接近的,即便是代代与人类通婚的,他们也依旧保持着不少属于妖怪的观念。” “你跟她们打交道,最好是保持着小心,别被雪女的魅力迷惑,失了体面。” “此外,你既然要搬出去住,那我还有些小事要交代你········” 后面的话,洛清已经听得云里雾里,全程仿佛都在梦游,完全没有记下。 第十四章式神 第二日,精美木匣之中,盛放着封印函。 随同送来的还有一封信。 “尼桑亲启。” 洛清望着妹妹娟秀优美的字迹,仿佛可以想象她咬着笔尖,想了又想的样子。 “其实这也挺好,不是吗?” 摊开卷轴样式得封印函,长1.2米,宽0.8米。 白底黑字,是一份契书。 内容是独属于阴阳道的秘密咒文,需要涌特殊办法解读。 阅览完毕,洛清提笔在空白处,填写自己的名字。 “阴阳师清秋院清”。 几个字写完之后,忽的一下卷轴亮起淡白色的轻烟。 卷轴没有自燃,仅仅是页面之上的咒文燃烧了起来。 一笔一划,跃入虚空之中,消隐不见。 渐渐的,洛清感觉到,自身灵力跨越虚空,与某处隐隐沟通。 哗啦一下,眼前光明闪烁。 身体仿佛在下沉,沉入地底深处。 随之,出现在一片明亮的宫殿群落之前。 一股五彩斑斓的轻烟,影影绰绰,变幻不定。 他的灵力与这股轻烟一触即收,似乎确认了什么。 随后,懵懂的灵性与他短暂流后,一种轻微却确切存在的联系,就此建立。 “蜃气楼”。 这是它的名字。 似乎是完成了仪式的最后一环,无形的力量化作绳索,牵引着他的精神,迅速倒退。 周围景物浮光掠影一般向前掠过,呼呼的风声在耳后涌起。 周围猛地一震,略微停顿了极短的时间。 洛清下意识“向上仰望”,尽管精神体未必有这个动作。 微微带着淡白色的天幕,倒扣着覆盖。 无数咒文所化的透明绳索,穿过这天幕,将他到拽回去。 下一瞬,或许不到一瞬,精神迅速攀升。 他倒退半步,回到了身体里。 举目四望,周围已经是正常的视野。 “那就是家族在灵界的驻地吧?” 他也只能这么猜测着。 灵界对于生者而言,是虚无缥缈的精神所在,其中充斥着太多隐秘。 即便是游走在阴阳之间的阴阳师,也需要谨慎,避免触犯禁忌。 只是从方才签署契约的仪式过程来看,家族的传承式神“蜃气楼”,明显是位于某处灵土。 那沉淀的灵性,每一寸都并非现实的物质,这点还是可以判断出来的。 作为灵体类的式神,将其保存在灵界而非现实,这就可以最大限度避免为人所趁。 “签署契约之后,我应该就可以······” 意念微动,就感到丝丝若有若无的联系,沟通者灵界的某处。 洛清稍稍感应,就顺着联系,自另一端调用了力量。 眼前的空气中,浮现起丝丝水汽,蒸腾而起,随即迅速变换色彩。 按照他的意念,化作一只悬浮在空中的“黄金宝塔”’,道道金光瑞气垂下,映得满堂金黄,煞是好看。 洛清啧啧称奇,绕着这幻象,走了一圈,从前后左右上下各个角度认真去看,都没有察觉到任何破绽。 海市蜃楼,顾名思义,塑造幻景,就是它的拿手本领。 “灵眼也难以分辨出差别,这幻景除了不能碰到之外,几乎跟真实的一模一样了。” 仿佛是虚拟实景一般的技术,而且限制更小。 随手遣散掉咒力,这幻景摇晃了几下,换换变淡、虚化透明,消失不见。 “还有一只式神飞鸟,据说原先是活物,不过现在也应该变成灵体类式神了。” 这很正常,以活人或者活物作为式神,总是会面临这种情况。 好在,签订式神契约的时候,仪式是作用在灵上而非单纯身体上。 即便作为式神的对象已经死去,它的灵依旧可以使役。 必要时,剪纸或者卡片作为代形,附着式神之灵,一样可以短暂显化,驱使作战。 与很多人想象中不同的是,式神其实真的不是非要随身携带。 式神岂会是如此不便之物? 签订下封印契书之后,任何地方都能将其召唤出来。 起身,打开书桌前的电脑。 外面走廊上,传来一个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后敲门声响起: “清君,起床没有?” 是母亲法清院纱织的声音。 “已经起了。” “早餐今天我给你做了,记得要洗手。” “嗨~知道了!” 昨天跟父亲交谈时,他已经提出了要单独出去租房住的意思。 他也没有心大到,以为可以随便浪——就是在家门口不远,上学的雨宫学园附近,最好是找个公寓租下。 因有着结界节点的监控,外来势力进入时就会被监测到,还是相对安全,仅次于族地内部。 之所以非要搬出去住,是因为在族地里面,到处是阴阳师,想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尤其是他迫切需要一些私密空间,以及可供自由支配的时间,对他的金手指进行深入挖掘。 在电脑上搜索相关租房知识,洛清浏览了一阵,有些头绪了。 “租房有点贵,而且手续麻烦。” 在东瀛租房,你需要解决房东和保证人。 房东即愿意接纳你的房东,很多房东对租客的要求比较高,比如外国人、学生、情侣入住、抽烟、养宠物、玩乐器、打深夜工等,就可能被拒绝。 保证人是在当事人没有缴纳房租时代为缴纳。 这两点倒还好,对他而言并不算难。 本家也有不少地产公司的股权,虽然股份不大,但联系下房源不难。 只是这个流程,大概会花费1-2个礼拜。 换句话说,在东瀛租房,不存在当天看房,缴纳房租,然后拎包入住这种好事。 为了这点事,动用特权,又有点小题大做的意思。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房租。 租金一般在3—6万円(人民币1800—3700元)。 租金里除了包括租房子的基础费用,还包括管理·公益费。 首付:礼金押金(分别是一个月的房租)、保证会社(房租的30%-100%)、火灾保险(2-3万円),钥匙交换(2-3万円)【钥匙费就是房东看心情多收钱的借口,不愿意接受可以另找下家】。 第一个月交的钱可能是房租的3-5倍左右。 “我这九年来,每月大约有一万円零花,一年存下大约十万円,总数应该超过百万円。” “除此之外,九年里,陆续发表二十几个短篇,稿酬虽少得可怜,但据说累积有二百三十万円。” 其实如果是出版,版税要高得多,可惜他当初投的是网上平台。 “如果选择这套每月六万六円的,我一次性就得付出五倍房租······我的小金库根本撑不了多久!” “要学其他同学,假期打工赚钱?” 迟疑了下,洛清还是摇摇头: “那太慢了,而且一点也不优雅,不符合我阴阳师的气度。” 何为阴阳师的气度? 自然是话术+装逼,神神道道,忽悠得雇主掏空钱包,收割智商税。 比如平安朝所谓“物祭”。 物祭是对“凶方”进行避讳的一种行为。 按照九星气学和奇门遁甲的理论,天地间的各个方位都有不同的星神守护,像大将军,太白神,天一神,金神等。如果触犯了神祇就会受到死的惩罚。 因此如果在道路上看到了猫,狗的尸体或污秽的东西,就要停止当前的事宜,回家避物祭,以求神明的宽恕和保佑。 在当时的东瀛平安朝,人们十分信服。 满堂公卿,都常备阴阳师,一旦遇到不详的事情,就要立刻回避,回家请阴阳师拔除不详。 自然,阴阳师的地位大幅上升,并且赚得盆满钵满。 只可惜,这套技法玩得有点过火,收智商税收得太过分,后来渐渐就没有人再信了。 “神棍来钱,无本万利,我可以找一家有钱人,收收智商税······可本地最有钱的,不就是我家吗?” 这条路看来不行。 “回头去问问家里其他人怎么接委托的。” “这么大的东瀛,肯定有很多委托。” 九年间,偶尔也会听闻讣告。 正式阴阳师会通过家族、官方、民间、私人等等渠道,接取委托。 其中自然会有棘手却不能推脱的委托,偶尔意外身故,频率虽不大,但也是有的。 这方面倒没有瞒着他们,从小到大他就知道这个世界是很不太平的,这才迫切希望提升实力。 “等下,我听说,死过人的宅子,貌似可以有半价甚至三折出租。” 眼前一亮,洛清继续搜索起来。 因为少子化,老龄化持续,很多独居老人真的是一人死在公寓里,这些公寓就沦为凶宅。 死过人的房子自然名声不好,但说起来,这片土地上,到底哪一寸是没有死过人的呢? 死过人的房子太多了,只是很多都其实是正常老死、病死,其实没有什么。 再说,真有鬼宅、凶宅······他学咒术干什么的? 搜索了下凶宅、鬼宅出租的关键词,果然跳出来大堆链接。 足足有一百万套凶宅待出租或出售。 就在本地也有不少这类所谓凶宅。 “安川正志,在面对媒体时轻描淡写的说,只需要11000円就可以租下,房租真的是非常的便宜了。 而且他对附近幽静便利的环境感到十分满意。” 时间是六个月前。 下面是此人摔下六楼的新闻,最后附加住院的照片。 “目前患者仍旧处于植物人状态。” 这是三个月前的新闻。 “凶杀案现场,此处房源低至7000円/月。” 起因是妻子出于对丈夫出轨的怨恨。 某天夜里,妻子拿刀刺死了熟睡中的丈夫,然后自己也在卧室的门把手上吊自杀。 价值两亿的单独公寓,就挂牌千万円,低价出售,出租的话仅需700円/月。 “这房子看起来是真有问题,可本家会定期巡逻清理,不大可能有灵异作祟才对。” 既这样,这就真是巧合。 又浏览了阵,实在没有找到性价比更高的房子。 洛清还是选择了预约。 “应该没有问题。” 他这么告诉自己。 第十五章温馨一刻 “尼桑要搬出去住!” “居然是一个人!” 客厅里,听着洛清宣布这个消息,少女颇受打击。 一双剪水般的眸子,开始蓄起水雾,少女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欧尼桑真的不能带上我吗?” 雅诗那双会说话的眸子里,盛满着雾水,仿佛真的要哭出来。 “雅诗必须留在家里,距离成为合格的继承人,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餐桌旁,一名穿着围裙的女子转过身来,轻声责怪着。 她是雅诗的亲生母亲,法清院莳子,曾经的神代莳子(日本主妇有嫁后随夫姓传统)。 “哎……怎么这样?” 妹妹有些沮丧,垂下头去。 “好了好了,别哭了,母亲也是为你的安全考虑。” 抚弄着妹妹柔顺及腰的乌发,手感质滑,很令人留恋。 洛清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我会经常给妈妈打电话,还会给你带礼物。” “再说又不是搬到很远的地方,只是我想有点私人空间,尝试下独居生活而已。” 神代莳子也很有点意外: “请君为何执意搬出去呢?” “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想独立生活。” “这也是好事,可以早点了解下维持家计的辛苦,清君一定可以成为可靠的男人的!” 纱织从厨房端出一份草莓猫,上面是草莓,下面是奶油蛋糕。 点缀着黑白两色巧克力,仿佛一只头顶长着红草莓的猫。 “清桑要不要来一块草莓猫?” “谢谢妈妈。” 洛清用餐刀切割四分,两份分别给长辈和妹妹,最后那份最小的才留给自己。 “清君的零花钱有点少了,恐怕不够租房的费用吧?” 妈妈纱织提醒着: “租房一月也得六万円,日常生活费也不能低于十万円吧?” “要不妈妈给你一点?” 东瀛人平均年收入420万円,月平均纯收入约为28万円。 一般来说,单身的东瀛人按正常的月支出来计算的话。 每月房租70500円,饭费23500円,通信费和其它小的保险费为15000日元。 水电、光热费也为15000日元,趣味、娱乐及交际费用为37600日元,日用杂货为7050日元,储蓄70500日元,其他临时费用为25850日元。 如果是一个人生活的话,那每月储蓄个10万円也不是不可能。 在前世华夏的观念里,上学时兼职是为了帮助父母减轻负担,很少涉及独立这个话题。 然而在东瀛,从高中起,很多学生都会打工赚点学费。 东瀛大学的学费非常高,单单靠家里的补给是很难完成学业的。 学习好只是其中之一,家境殷实也很重要。 大学生的生活成本很高,很多学校都不提供宿舍,学生要去租房。 而且,在大学的时候,父母就只给学生学费和房费,生活费要他们自己打工挣。 很多东瀛学生的现状是:父母给的生活费只够日常生活,如果想买衣服、包等消费品,想出去旅游,就得自己挣钱。 父母父母非常鼓励孩子去打工,他们觉得孩子要学会独立。 不管是有钱还是没钱,东瀛学生都会去打工。 (即便是身为豪门世家,目前来看,也是很好地保持着这一点) 在东瀛,不要觉得高中生打工奇怪,也不要问为什么家里不给钱。 没钱是一方面,高昂的赠予税是一方面。 很多人或许会觉得奇怪,你(某富豪之子),为什么没有钱? 因为啥? 因为税太高! 除非愿意交高额的赠给税,要不,豪门公子,也手上没有钱。 可以用父亲的卡买东西,消费,这也不至于斤斤计较,但数额稍大就不行了。 吃穿住行都不花钱,赚的钱都存着,豪门子弟也就这点福利了。 赠予税有多夸张呢? 不足200万円,10%; 超过200万円到300万円部分,15%; 超过300万円到400万円部分,20%; 超过400万円到600万円部分,30%; 超过600万円到1000万円部分40%; 超过1000万円部分,50%……这样对待税率是不是闻所未闻? 东瀛高昂的赠与税是它经济完蛋的主要原因之一。 另一个就是同样丧心病狂的遗产税。 “放心吧,妈妈,我已经找到了便宜的鬼宅。” “真缺钱,我能自己赚的。” 早餐是蒸蛋羹,奶酪煎蛋卷,紅味噌汤还有草莓猫蛋糕。 都放在精致的细小白瓷盘里,小小的,分量很少。 东瀛习惯,食物是看的,而不是吃的。 洛清先吃了草莓猫,喝了一碗味增汤,然后把蒸蛋羹和奶酪煎蛋卷各吃了五六个。 即便这样,也才堪堪七成饱。 用完饭后,洛清对纱织说: “妈妈,我稍后要出门一趟,先近距离看看那房子。” 纱织已经在厨房打扫,听见这话,回了: “注意安全。” “嗯。” 临行前,妹妹用带着希冀的眼神,注视着他,伴随着他的步伐不断移动。 神代莳子用公筷,夹住几根青椒,放到她的碗里。 “你最近总是挑食,要多吃点蔬菜。” 妹妹不住地使着眼神,陶瓷般白皙的玉容上,已经急得晕红。 青椒简直是噩梦! 少有人能理解东瀛人对青椒的厌恶。 东瀛菜式比较清淡,且出于保证维生素的目的,青椒都是水煮。 水煮的青椒,有刺鼻的气味,非常呛人,吃起来有青草味,并且很苦。 这也罢了,偏偏东瀛学校,强制小学生食用青椒。 规定午饭是在学校吃的给食(供给事务),这种食物是根据学生的发育情况决定菜谱。 没有青椒炒肉,只有这种水煮青椒! 人的味蕾敏感度,在小孩子时期是非常强烈的,青椒的一点点苦味,都能被他们的味蕾无限放大,因此吃到难吃的青椒时,就落下了童年阴影。 雅诗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几乎都要急出汗了。 唉~ 洛清大步向前,冲到餐桌上,道了一声“失礼了!” 随后,在神代莳子惊讶的眼神,和雅诗“得救了”的欣喜笑容中,夺过筷子,刷刷几下,将青椒统统夹到嘴里。 咀嚼,咀嚼······刺鼻的气味涌入鼻腔,熟悉的苦涩在唇齿间翻滚。 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他一仰头,咕咚,咽了下去。 随后迅速抄起桌上的牛奶杯,也不管妹妹已经喝过,直接灌了小半杯。 “我好了!” 放下杯子,洛清大手在妹妹的头上,使劲地揉搓了两把。 妹妹可爱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在他的掌心蹭了蹭。 随后双手抱住他的一只胳膊,摇了摇: “还是欧尼酱对我好!” “妈妈总是逼我吃青椒!” 她仰起头,努力地眨着眼睛,撒娇着: “欧尼酱带我一起出门好不好?” 声音带着点令人心痒的鼻音,有点刻意的造作,让洛清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这妹妹长大了,也不如小时候乖巧了,居然都懂得耍心机了! 没好气地在妹妹头上轻轻敲了一记,洛清从少女温暖柔软的怀抱里抽出手臂。 “好好在家补课,今年必须保住年纪前二十,不然假期就不陪你玩了!” “怎么这样啊——” 她就是想借机躲避补课而已。 看穿了这点后,洛清丝毫不感到同情。 不理会后面神代莳子对她的训诫,洛清已经关上大门。 第十六章可怜酱 下了电车,来到了雨宫市东面一处荒凉老旧的住宅区。 多变的天空,不知何时布满了阴云。 灰铁色的天空下,空气之中吹来凉爽的风。 走在住宅区之间狭窄的小道上,路上行人稀疏。 不远处,迎面走来身形瘦小的少女。 靠近时,只见少女明显警惕地压了压裙角。 黑色的校服短裙下,一双白丝包裹着苗条的双腿。 “嗯?” 两人身形交错时,直线距离不到十五公分。 刹那间,微弱的感应,在心湖中泛起点点涟漪。 受此刺激,自发的灵力反应,迅速激发出去。 触电般,力量在空气中交锋。 丝丝黑烟,在空气中凭空显现。 随后自下而上,蓝白色火苗,伴随着明显的放电声,将这缕黑烟燃烧殆尽。 大约定格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少年少女彼此之间都意识到了什么。 洛清猛地转身,探出手,按向这稚嫩少女的肩膀: “等等,你——” 却不防那少女直接小跑了起来,让他抓了个空。 那穿着黑白色校服的苗条身影,却灵活得像是个兔子一样,几个加速、转折,就消失在视野尽头。 “——你身上有不详。” 伸出的手停顿在空中,洛清眼睁睁看着她跑掉,才说完了未尽的话语。 “很淡的气息,要不是靠这么近,被我的灵力自发消灭,连我都难以察觉。” 这么淡的黑暗气息,虽说有点不详,但放着不管,大概没有什么。 应该不足以威胁到生命。 挠了挠头,洛清没有选择追上去。 追上去,大约也会被当成骗子吧。 请正经的阴阳师拔除不详,一次收费最低是十万円起步。 如果涉及到真正的作祟,动辄百万円到二百万円不等。 预约还得看心情,不是请有身份的人出面,等闲还不会立刻处理。 本来想着义务免费下的,顺便找个简单的异常事件练练手,但既然别人不领情,那就算了。 拿出手机,对照着地图,顺着房东在网络上留下的地址,洛清对照着找了起来。 这里大多是一户建,房东当初建的却是一栋双层小楼,还附带花园,总价值据说曾经过亿,但现在挂牌二千万円都无人敢买。 就半死不活地放在网页上面,租金降到了最低每月700円(每间公寓)。 当然二层公寓,也比较宽敞,整个租下来的租金也不算多。 主要是地方宽敞,环境幽静,距离私立雨宫学园也不远。 到了地方,仔细对照了下照片与实景,洛清确认了。 虽说是一栋较为老旧的公寓,整体环境还是很不错。 房子有点偏向于团块世代的小户型公寓楼,看起来也有点岁月,外墙上墙皮有点褪色。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问题,主要是地方大,便宜,足够掩盖一切缺点。 “这种距离车站较近,交通比较方便的住宅区公寓,又有那么大面积,在前世就是所谓学区房了吧!” “要不是屡次出现意外,上次还有人摔下楼,肯定不可能这么便宜。” 出租的公寓楼,两层,也分好几套公寓。 单套自然不能跟一户建比,但也算面积可观,全部租下就更是如此。 公寓楼整体用高高的围墙围了起来,靠近了看,大门处的铁栅栏很有点西式的古典美感。 公寓楼前,还有着花坛、大理石雕塑,以及喷水池。 水池里面干涸一片,底部似乎有着些许积水,以及黯绿色的不知名泥沼。 “房东似乎不在的样子·······” 观察了一阵,又按下了门铃,等候了一阵,却一直没能等到有人出现。 洛清转身离开了。 背对着他,一墙之隔,少女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拎着沉重的背包,死死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由于视线的阻隔,洛清没有察觉到少女的踪影。 方才,她听到了门铃声,就躲在这里,听到了这个奇怪少年的话。 直到听到脚步声离去,少女这才大口喘息,双腿一软,顺着墙壁换换坐倒。 “完蛋了······居然查到这里来了!” 紧接着,她又惊慌了起来。 “他好像要找房东,是房东请来的法师?” “不行,必须赶紧收拾东西,上次的事情闹大了,让小萌先出去躲一躲。” 想到这里,她挣扎着起身。 随即一个踉跄,头脑发晕,眼前冒出金星。 “好······好饿啊·······” 刚刚从上个打工的便利店,结算了上周的薪水,她已经被辞退了。 原因是,她偷偷吃掉店里一份快过期便当。 然而她真的很饿,饿极了简直看到什么都想吃掉。 出了这事,对她的声誉是个极大打击。 附近的类似岗位,都不会再接受她。 她苦苦哀求,又道出自己家里情况,店主可怜她,给她多结算了一份薪水。 只是,要留在那里,也已不可能了。 每周五天,在便利店打工,一个月收入约十万円,加上母亲每月赠与的几万円,这就是她和妹妹的全部生活费。 过去,母亲没有离婚前,她们还是住在自己的一户建公寓里。 然而自从离婚后,单亲妈妈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儿,又要忙于工作,又要照顾家务,渐渐精疲力尽。 最终,终于不能胜任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从终生雇佣制的正式工,沦为底层的派遣工。 可是,派遣人员的工资是以计时工资制,没有奖金。 交通费由自己负担,3个月后重新签约,因此派遣员的生存环境十分严峻。 成为派遣工之后,母亲的收入也大幅度降低了。 母女三人,只能卖掉公寓,住进网吧里。 网吧里有隔间,有快递收发角,许多付不起公寓前期高昂租金的人,都选择住在那里。 这一住,就是两年。 彩香已经十六岁了,高中读到一半就辍学,为了养活如今14岁的妹妹,也为了给母亲分担责任,她不断辗转在许多地方,寻找愿意接纳她的工作。 日本高中生才可以打工,也是直到今年,她才开始自己的打工生涯。 尽管如此,因为经济不景气,便利店员的工作,也是很抢手的。 她赚来的钱,加上母亲给的,也只有十几万円······ 网吧包月,一个隔间每日租金就是1900円。 剩余的钱,根本不够她们伙食费。 通常,都是她买一个面包,然后和妹妹小萌分着吃。 饿了,就喝免费饮料充饥。 即便是在网吧里,像她们这么穷困的,也是不多。 境况缓解,是小萌遇到了那件事后。 之后,果然住进了“凶宅”,每月仅仅700円的租金,真是帮了大忙。 至少省下来的钱,可以吃上饱饭了。 多亏了有小萌的朋友帮忙,不然她们二十岁前也别想从网吧搬出去住。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发现!” 彩香握紧了拳头,眼中流露出坚决。 “不管是法师还是神官,都不能破坏我们的生活!” “我才不要回到一天只吃半个面包的日子!” 第十七章妖怪的朋友 回程的路上,洛清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 虽不是古典狩衣,但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纯手中制作。 衣袖里,暗藏口袋,可以存放些细小的道具。 双手遮挡在袖中,便无人知晓本人的手势动作。 设计方面都是兼具实用与便利,很方便阴阳师本身。 阴沉的天空,渐渐飘起细小的雨丝。 沾湿了瓦片、屋檐,在和式庭院的长廊上,淅淅沥沥地敲响。 穿行在公寓之间的纵横交错的小道间,只见路上的行人撑着伞,匆匆经过。 不久之后,宽阔的水泥路面上,仅剩下他一人。 伸手一指,咒曰: “天清地灵,奉行吾令,四方之风,速速护卫。” 带着灵力的咒言,化作道道清凉之风,自脚底升起,螺旋式向上。 很快,就将他整个人包裹、环绕。 带着柔韧劲力的气流,排开了所有雨丝。 在逐渐扩大、浓密的雨幕之中,风的轮廓被清晰地勾勒出来,通体如一条蜿蜒盘旋而上的透明风龙。 一身无染的少年,穿着便服,正好整以暇,漫步雨中。 回程路上,路过一处空地。 虽说是空地,但其实就是小公园。 东瀛到处都是此类小公园,通常会成为小孩子的玩耍场所。 有花圃、树林,水池、玩具扶梯、小型篮球场等。 本不以为意,洛清只是漫不经心地,随意对这处投以一撇,恰望见异象。 丝丝常人肉眼所不能见的黑气,凝聚不散,如丝线一般,上下沉浮。 在越发浓密的雨幕之中,黑气的色泽混在周围的灰铁色色调中,时隐时现,显得难以辨识。 “妖气!” 脚步一顿,洛清停了下来,垂下双眸。 双手在袖中迅速反动,结出印诀,低斥一声: “开!” 淡红色的火光,在眼中一闪而过。 眼前的景物,顿时褪去了彩色,变成了黑白两色。 毫无灵性的物质,渐渐虚化、淡去,而具备灵性的事物,则绽放出各色光明。 略去微弱白光,那大多数都是普通人。 他望向视野中,较为浓郁的黑气,核心处夹杂着一丝亮白色。 仔细辨别气息源泉、清浊,利用自身修习的灵视,他开始逐条辨析。 “气息稚嫩,有朝气,很新鲜,可能是幼年体。” “没有血气,近期应该不曾捕食人类,也应该没有饮用过血食。” “妖气整体很清澈,混杂了一些人气,莫非曾经是被人类饲养?” “没有式神契约的痕迹,这是一只野生妖怪!” 确定了如此之后,洛清猜测着。 “感觉像是猫又啊········” 猫、狸和狐都是传说中有着非凡能力的动物。 猫又的传说也分两类,一类是为害,一类是亲近人。 在吃早饭之前,会以人声说话。 有时再将人吃掉后,转化成此人的肉体伺机寻找下一个猎物。 通常这类猫妖只攻击它怨恨的人。 吃人或许是为了报复,也有可能是获取灵力 亲近人的传说,则是略显暧昧。 会化作少女,依恋人类,性格很温顺,平日喜欢吃鱼,身体轻盈,但是常被人伤害。 其实对应现实,就是流浪猫和家养猫的区别。 “不太清楚是哪一种,如果是流浪猫成妖,直接抱回去即可,如果是有主的,就有点麻烦。” 猫又的传说深入人心,也是与人类联系最紧密的。 它们的特征也很好辨别,猫又的尾巴会多出分叉。 越是力量强大的猫又,尾巴分叉就越明显,光线较暗的情况下猫又其背中部在发光,极品的猫又则是纯粹的两尾猫了。 那种妖怪,已经在妖怪之中属于佼佼者。 甚至有传说,猫又的顶点是九命猫妖,有货真价实的九条命。 ······ 正值春天,草木长出嫩芽,细小的白花点缀在绿意间,独自开在无人经过的边边角角。 低矮松软的草丛上,零乱的堆放着一些建筑用的下水管道。 瘦削玲珑的萝莉,穿着裙裳,双手抱膝,蹲在冰冷的混凝土管道里。 细密的雨点,顺着冷风,斜斜地飘入内部,打湿了一小片。 这只萝莉,无奈地向后退缩了下,扯了扯刚刚过膝的校服短裙。 小萌无助地望着外面的雨,不知道它何时停息。 “可怜,你说,我能回到学校吗?” “玲子、莲华,丽香,他们好幸福······每天都能上学,跟大家说说笑笑,还有家里人准备的便当吃。” “每天晚上,他们回家都能看到爸爸妈妈。” “我好羡慕啊,可怜。” 说着说着,眼中噙满着水雾,小萌哽咽了起来。 “喵~” 一只通体没有杂色的短尾猫,趴在她的膝盖上,伸出舌头,默默地舔着她的手掌。 掌心湿润、温暖的感觉,还是让她心中一暖: “可怜,幸好还有你。” 十二岁那年,家里已经境况很是艰难,她和姐姐经常都没有东西吃。 在学校里看着别人吃带来的冷食,唯有她们没有······ 那种尴尬,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记得就是那年,有一天,家里真的一点吃的都没有。 水电都被停掉了,没有等到救济粮,也没有政府的帮助。 家里冰箱里连一丁点储备的食物都没有,即便买来了一点米,但没有水和电,也没有办法煮熟它们。 那次,妈妈回来后,就卖掉了公寓,一家人住到了网吧里。 隔间很小,但大家都很亲切,所有人都是在这个城市挣扎求存,都是所谓“低端人口”。 小萌最大的愿望,就是二十岁前,能搬出那个网吧,住到正常的房子里。 是可怜酱,提前实现了她的愿望。 “可怜酱,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至今都记得,初见可怜酱的时候。 一只瞎了左眼,瘸了两条腿,浑身上下都有被虐待痕迹的母猫,倒在垃圾桶后面的小小角落里。 她似乎是受到了很残酷的虐待,背部的皮毛有着焦黑的痕迹,两只残疾的腿上,有着深深的痕迹,隐隐可见白骨。 总是会有许多变态,选择虐猫……她逃出来前,可能被囚禁过一阵。 难以想象,她是怎么拖着这身伤势,回到这里的。 或许,是母性吧。 四只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奶猫,不知母亲已死,照旧吸食着**。 可母猫早就死了,哪里还能照顾它们? 三只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饿死,悄然逝去。 只有最后一只白猫,奄奄一息,听到脚步声,勉强睁开耷拉的眼皮,挣扎着发出游丝一样的叫唤声。 叫声凄凉,闻着落泪。 那琥珀般的眸子里,更是流露出令人动容的希冀。 它这么哀求着,出于本能,向着这只路过的雌性生物求助。 小萌带着好不容易买到的几盒一折牛奶,从去便利店的路上回来。 路过那里时,本来是想着偷偷翻开垃圾桶,找点可以用的东西。 那一瞬间,见到这只小小的,团成拳头大小,瑟瑟发抖的猫咪,她仿佛就看到了自己、 犹记得,那是个寒冷的冬日傍晚,匆匆经过的大人,没有谁愿意注意到她们。 眼泪刷刷地就流了下来,不知为何,就把自己的牛奶,喂给它一半。 无人注意的地方,独自出生,独自死去——看啊,这不就是我和姐姐吗? 妈妈如果死了,我和姐姐也会这样死掉吗? 那时候,年仅十四岁的她,竟开始认真考虑生与死这么沉重的话题。 从那之后,她就给它取名“可怜”,经常过来看它。 可怜酱就是她的朋友,她们有共同的感情。 一起饿着肚子,在垃圾桶里悄悄捡拾垃圾。 可怜酱就会在一旁替她放哨,避开那些专门回收垃圾桶的人员。 垃圾桶都有专人回收,送去回收站,不允许外人插手。 如果被发现,说不定要被驱赶,严重的还可能被欺凌。 即便是垃圾,那也是有价值的垃圾,都已经定好了归属。 她所做的,在那些人眼中,就是在“盗窃”本属于他们的财产。 偷偷地捡拾一点可以用的,或者值钱的东西,在城市的角落里,谨慎地寻找那些摊贩交易,换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收益。 其实那里就是所谓的“黑市”,只有他们才能找到,才会需要的地方。 大多数时候,她并不敢独自过去,那里有时也有坏人,用带着恶意的眼神望着她。 值钱的并不是那点破烂,而是她那还算清秀的面容,以及稚嫩的身体。 像她这样的贫民女孩,对某些人来说,正是一种不错的商品,反正就算是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吧······· 也许妈妈和姐姐会寻找,可她们连活着就很艰难了,小萌也不想给她们添麻烦,再让她们伤心。 早熟的萝莉,随着母亲和姐姐,辗转混迹在城市的各处贫民窟,早早地已经领悟了许多人一辈子也未必能懂的道理。 饥寒起盗心,并不仅仅只是说说。 每次去那种地方,她都要特意涂抹污垢,弄乱头发,换上古板的衣服,假装哑巴,以避免让那些人产生邪念。 即便这样,也未必保险,她每次都提心吊胆。 直到可怜酱无意间展露出了非凡的本领······· 命运的转机,就是从那时开始。 “可怜酱,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哦。” 她举起白猫,抱在怀里,亲昵地蹭着它的猫脸。 颇具灵性的猫咪,懵懂地探出绵软的猫掌,在小萌的脸颊上,轻轻地拍着。 当洛清循着妖气的痕迹,一步一步,走到这里时,看见的是萝莉与猫,无比温馨和谐的场面。 第十八章纯洁的友谊 抱着猫咪的萝莉,面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月牙般微微眯起的眼睛,透出纯真与放松。 黏着主人的白猫,懵懂着,似乎也能体会这份感情。 这可说是极为温馨的一幕,让洛清不自觉地顿住了脚步。 “妖气就是这只小猫又?” 他有些困惑地想着。 辨气,是一门学问,需要大量经验和学识。 根据他的水准来说,常见的妖气属性和种类,大致上都不会误判。 可这次,他确实感觉异样。 “虽说都很像,也确实是自它身上萦绕着微弱的妖气,但总有种违和感。” 没有靠近,再度开启灵视,仔细观察。 “这气,好似分成两股,一股更为精纯,层次更高······带着水汽的感觉。” 黑白色的视界里,白猫整体散发着灰暗的光明,一闪一闪。 在它的身体内部,有着细若棉线的半透明气息在穿行不息。 注目去看,这光影越发详细、放大。 渐渐仿佛就在眼前。 大片的黑白色区域里,忽然一点白芒闪过。 “找到了!” 全神贯注,精神仿佛自眼前投射而出······· 现实中,他的瞳孔深处,火光渐起,渐渐转为明红。 灵力探出,接触那个目标,随后一个模糊的印象,涌入他的脑海。 感受到脑海之中多出一份莫名信息,他立即终止窥探,退出灵视。 精神内视之中,感受到一股残缺不全的记忆。 在试图解析这份记忆时,他代入了画面之中······· 一只通体洁白修长的蛇类,乘风破浪,在一望无际的幽蓝色海面之上,肆意昂扬。 海面涌动着潮湿的海风,大浪徐徐升起,而它摇摆着身躯,独占浪峰。 黑压压一片云层,如帘幕般,自天际转瞬压下。 预感到什么的“他”,凭着本能,卷起更多海浪,形成旋涡状的龙卷,倒吸着,向上迎去。 再往后,就是雷声滚滚。 天地之间,唯有一片青白色的光明。 记忆到此中断。 再往后的一点朦胧记忆,蜷缩在珠子里。 此时记忆画面,就是断断续续的。 似乎是力量消耗太大的缘故,就连正常思维都不能维持。 再就是一个两脚兽,捡了回去,挂在某个两脚兽的身上。 随后被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兽,拨动着,吞了下去。 画面读取完毕,洛清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之上已经微微见汗。 并且,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之中,有种脱力的感觉。 方才,他有意的窥探,触动了某个残留的灵体,并且获得了一份残缺不全的灵魂记忆。 这是通灵人引以为傲的通灵天赋,也可以称之为灵媒。 可以自灵体,灵界,现实环境中获取某些隐秘知识。 凭借后天的修行,他也习得这份才能。 “原来是蛇珠啊,就是误食了蛇珠,才让这小家伙蜕变成妖的。” 猫又虽然名声很大,但要诞生其实并不太容易。 即便可以,通常也是积年的老猫,至少也得是活一二十年之上才有可能性。 幼猫变成猫又,除非本身父母遗传,就只可能是机缘了。 妖怪的数目,其实并不像许多人想的那么多,变成妖怪的条件也很苛刻。 要不然,这个世界,就连表面上的正常都难以维系了。 “可惜那只蛇珠了,如果给我,说不定利用效率还能提升个两三倍。” “仅仅是给这小猫成妖所用,根本用不到蛇珠的精华部分。” 这就全部浪费掉了。 蛇珠并非真正的龙珠,但也经历过蜕变,虽然失败了,但也有层次上的些许提升 本身沐浴在雷霆,蛇妖就是想积极蜕变,在此过程中消耗了大量能量。 最后寄存在龙珠之中的,只有少量残存精华,大半还是流失殆尽,最后一点已经被猫消化掉,从妖气角度看,已经化作了它自身的妖力。 只能说,时也,命也。 但凡蛇珠里的蛇灵强一点,灵智完整一点,都不可能坐视灭亡。 如果再弱一点,可能就不足以完成妖化。 正好卡在这种恰到好处的范畴。 莫非这就是所谓天命?气数? 摇了摇头,洛清掏出手机,发送了几条消息。 将自己发现这只猫又,以及它的主人这件消息,告诉了妈妈。 屏幕上很快亮起来,显出新的消息: “猫又要,人也要!——妈妈。” 紧接着,又是一条: “你喜欢,就娶了;不喜欢,养着!” 果然还是妈妈的风格,就是坦诚,不做作。 会心一笑,洛清又回复了一句: “我方才通灵了,那只猫又是因为误食蛇珠蜕变的,应该就是那个国中小女生的物品。” “从通灵记忆画面看,可能是她的父亲之类的人送的。” “我猜测她也吸收了一定精华,可能有些特殊之处。” 正常人是不可能挂着那种蛇珠的。 妖气毕竟还是有所不妥,时间久了容易遭遇不详。 然而反过来也成立,佩戴久了,如果能活下来,即便本来是普通人,也会多多少少发生变化。 最有可能的,就是获得某种才能。 灵视,灵媒,遥感,预感······· 妈妈的回信很快就来了: “拍下照片,发过来。” 这是要查查她的资料了。 洛清走近了几步,高举手机,对准目标。 随后闪光灯亮起,伴随着“咔嚓”的拍摄声,终于是惊动了水泥管道里的萝莉。 “你,你是·······你是谁!” 萝莉似乎是惊吓到了,她下意识地抱住小猫,慢慢向后退去。 忽然出现在附近,举着手机照相的人,让她有些警惕。 “我是来带你走的人!” 洛清试图用温柔的笑容,打消敌意,同时迅速回复了妈妈: “正在捕捉中······勿扰!” 随后收好手机,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如沐春风。 凭心来说,继承自妈妈纱织和父亲的基因都很优秀。 今生的洛清,光凭容貌也不输给许多偶像。 然而就是这样温柔灿烂的笑容,这样清秀俊美的偶像级别白马王子·······萝莉反而更加警惕了。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惊恐地举起了小白猫,让一双猫爪对准眼前这个家伙: “可怜酱!快打他!” 懵懂地白猫,喵呜一声,还是听懂了“打他”。 一双眸子竖起,凌厉的眼神,它瞪住了这个两脚兽。 本能地知道这只两脚兽,与其他弱鸡不同,于是它使出了全部力量。 对视之中,洛清感觉到眼前一堆琥珀色的眸子,越来越亮,越来越大······· 仿佛看到了中秋之月,那明亮的光明······· 真是舒适啊,好想睡一觉······· 第十九章求你放开它 “扑通”一声。 沉重的身体倒在泥泞的草地上,面朝下,似乎摔得很重。 “成功了!” 萝莉欢呼一声。 “可怜酱是最棒的!什么坏人都不怕!” 在小萌的眼中,无论是任何坏人,都敌不过可怜酱的眼神。 哪怕是那些有纹身的黑西装大叔,只要可怜酱发怒,它们就统统都要躺下。 而且,醒来也会记不得这件事,就像是做了噩梦一样。 “小萌——小萌——” 风雨之中,传来姐姐的呼唤声。 “糟糕了,忘带伞,姐姐又要骂了……” 萝莉欢快的喜悦,还没有持续多久,就从脸上消失。 哭丧着脸,她有些不情不愿地,不太想答应姐姐。 姐姐一定又会啰嗦的吧…… “喵~呜~” 幼猫似乎消耗了力量,有些疲倦,蜷缩着尾巴,趴在萝莉的膝盖上,呼噜呼噜很快就入睡了。 梦里,它又看见那条蜿蜒匍匐的蛇影。 上前一个猛扑,它乐此不疲地玩起了“猫蛇大战”…… “姐姐要来了,对了,这个人怎么办呢?” 萝莉有些迟疑。 往常那些坏人,她都是放着他们随便躺哪。 可今天不一样……外面下着大雨,他又是面朝下,栽在草丛里。 时间久了会不会呛死啊? 要不要,问问姐姐? “可是没有伞,淋湿衣服姐姐会骂的吧?” 低下头,抚摸着可怜酱柔顺光滑的皮毛,小萌轻声嘀咕着。 “早知道,那会儿路过便利店,应该去借一把一次性伞。” 东瀛雨量丰富,年平均降水量在1800毫米左右,下雨天很多,而且天气预报经常不准确。 非常神奇,有时候天气预报说降雨率在60%以下,但偏偏就是下雨。 无论男女,在包里常备一柄折叠伞,是常态。 透明的一次性雨伞很便宜,只要五百円,甚至百元店里一百円也可以买到。 只不过……对于木花开家,哪怕是区区一百円,也早就有了去处,绝不是可以乱花的。 她没有富裕到可以随意掏出一百円买一把伞的程度。 “你没带伞啊,那这把伞送给你。” 旁边递过来一柄透明的折叠伞。 就是便利店常见,五百円那种。 小萌下意识接过,很有礼貌地道谢: “谢谢您,我回记得归还……您的……” 说着,说着,她就语气越来越低了。 地上躺尸的身影,好似泡影般,缓缓消退,在空气中蒸发掉。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缓慢抬起脖子。 帅气的大哥哥背对着天空,挡住了水泥管道的光源。 膝上一轻,怀中已空,幼猫已经落入了他的掌中。 “喵——” 被惊醒的幼苗,怒睁双眼,身子在空中微微弓起,口中发出“哈——哈——”的威吓声。 洛清笑了笑,揪住了这只猫的后颈,与它对视着。 带着灵力的眼神,顿时压制住了幼猫的力量。 原本爆发状的妖气,被强硬镇压下去。 几个呼吸之后,幼猫就眯起双眼,沉沉睡去。 “很有意思的幻术,不过这种程度,对我没有用。” “放开可怜酱!” 小萌是真的慌了,带着哭腔: “你快放开她!” “她”,而不是“它”。 东瀛语言中,通近“它”的,是それ(那个)。 她(かのじょ)是用于女性。 “把猫当成人来对待了?” 扫了一眼,就能看出,萝莉眼神中流露出真切的担忧。 方才那么警惕,还有逃跑的小动作,但在他果断擒下这只幼猫后,反倒是忘了自己也身处危险之中……或许小孩子才会有这么纯真的友谊吧。 “这孩子,无意间已经达成了咒。” 所谓的咒啊,是无形的东西,把万事万物,都牵扯入内。 这种纯粹,没有丝毫杂质的感情,比许多强力的言灵,都要来得更为难以抗拒,也更无从摆脱。 因为这种咒,叫做“真挚的感情”。 “看来,不可能分开这孩子和猫又了。” 不过他也不失望,本来就是打算连人带猫一起带回去。 人都拐走,自然猫也跟着走。 “不过说实际,这种无需契约,就彼此共生的状况,真的的太罕见了。” 彼此靠近的心,相互取暖,反而达成了心心相印。 这是份罕见的才能,猫又使,或可命名这种道路。 阴阳师和式神的关系,少有这么紧密的。 “你必须要跟我走。” 洛清蹲下身体,很郑重地说。 这次不是征求意见,而是直接通知了。 无论是他,还是他背后的家族,都不可能放任这对猫又使主仆在外。 对于才能者,任何一个势力都不会轻易放过。 人本身就是资源,尽管这么说很不好,很有物化人类的嫌疑……但确实,人才是一种资源。 而且,这方面的人才一向是比较稀少。 身家清白,值得拉拢培养的,就更少了。 洛清也需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招揽一些人才,也是有必要的。 无论基于哪方面考虑,这只萝莉,他必须要带回去。 必要时可以使用一点点非常规手段…… “我不能跟你走,你把可怜酱还给我好不好?” 萝莉捂着脸哭泣了起来: “求求你,把可怜酱还给我……” 哭泣声,越嚎越大,洛清沉默了。 一不小心惹哭了萝莉,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终于,循着道路找来的校服少女,听到了妹妹的哭泣声。 撑着伞,在雨中一路狂奔过来,一个加速飞踢,踹向了那个可恶的背影。 呼呼……风声猛的大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卷起灰色的旋风,半路上就将她托住。 暴虐的气流,刮起了裙子,羞得少女尖叫出声,拼命地按下裙角。 “够了!” “你到底是哪来的法师?” “放我下来啊!” 右手并指在胸,洛清轻轻在空中一横。 风,雨,声顿时都停歇了下来。 透明的光罩结界,在三人身上浮现,遮挡住了所有的外在干扰。 “你的妹妹很有天赋。” 洛清顿了顿,继续说: “你也是。” 姐姐竟然也有点特殊之处。 几缕红光,在她的血液里,流淌着。 是神力,这点神力自然毫无用处,但也能标明所属。 换言之,这个姐姐,有一定神眷,灵魂自有归宿。 以血脉传承,说明是神裔,或者祖上如此。 “这家子,似乎有点意思。” 妹妹是式神使,姐姐获得了族神眷顾,从通灵来看,父亲居然可以捡到蛇珠…… 这种巧合,在玄学领域,一般称呼为“气数”。 他们的运势超出常人。 别看眼下混得不怎么样,但不出意外,将来姐妹俩都会有一定前途。 这涉及到易数领域,洛清对此也是难以理解,只能姑且这么信了。 “我对你们都很中意,请加入我清秋院家吧!” 第二十章劝说 “你在说什么啊?!” “才不会跟你这种来历不明的人走呢!” 彩香激烈地抗议着: “你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 “为什么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是这样吗?” 自以为帅气的发言,遭遇了激烈的抗辩。 洛清并不失望。 如果这么轻易就被骗走,他恐怕只能在汤场里找她们了。。 挣扎在东瀛这种社会的底层,尤其是有姿色的女人,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稍有不慎,借下高利贷,利滚利,要不了多久就得下海拍片。 不过她们还未成年,这多少是一层保护色,虽说也没几年就要过期了。 东瀛的雅库扎,跟所有黑帮一样,统统都不干净。 出于对东瀛官府的妥协,他们会尽可能避免使用暴力,但很多时候威逼利诱的手段,还是会用上。 一些欠下债务未能偿还的女子,就被诱骗签署合约,欠下更加高昂的套路贷,随后利滚利,只能下海。 仅仅是催收欠条,哪怕逼迫这些人倾家荡产,也不过是赚几百万円,但如果拍摄成片子,就能获利数亿円。 出于这种暴利,雅库扎们遇到有姿色的贫民女子,自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拉她们下水。 据说,东瀛某个前女议员,就因此被迫下海出道,甚至声名远扬,传出海外。 一度沦为政坛奇耻大辱。 轻轻笑了笑,掂量着手里的幼猫,她睡着正香。 可爱的呼噜声,在这个密闭的结界内部,隐隐可闻。 “回答你之前的问题,我是什么人呢?” 自问自答。 “看着周围,这就是由我的灵力,构造的简易结界。” “我是清秋院家的阴阳师,清秋院清。” 少女惊讶地望着周围。 确实,的确有一层淡不可察的微弱白光,阻挡在周围。 且不知何时起,再没有风雨刮在身上。 静下来心来,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 稍远处,外面大风刮得草木飘摇,数片树叶打着旋儿就在空中飞过。 她下意识退回了半步,生出了一种隐隐的畏惧感。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真的有本事,不是那些沽名钓誉的所谓大师。 ‘惨了,早知道就不该贪便宜,更不该吓唬之前那些租户的!’ 看了看身边的小萌,妹妹正好仰面望来,眼神之中是说不出的担忧与关切。 她握住了妹妹的手,冰冰凉凉的,好像吹了很久的风。 自己的手心满是泥泞,说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雨伞早就在方才激烈的动作中,掉落出去,此时也不知被风吹到了哪里。 ‘那可是花了一百円啊!’ 有些后悔,有些慌张,心绪复杂,好似随风飘舞,彩香自己都觉得奇怪。 这种危机关头,竟然还惦记着一百円买的伞。 明明那种折叠伞,在大风里一点用处都没有,远不及长柄伞好用。 她身体都打湿了一大片了。 竟然有些冷了。 早知道就该多穿几件,啊,不,穿多少都会淋湿的吧······· 此时,她注意到,对面少年的眼神,不自觉地偏转了几个角度。 下意识低头,毛衣沾湿,白皙的锁骨隐隐露出几分。 顿时气得满面涨红,她环抱着胸口。 含着悲愤,她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那点莫名的忐忑,顿时一扫而空。 “你到底想怎么样!” 木花开彩香,可不是那种典型的大和抚子。 生长在这种家庭,家里没有男人支持,必须自立自强的她,唯有像刺猬一样,才能保护自己和妹妹。 洛清确实有点小尴尬,不过这也不是他有意为之。 “你身上湿透了,给,这个外衣,拿去遮挡下。” 他随手将身上的外衣解下,顺手一抛,遮住了少女玲珑的身躯。 “谢谢······” 彩香没有想到这个同龄人竟然会照顾她的想法。 顿时,故作姿态的强硬口气,也软了下来。 乖乖地把外衣罩在身上,她也有些羞涩,毕竟是少有地在同龄人面前出丑。 捋了捋鬓角一丝湿润的刘海,她轻声问着: “能不能说下,为什么要找过来呢?” “是房东联系的你?还是·······” 洛清正色回应着,以非常官方的口吻质问: “这正是我想向二位质询的事情!” “我清秋院家,身为本地地主,有责任维护本地隐世的秩序。” “据我所知,在之前不久,在本地有一住户,意外受伤住院,这便是二位小姐的杰作吧?” “纵容妖宠,行凶伤人,以及借此谋取不正当利益……就算以这种罪名被处决,也是无所谓的喽?” “处,处决!” 彩香惊吓到刷的一下惨白,随后面上流露出无比的惊慌。 小萌也有些被吓到,下意识握紧了姐姐的手。 她能感受到,姐姐的心跳,迅速加速了。 她自己也一样,几乎都快要同步了,心跳得快从胸口蹦出去了! “没有没有,我们没有这样,我们只是,只是……” “对,那只是个意外!” “但你们确实因此受益了吧?” 洛清不置可否,只是强调了“受益”二字 “是不是意外,不由你我决定,交给对策厅,自有专人核查判定,至于这只猫又······是叫可怜是吧?” 洛清抖了抖手上揪着后颈的幼猫,向着小脸惨白,哭成泪人的萝莉,问着: “你希望它被神道厅的人带走,然后打下烙印,再经受残酷的非人虐待式训练,最后被高价卖给某些不知所谓的大人物吗?” 小萌用力地摇着头,泪水夺眶而出。 “姐姐,不要……” 她用力地扯了扯姐姐的手臂。 彩香的内心也在激烈的挣扎着,面色数次变化,已经有所动摇。 “就算,就算这样,也不代表我们,就一定要加入你们那个清秋院家······我都不知道你,哪有初次见面就邀请别人的啊!” 这太突兀,也太失礼了! 起码要接触下,表示下诚意,面试下才行啊! 洛清继续威逼利诱: “确实,初次见面就这样,有点突兀,但请两位小姐理解我的一片好心。” “我绝对是为你们好,不忍心看你们沦落下去,才会愿意大发慈悲,愿意提供这么一个机会。” “大,大发慈悲!” 这是何等无耻的言辞! 彩香已经无法组织语言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 “为我们好······” 小萌的眼神也是一刻不停地盯着幼猫,随后对这个坏人进行了无声的谴责。 姐妹俩,一大一小,都不觉得这算什么善意。 “这当然是为你们好!” 丝毫没有身为反派的觉悟,洛清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整个人仿佛沐浴在伟光正的光环之中。 “没有实力,却拥有才能,这就是催命符啊!” “你们姐妹两个,显然从未接触过这个圈子,对这个圈子里的世界而言,有才能的人,本身可都算得上是一种资源。” 看到她们没有反驳,洛清就知道自己判断正确。 没接触过圈子! 这就是信息不对称啊! 这实在是太好忽悠了! 就如同无数曾经在网络上,护佑新人股民去冲锋,去送死的那些“热心前辈们”一样,洛清开始了忽悠: “在你们没有暴露时,也就是没有价值,自然无人理会,但既然暴露了,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没有我,也会遇到其他人……但那时候,会不会很好说话,就未必了。” “能不能问一下,如果,是其他人的话,会怎么样呢?” “……什么情况都有,妖怪势力的话,或许会吃掉,人类会好些,但也有些邪术师会喜欢人祭,修行一些邪法,大部分会选择软禁吧,也可能会成为实验素材最好的结局莫过于失去自由,直到生下优良的子嗣……” 其实也未必就有这么黑暗,只是稍稍夸大了一丁点。 稍大一点的彩香,似乎是联想到了一些成人店的作品。 虽说她并没有专门了解过,但毕竟生活在这么一个多出变态的国度,自然知道一些成人才知晓的资料。 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她面色更加难看起来。 察觉到她面色微变,洛清很欣慰,忽悠起效了。 这种自我脑补,比他单纯描述,效果更佳。 “看来你是听懂了,那就不需要我说了。” “没有自保的实力,你们的下场可以预见了。” “甚至,还会牵连到你们的亲人。” “没有背景,没有依靠,就是谁都能来欺凌的小可怜,校园霸凌相必你们都懂,只是社会的阴暗面,远比校园残酷十倍百倍!” 姐妹两人,都明显有了动摇的神色。 洛清话音一转,就安抚着: “这一切,在加入清秋院之后,就大不相同了!” “清秋院可以庇护你们,我正好需要几个伴侣的人选,别误会,正妻不大可能是你们,但就算不能成为我未来的伴侣,也可以选择成为我的家臣。” “就算连家臣都做不了,也可以做附庸嘛!” “我清秋院求贤若渴,对人才向来是敞开大门接纳。” 附庸自然是多多益善,稍大的财团都有几十家附庸的公司,何况是他们家。 据他了解,主家至今保持着对雨宫财团的40股权,此外通过资本手段,间接直接控制着九百多家中小企业。 分家,家臣在财团的子公司都有不同程度的股权。 只要是个正式阴阳师,受到承认后,就会在名义上获得一份股权。 只不过不能传承子孙,也不能变现,只能享受部分红利,以及一定特权。 这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是要先忽悠回去的,至于以后安排,太好办了。 家臣待遇万一真给不起,附庸的位置还不容易。 就连他,大小也算个小股东,可以在家族产业里,选择某个百人以下的小公司,安排几个岗位。 无非是养着几个人而已。 “如何?” 话说到这里,洛清其实有把握了。 其实不答应也没关系,先带回去,后续自然有专人劝说。 严格来说,洛清不是专修话术的那一类阴阳师,他主要还是在灵力、咒术等方面下功夫。 “我······” 彩香握紧了妹妹的手,犹疑着。 她心绪很有些乱,但知道这事其实拖不得。 终于,望着妹妹似乎被吓到的小脸,还有面前那个可恨的少年。 他手中抓着幼猫,仿佛抓住了人质。 终于,还是一咬牙,痛苦地做出了: “·······必须要妈妈同意才行!” 洛清笑了。 其实劝说成年人,比劝说小孩子更容易的。 因为成年人往往顾忌更多。 第二十一章无奈的选择 “既然这样,请教下两位小姐姓名,还有你们监护人的身份。” “我叫木花开彩香,我妹妹木花开小萌,妈妈是木花开夜子……她就在附近医院做护理。” “我们现在就去见她!” 去见木花开夫人的路上,三人是步行过去的。 出租车极贵,不是家里有矿不敢坐。 加上距离也并不遥远,就选择步行。 很快,就到了一处医院外面。 停车场上,一溜地停满了车子。 早在来的路上,彩香就给妈妈打了电话。 不久,一个穿着制服,约摸四十多岁,面容憔悴的女性,提着小包,小跑了过来。 “妈妈!” 一大一小两个女儿迎上前。 “您好,请问你就是木花开夫人吗?” 洛清抱着猫,微微低头,鞠躬问候: “我是代表清秋院家,前来洽谈本次异常事件的人员,我叫清秋院清。” “之前在电话里不能详说,还请移步,我会为您详细解说。” 木花开夜子之前已经跟女儿通过电话,此时专门请了假出来,大致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当下只是略微心绪复杂,只见她也微微躬身,回礼: “嗨,清秋院君,请去我家。” 路上,洛清有在观察自己接下来的谈判对手。 这是个面容憔悴的女人。 据说已经41,由于缺少保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衰老几岁。 依旧看得出姣好轮廓,底子还是不错,年轻时期不愧是高中里小有名气的人物。 “叮咚”,口袋里的手机再度发出信息提示音。 解锁界面,屏幕亮起,妈妈纱织又发来了文件。 下载后,打开,这次是木花开一家的目前状况。 “家里男人曾是水手,因未知病毒离世,病理学报告,有二级保密条例……疑似妖气冲击或邪祟侵蚀?” 眉头微微皱起,又松开,洛清加深了自己的猜测。 木花开先生,在临死前确实是接触到了妖怪。 大海里的妖怪,过于神秘,这方面家族藏书里也没有记载,他所知不多。 “自丈夫去世后,身为家庭主妇的木花开夜子,不得不重新寻找工作,照顾两个女儿。” 东瀛女人地位比男人低得不是一丁半点,成家后都做家庭主妇,哪怕原先有事业也要放弃。 一个女人靠工作养活自己和两个女儿,本身工作时间长,压力就大,何况还有家务……也难怪如此憔悴。 可以说,底层家庭,如果没有男子作为倚仗,又没有存款,那么日子是过得比较辛苦的…… 资料上看,两个女儿那时年纪都还小,必须照顾,这就无法兼顾工作与女儿。 正式工对工作时长要求比较严格,她必须照顾女儿,只能转为派遣工(临时工)。 派遣工可以灵活安排工作时间,但是代价就是薪酬大幅降低,并且没有奖金和各种福利。 开始几年靠着存款还能住公寓,后来就渐渐窘迫,最后连学费也付不起…… 从还算富裕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才五六年时间。 资料比较长,他时间有限,只能匆匆浏览,大致上明白了这家人的症结所在——缺钱。 “给她一份报酬优渥的正式工作(终生雇佣),保证她每年三百五十万円收入,再把两个女孩儿分别转入雨宫学园初中部和高中部,学杂费由清秋院家垫付,毕业后三年内自收入中还清(无息贷款)。” “这样的价码,应该足够了。” 想了想,手指在屏幕上按着,将自己的想法发送过去。 片刻后,妈妈回复着: “做得不错。” 到了木花开家租住的公寓,在玄关换了鞋,木花开夜子邀请他入内。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人之间隔着小茶几。 木花开夜子给他倒了一杯水,白开水,凉的。 周围的家具电器略显陈旧,可见确实是比较囧迫。 没有在意这些,洛清直入正题,将那套官方说辞,对她再次重申一遍,随后表达了下清秋院家求贤若渴的态度。 “您的小女儿很有资质……” 对于这种未来潜力可期的苗子,任何一个阴阳师家族都不会放过。 “您的大女儿也可以转入我的班级,正好我的社团缺少一个助手。” “她将就读私立雨宫学园,这是一所历史悠久,有着深厚底蕴的学校,您的女儿在此期间的一应学杂费,都将由清秋院家出面垫付。” “包括您的小女儿,也可以继续回到学校,就读初中部。” “垫付的学杂费将以无息贷款形式,自她们未来的收入中扣除,不必担心。” 接下来,他照着手机上发过来的合同模板,给她好好念了一遍……招人的流程就是这样。 “后续还会有专人安排这些,请您相信清秋院家的名声,还有雨宫财团的财力。” 木花开夜子一直默默听着,没有发言。 只是从她紧紧按在沙发上的手,可以看出她的心情绝不平静。 清秋院是本地的名门,她自然听过。 雨宫财团更是本地人无人不知的地方大型财团。 她嘴唇干涩,舌中发苦。 两个女儿在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简直把天都捅破了。 现在这个情况,她难道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吗? 不答应,还不知有什么手段等着呢! “能不能请您稍待,我有些话要交待她们。” “夫人您请。” 木花开夜子起身离开客厅,在楼道拐角处,顿了顿。 她扶着门框,转身问着: “清秋院君。” “失礼了……请问您能好好对待她们吗?” “我虽然缺钱,但也不希望赔上女儿的幸福。” 洛清低头思索了下,没有把话说死: “幸福不敢承诺,这个标准有点太宽泛了……我能承诺的是,只要我在,就可保证她们生活无忧,如果不大手大脚花钱的话,应该可以比较宽裕” “至于其他方面,我只能说尽力,但再怎么样,也不会比普通人差。” 木花开夜子默默鞠躬,把拐角处偷听的两个女儿揪出来,拉进一处卧室。 被发现的两个女儿,只得乖乖地正坐,在地板上低头听着。 望着两个闯祸的女儿,木花开夜子有些无力。 一直以来,她都疲于奔命,在工作和照顾女儿之间难以调和。 尤其是这一次…… 事已至此,再怪责她们也无济于事。 当下缓缓叮嘱着: “妈妈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那个世界的事,妈妈不懂,但希望你们记住,木花开家的女儿,从不白拿别人的东西。” “无论在哪里只要有人,就有纷争,涉足那个奇奇怪怪的世界,就算是哪一天,需要你们跟传说中的妖怪厮杀,想必也不奇怪吧?” “所以妈妈说第一条,一定要谨记——有机会掌握力量,就不要懈怠。 任何地方都是有力量的人,才有说话的权力。” 摸着两个女儿的头,看着她们似懂非懂的眼神,憔悴的夜子勉强打起精神。 然而她悲伤的神情,难以掩饰,还是被敏感的两个女儿察觉到了。 她们的情绪,也不由自主的低落起来。 房间里,似乎飘洒着伤感的氛围。 “以后,你们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我还没来得及教导你们新娘修行,但你们自己要记得补上这课,别被夫家嫌弃,会一辈子抬不起头的。” “那个少年,我看过了,很有教养,也很沉稳,很优秀。 大家族是非多,你们到别人家后,要谨守本分,不要争不属于你们的东西……想必也能平平安安……” “这个是第二条,谨记本分,克制贪欲,这样才能保全自己。” “第三条,姐妹要好好的,多容让一点,任何时候都不要分离,答应我。” 夜子一片拳拳之心,彩香眼中含着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萌也哽咽着回答: “我以后不会跟姐姐吵架了。” 夜子有点欣慰,最后补充着: “我们木花开家,祖上是木花开耶姬的子孙,千年前也是皇室一支。 既然妖怪是存在的,那神灵应该也存在。 未来有机会,就去参拜下吧。” 姐妹俩似懂非懂,不过还是谨记在心。 又让她们重复了几句,夜子这才落泪: “妈妈真是对不住你们,这几年,连累你们跟我一起吃苦……” 夜子说到这里,双手捂住面颊,无声地哭泣着。 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前半生所有的苦涩,都哭出来。 母女三人抱头痛哭…… 过了许久之后,再出来时,母女三人都红了眼眶,看得出有重新洗过脸,化了淡妆。 (在东瀛不化妆见人,是不礼貌的行为。) “我的两个女儿,小萌和彩香,就托付给您了!清秋院樣。” 深深一躬,她牵着两个女儿的手,将她们拉到身前。 随后,她用严厉的眼神,示意两个女儿。 “小女子不才,以后请多多指教!” 两名少女深深一躬,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客厅。 洛清下意识回礼: “哪里,这边才是,请多多指教。” 夜子一直把三人送出门,依依不舍。 随后门口,母女又是对视流泪一阵。 气氛实在是太萧瑟悲伤了,很有种樱花衰败的美感,洛清也沉浸在其中。 雨已经停了,被这冷风一吹,洛清才发觉事情进展有些偏离了预计。 第二十二章出乎意料 木花开夫人的举动,颇有意思。 虽说有点出乎意料,但细细想想,却也不能说不对。 ‘虽说如今已经是近代,名义上是皿煮,但清秋院家依旧是世袭的领主,这份权威并未远去。’ 回头看了看,两女亦步亦趋地,啥也没带,啥也没拿,就茫然跟随在身后。 顿时,他也有点头痛起来。 ‘出门一趟,说是看房子,才过了半天,就领回去两个女孩儿。’ “就算是妹妹好脾气,我也不能这么过分啊。” 起意一想,洛清就有了主意。 人也没必要往主宅领着,可以安排在别的地方。 想着这些,他就打了个电话过去。 “妈,是这样,人已经到了······你说你派了人,可我还没有看到。” 正说着,就见到两辆银色汽车,缓缓驶入小巷,平稳地停靠在身前一米。 洛清看了看,是熟悉的车牌,熟悉的人物。 “·····看到了。” 只听见“哗啦”一下,随后就见车上下来几名黑西装。 其中为首一人,是穿着女士西装的高挑女子,她领着人,齐齐弯腰行礼。 人数虽少,但却行动有素,整齐划一地鞠躬,很有气势。 “清少爷,夫人让我来处理这边的事。” 西装女子不苟言笑,很是干脆利落。 她叫秋色深羽,是妈妈纱织的贴身女仆。 随着她嫁入本家,秋色深羽也一并跟随着过来。 尽管妈妈总是说上杉家只是平民家庭,但从这里看,这话一点也不可信。 “有带律师吗?可能有文件需要签署。” 洛清转身,摊手,指向如今有点被吓唬住的两姐妹: “这两位就是木花开家的小姐,希望可以接受下培训,主要是学习一些常识,尽快适应这边的生活。” 由于是在外面,洛清就说得比较含糊。 秋色深羽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有才能的,属于“这边的世界”。 顿时,她凌厉的眼神就变了,带上了几分欣羡。 就算是身后的几名黑西装男,也不同程度上注意了过来。 有才能的人,总是会被人羡慕的。 尤其是他们这些生活在可以接触到异常的世界,但本身没有才能的人。 “真是·····可爱的两位小姐呢!” 秋色深羽很快调整好了心态,抿唇浅笑着: “夫人已经提过了,清少爷不必担心,我会负责教导二位小姐,关于清秋院家的规矩的。” ‘哎?学规矩,这件事好像我不知道的样子。’ 清秋院家的规矩,那是什么? 洛清仔细回想着,好像,他也没有特意去学过家规。 不过真要计较起来,确实是存在规矩的。 女仆、管家、家臣、族人、分家、主家······· 一套完整的规矩,贯穿了方方面面,使得家族运转起来。 每个人的权力、义务,职责,貌似都有区别。 这些他没有刻意学过,但平日里耳濡目染,也早已习以为常。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身上也充满了这个世界的痕迹了啊!’ 一恍然,洛清才发觉,身处在这个世界十六年,他早已融入了这里。 环境与经历,可以改变人,这话现在的他无比赞同。 “清少爷,夫人要见见这两位小姐,您要一起回去吗?” 秋色深羽继续问着: “半个小时内,我们就能处理完一切流程,如果您有需要,还请稍候。” 回过神来,他转身问了两个女孩。 从刚才开始,她们就一直沉默着。 妹妹紧紧地牵着姐姐手,怀里抱着已经归还的幼猫。 她们的面上,都有几分忐忑与彷徨,以及对未知的迷茫。 唯独没有期待。 仔细想了想,这半日以来,发生了太多事情了。 他可能高估了这两姐妹的接受能力······是不是表现得太像个标准的反派了? 无论是之前的挟持人质、危言恫吓,威逼利诱,还是最后与成人谈判,最后逼迫人家母女一家骨肉分离····· 站在客观的角度看,无论哪一条都不是正派该办的事吧。 低下头,他走到两姐妹的面前。 在她们不知所措的时候,伸出手,在小萌的头上轻轻摸了摸。 她微微侧身,想躲,但还是忍住了。 能感受到,她身躯微微在颤抖。 彩香目光复杂,望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同龄的少年。 不出意外,以后她的命运就系于他手中了。 她们家都是比较传统的人,自然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受他庇护,也托付此身,其实就是出嫁。 只可惜,这种豪门公子,必然不止一个身边人。 难以想象,竟然在现代遭遇这种事情·······这到底是世界坏掉了,还是我今天神经错乱。 妈妈居然,居然那么轻易就把我和妹妹,托付给初次见面的男人! 这还是已经改元后的新幕府时代吗? 我怎么感觉穿越回了千年前,成了大河剧里面的人物! 彩香感觉自己很苦,简直这辈子都昏暗无光了。 小萌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很忐忑地,抱紧可怜酱。 她尚处于失而复得的喜悦中,面对摸头这种亲昵地动作,也只是略微有些抗拒。 “这都是现代了,不必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温暖和煦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就算在古代,大名家的下人,也没有说不让跟家人团聚的道理。” 洛清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他原意,是后续慢慢培养。 本意是希望她们先从挂名做起,就与许多挂名在分家名下的附庸一样。 并没有一开始就给予多么高多么正式位置的意思。 木花开夫人表现的太正式了。 她是以嫁女儿的态度,做出那些事情的。 这其实反倒给他出了点难题。 这样一来,无论是这两姐妹,还是其他人,恐怕都要把她们视为自己的妻妾一流。 然而他并不是真的这个打算呀。 他其实,只是出于招揽人才的想法。 真的不是见色起意,至少洛清确信自己是这样。 “即便是决定加入清秋院,除却必要的规则遵守之外,其余时候,你们还是回家住的。” “请不必担心,清秋院家也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会认真培养你们。” “那么,祝两位上课愉快。” 笑了笑,洛清转身对秋色深羽回答着: “我就先不回去了,还有几处房源我要关注下,会自己回去的。” 秋色深羽点点头。 “夫人说过,您可以随意,但请尽快决定,开学时间也没有多久了。” “那么,我就告辞了。” 她微微躬身,随后进入工作状态。 律师抱着公文,前去拜访木花开家,而她本人走向两姐妹,热情地攀谈起来。 第二十三章新居 客厅里,木花开夫人与黑西装的女子坐在沙发两侧。 中间隔着茶几,上面是几分打印出来的合同。 秋色深羽带来的人手业务很熟练。 在她的指导下,木花开夜子很快就签署了各种文件,完成了两个女儿的入学手续。 以及一份她本人被某会社录用的正式合同,很宽松。 最后则是作为两个女儿监护人,在授权书上签署名字。 内容就是清秋院对两女进行入职培训,并成为“侍从候补”,后续有着长长的合同细则,足有十六页。 仔细看完后,她在所有该署名的地方一一签完。 末了,她轻声问着身前的律师: “多久可以再见我的女儿?” 黑西装女子整理着合同,小心地装入随身的公文包。 听到这问题,她微笑着回应: “一般新人培训,大概是两到三周,除了牢记规矩之外,还会进行特定的教导。” “您的两个女儿都是有才能的,想必要学习的多一点,大约是四十天左右。” “之后会跟随在清样(大人的意思,一种敬称)身边,听从吩咐,随时待命。” “第一年是候补,如果不出差错,她们就能转正。” “期间只要没有安排,都可以见面,她们依旧会每天回来,与正常高中生一样念完三年。” 木花开夜子点头,若有所思: “类似于服侍大名的姬武士?” 这女律师愣了愣,随后重重地点头: “虽然不全对,但也很近似了!” “本家的阴阳秘术一般并不外传,但您的女儿或许可以获得旁系的教导,可能会成为斩杀鬼怪的姬武士也说不定。” 之后,木花开夜子起身,将人送到巷子外面。 目送着车队离开。 两个女儿坐在靠后的车子上,透过敞开的车窗,使劲地向她招手。 真是疏于管教,这两个孩子一点都没有淑女的气质。 “晚上等她们回来,再多加两个小时的礼仪课。” “就算木花开家落魄了,曾经可也是公家,木花开家的女儿也不能沦为乡下野丫头!” 解决了生活负担,又知晓女儿每天都可归来,她心中久久积郁的阴云,转眼间便豁然开朗。 因为这个,夜子似乎也恢复了当年身为少女时的心性。 唇角绽放出久违的笑容,她目视着两个女儿的远去,心中已经开始筹备课程。 彩香目中含泪,拼命地在后车座上探出身子,向身后站在巷口一颗樱花树下的妈妈挥舞着手臂。 “妈妈,妈妈!” 泪水很快顺着面颊留下,流淌到口中。 咸的,有点发苦。 小萌抱着猫,只是愣愣的,侧错在车位上,隔着后车玻璃凝望着远方的身影,好半天也不说话。 半晌,才听见她冒出一句: “妈妈笑了!所以这是好事!” “姐姐也不要哭了。” 彩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果然望见夜子那明媚的笑容。 那样发自内心的轻松笑意,已经足足有一年没有在妈妈的脸上看见过了。 这让她更受到了打击,心情一下子沮丧起来。 果然,我们是妈妈的负担······· “要不是我们两个拖油瓶,妈妈那么漂亮那么有气质,肯定可以找到有钱人再嫁的!” “也好,我们送走了,嫁掉了,以后妈妈就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她止住了泪水,再次探出身体,双手聚拢成喇叭状,大声地喊着: “一定要幸福啊!妈——妈——” 车子驶过了弯道,已经看不见了,也不知道到底听不听得见。 小萌坐在车上,望着姐姐的举动,抚摸着不知何时已经苏醒的猫咪。 “姐姐真傻,又不是不能回去了。” 她把小猫举起,握着一只小小的爪子,对着姐姐招了招: “姐姐好蠢哦·······你看可怜酱都觉得,是不是?可怜酱?” 回答她的,是一声舒适中带着鼻音的喵呜。 彩香垂下头去,双手撑在膝盖上。 及腰的长发飘散下来,将面容遮蔽在阴影之下。 她肩部一耸一耸的,好似真的在哭泣。 小萌有点不安,凑近了,将猫的松软肉掌,轻轻按在她的脸上: “姐姐·······” 她轻轻唤着。 “小萌,你不懂,我们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彩香的声音,带着小萌听不懂的复杂。 “十六岁,就可以嫁人了。” “那个清秋院,你见过了的,他差不多是跟我同龄。” “等他十八岁,我就十八,你也十六了。” “所以很多同学,都是在高中找到男女朋友,毕业就结婚工作。” “差不多,还有两年。” 作为少女,还有最后两年的时间。 “那也是两年后的事了,姐姐担心什么?” 小萌混不在意,随口应着。 “我······只是有点害怕,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就算怕,也是没有用的。” “是啊·······” ······· 雨宫市,小川樱车站附近。 这里是雨宫市相对不错的住宅区。 洛清已经看过了很多地方,最后还是选择了这里。 租金远不如之前那处“凶宅”便宜,但也算相当便宜。 没错,依旧是死过人的鬼宅。 七年前年新建公寓,内部全新装修,有独立厨卫。 公寓入口配备自动可视门禁系统,安保不错。 没有礼金,初次入住,不足三万円的价格,性价比高。 带家具家电、wifi免费。 唯一的麻烦,就是住户半年前有住户死在这公寓里。 现在就不太好出租了,只能降价。 一次性支付12月的租金,还可优惠,只需要三十万円。 公寓门前,有着门禁,铁门和院墙比较新。 附近有坡道和樱花,花开着,满数粉红,很有种幽静典雅之感。 洛清再次确定了下位置,按照铭牌确定公寓位置没错。 “就决定是这家了。” 本来还有几处备选,但一来是这处很合心意,二来是其他几处分散得有点远,可能比较耗费时间。 在做出决定后,他登陆了网页,在房东联系方式下,留言后,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第二十四章雅诗酱 和煦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在脸上。 微风吹动白色的天鹅绒窗纱,带来阵阵花的香味。 叮铃,叮铃,楼下传来自行车铃铛的声音。 洛清躺在松软的床上,缓缓睁开眼睛。 眼睫毛颤了颤,勉强睁开一条缝。 眼皮很沉重,脑子很昏沉,是熬夜过后的后遗症。 “欧尼桑,该起床了吧!” 好似有个声音……在遥远的天际传来。 空灵,梦幻。 但是很吵。 侧身翻了翻,洛清继续睡着。 “欧尼桑——” 清脆的声音仿佛带着冲击波,将所有的睡意一扫而空。 洛清一个鲤鱼打挺,自床上翻身跃起,跳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妹妹雅诗侧坐在床头在床头,歪着脑袋,露出可爱的笑颜 她换上了深色的高中制服,长发飘飘,用一支木质发卡别住。 粽黑色的校服裙似乎被裁短了几厘米,白色的过膝袜与短裙之间,一段白皙细腻的肌肤,流露在外。 棕黑色与白色之间,强烈的色调对比,凸显出如雪的丝滑。 独属于少女的青春窈窕身姿,尽览无语。 “你还没有解释,为什么出现在我新租的房子里。” 背过去,洛清在收拾着桌上散乱的稿纸。 稿纸上有一些关于新作的构思人设以及世界观设定的内容。 他有参与一些杂志社约稿,积累的稿子多了以后,偶尔会有些就被采纳。 稿费有四五千円的,也有三五万円的。 短篇为主,中篇较少。 偶尔他灵机一动,就会写上几篇。 花了一周时间搞定这处公寓楼,然后一周时间完成搬家,整理,打扫的任务。 直到前天,才算真正地有了空闲。 恰巧有了灵感,就提笔在稿纸上,构思了一个阴阳师与式神少女的恋爱物语系列故事。 “我提前完成了父亲大人的教导。” “作为奖励,父亲大人允许我过来看看。” 灵动的双眸眨了眨,她挂着礼仪性的笑容,问着: “哥哥为什么要搬出来住?是觉得家里还不够大吗?” 洛清身体僵住了,解释着: “我搬出来是想多一些私人空间,毕竟一直住在家里虽然也好,但总不能以后邀请同学进族地吧!” 无论是法清院还是清秋院,又或者其他分家,都笼罩在结界之中,轻易不能出入,是不适合招待普通人的。 “再说,住在家里,以后每个月也要交两万円,我有这个钱,为什么不住在外面?” 东瀛家庭,为养成孩子独立自主都习惯,只要到了一定年纪后,子女依旧住在家里,每月也要缴纳房租。 一般是成年,但清秋院清早熟,很多时候实在很难不把他当成成年人看待,因此提前了几年。 “是这样吗?” 雅诗笑了笑,却是不信。 “当然是啊!” 洛清强调着: “多少给你亲爱的尼桑一点信任!” “尼桑的魅力也不小呢!” 少女注视着他,忽然语气幽幽: “国中三年,至少收到过十二封告白信了吧?” “还有被外校的女生告白的记录,情人节收到的爱心巧克力……” “那都是好久前的事情了!” “真是羡慕哥哥,可以自由自在。” “我能悠闲地在外面玩耍,也就只有这几年而已。” “也是,你以后要学着管理家族,确实不大会有空的样子。” 注意到雅诗面上不经意间流露的一丝落寞,洛清心中有些内疚。 她稚嫩纤细的肩膀上,过早地就承担起了数万人的责任,以后恐怕很难有这样悠闲自在的时光。 “开学季,我有将初中部都灵异社,沿袭到高中部的意思,你要来参加吗?” “是那个灵异研究社,兄长你开办来收集都市传说的社团?” 雅诗一双小腿在床边轻轻踢着,漫不经意间回复着: “我初中时本来就参加了轻音部,到了高中也不好随意退出的,会被当成叛徒,兄长你又忘了啊!” “不过,如果是兄长举办的活动,不介意外人旁观吧?” “不,应该说,荣幸之至!” 第二十五章学园的初印象 东瀛的高中总共有三个学期,四月八日开始第一学期。 雨宫学园打铃时间是上午8点35分,然后上课五十分钟。 洗漱过后,与妹妹一起吃早餐。 没有选择传统的和式早餐,而是妹妹自家中带来的松饼。 热热的松饼淋上蜂蜜让蛋糕体变得湿润,整体口感松软温润却又有种意外得酥松感,乳酪与奶油香更是让松饼带到另一层境界,绝对是你没尝过的好滋味。 价位偏高,1400円一份,但份量超大。 法棍两段、杂粮吐司一片(厚片)、自选面包两个,果酱包括有水蜜桃、蓝梅、蔓越莓、杏桃、橘子等抹酱6种,这高级果酱定价一罐都将近2000日币,挖一大匙涂满麵包的感觉真好。 搬出来住之前,洛清也可以在家中享受到,但现在就不行了。 以后一日三餐,几乎都得自己想办法。 “还是妹妹酱体贴哥哥,要不是你带来了这些,我就只能自己叼块面包出门了。” 东瀛家庭都习惯于在家吃早餐,一方面是有家庭主妇每天准备早饭,另一方面是物价成本方面,导致经营早餐店的店面罕见。 一个人能花在早餐上的费用最多是1000円,相比之下花在晚餐的费用却可以是早餐的两三倍以上。 而且如果要从6点开始营业,需要店员4点钟到店里。 法律规定这个时段的工资是需要在基本工资上加25%的。 再说,主要交通工具电车一般都要到4点或4点半以后才开始营业。 种种原因,导致早餐店面几乎看不见。 不在家吃,剩下的选择还有: 1.叼一片烤面包出门; 2.咖啡店,供应三明治等早餐; 3.牛肉饭连锁店; 4.车站里常见的「立ち喰いそば/うどん(无座面条店)」; 5.便利店。可以买到饭团/三明治/酸奶/咖啡/包子。 没有露天早点摊,没有煎饼果子,没有豆腐脑,没有油条,没有白面馒头…… 对于经济水准目前还不算宽裕的洛清而言,最大可能性,就是叼着面包,带份三明治出门,又或者······亲自下厨,挑战下自己那拙劣的厨艺。 虽然不想承认,但洛清在这方面确实缺乏天赋,做出的食物只是一般偏下水准,不算太难吃,但肯定不会可口。 跟自家豪宅里就能享受到的早餐,简直是不能比较。 “既然后悔,不如搬回去住。” 优雅地掏出纸巾,擦拭了下唇角,雅诗坐在桌子对面,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 “唉,既然已经说了搬出来,那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换上制服,带上书包,两人并肩着走在街道上。 色彩清新的街道,宁静静谧的清晨,以及远处如洗的蓝天白云。 身侧跟着肌肤如白瓷,容貌端正秀丽的美少女。 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二次元的漫画之中一样。 叮铃叮铃,有着几辆自行车驶过。 拐角处微微停顿,让过排着队的小学生队伍。 道路两旁的排水沟边上,两颗樱花开得正好,满树粉红。 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走在这里,烦恼就顿时烟消云散。 真希望时间停滞在此时此刻,直到永远,永远这么走下去吧······· 拿眼偷偷去瞄身侧的少女,她目不斜视,正注视着前方,似乎没有察觉到。 赶紧扭过头,洛清却没有注意到,那瞬息间,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 两个人之间,仿佛飘散着樱花的气息。 无言的陪伴,持续了十五分钟,终于抵达了校园。 雨宫学园之前,三三两两的学生,穿着深棕色的校服,进入到学校。 大门口差距,横幅高高悬挂着“欢迎新生入学。” 主干道两侧,是两排高大的樱花树,此时正开得繁茂。 一眼望去,满眼都是粉红。 各自社团的桌椅、摊贩,早已各自占据了一处。 迎新的学长学姐们,拿着社团的介绍册子,传单,逮住一个个新生就散发着。 “到了高中,可是要重新分班的呢!” 高中开设学科和课程按学习能力分班。 在东瀛的私立高中,一开始就把大学升学作为主要目标。 很多高中按学生学习能力,偏差值成绩编排班级,由低到高设置普通班,升学班,特进班,特进选拔班(班级名称各个学校不同)。 二年级时,再分文科,理科。 有的根据班级不同,目标报考的大学也规定好。 有的高中在各学年升班时再根据成绩调整班级。 不论如何,基本上是每年都要重新分班一次。 “我们并不在一个班级,我已经问过了。” “不过没关系,每天早上还是可以一起上学。” “社团方面,哥哥要怎么办呢?初中部的灵异社,可不能带进高中部。” “灵异社是以研究妖怪怪谈为主的社团,总是能找到同好者的。” “我在初中部时,组建的灵异研究社,也有几个部员,等会儿联系下就可以,凑足五人就尝试着申请成立。” 正说话间,身侧一名学长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先给两人手里递上一张传单。 “新生是吗?看看我们铁道研究部吧!我们社团历史悠久,有不少学长都进入了名校。” “谢谢学长。” 略微低头,装作在看手上的传单,等到那名二年级学长离开,洛清折叠了几下,随手放在口袋里,准备等下找个机会丢掉。 在教学楼下,有张贴新生名单和分班。 两人确认了下,果然不在一个班级。 洛清循着教学楼下的学校立体地图,找到了自己的班级。 高一二班。 进入之后,已经有约莫十几名同学抵达了这里。 清一色深色制服,或短裙,严肃有余,活力不足 找了个后侧靠窗的位置坐下,洛清望向了窗外。 各色的大树之下,各自样式的桌子、椅子、凳子,次第分布,可以供学生们坐下、躺下、看书或者写作。 不远处还有人工湖,里面有着人造喷泉,水质清冽,倒映着蓝天白云,非常唯美,如同画卷。 更远处,是主干道,两排樱花全部开遍,繁茂得樱色,化作了樱花的海洋。 这就是高中第一天。 第二十六章社团的谋划 中午休息时,大约有五十分钟。 同学们,三五成群,在班级上形成了不同的小圈子,交谈着食用便当。 大部分是自初中部升学上来的学生,只有少部分才是自外校考进来的绩优生。 开学前几天,正是融入集体的好时候,也是许多圈子形成的时候,错过这个时机,以后就不太容易融入氛围。 因此,班级上,走廊外,外面树下草坪间各种桌椅板凳上,四处可见忙于交流的学生。 洛清无需刻意去交际,就凭清秋院三个字,在这所学园里,就不愁没有朋友。 很快,就有人找了过来。 “清君,原来你在班级里啊!” 抬眼一看,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清秀少年,带着饭盒,笑着对他打着招呼。 “是和树啊!” 来人是山口和树,初中部时他所在灵异部的社员。 “我们去外面吃吧。” 在雨宫学园初中部时,清秋院清就是校园风云人物之一,人气不小,妥妥的学生阶级最顶层人物之一。 即使想接近他,也不是谁都有这个胆量。 大多数还是不敢随意接近的,因为家长懂点事理,总是会告诉儿女,名为“清秋院”的姓氏代表着什么意义。 在古代,这就是本地的大名,领主一样的家系,权威深入人心。 在现代,在本地也是名门,影响力很大,轻而易举就可让本地许多中产阶级失去工作,沦为社会底层。 要和这样的同龄人打交道,需要的是非同一般的强大自信,或者干脆说,没心没肺。 在各色花卉盛开的花坛边上,有个被半人高花丛掩映的长桌,两人在树荫之下乘凉。 不远处,有着青春靓丽的女生在笑着交谈,经过这里,下意识地减弱了声音。 山口和树也有普通东瀛人那种读空气的传统艺能,他看得出自己的好友清秋院清有点心不在焉。 略微想了想,他就胸有成竹了,开口问着: “清君是在想社团的事吗?” 洛清食用着冷食,慢慢地咀嚼一块玉子烧。 闻得这话,他咽下口中的食物,用随身携带的小手帕擦了擦,随后才回答着: “寒假之前我有用line给每人都通知过,但到现在就是为止,只有你找了我,其他人要不不回复,要不就是拒绝,这让我有点为难。” 成立社团的人数下限是五人,不满五人就无法申请到社团用地以及活动资金。 “……清君,我不想泼冷水的” 山口和树放下便当盒,他叹了口气,面上有些阴霾。 “清君,你是清秋院家的人,是贵族,将来高中毕业,即便不升学,也不愁没有去处。” “我家大小也有个家族企业,高中毕业我能考中名校自然好,考不中,我去普通大学一样可以,反正最后我还是要继承家里的事业……我毕竟是家中独子。” “我们这样的人,社团对于未来的就业并没有太大影响,所以可以凭着自家喜好来,任性一点也无所谓。” “但是,其他人,就远不能这么自由了!” “社团是会影响未来就业的,灵异部,动漫部,天文部这种毫无名气又不受欢迎的部门,在求职时,投简历时都低人一等,简直仅次于宅部,归家部了!” 说到这里,山口和树低下了头。 “虽然我也觉得他们这是背叛,但我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灵异部确实不能给他们前途,甚至还可能在未来拖后腿,也确实不能苛求他们太多。” “平时他们也不能轻易脱离,更不会有别的社团会愿意接纳他们,只有初中部升高中部的时候,是他们可以合理加入其他社团的时机。” “所以……” “所以他们就不会回来了吧?对吗?” 洛清面上云淡风轻,并没有流露出情绪,只是若有所悟: “这是我的疏忽,只想着意趣相近,爱好类似,大家都喜欢研究都市灵异怪谈,却忘了大家也都到了该考虑人生前程的时候了啊!” 东瀛人早熟,且结婚年龄低,一般高中读完就可以结婚,很多恋情就是从初中甚至小学就开始奠定基础。 另一方面,东瀛高中生,毕业就走入社会求职的比例,接近半数。 高一的时候,如果不想着升学,也确实该到了考虑人生和前途的时候。 东瀛社团培养的是服从性和纪律,而非单纯爱好,如果是明显一看就知道是松散凑数的社团,那无疑会在求职时遭遇冷眼轻视。 如果要把社团划分个三六九等,体育类社团,诸如棒球类无疑排名第一,因为未来有可能成为职业选手,收入很高。 其次才是文艺类,得到荣誉后,或许可以作为加分项,被特招进入国立大学的文艺系。 稍次一点,是铁道研究部门,因为东瀛对铁路感兴趣者很多,哪怕没有实际利益驱使,也算有人气的部门。 动漫类,轻小说类,乃至于天文部,灵异社之类既没有前途,又没有知名度的,真的就是冷门社团。 在初中时或许还有中二可高中生已经是半个成年人,必须为自己未来毕业后的人生负责——顺势加入别的社团,虽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了。 “唉,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是我当初没有说清楚。” “其实要说前途,毕业后我也可以给安排。 看在我同学兼部员的份上,安排几个工作真的不难。” “他们但凡那时能问一声,我能不帮这个小忙?我清秋院清难道就是那么吝啬的人?” 同学关系加部员关系,并不简单。 在东瀛这种喜欢报团取暖,集体行动的地方,这些都可算是下属预备役。 试问谁会乐意看着下属跳槽? 洛清有些小郁闷,只能狠狠地咬了一口饭团。 烤得酥脆金黄的外皮,里面有着海苔,菜叶以及酱汁,味道爽口。 妹妹的手艺又进步了。 “那清君你有什么想法吗?就算校董方面可以打招呼,但不足五人,强行立部还是有点麻烦的,要不要先成立同好会?” 成立社团,要先交上申请,由学生会,还有学校领导审批的。 老师觉着这个社团有存在的必要才会同意。 每年都会有大量的已经没人的社团灭亡,然后又有许多新社团崛起,然后这些新社团中很大一部分用不了几年就又灭亡了,然后新的再崛起。 得到学校承认,但是人数不足以申请到学生会拨款但可申请学校教室的叫“同好会”; 得不到学校承认的,叫“爱好会”。 “没有必要,我已经打听过,高中部原本就有灵异研究社团,可以直接用现成的。” “去年毕业走掉了几人,现在那个社团只剩下一名高三的学长,到时候我可以从他那获得转让的社长资格……这样加上他,今年就有三人。” “还差两人,这周内要尽快,不然灵异社要面临废社危机。” “你有什么好的人选吗?” 山口和树想了想,皱眉说着: “原本初中部时灵异社的社员,还可以争取下,至少有一人可以。” “从初中部升上来的,我们当初认识的也不少,但要说会放弃原先的社团,加入我们的……我有几个人选,不过他们都是原先自己班上的透明人。” “他们可能有受到霸凌。” 山口和树最后说着: “我回去联系下他们,清君你出面应该可以保下他们。” 校园霸凌屡见不鲜,只是洛清一直以来都少有亲眼目睹,最多也就是刻意漠视不说话这种级别,还没有见识过真正厉害的欺凌。 他顿时来了点兴趣: “什么样的霸凌?” 山口和树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说: “听说是黒冢组,在学园里人数不少,很难缠。” “得罪他们的人,都会被抢走零花钱,拍下羞耻的照片,如果不服从他们,就要公布照片,让那人社会死亡!” 第二十八章校园的不良少年 下午,洛清在历史课上偷偷翻看手机,与妹妹聊天。 讲台上的老师已经注意过来,敲了敲黑板: “清秋院君,请你来论述下,黑川大将军当初为何要武力夺权,逼迫黑川家上代督主退位?” 洛清站起身来,这段历史他早就预习过: “当时,黑川家作为拥有八百足轻的豪强,与友子家两千足轻的兵力仍然有一段差距。 因此上任黑川家家督,也就是大将军的亲生父亲,选择了示弱之策,对外宣称流放大将军。” “大将军孤身在外打拼,获得了数十人效忠,当了半年海盗,集合了千人之军势。” “继母生下的二子,在大将军被放逐的时间里,影响日大。 加上继母家势力推动,家督也隐隐有换二子继承的意思。” “大将军看完家书,敏锐地察觉到局势的变化,连夜带六百亲信,潜入家中。 在部分家臣的支持下,面见家督,逼迫其退位。” “并且,果断地砍杀了弟媳,勒令继母自尽,囚禁了弟弟,彻底斩断友子家对黑川家的渗透。” “这是夺权的始末,次日直接击溃友子家军势,一举烧死友子家城池,借助大胜之威名,才算完整地稳固了当时岌岌可危的黑川家·······” ………… 傍晚放学的时候,洛清见到了山口和树提到的两人。 模样普通,都带着眼镜,沉默寡言。 看起来就有点气弱,一眼望上去,就给人以“受气包的”感觉。 山口和树指着这两人,给洛清介绍着: “清君,这两个就是归宅部的成员,中原步,竹内照夫。” “他们很愿意加入我们,灵异部。” “这位就是清秋院同学了,这个姓氏想来你们也听说过,只要他原意接纳你们,以后就不必受欺负了。” 这两人中,头发微卷,背着书包的那个瘦弱男生,听介绍,名字是中原步那位,立即九十度折腰拜下: “拜托了,清秋院同学,请务必让我们加入。” 紧接着,圆脸男人,叫做竹内照夫的同学,更加激动,面皮顿时涨红,眼中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解下背包,轰然落地。 随后,郑重地双膝并拢,跪倒在地,抬头挺胸。 双手聚拢放于大腿上,呈正座之姿; 然后双手成内八字状,缓缓向前贴地,身体前倾。 最后,上半身抬起,直至额头磕地。 整个过程,他的动作极其标准,仿佛有人拿着量尺检查过无数次一样,令人惊叹的同时,也不禁生出疑问——“为什么他竟然这么熟练啊?” 恭恭敬敬地昨晚这套土下座礼仪之后,这位竹内照夫同学,带着终于找到救命稻草的强烈感情,哽咽着: “清秋院同学,请务必让我加入,如果不能,我真的会死的,他们绝对会杀了我的……呜呜x﹏x呜呜……” 顿时泣不成声。 另一边中原步同学见状,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同样来个个“猛虎下扑式土下座”。 “拜托,清秋院同学,请一定要搭救我们啊!” “所有的社团,都不肯收留我们,这样下去,除了转学就没有活路了啊!” 两个人嚎啕大哭起来,甚至哭到一半,哭声连了起来。 空教室里,夕阳的橘红色光芒,自窗外映照进来,四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墙壁上。 洛清一把扯过山口和树,背对着二人,右手侧在面颊前,小声嘀咕着: “这就是你找来的两个部员?受欺负的小透明?” “嗯,啊,他们哭得是有点惨,但性子还是比较好的,再说这时候其实还没有加入社团的人也不多了呀!” 山口和树也是有点懵的,看样子也是没有料到这一幕。 毕竟无论再怎么说,两个男人在面前大哭,也是很难看很出丑的场面。 对于热爱面子的东瀛人来说,这种类似于情绪失控的模样,也很少见。 “嗯,总之,姑且先收下吧,以后再看看。” “这个空教室平时也很少有人经过,就给他们多宣泄一下,哭出来总比压抑出病来好。” 又商议了下一些细节,后面的哭声渐渐消停。 洛清和山口和树默契地没有扭头,而是背过身整整等了两分钟。 这已经足够他们掏出彼此随身携带的手帕,收拾干净了。 “二位,事情暂且说定了。 等我从学长那里继承灵异部,就接纳你们……” 正说话间,空教室外走廊上,一个身影经过,看见这里,顿时惊喜过望,冲着身后大喊: “快来,我找到他们了!” “原来躲在这里,真是让我们找了好久!”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为首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高大青年,在五六人簇拥下鱼贯而入。 “你们这两个杂碎,这是在做什么?” 这只几乎把“我是不良”写在脸上的高中生,一进来就看见两个五体投地的身影,当即就笑出了声。 接着顺着视线,看见他们正对着的洛清。 “这么眼生,是新生吧!” “你们两只废物,竟然来求一个新生!连学长的脸面都不要了吗?” “再说,区区一个高一新生,还敢管学长不成?” 东瀛学生内部,等级森严,高一年级的学长,可以使唤低年级学生,压榨他们而不必付出任何代价。 这就是他们自幼培养的,如工蚁一般的秩序性与服从性。 也是校园霸凌屡禁不止的症结所在。 “新生,没听到学长我的话吗?” 这只黄毛,用右手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又用食指指了指洛清,眯起眼睛,斜视着他: “学长现在要你滚,听到没有,给我滚——” 说到“滚”字时,声音猛地大吼了一下,双眼立刻瞪圆,吼出了一种如虎的气势,整个人顺势就往前一扑。 在所有人都从这“气合”的震慑中回过神前,黄毛学长已经滑步上前。 握拳在侧,扭身,摆胯,集中动能和全身力道,攒簇在这一拳之上。 拳头之上,更是带着一枚钢铁的指虎。 目标,洛清的腹部。 身后一干小弟,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对于他们这群人而言,最喜欢欺负的就是这种看起来很厉害的新生了。 不管这些新生以前怎么样,既然升到了高中,就得明白这里是谁的地盘。 就像是猫狗等动物,总是会划分领地,争夺地盘一样。 他们不良之间,也是有竞争的。 即便是在黒冢组内部,不同学校的不良之间,也是彼此自成一派。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拳落空了。 预料之中的着力点不但没有到来,反倒是错位地砸在了墙壁上。 “轰隆”一声,墙壁上传来一声闷响,教室里所有人都集体感觉到,脚下的混凝土地面似乎震动了几下。 “原来是学长啊!” 洛清双手插在口袋里,云淡风轻地绕过他,将中原步和竹内照夫拉了起来。 黄毛的手下,都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方才,他们清晰地听到骨节断裂的脆响。 那是一种很特殊的声音,听到就几乎不会忘记。 骨折了…… 冷汗,不断地从黄毛的头上冒出。 剧痛,席卷了他的脑海,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 “嗬……嗬……” 他张大了嘴巴,倒吸着凉气,然后缓缓跪倒在地。 剧痛之下,大滴的冷汗,不断渗出,打湿了头发,划过脸庞,混合着眼泪鼻涕,在下巴下滴落。 短短几秒钟,他全身就湿透了,如同洗过一遍。 又冷又凉,剧痛到麻木,又再度阵痛,钻心的痛楚,让他蜷缩在地上,身体不断颤抖。 嘴唇一张一合,黄毛再也没有先前的神气,如死鱼般无力地挣扎。 “还看什么?你们不赶紧送人去医务室?” 洛清善意地提点了一下。 “哦,今天医务室貌似关门了,校医请假没有来上班,所以可能没有办法处理这种急诊。” “我建议,叫救护车吧!” 经过他提点,这群学生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簇拥上前。 “藤原老大,你振作一点!” “快快,谁有医院的号码?”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搬着脚搬着手,把地上的藤原学长,运了出去。 在出门之际,一个穿着很整洁校服的学生,刻意走慢了几步,逗留了下来。 其他人都负责搬运大活人这个体力活,唯独他一人可以清闲,看得出他是地位高于其他人。 这个人很有点阴郁气质,他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洛清: “一定是你搞得鬼!” “被我这双眼睛看破了,你瞒不了我的,清秋院清!” 洛清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那轻视的态度,顿时让这个人面色狰狞起来。 “可恶,你这是什么态度!” “别忘了你可是个后辈!” 洛清没有多搭理他的意思,只语气敷衍着应答: “学长在问话啊……” “那我也只能说,这种是自作孽啊!” “运气不好,自己骨折,难道也要怪墙壁太硬?” 其他三人都忍俊不禁,山口和树更是笑出了声来。 “可恶,你们这些人,就是看不起我们……” 不知道是不是四人的笑容太过明显,这人仿佛被触及到了痛处,整个人都气急败坏起来,面色更是流露出几分怨毒。 “都是你们这些大人物,高高在上,不理会我们死活!” “贫民的孩子一出生,人生就结束了!” “勤工俭学,到处打工,差点读不起书!” “吃饭都要仔细掂量,有上顿没有下顿,一次失业就沦入底层。” “富人家的,从小上最好的学校,富余时间学习各种爱好,差距越来越拉大……最后只有你们能考进名校,然后成为这个国家的上流人!” “我们黑冢组,就是要在大人的领导下,打垮你们这群上等人啊啊啊啊啊啊!” “给我去死——鬼之一手!” 强烈的怨憎,汇合了不知名的力量,他整个人体型迅速膨胀,撕裂了衣服,黑气涌出,具备了超出常人的速度,力量和反应。 黑色的气流,在空教室内卷起强烈的旋风。 哗啦啦,大片纸张漫天飞舞,就连桌椅板凳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向着四周位移。 “妖化?” 镇定地待在原地,没有动弹,洛清双手依旧插在口袋里。 只是丝丝灵光,在指尖一闪而逝。 黑色的身影猛地冲了过来,随后,以比原本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出去。 “镇!” 空中一道闪电炸开,流光溢彩,化作无数细小光明字符,猛地印了下去。 黑气一触即溃,被这光明层层包裹,向内封锁,镇压。 最终,膨胀的黑气,迅速被压制到一点,化作一点紫黑色的结晶碎片,落在地上。 “叮铃”“叮铃”,掷地有声。 这男生也已经失去了意识,混迷了过去。 换上用特殊材质制作的咒具手套,洛清上前捡拾起这块碎片,对着夕阳的光照了照。 紫黑色的色泽中带着许多污渍,那是来源复杂的成分,光是初步判断,就混杂了起码十几种妖气。 由于有些咒具本身,就是自妖怪的尸骸身上选择素材打造,因此洛清对这方面姑且还是有些了解。 粗制滥造的货色,看上去就像是随便找了一堆杂鱼妖怪的尸骸,简单搅拌混合后制作的骨灰粉制品。 单论其中蕴含的妖气质,驳杂不堪,量也很少,用个几次就没有了,除非还有人能为它补充。 想到这里,他蹲下身,扯开了这个不知名男生的胸口。 果然,胸口有纹身,看样式似乎是某个妖怪。 但是此时那里有个不规则的缺口,已经看不出原本绘制着哪个妖怪。 缺口处似乎被什么不知名的啮齿动物咬过一样,没有血流出,伤口也呈现不正常的乌黑色。 “植入胸口,持续污染血肉之躯,以此转化妖气,进行妖化?” “真是疯狂的想法……九成九都撑不过去,不是疯,就是死,活下来也会变成半妖那种怪物。” 半妖绝大多数,都是半人型半妖怪的模样,很少有美型的。 但也不排除,极少数天赋出众者真的可以保持基本的人型。 “伤脑筋,看来百物组野心比想象中还要大。” “用这种方式,进行广撒网吗?” 这种问题,几乎看到就能猜出来。 百物组的主人在有意识增加麾下妖怪的数目。 旧时代的妖怪势力,是历经千年积累才逐渐成型的。 立于众妖怪巅峰的无非是玉藻前,大天狗和酒吞童子三位大妖。 青行灯虽说也是百物组首领,也有名气,但相较之下就远远不如了。 随着时代变迁,人类文明壮大,进入现代,网络时代来临。 依旧有着各种各样的都市传说,物语故事不断被创造出来。 大部分都是昙花一现,但极少数深深隐含着时代烙印的物语,还是可以坚持几十年。 这些物语传唱时日久了,汇聚的力量,就可以在某处塑造出对应的妖怪。 从阴阳道的角度看,天地自有大数流转,每当怨气滋生,无法化解便起妖祸。 妖怪,本就是人类的阴暗面所凝聚而成。 “要做新时代的百鬼之主,青行灯吗?” 洛清喃喃自语,随后收好了这片素材,准备以后带回去研究下。 “山口!” 山口和树立即一个立正,挺胸收腹,大声应道: “在!”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山口和树精神满满: “没问题,交给我们吧!” 等洛清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顿时,中原步和竹内照夫,再也难以遏制自己的好奇心。 “山河君,清秋院君是阴阳师吗?刚才那一定是阴阳术吧!” “方才那道符好帅气,手一点就飞出去了!” “这不算什么,清君家里是阴阳道的名门,这不过是小小手段而已。” “斯国一……” 夸张的惊叹声,即便洛清走出了几十步,都依旧能够听得到。 走廊上,橘黄色的夕阳余晖中,洛清看见了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妹妹。 “不是说,让你不要等,先回去吗?” “反正我也没有事情,多等一会儿,也没有关系吧。” 其实就是想一起多走一段路而已。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的大道上,宁静的校园里,不时传来呼喝喊叫声。 那是棒球部,足球部,在体育场上挥洒汗水的青春。 “属于普通人的平静生活,感受怎么样?” 洛清忽然好奇起来。 “很好。” 雅诗轻声回答着: “要是这个世界,没有像蟑螂一样烦人的妖怪,那就更好了!” 洛清哑然失笑,说道: “妖怪哪有那么多,自古流传下来,有名有姓的妖怪,也没有两千种吧!” “算上每隔几十年偶尔增加的新生妖怪,整个东瀛能不能有两千种都不知道。” “东瀛人口过亿,妖怪有没有十万都是未知数,到底谁更可怕?谁更像蟑螂?” “人可比妖怪可怕多了……” 少女美好的侧颜,在夕阳余晖映照下,仿佛染上层醉人的红晕。 纤细挺拔的身姿,也初显魅力。 交谈间,雅诗轻声细语,一副名门淑女柔柔弱弱的模样。 尤其是脊背挺直,目光总是直视着他的眼睛,无论说什么,总是听得很专注入神。 那双眸子,仿佛会说话一样,总是不经意间,传递着心底的情感。 第二十九章记忆的花园 梦境之中。 花园里,鲜花盛开,蝴蝶上下翻飞。 那是一个宁静的春日午后,大人们不在,兄妹二人在花园里独自玩耍。 高楼投下深沉的阴影,恰遮蔽住春日午后略有些毒辣的阳光。 阴凉中,妹妹穿着小小的白裙,留着披散在肩的黑发,上面别着两个可爱都粉色蝴蝶结。 看着就很是可爱。 一般年纪相近的兄妹,大概是不能和睦相处的吧。 前世作为独生子的他,也曾听有着妹妹的友人抱怨过: “妹妹这种东西啊,当你真的有,你就不会觉得她们可爱了!” “用得到你的时候,她们会甜甜地喊着兄长大人,哥哥,亲爱的哥哥,最最敬爱的老哥之类的话,把你骗得晕头转向,不知不觉钱包就空了。” “一旦你没用了,你就再也不是兄长了,你只是个家里地位最低的草履虫而已,见了面也懒得给个好脸色,不耐烦了也只是喂一声。” “所以说,妹妹这种生物,还是别人家的好,最好是纸片人,有个活生生的妹妹,绝对是史上最大悲剧。”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论调。 因为年龄相近,从小就开始争抢父母的爱,兄妹之间也是这时候就埋下“不和”的引子吧。 年纪小的时候,可没有让着妹妹的想法,大约还会打闹吧? 洛清只能这么揣测着。 他的情况更加特殊,因为他虽身是幼年,心却是成年。 他从没有因为妹妹的待遇高出她,而嫉妒过,吵闹过。 要他表现得像是个孩子一样,为了父母几分钟的注意力,以及夸奖了谁,没有夸奖谁,这种程度的话题生气,也着实的为难了些。 正因如是,他倒是与妹妹的关系,很是良好。 “哥哥,帮我推下秋千吧。” 妹妹清脆的声音传来。 “好。” 轻轻地推着秋千,一下,一下…… 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是记忆里的温馨一刻。 洛清的意识,默默自梦中苏醒。 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无意改变,只想重温旧梦,那儿时平静的日常。 妹妹是生长在族地之中,十二岁前,几乎没有踏出过一步。 能陪她玩耍的,也只有他这个兄长。 可以说,他见证了她的童年。 “哥哥,给我讲讲故事好吗?” “好。” 记忆之中的场景,还在继续。 穿着一身简单居家常服的男童,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起来。 “这是一个发生在遥远的世界,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 “卖火柴的小女孩就是这样,生活在这么一个绝望的世界,孤苦伶仃,浑身上下只有破洞的衣服,徘徊在冬日寒冷的街头。” “一枚火柴也没有卖出去,她没有卖出去,就没有钱,也不能回家,家里喝醉酒的赌鬼父亲,会狠狠地打她,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按在浸满冰水的盆子里……” 妹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她红着鼻尖,抓紧了秋千,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仿佛代入了小女孩的处境。 “小女孩实在是太冷了,她划了一颗火柴,见到了妈妈,妈妈的怀抱好暖和啊……” “可惜只有短短几秒,她还是很冷。” “这次,她许了愿望,然后擦亮了火柴,果然,这次见到了奶奶,奶奶对她招手。” “……最后她冻死在街头,手里拿着燃尽的火柴。” “怎么样?好听吗?有趣吗?” 放飞自我之后,他还觉得这个故事很有创意,于是追问听众的观后感。 颇有些前世某点鸽子新叶道君,每次发完章节后默默窥视书评区的习惯。 “哇……” 妹妹很不给面子地哭了出来,小手捂着脸,小声地啜泣着。 “啊咧,你不要哭啊!” 洛清有些慌了: “这样,不哭不哭,我以后送你个礼物好不好?” “现在我没有钱,等我能买得起好东西,给你准备礼物!” 记忆到这里为止,洛清定格了梦境。 “原来是这件事啊,说好的礼物后面没有给,居然给忘记了。” 第三十章除灵有价 凌晨两点,夜色深沉,城市的灯火依旧通明。 披上件衣服,戴好围巾,洛清推着自行车出门。 街道上空无一人,一眼望去,店面大多关着。 寂寥、静谧,独属于此刻的他。 车胎在地面上摩擦,握着车把手,感受着那平稳地震动。 微微有凉风驶过,还有着些许凉意。 “今天应该开市了。” 双脚在踏板上努力踏着,自行车风驰电掣般,敏捷地穿行在街道之间。 经过一处偏僻的居民区,在一家卷帘门半拉下的店面前停下。 狭窄陈旧的巷道,高低不齐的建筑,只有这一家依旧开车门户。 仔细去看,店面的上方,用繁体字写着“中华料理”。 将车停好,洛清熟稔地走了进去,喊着: “老爷子,请来一份早茶!” 店面虽小,摆设却也独具匠心。 入门之处,悬挂着几排中式的红色平安结,下方坠着风铃。 左右是迎客松和文竹,修剪整齐,绿意盎然。 黄梨木的桌案,古铜色的藤椅,桌上摆着紫砂壶和倒扣的茶杯。 最有意思的是,用水墨屏风和盆景,巧妙地将每一张桌案都单独隔开。 不到六十平米的空间里,竟然分出了二三十个小隔间。 每一次来到这里,都有一种精心享受的感觉。 随意挑选了坐席,洛清就从桌上翻开一杯,自己倒满清茶。 浅绿色的茶汤,氤氲的水雾,以及弥散在空气中的茶香。 轻轻吹开茶沫,小口饮下,顿时一股暖流在胸中划开,充溢全身。 这家店,是他最喜欢的中华料理店了。 “小清啊,还是老样子吗?” 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后院传来。 “嗯,是的,还是照往常的来一份。” 两人对话时,是用的纯正的汉语。 后院。 白发苍苍的老人,在灶台前忙碌着。 身边老旧的水缸上,点点晶莹的闪光,自水面离开,消散在空中。 熟视无睹的老人,在炒锅里熟练地翻炒着,没有理会这些。 过了一阵,异象自然消失。 老爷子将小炒锅一把盖住,脚步如飞,穿过廊道,径直端到洛清这一桌。 早已等候在此的洛清,在桌面上垫着一大块浸湿的毛巾。 “开锅啦!” 锅子放下,一把解开不锈钢锅盖。 顿时,一片灿烂的金黄,映入眼帘。 热气蒸腾之中,分明见到有着流淌如液体般,金色的光明。 这道光还如同蒸汽一般,缓缓上升聚而不散。 持续了整整一到两秒,方才渐渐消失。 会发光的料理! 都市传说一样的存在! “请用!” 很有精神的老爷子,用干净的瓷碗,盛满了两大碗蛋炒饭,放在桌上。 瓷碗碰到桌面发出的声响,让洛清从石化中惊醒过来。 “还是没有明白,到底为什么可以发光啊!” 无论看多少次,都会对这种神奇的事情感到惊讶吧。 仿佛梦幻一般,食材竟然在经过烹制之后发出了光明。 明明没有添加荧光剂,它凭什么发出光? “因为,这就是厨师的奥秘啊!” 老爷子哈哈笑着,拍着桌子: “要不要跟我来学做菜?” “哈?那老爷子你会教我真功夫吗?” “当然没有问题,只要你有一颗厨师的心,再有点天赋,花个三五十年努力,就能让这一道菜发光了!” “还是算了吧,吃饭可以,要我学个几十年只为做一道菜,我没那个心思。” 洛清坚定地拒绝了他。 尽管他不能理解发光料理的原理,但从这老爷子的一些言行举止可以推测,这或许就是气的运用。 中华武道倒未必不好,不过他根基全在灵魂上,没有心思再从头学起。 细细咀嚼着,饱满的颗粒,熟悉的油香,炒得恰到好处的鸡蛋。 碎金饭,无愧其名。 吃下去,丝丝暖流在腹中游离着,很是舒适。 “很好吃。” 发自内心地赞叹着,洛清大口大口吃完了这份量大管饱的炒饭,留下了一千二百円。 “下次就别来了!” 身后还有老爷子在碎碎念着。 “每次你过来,我都感觉亏大了,要不是熟人的儿子,我早就往外赶人······” 不好意思! 物美价廉! 下次还来! 花区区1200円,吃到价值十万円的料理,赚大了! 站在店铺外,摸着吃得很舒坦的肚子,洛清的神情很是幸福。 偏僻无人的街道上,出现了令人作呕的气息。 上半身是美女的半人高黑蜘蛛,细长的脖子上顶着个头颅的奇怪物种,诡异的缠绕着幽蓝色火焰,在空中悬浮着的头颅······ 数目大约一二十只,完全没有神智一样的妖物,有些他见过,有些却似是而非。 肮脏、污浊,仿佛泔水一般的污秽气息,转眼间包围了这座店面。 顺着风飘散而来的妖气,转眼间败坏了他所有的兴致。 “是受到刚才料理气息的吸引,不自觉聚集过来的吧。” 回身打量了下店面,老爷子全然没有出面的打算。 看起来是真的要让食客解决这次麻烦了。 “真是的,我除灵也是要收费用的,最少也要百万円起步啊!” “这可是行规!” 特意抱怨了几句,店里没有出声,但洛清知道这老爷子一定是听见了。 一张绘制完整的符纸,自衣袖中,如叶片飘然下落。 半空中,猛地绽放光明。 亮眼的光明,瞬息间照彻了这片巷道。 视线所及,所有的妖怪,不分先后,身上都蹭蹭冒起了白色火焰。 凄惨的哀嚎,仿佛自异次元传来。 短短数秒后,光焰消散,污秽也一扫而空。 “下次来记得给我免单啊!” 轻描淡写地解决了这些杂鱼妖怪,洛清在手机上划开解锁界面,找出一个专属app,熟练地输入了账号和密码,登入后台。 “今日凌晨三点前,雨宫市与东京市毗邻区域,中华料理店,因发光料理,吸引杂鱼妖怪,已消灭,数目在10至20之间。” “备案人,清秋院家,清秋院清。” 填好申报表之后,不过短短一分钟,就听到“叮”地一声,后台审核传来几条短信。 “您的账户已经转入100000円。” “已审核通过,感谢您对新东京圈做出的贡献。” 这是对策厅的悬赏,每次碰到这种杂鱼妖怪,消灭后只要报备上去,就会直接发下赏金。 这波妖怪属于杂鱼,也没有叠加的悬赏,因此奖金聊胜于无,仅仅十万円而已。 不同于雪女那种实力强劲拥有神智的妖怪,这类新生的杂鱼妖怪,几乎是没有办法交流,只会到处吓人或者伤人,属于见到就要直接杀掉的“害虫”。 没有人会在意它们的死活,就连妖怪也不会把这种没有神智的杂鱼当成自己的同类。 可以放心干掉。 它们,上面没人。 第三十一章友人的心迹 凌晨的城市,空荡荡的街道,到处闭锁的店门。 偶尔经过小公园时,道旁的行人椅上,仰躺着一些上班族,抱着公文包,喝得酩酊大醉。 间或能见一二行人,脚步匆匆,穿行在凌晨三点的街道上。 空旷的道路上,自行车的车轮舞动起来,卷起道道飓风。 周围的景色几乎连成一片,哗哗的风,在耳畔刮过。 洛清心中很有点紧迫感。 “现在是凌晨三点十五分,我必须在七点二十分之前回去。” 约定拖得太久了,久到他不想再拖。 渐渐地,身边越来越暗,路灯的间隙也拉长了。 开始驶入乡村,路灯与路灯之间,间距足有一二十米。 两侧尽是黑暗,半人高的植被里,隐藏着深邃的轮廓。‘ 在这样的环境下独行,很难不生出对自然本身的敬畏,以及未知的恐惧。 一路驶入黑暗之中,渐行渐远。 渐渐地,周围彻底没有了光明,洛清对此熟视无睹。 等到车子停下时,他停在了一处有着高高围墙的院落。 大门紧闭,上面悬挂着两盏红色的灯笼。 从外面看,死气沉沉,周围全无半点植物,就是坐落在空地上。 没有迟疑,直接抛下半报废的车子。 没等走出几步,身后的自行车已经发出吱吱呀的哀鸣声。 至少用它赶了几十公里路,这车已经磨损得很厉害。 眼看是不能用了。 不过,终究是到了啊······ 上前几步,洛清对着门轻轻敲了两下。 脚下闪现出五彩斑斓的光晕,带着彩色的光,上下照了几下。 随后,大门稍稍敞开了几分。 洛清抬起头,望向门内,是深邃的黑暗。 那是以常人角度而言。 拥有阴阳师的“见鬼”才能,就能透过常人无法察觉的痕迹,感受到另一面的真实。 循着正确的道路,洛清一步一步,避开明显的歧途,走上了一条羊肠小道。 小道上经过一些院落、景物,但都无灯光,整体上呈现灰白色的痕迹。 沉闷、诡异、死寂,带着压抑感。 这条小道上,铺着石板,没有草木,只有些鹅卵石。 走在这里,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对各方面的心理素质,都是极大的挑战。 道路尽头,有着墙壁,上面有门,但没有打开。 洛清将手掌按在门上,等了一会儿,就有一个浑身惨白、面色也雪白如霜的女子,恭敬地打开了门。 “欢迎您,清秋院家的大人。” 她并非生人,初见时洛清就心里有数。 很显然是本家的剪纸式神,难怪认得他。 “今日的早市还没有开门,请您稍等。” 她很客气地把洛清邀请进来。 说来也奇怪,一进门就顿时豁然开朗,来到了光明通亮的所在。 不知何处而来的光明,映照得周围仿佛白昼。 周围隐隐传来泉水流淌的声音,女仆在前面引路,穿过中庭,将他领到高大的樱花树下。 早有着一人,身穿精致的和服,等在这里。 他的面前,摆放着棋盘,对坐一杯茶水犹有余温,丝丝白气蒸腾而上。 显然是方才与人对弈,刚过不久。 洛清不客气地跪坐在对座,地上正铺着一层松软的野餐布。 “你倒是不客气,但这茶水你不能喝。” 这青年笑骂着,随后信手将那半盏茶端起,随手倾倒。 呲呲的声音发出,那带着腐蚀性的液体,将不远处的草皮,侵蚀掉了一层,冒出一律带着甜香味的白烟。 眉头微蹙,洛清袖子一摆,一股劲风拂过,将这毒气吹开。 “是什么妖怪,敢在这里使坏?” 他的眼神也有些凌厉起来。 “是土蜘蛛······别激动,她不是有意的。” 对面的青年似是有意开脱,解释着。 “你也知道,有些妖怪,哪怕化成人形,依旧是会带着毒素。” “土蜘蛛喝过的茶,混合着她的唾液,人类就不能再碰了······这也是她不能跟人类亲近的缘故啊······” 后面半句低不可闻,青年似是叹息,似是感慨。 洛清有些察觉他的神情不对,正色劝着: “宫平,你可还记得家族的祖训?” “万万不可为邪道迷惑啊!” 清秋院宫平抬起头,勉强笑了笑: “祖训我自是记得——妖即恶,妖性非人,不可以常理视之。” “无论是多像人的妖怪,终究骨子里还是冥顽难化,不会真的爱上人类。” “一旦人与妖结合,诞生的半妖,就会终日徘徊在人性和妖性之间,沦为两者都不能相容的怪物,异类中的异类。” “如果有机会消灭妖怪,就消灭它;如果没有机会,就封印它。” “不可,听信妖物的任何言辞。” “妖杀人,人斩妖。” 最初的祖训,传说出自战国时期,那位传说中的阴阳道之祖,他们荣耀的源头,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那位阴阳师“法清院”。 “祖训是乱世留下的,那时候连年战乱,天下动荡,魑魅魍魉层出不穷,食人者不计其数,家族为平治妖祸,死伤惨重,因此才有这样的训诫。” 清秋院宫平坦诚了自己的想法: “我有时也会想着,这样是否已经不合时宜了呢?” 洛清摇了摇头: “再不合时宜,它也已经是传承很久的传统,不是你我可以改变。” “何况随着族中与雪女家族的交好,这种传统也早就改变了不少,近代以来早就有许多不提了。”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可以将妖怪看做夷人土著。” “如果说雪女那种,完全融入人类,可以当做与我们同类的名门,如土蜘蛛这种,就是野性难驯的野人。” “不仅是野人,还是抗拒归化,有着武装的夷人土著首领。” “你跟她私交越好,以后就越容易出事——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如这种大妖怪,会安安分分不搞出点事情来吧?” 他是知道清秋院宫平的。 据说是幼年时,被土蜘蛛部族的首领救过。 自此,就一直恋恋不忘,或许是留下了很深的记忆吧。 不想,今日再见,竟已发展到这个地步。 倘若家族知晓,许多家老都会震怒吧。 届时很难说他的下场是如何。 阴阳师与妖怪,始终是敌对的。 第三十二章无用的劝解 “我懂的,我都懂。” 宫平面带苦涩,狠狠地灌着自己茶水。 “既然你都懂,那么下次就在这里,亲手杀了她!” 洛清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他的双眼,与他对视,似乎是要看见他的心思一样。 受到这眼神的逼视,宫平下意识地回避了开来。 果然,还是余情未了。 回过神来,宫平也意识到这点,心中更是充满了复杂。 一方面是旧时就很有好感的女子,一方面是彼此根本上对立的立场。 摊在他身上,两难局面。 “你太优柔寡断了!” 洛清指了出来,毫不客气地指责着: “不要以为,你偷偷与妖怪交通音信的事,家族里就不清楚,只是不想理会而已。” “同期的阴阳生那么大,你排第九,论实力论才能,起码可以坐镇更重要的结界或者封印地,可看看你,居然被打发来坐镇鬼市!” “你真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宫平沉默了下来,面色微变。 数息过后,方才平静地回答着: “这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可我,就是做不到,我忘不了她。” “每当我入梦时,总是会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她的肆意昂扬,她有着我不敢想的东西,也有着我永远做不到的东西。”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这是爱,以为我是被恋爱的魔咒冲昏了头脑。” “难道不是吗?” 洛清反问着。 “当然,我自己也不敢否认这点。” 宫平仰面向上,瓣瓣樱花飘落,寂静无声。 “不过,即便是有,想来也不多,我是从不懂爱情的年纪,就开始憧憬那个身影的啊!” “向往的,是她敢于追求自由的勇气,敢挑战传统的魄力啊!” “身为女子,成为首领,纵然是妖怪,想来也不容易吧?可她偏偏做到了!” “这是我永远敢想,却不敢做的事情。” “清桑,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世界太压抑了吗?” 他的话听得出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向往的不是爱情,而是自由。 洛清深深地凝望着这个青年。 几年相处,还是不够了解他。 这是他首次在自己面前,吐露心声。 可以看出,说出这些深藏心底的话语之后,他好受了不少。 整个人似乎卸下了某些重担。 “你也觉得压抑吧?” 没有在意洛清的沉默,宫平继续说着: “从生下来开始,就可以检测才能,然后依据在阴阳道上的天赋,进行资源倾斜。” “分家和主家,从生下来就可以决定,这方面你我应该是有共同话语才对。” 确实,宫平也是差一点,就能成为某个分家的继承人。 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很相似。 “阴阳术的修行,天花板很低的,据说修到巅峰,成为大阴阳师,法力也不过相当于从八位的小神。” “再往上,就必须要有家格。” “所谓家格,就是领主,掌握灵脉的家系,在灵脉之中设置结界,以此驾驭更强的力量。” “家族的意义就在于此,没有众多族人的支持,时刻镇守灵脉各处,维护节点不被窥伺,单凭一人如何能驾驭大地的灵脉?” “因此家格的高低,就是这个家族的实力。” “除却灵脉之外,另一条上升途径,就是册封。” “得到册封,蜕变为神,就是阴阳师前进的路途,这事实上还是转入了神道。” “你看,传统的两条路,一是家族,二是册封,统统都是要依靠外力,才能前进,这如何不让人感到绝望呢?” “越是研习咒术,我越发感觉到前进无门。” “我大约会在三十年内,抵达这个界限,此后将再无寸进,你呢?或许更快吧!” “也许你只要二十年就能尝到那种绝望了!” 不,实际上我已经接近。 要不了三年,一两年就可能抵达大阴阳师。 之后,如无创新,就寸步不得进。 “不要偏激啊,宫平。” 沉默一阵后,洛清语气平缓地劝着。 “是这样的,阴阳道它根基孱弱,本就是广泛学习阴阳学说以及易经哲理,在本土孵化而出。” “相较于其他传承,阴阳道历史浅薄了些,且没有经历过神代,因此它是人发展而出的学说,而非神直接传授的智慧。” “神授力量,一步到位,而术法就必须从零开始,步步钻研,一步一个坎坷。” “不要忘记,最初可是没有阴阳道的,是学习了阴阳学说后,结合本土神道教的理论,摸索而来。 巅峰时期,平安时代才出现可与神灵媲美的大阴阳师——尽管只能与神阶从八位的野神抗衡,但这的的确确是很大的进步。” “你可以觉得不满,觉得阴阳术前途浅薄,但不可否认,这毕竟是智慧与天赋并重的道路,而非单凭血脉神授的力量。” “今人踏着前人的尸骨,一代代在这条路上前进,进步确实有在积累着。” “近百年间,各大家系的阴阳师,其资质都有不同程度的下滑趋势,但咒术威力以及灵力修行的效率,提升的幅度却弥补了这部分缺憾。” “我们父辈这一代,各大家族的家主以及部分家老,普遍都有着大阴阳师的水准,算上隐藏的部分,至少有近百,而平安时代不及这个数字的三分之一。” “阴阳倒确实曾经是神道教的分支,但近代以来,已经渐渐分离出去,有形成新的体系的趋势。” “如果你对册封成神不满,觉得受到桎梏,大可以追寻仙人之路。 遣唐使当年可去大唐,你要有心,也可前去大成求经。 起码并没有人拦着你,又何必怨天尤人呢?” “至于世道压抑,我们至少还可学习阴阳道,只要学有所成,就是这个国度的上流人士,你可曾见每年铁道上多少卧轨,森林里多少跳崖的······你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言尽于此,洛清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清桑,这是你要的清单!” 清秋院宫平,伸手自怀中抛出一张白纸。 半空中轻飘飘仿若不受力一般,却正好落入洛清向后伸出的手。 宫平在他身后,大声地喊着: “以后记得多来几趟,这鬼地方连自动售货机都没有,除了农田还是农田,我都快闷出病来了!” 没有回头,洛清只是摆了摆手。 “下次见,希望你已经调到其他地方。” 第三十三章鬼市的见闻 “下次见面······” 宫平独自静坐树下,身后高大的樱花树,在短短几分钟里,仿佛走完了整个花期。 大片绚烂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在头上,肩膀上,膝盖上,衣服上,桌案上,茶杯里。 繁华落尽,只余下一树枝桠。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我会给你大吃一惊的。” 在樱花落尽时,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昂扬。 袖中的口袋里,取出丝绸香囊,里面系着一缕青丝。 本来游移不定的宫平,经过友人的劝说,终于还是坚定了心。 “才分别不过片刻,我又想开始想你了。” “红叶,再来聚会吧,客人已经离开,如今只有你我。” 他用着平缓地话语,对着香囊诉说着甜蜜动人的情话: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这个意思吧?” 青烟自香囊之中弥散开来,烟气之中传出甜美的女音,在空中逐渐凝聚成曼妙动人的女形。 这女子身着红裳,梳着盘头,眉眼间有着东瀛传统女子罕见的英气。 作为统帅土蜘蛛这一部族的妖怪领袖,她有着肆意的资本,更有着寻常妖怪所难以见到的雄心。 传统于她,不过是浮云。 妖性之中,打破规则的一面,被她展现得淋漓尽致。 喜欢,就要说喜欢;讨厌,就直说讨厌。 爱与恨,对于她而言,是界限分明的。 也因为此,当她爱上这个人类时,就是全心全意,不留半点余地地去爱; 一旦不爱了,就立刻转身离去,也再无法挽留,甚至也没有情面可言。 因为妖怪啊,就是自人类灵性的阴暗面沉淀所化,偏激,执拗,疯狂······ 由人性的种种极端负面,共同沉淀孕育的妖性,是如此深入骨髓。 即便是大妖怪,经历岁月的打磨,磨去了些棱角,拥有了足够的智慧与理性,但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像人而已。 简单来说,就是妖怪个个都是偏执狂,病娇,黑化,稍有不慎就偏激走入死胡同······ 此时的红衣女子,就是如此。 当她爱着眼前的爱人时,不会不管他的身份,眼里只有他,只会看着他。 从那双秋水般盈盈的眸子里,宫平看得出那真挚的甜蜜恋情。 他的心中顿时为止一窒。 后悔、迟疑,再度涌上心头。 真的,要对这几年的感情,做下决断吗? 可是,继续拖延下去的话,又会发生什么呢? 也许他们真的会跨过界限,诞生新的半妖。 然而族里,必不会坐视的······那几乎等同于败坏家风。 此前各种敲打,各种迂回,其实已经足够给他体面——至少没有出现某个家老,蹦到他面前,直接诛杀这只胆大包天的妖怪,然后勒令他回家反省。 给了好几年,让他自家想明白,又通过各种渠道,提醒他,也是对他的看中了。 人必先自重,而后人敬之。 也不能太给脸不要脸。 可以说,家族方面并没有对不起他,可能也是考虑到他年纪的缘故吧。 ‘如果家族对我不好的话,我还可以说服自己,跟你一起私奔的啊······’ 从这里看,族里那群老头子,确实也是够坏的,连我的心思都考虑进去了。 可恶,干嘛要对我这么好! 这么了解我,肯定有我家那个糟老头子的主意! 就在这么想着,红衣少女葱藕似的纤细双臂,已经拥住了他。 “怎么了,宫平?” “你似乎有心事?” 少女带着暖意的气息,吹在耳垂下,令他立刻涨红了脸颊。 “嘻嘻,脸红了呢!” 妖怪少女耀眼的笑颜,在他面前贴得很近,很近。 心中的话语,犹疑了再三,终究还是选择了放弃。 “今天就先不说吧,气氛这么好,说了会不会被宰了啊······” 直到这时,宫平这才想起,眼前这毕竟是一只大妖怪。 哪怕按照年纪计算,她相当于人类的少女,但依旧是只大妖。 在如今靠近的距离下,没有待在布置结界的阵地上,他肯定不会是对手。 “宫平君,你今天有点奇怪哦。” 宫平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面对妖怪女友看似不经意的疑问,他只得报以歉意一笑。 “方才我的朋友来访,他提起族里一些事情,我有点失态了。” 红衣少女松开了他,提着裙摆,原地走了几步,鼻翼微动,似乎在嗅着什么。 “很纯正的灵力气息,宫平君的朋友,已经不比那些老头子差了。” “他很强,而且有蜕变的迹象,要完成这整个过程,可能就一两年吧。” 原来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啊······ 宫平心中有些复杂。 他再度回想起当时的对话,望着身前英气可爱的大妖女友,不知为何,生出这么一个想法: 如果他在我这个处境,会选择怎么做呢? 随即另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如果是他,肯定会选择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只要我能够超越前人,找到前路,变得足够强,就算是家族也要正视我的意见。 就算娶一个大妖怪,又能如何呢? 放眼整个东瀛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娶妖怪的传说啊! 鬼市。 穿过中庭,就是几处坡地。 自高处往下看,举目四望,有着丘陵、河流、森林、灌木以及大片的田野。 外面的天空,依旧是黑色的,点缀着无数繁星,仿佛棋盘。 然而一层光明自地而起,以他脚下为分野线,形成密闭的结界,形如倒扣的瓷碗。 进一步就是黑暗,退一步就是光明。 这层结界,牢牢划分了区域,丝毫都不外泄。 “大人,鬼市已经提前开了。” 式神侍女恭敬地侍立在一旁,为他讲解着这处鬼市。 鬼市,顾名思义,就是与鬼做交易的市场。 其实来客不光是鬼,也有其他妖怪,以及民间的阴阳师、驱魔人之类。 大家都遵循着本地地主制定的规矩,在此处集市内并不动手。 不少人活着妖怪带着面具,穿着兜帽,或者其他遮掩身份道具。 出入在各处样式古老的阁楼之间。 在式神的引导下,洛清沿着石板铺就的道路继续前行,在庭院附近是两排店铺。 店铺右侧是客房,一些客人会购买时间,进行单对单的私下交流。 途中经过了泉水,和古老的佛塔,不过在此逗留着很少。 大部分人都是行色匆匆,或直奔客房,或直奔店铺。 还有部分摊贩,在入口处摆着坛坛罐罐,就地卖货。 式神女仆将洛清领到一家装潢精美的店铺后,鞠了一躬,就自行返回了。 “您好,欢迎光顾本店。” 在店面的墙壁上,看见了清秋院的家徽,洛清直接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侍女马上行礼,引入内里,见到店长。 店长似乎是个武士,刀柄并不离身,他倒是很热情。 可惜店里并没有许多特产,只是有着一些古画、古董之类,他对这个方面涉猎不多,只能勉强敷衍几句。 店长看得出他谈兴不佳,出言问着: “清君来这里,是寻找什么材料吗?” “如果是符纸、咒具的素材,大可不必在这里挑选,本家自然有供货渠道,在族地可以获得。” 店长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这里的货源,大都是些野路子,真正优质货,早就被各家预定了,很少流入市场。” 果然,这个话题,就引起了洛清的兴趣。 当下就追问起了细节。 店长平日也很少遇到客人,索性就聊了些细节。 “平常都有些什么人会来这里?” “除妖人,阴阳师,法力僧,神官,武士,什么都有,有时还会遇到西洋的术士。” “我在这里开店这么久,古董卖得不多,倒是收得了不少来历不明的黑魔法书籍。 不过族里每年有补贴,这店面本就不是为盈利开设,就是专门收这些的。” “有时还能遇到妖怪来卖东西,嘿,那可真是太大开眼界!” 河童顶上的水,蕴含水的灵力,是一味灵药 付丧神的本体,可以入药,是人造式神的补品 狸猫的胡须,狐妖的狐火,火蜘蛛的毒囊,大眼怪的眼珠······ 在店主的讲述下,洛清也觉得很是新奇。 确实没想到,妖怪们身上还有这么多好东西。 难怪年年除妖,不光是出于大义,也是出于利益驱使。 “店家,你这剑怎么卖的?” 就在此时,洛清惊讶地看见穿着白色剑道服,腰间配着长剑的木花开彩香。 不过段段时日不见,她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整个人精气神都提升了,腰肢如松般挺拔,长发简单束成马尾,只有一点留海在额前。 “咦?清,清秋院?!” 她见到洛清时,止不住地有点惊失措。 左右环顾了下,发现领着自家过来的剑道前辈不见了。 她垂下头,一步一步,不情不愿地挪了过来,轻声说着: “见过清秋院大人。” 按照身份来说,她确实是自家的从属武士。 洛清在店主别有深意的眼神中,将少女拉到一旁,问了问她近来的事情。 自从上次一别,他倒是没有特意去关注两姐妹的事情。 “你近来都在做些什么?” “练习剑术,很辛苦,每天练习各种姿势,还有基础锻炼,只要是空余时间都得联系。” “我拜师了,师傅叫做古河,是主家的谱代家臣之一,我是最小的弟子,其他弟子都已经出师了,就剩下我一个。” 少女的面庞上,露出憧憬的神色: “老师的剑术真是厉害,可以斩出剑光,将几米之外的实木拦腰斩断。” “据说这种剑光,就是斩灵剑术的奥秘,即便是鬼神也可以伤害。” 斩灵剑术并不是非常容易学习的技艺,尤其是她这种半道出家的。 寻常剑术修行,如果抵达精气神凝聚升华的程度,也可以斩出剑光,伤到灵体,但并非纯粹依靠灵力。 斩灵剑术是一步到位,直接挖掘潜能,掌握斩灵之剑。 从一开始就是走的锻炼灵力的路子。 要让剑上带出灵力,更能进一步斩出剑气,中远程伤敌。 她要经历的修行还很长。 考虑到她本身有着一定神眷,应该是有一定希望的吧。 洛清又问了彩香,关于她妹妹小萌的事情。 一提到妹妹,她就露出了很美的笑容: “那孩子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呢,同学们都很喜欢她,老师观月歌帆很照顾她,据说那个老师很神秘,给她很喜欢的感觉。” “观月……” “那是月峰神社的巫女啊,持有者很强的灵力,小小年纪就成为神社主持者……她份属神道厅,跟我们家族是存在业务竞争关系。” 如果说阴阳师,是修习术法,提升灵力,巫女就选择面很多了。 有神社的巫女,其实就是神侍,即侍奉神的女人。 当然,考虑到很多地方将妖怪当神崇拜,某种意义上,也可能是妖侍也不一定。 “那个女人的如果有超凡魅力,那一定是灵力的互相吸引。” “某些特质的灵力,会提升魅力,比如月属性的灵力,阴柔而美,往往都是会不同程度吸引相似灵力的。” “等有空,我去见见这个女人,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之后的时间,洛清在鬼市里逛着,身边跟着彩香。 按照她的说法,阴阳师身边就该跟着武士,就像是安倍晴明身边有源博雅一样。 逛了足足一个钟头,挑选了些较为罕见的小玩意儿后,洛清转入了一家不起眼的店铺。 踏入玄关之后,入眼的就是轻靠在沙发上,端着酒杯小口抿着的成熟女性。 她有着黑色及腰长发,雪白的肤色,身上是黑色蝴蝶翅膀的华丽黑色和服。 见到客人进门,这女性将口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即用着咏叹调的语气说着: “欢迎,欢迎~~~这位客人,可是稀客呀!” 她拖着长长的强调,语气之中,似乎有着异样的熟悉感。 用着古老的烟壶,吸了一口烟,她慢悠悠地吐出烟圈,露出惬意的表情。 那白皙的面容上,有着浅浅的红晕。 不知为何,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洛清就感觉到来自力量上的吸引感。 识海之中,石印似乎感受到什么,隐隐开始震动。 ‘她有着与石印同质或者近似的力量?’ 心中警铃大作。 由于涉及到穿越的秘密,洛清立即将这个女人危险程度,定为最高。 第三十四章魔女的哲理 拥有着冷白色肤色的女子,那双枣红色的眸子,似乎看穿了未来。 “那边的小姑娘,能否请你稍稍移步下呢?就让我和你的主公稍稍说点重要的话。” 彩香将视线从挂在墙壁上的装饰用画卷上移开,正听到这店主的声音,愣了愣,才意识到“主公”指的是谁。 “失礼了,真是抱歉,我这就先出去。” 在这位很成熟性感的美貌大姐姐面前,不知为何,彩香心中有种被看穿心事的感觉。 匆匆忙忙地鞠躬,弯下腰时,扎住马尾的皮绳不小心崩掉,长发一下披散下来。 感觉到自己的应对很丢脸,少女头也不回,就转身奔出。 脚步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吧嗒吧嗒响着,渐渐远去。 目送着小姑娘仓皇离去,像是只逃窜的兔子,直到再也看不见踪迹,女子依旧是悠悠地躺着,也不起身招呼客人。 “真是可爱又好懂的姑娘啊,客人您觉得呢?” 她微微歪着脑袋,那瞬间竟有种少女的活泼感。 令人对她的真实年龄感到好奇。 “确实是很好、很坚强的姑娘。” 顿了顿,洛清坐在小沙发上,与她对视着,两者之间间隔着一张玻璃茶几。 “这是哪里?” 洛清已经注意到这家店的不同寻常。 在进来之前,他原本并没有意识到,直到此刻,随着时间推移,才察觉到异样。 始终并没有见到其他啊客人近来。 在此之前,也并没有见到有店面位于此处。 这里,原先应当是荒地才对。 以他的术法造诣,不能窥探这里的真实,而且······ “就连手机的信号,也受到了扭曲。” 稍稍启用了无声的言灵,感受着风信,探知着周围的环境。 然而一切灵力,都如石沉大海,徒劳无功。 半躺着的女子和服女子,看破但并没有说破,任由他各种施展术法。 只是过了几秒,才回应着: “店,实现愿望的店。 不过相反地,要付出代价。 与它相当的喔。” 实现愿望的店,这简直匪夷所思。 敢问您是造物主吗? 尽管心里很想这么吐槽,不过洛清还是维持着礼仪。 毫无疑问,眼前的女子,是超过他眼下实力的强者。 很显然已经超出凡人的领域,是目前的他所不能招惹的。 当下也不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的店存在于即在这里,又不在这里的地方。能进去的,只有需要去那间店的人们而已。” “客人你或许以为这是偶然,但其实不是。” “”世界上没有什么偶然,有的只有必然。” 黑色和服女子,用着长烟斗又吸了一口烟,惬意地说着。 洛清面色已经微微有着绷紧。 他有着些许洁癖,很厌恶烟气,最讨厌与吸烟者共处一室。 只是迫于礼仪,不得不忍耐。 “呀,忘记客人你不喜欢抽烟了~好啦好啦,这就不抽了!” 说是不抽,果真就不抽,只是随后又不知从何处取来小酒杯,一口一口地灌着。 洛清面色微微有些发黑了。 他还有另外一个习惯,就是厌恶酒气。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喜欢酒精,也厌恶闻到浓郁的酒气。 只是,还是不得不忍耐。 真是,好气人啊······· ‘这家伙真的是好了解我啊,真的不是在故意气我?’ 从初见面时,就一直存在这个感觉。 面前这个穿着黑色蝴蝶纹和服的女子,似乎对他很熟悉的样子。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明明是初见。 莫非是持有预见未来类似的灵视? 有些小郁闷,不过洛清无视了这些想法,没有选择问出口。 窥探他人的隐秘,可是忌讳,被当做冒犯的话下场可能会不太妙。 从目前的贫乏的线索来看,至少这家店,绝对不是家族控制下的集市能有的。 换言之,这可能已经是“异域”。 能在结界内部,无声无息将他带到这里,不得不说,这份能耐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得罪了她的话,能不能走出这间店呢? 出于这样的顾忌,方才洛清没有阻止她赶走彩香。 很显然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没有必要多搭上一个人。 “客人啊,您有什么愿望,可以说了。” 喝了几口酒之后,醉人的嫣红爬上双颊,女子终于想起了被放置一旁的客人。 “既然说是实现愿望,那么能否告知其极限所在呢?” “比如,死者可以复生吗?如果可以,又要付出何等代价?” “死者不可以复生,这即便是我,也只能说抱歉呢,对于客人您身上发生的奇迹,就连我也是前所未见。” “复活死者,如果还有灵魂存在,其生命依旧是延续的,区别只在于意识从肉体转移到灵体之上。 若是这个东瀛传说之中的‘生成’,就是从人体变成了妖怪的身躯。 无论怎么样都好,只要灵魂还在,并不能说这个人已经死去了呢!” “然而灵魂如果消亡了,这就是彻底的消亡,即便是我,也没有办法——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可以挽回逝去灵魂的办法。” “如果将这个世界,当成一本书的话,那么造物主就是作者。” “非要说有谁可以挽回既定的悲剧,也只有正在敲下这一行字的造物主吧。” “复活消失的灵魂,这是属于造物主的权柄,无论任何人或者神,都是做不到的。” “至于实现愿望的代价·······” “代价啊,对于被给与的东西,必须要付出与其相当的报酬或是代价! 不能给的太多,也不能拿太多! 更不能太过,或不足……要对等……均等…… 否则的话,是会受伤的!现世的身体、星世的命运、天世的灵魂。” 在合理的范围内,等价交换。 洛清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听明白了。 “还未请教您的名字。” 他微微低头,身体前倾,双手按在膝盖上,恭敬地问着。 “壹原侑子,叫我壹原侑子就好。” 她这么说着。 “原来是极东的魔女当面,真是失敬了!” 在隐世之间,极东的魔女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正体是拥有强大能力的谜一般的魔女,但会出现在何时何地,却不明朗。 有传闻说,只有实力足够强大的人,或者本身有“缘”的“人”,才能见到她。 是在本身就是都市传说的异类之中,广泛流传的,仿佛是都市传说一样的存在。 “能进这里的,本身都是被缘吸引而来,因为各自的心愿不同而有强弱之分。 不过兜兜转转,只要是还有着缘,就必然还会来到这里。” “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都是天上的星辰,彼此都有着引力,越强的引力就越大······世间之人都是如此,也因此不得自由。” “所谓世界啊,虽然看起来无限宽广,其实却很小,只存在于自己能够看到的范围,能够触摸到的范围,能够感觉到的范围之内,世界并不是从最初就存在的,而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不需要去想,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你只需要遵从你的心愿,说出你真正希望获得的,然后付出你愿意选择的代价,这就够了。” “你心中所愿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客人?” 我心中所希望看到的世界吗? 洛清已经毫不怀疑,这个壹原侑子可以预测未来的事实了。 至少,确实看出了洛清可能问出的问题。 确实,就穿越本身,还是有许多不同寻常的地方。 如果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或许会觉得很稀松平常,但在此时的他看来就很离谱的事情。 比如,前世他是怎么在冥土,姑且称之为冥土的地方,徘徊那么久,幸运的遇上“庇护所的”。 其次,石印凭什么可以穿越世界,来到这里。 穿越世界的过程,他只感觉一片黑暗,苏醒就已经抵达,中间发生了什么,全部都不知道。 最后,也是问题最大的一点,就是石印之能,源自何处。 神印之所以有着神威,是蕴含神力。 本质上是神灵本身有此能为,以印为信,而非印本身有所神异。 换句话说,印就是信物。 如果神都扑了,印也就没有用了。 可这方石印,却有违常理。 洛清对石印也存在疑虑,只是他别无选择。 若离了石印,他顿时泯然众人,而以石印之能,随时可以离开他寻找下家。 因此,哪怕真的石印原主尚在,正在借此复苏,也不可能选择不使用它。 不过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始终没从石印之中蹦出一只复苏的神灵,这又给了洛清希望。 也许,大概,这印是半自动化的? 类似于打造完成的咒具,工具一样的存在? 这话本来是想问询的,不过想了又想,还是没有问,留待时间解决吧。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有时也想过,来到这个世界,是不是要做出一番事业。” “可我又有点懒,想了想,又觉得太累了。” 魔女笑了笑。 “要得到幸福的话,就需要与之相应的努力,也就是代价。 不是经常说人生是正负和零么! 有好事也有痛苦的事,有痛苦的事也有好事。 不过这是错的。 为了变得幸福,作为代价,必须背负与其同等的不幸。 也就是说为了好事情,必须要忍受坏事情。 所谓有痛苦的事就有好事什么的,并不是含有乐观意味的话。 反过来说,在高的地位上的话,对工作就有相应的高要求对吧。 要是不能满足这种高要求就是不诚实的人。 再进一步反过来说,要把自己置于不幸中的话,自己就必须放弃一定程度的努力。” “客人啊,如果不愿意付出努力地话,想要抵达幸福,恐怕是不可行的。” 壹原侑子的话很有哲理,洛清深以为然。 “确实,要想获得幸福,也必须承受一些不那么喜欢的事情——努力的过程都是痛苦的。” “要想获得报酬,就得承受工作时的枯燥。” 魔女点头赞同,回以欣慰的眼神: “其实不管是什么职业都是一样。 你得到多少工作代价,你就得在工作上同等付出。 不要多做也不要少做……这样才对!” 她的宗旨就是在合理的范围内,进行等价交换。 不可以超出太多,也不可低于太多,在相对合理的范围内波动。 这就是这家店的宗旨。 “我所期待的幸福,真要说起来,也不算太远。” “和家人生活在这个世界,每天都平平安安,生活也挺好,偶尔因为无关紧要的琐事拌拌嘴,过后也不放在心上。” “不为生计发愁,也不但心天灾人祸,最好是每一天都过得很有趣。” “这样的日子,我希望能尽可能过得长久,非要有个期限,我希望是直到宇宙寿命的尽头吧!” 这样的愿望,壹原侑子自然是不可能实现的。 没有任何意外,被拒绝了: “少年,你的这个愿望,已经过分了哦。” “我不能实现你的愿望,请你换一个吧。” “那么,请告诉我,变强的方法。” 这个世界明面上的秩序相对强大,但阴影之中,依旧潜藏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灵异。 尽管作为阴阳师的他已经算是很强,对上这些灵异也有应对的手段,但依旧还是有些不太保险。 有些活了几百年上千年的大妖怪,单论力量积累,还是在他之上。 除此之外,生者的世界之外,还有高天原的世界,有冥界这个亡者的世界。 有着太多太多强大的势力,远远凌驾于他。 如果力量不足,那么得来的幸福也是脆弱的。 “变强的办法有着不少,西洋的魔法,东洋的巫术,修验道的传承,我在过去都有搜集,只是你想选择哪一种呢?” 不等洛清选择,她指甲一弹,流光闪过,玉盒出现在茶几之上,无声打开。 一粒光明皎洁,流光溢彩的明珠,静静躺在盒子底部。 整个店里顿时大亮了起来。 这根本不是夜明珠,只是一眼望去,就感受到生灭不定的韵味。 更有着丝丝奇异的香气,若有若无,飘荡在空中。 “这,这是·······” “生死之间有造化,这就是那造化了。” 第三十五章一切都有代价 渴求的感觉,自心底深处,油然而生。 就仿佛大夏天烈日下狂奔两个小时后,浑身虚脱,终于看到甘甜的矿泉水瓶那样。 本能地就意识到,这是非常珍贵,也是非常急需的东西。 “这应该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拿出来的东西吧?” “壹原小姐,请问获得它的代价是什么?” 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动作,洛清勉强让自己移开视线。 双手紧紧扶着膝盖,深深吸气,他的身子跪坐的笔直,但声音隐隐带着颤音。 “少年不看看其他的吗?” “役小角的笔记,据说是修验道的传承; 大妖怪玉藻前曾经拜访唐土,带回的一册《天魔卷》; 西洋咒术界名门,遗失在外的黑魔术研究笔记……” “不必了,我已确信,这就是我需要的。” 双目直视着那双绯红色的眸子,洛清努力不让自己盯着那炫目的光明。 识海之中,石印隐隐有着震动,周身渐渐绽放出光明。 白光渐浓,逐渐转红,最后化作浓郁的红光,中央夹杂着少许暗金色。 石印给他传来隐隐约约的意图,对那轮明月法相,有着迫切的渴求。 “这到底是什么?” 壹原侑子似是并不意外。 “真是急性子的少年人啊,好吧,告诉你了,这就是真种哦,或也可以叫做道种。” 她继续解释着: “真正的仙道是难求的,千万人也不见得一人能悟,于是有了这种东西。” “真君自自家道果之中,分离出些许,糅合神力,制作出名为真种的东西。” “精挑细选的精英弟子,合此道种,就能当下顿悟,推开生死之门,成就灵身,也就是所谓鬼仙。” “这一枚呢,就是蓬莱道宫真正的开派祖师,在坐化前夕完成,就品质也算真种之中上品。” 她指了指茶几上这一轮不断隐现的明月,指点着: “道种根据制作者的道行和用心程度,品质也可以看出三六九等。 这一枚光色皎洁,明月无瑕,全无半点晦暗,可谓上等。” “除此之外,因为是蓬莱道宫祖师所造,只要能合此道种,就会名列蓬莱道宫嫡传金册,成为法理上的继承者。” “蓬莱道宫如今主持者,似乎早已不是当年林姓,你要选择它,以后少不了要起许多纷争……要有心理准备。” 洛清心中意动。 风险也是机遇,就是不知道蓬莱道宫的底细。 “这位祖师是谁?蓬莱道宫形势又如何?还有,我该付出什么?” “蓬莱道宫乃是大夏朝时东渡来客,林姓,号正阳子,传承古昊阳门道统。” “传法四十九年有余,斗法十七次,无有败绩,占据海岛,创立蓬莱道宫一脉。” “后来他在外坐化,未能回返驻地,蓬莱道宫内部生乱,元气大损。” “依我之见,可能是神战。” 壹原侑子补充着: “他是现世肉身成就的真君,哪怕法力有些不足,在人间几无抗手。” “能逼得他坐化的,只能是神阶更高的主神,真正神降下界。” “从这里看,如果你选择继承这份道种,恐怕还会获得某些神灵可能得恶感。” “即便这样,你也要选择吗?” “是的,即便这样,这也是我的选择!” 洛清斩钉截铁道。 “很好,那我们可以谈谈关于代价的问题了。” “我这里代价收取,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浮动变化的。” “并非定量,而是根据客人的渴求度,时刻变化的变量。” “同样的水,卖给沙漠里的人与卖给普通人,价格是完全不同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所谓对等代价,完全取决于客人的渴求程度,必要度以及难易度。” “你要为此支付的代价,就是异世界的线索。” 壹原侑子眯起了眼睛: “客人你身上有着源自异世界的气息呢! 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能察觉,但对于的我而言,这种不同次元的气息,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次元的魔女,难道真的是在不同次元之间到处穿梭?” 洛清心里想到关于壹原侑子的传闻。 据说她与许多异次元的生物相处融洽,总是能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特产,甚至店里面偶尔还会碰到异次元人。 有个说法,就是她所在的这家店,因为她的存在,本身也相当于一个单独的次元。 不过这个说法并没有很好地得到确认,因为除非有明确的委托,她不会踏出店里一步。 各种意义上,算是个相当懒散的宅女。 不过,意外的很温柔……难怪跟许多非人都能相处得那么愉快。 “能具体说说代价吗?” “当然。” “你身上缠绕着的异次元气息,就是线索。” “凭借这个线索,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我可以找到那个次元,解开你心中的迷惑。” “只是,先说好,这些气息,本身也是一种眷顾,作为代价交付给我,你本身就永久损失了,这是不可逆的。” “眷顾?” “啊,对于你而言,大概就是事情较为顺利,基本上做事情不会遇到太多阻碍这种程度吧。” “不是很好形容哦,就好像是我店里面的库存许愿池那样。” 许愿池都可以出售? “也仅仅是达成小孩子无伤大雅的玩笑,恶作剧成功吓到了大人,事后却可以逃避责罚那种程的幸运吧。” “虽说是无伤大雅的小小幸运,但累积多了,可也可观了。 大部分只需要努力就能完成的事情,都不会因为意外事件而功败垂成哦!” “我将取走的,就是差不多一份这样幸运的程度。” “与此同时,还包括对应的关联性,就是你的灵魂与异次元的重要线索,那份缘将分薄……这就是我需要的东西,获得缘我才能锚定那个次元。” “缘吗?” 洛清回想了下自己的前世。 他穿越时,应该是二零二零年,二月二十日。 那个时候,下降到冥土的灵魂,有些也曾交流。 世界依旧是大体上和平的,只是局部上偶尔有摩擦。 希望前世的父母,在哪个世界还好好都生活着吧。 “既然这样,那就请您取走代价吧。” 壹原侑子伸出苍白的双手,虚虚抓住空中。 那一瞬间,她的眼神仿佛洞穿了虚空。 两人周围的景色瞬息黯淡下来。 黑暗之中,只剩下她,身上披着淡淡的暗金色。 洛清身上也有着光,通体都带着清澈的银白色。 两人之间,丝丝缕缕透明的气息,被那双白皙纤细的手臂,虚虚握住。 随后,用力一拔。 “我不会收取过多,也不会收取过少,只会收取相当于那份愿望的代价……因此,请将重要的线索回忆给我,要最深刻的!” “最深刻的,那就只有那个。” 闭上眼睛,聆听心声,沉浸入深沉的静谧之中。 洛清回忆起了穿越当天所见,那高悬天外,照彻冥土的无量光明。 他睁开眼睛,眼中一缕光明乍现,随后顺着透明的气息,分出几丝,没入其中,被壹原侑子收取。 “就是这样,好了。” 第三十六章还能再见吗 “结束了!” 随着这句宣告,周围的一切顿时恢复了正常。 两人恢复了对坐在沙发上的状态上。 壹原侑子面色平静,额头上却隐隐有着汗水。 她眯着双眼,微微品味着那一缕无形的气息。 “照耀冥土的月……璀璨的光……净化了整个区域的冥土……” 半晌后,她睁开了眼睛,轻轻舒口气。 随后拿起茶几上的酒杯,从沙发里侧不知何处摸出一个酒瓶,满满倒上一杯。 仪态优雅地捏着小桥的酒盏,清澈的酒液微微摇晃,倒映着她带着惊讶的面容。 仰起天鹅般优美白皙的脖颈,她抿了一口酒水,随后放下杯子。 “清秋院,你的前世,到底是在什么样的世界呢?” 洛清心中惊讶,就要出声问。 恰在这时,她红色眸子一转,转过了话题: “想来你也是不知内情的,这也罢了,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清楚世界的真相的。” “滴答”,“滴答”。 厅内似乎安静了下来。 洛清这才注意到,墙角有个老式的西洋落地钟,样式很是古老。 “对于我们而言,有句话说的很好——我思,故我在。” “至于这世界,是贴图宇宙,还是一本书,又或者是窗前一个扑街作者的幻想,又有什么区别呢?” “千古以来,芸芸众生,朝生暮死,蜉蝣一样的生命,又有谁能超脱?”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无非这样而已。” “凡人安心生活过好自己的两万天,也不算白来世上一遭。” 壹原侑子的话似有深意,细细品味,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 不必深究世界的真实? 我思故我在? 好好生活? “就没有超脱的可能吗?” 这话一出,洛清自己都觉得可笑。 果然,壹原侑子举起长袖,掩面轻笑。 “哦呀,志气不小呢!” “个个都说超脱,可到底超出哪个,脱出什么,连这些都不肯定,又哪来个所谓超脱呢!” “对只能活一分钟的蜉蝣来说,活了两个月,算不算超出同类,脱离了天寿大限?” “这算不算超脱了寿命极限呢?” “当然算!” 洛清不假思索地回答。 “既如此,你所谓超脱,是比别人都活的长喽。” “……我想我指的应该是超出世界。”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呢!” 壹原侑子叹息着摇头: “我游走在次元之间,看似超脱,但其实并不曾真正见到超脱之人。” “说实际,超脱世界到底意味着什么,你真的清楚吗?” “……愿闻其详。” 洛清也确实不曾想象过,超脱的定义。 “举例来说,现在有幅画,画里有个世界,世界里有人。” “他们不知自己在画中世界,一直正常生活。” “但有一日他们试图窥探世界本质,探索到了画的边界,从画卷上走了下来……这就是超脱。” 壹原侑子幽幽地诉说着。 不知为何,洛清总感觉她说的不是故事,而是亲身经历。 “……可即便超脱,整个画中世界加起来,也只有一幅画的重量。” “那些画中人,倾尽全力,也只让一个意识,撕裂了一层纸面,走了下来而已……风吹一阵就破了。” “假如是画中世界,超脱者得从画上撕裂纸片,才能走入现实。” “以此类推,从别的世界超脱,也得将那个世界本身撕裂,以世界的部分重构自己躯体,走入那更高一级。” “听起来很简单,但其实要做成这件事,起码要吞并小半世界。” “这就是,超越的道路。” 真可谓是,简单直接。 既然要从画中世界走入现实,那干脆撕裂画(世界)本身,重构躯体。 原来超越者,就是“纸片人成精”啊! 揉了揉脸颊,洛清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好吧,我承认自己是被天朝的网文给荼毒了。 仙道贵生,求的是长生,不求超脱。” “相较于虚无缥缈的超脱,长生相对容易易获得。 普通人能活百年,你修成地仙,至少能活三百年。 转变成大妖怪还能活更久。” “只可惜,妖怪也会受伤,会生病,会老死。” “普通杂鱼妖怪,可能撑不过十几年也就死了,厉害的能有常人一样寿命。” “只有活得足够久,足够努力以及足够运气的杂鱼妖怪,才能逐渐拥有足以正常交流的神智。” “极少数强大妖怪,从生下来就有孩童心智。” “他们可以活三五百载甚至千年,单从这方面看,比人类寿命更久。” “只要妖力不衰竭,妖怪甚至可以不断延续寿命。 只不过越往后所耗费的妖力就越庞大,终究还是不能避免老死。” “人类繁衍快,寿命就短;妖怪繁衍艰难,智慧成长慢,寿命相对长,这也算是一种平衡吧……不然这个世界早就被妖怪全部占满了。” 识海之中,神印震动,催促着。 洛清抱住了盒子,托在手心把玩。 根本毫无重量可言,仿佛虚托着一团空气。 只有一轮明月法相,时时照耀不息。 “这就是真种,乃是道脉重宝,能使人超脱,成就真灵。” 壹原侑子介绍着: “唯有地仙才能造出这样的宝物,可每年也都有数。 因每一份都要耗损心力,费时又费力,还会折损部分功行……历来非嫡传不授。” “你可带回去,自己揣摩,不宜直接合入。” “这种东西就是给个参照,指个前路……直接合了反倒受制于道脉。” “你又不是道人,没必要给自己头上再找个师傅。” 壹原侑子点透了真种暗含的隐患,这里面却存在弊端。 洛清重重点头,双手一合,真种就此消失。 识海之中,红光弥散,一轮明珠刚刚显出,就被绵绵密密的红霞层层包裹,压制。 石印喷出大片清光,带着洛清的法力气息,不断冲洗着真种。 大片的真文被拓印下来,渐渐混合着红光,形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胎膜,其上隐隐有着光明生出。 “开了作弊器一样,连这个都能做到。” 洛清心情有些复杂。 无数奥秘知识不断被石印解析,流淌在心田上。 几乎相当于那位已经逝世的真君,倾囊相授。 “就算此刻我失了石印,单凭这些知识,也有自信能踏过这关。” “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多露,全露,送客!” 两只身形纤细的萝莉欢快地跑了出来。 多露有着蓝色及地双马尾,蓝色眸子; 全露有着粉色短发,粉色眸子。 她们绕着庭院跑了几圈,随后在洛清的身侧开心地望着他。 “啊,是客人!” 她们异口同声: “客人再见!” 作为壹原侑子创造出来,支撑次元商店的支柱,这两个萝莉并不能离开商店范围。 因此她们也可以说是有些寂寞,见到客人就会很高兴。 “打扰了!” 礼貌地拜别了壹原侑子,走到庭院中,拉开了门。 再转身时,就只见到一片荒地,杂草丛生。 先前的经历,仿佛只是一场梦呓。 “还会……再见吗?” 尽管只是初次见面,但对于洛清而言,无疑是人生的一次重大转折点。 极东的魔女给了他很深的印象。 无论是那富有哲理的言论,还是那时而孩子气时而深沉沧桑的表现,都是加分项啊! 难怪是能与所有人(非人)相处融洽的存在,回想起来,真是温柔的人啊! “……什么再见?” 身侧,宫平提着灯笼,等候着。 他的身侧,红衣女子穿着华丽的振袖,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臂。 “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发动人手大搜检了!” “呜哇,你,你终于出来了!” 彩香抱着双臂,靠在边上的木墙下,喜极而泣。 她当时听着话走出了庭院,也是跟现在的洛清一样,转身就不见了店门。 急坏了的小姑娘,到处奔跑找人,找到了自己的剑道老师,又顺带着惊动了宫平。 最后,就是在他消失的地方等候着。 再晚片刻,宫平是真的会发动人手,对这个市集内部进行大搜检。 只是那样一来,动静就有点大了,而且事后影响不小。 “我消失了多久?” 抬眼望天,天色一无既往地深沉黑暗。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你去了哪里?” 宫平好奇了: “结界没有触动的迹象。 就算你方才出现时,我就亲眼看着你踏出空气,但依然什么也没察觉到。” “大概是去了另一个次元吧!” 洛清想到了壹原侑子的传闻。 一个商店就单独一个次元,没准是事实也说不定。 “对了,还未请教,这位……” 洛清将目光移向红衣女子。 这浓郁的妖气,与人类无差的样貌,赫然是只大妖怪。 感受到那相较于自己,犹自胜出五六成的力量,洛清就暗暗警惕起来。 “她是红叶,就是你们一直知道的那位。” 红叶轻轻颔首,面上微微有些笑容,算是打了个招呼。 除了宫平以外,她对其他阴阳师没有多少好感。 肯给个笑容,已经看在是宫平朋友的份上。 “你已经决定了?” 洛清用眼神示意着。 “我没有办法,她会宰了我的!” 宫平疯狂示意着。 “你好自为之。” 洛清的眼神流露出怜悯的意味。 挑战传统,这条路可不好走。 “宫平,我们一般把不合群的人视为异类。” “挑战传统,无疑是异类,被排挤,被霸凌,甚至被消灭。” 拍了拍他的肩膀,洛清侧身在他耳畔轻声感叹着: “但假如那个异类足够强,强到传统也不得不让步,那么他反而会成为英雄!” “宫平君,请一定要成为英雄!” “我不喜欢在慰灵碑上看到你的名字……啊,不,挑战传统的叛徒大概没可能列名慰灵碑了!” 宫平反手就握住他,死死不放,很是用力。 任凭洛清抽了几次,都不肯松手。 “清桑!就算是死,我也有你这个垫背的!” “雪女难道就不是妖怪吗?” 他在洛清的耳畔压低了声音,吼着。 “宫平君!松手!” “清!桑!” 两人对视着,几乎都能看到彼此眼中愈演愈烈的怒火! “很好,宫平君,就是要保持这种斗志!” 洛清忽然笑了起来。 宫平这个人,还是很有意思的。 第三十七章自有真情在 “……帮我!” 宫平还是有些不坦率,微微侧过脸,低声说着。 “我当然会帮你。” 洛清笑着握紧了他的手,用力地上下摇动,异常用力地攥着。 “毕竟,谁叫我们是朋友呢!” “何况,帮你,也是在帮我。” “有空我和伯父见个面吧,伯父还是很宽和的。” 宫平欣慰的小眼神,在片刻后因为痛苦微微扭曲起来: “够了,够了,你少用点劲,很痛的!” 送开了手,洛清冲着红叶礼貌地点头。 红衣的妖怪,一身红色和服,领口,袖口,点缀着大片樱花,绚丽精美。 此时她正安安静静地站着,双手规矩地叠放在小腹,姿容端正,眼角含笑。 头发高高挽起,发型很是古典,优雅 洛清顿时呼吸为之一窒。 “不好意思,宫平借我用下。” 急急地将宫平拉扯着,走出百步之外街后,他手指轻点,在空气中勾勒出灵光。 “消音符。” 宫平认出了这个符咒,立刻意识到什么。 “你要说什么,非要避开她?” 洛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含糊着问: “你们是不是……已经有超过界限的举动?” “……” 宫平面颊发烫,干笑着,挠了挠头发。 支吾着很久,终是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左右飘忽不定。 “……疯了!” 洛清终于确认了这个疯狂的消息 “那可是土蜘蛛啊!” “她是有剧毒的!” “她是大妖怪,可以变成人。” “大妖怪就没有毒吗?她连口水都有毒! 你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宫平俊秀的面容上,竟然有了红晕,更是有着柔和的笑容: “那就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了……好吧,我承认我也会中毒!” “只不过,每次她都可以把我救回来。” “我相信她,就如她相信我一样。” 妖怪的毒,要怎么救回来? “她的毒,应该不仅仅是妖力的毒,更可能是身躯本身的毒囊,毕竟化人之前,她曾经是只大蜘蛛。” “就算妖力的毒,她可以收放自如,不伤你,可身躯本身携带的毒呢?” “有些毒物的毒,连自己都能毒死。” “你的话是不成立的。” 宫平凝视着远方。 一排灯笼高高悬挂在几间已经打烊的店铺上,稀疏的人流不断自市集中走出。 人影阑珊之处,一袭红衣的佳人,袅袅婷婷,正目视着此处。 姿势一如先前,不曾变过。 和服的下摆,在清冷的风中微微飘扬,露出一小截葱白,以及踩着木屐的双足。 宫平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对友人倾诉,浓郁的情感,诉诸于口中时,却只是问了一句: “清桑,何必事事都穷根究底呢?” “难得糊涂啊!” 洛清沉默了,知道大概是问不出什么了,于是略过这个话题继续问: “你真的觉得妖怪可信吗?” 宫平的目光柔和,隔着百步,与爱人对视,彼此都望见心理。 他不假思索地会回答: “红叶不是妖怪,她是我的爱人。” “清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宫平的目光,移到了洛清身上就是: “妖怪与人的隔阂之大,比门第之间的差距还要大,这段感情注定得不到众人的祝福与理解。” “有悖于世俗的情感,往往是为卫道士所嫉恨,甚至恨不得加害的。” “我知道你们都在为我担心,我能理解,老爷子也好,你也好,你们的担心是对的,没有错。” “不过红叶是不同的,她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活得纯粹,表里如一……这方面,妖怪反而比人类还要天真可爱些。” “我与红叶相识,相知,与相恋,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发自真心。 如果有谁能冲破阻碍,我相信一定是我们。” 宫平说这些话时,话语平静,并不激昂,但眼神却很明亮,倒映着那个女子的影子。 他眼里似乎再也容不下其他了。 意识到这点,洛清就不再劝: “这条路并不好走,人与妖怪的结合注定得不到祝福,也见不得光。” “所谓白狐之子说晴明,也只是虚妄之言,你我都知道,他到死都还是纯正人类。” “葛叶也不是狐仙,她只有可能是人类,不过可能是部落民中的巫女。” 《葛叶物语》中记载了化身为美女的白色妖狐和晴明之父相遇,又在生下晴明六年之后不辞而别的凄美故事。 “没有先例可循,那你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恐怕会很艰难。” “阴阳师之中,敢与纯正的妖怪结合的,可谓是绝无仅有。” “别提雪女,她们的血统早就同化,说是人也没有区别,最多继承了雪女的灵力……初代纯正大妖怪,哪里能一样!” “我相信,这些阻碍只会让我们的感情更加坚定,我会和她一起,面对一切。” 宫平温柔地将手放在胸前,感受到胸膛下的火热,与跳动声,他的神情愈发柔和,充满了情意。 毕竟,我们彼此的心,都交付了出去啊! 还有什么誓言,能比这誓言更真挚? 感受到恋人的心,在自己的胸膛下,有力的跳动着,如火的热情与爱意,不断传来。 他就有些沉浸于其中了。 这是他不能对外人说的秘密……他们交换了彼此的真心。 既是字面上,也是咒术上。 唯有这样,红叶的心在他身上,才能让他化解那无处不在的剧毒。 “很多妖怪,都没有人类那么多的心思。” “是好,是坏,他们写在脸上,尽管绝大多数时候妖怪都是显示的残暴一面。” “红叶如果按照年纪算,大约相当于人类少女的十七岁吧,对她来说,我就是初恋,她也很看中我。” “这就够了,我给她真心,她也回馈以我同等感情,我们彼此相知,没有隐瞒……” “妖怪与人的阻碍,成见,仇恨,我们已经全部迈过了,再也没有比这更亲近……你能明白吗?” 宫平是幸福的。 洛清确信了这点,并且再无疑问。 “畏是一种规则,人类与人类,人类与妖怪,妖怪与妖怪之间,广泛存在这种规则。” “畏让妖怪诞生,也让妖怪衰败。” “新生的物语,诞生新的灵异,久而久之又是新的妖怪,永远有新的代替旧的。” “土蜘蛛算知名度高的妖怪,不会轻易被遗忘。 何况她已经是大妖怪,受到的限制就大大降低。 即便世人对土蜘蛛这种妖怪不再提起,她最多因此逐渐虚弱,但还是能活很久,很久。” “你作为一个凡人,寿命才多少年?” “当你年华不再,满头银发,皮肤皲裂,步履蹒跚时,她依旧青春靓丽,一如今日,今时……你还能保证一切不变吗?” “是,妖怪是可以很长情的,它们远比人类纯粹,但你能保证自己那时,还有这份爱吗?” “难道你要因此转变成半妖吗?” 宫平只是报以平静地沉默。 “你的结果,我差不多已经可以预见了。” 洛清没有再说下去。 言语已经不能动摇他了。 何况一切已经发生了,万难挽回。 只希望他们真的能一切安好吧。 第三十八章渴望温暖的心 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凌晨。 结界内部,淡白色的光依旧弥漫着,只是强度已经渐渐转弱。 部分外围区域的布置,已经逐渐熄灭。 运转结界,以维持这类集市,保证客人们的人身完全,有必要的支出。 集市结束后,就不会维持这么大范围的结界,只有少部分重要区域,才会长久持续。 因此可从结界变化之上,推算时间。 “已经过了凌晨四点了……我得回去了。” 洛清冲着不远处的彩香招手。 她的前辈和老师都已经离去,只留下她一人守候。 因为是她一人的责任,不好给别人添麻烦,是以也只能独自留下。 还记得自己刚刚露面时,她望见了,眼眶中泪水都在打转。 到底是吃过苦的姑娘,就是要强。 当时就是强忍着没有流泪趁着其他人注意不到,默默缩着身子擦干了。 动作虽隐蔽,但洛清却瞧见了。 此时,她一人抱着剑,在打烊的店面上来回搓手走动,浑身都冻得直哆嗦。 店铺两边悬挂的两只红色灯笼,光亮映照在她脸上。 由于背着光,也看不清表情。 “彩香,一起回去吧,我带你飞!” 少女听到声音,忙小跑着过来,运动鞋踩在石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太好了,我,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 凑近了看,少女果然冻得不行。 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原地保持着小幅度跳动,双手环抱,但还是感觉到冷。 “你刚来时那件保暖运动衫哪去了?” 洛清发现她只穿着毛衣,里面贴身穿着单衣,难怪这么冷。 “我也不知道,大约是找你时热了,随手放在哪里了吧!” 彩香哈了哈气,将冻得僵硬的手,搓了搓。 “是我照顾不周,没想到这层。” 宫平有些自责。 这边洛清已经将身上披着的风衣解下,哗的一下,当头罩下,将少女好好地裹在其中。 由于两人的身高差距,这大衣好好地将少女大半身子笼罩在其中。 “好暖和啊……” 少女顿时感觉到温暖包围了自己,尤其是带着那个人的气息。 这份体贴照顾,让彩香鼻子一酸,感动得几乎落泪了。 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了。 爸爸死了,妈妈一人打工要养活三个人,已经很是艰难,也没有太多时间照顾她们。 作为长女,她只能挑起大梁,多承担一些,帮助做家务,照顾妹妹,偶尔偷偷找零工……也不是有很多人愿意冒着风险招童工,就算愿意报酬也很低。 累了,困了,饿了,渴了,统统都要自己熬着,病了也没有人依靠。 她也是个正常的女孩子。 偶尔,做梦时,也奢望过,能有那么个人,在她困难的时候,照顾下,体贴一下她。 本以为,将来等妹妹成年了,三个人打工,负担就不那么重。 那时候再回去学校,也许可以在找那么一个可靠的男生,做自己的依靠。 现在,这个梦,貌似提前实现了。 期待中的人,貌似就近在眼前。 心绪复杂的少女,却失去了过往的聪慧。 真的感受到,这小小的幸福,她却迟疑了。 真的会有这么幸运的事吗? 我这么不幸的人,也能遇到幸福? 她只是讷讷地低下头,隐藏自己眼底的自卑: “谢谢……”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哽咽,不过不仔细听难以察觉。 洛清伸出手,等了两三秒,彩香才伸出手来。 她单手用力地抓紧身上的大衣,另一只手搭在少年的手上,感受着那滚烫火热的温度,随后被拉扯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不知为何,她心中充满了淡淡的甜蜜喜悦,心情陡然好了起来。 上半夜的一切惊慌,无助还有寂寞,一扫而空。 洛清将少女紧紧地拥在怀里,随后身后淡白灵光舒展,形成两三米长的宽大光翼。 少女把头埋在胸膛上,感受着心跳,悄声细语,好似猫儿轻声的呢喃: “清君,我以后可以这么叫你吗?” 洛清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摸了摸她散乱在背后的长发,柔声应着: “当然可以。” 宫平面带笑意,望着两人的互动,既没有走开,也没有出声。 只是在洛清尝试着拍动双翼时,他才忽然打断: “这么冷的天,高空风又大,晚上还可能迷路,二位真的打算一路飞回去吗?” “这里距离城区,可是足足有三十里直线距离啊!” 他拍了拍手,身侧空处,黑雾中出现火光。 随后一架通体黑色,缠绕着幽幽冷焰的古董车,从漩涡中缓缓驶出。 “火车,最新型号,平时吃汽油,只需少许灵力,就能穿越障碍,迅速抵达,一个晚上就能跑遍大半个东瀛。” “火车是妖怪吧?” 洛清怀疑地盯着这架古怪的式神。 不同于洛清将飞鸟的灵以咒术降临到背后,临时获得飞行能力,这种“火车”式神,貌似直接就是以载具形式开发。 “啊,别小看这个大家伙其实要开发出来并不容易。 火车这种妖怪并不算多见,但我们截取了火车经过时留下的畏,加以模仿改造,附着在普通载具上,保留了穿越障碍的能力,制作了这种人造式神。” “这种型号卖得还不错,时速快,可以烧汽油这点更是受到一致好评,是我们家今年的主打产品。” “下一步怎么改进,还要看市场反馈。” 原本酝酿的好氛围,就这么被打断了,洛清也有些不悦。 他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低头问了问少女: “彩香觉得呢?” 少女面色通红,不敢抬头,只是轻声回应: “我,我都可以,就按照清君的意思吧。” 其实如果可以,彩香真的好希望能多待在这个怀抱里。 贪恋这股被照顾的感觉,哪怕只是多一分一秒,都是好的。 可以依靠别人的感觉,真的的太好了。 “那就坐车回去吧。” 听到少年的话,彩香生出了一股强烈的不舍。 她磨蹭了一阵,还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个怀抱。 第三十九章家族传讯 “两位大人,本家有信!” 远处,身穿武家服饰的中年男子,快步赶来。 等到靠近了之后,洛清辨认出,这是先前曾与他聊过一阵的店主。 他很有点功夫在身,一溜小跑,呼吸仍是深沉绵长。 之间他恭敬地弯下腰,将右手小心地摊开。 一点黯绿色光点,一明一灭,晃悠悠地飘上半空。 似乎是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这点萤火,飞向了宫平。 “是父亲的传讯式神。” 见此,宫平的眸中有着隐隐的担忧。 “他一般不用式神联系我的,除非是紧要的消息。” 萤火在空中炸开,化出火光,其中显露一道半透明的等身虚影。 依稀可以看出几分样貌,确实与宫平相近。 小仓家的家督,小仓义政。 “宫平,本家的人马上要到了。” “这次我也无能为力,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些,火光就此消散,再无踪迹。 店主大叔,传达这不妙的消息后,立刻就见到两位本家的阴阳师大人,面色由晴转阴,很快就阴沉下来。 他话也不敢多说,也不敢多留,微微躬身,就自行推开了。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宫平才终于按捺不主。 “这怎么可能,以前一直都是默认态度,怎么这次突然一反常态?” 宫平有些失态,几乎不敢相信,目光转向洛清: “清桑,连你也不知内情吗?” 洛清凝眉沉思,思索着这异常的一幕。 红叶不知何时来到身旁,握住爱人的手,安抚着他。 “或许,是有人察觉到了户隐山的变故。” 红叶依旧是浅浅地笑着。 “可——” 纤纤手指按在他唇间,止住了宫平担忧的话语。 红叶报之一笑,随后转身,对着洛清: “剩下的,由我亲自讲述吧。” 洛清抬起头来,就听见她诉说着自己的过往: “我确实是名为土蜘蛛的妖怪,但也曾是户隐山的鬼女红叶,这两者都是我。” “物语的流传,与时代的变迁,掩盖了曾经我做过的努力。” “畏是妖怪诞生的源头,也是力量的源泉。 因此户隐山的鬼女红叶,为谋求更进一步,吞噬了别的妖怪。” “我就是如此。” “这也是我为何还拥有人性的原因。” 红叶的话有些沉重: “听过鬼女红叶的故事,你就知道,我也曾是人类,畏让我化作了妖怪。” “由人‘生成’妖,这其中的痛苦,实在是不想再说,只能说,此生不想经历第二次。”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宫平唤醒我的理智,所以我已决定,要与他永久厮守。” 她的话虽平静,但却充满着坚定。 洛清也微微动容。 怀中的彩香已经听得痴了,眸中亮晶晶的,似有向往。 “户隐山上下的畏统统都汇聚于我一身,不会再诞生别的鬼女红叶了,我就是唯一的红叶!” “法清院家或许疑我,忌我,所以才要将宫平唤回族地。” 说完这些,红叶大大方方地一礼。 随后就拉起宫平的双手,覆上自己精致的面颊,缓缓摩挲着。 “还记得我们曾经拉钩吗?” 红叶的声音,轻柔地好似风铃。 宫平深深凝视着面前的女子,心跳更加急速了: “自然记得,变心的人,要吞千针,下地狱。” “我们拉过钩的!” 红叶伸出小指,轻轻勾住他的小指,笑得更柔了,眼睛里都是情意。 拉钩的习俗源远流长,也相当慎重。 即便是普通人之间拉钩许诺,如果做不到也是要切下小指的。 伴随着二人拉钩,气息渐渐相融,若隐若现。 灵力与妖力混合,似乎达成了某种隐秘的联系。 洛清察觉到,宫平的心意再度坚定了。 “我会回去,将我们的事如实回复家里,请求家督的祝福。” 他如是说。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回来。” 红叶抿唇笑着: “宫平真是没长大呢······你这一去,怕是再也出不得半步。” 幽幽叹息着,红叶摩挲着爱人的面颊。 手指在嘴唇、鼻子、眼睛、额头上缓缓抚过,她的神情坦然而平静。 “他们不是逼你,是在逼我。” “我如不去,今生就再见不到你,因此我必须跟你一起去!” 宫平一把捉住她的手腕,语气有些激动: “不行,你不能去!” “我去了最多幽禁,你去了可能对你不利!” 洛清也是上前半步,劝着: “不错,你虽是大妖怪,但进了族地,绝不可能活着出去。” “就算本家并非所有人都是激进,但也有相当部分依旧保持着传统。” “所谓传统,就是妖即恶,见即斩。” “你孤身前去,连下属鬼军都不带,必死无疑!” 红叶却并不愿意,只是反问宫平: “若我果真不去,以后还能再见吗?” 望着红叶那双清澈的眸子,宫平实在是无法对她说谎,只是沉默下来。 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彩香微微拉扯了下洛清的袖子,在洛清俯身弯腰时,在耳畔轻轻问着: “就不能帮帮红叶姐姐吗?他们好可怜啊!” 可怜? 洛清的心情有些古怪。 这可是大妖怪啊,轻易就能取你小命的,你可怜她? 尽管她声音很小,但红叶毕竟是大妖怪,还是听得很清楚。 她对着彩香微笑颔首,感谢了她的善意。 彩香也是羞涩地点头。 对这个兼具英气成熟两种气质的女子,她很有好感。 尤其是她打破人与妖的隔阂,敢于向爱人示爱的事情,更是极大地震撼了少女的心灵。 少女的感性立刻压过了理性,忽略了眼前自己最弱的事实,竟然也要出声声援。 “这件事,其实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洛清沉吟着。 “其实近些年,新生代的观念有些变化。” “时代早已不同于平安时代。” “科技每进一步,未知就退一步,人类对神秘的畏就进一步降低,这将导致妖怪逐渐衰退。” “作为抗衡妖怪的阴阳师,法师,神官,灵力资质也有所下降。” “根据我在族地里考证的数据,历代阴阳道的天才,总是集中在乱世,而妖怪也同样如此。” “与此同时,乱世时,各大神社,降下神迹的频率,也大幅增加。” “近代以来,随着科技兴起,进入和平年代,阴阳道、神道、妖怪的力量统统在缓缓下滑,趋势虽然平缓,但近百年来至少下滑了17.3%。” “由于这个原因,凡人的力量前所未有之强,而妖怪、阴阳师反倒成为非主流。” “如果没有了妖怪,阴阳术会不会也从此销声匿迹?” “当然,考虑到信仰以及神灵的元素,妖怪和术法,都不可能彻底消失,只是陷入长久的衰退期。” “这就是我曾考虑的事情。” “我觉得,未来或许可以和部分妖怪合作……彼此报团取暖,以加强对人世影响。” “在科技面前,阴阳术的神秘,还能维持多久呢……” 洛清的话,代表着新生代相当部分精英的思考。 科技的进步,日新月异,如果真可以无限发展下去,那么未来或许就可以解析阴阳师乃至于神灵的奥秘。 这是很恐怖的,因为那样就不再需要阴阳术,也没有阴阳师赖以存在的土壤。 “科技到底有没有上限,比如止步于某处,不能存进,我们也不清楚,只能先未雨绸缪,做些打算。” “这也许是杞人忧天,但目前确实存在这样的忧虑,我可以代表部分年轻代的意见,为你说话。” 接着,他转向红叶: “你不能去,若大妖怪出现在那里,就形同挑衅,哪怕为了尊严,也不得不开战了。” 想到这里,洛清悚然一惊: “莫非这就是目的?” 试想一下,如果洛清并非恰巧就在此地呢? 乍一听闻消息,失去冷静地宫平,或许就会携着红叶一起前往族地。 主家前来的人手,不出意外,应当是传统派观念极强的人。 见到红叶,很大可能就会直接冲突。 一旦冲突造成,难免损伤,后续就一发不可收拾。 到那时,宫平夹在家族与爱人之间,势必难以两全。 可能很大概率,得选择切腹谢罪。 无论他最后如何选择,红叶都必将与本家敌对。 届时为了本家的尊严,也为了拔除隐患,都必须要消灭她。 可红叶是那么好消灭的吗? 安和二年,信浓守受命天皇,负责讨伐恶名昭彰的户隐鬼女红叶,派遣了一群士兵前往户隐山,却因为红叶的妖术而屡屡受挫。 更有甚者,红叶麾下还有一支货真价实的军队,数目未知,但却曾是她为上京而准备的。 不出意外,千年以降,这支军队也早在畏的影响下,化作了鬼军。 那么本家将对上千年大妖怪鬼女红叶,和她麾下的一支鬼军。 “这就是幕后者的谋划,真是居心歹毒!” 洛清说破这节,宫平也是冷汗涔涔。 “这样的计划,不是族里人,是根本做不到的!” “恐怕是内外勾结!” 他咬着牙,双手用力握拳,面上带着怒气。 这人算计若是成功,他和红叶,本家之间必然对立。 “现在你先躲一阵,躲在安全的地方,由我亲自去向父亲解释。” 洛清建议着。 “来不及了,结界已经触动。” 宫平感应到了远处,有着熟悉的咒术波动,穿过了结界。 “他们已经能来了!” 第四十章夜色下的对话 夜色深沉,寒风凌冽。 一行四人,迎着冷风,等候在门柱前面。 淡白色的光明,到此逐渐稀薄依稀形成一道自上垂下的帷幕。 就形状而言,四四方方,如同大门。 结界进出自由规章,纵使本身持有进出权限者,也不能任性而为。 在大门处等候,总是能等到的。 天空缀着稀稀疏疏的星子,亮亮的,仿佛光明的泪珠就要坠落一样。 三三两两,点缀着,门柱前寂静无声。 唯有呼呼的晚风,自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穿过。 好似呜咽的声音,不断回荡在耳畔。 门柱上各有两排大红灯笼,经风一吹,吱呀吱呀摇动。 光明照亮着身前一片,映照得都是红光。 洛清双手插在袖中,红叶与宫平相互依偎着。 孤单的彩香,不时悄悄打量着他们这对,羡慕之余,联想到自己,又有些沮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分钟都仿佛放慢了几十倍似的。 终于,有两人穿着白色狩衣,带着高高的乌帽子,以及标准的指贯袴。 见到这传统的打扮,洛清心下一沉。 “果然,来的是传统派。” 狩衣最为突出的特征,当属它正面看过去,那被剪了两个大口子的袖子。 不过说实际,如今坚持穿着狩衣的人,已经不多。 日常生活,还是倾向于更为简便的服饰。 二人面色冷峻,目中含着霜雪,直接略过其他人,目光死死地盯着一身红衣的鬼女红叶。 那浓烈如烟的黑气,在“见鬼”之眼中,一览无余。 渐渐地,二人顿住了脚步,左手握拳,向上伸举至头顶,右手两指并齐,以剑指竖在鼻端。 动作整齐划一地,开始颂念着真言。 他们面色沉重肃穆,神情充满了认真与执拗,嘴唇上下开合见,就有道道灵力波动,不断在周围变换着。 一些肉眼不可见的灵体,迅速铺满了周围的空隙。 洛清粗略扫了一眼,为数不少,得有三位数。 灵力的波动几乎就要沸腾了一样,空气之中,渐渐开始有着扭曲、升温。 “借用神力,召唤火焰的咒术很多,但有这个威力的就不多了。” 宫平同样辨别不出这种咒术。 “可能是某些独创的咒术,那个不重要,它的威力不小,足够威胁到我们了!” 洛清也提起了精神,制止了蠢蠢欲动的宫平: “你不可出手,出手就是抗罪。” 他径直上前: “我是清秋院家下代的家督,我去跟他们辩。” 灵光微动,一股深沉的灵力波动,自他身上绽放。 淡淡的压抑感,令这二人呼吸为之一窒。 原本准备好的大威力咒术,也被强行打断,倒卷的力量,让他们精神极度不协调。 难以言喻的恶心感,自灵肉不协中传递而出。 仅仅简单的一招,就让两名训练有素的阴阳师,遭遇了咒术反噬。 “他的咒术水准,确实已经踏入那个层次了!” 宫平叹着。 大阴阳师的境界啊,那样的风景,他依旧有着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他的心中,生出了一丝紧迫感。 如果,我也有这样的实力,下次遇到事情,就可以挡在她的面前了吧? 悄悄的望着身旁,立即就被感知敏锐的红叶察觉。 先是一楞,随后感知到恋人的小小情绪。 她温柔地回以笑容,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那紧紧相扣的十指,更加紧密了些。 “二人应该听说过我,请暂且停手吧,以我的名义,来调解下误会。” 尽管这二人面色不服,但还是顺从地低下了头: “见过少主。” 清秋院家如今的家督,是法清院越的兄弟,下一代的家督,自然理所当然由洛清继承。 主家分家之间,继承者首选自是血脉,但如血脉后人能力不足,女儿、女婿乃至于养子养女也可继承家督之位。 只要作为集体的某某“家”可以延续下去,就一切无事。 某某家,并不能简单等同于家庭,而是一个小社会。 其中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家督、谱代家臣,分家,等级森严。 清秋院这个家系,历代家督都是由本家指定,最主家家督亲近的人接掌。 下一代主家家督是洛清的妹妹,那么他自然就是少家督,只等着如今在位的家督退位,就该他顺位继承。 法清院家很有意思。 主家继承者,唯有一人,称少主;清秋院家继承者,一样称少主。 其实,这是因为法清院的姓氏之中蕴含着强大力量,可通过姓氏而传递,因此不得不做出的变通。 若非姓氏可传递力量,按照礼法,清秋院清,本也可以冠以法清院之姓氏。 也正如此此,不得不对他表示敬意。 这就是规矩,哪怕他们都是出道几年的阴阳师,也必须如此。 行礼勉强算是恭敬,但看得出,他们的敬意着实有限。 为首一人,低垂着头,语气深沉,似乎夹杂着难以察觉的怨恨: “即便是少主,也不应该包庇妖怪!” 另一人猛地昂起头来,语气激烈昂扬地抗辩着: “没错,妖怪都是恶,见者都该杀!” 见到那双眼神之中,仿佛幽幽燃烧着的暗火,洛清顿时无言。 这样的眼神啊,他并非初见。 不需多问,就可断定,此人亲属,必有丧身在妖口之下。 “妖怪吃人,人杀妖怪,此乃天道,少主不该阻拦我们的!” 为首那人,面色有着阴阳师家族惯有的出众样貌,但眼角一丝伤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给人以遗憾的感觉。 看那伤痕,只差一点,就会伤到眼球了吧。 两个,都是有故事的,都与妖怪有着深仇大恨。 这已经不是语言所能说动的范畴了。 哪怕说得天花乱坠、顽石点头,说得世人流泪,说到石猴化形悟道,也不可能让这两人放下仇恨。 他们已经被仇恨吞噬了心灵,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的。 叹了口气,洛清还是决定先劝一劝。 ‘不管怎么说,不能看着宫平就这么出事,他没有背叛家族,只是被算计了而已。’ 洛清很矜持地抿唇轻笑,让人如沐春风: “二人说的是人妖之辨,可曾听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话其实是真理,且正说中了这二人心底。 略微有些疑惑,不知这少主到底什么态度,但这话确实引起了二人强烈的共鸣。 为首眼角有伤痕的男子,重重地点头: “这话,说得深得我心!” “不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怪不可信!” 说着,还冷冷地怒视着远处的那一对。 尤其是目光注视着宫平时,更是如同目视死人,深切澎湃的仇恨,几乎化做火焰涌出。 “是我族类,尚且彼此伤害,无所不用其极,何况非我族类,这话确实是至理名言!” 洛清感叹着: “妖怪就非是我等族类,但凡能成气候的妖怪,少有手上没有血腥的,沾染了太多人类的血液。” “对!” 这二人异口同声地赞同。 与此同时,望向这少主的眼神,也缓和了几分。 “我与二位的意见相同,如妖害人,则人自可杀妖,本就无可指摘。” “或许有人觉得,妖以人为食,如人食牲畜,也是天经地义。 但正如牲畜被杀也会试着挣扎,人也没有被妖怪吃掉的义务,自然可以反抗甚至杀掉妖怪。” “正是,正是,少主说得好!” “妖怪可以吃人,人就可以杀妖,这也是天道!” 这二人的眼神愈发善意了。 甚至觉得错怪了洛清,这也是个坚持“妖即恶”的同伴啊! “然而,假如真有从不曾沾染无辜者血腥的妖怪呢?” “如果这样,也要斩杀吗?” “······” 如果没有先前的话术,引导二人回归正常理性思维,此时他们被情绪支配,自然会毫不疑问地直接回答“斩杀”二字。 但此时,却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其实问题答案并不难解,只是愿不愿意承认而已。 半晌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为首那阴阳师眼神复杂,但还是较为坦率的承认: “······如果那样,确实不该杀!” 另一个较为年轻的阴阳师,也不太情愿地赞同: “是有这样的妖怪。” 东瀛之中,几乎所有灵异类,都可划分到妖怪之中,但它们的种类却很复杂。 大部分妖怪,确实是很肮脏,成长过程之中,也的确满手血腥,但少部分弱小妖怪,却并非如此。 这是稍有些阴阳道常识者,就该能明白的事情。 “妖怪修成人形,极为不易,如果遇到这种课算干净的妖怪,我觉得网开一面也算仁善。” “少主说得有理,但您为何包庇户隐山的鬼女红叶呢?” “她在世时就指挥军队劫掠百姓,当时就有恶名,化作妖怪,只会更加凶厉,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无辜了吧?” 两位阴阳师到底还是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洛清只得继续“忽悠”: “她自然算不得无辜,但如今的她,却并非最初那位鬼女红叶,她只是在畏中诞生的,名字相同的妖怪吧而已。” 户隐红叶是流传在日本信州户隐山的鬼女。 以琴艺成为源经基的侧室,并怀了他的孩子,但是被比叡山的高僧发现源经基正室被红叶施下咒术,因而被流放到信州户隐山。 来自京城且怀有经基的孩子,又通晓才艺、美貌无双的红叶,虽然受到当地居民相当的爱戴,却依旧恋栈着京城的生活。 “诸位,你们都该知道,如果真是那位本命吴叶后来改名红叶,并且为京城皇族源经基生下孩子经若丸的红叶,她是不可能沦为妖怪的。” 其实真相洛清并不清楚,但这不妨碍他忽悠: “如果真的是生下源经基的血脉,那么清和源氏怎么会不管呢?” “想必她死后,也早就高天原接纳了吧。” 不管是不是,都要咬死这点。 不过话说回来,原本的吴叶死时已有三十三岁,这红叶却是少女一样,却真的找不出太多原版的痕迹。 “所以说,她或许不无辜,但她争斗厮杀都在户隐山,与妖争与妖斗,并没有沾染上无辜者的性命啊!” 二人的心性曾经遭遇大变,此时也是听着有些动摇。 远处的红叶,也是知机展露出自己的妖气。 大片清澈的白光之外,微微带着些许灰黑色气息,确实不曾有血污。 尽管这仅仅能说明她近来几年手下未曾有人类冤魂,但还是很好地化解了二人绝大多数的敌意。 “好吧,既然少主这么说,那我们就不会与她动手。” 为首的阴阳师低下头,微微鞠躬。 “只是,主家那边,要求传讯清秋院宫平到场。” 另一人加了一句: “如果她闯进去,会死。” 洛清立即说: “这事交给我,我会带他去,不必担心。” 消息传达之后,二人又交代了与会的时间、地点。 洛清去送走二人,彩香跟着一起离开。 之后,宫平与红叶肩并肩漫步在鹅卵石铺成的花园小道上。 “红叶。” “嗯。” “你真的不是承平年间那位红叶。” “我说过,我不是,你朋友说的是事实。” 红叶有些惆怅,脚下的路有些漫长,道旁的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明,照得她的侧颜上。 “其实他有句话说的不对,我才是真正的,由户隐红叶的物语中诞生的妖怪。” “并非有了传说,有了事迹流传,就会化为妖怪,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由畏中诞生,因为户隐红叶在当地很是出名,我并没有经历其他弱小妖怪的脆弱期,很轻易就成长到化作人形,随后就是漫长的封印。” “他说的是对的,我的手上,确实没有沾染无辜人类的血······那些纠缠不放的达官贵人是自有取死之道,怨不得我。” “之后就是阴阳师布置了封印,而我从此沉睡,再苏醒时,就被迫参与了妖怪之间内战。” “你的担心并非现实,也不会有个孩子冒出来说是我多少代之后的后人。” 红叶仰面望天,天空星辰寥落,隐隐可在黑暗的天幕上,见到一两片色调不同的云层。 “你的朋友,真的能帮的了你吗?” 宫平想到那个人,还是有着信心: “他从小就很有主意,这次也不会让我失望的。” 第四十一章努力的孩子 火焰缠绕,车轮舞空。 周围蒙着一层浅浅的灰色雾气,整辆车就融入了黑暗的夜空中,消隐无形。 空中缥缈的云气,仿佛触手可及,只隔着层玻璃。 自窗外眺望外面,却不受这迷雾影响。 依稀可见下方的城市,灯火辉煌,这现代化的都市圈。 “这就是无数工蚁一样的凡人,建立起的灿烂文明啊!” 洛清目视着下方,心绪渐渐抚平。 其实在之后,他又与那二人进行了更深刻的探讨。 那二人也是学识渊博的阴阳师,暂时被他忽悠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洛清的观点还是勉强说服了他们。 以妖怪修成人形路上,多有血腥开题。 以妖吃人,人灭妖为观点,最后以“不害人不杀人的妖,可不杀结束”。 洛清肯定他们的观点,随后回报以时代论。 以妖怪与阴阳师都需要报团取暖破题,以“少数大妖怪已经可以洗去污秽,具备理性”为事实,最后以“可以接纳少部分妖怪为联盟”结束。 最后,他们事实上还是心有不服。 洛清回以一句“这可是户隐山鬼军之主,若真冲突起来,你们两个当场就死。” 终于掐死了萌芽中的冲突,至少避免了那二人挑战大妖怪的作死举动——大阴阳师与大妖怪,才是站在同一领域。 洛清决定,由他担下此事。 不仅仅是维护好友,这同样是一次展示他自己的机会。 “无能之人,不能接掌清秋院,我也是时候发出自己的声音了。” 识海之中,一汪透明无色的水面,渐渐泛起波纹。 水面之下,一轮圆月,渐渐圆满形状。 石印绽放红光,包裹着的那颗明珠之上,偶尔一二细小符文亮起,随即在红光中生成复刻的符文。 大量的符文在识海上方交织成篇章,没入下方。 下方的圆月,光色逐渐转明,逐渐趋向圆满。 “蓬莱道宫的道法,阴阳道的咒术,以及我这些年零散搜集的知识,在石印辅助下,孕育的属于我的真种,定能给我开辟新路。” “就是不知,族中有几人悟出前路,几人止步于阴阳博士?” 目光中掩饰不住的,是满满的期待感。 洛清很期待这些曾经的精英,毕生钻研的成果。 大阴阳师,是咒术,灵力,理论全方面超越的境界。 只有理论,那就是阴阳博士。 有着另一体系的秘传知识相互参照,抵达大阴阳师的路,他已经铺平了。 “大阴阳师,也不过如此。” 丝丝明亮的银光,在他指尖流淌,缠绕着,转眼即逝。 “纯以质量论,与真人相近,同样介于人神之间,但高于凡人,却还不是真正的神灵。” 如此一来,就不难理解,为何无人利用文气修行。 既然还不是神灵,想必根本做不到吧。 “我能理解他们为何如此热衷灵脉和册封了。” 洛清进入这个领域,才察觉这点。 再往上,单纯依靠身体转化的区区那点灵力,在不危害身体情况下,已经很难快速进步了。 “幸好我还有路,石印可借文气修行。” “以后我也要做个家喻户晓的文豪吗?” 想象那样的未来,倒也不错。 东瀛作家的地位还是很高,甚至可以把头像印在钞票上。 此时他还有闲暇可以乱想。 回到族里,他要面对的,就不再是同龄人了,而是许多资历权力都在他之上的家老。 趁着这段时间,他还可以想一想对策。 替宫平担下此事,并非吃力不讨好,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这个时代,到底是凡人主导的时代,而非超凡者的时代。 神秘的力量,也仅仅是潜伏城市的暗面,盘踞在文明的荒漠——乡村之中。 “彩香,你觉得清秋院家怎么样?” 收回视线,靠在松软的真皮靠垫上,洛清闭上眼睛,问着身侧拘谨不安的少女。 少女正纠结于,是将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还是放在腿上,听到这话,愣了下,不知如何作答。 洛清却笑了起来: “也罢,是我为难你了,你才加入清秋院几天,怎么能知道这些事情? 你连家臣都认不全吧!。” 彩香思考了下,谨慎地发言: “我的话,已经认得了十几个人了,大家都很和气的。” “还有,我要谢谢你,就是学校的事。” “谢谢你,清君,还有小萌的份。” “还有,还有就是妈妈的工作,妈妈说想亲自谢谢你。” “如果,如果你有空的话,要再去我家吗?妈妈说会下厨的!” “妈妈以前也是远月初中部的主将哦,可惜在高中部食戟时败了,退学去读了护理……” 洛清点了点头: “远月茶寮料理学校,东京都那座是吗? 确实是小有名气的职业厨师学校。 它们的初中部学员,也有资格在外面开小餐馆了。” “不过,既然有厨艺,当初没想过开家店吗?” 彩香有些难过地低下头: “妈妈说,是那次食戟战输掉了做厨师的资格,这辈子也不能从事厨师行业了。” “你是我的一门众,夫人自然可以不理会这种规矩。” 洛清睁开眼睛,温和地安慰着她: “你可以转告夫人,如果她喜欢,也可以开餐馆。” 一门众,说白了就是一家人。凡属本家族的都是一门众。 包括主家、分家以及入赘进来的女婿,嫁进来的女儿。 听到这话,少女面色刷的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 她双手紧紧揪着白色的剑道服下摆,结结巴巴地应着: “是,是这样啊,哈哈,哈哈哈……” 对这个坚强的少女,洛清还是有些好感。 在那样的环境下,她这样素颜就颇有气质的少女,却仍能坚持尊严,拒绝了许多物欲诱惑,为着目标努力,难能可贵。 哪怕她可能有些笨拙,但这种美好的品质,也是有着让人怜惜的闪光点的。 何况,这也是很可爱的美少女,不是吗? 美好的事物,总是值得珍惜的。 努力的孩子,更值得偏爱一点。 温馨的气氛,飘在车内的私密空间里。 单独相处的少年少女,默契无言。 这是独属于她们这个年龄的青春物语。 第四十二章青行灯 户隐山。 位于长野县长野市,属户隐连峰,海拔1904米。 山呈屏风状,两侧皆为悬崖峭壁,险峻异常。 夜色深沉,山间本是一片昏暗,此时却有着一串光明,沿着崎岖的山道上下。 顺着户隐古道,在隐匿于林中的户隐神社各社逡巡。 自无数条紧密的小路中,一行人找到了正确的路径,通往最深处的里社。 一行人,约二三十,各自戴着乌帽子,穿着白狩衣,脚下踩着木屐,手中各自捧着法器。 “停!” 山间有些小雨,在靠近众人身侧时,被无形的力量阻挡。 为首的中年男人提着灯笼,又举起手电,一束刺眼的光明照着道旁的丁石。 “和也,我们走出多少步了?” 身侧一名年轻阴阳师一直默数着步数。 行在真正的户隐古道上,本就行走在封印上。 步数差错,将走入外面的游人所谓的“户隐古道”,见不到正社。 “正好五百零五步,大人,我们到了。” 清秋院正明睁开眼睛,在四周环视一圈,甚至蹲下身,目视着道旁的石碑。 半晌过后,他略带疲倦地站起身来,身侧的阴阳师上前扶住他的臂弯。 一个踉跄,他喘着气,面上竟有一丝笑意: “户隐红叶的畏,果然转移了!” “真是危险而有野心的大妖怪啊,幸亏我们早先得到消息,不然本家子弟被迷惑了心智都不知道。” 这些阴阳师不明就里,也纷纷赞同着: “都是大人的功劳,才能发现了鬼女的阴谋啊!” “本家一定会给大人授功吧!” 剩下的话,他暗暗藏在心里,并没有说出来: “这么危险的妖怪,应该足够了。” “越,我一定要赢你一次。” 在场的阴阳师,包括了十几个有实力有影响力的分家人员。 有他们作为见证,接下来就不难确定此事。 鬼女红叶,诱骗本家优秀后辈·······越,你一定会亲自出手的吧! 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东京,百物组驻地。 附近的街道都已被购置下来,以各种名目搜集资金,成立了明面上合理的公司。 高楼之间,有着小小的幽静区域。 虽是夜晚,却有着光明,自楼道之间泻出。 一个女子,身着青色和服,梳着华丽发髻,曲线玲珑。 此时正神情静谧,正跪坐于地。 只见她双手十指交叉,抵在额前,那精致雪白的面容上,妖异的红唇,异常显眼。 整个人仿佛自百鬼图谱中走来,活生生地走入现实的妖异。 她的身后,是七八具横躺在草坪上尸体。 都是女子,面色绝望,眼神空洞,神色惨白,胸口更有着大片嫣红血迹,犹自带着余温的白气缓缓蒸腾。 周围一片静谧,唯有身前有着一方宽敞的露天游泳池,有着异声。 此时,黑色的池水翻滚沸腾,不断气泡炸开。 有着诡异的紫黑色气息,弥漫而来,形成稀薄别的黑色雾气。 周围的大灯全部打开,依旧无法完全穿透此处。 身侧不远处,原先是大理石雕塑的所在,雾气笼罩着。 雕塑已经仅仅剩下基座,整体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宛如被雾气啃噬了。 “虽说是新鲜的心肝,但质量差了,血液也难喝。” “现代人啊,就是不如百年前肉质好,都能吃出化妆品的味道!” 半跪着的女子,朱唇轻启,露出一个充满嫌弃感的小眼神。 美人如画,眼波传神,一颦一笑皆可挑动人心,说的大约就是如此吧。 她掏出一方精美馨香的锦帕,动作优雅而专注地,换换擦拭着唇角。 丝丝嫣红,透出锦帕,血腥气就连香水味也难以掩盖。 “啧,这次的更离谱,化妆品都腌入味了!” “竟然还有一股塑胶味,整容过的吧,果然不能指望歌舞町的女人。” 一想到自己竟然品尝到了这么难吃的血食,青衣女子那眼神之中的嫌弃更重了。 仿佛像是看到了垃圾一样,皓腕探出,对着身侧不远处轻轻一点。 雾气如有意识操纵着,推动着沉重的尸首,落入池水之中。 哗啦啦有着水声,随后一切重归于寂静。 血肉倒入池中,很快下沉,溶解,骨架消融。 暗流涌过,一切化为乌有。 水面半点增长也无,只是多了一大串气泡,为黑雾增添了些许分量。 在黑水深处,底层沉积着大量尸骨。 有节肢,有断裂的爪子,有锈迹斑斑的古代刀剑,盔甲······· 黯淡的光,附着在它们表面,丝丝顽强地抵抗着周围黑水的侵蚀。 随着时间推移,时而有骨架垮塌,断裂,发出微弱的哀鸣。 盘桓在其中的光摇曳了一下,转瞬熄灭。 黑水悄无声息地带走一切生机,只留下彻底的灰烬,沉入更下层。 一丝黑气,带着临死前的不甘与怨恨,带着气泡,缓缓向上浮起。 这是化妖池。 出于计划,青行灯培养了大量速成的半妖。 百物组控制下的各类人类组员干部,都有植入身体的妖怪组织,可以进行不同程度妖化。 妖化程度足够高,可以蜕变为“半妖”。 当他们死后,妖化的尸体,就被送到这里了,推进池中。 “虽然劣质品的畏,哪怕经过人类的身体转化过,依旧还是那么劣质,但数量却很可观,可以弥补。” “数目不同的妖怪,他们的畏也有可取之处,能弥补我欠缺的部分。” “收集全部妖怪的畏,或许,就能接近真正的百鬼之主权柄。” 正在她思索间,猛地触动感应。 “哔哩哔哩”,空气中传出细微的电波杂音。 常人难以听见,难以察觉,但对于女子而言,却是可以轻易感知到。 绣眉微挑,女子目光投注过去,黑雾缓缓放开一道缝隙。 一点光明自缝隙之中穿过,在不远处形成面貌模糊的人影。 这人影成形后,立即注意到周围的景象,当即就是怒气上涌。 随后,看到那跪坐的青衣丽人,念及此行的目的,才硬是忍了下来,只是语气生硬着问: “青行灯,你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 “我们的合作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如果失败,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接着,他又很是厌恶地望着周围的血迹。 不需要说明,他就知道这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你又吃了人了!” 青行灯话也不说,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双方的视线,在空中彼此交锋了一阵,片刻后,各自收敛。 “下次,不会当着你的面吃!” 冷淡地扔下这句话,青行灯面色不愉。 对这个合作伙伴,她是极不满意的。 本身厌恶妖怪,却又想着利用妖怪的力量,真是虚伪的人类。 不过,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姑且让他再多活一阵。 只要计划完成,就不再受到妖怪的限制,到时候这些该死的阴阳师、僧侣,统统可杀! 忍耐着动手的欲望,青行灯面色寡淡。 “最初,我们的盟约是这样的。” “我会配合你的计划,杀死你的弟弟,让你继承法清院家。” “作为回报,你要调用你的资源,为我的百物组在本地活动予以便利。” “我已经告诉了你,关于鬼女红叶的秘密,这个诚意还不够?” “你可知道,本来她也是我计划中的猎物,只是为了换取你的帮助,六年前我才放过了她······” 青衣美人冷冷笑着,眼神中不带半点温度: “反倒是你,没有好好地履行盟约吧!” “你身为清秋院家的当代家督,六年里才送了一百三十人,你莫非以为我好糊弄?” 青行灯自然有理由愤怒。 一百三十人,就算全部填进去,也不能抵得过她放过红叶的损失。 为了突破妖怪固有的上限,她做过很多尝试,在户隐红叶身上,就是相当接近成功的一次。 红叶吞噬了土蜘蛛,虽说有些后遗症,虚弱期也有点棘手,但事后却找回了理性,更加接近神而非妖怪。 尽管仅仅是半成品,但这条路子其实隐隐见到曙光。 可惜不确定性太大,她也不想去赌,自己能不能顺利找回理性。 此时为了谈判,自然是要夸大自己的损失,好漫天要价。 “有天赋的人,并不是那么好找,何况本家历来都有搜集这类人的传统,哪能有多少遗漏的?” “这一百多人,不知道花了我多少心力,就算对你这样的大妖怪而言,吃一个都是大补吧!” 幻影有些疑惑: “这一百多人,都有灵力,足以抵得数千人的血食。” “奇怪,照理说,就算是一只杂鱼妖怪,吃掉这么多人,也该化成人形了才对,你的气息竟然一直没有太大变化。” 他有些疑惑,但却仿佛看不见近在咫尺的黑水池。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 青行灯不动声色。 黑雾悄然汇聚在周围,上下沉浮,阻挡了他的感应。 “不管你到底在做什么,总之,想要更多祭品,我也是拿不出的。” 幻影沉声说着,中气十足: “我认为祭品已经够了!” “下次,我要见到你制造的混乱。” 顿了顿,他想到了什么,说: “我的侄子侄女就在雨宫学园读书,看得出,我那个弟弟很关心他啊!” 一般而言,阴阳师并不需要就读普通高中。 只要通过族中认可,自有全套证件自官方下发。 家学渊源的秘传知识,远比普通学校学习的知识重要,这是他们的观念。 偶尔的例外,就显得更为显眼。 “你待如何?” 青行灯冷淡地问。 “如果他们出事,我那个弟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表情啊!” 幻影似乎扭曲了一下。 “那么,如你所愿,我必将那里拖进地狱。” 青行灯提醒着: “按照盟约规定的细则,合作将进行到第三步,你必须先给我安排好千人以上的祭品。” “或者,有着极高灵力的猎物,抵消千人份的祭品,也可。” “否则,我不会为此发动畏······要打开四方之门,把大面积的空间拖进地狱,对于我也是极为费力的。” 青行灯是传说之中,与地狱有关的妖怪。 传闻她召集人讲百物语的传说,完成收集100个灵异故事的仪式,会以微小的力量集聚众人之力化为巨大的能量。 这力量能够颠覆破坏阴阳之间的戒律,开启人间和阴间的大门。 所有参与游戏的人都将被拉入鬼门,带进地狱。 所以在东瀛传说中,青行灯被称为比较危险的妖怪。 东瀛认为鬼是神的分支,所以把、妖怪、妖精、精灵统一叫做妖怪。 从某方面讲,可以做到开启四方之门,抵达地狱,这其实也是神话之中的权柄。 就这方面来说,青行灯更接近恶神。 幻影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数目有点多,需要些时间,我会分批给你送来的。” 青行灯露出一抹由衷的微笑,妖异动人。 第四十三章未来的可能性 天空中下着那种细细的、冷冷的雨。 刚穿过洞然敞开的大门,便有潮湿的花草香气将她拥裹起来。 【这里是······】 意识渐渐苏醒,身体依旧在一步一步向前。 每一步踏出,身前的鹅卵石小径,就自行延展一段。 视线的尽头,有着空白,正迅速被从脚下为止的景物,渲染、描白,勾勒出庭院的景致。 樱树叶、梅树叶,还有猫眼草及多罗树、枫树的新绿,被雨水濡湿后,发出暗淡的光。 龙牙草、五凤草、酸浆草、银钱花……这些花草此一丛彼一簇,芊蔚繁茂,长满庭院。 【这是哪里?】 纱织发出了声音。 这时,意识已经苏醒了大半。 朦朦胧胧间,她遵循着直觉,向着前方继续前行。 似乎,有什么,在前方呼唤着她。 修剪得恰到好处的花草,在行人经过的道旁,并不显得杂乱。 很有层次感与那种清新的美感。 纱织已经确信,自己从未曾来到过这样的地方。 裙裾之下,并非木屐,却似是绣花鞋,样式前所未见。 身上穿着的,也并非此处的服饰,倒有些宫廷的华丽质感。 想不起来何时来到这里,为何穿着这身广袖流仙裙。 “这是梦!” 一念既出,灵光一闪,她恍然大悟。 意识全部苏醒,真正在这个梦境中苏醒。 “我已经从普通的梦境,跳入预知梦了。” 梦境是无比神秘的地方。 往日模糊的记忆,深藏心底的情绪,白日刹那消逝的灵感,以及某些冥冥之中微妙信息的干扰,在此混杂一处,交织成种种梦境。 灵感高者,或在梦中获得苦思冥想而不得的答案,适宜成为艺术家。 如纱织这般先天灵感极高,后天又勤加锻炼之人,以其持有的灵视,将能沟通阴阳,捕捉到某些一闪而逝的片段。 以此,达成【梦见】。 半是天赋,半是努力。 以极高准确率,冠绝当代,可堪自傲。 普通梦境仅仅是放松,灵感形成的梦境,才是她真正需要探索的领域。 在这里,往往彰显重要的线索。 蒙蒙细雨,望去宛似雾霭一般。 比针尖还细、比绢丝更软,无声地落在花草树木上,也沾湿了她的衣裳、头发。 经过一树繁茂的樱花之下,千百枝头之下,绚丽的花瓣,散漫一地。 入眼望去,空中数十片粉色,悄然零落,匀速,寂静。 落在地上,听去无声。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这样一句水墨的诗文,以正楷字体,一字一字地,缓缓在空中浮现。 随即,同样一字一字地消失。 整个人仿佛置身在一副画面之中。 “树下的人在看风景,自己也成了风景,这寓意也不错。” 纱织很有艺术修养。 此地主人这样的精心设计细节,她并不觉得冒犯,反倒觉得很有意境。 按照诗句所写,还有方才的题诗,她就是画中人,而这里就是画中天地。 尽管仅仅是梦,但这样的梦,也可谓极美了。 沿途一步一景,庭院之中处处都是美景,未曾欣赏过的她,几度驻足观赏庭院。 移步经一处,忽然听到前方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有一女子,穿着淡紫色唐装,缓缓走来。 气韵朦胧如雨雾一般,仿佛融入了此处。 明明不见她步伐多快,却很快由远及近,飘然而至。 淡紫衣女子伫立在她面前,俯身行礼,神情安详平静: “夫人,欢饮您再次到来。”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如诉如慕,婉转之中,带着不真实的幻感。 【再次?】 【我明明是初次······这是梦见了未来某个时候吗?】 纱织刚刚想问,便知机止住。 此时绝对不可问出口。 一旦问出,梦境立刻就会中断。 有过许多次经验的她,知道这尚且并非未来,而是一种未来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未来我或许会来到这样的庭院。” 想到这里,她暗暗心惊。 并非因为景物而心惊,而是这处一草一木,都隐含着隐晦的力量。 先前不曾察觉,但自这女子出现后,似乎加入了某种元素,梦境显现得更加真实、活泼了许多。 颜色更为鲜艳、明丽,细节之处也可以感知到了。 这片庭院,一草一木,连同空气中,都有着光在跳跃,在欢腾。 那光,满满的都是力量。 身体里流淌着更强的力量,比她本身的力量何止强了三四倍。 “未来的我,竟然能强到这种程度吗?” 纱织越发感觉到迷惑。 这样的力量,并非没有看见过。 在灵脉力量加持下,丈夫法清院越也曾短暂拥有这样的力量。 可以媲美一些低位的神灵······ 女子微微垂首致意,移步在前引路。 步伐很美,很有气质,每一步都规划整齐,简直就像是从宫里走出的女官。 “莫非这是某处神宫所在?” 凡俗是不应存在这样特殊的领域的。 神力与人的灵力,以及地脉的力量,都有着独特的灵韵,断然不会认错。 这灵韵独属于神力,夹杂着某些熟悉的气息。 只是一时未能回想起来。 女子将她领到一处宽大的房间前,正对着庭院,门户大开。 眼前豁然开朗,明亮清朗的月光倾泻而下,微风吹面而来,花香肆意弥漫。 “您来了。” 奇怪的是,满满的月光之下,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 这是月夜吗? 这清澈明朗的光,照得如同白昼。 抬头望去,光明遮蔽了眼睛,却没有看见天空。 只有淡白色的光明,形成了天穹,分隔了内外。 “好久不见了,妈妈。” 这个声音温和,这次听清楚了,是自房间中传出。 “神人分野,每次见面都不容易。” 月光之下,身披光明的身影自其中走出。 他的声音像是水流潺潺涌动,细碎的水珠坠落在湖面上。 一言一行,都隐含着令人震撼的强大力量。 如果是他愿意,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能化作强大的言灵吧。 木质的房屋廊下,光影参差不齐。 周围有着高耸入云的金树,树干上有着斑驳的痕迹。 人影终于走近,身上的光明逐渐收敛起来,显露出真容。 正是她亲生的孩子,只是面貌上更加成熟,身形也高挑了些。 “妈妈,我心里有些不安,不知能不能顺利。” “请您为我占验下,此行吉凶如何。” 梦境到此破碎。 纱织自梦中惊醒,仰面坐起,又惊又喜。 “这次的梦里,那孩子已经成为神灵了啊!” 第四十四章大人的责任 仰面坐起后,没有打开灯。 就着黑暗与寂静,纱织默默地冥想着,一点一滴,回忆着先前梦境的细节。 仅仅是这短短时间里,记忆就宛如手中倾泻的细沙,悄然流逝了些许。 依靠着回忆,尽可能记住更多有价值的细节。 大约过了五分钟后,光洁的额头上,密布一层细小的汗珠,淡薄丝滑的单衣,也被汗水打湿。 微微气喘,她有些吃力地打开台灯。 橘黄色的柔和灯光,照亮了房间。 休息了阵,恢复了些体力,她坚持着披上衣服。 有些事,还是要去商议下的。 属于家主的书房,桃心木的厚重大门,微微敞开着,光明自其中透出。 隐隐有着声音,自其中传出。 纱织听到熟悉的女声,带着明显的愠怒: “越,你在想什么?!我绝不能同意!” “莳子,相信我,我会照看好他们。” “不可以,这太危险了!” 神代莳子,那个家世很好的女人。 真是羡慕啊,神代家历代单传,如今只有她一个正经继承者。 她嫁进来,神代家就正式并入法清院。 纱织心里酸了下,有些顾盼自怜之感。 【幸好,我还有个孩子。】 【清桑继承我的容貌,会受到许多女孩子的欢迎。】 【即便神代家的女儿生下的注定继承人,但将本家发扬光大的,终究还是我的儿子。】 若论继承人,男子天然就比女子优越。 女子一生才能生育几次? 男子做继承者,只要愿意,子嗣几乎没有上限。 【莳子,你到底输了······雅诗那孩子,最后还不是······】 想到这里,纱织的心情没来由有些小雀跃。 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时。 那个时候,她可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位于雨宫学园学生会顶端。 要不是后来遇到了越,引领她进入了更加波澜壮阔的世界,她或许现在已经自东大毕业了吧。 也许会去从事律政行业,她曾经也有过做个律政女王的打算呢! “越,莳子,你们在争执什么?” 轻轻地敲了敲门,二人的争执声立即停了下来。 莳子没有梳洗,披散着长发,面色愠怒,双手环抱,正怒视着坐在书桌前的法清院越。 见到纱织进来,她收敛起怒容,但依旧面色不愉,只是冲着纱织点了点头。 尽管以前一直有些小摩擦,但如今都已为人母,彼此见面了面子上的和气还是有的。 “纱织,你来的正好,越打算把雅诗还有清君卷进危险的事情里。” 越皱着眉,沉声解释着: “这件事并没有太大危险,况且,他们一直以来都被保护得太好了,也是时候经历些突发情况。” “趁着我们都还在的时候,还可以扶一把,看看他们的应变。” “不然,将来即便将本家交到两个孩子手上,家臣们也未必认可,要坐稳位子,也不仅仅看阴术之上的造诣呀!” 莳子背过身去,不听解释。 “平时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忍,唯独你拿孩子冒险,我绝对不能忍!” “总之,这件事,我说不行,那就不行!” 莳子也是动了真怒,几乎口不择言: “你不要以为我不清楚你跟青木的事······” 越立刻出口打断了她: “够了!你说过的,不会再提的!” 莳子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那件事确实是横在两人之间的一根裂痕。 神代莳子,在她还没有改姓叫做法清院莳子之前,是有些大小姐脾气的。 那个时候,青木与越之间,曾有过一段感情。 事实上,法清院越这个人,从小到大,就没有缺少过女人缘。 只不过其他女人,都不能进家里,青木却本身就是家里人。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前因后果也不复杂,无非是大少爷与侍女懵懂地青涩恋情而已。 纱织默默地听着两人的拌嘴,没有插入的想法。 这件事,她知道的结果,就是青木曾诞下一个孩子。 万幸,是女婴,而且没有才能。 这样也好,可以在家族照顾下,平平安安地渡过普通人的生活。 其实越的风流情债远不止这一桩,他其实还是有不少其他子嗣。 但很可惜,有才能的,仅仅只有二人而已。 没有才能,在族里就无人会重视,终究是不得进入核心。 也因为这样,纱织才勉强可以容忍。 气氛有些凝重,隐隐有着硝烟气息。 纱织轻轻咳嗽了下,随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青行灯毕竟是大妖怪,我觉得不可掉以轻心。” 越很重视她的意见: “纱织看见了什么?” “我曾看见池子,清澈的水面,下面有着大大小小的珠子,每一个珠子,都有着几十人份的灵力。” “池水半透明,透着白光,大约有三尺见方。” 纱织面色有些沉重: “她在为蜕变做准备。” “高天原接纳了玉藻前,却没有接纳她的意思,她必须另辟蹊径。” “没有人会为她建立神社的!” 越这么回答着: “没有祭祀她的神社,她就始终只是妖怪,不能成神。” “神道厅对这方面很严格,几乎没有空子可钻。” 纱织回忆着某些片段: “我试着对她的计划进行预见。” “经过多次尝试,她的力量逐渐开始抗拒,但在家族灵脉的庇护下,我还是窥探到了足够多的信息。” “她的计划很明确了。” 纱织描述了她在各种预见中所见所闻。 青行灯从很久之前,就有有打造百鬼夜行的计划。 因此在搜集各种怪谈,以及超凡材料,创造合格的半妖下属。 所谓百鬼夜行,是虚指。 麾下妖怪,越多越好,越强越好。 百物组就是这样的组织,其中每一个正式组员,都是妖怪。 它们的畏,将汇聚到身为百鬼之主的青行灯身上,加强她的畏。 “仅仅是原先的百物组,规模尚可,但在如今的时代,不少妖怪的畏都在消退,对她的支持力度下降。” “因此,为扩大下属数目,才会采取那样的手段,诱骗心志不坚的普通人堕落为妖。” “这的确是一种好手段,只是死亡率实在是太高了。” 纱织叹息着。 梦中窥见了许多转化失败的场面。 广撒网,与精培育两者结合。 黒冢组就是广撒网的部分,干部人人都有植入身体的妖怪组织,可以不同程度妖化。 妖化程度足够高,可以蜕变为“半妖”。 从一种种族,转变为另一种种族,哪怕是形态相近的,也是很难的。 从人到半妖,那被妖力污染扭曲的,不光是身体,还有灵魂与心智。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撑过变化,成为介于人与妖之间的半妖。 这样的半妖,同样具备了妖力,有着一定的畏。 吸取半妖成为百物组的成员后,成员质量下降,但数目增加了数倍。 “”这的确可以加强青行灯的力量。” 越点点头。 尽管彼此立场相对,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做法确实可圈可点。 转化半妖,扩大规模,就百物组而言,整体力量上升,确实可行。 “只是这样,也仅仅是略微增长而已,并不能质变。” 从大妖怪的下限,到大妖怪的巅峰,起码有着十倍力量的差距。 这样的小打小闹,远不足以弥补。 “”青行灯改良了古法,创造了妖化仪式,可将半妖转变为真正的妖怪。” “化妖池,融化了大量妖怪的血与灵,半妖只要饮下池水,熬过残破妖魂的洗礼,就可以转化成真正妖怪。” “其中精英,更是每个都与都市怪谈融合。” “它们在有意识地传播塑造新的物语,借此获得新的力量源泉。” 越沉吟了起来。 莳子转过身来,气已经消减了几分: “不够的吧,现在都市物语,一篇才多少人知道,就算知道,一年才提起几次?” “这样的素材,根本不够诞生新的妖怪。” “要是随便几个人编出的故事,就能诞生妖怪,我们的世界,岂不是遍地是妖,处处灵异?” 即便是这样世界,妖怪的诞生,也是非常苛刻的。 每一个妖怪,都必然有其根源,也就是对应某种力量。 比如雪女力量的来源,就有对雪这种自然现象的恐惧与崇拜,当然也暗含了对不忠男子的告诫。 畏的来源,就是人心。 妖怪诞生,源于人性。 没有经历长久且稳定的的传唱,以及各种机缘巧合,是不可能诞生新的妖怪或者神灵的。 重点在于稳定。 哪怕一个故事,今天就被全东瀛人都知道,过亿人知晓,也断不可能诞生妖怪。 它更需要稳定,在足够热度的口口相传下,或十几年,或上百年,最后才会在东瀛某个角落里诞生。 畏惧,积累,稳定,巧合,缺一不可。 这就是“缘”。 诞生妖怪,需要畏,在缘全部凑齐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诞生。 比如,据说最初第一只雪女,就是丈夫被外来的女人骗走,自己被抛弃的可怜女人。 她在无意间,似乎是满足了物语之中雪女的所有“缘结”。 独自进入深山,经历了外人难以得知的经历后,再次出现时,她就已经是真正的雪女。 先有畏,再有妖怪,而不是反过来。 整体东瀛人的畏,其力量是有限的,因此限制着妖怪的数目。 即便是脱胎于物语,已经成型的妖怪族群,在畏不足的情况下,繁衍也是艰难。 “的确很少,靠着这种办法,传播新的物语,就算走遍东瀛所有城市,十年内也未必能诞生一百个新生妖怪。” “只是,如果她有灵脉呢?” 若是有灵脉的话,那就可以解释了吧。 “天下水文图谱,每隔几十年,就会有微妙变化。” “众所周知,火山爆发、板块移动、洪水、地震,统统都是会影响地气流动的。” 法清院越仿佛把握了某个脉络,眼神越来越明亮: “在这样的情况下,偶尔会因为灵脉的细微变动,导致野外有着细微孱弱的灵脉支流出现。” “这种情况,每隔十几二十几年,总是时有发生。” “有些游历的阴阳师,常年在外考察风水,就是寄希望于碰大运,占据这样的无主灵脉,建立自己的家系。” “如果是这样,就可以理解了,她应当发现了不在神道厅记录内的新生灵脉。” “难怪这些年,百物组的动静越发频繁,想来,她应该是积累不少了。” 越拉开桃木办公桌下方的抽屉,从其中拿出一份文件袋,抽出一叠文件档案。 档案上都贴着黑白相片,是一个个已经确认始终的名单。 “我毕竟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家督,有人瞒着我做了不少事情,我其实是心里有数的。” 他的声音平淡,但熟悉他的二女,还是可以察觉那微妙的情绪变化。 “真是没有想到,我的兄长竟然会做下这种事情。” 有着几分沉重,更多的是压抑的痛苦。 “兄弟之间,难道就不能和睦相处吗?” “我总以为,兄长是可以理解我的。” 他自言自语着,好似在说给自己听,但又好似意有所指。 “同为兄弟,生下来不久,就要确定地位,却只有一人继承爵位,其他人就要打发出门,成为分家。” “分家就是千好万好,又哪有这个位置好呢?” “可爵位只有一人,也只能一人,因此必须是最有才能者继承。” “我是作为继承者,从生下来开始,就经历特殊培养的。” “无论是权谋、兵事、话术、礼仪,社交······从来都是最严苛标准教育,我也必须做到最好!” “兄长大人,他固然也有家学渊源,但毕竟不是专门培养家主的教育,就算后来辛苦学习,有些方面还是有不少疏漏啊!” “如果他不是我的亲兄长就好了·······” 无声地叹息过后,法清院越手中的档案袋,冒出火苗,无风自燃。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事情就不是你说停止就可以。” “这次事情,我不希望伤害到孩子。” 莳子的话冷冷地撂下一句,就自顾自走出了大门。 纱织让开了门口。 擦身而过时,她顿了顿,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低地说着: “孩子们不会有事的,对吧?” 不经意间,流露出那浓浓的关切。 “是,他们会好好地。” 纱织笑着应答: “这是大人们之间的事情,就由大人们解决吧。” 少年人们,在这样的青涩岁月里,就该好好享受属于他们的青春日常。 本来,也不该让他们过早地牵扯进属于大人的黑暗里。 这就是,属于大人们的倔强,与关爱吧。 第四十五章议事厅 夜空之上,景色独好。 可以清晰得看见,东方的地平线上,逐渐升起一抹鱼肚白。 光明映照在云层之间,一片静谧。 呼啸的风,卷动气流,汽车的引擎盖,发出微微的颤动。 “要着陆了,抓紧!” 叮嘱着身侧的少女,随后,一短暂的失重,让身体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感。 着陆在松软的滩涂之上,火车已经恢复了正常。 “好了好啦,不要勒得这么紧。” 安抚地拍了拍紧紧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白嫩胳膊,洛清示意她赶紧松开。 没有坐过飞机的彩香,害怕地紧闭着双眼,几滴泪水含着。 手上的劲力却很大,整个人都仿佛树袋熊一样,紧紧攀附在他身上。 “对……对不起……” 睁开眼睛后,少女脸色绯红,松开了手臂后,连忙鞠躬道歉。 长及腰部的头发,有一缕扫在脸上,微微有些生疼。 “你……” 洛清欲言又止: “其实不用这么客气的……唉,算了!” 这个国度的各种礼仪就是繁琐,劝也是没有用的。 于是顺手在她头上轻轻摸了一把,柔顺光滑,手感不错。 “走了。” “哎哎哎,怎么这样啊!” “头不可以乱碰的!” 少女明显对这种像是对待小孩子的方式很羞愤。 几颗黯淡的晨星,摇摇欲坠,悬挂在天外。 肩并肩走在柏油路上,两旁繁茂的绿化树林间,坐落着古意盎然的仿唐建筑。 间或有一二羽翼鲜艳的鸟儿,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枝头上一步一步跳跃着。 见到人靠近,眨了眨眼,扑棱几下,迅速飞开,跑到另一边去。 树林间,不知有多少这样的鸟儿。 一只只,有的在唱着婉转的歌谣,有的在啄食嫩绿的黄芽,有的在清理着彼此的羽翼……更多的,却是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二人。 此处已经进入到族地的结界内,这大量的鸟雀,都是隶属于家族的式神。 其数或数以万计,也未可知。 一旦非许可者潜入,首先就要面对这些无处不在的视线。 临近大宅时,远远就见到有人伫立在晨光之中。 青木麻衣发髻高绾,穿着修身的女士西装,双手整齐地叠在小腹处,似是等候已久。 待洛清走近时,她弯腰行礼: “清少爷,老爷正在议事厅,二夫人在等您。” 接着,她转向有些局促不安的彩香,略微有些严厉的眼神扫过。 似乎注意到少年隐隐的回护意味,她并没有责罚。 只是顿了顿,就听见她平稳而疏离的声音: “木花开小姐,您的师范交代你,每周有三天课程,每次两个小时。” “你的剑道虽有基础,但本家的剑术深奥,却并非朝夕可成,还请不要辜负机会才是。” 交待完这些,她侧身让开了道路。 身后,沉重的长铁门缓缓向两边拉开。 洛清没有与她多交流的意思,只是沉默着。 凝重的气氛,让本想说话的彩香,噎住了。 左右打量着,她始终还是觉得不回答很没有礼数。 “谢谢。” 经过她的时候,少女停下脚步,鞠躬道谢。 然后,立即拔腿就跑,小步赶上面色平淡的少年。 “为什么?” 待走出很远后,少女有些冒失地问出。 随即又是鞠躬道歉: “对不起,如果……是不能说的……”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脚步不停顿,少年这么回复。 “她是我父亲的情人,去年才爆出来,我居然还有个妹妹。 我母亲跟她关系闹得有点僵,让我这两年不要给她好脸色。” “额……呵呵……” 彩香有些尴尬地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对了,今天我可能赶不上上课时间,你去替我请个假吧。” 望了望天色,洛清善意地提醒着: “如果你赶时间,可以借一辆单车,这样会比较快些。” 彩香的家,距离学校这里还是有些距离。 有单车也需要十五分钟,如果徒步,那真是有点远。 “谢谢你,清秋院君。” 送走了少女之后,身后传来母亲纱织的声音: “很认真的孩子,也很努力。” “吃过苦,也懂得珍惜,这样的女孩,将来肯定是顾家的。” 转过身,洛清就见着母亲身后带着几人,似乎正要出门。 “您要去哪里?” “我要去供奉神剑的庙堂看看。” 晨间,她站在光影的分界线中,注视着眼前的少年,感叹着: “清酱,这次见你,你身上的光更明显了。” 一层朦胧的柔和光明,自内透出,豪光蒙在体表,宛如玉石。 “妈妈,我这次回来……” 纱织伸手止住了他的话: “不必多说,你的来意我们都知道。” “去议事厅听听吧,你父亲就在那里。” 议事厅。 宽敞的庭院,修剪整齐的嘉木,有着清泉流响。 古典的和风房间里,众人正分列而坐。 家主位居主位,左手侧是家老一排,右手侧是新生代年轻人。 雅诗单独跪坐在法清院越右后方。 这是继承人待遇。 洛清从房间一侧绕行,经过她时,胳膊悄悄蹭了下妹妹。 在她不明所以的眼神中,悄然塞过一团纸条。 借着父亲高大威严的身躯,她悄悄展开了纸团,翻看着上面凌乱的字迹。 家老之中,果然有人对宫平的话题,展开了议题。 一方坚持要严惩,甚至要视为叛逆。 年轻人话语权不多,但多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不同角度,维护宫平。 过往积累的良好形象,这时候帮到了他。 家老内部,也有不同意见。 双方很激烈,爆发了冲突。 作为家主的法清院越,并没有急着表态。 他看得清大势,自然明白阴阳道几乎与妖怪是共生的局面。 奈何历史上曾经的传统太过于顽固。 过了一阵,女儿凑在他耳畔说了句: “红叶姑娘已经怀了身孕。” “上个月才发现的。” ——这是红叶的原话。 原本打算给宫平一个惊喜,不过这时候抛出来,也是无奈之举。 到她这种地步的大妖怪,是可以选择是否生育的。 腹中这个孩子,如果要选择降生,将拖累她相当一部分力量,并且是永久性地损失。 既然已经决定生下孩子,那么这个意义就大不相同。 红叶的诚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如果这都不能相容,那就实在是迫人太甚。 法清院越情绪激荡,手中挥舞的白纸扇,啪的一下断裂了。 第四十六章以后也要开心 突发事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暂时中止诸位先休息两分钟吧!” 法清院越起身,离开房间。 临行时,他以眼神示意一双儿女。 二人随后起身,前后离开。 “真是决绝啊!” “宁可损失一两成的力量,也要生下来。” 方一来到院中,就听着父亲感叹的声音: “如此一来,道义就在她那里了。” “本家竟沦落为坏人了吗?” 随即听见少女的声音,如溪流缓缓流淌: “您早就知晓这件事吗?” “宫平的父亲拜托过。” 越站在庭院里,面对着东方的早霞,双手背负在身后。 “爱真是不可思议的咒啊!” “万事万物之间,无不充满着咒,而爱,无疑是其中最强的咒。” “它能让男女发昏,失去冷静,不复从容,犯下重大的错误。” “它也能让怯者变勇,弱者坚强,挖掘出不可思议的潜能。” “如果说,咒术是以力驾驭万物,改变万事,那么爱就是让人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静谧的空气中,漂浮着他深沉的声音。 少年少女垂手一旁,恭敬地聆听着教诲。 “这种咒,无需灵力,也不需要修行,人人无师自通。” “爱是建立在人心中,阴阳所不测,易数所不演。” “慎重它,珍惜它,这是我对你们的告诫。” 少年与少女,若有所思,随后点头应是。 情与爱,确实令人冲动,失去理智。 越也是心有所感,才借此机会,劝告两个儿女。 平心而论,他是不希望自己的儿女沦落到红叶那种境地的。 连大妖的体面都不要了,竟然做出“奉子成婚”的事情,难道这不是昏了头? 宫平就有那么好? 我看着就很一般嘛! 还不如我家这小子! “你们去请河口,山田,风魔三位家老过来。” 越也比较头痛,但不能让他一人头痛。 议事厅里,众多阴阳师小声地议论着,交头接耳。 关于这件事的始末,逐渐在口口之间流传起来。 年轻人大多数是对美好的爱恋抱有期待,上了年纪的老人就考虑得更加周全复杂。 各种观点,在不断地交流着。 “小仓君,这次涉及到您的儿子,难道您不说些什么?” 宫平本人并未到场,因此他的父亲小仓义政,就成为了场中的焦点。 身穿深灰色和服的小仓义政,跪坐在席上,闭目冥思,紧紧抿着唇,只是一言不发。 每当有人试图询问一手消息,就会感受到他身侧传来的超级低气压。 “小仓义政,大家都很好奇。” “是啊,是啊!” “就给大家一个解释吧!” 即便如此,依旧有着人起哄,逼迫着他 这个梳着整齐头发,打着发胶,看起来很有气派的老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威猛的眼神,带着煞气,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众人。 随后,他面上肌肉跳了跳,皮笑肉不笑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鄙人,稍后,会,解释!” 说完这些,就再度闭上双目,任凭众人在如何起哄,也不再搭理。 少年少女走入房间,悄悄叫出了几位家老。 随后雅诗又去而复返,再度点名数人,都是各分家之中的年轻人,一同出去。 再之后的事情,就与他们无关了。 隔着纸门,依稀可以听见他们的争执声。 首先是小仓义政的声音。 他带着几分沉痛: “因为犬子的事情,连累家族蒙羞,鄙人心有愧疚,在此请辞,请准许放弃一切职务。” “何至于此啊!” “小仓君,这也不能全怪你,当初的决定我们也是都有份。” 几名重臣都在劝着。 “不错,请辞之事,不用再提,还是想想如何应对才是!” 关于应对方案,很快就又有了纷争。 渐渐地,他们似乎走得远了,声音听着不太真切。 “······将成为我们与妖怪的缓冲·······” “红叶本身就是极为凶悍的鬼之首领,又控制了土蜘蛛的部族,贸然与之为敌,恐怕并非智者所为!” “要知道,怀有身孕的母兽,往往是最警惕的,这时候千万不能做出过火的事情啊!” “只能如此了,这种情况下,不小心的话,会导致双方开战,这个责任谁愿意背呢?家主愿意吗?” “那就,谁原意承担开战的责任,再提议此事吧。” 再之后,就听不到了。 洛清想起忙活了一夜的事情,从怀中,取出一个炮制好的桃符。 桃符是他仓促赶工,不过用料都是上好,浸泡过蕴含灵力的液体。 贴身存放了许多时,依旧有着体温。 尚未干透的某种图层上,依稀有着清光流淌着。 “这是以前的承诺,现在给你。” 少女轻轻地眨着眼睛,好似春天般温润的眼神之中,温和湿润,隐隐有着水光。 “嗯。” 轻轻应了一声,低不可闻。 她低下头来,露出一截白天鹅般细嫩柔美的颈。 “想不到,兄长竟然还记得呢!” “那就,请兄长大人替我换上吧。” 她的声音很轻,似乎带着鼻音,是哭了吗? 少女纤细的心情,身为男子的他,还是难以猜测。 当下伸出手来,用手自衣裳之间,挑出一段红绳,将胸口戴着的星星解下。 “这个星星图样的,不是第一次试作的护符?” 洛清从记忆的角落里,回忆起这个做工很粗糙,且早已失去效力的护身符。 “嗯,这是兄长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少女的声音出奇地柔婉。 “你还真是念旧,我记得小时候,就连打碎的碗,你都要好好整理。” 洛清对少女这种不为人知的小爱好,还是有所了解。 “才不是,不好好存放的话,就会变成付丧神的哦!” 也是有着老物件弃而不用,九十九年化成付丧神这种奇特妖怪的传说。 “有那么轻松就变成妖怪,东瀛早遍地是妖怪了,没有特殊的缘,是办不到的吧!” “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寄托了哀思的老物件,被抛弃的怨念徘徊,积累多了,或许某家的锅碗瓢盆就会作祟的!” 少女嘴硬着,勉强为自己辩解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洛清笑了起来,很灿烂。 从小时候跟在他身边的小萝莉,现在终于也成长为少女了。 见证了她的成长,如今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你喜欢就好。” 给她换上新的护符,佩戴好。 洛清拉开了这处单间的纸门,让外面的晨光进入其中。 阳光洋溢在房间里,梳着姬发式的少女,长发及地,静静地跪坐在原地。 面颊两侧,细长的刘海,柔顺地垂下。 前额齐眉的短刘海霞,一双细眉,静看如远山之黛。 恬静的浅笑,更仿佛让房间都明丽几分。 就连这晨光,都被她的光彩压下。 沉静美好的气息,仿佛就是自物语之中,走出的名门大小姐。 这瞬时的光彩照人,几让人联想到“嫩竹的辉夜姬”。 想来,也不过如此。 “虽然说得有点早了,但先提前祝福你生日快乐。” “今后,也请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永远没有忧愁啊!” 说出了上面这样的话。 这也是他作为兄长,对妹妹的祝福。 这个笑容,值得他一生来守护。 第四十七章落幕 连续下了几日的阴雨,今日终于放晴。 天色蔚蓝清澈,几缕飘逸的云,飘在天际。 “红叶事件”,已经尘埃落定。 洛清再度找到宫平,二人就坐在雕花木栏边上,席地而坐。 几步之外,就是清澈激荡的瀑布,泛着白花花的泡沫。 “这次我没帮上忙,幸好你没事。” 洛清先给他倒了酒。 “没关系,我知道你说不上话。” 家族里面论资排辈,也是很严重。 新人话语权并不充足,哪怕是洛清也是一样。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心意。” 宫平接过酒瓶,正要为洛清满上,一双纤细的素手,抢了过去。 “我替宫平敬你。” 她侧过身,斟满一杯,递了过来。 “谢谢您。” 红叶敬酒之后,这么感谢着。 “红叶小姐不必客气,宫平是我的朋友。” 微微低头示意,洛清接过酒杯,抿了一口。 时值清晨,树叶和草叶湿漉漉的,空气清凉。 瀑布附近,些许水丝,自上方顺风而下,洋洋洒洒,别有意境。 就着这样的环境,饮上度数不高的甜酒,很快两人之间就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对你的惩罚实在是不痛不痒,简直等于放假了,要好好感谢红叶小姐的牺牲啊!” 两未来年内禁止参与族会,在外游历,就是最终的处理结果。 说是游历,其实就是放假。 “我与红叶,不分彼此。” 说着这样甜蜜的情话,就连红叶也禁受不住,悄悄退开去了。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这可是整整两年休憩时间,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的吧?” 洛清这么关心着。 “我的话,大概会试着研读古代文献吧。” 宫平沉思着: “古法的阴阳术发展至今,已经有不少被淘汰掉,但也有不少精深的术式传下。” “修成这部分术法,想必我的实力也会迅速增长吧!” “不过,我想知道,你现在的进境如何?” 席间,宫平的眼神猛地锐利起来,盯着洛清: “清,红叶跟我提起,你的气息变化很明显。” “莫非,你已经迈过了门槛?” 他很认真地请求着: “能否为我演示一番?” “前面的风景是怎么样的呢?” 没有说话,洛清举杯饮着。 背后一圈银色光明显现,将整个人笼罩其中。 感受着那皎洁的光明中,深沉纯净的气机。 宫平屏住了呼吸,随即深深地长叹: “你已经是真正的大阴阳师了。” 持续了三五秒后,光明向内敛去。 洛清只是自斟自饮,举在手中: “只是近似而已,其实并非等同。” 宫平并不理解,洛清解释着: “这不是大阴阳师的路,非要说,或许是真君之路吧。” 因为是继承真君的衣钵而来。 “真君之路······是了,你的气息很纯净。” 宫平若有所思地点头,单手托着下巴: “以前不觉得,现在想想,与清桑你的气息相比,其他人都显得污浊了。” “岂能不浊?” 洛清嗤笑一声,点拨他: “我问你啊,所谓阴阳道的秘咒,为何其中有梵文原版?” “不仅有梵文,就连阴阳道的典籍,也多有其他各教思想掺杂其中。” “根本典籍尚不统一,术法更是东拼七凑,这样嫁接而成的教法,能没有问题吗?” “近代阴阳道,已经极力做出切割,将道法纯化,但沉淀时间太短,要清洗这些烙印,还需要很多努力。” “根基上就不纯,依法修成的大阴阳师之境,如何不显得驳杂不堪?” 宫平恍然大悟,随即重重点头: “的确,外道法门,流毒无穷啊!” “我听这话,如拨云见月,真的看见前路了!” 清秋院家,族地。 “真是难看啊!” 法清院越,望着下方,面寒如霜。 只穿着身单薄的衣衫的男人,面色惨淡如纸,再不复往,跪倒在鸟居的台阶下。 他的身后,另有几人,同样跪着,只是都已经头颅耷拉着,失去了气息。 “为什么要背叛?” 法清院越对着自己血脉上的兄长问着。 “这重要吗?” “这不重要,但你不同,我想听听你背叛的理由。” 法清院越语气有几分沉重: “是我苛待你,还是不尊重你?” 下方的男人惨笑着: “我就是不服,为什么你是家主!” “我想赢你一次!” 法清院越沉默。 “你很有才能,也有功绩,但本家也给予奖励。 单是你个人名下,就有4%的股份,这很不少了。” 无言过后,他只是重复着: “我就是想赢你一次!” “你还有其他遗言吗?” “有!” “切腹太痛了,给我白酒!” 一切都如他所愿,很快,就有人给他送上了酒水。 痛饮白酒之后,男人面有红晕,他环视着周围。 “可惜,可惜,没有看见铃音穿上白无垢!” 法清院越面色不变,只是承诺着: “你死了,不牵连她!” “我会照顾他,替你送她出嫁。”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兄长。” 久违地听到这个称呼,让他眼神一亮,目中有着光彩。 干涩的嘴唇嗫嚅了几下,他勉强点头,感谢着: “谢谢你,不计前嫌。” 毒酒很快发作,很快,他就捂住腹部,面部强烈扭曲。 张开嘴巴,仿佛要呼喊。 可惜这时,痛到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体弯曲、佝偻,狼狈地躺倒在地,浑身痉挛。 最后,他大口大口呕出污血。 终于失去了意识。 很快一切又重归于寂静。 空气中,渐渐飘荡起铁锈味。 “闹出手足相残的惨剧,我做人是不是太失败了一点?” 心绪有些激荡的家主,问着身侧几名穿着狩衣的家臣。 亲眼目睹全程,眼睁睁看着数名叛逆被处决在眼前 众人都是心绪难平,一时无人回应。 “原来你们也是这么觉得的啊!” 越心里面就有数了。 “不是的,家主大人,您只是太过于仁慈了一些。” 有人恢复了情绪,说着实话。 “只是有时候,过度的仁慈却反而害了他们。” “如果您不给他希望,不放任至今,想必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吧……” 第四十八章谁在害我 宫平家。 红叶穿着一身修身长裙,盘着妇人发髻,和宫平盘坐在桌前。 她抚摸着小腹,面上有着母性的光辉。 “宫平,你希望我们的孩子,是人类还是半妖呢?” “如果希望是半妖,我会以妖怪的身份诞下他或者她。” “如果希望是人,就有些难度。” “青行灯曾经趁你不备,下过很危险的咒,如果不趁此机会摆脱,恐怕再也不会遇到更好的机会了吧?” 宫平神情很有些慎重,因为接下来要进行的,确实有些危险。 “没有关系的,宫平对我的爱,时时刻刻都填充着我胸膛……我的人性已经日渐压过妖性。” “随着你我血脉化为结晶,这种孕育新生的感觉,极大地引发了我的母性一面。” 她轻柔地抚摸着平坦的小腹,轻声细语: “属于我的畏,也有母性妖怪的成分,如果放任不管的话,诞下的会是完全的妖怪吧。” 妖怪皆因畏而生,说到底形象最初皆来自于想象。 先有这畏,再有妖怪,而非相反。 因而可以从妖怪的诞生根源之中,判断它们对应的妖性。 “半妖经常有易怒暴躁的性格,特定日子也会有失去妖力的弊端,而且很少能活得比人类长久。” “果然,如果要为儿女负责的话,还是选择让他们作为人类来到世上吧!” 这毕竟是人类主导的文明。 “嗯,那么,请宫平君为我守护。” “我将全力镇压畏,剔除其中的阴晦。” 她坐直着身姿,缓缓闭上双眸,气息渐渐若有若无。 宫平郑重的点头,退到一旁。 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镌刻着各式各样的咒文。 随着他嘴唇无声开合,咒文之上渐渐发烫,出现光明。 四面八方的零散流光,沿着咒文脉络,形成整体构筑。 汇聚于中心支处,自天花板上的法阵中央,聚焦一处。 “噗”地一下,淡白色半透明的火焰,凭空点燃。 下方,盘坐着的红叶,周身涌动着水波一样的涟漪。 渐渐有水流声响起,若有若无。 最后,一道女子形象的灵,带着黯淡白光,自头顶冲出。 隐隐有些透明,似乎可见背后的事物。 这灵周身,缠绕着丝丝不详的乌光。 只是看久了,就似乎尝到甜腥味。 眼前更是隐隐发昏,有着作呕的冲动。 宫平咬了下唇,努力不去看那个污染源,而是专心护持着法阵。 上方的淡白色透明虚焰,逐渐向下,靠近灵体边缘。 火焰,白色的火焰,立刻点燃了整个暗淡的灵。 每炙烤一阵,就有着一份晦暗,自黯淡的灵体上剥离,化为乌有。 就连最顽固的那道乌光,游走不定,但最终还是化作丝丝灰烟。 淡白色灵体之上,大部分细微晦暗,都已经彻底消散,显露出清澈明亮的色泽。 就在此时,远在东京驻地的青行灯,烦躁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忽然,她心中有着强烈的失落感,猛地望向某个方向。 那里,属于她的印记,被永久拔除了。 “又失控了。” 铃声响起,她立刻接通,将听筒放在耳边。 先是三五秒的沉默,背景中有着大量意义不明的杂声。 之后,有着一个疲惫的声音: “是总长吗?” 青行灯微微皱眉,还是应了: “是我。” “我这边已经收到了风声,已经有人重启对我的调查。” “以他们的手段,查到我只是时间问题,您有应对的办法吗?” 话筒对面的男声,抱着希冀与期盼。 “没有。” 沉默了下,青行灯还是这么淡淡地回应着。 “那,您自己保重吧!” 电话掐断,陷入忙音。 这段时间,坏消息如雪花般纷纷扬扬。 自从失去了得力的合作伙伴以来,她就一步步落入了这样窘迫的境地。 “真是废物啊!” 无论是自己的下属,还是合作伙伴,统统都是废物。 “总长,事情不好,有人要调查我们去年度的财务账目。” “让他们查!” “总长,又有人叛逃了!” “按照规矩处置,不要问了!” 一个个坏消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没想到清秋院家的渠道对我这么重要,离了他还真是什么都办不成。” 恨恨地念着,终于,她下定了决心: “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我之前做的事固然隐蔽,但只要用心追查肯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以本地领主的势力,查到这只是时间问题。 况且,他们也不是侦探,不需要推理。 “那个清秋院正明,嘴上说得好听,什么万无一失,这次过后就当上家主……结果还不是死得那么干脆利落。” 阴谋还没有施展,就被掐灭在萌芽之中。 这种失望,简直让妖怪郁闷得都想吐血。 “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里。” 收拾了大约十几分钟,强烈的不安感在增大。 “到底哪里有问题?” “机密联络,我从来都是屏退其他人,清秋院正明也都一直以式神传信,从来没有正式交流过。”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疑问,恐怕逃跑也不能安生。” “到底,是谁在害我!” 第四十九章夏日之梦 事件发生三天后。 以法清院名义下达的名义,调集了各分家的力量,将阴霾一扫而空。 数位议员受到牵连,爆出各自丑闻,纷纷鞠躬下台。 本地的政商界,小小地卷起了一阵风暴。 在这样的动静下,本家内部部分人员完成了职务变动。 身处在漩涡中心的洛清,隐隐有些察觉。 似乎,某种蒙在心灵上的尘埃,被悄然拨开。 这一切风波,早在波及到他之前,就已经先被彻底解决掉。 属于大人间的事情,终究没有牵连到他们。 这个世界,的确不那么美好。 却始终,还是有着小小的一寸净土的。 ······ 细雨淋淋,清宁静谧。 空气之中,带着湿润的气息。 洛清一身轻衣,站在身侧的小汽车旁。 七八辆车上,不断走下穿着黑西装,打着黑伞,一身精悍干练气质的队伍。 “就是这里。” 有着与洛清同样便装打扮的阴阳师,捧着各式法器。 他们循着妖气,辨别方位,轮番修习,接力追踪了三日两夜。 今夜,终于寻到了蛛丝马迹。 大妖青行灯,就被堵在这处乡下农村。 周围是大片的树木,丛林之间,一条废弃的道路,直通丘陵之上。 隐隐可见,清冷的月光之下,那矗立在高处的欧式豪宅。 “大人,已经查过本地的资料。” 有带着黑框眼镜的黑西装,这么回复着。 “原先是某个西方贵族在本地置办的产业,只是近六十年前,似乎这家族传承断代,产权归属目前并不明确。” 洛清睁开眼帘,瞳孔之中,好似一汪古井无波的深潭。 一点红芒闪现,转眼转浓,很快变得显眼起来。 黑暗之中,两点红光逼人,更增添了魔性的魅力。 身侧众人,都是敬畏地低下了头。 加持了灵力之后,看似寻常的景物,顿时为之一变。 在他的眼中,这处豪宅上方,黑气汹涌,一看就是凶险之地。 “继续说。” 他这么吩咐着。 “是。” 黑西装用手绢擦了把面上的冷汗,继续讲述着: “我们查到,近十年间,本地曾有过六十七起失踪记录。” “除却明确可以排除的自杀之外,最起码有五十起神隐事件。” 神隐,是东瀛特产名词。 譬如孩童丢失,通常被视为神隐,其实是被拐卖。 真正的神隐,其实是遭遇了灵异或妖怪,一去不回的现象。 “那些人,都死透了吧。” 洛清面色微冷,身上透出寒意。 “这,未必啊!” 黑框眼镜男子又擦了波冷汗,战战兢兢地地回应着: “我们之前清理的几处实验室,那些实验体还是有活下来的。” 清扫百物组驻地时,发现多处实验室。 以及被控制的研究人员、实验体。 甚至还有青行灯赖以控制不少重要人士的证据。 由于负责那些的并不是他,因此洛清也只是听到第三方消息。 “为了突破百鬼之主的上限,她真的是不顾一切了,连科技都有在尝试。” “真是可怕的家伙,给她时间,说不定,不,一定会找到方法的吧。” 伸出手来,捉住风尾,其中有着一缕极淡的灰色气息。 放在掌心默默感受着,品味这畏的成色。 几分恐惧,几分惊悚,几分诡异,最后是大量的绝望。 深沉凝重的黑暗。 闭上双眼,洛清不顾周围人的敬畏眼神,周身涌动着磅礴的灵力波动。 古语有文以载道,又有见字如见人之说。 这两者都有些偏颇,只见一端,而不见全貌。 然而若是以畏而辨妖怪,却十拿九稳。 “绝大部分畏,都是由绝望的情绪汇聚而来,凝聚为沉重的黑暗。” “寻常妖怪的畏,基本都是由恐惧形成,她已经大异于寻常妖怪了。” 就算是大妖怪,畏有了质的升华,但依旧要受限于出身的恐惧之源。 如此绝望的畏,还是首次见到。 至于红叶,那是另一个极端。 洗尽铅华呈素姿,我心本自向光明。 待妖性洗尽,她便不再是妖。 介于人与神之间,或可称之为无染无罪之天人。 如今看来,青行灯同为大妖怪,却选择了另一个极端。 ‘深沉的黑暗与绝望,这就算功成,也是恶神。’ 夜风呼啸,带起阵阵哀怨之音,如怨如诉。 眺望着山影轮廓,虽说被重重森林拱卫着,但对于早有准备的他们而言,这并不是问题。 此时此刻,想必她已经在等候着了吧。 “时间不多了,进攻!” ······ 她在做梦。 熟悉、温暖的梦境。 梦境之中,父亲牵着自己的手,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清晨的白雾仍未散尽,但到处都是游人。 神社之前,高高的木架台子上,盛装打扮的巫女,纤腰曼舞,跳着娱神的神乐舞。 贵人们在前面最好的位置上欣赏着。 父亲带着她,远远地,隔着人群。 “可我看不见呀!” 父亲将自家举起,放在肩膀上。 这样,她就能看见那漂亮的舞蹈。 还记得,那是一年一度,祭拜神灵的盛会啊! 竟然有好心的大人,赏赐下好吃的白米饭团,外面还有些盐巴。 分到两个完整的饭团。 父亲没舍得全吃,只吃了一口,省下来的,都给了她。 真是好想吃啊,平生第一次吃到白米。 这可是上等人物才能享用的美味。 父亲看着她吃,笑容是那么暖。 到如今,连父亲的音容笑貌,都已渐渐模糊不清。 唯独这笑容,始终不忘。 吃着吃着,她眼泪就流了下来。 简陋的玩具,单调的衣服,没有多少花样。 那个时代,也并没有多少有趣的事情。 只是有着父亲陪伴着,快乐的心情却是真实的。 明明是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没有立刻醒来的想法。 为什么呢? 她这么问着自己。 因为这是我身为人类时,真正快乐的记忆啊。 仅有的,为数不多的温暖。 十几万个日日夜夜里,她曾靠着这点温暖,渡过一个个朝不保夕的日子。 战国,乱世,人命如草芥。 区区一只平民女子,因为任何原因死掉,都不足为奇吧。 死因也都淡忘了。 唯有这温暖,支撑着她,从幼生妖怪至今,支撑着她的精神。 “父亲啊······您教过我,如果可以活下去,那就一定要活下去。” 眼中不再天真,短发的麻衣萝莉,悄然成长。 换上了青衣绸缎,挽着尊贵的姬发式,她的眼神沉静,仿佛倒映着幽幽岁月。 “想必您还活着,也一定,会支持我的。” 既然已经成为了妖怪,就从没有想过,要再变回人。 作为人类的那个她,早在乱世就已经死了。 如今,她获得了力量,已经是真正的大妖怪。 只差些许,就可踏入高天原,加入到不朽神灵的行列。 父亲模糊的面容依稀就在眼前,似乎这么问着什么。 “我在尘世,还有未尽的事业。” “当年害我身死的织田家,我已经报复了回去。” “曾经在我脆弱时,追杀我的阴阳师、驱魔人还有僧侣。” “他们还没有全部得到报应!” 深沉的怨恨,瞬间化作黑气,缠绕着她。 就在此时,梦境粗暴地被打碎了。 她自宽大的大床上醒来,少许恍惚之后,白皙精致的俏脸上,略带薄怒: “······真是够了,又是这些烦人的家伙!” 这些阴阳师,已经连续追了她三天。 连睡觉都睡不好! 要不是打不过,她何至于如此。 现代的充足火力,配合上克制她的咒术,威力确实不可小觑。 先前她就是在这样的攻势下吃亏的。 但这里,可大不相同了! 这里,她才是主场。 第五十章陌生的神力 哗啦一声,拉开窗帘。 高大的落地窗外,银色月华洒下,照彻室内。 单手轻轻推开一扇窗,夜风吹拂,撩起面颊两旁的长刘海,长发在风中微飘荡,带起阵阵令人迷醉的发香。 陈旧的道路上,不知何时,笼罩起稀薄的白雾。 两旁是繁茂层次的树林,栖息着群鸟。 伴随着夜风之中,那不断飘荡沉浮雾气,同时而来的,是不详的预感。 属于大妖怪的感知之中,有着强烈的危机感,一波波,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足以危及生命的危险,正在靠近。 她深吸一口气,修身的丝质睡衣上,饱满的胸脯起伏了几下,终于按捺住立即转身逃跑的本能。 “就,就算要跑,也不能把后背暴露给敌人。” 强打起疲惫都精神,青行灯拖着脚步,来到客厅里。 此处没有灯,只有天井。 露天的天井上是一大块透明水晶,半面向阳墙壁,都是由彩色玻璃塑成。 白天时,阳光透过彩色玻璃,那是极美的。 夜间,就只能靠着自天井上垂下的月光来照明。 总体上,很有魔女之家的感觉。 尽管这是欧式建筑,住在这里的也是东瀛的妖女。 手指轻轻拂过面前的空气,客厅之中地毯上,猛地亮起了五芒星的咒印纹路。 好似涟漪一样的波纹,带着黯淡的白光,在空气之中不断回荡。 异样都血红色光点,显现在外围,其中一颗有着拳头大小,异常显眼。 “他们靠近三号节点了!” 青行灯在这处住宅下方,布置了五芒星的法阵,链接着下方一条孱弱细微的灵脉。 从土地下方的灵脉之中提取力量,维持这处结界。 并借由这结界,对灵脉力量进行管理——这就是领主权限的由来。 共有五处节点,内部构成循环往复,有着预警,净化,防护,限制,攻击等不同用途。 五芒星法阵,是东瀛常见法阵之一。 “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灵脉呀!” 站在法阵中央,手指轻轻一点,就往其中按下。 灵脉之中积蓄的力量,随着结界的运转,大量提取,转化。 与娇小的体型完全不符的强大力量,迅速转化,没入空气之中。 结界权限所有者,正在行使权限。 豪宅上方,卷起道道空气漩涡。 生锈的铁栏之上,一丛丛幽蓝色的火苗,层层点燃,带着危险的气息。 “去,消灭他们!” 伴随着这样冷酷的命令,空气漩涡之中,走出一只只身形巨大,青面獠牙的鬼怪。 缓缓,顺着羊肠小道,向着下方而去。 下方。 大队的人手,并没有盲目地冲上前去。 数名阴阳师,在护卫的拱卫下,合力念诵真言。 风的灵力,带着清新的气息,自东方吹拂而来。 肉眼难以察觉的咒力,召来了暴风,将前方的雾气一扫而空。 摧枯拉朽一般,雾气退散,让出道路。 更有为数不少的树木摧折,倒伏于地。 随后,他们就直视了那终点的洋馆。 整个洋馆都笼罩在深沉的灵力潮汐之中,若隐若现,整体上趋于虚幻不定,仿佛不那么真切的幻象。 感知之中,这片土地上的大地气息,都好好地顺着脉络流入上方。 尽管有些孱弱,但的的确确是一条灵脉分支。 主场优势就在于此,此时此刻,面前这处小山,整个都好似活了过来一样。 这就是领主! 灵脉的力量! “雷来!” 并未持咒或是诵经,洛清只是简简单单地唤了一声。 带着强大灵力的真言过后,肉眼可见的淡淡红色光明闪过。 接着,匹练般的蓝色电光一闪。 轰隆隆—— 大地都仿佛在颤动,整个洋馆都是如此。 客厅的宽大玻璃窗,发出剧烈的震鸣声。 青行灯脚下几乎瘫软。 站直身体时,脚下五芒星法阵的一脚,已然黯淡下去。 “仅仅一下,就塌掉了五分之一!” 心都在滴血,青行灯开始后悔,堕入这处基地。 不同于那些没有多少核心秘密的地方,这处由于存在方面利用的细微灵脉,她向来是当做家的。 可惜,寄予厚望的结界防御体系,方才那雷中,就瓦解了这么多。 “撑不了多久了!” 虽说眼下结界还可以抵挡一阵,但很显然,并不能起到很好的阻挡效果。 她狠狠地盯着空气之中,缓缓浮现的画面。 画面中,出现了森林。 身高两米,额头有着独眼的巨大恶鬼们,张着血盆大口,脚步迅速地接近人类队伍。 空气这种,大量幽蓝色,惨白色的鬼火,悬浮在空气中。 下一瞬,就见当先几名身穿白色剑道服的精悍武士,拔刀一斩。 微微见到淡白色光明闪烁,下一瞬,这几只鬼,就被拦腰截断,炸开成烟花。 如蛇的灵体,半透明的虚影妖怪,好似浪潮一样,密密麻麻,奔涌而来。 迎面而上的,是几十米长的火蛇。 加持了咒力的喷火器,灼烧十秒后,将地面烧得一片焦黑。 大量杂鱼妖怪,就此灰飞烟灭。 就在此时,画面一转,一名面目清秀的少年,正对上此处,与画面之外的她对视。 少年人唇角微微勾起弧度,眉眼弯弯,似是在嘲讽: “时代不同了,大人。” 下一瞬,就见他并指一划。 肉眼可见的淡红霹雳,在空气中炸开。 青行灯惨叫一声,散去窥视的镜面,却还是有细微的红芒照出,险险被擦中半边身体。 丝丝灼烧感,在左臂盘桓不去。 咬紧银牙,她的声音暗哑: “神力,这绝对是神力。” 很古怪的神力。 东瀛神灵的灵韵,她大致都熟悉,却从未接触过这种神力。 “没有历史的沉淀感,却有着春雨过后的清新之气,这绝对是新生的神灵!” …… 初次见识到咒术配合现代武器的成建制规模化力量。 稍微显露了下力量,驾驭五雷,威力奇大。 “不知道青行灯在做什么?” “似乎,伤到了她。” 第五十一章我没有输 时代已经变了。 在蛮荒时代,靠着体力与灵力除魔,自然效率低下。 科技的发展,让现在的人们,有了更多的选择。 “预备,瞄准!” 只听见一声命令,前排有人单膝跪下,后排站立瞄准,最后一排预备。 数百只黑黝黝的枪管,对准着前方。 带着工业化流水线生产出来的标志,枪托上还镌刻有特殊的家徽。 本家在每一件打造出的咒具上,都注有这样的标识。 迎面而来的,是一大群奇形怪状,完全颠覆现有生物学常识的物种。 尽管它们的形状不可描述,它们的怪异也难以形容,但它们集体冲向这边时,那凌厉的气势,亦然是沛不可挡。 或许它们的队形并不齐整,它们的智力略有缺陷,它们的战术略显无脑,但前仆后继,一群群,黑压压的群落,依旧是对所有人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压力。 在灵视的角度,更加明显。 眼前直接就是一片黑灰之气的浪潮,整个视野都被铺满,就要拍打下来,将自己这点人手一下淹没其中。 “预备!” 指挥官已经举起了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候。 洛清手中也不禁捏了一把汗。 这样的大场面,他也是首次经历。 尽管之前在实践之中,早已深信了这些量产咒具的威力,但真正亲临一线,体验这种危机临头的感觉,还是大不相同。 并没有人热血地大喊,也没有时间考虑别的。 战阵之上,他们就仿佛一个巨大的机器,所有人都是这架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 专注眼前,分内任务,仅此而已。 “放!” 指挥刀猛地挥下。 下一瞬,一排火线喷射而出。 在夜空之中,倏忽而逝。 冲在最前面的一群奇行种,胸前一点红光炸开。 接着是后排,再后排。 连成一线。 炸开的红光,燃起点点细小的火焰。 这些火焰虽极小,但却给人极为特殊的感觉。 神圣,庄严,厚重,以及带着暴怒的威严。 “咒具子弹,都附加了特质化的神力祝福。” 一看到这里,洛清就明白了。 这并不稀奇。 咒具本身,便是附加的灵力的器具,用以对妖魔起特殊杀伤效果。 神力,尤其是武神的神力,在这方面用途更是广泛。 经过仪式附加之后,可以起到额外效果。 “效果极佳。” 自从科技兴盛以来,他们就开始利用这种武器,对宿敌进行清剿。 用人命去堆死妖怪的时代,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要不是有着顾忌,就算尽灭妖怪,也是可以做得到的。” “可惜,只要还有人类,还有畏,只要还有阳光惠及不到的角落,就必然滋生新的妖怪。” 哪怕对现有的妖怪斩尽杀绝,也迟早会有新的妖怪,在畏的影响下,不断生成。 这么做是徒劳无益的。 只能定期清理,控制影响,避免干扰正常的社会运行。 另一方面,则是考虑到其他因素。 “有些妖怪,根本就是神社豢养,或者家族的式神眷属,也不能动。” 野生妖怪吃人,随意可杀; 有靠山的妖怪吃人,只能封印。 这样的妖怪,每年只吃几个人,可以容忍(忌惮力量以及神社背景)。 吃多了,影响大了,神道厅和对策厅都要震怒。 前者发动神社势力和官方阴阳师,后者调集民间阴阳师和各路寺庙等力量,进行围剿。 事有轻重缓急,人有贵贱高低。 尽管这么说很残酷,但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真正的公平。 每年神隐的许多人,很难统计有多少比例是死于妖口。 绝不会很多,但也绝不会很少。 总之,妖怪恐吓人类,每年吃掉个位数。 如果有背景(神的宠物),可以忍,如果有实力(大妖怪),也可以忍。 太过分,导致影响大了,神社也不会保护这些妖怪,只会下手干掉它们。 某种意义上,放任一些妖怪在外活动,也是扩大神社影响力和收入的有效渠道。 如果没有妖怪在外作祟,符咒要卖给谁去呢? 岂不是要滞销? 妖怪数量下降太多的话,那大家岂不是都要失业? 出于这种默契,很多时候,即便是出名的大师,降服妖魔之后也大多选择封印而非斩杀。 未来则必有新的缘故,导致封印破裂,妖魔逃出之类的事情,然后又是新一个轮回。 这个过程,妖怪获得了人类的畏,保证了自己的生命,而阴阳师们卖出了符咒,获得了稳定的客户,皆大欢喜。 至于财产生命受到威胁的人们······反正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遇到车祸和天灾的几率,跟遭遇妖怪的几率,应该是相差不大的。 只能说声运气不佳,也许······是被穷神眷顾了吧,注定要破财免灾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洛清就看着夜色之中,大量的火焰不断迸发。 妖怪们不断涌出,然后加入到火焰之中。 渐渐汇聚形成了火海。 众人甚至不得不退避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很明显了。 “砰砰砰”,弹幕如雨而泻,一波一波,连绵不绝。 直到最后,再也没有新的妖怪出现。 前方,已经再无对手。 队伍再度推进。 道路的尽头,一席素色长裙缓缓飘扬,长长的秀发曼舞清扬。 那身形姣好的女子,就静静地候在门口。 她的面前,一道水色的透明薄膜,渐渐升起,分隔了内外。 “砰砰砰”。 弹幕不断泻下,带着神力的子弹,叮叮当当敲打在这层结界之上,却只擦出无数火星。 “这次是你胜了,但我不会输。” 她的声音穿透了战场,压下了一切杂音,直接传递到了在场众人的耳中。 尽管站在人群之中,但是,直觉告诉洛清,这个女人就是在对他说话。 “我已经打开四方之门,便立于不败之地······苛刻······” 青行灯笑笑,低沉暗哑的嗓音中,夹杂着咳嗽,显是受了不轻的伤势。 洛清直接感受到了前方的巨大变化。 最显著的,就是一股深沉的死气,带着污秽和不详的气息,渐渐浓郁起来。 随后几乎化为实质,两扇厚重的暗铁色大门,在背后凭空出现。 接着,徐徐展开,一片死寂的黑暗 “下次,我们再见。” 她向后一仰,径直没入门后深沉的黑暗之中。 那最后眼神,始终停留在人群中心靠后方,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身上。 “我没有输。” 洛清读懂了这个不服输的眼神。 第五十二章不受审判 青衣飘飘,浑不受力,向下,向下。 似乎是瞬息,就刷地一下,抵达了另一处。 眼前,晦暗无光,不见天日。 放眼望去,一片灰茫茫的,更没有丝毫光源。 极远处,隐隐有着建筑,都是黑暗的轮廓。 脚下,是一处黑暗的丘陵,略高。 左右是死寂,冰冷,有着污秽与不详的力量,笼罩着。 青行灯脚步踉跄,半跪在地上,微微气喘。 临时打开四方之门,是仓促之下的决定。 没有进行准确的定位,也没有秘咒仪式的辅助,真的是全靠自己一力承担消耗。 尽管临时调集了灵脉积蓄的力量,但那条地脉灵力本就粗糙驳杂,不适宜精细操作。 白白耗费了大量积蓄,直接沟通了黄泉。 也不知道究竟抵达了什么地方。 “那条灵脉算是毁了。” 体力妖力都在短时间内抽空,几乎濒临极限。 身体有虚脱感,精神上也有着强烈的炸裂感。 尽管如此,她依旧是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丝丝不正常的嫣红,爬上惨败如霜的双颊。 她呕心裂肺地干咳了起来。 眼前冒着金星,天旋地转,更是有着阵阵昏沉。 “我那么大幅度挥霍灵力,抽干了积蓄不说,更是严重损伤了灵脉。” “本就孱弱,这下肯定毁了……那帮魂淡,终究是没有赚到便宜啊!” 灵脉本来就是很娇惯的东西。 如果以人体比喻大地,那么灵脉就是各种血管。 孱弱的灵脉,就相当于极其细微的毛细血管。 摧毁了,也就毁了。 不大可能修复。 因为代价太高昂,不值得。 周围笼罩着丝丝极其细微的不详,无时无刻不试图侵染着一切。 置身这等恶劣的环境里,她却如鱼得水。 于活物或者神灵而言,这等力量都是污秽的。 她不相同,反而有些亲切。 污秽的力量之中,还是有精微之气,如雨丝飘洒。 沐浴其中,有效地缓解了疲惫与痛楚。 这让她想起来当初,堕入黄泉时经历。 因有过这一层缘,她便获得了联通黄泉与人世的能力。 无处不心在的黄泉之力,在给予了少许补给之后,就不再传来。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之神,能享受的福利,远远不如。 这点眷顾,稍稍抚平了她的伤痛,给她本来接近枯竭的妖力源泉,注入了一点活水。 “这已经是黄泉的内圈。” 休息了下,源源不断的畏,跨越空间的阻隔,逐渐汇聚而来,恢复着她的力量。 虽然状态还是很差,多少年至少已经有了行动的力量。 妖鬼的视力与凡俗不同,即便是这样无光的昏暗地带,也可以视物。 周围的景物自然是全部陌生的,只能大致从环境之中的力量属性判断落入的区域。 由于精细操作方面做得不够好,当时只能大致沟通黄泉。 现在看来,是用力过猛,直接进入了内层。 “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污秽有点太重了。” 蹙眉感应着身躯内,方才接受着黄泉力量的补给,一并伴随着的,也有少量污秽侵蚀。 尽管这少许污秽并不能如何,但积少成多,抵达某个限度之后,她也将无法离开黄泉。 那时候,她就真的被黄泉同化,成为这里的妖怪了。 周围的黑暗里,渐渐涌动着杀意,混杂着污秽力量的妖力,若有若无。 她知道那是什么。 手中一点银芒闪烁,瞬息穿过距离,刺破眼前的黑暗。 瞬息照亮了周围,数只有人类两三倍高大的鬼族,被一击击伤,缓缓后退 “没有理智的蠢物。” 语气冷冷的,很是平常。 心下却暗暗松了口气,她认出了这是常见的鬼物。 “应该还没有到内层,只是外围,但可能稍稍更靠内些。” 紧接着,她周身笼罩的气场为之变化。 没有太激烈的变化,仅仅是笼罩着浅浅的黄泉气息,与周围融为一体。 活物在这里不受待见。 步履蹒跚,她试探着离开的道路。 凭借曾经多次抵达黄泉的经验,以及那冥冥之中的“眷顾”,终于是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跨越了又一处险峰,眼前光明之中,聚集着大片穿着和服,面无表情的少女。 漫山遍野,站满了视线之中每一处。 她们无情空洞的眼神,聚焦在青行灯身上,仿佛是玻璃橱窗后人偶无声的凝视。 “又见面了,清子。” 为首的和服少女,双手拢在袖中,好整以暇地俯视着下方。 那如人偶般精致的眼神之中,竟是有着小小的雀跃。 “这次,你还能逃吗?” “又是你!” 青行灯愣了下,有些狼狈。 真没想到,居然在这么大的黄泉瞎逛,都能碰到这些。 她们与自己不同,并非生者耶并非死者,是被祭品献祭给黄泉的少女。 因着这缘故,都获得了类似于她所背负的“眷顾”。 只是她们总觉得,自己是背叛了宿命。 “看来你还是不记得了。” 这少女依旧是面无表情。 “你本来就该是我们的一员。” “生前背负着不幸,死时有强烈的执念,堕入黄泉之中,不得解脱……我们都是身处地狱的亡灵,被黄泉眷顾着,也是祂的使者。” “你不该拒绝的,就算你机缘巧合,转变成了妖怪,但这也不是你违抗宿命的原因……你本来可以位居我之下,同样成为领袖。” “可惜你拒绝了,过去你总滞留人间,抓不到你,但现在你已经落入了黄泉。” 周围的和服少女们,个个都是面无表情,围了上来。 黑气涌动着,生成大片的反魂蝶,密密麻麻,如浪潮一样,遮蔽了视野。 “我会代表公正无私的黄泉,对你进行不偏不倚的审判。” 这少女冷冷地说着。 青行灯咬牙,怒极反笑: “审判,简直荒谬!” “你不过是黄泉眷顾的亡灵俩鬼神都不是,也就能抓捕凡人的死灵。” “我身为大妖怪,你凭什么审判。” 她的眼神迅速凌厉起来: “除了你之外,其他人加起来,也不够我一只手打。” “这个世界,什么善恶是非都是虚的,公道只在刀子里。” “强者本来就是无罪,何需受你审判!” 她讥讽了句: “不要说强大的妖怪,就算是一些有力量的人类,也一样不受你的审判!” 第五十三章事后 天地之间,一片阴沉,色彩昏暗。 伴随着青行灯的话,周围围绕着的和服少女们,很是明显地,感受到了变化。 灰白墨色的气流,凭空卷起,笼罩在山谷附近。 怪异的形态,直观之上感觉,就仿佛是山水写意画中的简单线条。 若说生者世界有着活泼的美,灵动的美,那这阴风就有着寂静的美,亡者的美。 单调,魔性,不详。 她生气了。 这个念头同时在所有少女们的心中闪过。 感受着这股力量的波动,直接显化实质,刮起了阵阵线条简单的阴风。 少女们纷纷敬畏地垂下头,小步后退着。 “你还是不会说话。” 许久之后,怒气似乎稍稍平缓。 和服少女们的领袖,用着平淡的声音这么说。 “······我本来就不会说好听话,你大可以不听的!” 青行灯警惕地应付着她,同时试图寻找脱身的办法。 先前阴风卷过,包围圈向外退开,给了她一点机会。 “真是不识好歹。” 少女身侧的黑气几乎要凝成液态,语气也渐渐转冷。 “你滥用黄泉的力量,肆意往来阴阳两界,往地狱之中增添了许多新魂,你可知罪?” “我无罪!” “我不是你的下属,你也无权审判我!” “要判我的罪,你先登上高天原的神谱吧!” 青行灯嘴硬着,心里却有些踟蹰。 上次见时,她还仅仅只是初步融合黄泉的力量,也并不高明到那里去。 今次再见面,她身上已经有着升华的迹象。 非要说的话,已经可以说是低级的冥神。 在这处,她的权限已经凌驾于自己之上。 “呼~” 呼出一口气,反魂蝶上下纷飞,衬出和服少女的心情。 “你这只妖怪,给别人添了那么多麻烦,还说自己没有罪过。” “你不知道,每多出一个执念深重的新魂,我们的工作量就增大一个吗?” 她的语气已经听不出生气与否,冰山一样面容上甚至还有了些许笑容。 “这几百年,或直接,或间接,因为而送下来的亡魂,也有一二十万了吧。” “本来每旬日我都有三天假期的,可为着这些执念深重的罪魂,我已经连续三百二十六年零七个月十六天十四时三十八分没有休息了·······” “真好,抓住你了······” 她用着仿佛情人间耳畔厮磨时,轻言婉转的咏叹声,欢喜地倾诉心声。 那精致的细眉,更是弯成新月。 整个人望上去,犹如买到了心仪的漂亮汉服,正准备好好赏玩的小女孩一样。 美极了。 这是所有和服少女共同的心思。 危险极了。 青行灯心中警铃大作。 “我们来好好玩游戏吧,一定要玩够一个月哦!” 她小小地欢呼着。 “啊,不,一个月怎么够呢!” “还是永远留下来陪我吧!” “只要不让你回到生者的那边,就不会再给人随便添麻烦了吧!” “那样就不用加班了!” “所有人都要记住她,这就是让我们加班的元凶哦!” 青行灯看见周围一圈圈抬起头来,目中闪着红光的少女们,心中一窒。 “等,等一等,有话可以好好说。” “晚了,给我死来——” 高高的土坡上,俯瞰着下方,望着那逐渐被淹没在人海之中的青色身影,领袖少女有些欣慰。 “真有活力,是个笨蛋!” “姬君大人,还是要放过她吗?” 身侧一名个子矮小的少女这么问。 点点头,领袖少女又摇了摇头: “她是故意惹我生气的,这次必须要让我出气。” “尽管挑起战争不是她的本意,但的确因为她增加了加班时间,大家也都辛苦了呢!” 手指点在唇上,她微微偏头思索了阵,随后愉快地决定了。 “那就······多关两个月吧!” “对了,还有一事。” “有必要联合现世之人。” 如何联系? 自然是联系友好的供奉黄泉相关神的神社,神官。 “是,如您所愿。” 身侧的和服少女,低头,躬身,退下,前往传达命令。 现世。 放学后,空教室里。 洛清正在给好奇心重的同学,讲述周易占卜的科学性。 “周易占卜是以周易阴阳、八卦象数理论为指导,结合干支五行学说,创造了一套独特而神奇的预测方法。” “其实即便没有占卜之术,我们凭经验也会在日常生活之中,进行预测,比如看见天空有云彩预测有可能下雨之类。” “诸如此类,凭经验就是预测,却不能解决预测之外的不测。” “因此有了各类占卜术,大体却不脱于阴阳五行,而且往往模糊不清,真伪难辨。” “如有圣人,跳出阴阳外,不入五行中呢?” “既然是圣人无迹,那术数自然不可测度了,讨论这个就没有意义。” “果真有这种圣人吗” 洛清摇头,又点头。 “我自我的老师遗言中听闻,祖师又自祖师口中之中,隐约提过。” “实有圣人,术数不能测,阴阳不能拘,超三界,离五行,道不可测,人弗能知之。” “比神话如何?” “老子出函谷,青气弥漫,暗孕淡紫,其气可谓极盛,象帝之先——其气如帝,却还未曾超脱。” “不是说有紫气浩荡三千里吗?” “那是小说家言,未免夸大其词,其真实道果,就是一片青云,其中或抚育淡紫。” “若圣人之气,超出当世,当面尚不能见,何况遥望?” 真正超脱的圣人,是无法窥探的。 第五十四章或有波折 “好厉害呀……” “是啊是啊……” 围拢过来的一圈同学,不分男女,都发出由衷的惊叹声。 读懂空气,是在班级里必备的生存技能。 哪怕有人心里不以为然,觉得占卜只是巫术,根本没有用,但此时此刻,也必须附和大众,做出一副“叹为天人”的样子。 不合群的人,是会受到一致排挤的。 这就是集体主义的日本班级。 哪怕只有二十个人,也一定要分出好几个圈子,彼此报团内斗。 不合群的人就差不多社交死亡。 当然,网络拯救了不合群的人,他们被称为“御宅族”。 真是要感谢时代的进步,拯救了御宅族,也挽救了社交恐惧症的宅男。 洛清坐在课桌前,很是认真地给他们表演了下如何用周易占卜。 “众所周知,《周易》在传入东瀛之后,就迅速被当时的阴阳道吸收,成为代代研习的重要典籍。” “《周易》之于阴阳道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占卜之术,也体现在历法之上。 其中深藏的哲理,更是为阴阳之说提供了理论指导。” “阴阳道就是古代显学,地位如同当下的科学,是上等人才能学习的高深技艺呀!” “当然,花无百日好,人无再少年,阴阳道的时代过后,很快就演变为阴阳师家族的时代,再后来更是步步衰微。” “阴阳道的技艺,也是一度接近断绝。” “其中就包括源自中土的周易占卜之术。” “原理就是用物体排出两个卦象,依六爻查书对照,依照卦辞进行解释——这看起来很不靠谱,其实也很不靠谱。” “因为这就是概率学问题,抛掷硬币上与下概率都是一样的。” “只是对于有才能的人而言,就不是这样……无论抛掷多少次,都是确定的。” 洛清连续不断地抛掷一枚“五円”的硬币,抛了六次。 在白纸上用铅笔从下到上,画出六条线。 正面就画一横,反面就画两条短横。 “注意看,我再重复几次,绝对都是一模一样。” 接着,他又重复了多次。 每次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模一样的卦象。 “真是不可思议了!” 山口和数瞪大了眼睛,从身后的椅子上站起身来,凑过去看。 果然,无论他看多少次,都是一模一样的结果。 “看到了吧,这就是真正的占卜。” 很不可思议,很违反常理,但,这就是真正的占卜。 灵视之中,硬币之上,已经渲染出一圈淡淡的银灰色荧光粉尘。 这才是占卜之术的奥秘所在。 支付灵力,遵循仪轨,沟通阴阳,获取信息。 只要灵力没有耗尽,又或是外力介入,短时间内,反馈所得卦象,唯一且确定。 “这已经不是魔术手法了吧!” 竹内照夫推了推有些歪斜的眼睛难以掩饰心中的震惊。 硬币他已经检查过,没有问题。 靠得这么近,又是这么多人,没可能掩盖过去的。 可为什么呢? 仅仅是简单地触摸了下,平平无奇的硬币,就变得有意识了一样。 难道说,清秋院家,真的是如传闻中那样,是世代的阴阳师家族? “这个卦象要怎么说呢?” 中原步呆呆的,指着卦象问。 洛清望了一眼,结合当时所问的内容,以及周易原著的卦辞,进行解卦。 心算片刻之后,才开口说: “这个卦,不大吉利,预示着所行有所波折,不太顺利。” “清秋院君,当时想的的什么内容呢?” “想的是社团转让的事情,我是想做灵异社的社长。” “不过,看起来会有不顺。” 沉吟片刻,他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叠社团申请表。 这些都是已经填报完成,就差签名的表单。 “我本意是想继承原本的灵异社,之后是再改名,或者是合并其他同类社团,获得更大的活动资金。” “原先的灵异社毕竟也是成立十年以上的社团,有不小的空间,也有许多毕业的校友捐助,这都是新组建的社团所不能企及的。” 社团并非是毕业之后就再无联系。 相反,许多早已高中毕业的校友,还是会关注社团的运行。 某种意义上,也起到了人脉圈的重要作用。 东瀛之中,哪怕是求职,也是要看人脉的。 曾经加入某个实力强大的社团,在求职时甚至都可加印象分。 类似于学历,但又有所区别。 在东瀛,有一半高中生,是在毕业后直接进入社会求职。 因为东瀛企业一般有自行培养人才的习惯,高中毕业生从零开始,反倒有可能比大学毕业生更受青睐。 这时候,毕业学校以及高中时参与的社团,就很大程度影响所选职位。 通常,铁道研究会的热门社团,会有毕业的学长,或者校友在铁道部门就职。 如果你有参与过类似社团,那么必然是优先录用。 相反,如果你参与的是“幽灵设”“文学部”,在铁道部求职,那自然是没有优待的。 社团虽不能定终生,但对高中毕业后的职业选择,有相当重要影响力。 这是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 “如果真的不行,我会去学生会宣布成立新社团。” 周围一圈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开学已经两周了,基本上班级上的圈子都已经定型。 他们已经错过了加入社团的最关键时期。 如果这里也被拒了,那他们就比较难熬了。 要挤进关系已经成型的圈子里,可是非常难的。 “不必担心,我的承诺依旧有效,社团方面一切有我。” 能吸引这么多人,那当然是得亏了他顶级现充的身份,以及名门光环的加成。 当然,也少不了山口和树三人的努力。 这些时日,他事情比较忙,在各个班级打听消息,搜集名单,都是他们完成的。 五个人是成立社团的最低门槛,但社团的人数自然是多多益善。 越多人加入,才越容易获得活动资金,争取更大的影响力。 “对了,这是我的新作,尽可能在一个月读完,然后交五百字读后感给我。” 洛清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份打印整齐的样刊,封面写着《斩鬼剑士》。 这是他的新作。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终于也到了出版书籍的程度了。 这是个良好的开始。 第五十五章至死纠缠 下午放学后,洛清找出了学长的电话号码。 这是从学生会那里查到的学生信息。 电话拨通时,松本尚正在家中。 下午的阳光,自窗外照进来,暖洋洋的。 靠近公寓门口的小桌上,放着一个相框,上面还有朵新鲜的白花。 相框里,一个腼腆的女孩儿,浅浅地笑着,白衣白裙,清纯可人。 此时此刻的他,面容憔悴,双眼密布血丝,头发蓬松潦草。 就连贴身的睡衣,也扣错了纽扣。 他有些麻木地枯坐在榻榻米上,听着塑料时钟一分一秒的过去 外面静悄悄的,只偶尔有车子狂暴的机车鸣响传来。 “呀吼……” 听声音,有男有女,他们放肆地宣泄着热情,大喊大叫。 机车暴走族,噪音制造者之一。 时常在这个时间点经过这里。 忍耐了两三分种之后,噪音渐渐远去,身边又恢复了静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松本尚不禁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落到如今这个处境。 “纯子,我感觉我不再爱你了!” 对着相框中的少女,他这么说着。 理所当然,没有任何人回复他。 他开始抽烟,一整包烟。 一支一支抽不过瘾,两支,三支,直到公寓里弥漫着青烟。 打开窗户,透风。 他百无聊赖地望着外面。 一条不算宽的小河,上面有木桥。 公寓楼被围墙与小河分隔开来围墙另一边就是街道。 白天,这里的租户大多还没回来,不会有人抱怨他抽烟。 也只有这时,他才能放松一下。 起码,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正好。 这能让他感觉,自己远离了潮湿。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接通电话,里面穿出一个陌生的男音,听着有点偏中性: “松本前辈是吗?” “我是与您在line上有过预约的清秋院。” “关于灵异社转让的事宜,您已经同意了,但是至今还没有……” 松本尚狠狠地将烟头丢了出去,带着怒气: “我现在没有那个心情,下次吧……” 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纯子越来越有失控的迹象了。 起初只是悄悄造访,又悄悄离开,谁也不会惊动。 后来渐渐逗留,增加出现时间。 现在,更是会在夜间潜入自己的公寓,让自己难以入眠。 她经过的地方,总是会不断有湿漉漉的雨水低落。 熟悉怪异资料的,他,自然知道,纯子已经变成了雨女。 雨女的传闻为数不少,但纯子可能就是属于较为无害那种。 目前来看,只是跟着他。 只不过,一直生活在潮湿的环境中,因为普通人难以抵挡这么重的湿气,所以不久就会死去。 “我会死在潮湿的环境里啊!” 他低声说着。 不巧,话正被话筒另一端的人听见。 随后,对方很有礼貌地询问: “请问学长您,是遭遇了灵异吗?” “如果是,我可能会有办法帮助您。” 松本尚冷笑两声,本想立刻挂断。 这些时日,他去过不少知名神社请了不少灵修大师(日本人对灵修的好奇并不输给任何一个国家),前前后后搭进去六七万円,一点用也没有。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用,神社的拔魔仪式,确实短暂生效过一阵。 可惜好景不长,纯子也只是暂时歇息了几天,就故态复萌。 “死去的前女友,化身妖怪,纠缠男友……这种事情你要怎么帮我?” “这就要看您的经济实力,以及事件棘手程度了。” “一般来说,确切有妖怪的事件,起步价就是一百万円。” 顿了顿,那声音继续说: “价格可以面议,无效则不收款。” “……你过来吧。” 鬼使神差地,他还是没有选择拒绝。 “那么,我这就过来。” 挂断电话,松本尚一转身,遗照上纯子正甜蜜地笑着。 这个男子,他其实已经快要崩溃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道歉着,泪如雨下 “我不喜欢辜负,可是,可是你都已经死了一年半了!” “我总不能天天都记着你,我还有学业,还有人生……我不想忘记的,真的。 我是想连带着你的份,一起活下去。” 屋子的各个角落,都有这湿漉漉的痕迹,仿佛用拖把刚刚拖过。 然而他试过,无论用干拖把拖多少次,都会何况转潮。 雨女身上总是潮湿的,很重的湿气。 这会逐渐损害健康,让人容易生病,心情抑郁不安。 压力,是一点一滴累积的。 生前就被称作“雨女”的女友,在热恋期间患病去世。 为防止被他遗忘,特意在他手机上设置了数万条自行回复。 根据他的喜好习惯,会给予不同回应。 每个雨夜,她都会出现在男公寓里,将他们的回忆照片好好地摆在客厅桌上翻看,还会编辑新的短信给他…… 这份深沉的爱,深入骨髓。 就算死了,执念不散。 化作妖怪,也要纠缠。 第五十六章拜访 周六,九点。 通往地铁的十字路口,洛清穿着西装,衬衫,皮鞋,等候着红蓝灯。 值得吐槽一点,日本人对蓝绿的辨识度,远不及其他国家(视其为蓝绿不分即可)。 虽然已经是九点多,但是街头行人却并不多 大多数社畜,在不需要加班的周末,想必此时还在睡懒觉吧。 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共同等候着。 穿过生活区的十字街道,前往地铁入口。 刷卡入站后,在宽敞的车厢里,随意找到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是在雨宫市,也同时存在多个地铁系统。 东京有两个地铁系统,都营地下铁和东京metro,除此之外,还有jr线和各种私铁。 彼此都是分开的系统,不能混为一谈。 可以说非常复杂。 洛清持有的就是名为“火车侠”的地铁月卡。 不需要花钱。 只要是家族正式阴阳师,每月都会领到各类月卡,优惠券,消费卡之类。 从衣食住行娱乐体育等,全方面都有覆盖。 基本上不需要额外再花钱。 这些东西,并不是实物或者钱财,都是本地的各种各种企业送来的。 据他所知,其它家传神社的宫司,巫女以及法力僧,都有类似的待遇。 可以说,拥有才能,和没有才能,在这个世界的起点就是截然不同的。 只要确实有才能,完全阶级提升,只需要短短几年而已。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几个人在安静地靠在座位上。 或是打盹,或在看书。 也有人偷偷地在关注着他。 就在洛清闭目养神时,就有三个穿着水手服短裙的少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洛清早就发现了她们,只是不做理会。 东瀛的高中少女,虽然看起来都是短裙,但其实裙子并没有那么短,是她们自己拉高的。 如果不拉高裙子的话,大概是可以遮盖住膝盖,只露出一截小腿。 拉高后,就过了膝盖,露出一段大腿。 加上腿上的白丝或者黑丝,形成颇有暧昧味道的“绝对领域”。 这其实是她们自己爱美的天性使然,真的不是任何学校的校规。 洛清闭目沉思,想着一会儿见到松本学长后该说什么。 无论如何,社长的职务是不可能让给别人的。 别的不提,东瀛论资排辈现象非常严重。 前辈对后辈,完全是两个阶层。 在东瀛短期旅游的外国人可能不清楚,但如果在日企上班或者打工,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压抑。 前辈对后辈,可以无理由谩骂,指使后者跑腿,做苦力…… 且全部是无偿的! 这就是必须拿到社长这个职务的原因。 不然,还不如“归宅部”“回家部”。 “松本学长的情况应该并不严重。” 这是他从短暂的电话接触中推测而出。 他应该已经去过附近的小神社了。 可能净水有一定效果,但肯定不可能给他完全解决。 那点效力全看供奉的神灵吝啬与否,以及他的手头拮据与否。 真正有法力的巫女,神官,其实也没有廉价到每个神社都配齐。 东瀛的神社,可谓多如牛毛号称比便利店的数目都要多。 除却历史悠久,赫赫有名的大神社之外,各处小神社要多少有多少,都是一群上班打卡的上班族。 他们大多都是有些门路,或者干脆是某些家族的分支,算是与隐世有些关系,但本身未必具有法力。 真有这份才能,早就送去主家或者大神社培养了。 同时,他们也各有门路。 真的有非常危险的情况,这位学长的事情,肯定早就被上报了。 现在没有,说明他其实并不危险。 “会是小妖怪作祟吗?” 东瀛的小妖怪很多,就像是蟑螂一样,清扫一批又一批,总是会不断滋生。 很多都是非常弱小的废物,危害性甚至不如一只鹅。 真的有危害性的妖怪,很快就会闹出大动静来,然后就被发现,直接诛杀了。 这都是现代通信技术发达带来的好处。 古代还有着音信不通,整个村子都被妖魔祸害,然后变成巢穴的事情。 在现代,基本上危害性大的妖怪,都没有成长崛起都舞台了。 时代属于人类,这话半点都不假。 “您,您好。” 笑容腼腆,面带红晕的女孩儿,站到了他的面前,结结巴巴地问好。 她的手不断的握着,松开,很是紧张。 “请问,可以加一下line号吗?” 洛清微微有些惊讶,打量了下面前的这个女孩儿。 面色红润,活泼可爱,略有点羞涩的样子。 “嗯,可以。” 猜测这个女孩可能是在同伴的怂恿下,才鼓起勇气搭讪。 洛清没有打击她的意思。 很爽快地交换了line号。 女孩儿回去之后,很快就见到三名女生嬉嬉笑笑。 洛清没有自觉。 闭目沉思时,他的样貌也是很吸引人的。 清秀,阳光,有几分帅气。 当然更多的是那无时无刻不环绕着的些许神秘气质。 尤其是在沉思时,有一缕阳光照过下颔,形成光与影的色调差别。 更是凸显了这种气质。 越看越耐看,也越发吸引人,大概是说的他这样的吧。 平时在家中时,他也没有这种自觉。 毕竟大家族,代代容貌出众,他混在其中早已免疫,审美与世俗大不相同。 唯有灵力之间的吸引,才更让他关注。 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按照导航,寻到松本尚的住址。 早已接到电话的他,已经等候在这里。 “请进,清秋院同学吧?”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事先彼此已经通过视频电话。 松本尚让开了大门。 “打扰了。” 在门口换了拖鞋,进门后,洛清将自己准备的伴手礼送上。 里面礼物很简单,就是一块手帕。 伴手礼是常见礼仪,不适合送贵重礼物,一般送手帕即可。 “那么,清秋院同学,关于转让社长职务的文件,你带过来没有?” 两人各自坐在桌子一边,松本尚先问了。 “带来了。” 洛清从随身带着的背包里,取出打印整齐的文件。 东瀛男女,通常出门都有带包的习惯。 他把从学生会要来的文件,都放在这里。 松本尚直接署名了。 第五十七章超级喜欢你 松本只是简单的浏览了下内容,就在所有署名处,直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甚至取来印章,在签名处,加盖了自己的私章。 完全没有想象中故意为难的意思。 “好了。” 把文件整理了下,直接递了回来。 洛清双手接过。 “真是不好意思,本来早就说好的事情,却因为我私人问题,让你多跑一趟。” 他先道歉了: “我确实是有事,不太方便去学校。” 洛清小心地将文件收好。 有了这个,就可以去学生会了。 哪怕本人没有到场,也可以办下手续。 “现在还剩的成员,都是幽灵社员了,灵异社许多时也只有我一人”。 他有些惆怅。 “曾经也是规模不小的社团,很多已经毕业的学长学姐也都会捐赠,都很关注它的未来。” “可是我已经没有心力,也没有能力去延续它了,本来也是想着赶紧把它交给适合的人手上。”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洛清询问着灵异社落寞的原因。 “啊,灵异社嘛,你知道的,我们这个世界毫无疑问是存在妖怪的吧。” 这么说的时候,松本尚注意着眼前少年的神情举止。 果然……是那个清秋院啊…… 这个姓氏他也只是刚开始陌生,后来就恍然大悟。 这个姓氏毫无疑问应该与阴阳师扯上关系。 就好比提起乌龟就会想到德川一样。 “搜集的灵异物语,绝大多数都是捕风捉影,但偶尔也会碰到真实的妖怪。” 此处的妖怪,就是将一切非常识计算在内。 实际上,他们连游魂,幽灵都视为妖怪。 常人眼中的,未必就需要有实体。 “这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洛清忍不住打断他。 “失礼了,忽然打断您的话。” 洛清有些不客气,几乎是用着指责的语气。 他的态度很不好,算是拉下了脸。 “这确实是非常愚蠢的事情呀!” “前辈你身为社长,你可是有责任的!” “谁说不是呢?” “我确实不是个称职的社长。” 松本尚低下头,继续说: “也算运气好,遇上的次数不多。 我印象里,有碰到狐火,垢尝这两种,幸而大家无事。” “这是因为没有碰到危险的妖怪吧啊!” 洛清已经完全不给面子了。 这种不负责任的社长,还是早点投票踢掉比较好。 “虽然东京附近成气候的妖怪不多,但毕竟还是不少,遇上了也是会死人的!” “恕我直言,前辈们实在是过于轻率了!” “既然知道存在妖怪,就应该收敛其好奇心,不要自己主动踏入危险啊!” 在洛清看来,这不仅仅是松本尚一人的问题。 以前的灵异设社员,统统都太过于作死了。 没有降妖除魔的本事,就不要作死去主动探寻妖怪啊! 真当现代的妖怪就不伤人吗? 你养条黄金蟒,养条小鳄鱼,饿了也是会觅食(吃人)的! 何况本来就有特殊能力的妖怪。 “人,总是渴求着神秘与未知的。” 松本尚只是这么回答。 这就是承认,他们确实都是喜欢作死的。 “灵异社的社团活动,是研究各种妖怪神话,以及都市传说,必要时进行实地考察…… 当然,我是家传的阴阳师,知道许多常人不可能知晓的隐秘知识。 因此是担任社长职务,会谨慎选择,避开危险的地方。” “毕竟社长要为社团负责,不能拿整个社团的名誉开玩笑。” “算了……我不想对前辈们的事情多加评论。” “请学长继续说吧,后来发生的事情。” 松本尚心情不太好,直接反应在脸上。 “后来出事了,有人受了诅咒。” “我们灵异社就因为招惹了不知名的妖怪,受到了诅咒。 花了极大代价,请了一尊灵骨舍利,这才平息诅咒,但也留下后患。” “当年那位大师坐化的灵骨,其实已经逐渐失去效力。” “纯子也是遭受了诅咒袭击,伤重不治。” 自然,出了这种事情后,灵异社的名声也遭遇打击。 部员退社,破败潦倒…… 然后变成几乎没有人的幽灵社,直到洛清接手。 这些,洛清都是打听过的。 当初确实闹出来了一点动静,毕竟真有人被袭击了。 印象里,是出动了二名低级武士,连夜扫荡了附近的小妖怪聚集地。 说实际,这种事情,其实已经比较罕见了。 再说诅咒这种事情,也实在是过于宽泛。 也未必是妖怪袭击,可能干脆就是运气不好。 或者就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毒。 “我能问下,你们请的是谁的灵骨?” 灵骨就是尸骨,听起来好听而已。 一些修行有成者的遗骨,或许还残留着零星的灵力。 加上积年香火供奉,渐渐诞生神异。 舍利这类灵物,无非就是这么制造出来的。 “请的是灵骨舍利。” “就说是有八个面的菩萨。” 松本尚说了一个洛清完全陌生的神名。 “恕我孤陋寡闻,这似乎不是知名的神佛。” “……我也怀疑不是正经的神佛。” “大约是庙里某个修行的僧侣替代的吧!” 常有某些寺庙,传出各种神号,其实就是自家去世的祖师。 只有自己祖师被捧上神坛,徒子徒孙才能水涨船高啊! “请回来的灵骨舍利确实有效,起初纯子的病情有些好转,但是只是拖延了时日。” “没有多久,她就开始恶化了,医院也查不出原因。” “最后,大约是半年前吧,她就死在我面前。” 松本尚又想起了半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守在纯子的病床前。 因为病情加重,容貌枯槁,最后几个月,她都背对着他,不肯给他看脸。 “纯子,为什么要一直背对着我?” “那当初李夫人,为何临终背对汉武帝?” 纯子的话有些幽怨。 “我长久卧病,容貌已毁,不可复见松本君。” 舞雨纯子原先就是喜欢汉学,专门在家研读各种经典。 松本尚追求他时,也着实下了一番苦工。 这段历史,他自然是了解过的。 《汉书.孝武李夫传》: “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三国.魏.阮籍《咏怀诗》:“昔曰繁华子,安陵与龙阳” 颜延之注:“以财助人者,财尽则交绝;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是以嬖女不弊席,嬖男不弊舆。” 这句话其实说得很清楚了。 你呀,现在喜欢我,是因为我年轻漂亮的容貌。 现在我卧床生病,形容枯槁,不修边幅,不那么漂亮了。 你一见,肯定就不那么喜欢了。 不喜欢了,渐渐恩爱就断绝 与其这样,不如赌气,不给你瞧见纯子这不好看的样子。 少女心思,婉转迂回。 如果没点墨水,恐怕是读不懂她此刻心中的复杂情绪。 “我长久卧病,容貌已毁,不可复见松本君……” 洛清再三吟咏,品味着当时少女的心迹。 心下微微有所触动。 这份纯粹的心意,让他也有些动容了。 “松本学长,这位舞雨小姐,对您的情意,可谓真挚了!” 大约,也只有高中时,才会有这样比较纯粹的感情吧。 洛清叹息着。 从这里看,这位舞雨纯子小姐,想来也是很有文学修养的类型啊! 难得,这种浮躁的社会,人人都在为柴米油盐奔波发愁,哪里有闲暇读书呢? 他惋惜,更是为少了一个同样喜欢读书的同道中人。 松本学长没有回答,依旧沉浸在回忆中。 面上的线条也柔和了起来,就像是尝到了糖一样甜蜜。 从他的口中,描述着当时的画面。 病床上,药味,消毒水味。 一只瘦削的手,从被子里探出。 双手紧紧交叉,用力握着,交换着彼此的体温。 “纯子,你相信我,我真的是爱你的。” “我不想听这些,我心好乱……我好害怕!” “纯子!不要怕!不要怕……” 松本把她搂紧怀里,默默拍着她的背。 安抚着她的情绪,并极力不去看她的容貌。 埋首在她胸膛上的纯子,是从未见过的样子。 那纤细瘦弱的身躯,真的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不断颤动。 她内心的恐惧,与彷徨,似乎也传递给了他。 “不要怕,有我在,镇定点。” “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纯子呜咽着,声音嗡嗡的。 “我也是。” 他爱怜着。 “可是,我怕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那就趁着现在,把你想说的,都留在手机里。” “以后,再慢慢发给我看。” “我怕你以后忘了我,去找别的女人了。” “你那么优秀,肯定会有很多比我年轻比我漂亮的女孩子接近你的。” 傻子,大概只有在你眼里,才觉得我很优秀吧…… 其实我很普通,光是为了学力上追平你,就花了我很多额外时间。 我并不是你这样的天才啊! “既然你这么怕,那就设置在软件里吧,设置成自动回复。” “在我得瑟的时候,给浇冷水; 在我难过的时候,发发拥抱的表情…… 这样,我会以为你还在,就不会忘了你了。” “哪怕我不在了,一样可以陪着你。” 纯子赞同他的话。 二人贪恋着彼此的温度,就静静地抱着。 沉默没有多久,就被纯子的笑容打破了。 “笑什么?” “我想起来以前的事。”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与疲惫,但还是有着特有的清澈音色。 尽管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也能想象到,她偷笑的表情。 想必还是如过往那么美吧? “过去啊,没有遇到你的时候,我曾幻想过。 和一个年收入数亿円,帅气会疼人的青年企业家,在樱花灿烂的季节里,谈一场永不分手的恋爱呢……” 松本当时就笑了: “这是只是梦里才有的事情,醒醒吧!” 纯子据理力争着,似乎是不满他的嘲笑。 “有什么不可以,只是幻想而已!” “我就想谈一场,分手后每年分得千万円分手费的恋爱。 只要钱到账了,我会一直努力保持恋爱关系的。” “你哪里值那么多钱?” 松本给她认真地分析。 其实是看她难得有精神,就陪她好好聊聊。 她这个病,其实是很痛苦的,每天都要吃止痛药。 他看在眼里,但不能说什么。 “你的青春能有几年?” “十年,最多二十年,你就老啦。 啥年轻企业家,那时候也变成中老年企业家,他一定会踹掉你的。” “男人啊,就是这么诚实,永远喜欢清纯有活力的女性!” 纯子不笑了。 “尚,也是这样的人吗?” “也会,忘记我的……对不对?” 抽泣声低低地响起,随后热泪打湿了他的衬衫。 松本尚无言以对。 往日还算过得去的口舌,好像灌了铅一样迟钝。 说不出,想不出。 没有话可以说,大约是沉默好几分钟。 “大约,我也是一样的吧。” 这时候,他说不出欺骗的话。 “一切恩爱会,无缘难长久。” “如果我不在了,你是必定会有新的女人的。” 纯子似乎是下了某个决心。 此后,她就果真编辑了两万三千条短信,设置了智能回复。 再之后,她去世了。 松本初时还很悲伤,渐渐就沉迷在女友为他准备的数万条自动回复里。 通过这种互动,他一度真的感觉,纯子活在手机里。 她实在是太了解他了。 人际关系,爱好,不为人知的习惯,喜欢聊的话题,不喜欢的东西…… 开心时,纯子果然喜欢泼冷水; 不开心时,纯子就会安慰他。 真是像啊,简直像是纯子还在时,就在跟他聊天一样。 唯一能让他意识到纯子已经离开的,是总是会重复的同一个问题: 你会忘了我吗? 当然会。 但真的回复“会”,纯子就会生气,次数多了更是会发来哭泣的录音。 时间渐渐过去。 他有了新的爱好,新的习惯, 纯子设置的回复,渐渐跟不上他了。 这是早就有所预料的事情。 尽管很有些伤感,但松本知道,是时候忘记纯子,走出这段感情了。 “我准备忘记你了,谢谢你,纯子。” “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纯子最后的回复是: “超级喜欢你。” 那一瞬,他泪流满面。 第五十八章委托 松本学长充满情感的声音,将二人的故事一点点讲述。 时间不知不觉间流逝,窗外的晚霞透着橘红色。 “前辈的感情经历,我差不多明白了。” “那么,之后呢?” 松本尚弯腰低头,双手覆在面颊上。 他沉默了片刻,才回应。 “我又重拾了当初热恋的感觉,不过这次我只坚持了三个星期。” “你说的话,我不太能理解呢”、“感觉好深奥的样子”、“我不是很懂” 这样的回复出现频率变多了。 他渐渐失去了兴趣。 这一次,决定不再碰那个手机。 换了新手机,把照片锁进旧书橱。 “然后,那一天晚上,她回来了。” “那是个下雨天,雨下得很大,漆黑的,路灯都看不清。” “记得是暴雨,大门户人家,开了,风带着雨,都卷进来。” “当然,在那之前,也是有预兆是,她开始给我发新的短信,不过我以为是骗子的。” “照片也是她翻出来,好好摆起来的,很显眼的位置对吧?” “我知道的,她就是寂寞了,怕我忘记她……所以她才来找我。” 洛清追问细节: “能否回忆具体变化的时间呢?” “大约是从半年前开始,开始有新的短信给我。” “一开始,我以为是骗子,直到我用摄像机拍下了。” 在他难过的时候,她就喜欢抱着他。 如果她还是活人也就罢了。 然而她已是雨女,靠近后,冰冷刺骨的湿气,每每让他从梦中惊醒。 久而久之,就再也受不了了。 “我,其实觉得这样不好。” “您是希望,与她分手吗?” 洛清提出了尖锐的问题。 “那恐怕要令您失望了,她已经不完全是您认识的那个人。” “从凡人转变为掌握超自然力量的妖怪,要失去的很多。 她之所以没有伤害您,一来是雨女的习性,伤害性不大。 二来,就是你们生前的情意了。” “其实她已经遗忘了相当部分记忆与情感,因着这份执念才徘徊不去。” “您的拒绝,疏远,怨恨,她一定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如您所说不差,那么她的态度变化,已经是在表示不满了。” “如果这时,您再提出和平分手这种话,刺激到您的女友,我想……您可以准备后事了。” “这,这,这种事情……实在是难以接受啊!” “拜托了,清秋院君,请务必搭救我!” 松本当即双手合十,声泪俱下。 “实在抱歉,以我来看,她没有做错什么。” “这是你们的家事,外人有什么理由插手呢。” 松本尚灵机一动,惊呼出声:“委托!” “对,清秋院君,我可以委托你!” “你不是阴阳师吗?” “那么,请谈谈费用吧。” 洛清熟练地从包里取出一沓厚厚的合同。 制式合同,统一格式,对各种细节条目都有明确规定。 “按照我目前初步估计,起步价120万円。 您可以选择最低120万円的除灵服务,直接消灭您的女友生成的雨女,一劳永逸。” 洛清话锋一转,继续介绍: “当然,我们也是提供个性化服务的……您可以选择将她封印到某处,一次性支出360万円 以后每年还有大约36万円的维护费用,持续六十年或者你的死亡时间。” “如果你愿意再额外付费,也可以选择死后,把她一同带去黄泉国。” 诛杀或者封印,二选一。 洛清的态度很明显。 直接干掉最简单省力,收费低; 封印后续还是有麻烦,技术要求高,收费高。 松本尚内心陷入了激烈的矛盾心理之中。 百万円,对于他而言也是一笔巨款。 高中生是有兼职不假,但单凭打工,要积攒出百万円,也是很辛苦的。 百万円,他如今也没有这么多现款,必须要借钱才能凑齐。 然而,真的要这么做吗?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纯子可是从来没有伤害自己…… 可是三百多万远,真的是拿不出啊…… “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我不是讨厌她,只是承受不住那么重都湿气,就没有不赶走她,也可以让我无事的选择吗?” 洛清的眼神之中,透出责备与无奈。 “请注意翻阅合同附件第三十六页第十七行,我记得有写。” “这种情况呢,适用于式神签署。” “如果您本身具备灵力的话呢,我们可以提供式神转化仪式,辅助您完成。” “如果没有呢,也就只能定期购买护身类符咒了…… 别看单次消耗少,护身类符咒制作不易价格虚高,时间久了反而更不合算。” “建议还是封印。” 松本尚犹豫了下,不断翻动着手上的文件。 室内唯有纸页翻动声。 “死者应该前往黄泉国吧?” 他指着某一页,询问: “送往黄泉国,亡者国度。” “你确定要送她去那里吗?尽管她曾是你的挚爱?” “我还是有点难过的……如果可以,请送她去死者该去的地方。” “天地之间,岂有长存不灭之理? 灵魂的尽头,都是凋零,成佛就是死,不过是好听些的说法……你要送她去死吗?” 东瀛死后,存在三处冥界。 高天原,黄泉国,常世国。 高天原是皇室血统或者公卿大臣(殿上人)才能去的地方。 简而言之,贵人专属。 同时也是神谱上神灵居住的地方。 黄泉国,是通常意义上,死者都会经过的地方,在此接受审判。 常世国,别名常夜国,据说居住着长生者,一些修行有成的长生人也居住在此。 某种意义上,介于生者与死者的世界之间,并非寻常亡魂可去。 “她本来就死了的吧,骨灰都火化了,我亲眼见过!” “死了又活过来,让活着的人怎么想?” “我宁愿以后去黄泉谢罪,也不想纠缠下去了。” 松本尚做出了决定。 “既然学长这么决定了,那么委托我就接下了。” “等她再次出现时,送她下黄泉。” “竟然支持分期付款!” 松本尚又翻过几页,随即改口: “那我,我再想想吧……” 第五十九章蠢男人 松本表示,他需要一段时间考虑。 “清秋院君,招待不周。” 尽管公寓有些狭窄,但松本尚还是翻找橱柜,取出一个造型古朴的小巧香炉,点燃一块香木。 香气很快弥漫着周围,沁人心脾。 清淡高雅的香气,让人气定神闲,心旷神怡。 洛清闻了闻,精神也舒缓了些许。 “是上等的沉香木啊!” “学长你真是舍得,这可是用钱也未必买的到的宝物。” 松本尚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 “这不是我……是她,上次带回来的。” 洛清微微挑眉,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了几分: “哦?还有这种事情?” 他面上露出沉思之色,右手单手撑着下巴,微微向右歪着脑袋。 沉思了一阵,他那双略显狭长的眸子,猛地睁开,一缕精光闪过。 “纯子小姐实在是反常啊!” 洛清这么感叹着。 “一年半的时间里,竟能成长到这个地步,真的是天分使然吗?” “您是说?” 松本尚有些忐忑,担心听到不妙的消息。 他刚刚才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 “也许她真的是很有天分的神媒呢!” 洛清很感兴趣地询问: “一般来说,神媒哪怕不通修行,仅凭本能也会有许多灵验。” “不知她生前可有些奇异之处?” 松本尚努力地回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过了一阵,他以不太确定语气回答: “这个,我倒是有时听到传闻,她国中时的同学,有私底下叫她雨女的绰号。” “据说,只要是谁惹纯子生气,那一天就必定会下雨。” “准确率高达七成。” 生前就被称为雨女……这也是一种缘啊! 也许就是这点承认,起到了关键作用也说不定。 “还有吗?” 洛清继续问。 “有时走在路上,纯子会忽然觉得不舒服,非要绕道。” “事后,总是会避开一些或大或小的危险。” “次数多了,我也觉得有些敏感,她的第六感有点太强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异常?” “神媒啊,是一种特殊的群体。” “通常意义上,神媒就是灵媒的一种,沟通神灵之灵媒,大概就是这样理解。” “《殷墟卜辞综述·求雨之祭》记述,烄雨就是将巫立于火上烧以祈雨,甲骨文中烄雨之祭共有128条。” “这些巫,即神媒。” “在“汤祷桑林”传说中,商汤在久旱不雨的时候,曝晒神媒商汤,从而迫使掌管雨水的帝普降甘露。” “他把自己暴晒,以此逼迫帝降下雨露。 当然,是用头发代替。”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早的,有关于神媒记载。 “神媒是神灵的代言人,并非谁都可以担任,才能是最重要的。” “我对此了解有限,毕竟阴阳道与灵媒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 “据说灵媒侍奉神灵,最高成就,可以被擢拔为现人神,代神行走于人世。” “祭祀神明的人类,有时也会获得祭祀; 侍奉神明的巫女,有时也会成为神明。 如果早一点做好了这个觉悟,成为巫女的话,千百年后,能否升为天上的星辰呢?” 洛清是有些惋惜的。 很多人不是没有才能,只是不为人知。 就如舞雨纯子而言,当初若是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呢? 也许已经是主持某座神社的宫司,坐镇一方,名声渐起了。 尽管隶属于神道厅的神社,显然是不可能供奉她,但还是存在一些地方私人神社。 只要受到祭祀,现人神也是可以升华为真正的神灵的。 这条路注定坎坷,也很不好走,但毕竟还是一种可能性。 真是可惜了…… 这就是运数不济,没有那个缘分吧! 听洛清这个阴阳师,讲述了一些关于超自然势力方面的内容,松本尚心满意足地起身。 去了厨房,回来时捧着个托盘,上面有一整套清洗干净的茶具,还有些茶点。 他一一摆好,以一整套繁琐的礼仪,完成了茶道。 “招待不周,请用。” 茶没有什么可说的,就是普通的绿茶。 洛清对旁边的茶点较为感兴趣。 粉红色的糯米类外皮,包着红豆馅,最外层还小心的围上一枚樱叶子的小点心。 外观可爱,与粉红色樱花很接近,外面的樱花叶子还具有樱花特有的香气,口感清爽。 “是关西风的道明寺樱饼?” 松本尚摇头。 “那就是关东风的长命寺樱饼啦!” 洛清喜笑颜开。 他两种都喜欢。 用筷子夹起一只,小心地夹住樱花叶子,不让糯米散架。 送入口,细细咀嚼。 本的无味的糯米,尝出一丝淀粉的香甜,配合上沙软的豆馅。 这种温和又持久的甜味中,以及软软糯糯的口感…… 大约是没有人不喜欢吃吧! “您喜欢吗?” “樱饼我很喜欢就是吃多了有点腻,有绿茶就是绝配啊!” 说着,就小小的喝了一口碧绿的茶汤。 “您喜欢就好。” 松本左右看了下,还是觉得有些不够完美。 “要是再有插花就好了,那样才是招待贵宾的礼仪。” 插花,焚香,茶点,才是正统招待贵宾的礼仪。 松本始终觉得不够完美,强迫症发作,竟然就要出门买花。 “实在是不必了!” 洛清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未免过于郑重了些。” 拉着他,让他冷静下来,坐回了座位上。 “松本君,做这一行也是有行业规范的。” “就算你盛情招待,我也最多在费用上给点优惠,免单是不可能的。” 交流了这么久,不知不觉,也熟悉了起来。 洛清就说了些关于行业收费的细则。 “不用担心我乱收费,这些都是要在对策厅备案,你会收到联系的,到时可以查询更多,我这里就不赘述了。” “在东瀛,这类民间异常事件,基本都是对策厅在管。 以后你和纯子小姐的事情,也会一并上报。” “近代以来,人与妖的结合,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第二个。” 他双唇之间,显出典雅含蓄的微笑。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选择了。” “你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 松本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渐渐也笑了起来。 这么笑着,他又是摇头,接着大笑了起来。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对于我而言,是件好事。” “是你的好事,你做成了一单嘛!” “不不不,那个自然是高兴,但不是这种高兴。” “松本你真是个好懂的男人啊!” 边说边吃着樱饼,喝着绿茶,洛清面前的茶点很快就快清空了。 茶点本来就是精致而量小,也不会有太多,很快就吃完了。 “我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洛清含笑点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指了指他。 “松本你啊,整个人都好蠢的样子了!” “都脸红啦!哈哈哈哈!” 确实,沉浸在甜蜜中的男人,也是会发蠢的。 欣赏这副蠢样,就足以佐餐了。 第六十章到来 阴阳师这种职业,必然要接触人性的黑暗面,又要具备极高的修养。 如是古代,还需要能在宫廷中保全自身的智慧与知识。 可以说,有不少工夫,都是在钻研人心与人性。 虽不能说个个都是深谙人性的心理学专家,但对此必然要有所涉猎才行。 这就是他能看破人心的原因。 “姐夫,我来看你啦!” 门外传来一声元气满满的声音,一个穿着衬衫短裙的少女,打开了房门。 “我给你带了土特产……” 这少女挽着双马尾,蹦蹦跳跳地进来,第一眼就望见陌生人。 “你,你不是那时候……”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洛清。 “原来你们认识啊!” 松本尚正发愁钱怎么来,顿时眼前一亮。 把她拉到一旁,叮嘱着。 “你是怎么认识清秋院君的?” “就是地铁上,下午那会儿,跟同学一起,就……” 她支支吾吾的,毕竟是女生之间的私密话。 女生数目多了之后,胆子也会成指数倍提升。 几个女生结伴而行,甚至于会胆大到做出平时绝对不敢做的行为。 她们甚至于会去调戏男生。 是的,一旦女生人多了,脸红的就是男生了。 “听着,奉子,关于你姐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你的姐姐……” 舞雨奉子瞪大眼睛,惊呼出声,听到违背常理的内容时,更是多次扭过身体,去望那端坐着的身影。 那就是阴阳师吗? 真是梦幻一样的职业。 现代居然真的存在妖怪啊! 还有姐姐……姐姐居然又回来了! 这太奇怪了吧! 都已经化成灰烬的人,怎么可能再回到世上? 舞雨奉子从恋爱脑中苏醒,开始怀疑姐夫,前姐夫已经是思恋成疾,疯魔了。 “姐夫啊……姐姐的事,不怪你,我们都知道,是她命不好。” 奉子斟酌着语言,不想太过刺激他。 “她都已经过世半年了,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可以试着出去旅游,放松下,别总憋着,人会憋出毛病的。” 松本顿时无奈: “我没有说笑,纯子她从小就很不寻常吧!” “你可是她妹妹,连你都不知道这些?” “她真的变成雨女,又回来了!” “好吧……姐夫你是不是缺钱了?” “姐姐不在了,原先的房子卖掉了,爸爸妈妈回去了名古屋不想留在雨宫市。” “钱的事情,我可以帮忙哦!” “爸爸妈妈也会愿意帮忙的!” “如果姐姐真的能够回来身边的话,花钱就是值得的。” 奉子还是面色有些勉强,委屈着脸,算是答应了借钱。 她始终觉得,这就是姐夫缺钱了。 “姐姐生病,他花费也不小,前后折腾小半年呢!” “本来说好就是要全部还给他的,他非说不要,现在果然穷到要借钱了!” “就当还给他好了。” 这么一想,少女顿时心情变好,阴转晴。 于是…… 洛清为他们推荐了1842万円套餐,分期三十年。 1封印特定畏,330万円; 2咒术维持人形,360万円; 3恒定常人理智,672万円; 4处理后续问题,决死者复活对社交的冲击,480万円; “这开什么玩笑!” 舞雨奉子肺都快气炸了! “你这是在讹诈吧!” 她狠狠地把拟好的合同,往茶几上一拍,双眼都喷出怒火: “你把我们家当成提款机啦!” “一千八百万,你怎么不去抢!” “稍安勿躁,这都是必须的花费,我保证物有所值。” 洛清的笑容,在此刻的舞雨奉子眼中,是那么得欠揍。 “清秋院君,这个报价……我承担不起。” 松本尚望着这个数字,就眼前一黑,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他只是普通工薪家庭出身,舞雨家也不是有钱人家。 不可能支付这么高昂的代价。 “1842万円,哪怕分期三十年,也确实是很沉重的负担。” “但是两位,不要忘记,雨女是掌握着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啊!” “如果她愿意接受一些简单的委托,这些费用要不了几年即可偿还。” “对策室有相关委托,二位届时报上我的注册编号,就可以挂名在我之下。 或者单独由纯子小姐自己注册名字也可。” “讣告已经发出?” “这有点麻烦!” “不过没有问题!” “飞机失事,独自漂流半年,流浪岛,终于等到救援,这个解释你觉得如何?” “还有不少人参与了遗体告别……” “没有问题!” “会有人上门,让他们签署保密条约的。” “对了,虽然说有咒术,但不是必须的。 如果她可以自如控制的话,也可以提前取消……但是费用只能退三分之一到五分之一。” “雨女属性为水,以能自如操纵水汽为准。” “她成长速度很快,已经快接近一些百年以上妖怪的实力,要不了几年的啊!” “这一行真的是急缺人才啊!” “有实力的人,无论在哪里都可以过得很轻松的。” “当然,经由我介绍之后,就自然挂靠在本家名下,这点却有必要说明下……会有福利,约束也不多,请认真考虑吧。” …… 夜色渐渐笼罩天空,周围的公寓家家户户打开了灯。 丝丝水汽,在公寓楼下汇集,一个个潮湿的脚印,由远及近,逐渐延伸而来。 肉眼看不见的灰黑色气息,缠绕着水汽,在雨中逐渐成型。 一个身穿浅白色浴衣,梳着马尾的女人,出现在公寓楼下。 她的身上好似浸泡在雨水之中很长的时间,湿漉漉的。 雨水从身上不断往下低落,汇成溪流,很快就在身侧形成了积水。 “尚。” 她抬起头,望着公寓二楼明亮的灯光。 没有第一时间进入。 她摸了摸身上,浴衣的左袖,有着割破的痕迹。 又掏出面小巧的镜子,揽镜自照。 镜中,是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有着姣好面容。 唯独额头上,有些许淤青。 那是与同类搏斗时,留下的痕迹。 尽管,她已经极力避免。 “这个样子,实在是不适合去见尚啊!” 不打扮就去见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纯子依旧很好地保持着这个习惯。 “用头发遮掩下?” 试着将刘海放下一点,遮住额间淤青。 “这样就好,不细看的话,是看不出的。” 反复确认了即便,纯子收回镜子,心满意足。 先发出了一条短信。 这是她和尚的默契。 第六十一章新的短信 舞雨纯子,到底是怎样的女孩呢? 她死时,正是高中二年级。 有长跑六年的女友,终于确定关系。 东瀛女生大多早熟。 从小学开始就有恋爱意识,国中时尝试青涩的恋爱,到高中确定正式男女朋友关系。 由于东瀛高中生,有整整一半人,毕业就直接进入社会就业,因此高中生情侣有很大部分成为夫妻。 挑选男女朋友,可不是那么随便轻率的事情。 在这点,东瀛的风格其实偏保守。 女子也会谨慎应对感情,挑选优质潜力股,不会轻易将自己托付出去。 这托付的,是终身,也是青春。 纯子其实是很普通的女孩。 长相姑且算得漂亮,成绩也算班级上游,家政方面掌握嘚也不错……满足这样条件的,同年级也能找出十几位。 与松本君相识的过程,大概是社团招新时的匆匆一碰。 国中时两人就此相识,此后六年,磕磕绊绊,走到一起。 其实她并不是太喜欢灵异,正如松本君也并不喜欢文学。 只是为了能多一点话题,才介入彼此的陌生的领域。 记忆逐渐复苏。 有不少已经模糊的地方,难以回想起细节。 常人不大可能记得一年前每一天自己的饮食。 这些无关紧要的记忆碎片,大概是在死的过程里遗失了吧? 舞雨纯子这么想着。 “身为妖怪的我,与身为人的我,到底有没有区别呢?” 死过一次,按理来说,是前往传说中的黄泉国,接受审判。 可她没有去,反而逗留在人间,无知无识地,以灵体的形式。 那是她并没有记忆,也没有变化为妖怪的一段时间。 23000多条短信,维系了缘,让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松本君,尚……” 按在胸口,冰冷的雨水下,因潮湿显得透明的质感下,隐隐感觉到滚烫的温度。 常人肉眼看不见的,是似有似无的稀薄气息,涌入到她的身体之中。 这气息,饱含回忆与思念的情感。 如岩浆般滚烫,火热,带着热情。 就是这个,维系了她逗留人世都动力。 凭着这点缘分,在本能驱使下,抗衡了来自彼岸的吸引力。 或许是彼岸,或许不是。 那牵引力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她,只是她抗拒了,留了下来。 随后,循着破碎的记忆,一遍遍徘徊在生前去过的地方,找回记忆。 人死之后,纯粹的怀念,可以持续多久呢? 很短,人就是健忘的。 靠着两万三千条自动回复的短信,语音,视频……也不过是维系了半年。 半年后,新鲜感不再,松本君的感情也消退了不少。 她都是知道的。 每一次他念起自己的名字,胸口就有暖流,就能感受到他的心情。 其实最初的两个月后,他怀念的频率就已经断断续续的。 那时,她一一看在眼里,悲伤在心里,却苦于不能沟通。 迫切的执念终于获得了回应。 在雨夜,游荡在外时,她接触到了飘荡在天地之间的某种意志,化作了雨女。 或许是机缘巧合,本来不能触碰到畏的,触碰到了。 她,再度回到了男友家。 这一次,她有了新的身体是一次质变……也恢复了相当部分理性。 “尚,你开始忘记我了吗?” 编辑下这样的短信,她在小小的期待中,果然看见了男友有被惊吓到的表情。 这样的互动,越来越多。 开始收获到“惊吓”“惊喜”“无奈”的情绪。 互动越多,她恢复得越快。 她想要重新回到尚君的身边。 那就必须去收集“畏”。 努力到现在,她有了可以被常人看见的形体。 尽管还有着各种限制,而且也必须借着水的力量,但是这又是一次质变。 能被凡人看见,与不能被凡人看见,似乎也是一个分水岭。 别的妖怪不清楚,“雨女”这种水属性妖怪,大致就是这样——从缥缈似蒸汽一样虚幻的存在,到白茫茫的雾气,再到有形有质的雨水。 …… 雨女靠近时,带着畏的水汽,很快弥漫了周围。 一小片街道上,都笼罩着白茫茫的雾气。 路灯徒劳的放出白色的光,却只能照出三米方圆。 松本租住的一户建公寓里,更是明显。 窗沿上,雾气附着,已经凝结成水,化作溪流缓缓滚落。 缥缈的百雾,顺着门窗缝隙,飘入室内。 带着好似秋日早晨,太阳未升时的凌冽寒冷。 舞雨奉子冷不禁打了个寒颤,左右跳动,活动着身体。 这股寒意,猛地侵入肌肤,也是让人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真是好冷哦!” 她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惊慌。 眼前这一幕,已经明显很反常了。 绝对是都市灵异现场吧! “真的是姐姐吗?” 小女孩已经有些畏缩了。 松本尚情绪复杂,但还是宽慰着。 “纯子肯定不会害我的!” “我只想跟她商量下,收敛一下那种湿气,真的很难受。” “这恐怕很有难度的……没有一二百年的修行,普通妖怪不可能对畏收放自如的。” “成于畏,也受制于畏。” “或许漫长的岁月里收集了信仰之后,可以升华为神,摆脱畏的限制。 但至少,据我所知,许多大妖怪也不能完全摆脱。” “我只能劝你,纯爱就够了,还是要尽量避免亲密接触。” “牵手及以上,都是禁止行为,除非你想英年早逝。” 怀中的手机,响起了悦耳的铃声。 “想我了吗?想我了吗?不许你想着别的女人……” 带着娇憨的少女声音,被设置成了铃声。 松本尚当场就脸红了,手忙脚乱地打开了手机。 “是她的短信。” 【有人说,再伟大地感情,都会随着时间淡漠,随着记忆消磨,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时刻。】 【可是,初恋总是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不是吗?】 【我想,尚是狡猾的,从走入我的世界开始,就牢牢占据着位置,赶走了所有跟我告白的男生。】 【我又想你了,尚。】 【我又重拾了那份心动,记忆一点点找回来的感觉,让我重新经历了一遍人生。】 【这种感觉,你能体会吗?】 【想你的,纯子。】 这大胆直白的话,三人都看到。 松本尚眉宇之间,有着疲惫与勉强的苦笑。 舞雨奉子惊呼一声,捂住嘴巴。 “真的是姐姐吗? 好厉害,好厉害,这就是有男朋友之后的样子吗?” 洛清皱着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她一般多久会过来?” “大约还需要三十分钟,她会画个淡妆,才会过来。” “那就是还有点时间,我要布置下咒术。” 洛清从随身的口袋里,包里,掏出各种道具,符咒。 “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呢?” “姐姐是不会伤害我们的。” 奉子有些疑惑。 “那可未必,不能对妖怪掉以轻心……目前还不清楚她到底恢复了多少人性。 万一忽然黑化,就容易伤到人。” “我本人虽然有十成把握,可以在这种层次的妖怪面前,保护你们的一切安全,但也要充分考虑到客户的心里感受。” “有个看着繁琐,很像模像样防护,你们也会安心不少吧?” “尽管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基本用不到。” 洛清这么解释着。 “……你都全部说出来了!” 奉子吐槽着。 “到底靠不靠谱啊!” “我经受过最专业的训练!” “请完全相信我!” 第六十二章同类 薄雾之中,身着浴衣的纯子,踩着木屐,沿路留下湿润的脚印。 “在这里,在这里,找到了!” 哼着旋律轻快的小调,她心情颇为轻松地,找到一家药妆店。 有些年头的店面,已经紧紧关闭。 这难不倒已经身为妖怪的她。 水汽在眼前迅速凝聚,化作丝线模样,顺着门窗的缝隙,贴着角落蔓延进去。 片刻后,大门自行打开。 “不能让他等太久,画个简单的妆就好了。” 化妆的时间,对于女人而言,是流逝得无比迅速的。 “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啊!” 纯子只觉得根本没有过多久。 她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地美妆品,留下了足够付账的硬币。 这家店她以前常来,价格都很清楚。 哪怕是现在,她也没有要赖账的意思。 踏出药妆店的下一瞬,好似有电流击穿灵魂的感应,在远处的某个方位传来。 那些不加掩饰的气息,短暂地爆发了一下,随后立即收敛起来。 在城市之中,太过于肆意,是容易暴露自己位置,引来本地人类的干涉。 在纯子而言,那些熟悉的气息,毫无疑问就是在邀战。 虽说妖怪几乎沦为需要保护濒危物种,但它们之间的争斗一直不少。 “又是她们……” 咬了咬下唇,纯子心情顿时阴沉下来。 整个人都阴暗了几分。 “会给尚带去麻烦……” 最后,深深凝望了那丛灯火,她裹挟着深沉的水汽,隐入黑夜的幕布之中。 …… “奇怪,妖怪的畏,远去了。” 洛清拉开窗帘一角,凝望着远方。 阴沉的天空,深浅不一的灰色。 常人眼中已经无法辨识,他却可以清晰看到,漂浮不定的妖气。 远方,带着冷意,与水泽气息的畏,在靠近。 其中混杂了些许孱弱的气息。 都带着灰色的光,不太明显。 “水属性,气息相近,是同类之间的厮杀?” 光从强度上感应,来袭的妖怪,较之纯子弱上许多。 “应该没有问题吧?大概。” 没有太过于在意那一边,洛清依旧忙碌着。 “我需要头发,指甲,你亲自书写的真名,缝制属于你的替身。” “那边的桌椅沙发统统都要挪一下,在下面需要留出刻画法阵的空间。” “一会儿你们要注意,站在这里,和这里。” 指挥着二人,在公寓里各处进行布置。 他就等着守株待兔。 纯子获胜了,多半还是要过来这里一趟的。 某处烂尾大楼下方。 狭窄潮湿,阴暗的巷道里。 纯子追踪到这,毫无防备地走进了无人的小巷。 很快,前后就都冒出来一群影子。 巷口黯淡的路灯,照进小巷的两段。 依稀可见,有两个身穿深灰色浴衣的身影,矗立在阴影之中。 它们的周围,有着长脖子的妖怪,会飞的人头,青面獠牙的鬼物…… 各种奇形怪状,令人难以接受。 这两只雨女,带着炮灰妖怪,出现突袭她。 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 她们都是雨女,却似乎诞生于不同版本。 或许可以称之为,残缺不全。 彼此都有种吞噬对方的欲望。 纯子并不愿意输掉这种同类厮杀。 “尚君还在等我,我一定不能输……一定要活下去。” 带着这样的强烈意志,她的气息涌动起来。 无形的畏,带着刺骨的寒意,凝聚雨水,向前略过。 地下,一只半身是美女的半人高蜘蛛,正试图迂回偷袭。 薄薄的水线,以难以想象的超高速,一掠而过。 只是一瞬间,扑过来的美女蜘蛛,就顿在原地。 随后逐渐分开,断口光滑整齐没有一点血液涌出。 仔细去看,一层薄薄的冰层,悄无声息地冻结了创口。 丝丝肉眼不可见的精气,逸散开来。 那是死亡的美女蜘蛛,畏的净化。 唯有这死时,才会暴露出来。 大部分灰黑之气,凭空消失,似乎转移去某处,等待新的素体诞生。 只有少量随这主体瓦解而崩散。 飘荡在空中,随后被她无意识间汲取。 精神微微一震,纯子感觉到自己的提升微乎其微。 想靠这种办法提升力量,恐怕效率会低得令人发指。 纯子从那一丝精气之中,品尝到了些许甘甜,精神微微振奋。 阴暗之中,雾气翻卷,衬托得她更加诡谲起来。 那非人类的气场,显现无疑。 今夜,将决出唯一的雨******影中,有一道身影带着斗笠,披着黑色风衣,站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毛坯烂尾楼某层,悄然偷窥视着此处。 从这个角度,下方的景物尽收眼底。 “青行灯那个傻瓜,果然倒霉了。” “哈,妖怪得时代早就过去了,为什么要那么傻,那么高调?” “果然被人类的阴阳师家族连根拔起了。” “我就不一样了,我从不跟阴人类正面冲突。” “在所有的人类城市散播怪谈,只要时间足够,基数够大,总有那么几个可以沉淀下来,化成妖怪的。” “等我凑齐了我的百鬼夜行,我就是新的百鬼之主。” “我不是做织田信长,我是妖怪的德川家康啊!” “只要我熬死所有大妖怪,我就是魑魅魍魉之主,一切妖怪的共主。” 寂静的高楼之上,这个身影发出了低沉的的笑声。 “很好,就是这样,厮杀吧!” “直到你们决出谁才是真正得雨女,我就会出现。” “只有完整的雨女,才有资格成为我的部下啊!” 第六十三章江户的百物语 “松本君,关于你的女友,我有些猜测。” 公寓内,沙发被推到墙边。 地板上,贴着一张张有着灵光的符纸。 坐在法阵包围的沙发上,趁着有些闲暇时间,洛清开口问询。 “你们是不是,尝试过通灵的游戏。” “比如笔仙,碟仙,四角游戏,午夜召唤血腥玛丽之类的。” 之前,松本尚有提过,尝试过各种作死经历,甚至遭遇过妖怪。 就连舞雨纯子的死,也是与此有关。 “有的,我们尝试了百物语的招鬼仪式。” “百物语啊,真是很有历史感的游戏。” “不知道是哪一种玩法,让你们招出了妖怪?” “是复古类型的。” “江户时代?” “是的,就是哪一种,我们觉得它是显得比较正宗。” 浅井了意(あさいりょうい)所著的《伽婢子》(おとぎぼうこ),详细记述了江户时代的百物语招鬼游戏。 参加者,一律身穿青衣,齐聚暗室里。 暗室隔壁,准备了用蓝色纸糊的行灯,并且添上足够的灯油,然后点燃一百支灯芯并排在一起。 行灯的旁边会安置一张小木桌,上头摆着一张镜子。 每人轮流说完怪谈后,离开自己的座位,摸黑走到隔壁,把一支灯芯吹熄。 接着,从镜中照一下自己的脸,再回到原来的暗室。 然后换下一个人。 吹熄灯芯的过程中,一样继续说着怪谈。 直到说完第九十九个怪谈后,剩下最后一支灯芯,就留着让它继续点着。 然后大家继续围坐在一起,等待黎明,直到太阳出来,仪式就算完结。 怪谈总是讲到第九十九个就结束。 据说说到第一百个怪谈,就会发生什么怪异的事情,所以谁也不敢去碰触这项禁忌。 随着时代的不同,行灯也改为以蜡烛来取代,而且新的游戏规则是,最后一根蜡烛必须吹熄。 百物语游戏就变成了恐怖的怪谈会。 “如果真的是按照复古的方式,用青行灯做仪式道具,是可能直接召唤出青行灯哦!” 有一种说法青行灯,就是百物语游戏之中,那些恐怖提灯变化的妖怪。 这可能是由于游戏的恐怖氛围中,青色的提灯本身有着恐怖都氛围,久而久之才有了这样的传说。 青行灯的故事,是与江户时代的百物语游戏流传,不无关系。 “那你们见到那个提着青行登的女人了吗?” “不,恰恰相反,当时什么都没有召唤出来。” 松本尚回忆起过往,面色复杂。 “只是很快,参与过的人,就都接二连三地遇到了怪事。” “应该是妖怪作祟!” 洛清肯定着: “他们都是在什么地方遇见妖怪的呢?” “自古以来,妖怪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就是特定的。 很少听说在佳节吉日或皆大欢喜的场面上遇见妖怪的。 一般都是在有“妖气”的地方:山里、海上等人力所不及之处,或者俗称凶地、凶宅等现世与冥界的临界,还有大桥、山口、村庄边上、坟场等等。 时间则通常是深夜、黄昏,或者春彼岸、秋彼岸等季节更迭的当口。” “这些都是需要注意回避的地点与时间,是妖怪容易作祟的禁忌时刻。” “这,我没有太注意。” “那么,他们遇到的妖怪,都是什么种类呢?” 妖怪是由什么变的,或者妖怪像什么。 可以分出人、动物、植物、器物、自然物五种。 妖怪在什么地方作怪。 可以分成四种:现世妖、精神妖、轮回妖、具象妖四种。 妖怪的容貌。 单一容貌有人、动物、植物、器物、建筑物、自然物、杂物等七种。 此外还有复合容貌的妖怪。 按照日本各地的“妖怪采集报告”,将妖怪分为以下几种: 山之怪、道之怪、木之怪、水之怪、海之怪、雪之怪、音之怪、动物之怪。 零零总总,有上千种之多,分类的方式也是有多种,可以说东瀛的妖怪成分极为复杂。 “大多是些怪异的事。” “有听到有人拍子木,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声音,但是披上衣服去中庭看,却没有什么人在。” “这是送行拍子木的妖怪,属于具象妖。” 具象妖,就是某种现象的妖怪。 譬如古时候有人认为山谷间的回音响是种妖怪,于是就诞生了这种现象的具象妖。 拍子木就是类似于响板的乐器,用两片竹子或木头串起来。 名为“送行拍子木”的妖怪,起源于“本所七大不可思议故事”。 本所的割下水附近,夜里巡夜之人,击打拍子木并吆嚯“小心火烛” 停下来后,却听到拍子木的声音不断重复盘旋,如同有人在身后共同巡夜。 转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有人认为,实际上是由于晚上拍子木的声音在狭窄的小巷中产生的回音。 也有人认为是雨夜,雨点打击在拍子木上产生的声音。 “这种妖怪没有太大杀伤力的,就是吓唬让而已,应该不会有危害。” “是这样的,我们举行了多次,每次都怪事发生,出现的妖怪也都不同。” “说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次开始,渐渐游戏有些变了味道……多了些诡异,而且还曾经多出过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人。” “现在想想,大约是从那一次开始,大家就渐渐有些反感这游戏了。” “有没有可能,你们见到的多出来的人,就是名为百物语的怪谈本身呢?” 洛清为他们讲述另一个版本的百物语: “传说青行灯会变成我们所熟悉的人的模样,教我们玩一种叫百鬼灯的游戏,借助人类的言灵以达成它开放鬼门的目的。” “这是众所周知的百物语的故事之起源……描述为名为青行灯的妖怪,散播了这百物语。” “然而这个故事,其编纂着最初何人呢?” “谁也不知晓,我这里却听说过另一个或许更为真实的版本。” “江户时代,有名富商,年纪大了,畏惧死亡,又因为生前曾对神灵不敬,害怕死后被抓去地狱。” “思来想去,他找到了当时的阴阳师,付出重金,换取了一个避免惩罚的办法。” “回家之后,他召集仆人,命令四处传播消息,花钱收购各种妖怪故事,每个故事,都会付给报酬。” “消息传开后,渐渐就有人上门来,他就命画师,将故事绘制下来。” “在他的余生之中,他一直在坚持搜集怪谈。” “终于有一日,他搜集了一百个自认为最满意的怪谈,命名为百物语。” “然后,在成书当日,喝下了茶壶里的水,从人变成了妖怪。” “这个故事讲完了,我想,你们也该猜到了。” 松本尚恍然大悟: “纯子会变成妖怪,也是因为百物语吗?” “或许是,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第六十四章花山院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的双眸凝望着虚空。 渐渐视野重叠,现实的景象淡化,取而代之的是盘旋,由小到大的画面。 那是仿佛光屏的界面。 视野自高空俯瞰下去。 寂静,灰暗,冷清。 周围是大片的灰色,是厚重的云层。 透过云层,有着青蓝色的月光洒下。 下方是荒凉,寒冷,黑洞洞的一片。 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才有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 随后,对上了一双同样闪烁着晶光的眸子。 灵力发生了碰撞。 微微向后一仰,他闭上双目,退出了灵视。 “花山院……铃香。” 这个名字的主人,他没有见过,但却听过。 继承花山院一脉,退魔剑的主人。 也是,他的堂姐。 烂尾楼区。 三三两两的行人,匆匆经过这处无人居住的废弃区。 他们夹着公文包,眉宇间满是社畜加班已久的疲惫。 便利店的招牌下,还有着几名行人,聚集在那里。 自动售货机前,有站着发呆的人。 即便是夜间,即便是这样不繁华的区域,也是有着少许的人气。 楼群以同样高度并立在 路边。 临街的一面全是玻璃窗,现在 只是在反射着月光。 大街上并立的楼群,恍如怪人徘徊的影绘世界。 在最深处最为高大的影子,是一幢二十层高,外形如梯子般的建筑物。 看来恍如细长的、一直延伸到月亮的塔。 楼道之间,没有路灯,没有行人。 即便是再如何胆大的行人,想必也不敢独自深入这片区域吧。 冷风吹拂着,穿过混凝土房间,发出哀怨的呜咽声。 天上的云,悄悄露出一截,不太明亮的月光,如轻纱般倾泻而下。 恰照在,那行在崎岖的路面上,一身白衣的少女。 微风中,修长柔顺的青丝,轻轻飘扬。 月华下,端正秀美的姿容,几有光华。 忽的一下,她顿足不前。 木屐踩在坚硬的柏油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不断回想。 裹着白袜的脚趾,显得可爱而秀气。 “清秋院清。” “小生浪迹天涯,已经几年不曾回家。” “听闻家父去世,小生心有不甘。” “……想领教下,你的本事。” 花山院铃音的姿容,可谓上等。 自幼被当做男子养成。 男子去看,是英气的女子。 女子去看,是帅气的男子。 她有着这样的魅力。 不以柔顺的女子自居,而是以悖逆大众的“浪客”为人生准则。 从不停留于某一处,自由自在地游历四方。 她有着这样的中性美。 也有着女性特有的温柔,会让让人不自觉地想依靠。 哪怕孤身面对全世界,战到最后一刻,也绝不屈服。 就是这种刚强。 可谓是无论男女,都会清楚感受到她的独特气质。 哪怕仅仅是穿着简单的白衣,也有着凌冽的气质。 如黑缎般绮丽的长发,锐利中带着沉静的眸子,以及那细细眉,与细腻的肌肤…… 瘦削的双肩,战立的姿容,一举一动间,很有章法,有着武道家的韵味。 行云流水那种,属于只要看到,就是会直接联系到武家女子那种概念。 这样的她,毫无疑问,是个璀璨夺目的焦点。 过于完美的她,即便是收到了讣告,在最初的沉痛过后,也很快回恢复了镇静。 “那个老顽固,怎么会愿意牺牲啊!!” “他是连给女儿削苹果都害怕伤到手的魂淡!” “这种老顽固,那么惜命,肯定会无耻地让别人挡枪才对。” “绝对,绝对是黑幕!” 如果是正常人,站在她的角度上,大概是会有这样的想法。 花山院铃音却没有抱怨什么。 她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的目标,并且查到了线索。 随后,来到了这里。 “山本无郎左卫门。” 山本五郎左卫门,曾经其实只是一个商人。 他得到了一件叫做百鬼的茶锅的神器,可以煮出一种霸者之茶,可以让人上瘾。 再配合上山本的百物语的仪式,不断的讲鬼故事,不断的制造恐惧,借此得到畏。 在江户时代,他将自己变成了百物语的妖怪。 “那个把神器送出去的,就是花山院。” 花山院铃音,不清楚到底在哪一代花山院这么败家。 不过,毫无疑问,那件名为“百鬼的茶锅”的所谓“神器”,并非真的神器。 “说是神器但也仅仅是江户时代那些平民眼中而已。” “霸者之茶,喝了还想喝,会上瘾……总觉得很有既视感。” 江户时代,也是个很有意思都时代呢! 饱着这样的想法,她来到了这栋楼。 废墟一样。 在数年前楼市景气好的时候开始动工修建,建到一半又因为景气不好而停止修建。 就是这样的废弃大楼。 总而言之作为建筑的外形是有的,然而内部装修完全没有。 墙壁和地板还是裸露的水泥。 不知何时,她的脚步声趋近于无,在寂静的楼道里走动,好似猫一样矫健无声。 不远处,隔着约几百米,就有着为数不少的妖气在激荡。 冰冷刺骨的气息,打在面上,却全然没有让她有丝毫动容。 妖怪之间彼此厮杀,争夺,她见识得并不少。 在灵觉之中,一团漆黑的巨大灰黑气团,远比这些小虾米要壮得多。 近了,近了…… 收敛气息,无声潜行,整个人以违背常理的角度。缓缓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下一瞬,花山院铃音自阴影中暴起,跨越了几百米的距离,直接来到山本五郎左卫门面前。 袖中寒光一闪。 “清夜斩!” 丝丝淡白在刀锋上闪过,退魔剑起。 一条染血的手臂,扑通一声掉落在满是沙子和石灰的地面并点破他的身份。 “山本,原来你才是散播怪谈的幕后主使。” 山本五郎左卫门身形急退。 白色火焰带着光,在断口之处燃烧。 创口没有血,却有着大片的灰黑色气雾,带着湿润的气息,迅速扑灭了这火。 “原来是花山院。” 她今日的白衣领口处有着家族的家徽铭记。 一如当年卖给他茶器的那名阴阳师。 第六十五章罪在何处 “花山院家,原先是尊贵的皇室血裔,现在也被法清院家吞并了呀?” 山本五郎左卫门,有些唏嘘。 日本的姓氏数目超过10万个,内容更是千奇百怪。 什么犬养、我孙子、我妻、一二三、三五七、猪股、鬼头、御手洗(厕所)等等。 在明治维新之前,普通日本人是没有姓氏的,只有贵族有姓氏。 到了1975年,明治天皇颁布了《平民苗字必称令》,规定所有日本人必须使用姓氏。 许多普通日本人着急起名字,各种奇奇怪怪的姓氏就冒了出来。 除了明治维新之前的普通日本人,日本天皇家族是没有姓氏的。 他们号称是传说中神的后代,所以没有人间的姓氏。 不过,日本有个嵯峨天皇,因为生的孩子太多,为了避免财政危机,把一些皇室子弟降为臣籍,赐姓源氏。 这些人被世人称为“嵯峨源氏”。 从此之后,日本天皇觉得子女太多,就把子女将为臣籍,赐姓源氏。 源氏,成为了日本最重要的贵族之一。 除了源氏,日本还有平氏、藤原氏、橘氏三个姓氏。 四个姓氏合称平安时代的四大姓氏。 平氏跟源氏一样,都是皇族分离出来的。 不同的是,源氏是皇子降为平民而来,平氏是皇族降为平民而来。 橘氏的开端,则是一个女人,文武天皇的乳母。 本名县犬养三千代。 在年老的时候,因为年纪大,被赐姓氏——橘氏。 不过,她的丈夫美努王,是皇族出身,前代天皇敏达天皇的四世孙。 所以橘氏也可以算作天皇家族的分支。 这四大氏后来又分出了更多的贵族姓氏。 如镰仓时代的近卫、鹰司、九条、二条、一条五个姓氏,只有他们才能担任关白,相当于中国的丞相职位。 除了这五个姓氏,还有三条、西园寺、花山院、四条、勧修寺、日野、中御门、近藤、远藤、安藤、加藤、佐藤、齐藤、斋藤、武藤、足利、丰臣、佐佐木、毛利、武田、德川等等。 武田信玄、德川家康、丰臣秀吉等,追根溯源,都来自平安时代的四大氏。 花山院姓氏源远流长,也极为古老。 在三岛由纪夫名篇《花山院》中有这样的描述: “宽和二年,年仅十九岁的花山帝(天皇)退位”。 按照上皇退位出家惯例,可以称之为某某院。 花山帝出家后,自然就是“花山院”。 如果传说为真,花山院的家格,就是皇室一支。 可惜时过境迁,当年显赫的皇室,早就沦为傀儡。 神灵远在彼岸的高天原,难以干涉现世。 即便见到后代不肖子孙沦为傀儡,也只能忍气吞声。 如今早已是幕府的天下,而幕府也已皿煮了。 若非如此,花山院沦为法清院家的分家(下属机构),想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生吧。 日本的主家与分家的关系,与世界其他地方都不同。 家,不是家庭的意思,而是机构(单位)的意思。 继承家名,就是继承这个体制。 主家就是上级机构,分家就是下级机构。 东瀛的家庭,与其他国家的家庭模式,也截然不同。 在日本的家庭,也是家(机构)。 一家之主,地位最高,但他必须要养活整个家所有人; 妻子不出去工作,但必须服饰丈夫,柔顺。 长子有继承家业之重担,因此必须从小接受相关教育(子承父业,世代经营。) 次子不得继承家业,必须自寻出路(因此往往经商,求学的都是这些人)。 家即机构,分工明确,等级森严。 日本人确信,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处在自己的位置,一切就都会稳定下来。 这是日本的“家”。 正因为家是个机构,因此才有女婿,养子继承的礼法可行性。 哪怕花山院铃音,未必有一星半点皇室血脉,但只要愿意过继,就一样可以继承此家名。 集体大于血脉,这是它们的又一点独特之处。 (当然,如果本身有血脉,自然是本家人血脉继承优先。) 战国时代,乱世起伏,多有这种家格衰败,被他人继承的例子。 大名们长子继承本家,而将次子,三子改姓,送去小家族寄养。 待年岁渐长,就扶持亲子夺取家督之位,以此实现对其他家族的吞并。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他们依旧是分封制。 “小生就是花山院。” 花山院铃音,平举长剑,锐利的眼神中,有着湖水般的沉静气息。 “你四处散播怪异,收集畏,野心不小。” “遇上小生,算你不幸。” “正巧,小生急需大妖怪的命,为履历增添几笔战绩。” “你也是活跃许久的大妖怪,不算无名之辈,就请你……把命留下吧!” 说着,就默诵咒语。 “昭昭天日,东出桑谷; 断尽邪恶,拔除不详。 授于此剑,退一切魔。” 真言颂出,黄金色的咒文自剑身绽放光明。 山本五郎左卫门退后几步,置身在黑暗中。 “等下,我有话说!” “说!” 花山院铃音双手持剑,凛然而立。 “我虽然是妖怪,但曾经也是人。” “从我变成妖怪以来,从来没有吃过人。” 花山院铃音手中的退魔剑,猛地一声清鸣。 此乃真实。 退魔剑可辨谎言真伪。 “没有吃过人,但散播怪谈,害人必定不少。” 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 她游历四方,斩鬼何止数千? 早就不是那种好骗的女孩了。 “就算没有我,就没有怪谈吗?” “永远都会有新的怪谈诞生,此乃必然。” 退魔剑又是一声清鸣。 花山院铃音依旧不为所动。 紧绷的面容上,有凌厉如刀锋的气质。 “每个时代都有大量的怪谈诞生,又逐渐消亡。” “能流传后世的,多少都是时代的烙印。” “譬如睡着了就会变成牛,已经成为一句谚语。” 睡着的话会被变成牛... 日本自古以来就有“睡着的话会变成牛”的说法,以下是关于这个俗语的故事。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有这样一个村子,村里人靠养牛为生,而且保留着用牛的头骨祭祀的风俗。 由于战乱,村人把牛都吃光了,即使这样,村人依旧每天都能吃到肉,躲过饥荒。 但是那肉,是外面披着牛皮的人类的肉,村里人把它当做牛肉来吃。 到了晚上,第一个睡着的人会被当做牺牲品供大家吃掉。 不久,这个村子就变成了荒村,至今也不知道坐落在什么地方。 一战时的日本,还没到吃人肉为生的地步。 通常像这样的故事,时间一般都设定在“天明大饥荒”年代,都到了20世纪还有这样的说法感觉很稀有。 典型的,以“这就是xxx格言,俗语的出处”这样的形式开头的都市传说。 “譬如裂口女,是用来恐吓到处乱跑的小孩子,让他们乖乖在家写作业。” “神隐的传说,妖怪的诞生,都是应人本身的需求随之诞生。” “我只是迎合他们的口味,写出合他们口味的故事,这有什么错?” “就算没有我,他们自己也会创造出新的故事。 在我看来,妖怪与神灵,就是时代的烙印。” “强词夺理——他们自己编造故事的能力有限,不够优秀的怪谈也不容易存活,要诞生新的物语并不容易。” “你刻意散播的怪谈,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大大提升——这增加了生成的几率。” “因此,你有罪,该杀!” 退魔剑出鞘。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扑街小作者而已,凭什么扣我黑锅!” “如你所说,我写的故事,导致读者学坏了? 那你不如把所有写恐怖灵异悬疑小说的作者,统统消灭掉好了!” “只要有人心,就有黑暗,你想灭尽妖怪,请先灭尽人类的黑暗啊!” “整肃人心,救济全人类,你敢为吗?你能为吗?”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不说话了?” “说不出话了吧?” “作者何罪之有?读者何罪之有? 罪的是这个该死的体制! 是这个该死的社会!” “一切都是世界的错啊!” 山本五郎左卫门,慷慨激昂地仰着脖子,大义凛然。 “我无罪!” “我创作的故事,读者们喜欢,这就是明证!” 读者都没说什么,你算老几?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尽管没有这么说,但他丝毫不退的眼神,分明透露着这样的意味。 “小生不屑与你强辩,接下这招。 活下来,就给你个机会,为小生办事!” “那事办完了,能放过我吗?” “不能,罪人必须死!” “那我不服!” “现在小生比较强,小生说你有罪,你就有罪!” “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今日可真真算是见识到了。” 即便是积年的老妖怪,山本五郎左卫门,也表示惊呆了。 这样光明正大的无耻,也是罕见。 “这次姑且先饶你一次,再敢乱说话,小生就不客气了!” “现在是小生比较强,小生就是正义,就是公理。 你有不服? 你可以死嘛!” “……呵呵,强权即真理,不愧是花山院流继承者,佩服,佩服!” “剑在你手,我怎么敢不服呢!” “……不过我想问问,如果有朝一日你也变成弱者呢?” “你敢追究你父亲的死因吗?” 花山院铃音猛地瞪圆了杏眼,摄人的气魄如有实质。 她死死凝视着山本五郎左卫门,一字一顿: “你,果,然,是,想,死,了!” 第六十六章契约式神 “看来,你是知道了?” 山本五郎左卫门继续自说自话。 终于按捺不住,花山院铃音杏眼微眯。 也不见天有所动作,虚虚就有一道白色剑影,贴着地面一闪而过。 山本五郎左卫门还未反应过来另一只胳膊就已斩落。 下落瞬息,一点白色火苗摇曳,随后蹭的一下,迸发出恐怖的高温。 瞬间燃尽了他另一只胳膊。 黑色的余烬,带着猩红的余火,顺着海风,洋洋洒洒,一点点化为乌有。 “这是警告!” 她的面上含着煞气,语气冰冷了几分: “小生说过,管好你的嘴,不该说的,咽下去!” “……嗨!” 强权面前,生前本来就是商人的山本五郎左卫门,也识相地低头了。 “愿意听从您的拆迁,花山院大人。” 他单膝跪地,低头以示谦卑。 深深隐藏着,他毒蛇一样流淌着阴谋与诡计的心思。 “很好,这样就对了。” 花山院铃音昂起高傲的脖子,俯视着他: “你是聪明人,现在交出你的名字,吞下我的符咒。” “大人?!” 山本五郎左卫门惊怒地仰头 “放肆!” 剑柄带着磅礴巨力,猛地压在他的身上,将脸面都深深压进水泥地面中。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山本五郎左卫门感受到肺都气炸一样的羞辱。 “小生没有发话,你怎敢抬头?” “大人,我还不是你的下属!” 带着怒气,山本五郎左卫门发出了低沉的声音。 他的面部要不是有着妖气的保护,此时定是血肉模糊。 这个女人,太过分了。 “觉得过分?” “人与妖怪作战,输掉的一方为求活命,亲手书写自己的名帖,交给对付,心甘情愿受下符咒控制,这不就是式神的由来吗?” “你觉得过分,这可是传统啊!” “你敢蔑视传统?是不是有怨望?” “你还配自称东瀛的妖怪吗?” 山本五郎左卫门几次努力抬头,又被无法抵挡的重力死死按下。 只能徒劳地发出无力的抗议: “传统也可能是糟粕,我就是不喜欢。” “东瀛是地狱,我们都活在地狱里。”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魑魅魍魉之主,然后带领妖怪们,废除这些……” 轰的一声巨响,花山院铃音将他彻底按入了水泥层中。 “这家伙,意外的是个能搞事的。” 有些疲惫的花山院铃音,没有在意他的抗议,自顾自布置了法阵。 五芒星在内,同心圆在外,淡淡的光明缓缓亮起。 提笔书写着符咒,好似活物一样的字迹,自行游走起来,渐渐爬上山本五郎左卫门的身体。 这些墨迹渐渐淡去,隐入肌肤之下,逐渐向内渗透,转化。 丝丝缕缕的黑气,盘旋着,自大妖怪的身躯之中弥漫开来。 一接触到法阵上亮起的淡白色光明,顿时发起激烈的对抗。 不时有着“噼啪”,木条断裂之声。 有零星的文字被破坏,黯淡下去。 也有一闪而过的电光霹雳消灭了一小块黑雾。 在花山院铃音的不断补充下,法阵的光明迅速压下了黑雾。 到了最后,光明越发浓郁盛大,更是有着星星点点的细微白色咒符文字,彼此勾连组合,形成一个个细小的锁链,没入黑雾深处。 四角之上,悬浮在空中的白烛,摇曳不定。 火苗是幽幽的冷白色火焰,不含半点温度。 透过白光,照出她的身影,长长地拖在地上。 隐约间,影子显得有些怪异起来。 那一瞬,有了一个极淡的重影。 “北方之神!” “五行之水!” “速证神通!” “花山院铃音,谨以此请,奉请天地众神灵。” 不疾不徐的咏唱着,她右手一指,一滴殷红的血珠滚落,带着玛瑙般的晶莹剔透。 “……以此见证,赐予眼前存在,以说书人之名。” 随着血珠不断低落,法阵的光明越发璀璨,花山院铃音的面色也越发苍白。 手足感受到冰凉的她,额头上却渐渐有着虚汗。 若有若无的联系,逐渐沟通着两者。 花山院铃音看到山本五郎左卫门在颤抖。 咚的一下,世界清净了。 即便在昏迷中,剧痛依旧让他的身体下意识颤抖。 花山院铃音不得不多次敲晕他。 定立契约,并赋予名字,本来就是极其痛苦的事情。 如果一切顺利,她将收获一只真正意义上的大妖怪作为式神。 “大妖怪果然比寻常妖怪强大许多,反抗也很激烈。” “要不是有退魔剑,赢得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就算一时制住他,也会因为巨大的力量差距,遭受到反噬。” “不过那是之前的我,现在我,早已经无所畏惧了。” 式神转化的仪式,渐渐进入尾声。 十指交叉,结印颂咒,花山院铃音的灵力在法阵加持下,临时提升到最佳状态。 与此同时,大量血液混合朱砂,形成的特殊咒文,在体表下快速游走。 形成了字迹“说书人”。 赋予其以名,便是施加了咒,这就是式神。 所谓式神,是阴阳道的专属名词。 指由阴阳师召唤而来、听其役使的幻象冥灵。 详细划分的话,又分为善神和鬼神两大类。 基本上,制作式神的“材料”(其实就是召唤式神的道具)主要是纸张。 另外也有使用人类和鸟兽的“形代”的情况 。 之后便由施法者咏唱咒文,吹送 气息以使神魂进入纸张或形代,这样就完成了式神的实体化。 式神本身的特征,其实是分为肉眼可见和无声无形两类的。 肉眼可见的式神,大多呈现鬼怪、儿童、动物和鸟禽之类的形象;不过大多数式神是看不到的。 当然看不到是指的“见鬼”的才能。 总体而言,式神是一种便利的手段。 日常,降魔,化身,可谓是非常好用。 可惜大部分低级式神并非适宜于作战,只能帮助阴阳师本身从繁琐的世俗事务中解脱,真正强大的式神并不容易获得。 要降服强大的妖怪,本身就很困难。 在这基础上,再进行契约,简直是不拿命当回事了。 失败的话,无论是妖怪还是阴阳师本身,都是一次重大损伤。 正因有着这样都风险,契约强力妖怪为式神,才显得罕见。 第六十七章放鸽子会变成鸽子汤 等待的时候,总是有些漫长。 尤其是当你等待的,是一位女士。 你永远不知道,她们眼中的一小会儿,到底意味着多久。 时间不知不觉已近凌晨。 窗外一片寂静。 舞雨奉子打了个哈欠,趴在沙发上,耷拉着小脑袋,一顿一顿的。 她已经很疲倦了。 本来就挤了一下午,购买商品,又紧绷着精神,等了好几个钟头。 这时候,也不好拿出手机来玩,再也熬不住了。 眼前有些朦胧,洛清也眯着眼睛,和衣而坐,靠在松软的靠垫上。 身为地主的松本学长,轻声轻脚地走向了里屋。 哗啦。 是衣柜被拉开的声音。 随后有着细微的布帛摩擦的簌簌声。 接着是拖鞋踩在地板上,由远及近的轻微声响。 吧嗒吧嗒。 然后,停在身侧不远处。 洛清感受到柔软的毯子轻轻地披在自己身上。 睁开了眼睛,正对着他善意的眼神。 “清秋院桑,当心着凉。” 他的声音很轻,大约是不想吵醒了奉子。 小姑娘比他们年纪都小两三岁,大约才是国中年纪。 此时睡姿不太雅观,趴在沙发那头,有着均匀的呼吸声。 在静谧的客厅里,连一根针掉落的声响都清晰可辨,自然两人都注意到了。 “谢谢。” 无声地做出了这个唇语,洛清紧了紧身上的毯子,冲着他点点头。 确实有些冷了。 初夏时节,偶尔也会有昼夜温差极大的情况。 随后就见松本尚,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另一条毯子,小心翼翼地覆上。 浅浅地睡眠中,奉子似乎感受到了温暖,本能地动了动,轻声呢喃着: “姐姐,不要走,不要走······” 松本听了,身体僵了僵,随后摇了摇头,抱着一床毯子,也坐回了沙发上。 看得出来,这姑娘跟姐姐之间感情很深厚。 洛清这么想着,重新闭上双目,很快数着均匀的呼吸,进入了浅眠。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之后,他缓缓自睡眠中惊醒。 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有着几条留言。 落款是【可爱的小恶魔】。 洛清猛地就精神起来了,整个人刷的一下就吓醒了。 “今天没有回家,雅诗该发现我不在家了!” 轻手轻脚地走出客厅,轻轻带上房门,在狭窄的过道上,他心惊胆战地点开了信息。 “哥哥,我带了你高档和牛哦,今天吃火锅。” “哥哥,你还没回家?” “·······说好的,今晚会回来呢?” “兄长大人,放我鸽子,不太好哦。” “骗子!” 字里行间,不满的情绪已经跃出屏幕。 洛清几乎可以想象,一身端庄服饰,打扮得好似乖乖女一样的妹妹,正在怎么生着气。 要是这时见面的话,她一定是挂着那种看着就很危险的礼仪性笑容,然后狠狠地用小皮鞋碾着自家的脚。 虽说平时并不轻易生气,但一旦生气起来,要平息也不是那么容易。 对于他这个哥哥来说,大约就是可爱的小恶魔这样的定位吧。 可爱是可爱,但爆炸起来那就是恶魔······· 忽然之间,就在洛清紧张地一条一条点开line时,又有一条信息发来。 line就是类似于前世某厂的社交软件,但是它有个反人性的不好之处——点开会显示已读。 这其实不太方便使用。 ——【可爱的小恶魔:本来还想告诉亲爱的兄长大人,我的轻小说已经在新月文库旗下的杂志上通过连载。本来是想跟兄长大人一起庆祝下的分享这个好消息的,没想到亲爱的兄长大人,连跟可爱的妹妹约好的时间也可以爽约,真是见识到了!】 ——【阿姨说你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 ——【可真有你的,清秋院清!】 ——【你在外面过夜!】 ——【等着,我来找你!】 等等,我真的是有事情啊! 洛清瞪大了眼睛。 这边是真的临时有事,可不是我故意爽约。 正要回复,另一边已经发送了一个贴图。 一只可爱的熊宝宝,发出了气鼓鼓的表情。 随后,在他的眼前,像吹了气的气球一样。 到达极限之后,轰的一下爆炸开来,满屏都是火焰与硝烟的气息。 随后那个头像就黯淡了下去。 “等下,我开了位置定位,得关掉,关掉!” 手忙脚乱地关掉了定位,但洛清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记下自己的位置。 “就算关掉了定位,她也迟早可以找过来。” 麻烦了。。。 这是他的想法。 抱着极大的期待,尝试着向新月文库投稿,并且终于通过了连载。 这对于一个新人而言,是极其不容易的事情。 事实上,每年投稿的轻小说不知凡几,绝大多数都石沉大海。 就算是他,作为一名小有名气的轻小说作者,也曾数次碰壁。 精心准备的稿子,一家家投过去,几乎全部都没有回应,只有一家给了个安慰的回复。 随后当面去面见编辑,被批得狗血淋头。 这种被退稿的经历,真是不想经历第二次。 初出茅庐的新手,除非真的天资横溢,不然往往都会陷入各种雷区。 非得经历一番毒打后,退回去修改多次,才有可能讲好一个故事。 即便这样,要想通过连载的决议,也是不容易的。 这方面,轻小说与网文截然不同。 说连载,那就是付诸于出版社,进行刊印。 只有成绩极好的,才会有单行本。 每一期数以万计的稿子,争夺有限的连载位置。 就厮杀的激烈程度,远高于是个人就能写,是个人就能运营的网络文学。 刷子在这里是不大行得通的·······至少这里更看重质量,而运营的成本更高。 新月文库虽然是成立不久的新兴文库,底蕴不及角川文库这类行业前辈,竞争烈度大大不如,但能通过连载,对于雅诗这个新手而言,也是里程碑般的成就了。 在这种重要的时候,他却不在家中,说好的事情却爽约。 也难怪会惹她生气。 这事情,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敷衍过去了。 悠悠苍天,谁能拯救我? 他无奈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眼前一片灰暗。 “最多还有半个钟头,半个钟头······我必须想个办法自救!” 眼神中逐渐有了神采,洛清的大脑在告诉运转下,得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我还有最后一招!” 第六十八章妹妹的疑问 ·夜幕之下,穿上运动服的少女,推着自行车,走出了灯火透明的家门。 身后有着几名仆人紧紧跟随在身后,苦口婆心地劝着: “大小姐,是不是在考虑下?今晚的天色,可能会有雨。” “您要去哪,可以请司机送您过去。” 大晚上,让大小姐孤身出门,无论怎么看都是太过于失职了。 弄不好,要丢掉工作的。 “不行!就是要一路骑过去!” 少女倔强地仰起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坐车过去根本没有多久,就是要骑过去,要让他心疼才对!” “可是,看到您受委屈,心疼的不仅仅是少爷,也有老爷和夫人啊!” 女仆还是苦着脸劝着。 “雅诗,你在做什么!” 身上披着件衣服的越,在莳子的陪伴下,匆匆追了出来。 大门前,一串路灯,都亮了起来,照得这段路一片明亮。 “父亲。” 见到父亲过来,少女面色有些拘谨,微微躬身行礼。 “你要去找清桑?” 越的表情看不出息怒,只是莳子有些不悦地轻轻剜了女儿一眼,眼神之中颇有些责备。 “是!” 回应他的,是少女干脆间接的一个字。 “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诉你吧。” 身为父亲的他,觉得有必要说清楚些。 “你兄长此时正卷入了是非之中,你的伯父,也就是我的兄长,有个女儿,名叫花山院铃音。” “她游历四方,前不久完成了花山院流修业,继承了退魔剑。” “就是供奉在神社的那柄神剑?” 少女还是有印象。 神社之中供奉的神器“退魔剑”,原先是花山院流退魔剑术的重宝。 代代相承,有着极其强大的灵气。 每一代花山院流适格者都有数人到十几人不等,都是经过层层遴选之后的精英,但最后也只有最强一人可以持有这柄神器。 “就是这样,她继承了花山院流之后,就去前往寻找清桑了。” 法清院越沉默了片刻,继续说着: “我不大清楚她的想法。” “因为按理来说,她父亲的死,与清桑并无关联。” “这都是上一代人之间的纠纷,本不该将小辈牵扯进去的·······也不知道他到底给铃音那孩子留了什么遗言。” “那大伯到底怎么死的?” 少女也意识到了什么,追问着: “不是说战死的吗?” “那只是对外的说辞。 他毕竟也是多年修行,经验老道的精英,寻常大妖怪也不是他的对手。” “青行灯作为百鬼之主,确实算是强力的妖怪,但他又不是孤身对敌,哪有那么多意外身亡?” “每年意外战死的,多是些新手,无论再怎么训练,也很难保证不遇到意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看来家族里的新人还是有必要再加一道课程,由前辈带领着一两年才行。” 说到这里,察觉到话题已经扯远了,他赶紧收了回来。 “总之,花山院铃音,很大可能是抱着恶意前往。” “如果你要去的话,或许可以帮到清桑。” “咳咳,听好了,这件事是不能轻率的。” “我答应过她的父亲,要让她平安。” 雅诗的脸色很难看,问道: “你的意思是,本来给你处置的问题,因为你的心软,结果就要让你的儿女买单?” “而且,要让她平安,你可考虑过,你儿子是否平安呢?” 雅诗可谓是很不客气了: “我从未见过有这么做事情的,你干脆杀了你的儿子给那个铃音赔罪好了!” “她才是你亲生儿子吧!” 莳子立即板着脸,喝着: “小诗,你的礼仪呢?怎么可以这么跟父亲说话!” “哼!” 愤愤地将小脸扭过去,少女没有任何悔过的打算。 法清院越伸出手臂,拦住了她的话,接着面向赌气的女儿,郑重地说着: “这次的确是我的食物,对此我向你道歉。” “做父亲的没有处理好上一代人之间的事情,波及到了你们晚辈,确实是失职。” “我并不是不会犯错的人,有时也会为了面子做下不理智乃至于自己都会追悔的事情。” “这次是最父亲的错了,给你道歉,也向清桑道歉。” “所以·······” 法清院越看着怒气已经消了的女儿,他的心中已经做好要亲自出面的决定: “我会亲自出面,把那孩子带回来,好好跟她说明当初的事情。” “他的父亲,是下克上而死,并不光彩。” “我掩埋真相,只是希望他走得体面点。” “并不清楚她的想法,也许她知道,也许不知道,也许是想要挟我,但这都不重要了,我答应的,也仅仅是让她平安而已。” 法清院越眼神望向远方: “仅仅只是平安,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有没有剑术,是不是花山院都不重要。” “真的说不通,那就一并视为下克上好了。” 下克上是指下级代替上级、分家篡夺主家、家臣消灭家主、农民驱逐武士。 在战国时代,就有下克上的传统。 分家企图篡夺主家,这就是不折不扣的下克上。 无论在任何家族,下克上都是不可容忍的。 法清院越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做好了准备。 如果花山院铃音真的有这种想法,并付诸实践的话,那也只能以主家之名,废除她花山院继承者的身份,追回退魔剑,褫夺一切待遇。 最后,看在承诺的份上,允许她以普通人的身份,度过一生。 这就是他能给的最后的仁慈了。 “等等!” 雅诗忽然伸出手,制止了法清院越的话。 “这次,我觉得应该由我去!” 她带着不服输的心情,跃跃欲试: “父亲,既然她是我的堂姐,那应该没有比我们大几岁吧。” 她听了听胸脯,毛遂自荐: “这样的话,我觉得我也可以。” “她有退魔剑,我也有四圣兽,论灵力高低,四圣兽不可能逊色世代供奉的退魔剑。” “可是,她毕竟比你们多出几年的历练。” 法清院越还有些犹豫。 “那还有兄长大人在,不会有事的!” 雅诗很有信心,说道: “虽然兄长大人不说,但是我也能感受到,从前些年开始,他的进步就越来越快了。” “即便花山院再厉害,也不可能是兄长的对手。” “几年的历练,哪能抹平灵力上的差距?” 兄长大人,肯定已经踏破了【大阴阳师】的门槛。 否则无法解释,那质变的灵力与快速的提升。 “清桑的灵力,确实已经抵达了那个层次,没有灵脉的加持,单凭自修,能在这个年纪,做到这步,确实是世所罕见。” “的确,灵力质变后,任何咒术的威力都会大幅度提升,单凭自身咒术,就可与修炼数百年的大妖怪抗衡。” “·······” 他望着神色坚定地女儿,思考了一阵,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符纸,递了过去。 “那就这样,我明白了,暂时不会出手。” “但是你们一定要尽快将事情办妥,将人安全带回来,想必还是有些困难。 如果还有问题的话,就烧掉这个符纸,我授权你临时调用四圣兽的青龙。” 四圣兽之中,目前仅有朱雀,是身为继承者的雅诗可以直接调用的。 作为传唱许久,知名度很高的四圣兽,哪怕仅仅是培育出来的赝品,也一样有着强大的灵力。 每一只,都有抗衡百鬼之主的实力(统帅妖怪组的大妖怪)。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有!” “这个世界是很大的,我们也不清楚,花山院铃音在外游历这几年。到底接触了哪些新事物,又结识了谁。” “要知道,在尘世之上,还有高天原,有常夜国,有月之国,居住者神灵以及一些仙人。” “除此之外,更是有些许多不为人知的隐世,谁也不清楚,到底隐藏着什么。” “谨慎些,总是好的。” 第六十九章武士道精神 夜深。 孤云遮月,星空寥落。 少年的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身前身后,上下左右,都有着肉眼不可察的灵体出现。 东南方向,传来的风中,夹杂着湿重的水汽。 或许会有阵急雨。 这个季节是多雨的。 然而这次的风,不大一样,水汽并非自然生成。 些许异样的感应,触动灵觉。 “操纵水汽的妖怪。” 雨女的气息,靠近时,为他锁定。 起码强壮了三四倍。 肉眼可见的,面貌有所变化。 原本湿漉漉紧贴在窈窕身躯之上,有透明质感的现代包臀裙,此时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古典样式的庄重和服。 挽着发髻,梳着淡妆,点着腮红。 眉目间,眼波流转,别有一番媚意。 小步小步走着,足不沾地,只有水痕悄然留下。 “纯子小姐,请止步。” 扇子一扬,就有几个灵体,拦截在她身前。 “您是……” 她有些疑惑,警惕,倒退了半步。 身前这些带着淡淡灵光的灵体,虽说相对弱,但却有着让她感到危险的气息。 是法师? “我是受雇于松本先生而来。” “什么?” 纯子心绪激荡之下,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化。 淅淅沥沥的雨丝,漂洋而下,带着畏的气息。 “鬼雨对我是没有用的。” 袖子一展,飘出一张朱砂书写的符箓。 无火自燃之后,半透明的罩子笼罩在身前。 雨丝打在罩子之上,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就消融了。 “纯子小姐,请您克制自己的情绪。” “过于激动,导致力量外泄,对于您本人也是损失。” “除此之外,这也会影响到松本先生的身体健康。” “您应该不是不清楚,身为妖怪的您,身上自带的雨水,对凡人来说也是不利的。” “长期相处,更是可能造成松本先生重病,即便这样,您也不在乎吗?” 纯子沉默着,倒退了。 眼神闪烁不定的她,终究还是转身离开。 “到头来果然没有一个蠢的啊!” 叹息着,洛清没有再犹豫,发动了咒术。 五芒星的法阵,顿时自虚空中悬浮而出。 五处节点的光明,照亮周围,驱散了水汽。 “请您安静一些,不要打扰其他人。” “会给人带来麻烦的。” 事先布置好的法阵,有条不紊地相爱向内塌缩。 犹如蜘蛛网上被捕获的小虫,她尽力挣扎着。 凝结的水汽,不断爆发,豆大的雨点敲打在法阵的光明之中,却仅仅是敲打出一个个细微的淡金色涟漪。 “这不是您能够挣脱的,还请稍安勿躁,不会伤到您的。” “松本先生稍后会向您解释。” 就在一切大功告成之际,远方传来呼啸之音。 恰在声音传到耳朵之时,身侧两个无形的灵体遭受了剧烈的打击,当场灰飞烟灭。 “咚”地一声,淡蓝色结界首次显出身影,发出沉重的好似敲打着牛皮的声音。 “剑气!” 明明没有看见正体,但洛清就是准确无误地判断出了袭击的方式。 深深的剑痕,在地上拖出十几米长的豁口。 止步于他右侧两米之外。 剑气未能穿透他以灵力事先维持的结界。 脚下的阴影,无声地扩大,蔓延。 随后好似烂泥一样扭曲波动,再接着,乌光中,探出几十只骨手。 好似鱼但又有着半截骨架的未知名奇特物种,从阴影之中跃起。 巨大的身影,张开了锋利的獠牙,然后——咬合! 令人牙酸的,好似挠玻璃一样尖锐刺耳的声音,顿时间传入耳中。 “终于现身了。” 视线,从妖怪们身上略过,在看见山本五郎左卫门时,略顿一顿,最后在白裙女子身上停留。 “花山院!” “你居然勾结外妖!” “这只是小生的式神,给你开个小玩笑而已。” 花山院铃音抿唇轻笑。 “如何,这个见面礼不错吧?” “小生也是期待很久了,与你的会面呐,清秋院。” 影影绰绰的,有着鬼影,簇拥过来。 山本五郎左卫门,也聚集了不少妖怪。 虽说都很弱,但至少声势上,不落下风。 “把纯子小姐交给我,这是我接的委托。” 少年直视着她,平静地说着。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小生将她充做人质,才好威胁你。” 被束缚的纯子,全身都被另一层结界困在其中。 是他没有见过的结界术,力量之上差距不明显,构成方式上却有些环环相扣的意思。 强行打破,会伤到里面脆弱的纯子小姐。 “你的武士道精神呢?” “卑劣!无耻!” 好似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她笑了起来,发丝在风中扬起。 “武士道精神?” “那不就是不择手断活下来吗?” “只要能获取胜利,任何手段,都必须利用。” “所谓武士道精神啊,它就是这么浅薄的东西!” “无善恶,无准则,求存第一,胜者至上。” “我可是很有武士道精神哦,看啊,我抓住了人质哦。” 所谓武士道精神是一种不成文之法,由历代的武士们口耳相传下来的,或是由知名的武家人士记录下来,成为后来武士们的人生格言。 武士道不是一种清洁的精神,它是一个阴翳的民族,在偏狭的岛屿中产生的一种复杂、混乱和极端的生存意识,以及情感倾向。 在狭隘的生存空间中,它有能力保留品格或附庸风雅,但当它发展开来后,它表现出来的是其极其残忍的一面。 “委托是以家族名义承接的,一旦失败不利于家族声誉。” “武士道讲究效忠家族,你现在却试图给家族蒙羞,这难道不是背叛吗?” 花山院铃音,是剑士多于阴阳师。 “大化革新以后实行的征兵制随着中央集权制的衰落也日趋松弛。 各地庄园兴起,庄园主为了领土和安全,而慢慢分离一些农民去训练,后来干脆成立了专门负责保卫工作的武士团。 从11世纪初期开始逐渐形成了超越庄园范围的地区性武装集团。” “武士团有着极强的宗族观念,坚决实行首领的命令,实行主从关系。 武士在战场上武勇和对主人的献身精神,是武士个人和武士团的基本要求,形成了“武家习气”,“弓矢之道”等新观念,成为维持武士团组织的重要思想支柱!” “到1221年,幕府通过平息承久之乱,取得了决定性优势,日本的公家和武家二元统治,朝武士一元统治发展,其历史潮流势不可挡。 通过主仆关系,武士终于超过了贵族,成为日本文化的主流。 但武士最关心的是保家,所以,对主人的效忠也只不过是一种手段。” 第七十章欺负狠了 有一个训练武士的故事: 1566年某日深夜,两个武士正进行一场决斗。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但却都知道胜者的儿子后来成为一个赫赫有名的武士,他就是木曾昌义----当时才六岁。 第二天深夜,木曾昌义就被父亲叫去。 父亲用刀抵着木曾昌义幼小的背脊说: “到树林里去,那里有个死人,旁边有块石头,你要用他的血在石头上印上你的手印,做不到,我就杀了你。” 六岁的木曾昌义,在树林里接受了三天严酷的武士道训练。 虽然他成功地印上了血手印,但比起印在心灵上的残忍来说,这血手印算得了什么呢。 花山院铃音的话,已经很清楚明白了。 为达目的,已抛弃一切善恶,荣耀,是非——仅仅专注于胜负。 胜负,无非生死而已。 四周传来零散的妖气,以说书人为核心,松散地凝聚成一体。 这点妖气,洛清并不放在眼中。 花山院铃音站在大楼之前的里空地上,气息深邃,引而不发。 若有若无的感应,好似有麦芒刺在眉心。 洛清心中警觉。 这预示着,她有击穿护身结界的可能性。 心念动处,体表外覆上层流水般的透明光幕,加强了结界的力量。 三层循环的光,好似水波一样,循环往复,绽放瑰丽奇异的淡蓝色光晕。 远远望去,就像是倒扣在地面上的半个水球。 护身结界术,族里也只教授原理与基础模板。 每个修业有成的法师,都必须自行钻研。 作为不以体术见长的法系职业,撑起灵力护盾,是应对各种奇诡暗杀的不二法门。 果然,加强了结界的力量之后,那种危险的感应如潮水般退去。 “赫赫扬扬,日出东方,断灭邪恶,扫荡不详。” “吾敕此咒,普现光明。” 咒言一处,周身白光涌动,化作冲天光柱。 在光明之中,形貌逐渐变化。 白狩衣,御神袍; 桔梗印,阴阳跨。 折扇遥指天际,三指轻弹。 少年恣意昂扬,磅礴的气息,如浪涛般,蓬勃而上。 转眼间,就是大放光明。 “大半夜出太阳!!” 山本五郎震惊得难以复加,扭头望向东方。 一线白光,自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缓缓跃起。 这线连着金光,一下子涌现在天地之间。 再过几个呼吸,太阳晶亮耀眼,冉冉上升。 光照云海,紫霞满天。 大片的白光洒下,照彻楼宇之间一切阴氛。 这白光不含温度,璀璨光明,也没有正常阳光在空气中的折射。 白色,白色,入目所见,尽是白色。 数以百计的杂鱼妖怪,猝不及防,经这光一照,立刻僵立在当场。 此时那白光中的少年,双袖一卷,呼啸的大风席卷过全场。 这些妖怪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这不是真实的太阳!” “是术!” 山本五郎左卫门,这时再也保持不住镇定,尖叫着向大楼的阴影中退去。 他原先穿着的深灰色西装,已经千疮百孔,浑身上下都冒着青黑色的烟气。 暴露在光中,仅仅是几个呼吸,就让他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真是强大的灵力!” 花山院铃音深吸一口气,由衷地惊叹着。 退魔剑已经握在掌心,她左手则握着一柄短刀。 剑士通常有一长一短两柄武器随身。 此时这两柄利刃,都在震动。 这个术针对的是非人,以正面力量摧毁邪魔外道,对人类的杀伤仅是一般。 在退魔剑的护持下,她毫发无损。 尽管这样,这样的灵力,也是她平生仅见。 “不依靠地脉,也不靠神器,全凭自身灵力,就能催发这等程度的大咒仪。” “历法部的最高技艺,天象操演的门槛,你这么快就已经涉及了。” “清秋院,你果然已经是真正的大阴阳师了。” 时隔多年,再度亲眼目睹改变天象的奇迹,花山院铃音心绪激荡,难以言表。 曾经她也只是在父亲那里,看见过这样的场景。 数十人的精英,在父亲主持下,咏唱咒言,借助灵脉力量,改变天象。 虽然这次并非天文操演那样,真正改变了天象,仅仅是咒力拟造,但震撼力度确实相似。 深深呼出一口气,几缕青丝在双颊边上飘扬。 “无论看多少次,还是觉得荒谬绝伦——果然十六岁的大阴阳师什么的,只应该在大河剧里出现吧!” 心湖之中,泛起道道波澜。 尽管她也素有天才之名,自幼修习花开院流剑术,一路过关斩将,击败所有竞争者,站到神社里,继承了神器与家名······· 但天才和天才,果然也是不同的。 数千个夜晚,独自舔舐伤口,品味寂寞。 没有朋友,没有娱乐,与她为伴的,仅有剑道。 学会将剑当成朋友,为求胜负,不断磨砺。 叫过苦,没有人听。 魂淡一样的父亲,总是传授那一套“大人的规则”,自以为为自己好,只会冷着脸逼小女孩练剑。 剑道并非什么风雅之物。 一切风花雪月,凄美故事,统统是不明真相的外行,加诸于其上,毫无意义的想象而已。 举起剑,无非杀人,或者被杀。 没有人想被杀,剑道就是为杀人而设。 “兵乃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只是唐土的说法。 说到底,上升到哲学范围的剑道,根本就是信仰了,不符合客观规律。 战阵之上,只能凭手中剑,博取生机而已。 死掉的敌人,才是好的敌人。 正如白头鹰国有一句话说得好“死掉的某种人,才是好的某种人”。 心中瞬间转过这许多念头,紧接着一片澄澈,反倒是彻底平静下来。 “就算是这样的你,也不敌神器。” 花山院铃音将长剑送回剑鞘之中,随后短剑轻巧地舞了下,以高明的手法藏入袖中。 最后,她将右手按在左腰,严肃而庄重地咏叹着: “以花开院之名,此剑必不空回!” 平静而柔弱的声音,在逐渐平息的和风中传出很远。 白光依旧,每一寸土地之上,都有着细微的流光在跳跃。 那是活跃的咒力,在自行地驱逐着异气。 缓缓上前几步,少女踏出的步伐,踩在空中,稳稳当当。 无形的咒力,自剑身之中传递而出,逐渐缠绕着她。 如水银般沉重稠密,贴附在全身。 每一步都有着剧烈的咒力碰撞。 二人的咒力在空气之中,彼此进行着对抗。 咒力来自于作为神体,被供奉在神社之中,由花开院家崇敬的神剑。 周围的大地微微颤动。 空气之中逐渐有着灼热的气息。 “小生浪迹天涯,略有所得,这一式,观樱雪而得。” “退魔!” 几乎在同时,带着强烈回应的呼啸,好似天空之上传来的雷声红名。 排开空气,卷起暴风,席卷热浪而来。 失控的咒力,化作金红色的火焰,吹飞了眼前的一切。 大地被犁出深深的沟壑,坑底有着焦黑的痕迹。 原本平静中带着锐利的眼神,被战意完全支配。 眼底微微有些遗憾,少女强行按捺住心中的不甘: “竟然躲过了居合。” “居”、“合”二字是对峙双方的互称,是一种在瞬间拔刀不给敌人有隙可乘,进而克敌制胜的刀技。 这种刀技在日本古代依流派有“拔刀术”、“居相”、“拔合”、“坐合”、“拔剑”、“鞘内”、“利方”等等不同的称呼。 核心理念,就是以顺雷不及掩耳之速度,瞬间拔刀,直接砍死对手。 这一招千锤百炼之后,往往第一刀爆发力极强。 躲不过,就连高手也大概率立刻重伤。 就在此时,清朗的声音自空中传来: “花山院,听我说话!” 什么? 正在这么惊讶时,一种被锁定的危机感,让她本能地举起了手中的剑。 以凌冽的姿态从而而降的少年,扇压三指,扇骨指着她,口中喝着: “现在命令你——不许动!” 他的声音中,绽放着力量,那是更加凌驾于其上的淡淡威严感。 身体就僵硬了那一刹那。 接着,她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双腿也灌铅一样沉重。 好似有着巨力移动着她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顿在原地。 咬紧了牙关,她努力对抗着这种束缚。 ‘言灵’! 高位的言灵。 虽然没有仔细注意,但方才那两句,绝对是言灵没错。 在言灵的领域之中,万物都有其真正的名字。 当你知道其真名时,便可驱使它为己所用。 通俗的说言灵就是交流,并通过交流影响环境,绝对的言灵是愿望。 古代以来,日本人都十分相信语言的力量。 他们认为在上古时,几乎人人可以以语言作为一种“咒”来控制自己以外的生物。 据说能够唤出妖怪真正名字的人便能有控制并将其用之为仆役的能力,即所谓“言灵”。 守旧或者年长的日本人中,大多数人都有两个名字,一个是由父母隐藏起来的真名,一种是日常使用的“假名”,就是出于对言灵的敬畏。 唯恐被他人知晓真名后丧失自由,或被改变命运。 这是常人对于言灵的粗浅认知。 虽不中,但也不远了。 所谓言灵,是在五十音符中包含了神力,组合对的话,就可以发挥良好的作用,而组合错误的话,就会有凶事。 使用言灵之术时,必须的要件是「施展法术者的声音」,还有「对象」,以及「把施展法术者的声音传递给对象的媒介」。 简单的说,和“咒”有所相似。 区别在于,可以借助神代语言以及字符之中,本就蕴含的神秘,起到加成的作用。 某些言灵,被认为,即便是普通人无意中说中,符合恰当的环境,甚至也能起到一定粗浅的作用。 此乃虚妄。 真正的言灵,源自神代。 每一条真正的言灵,都源自曾经在人世活跃过的神灵。 因此,必须身怀神力者说对组合,才能起到效用。 在神灵都已离开人世,不再直接显现的当代,即便有人掌握了正确的组合,也不能驾驭言灵。 除非那人拥有神力(质变的灵力)。 唯有神力(质变的灵力),才能发出真正言灵的声音。 那并非声带振动空气所发出的声音。 神之语言,是以这种接近于世界本质的力量,进行灵性的共振,支配万象。 无需咒,无需术,不需要那么繁琐的步骤。 这是权柄,也是本质。 至于后世的咒,仅仅是对于这种神之语言的模拟而已。 ‘他从哪里获得这种言灵?’ 带着这样深深的疑惑,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舞动了起来。 柔软的身躯,伴随着不知何处而来的音乐,摆动起来。 “我们一起学猫叫 一起喵喵喵喵喵 在你面前撒个娇 哎呦喵喵喵喵喵” 不受控制的身躯,模仿着猫咪,不断地扭动着。 白衣白裙的少女,不断比着手势,做出撒娇扮可爱的表情。 在旁观的少年眼中,自然是赏心悦目。 当事人心中,先是震惊,不能接受,再接着是羞耻,极度羞耻。 最后,涨红了脸的她,微微颤动的身体,始终不可阻挡地,跳完了一整只学猫叫舞蹈。 “啊啊啊啊啊啊——” 花山院铃音,从未感觉,自己是如此痛恨那么一个人! “献上你最擅长的舞蹈!” 那个仿佛恶魔般的声音,再度回响在耳畔。 在所有可能存在的围观者眼前,花山院铃音莲步轻移。 咒术的光芒闪过,一株高大的盛开之樱,矗立在身后。 身上已经换上了秀美的和服。 削肩环素,清丽可人。 就在淡粉色的樱花,以匀速五厘米缓缓下落,落在美人肩上、发间。 如云墨色之上,点缀着一两瓣夏樱。 踏着棉木屐,步伐轻转,白衣的少女回眸浅笑。 腰间折扇轻轻展开,凤蝶扇遮住下半张面容。 不知何时开始,周围的空气中,传出一阵荡人心魄的箫声。 于明月升起之际 红色灯笼手中提 祭典上伴奏信号响起 轻舞兮,轻蝶兮,诱之入迷 稍稍看一下,仔细瞧瞧吧 一旦沉迷其中,便不可自拔 快乐自在倘若向往的话 欢迎来到极乐净土吧 灵性的音乐,伴随着洛清的心意,不断回荡。 尽管不曾听过这名为《极乐净土》的乐曲,但铃音的身体却自发地踩着韵律,迈着小巧的步伐,在樱花树下,挥舞着长袖。 天空之上,不知何时已经捧出一轮银月,悠悠照着此间。 咒术塑造的天象,在这里变换自如。 樱花飘扬,花香迷醉,美人歌舞。 白衣的少女,就像是含苞待放的蔷薇,漫天花雨之中,姿容万千。 宽阔的和服大袖,开、合、甩、遮、掩,舞姿明艳。 那双灵动的双眸,顾盼生辉,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真实情感,却好似刀子一样。 这舞姿很美,诉说着樱花的凋零。 追寻希望与爱恋,却又注定短暂。 好似刹那间的芳华,尽情绽放吧。 明明是很欢乐的歌词,却不知为何,舞出了凄美哀婉的味道。 ······ 纵如美丽绽放的花朵 终有一日凋零散落 ······ 歌词声声中,几点晶莹洒落了下来。 那是泪水。 【糟糕,欺负得有点狠了。】 第七十一章罪孽深重的男人 悄然放开了言灵。 顿时,只听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咒术拟造的光,逐渐散去。 显露出原本漆黑的夜。 “没有事情吧?花山院?” 按着辈分,花山院铃音算是他的族姐。 路灯的光并不清晰,但对于他们而言,已经足以照亮前面。 看得出,花山院半跪在地上,行为狼狈,很久没有动作。 长长的秀发披散,末梢拖在地上。 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洛清没有上前,只是问着: “其实……关于伯父的事,我也了解一些。” “你知道了,心有怨恨,在所难免。” “尽管知道没有用,可我还是想问问。” “就此收手,可好?”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铃音侧对着他,半跪在地上,洁白的过膝袜染污了一片。 “呵,回去?” “回去之后,沦为边缘人,过几年被随便指派婚姻,一辈子不出族地吗?” 咬着牙,似带着哭音,她冷冷地回应着。 “以下克上,能有命在,已是宽恕,你还想怎样?” “……我想要,你——” 忽然间,她一跃而起。 呼啸的白影,迅速掠过这短短距离。 两只素白细长的藕臂,揽住了他的脖子。 “随我下地狱!” 歪着头,径直吻了上去。 带着香甜汗水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 难以形容这感觉。 牙齿磕磕碰碰的,嘴唇咬破出血。 含着怨愤,报复式地啃咬了一口。 剧痛之下,洛清用力地推搡着。 终于摆脱了这个发疯的女人。 “你疯了!” 白裙的少女眼神锐利,微微气喘,露出一个报复得逞的笑容。 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抹去唇边,那丝丝血迹。 她的面庞上犹有泪痕,却很有种快意: “我已经看穿了你,果然……你是对这张脸手下留情了!” 她伸出粉舌,将血迹舔食干净,刻意露出一个矫揉造作的媚笑。 “如果你没有大意,怎么可能被我近身?” 洛清有些恼怒。 嘴唇被咬破,舌尖也有些麻痹了。 异样的咒力,在唇舌间迸发。 与他自身的灵力进行对抗。 形成了好似爆炸糖一样刺激的幻味觉。 这就是这一个吻的代价。 “你做了什么?” 嘴唇间有辛苦辣等等味道,逐渐成型,舌苔下方已经麻痹。 短时间,他自身的咒力还未能化解这毒素。 花山院铃音面色微微发红。 在夜视能力下,洛清甚至能看见可爱的小耳垂,白皙优美的脖颈上,也染上了红晕。 “这还用问吗?”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有毒,你已经中了我的毒了。” 她微微垂下头,两只纤细的藕臂,环住眼前少年的腰身。 螓首轻轻贴靠在胸膛上,好似情人般亲昵。 “妾身不美吗?” 声音是那么的婉转温柔。 望着这前后反差如此之大的女人,洛清心下一片冰凉。 “该说女人天生就擅长演戏吗?” “这角色代入感……” 咒力的毒素,自内部蔓延,短短时间,已经麻痹了身躯。 尽管还能维持着结界,也不影响咒术的使用 但是,洛清已经开始反思了。 ‘果然,这个世界还是看脸的。’ 不可否认,看到她的颜值,真的会有很高的第一印象。 洛清诚实地承认,他就是一个颜控。 “因为美色而误事,差点搭上性命,历史上著名的事件就有曹老板翻车记。” “不想我清秋院清,也有这一日。” 洛清其实远未到没有还手之力的地步。 他知道,她也知道。 “清秋院!随我一起,下地狱去吧……” 听见这轻声的呢喃,清秋院清不禁好奇问着: “为什么要一起下地狱?听起来像是殉情啊?” “此身美吗?” “你自己清楚……好吧,你确实极美。” 清秋院清坦诚道: “天生丽质底子好,哪怕不化妆,也很美了。” “既然妾身这么美,爱上妾身有什么不好的?” “陪我吧!一起下地狱。” 环抱着他的双臂,微微有着颤抖。 清秋院清心下有了猜测。 “原来如此,你想消除怨恨。” “害怕因为怨恨深重,一个人坠入地狱?” 没有答话,少女只是默默地搂着。 能感受到,泪水打湿了衣襟。 在跟他差不多的年龄,就失去了双亲。 哪怕表面看起来再坚强,心里也是难受的吧。 也难怪会有怨恨了…… 真是可怜。 清秋院清不由自主伸出手,抚摸着这柔顺细腻的长发。 真是可爱啊,这种样子。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我一定是没救了! 自暴自弃的清秋院清,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地理解自己的本性。 “啊……我果然就是只颜控党没救了。” 大约,就是类似于这种心理吧。 明明,之前这个女人,还想着干掉自己呢! 然而就因为她的可爱,手下留情。 这种心性,也许会害死他说不定。 深刻地检讨,与自暴自弃中。 时间慢慢流逝着。 “好可爱啊!” 清秋院清不知何时已经反过来将她揽在怀里。 至于别的,先不理会了。 这么可爱,好想摸摸头。 “为什么摸头?” 怀里的少女冷淡地问。 有些不自然地扭着,躲避着这种奇怪的摸头杀。 “因为好可爱,不知不觉就想摸头。” “可爱就可以随便碰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没有人看见。” 远处一道浓烈的火光猛地燃起,照亮半边天空,连带着天上一片云层都染成红色。 “哥哥——” “你们在做什么?!” 浑身缠绕着火焰的朱雀,缓缓振翅落下。 小诗从它背上翻身落地,急急赶了过来。 恰见到一堆“情侣”,彼此拥抱,深情诉说着情话。 心态顿时炸裂开来。 难以置信! “这到底是——” 不等清秋院清回答,花山院铃音猛地揽住他的脖子,往下一拉,湿润的气息在唇间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随后,她回以一个甜蜜的笑容: “就是你想的那样。” “是这样嘛!哥哥!” 小诗的眼神瞬间如鹰隼般锐利起来,咬牙质问着哥哥。 “……不是你想的那样!” 清秋院清狼狈地擦了擦嘴唇。 “那到底是那样!” 小诗的眼神异常凌厉。 “有时候……亲眼所见未必是真。”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搂得那么紧!” 第七十二章最后一招 小诗换上了带着描金花边的黑色连衣裙,踩着小巧的女士凉鞋,柔顺及腰都黑发披散在身后。 此时,她愠怒的表情,让她的眼神就像是炸毛的猫咪。 铃音则是略有些褶皱的白色连衣群,面上有着泪痕,头发凌乱……看起来就很糟糕。 此时,她故作亲昵地揽着清秋院的脖子。 其实身体都快僵硬了,只是麻木地搂着。 手上的劲道快勒断清秋院的脖子。 清秋院清讪讪地笑着。 ‘尽管早有准备,但特意面临这种场面,还是有些不适应。’ 不错,这就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一招。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实现已经进行过反复推算的他,深信自己绝不会翻车。 直至如今,无论是花山院铃音的应对,还是小诗的赶来,以及这恰到好处的局面,都在他实现预测之内。 “虽然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但考虑到拖延越久,变数就越多。” 抬头望了望时间。 依旧是深黑色的天空,不远处路灯的光芒刺穿了黑暗。 璀璨的火焰神鸟,百无聊赖地栖息在空地上一株灌木上。 它已经缩小体积,像一只灯笼那样,维持着这种亮度。 一圈橘黄色的火焰,带来了更多分光明。 大楼的空地之间,有着清新的风吹来。 “山本五郎左卫门,这只大妖怪已经被我伤到,放任他四处流窜,并非好事。” 这一念出,恍惚间,原地似乎有了变化。 敏锐的花山院铃音,感受到怀里的重量不对劲。 泡沫一样炸开的幻影,凭空自怀中消失。 她默默站起身来,打量着四周。 那道身影,体表流动着黯淡的白光,缓缓自身后的楼道里走出。 一步,一步,从容不迫。 “到底什么时候?” 她深深凝望着这个男人,出声问着: “你明明中了咒……” 手中提着一只不断抖动的茶壶,少年没有立刻回答。 这茶具内部,黑色的畏如烟雾般,左冲右突,试图挣出。 却被简单勾勒在茶壶体表的几个简单的五芒星拘束住。 每当那凝聚的黑暗,冲击壶口,就有白色纹路阻挡,将其镇压下去。 又加固了一遍这道封印,他才回答着。 “你说咒啊,那个并没有哦,我只是希望你好受一点。” “幻术!” 想到这一点,被愚弄的羞耻感顿时涌上心头。 她涨红了脸,最后问着 “我是不是很可笑?” “花山院铃音,你没必要纠缠,就由我来回答你——你那可笑的复仇计划,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 狠狠地瞪视了那个屡次爽约的身影,小诗严肃地站了出来。 “无论如何,你刚刚继承神器不久,就出现了突发事件……该不会以为家族一点防备都没有吧?” “要不是家主心软,你以为你能这么悠闲?” “真是不知好歹!” “你可是罪人啊!” 她的言语,如刀锋般犀利。 铃默默听着,没有试图反驳什么。 “我没有可为自己辩解的……作为一个失去双亲的女儿,我只是想复仇而已。” “我失去亲人,就让仇人也失亲人,很公平,不是吗?” 她垂下头,在风中显得有些阴沉。 “立场不同,也不必多说。” “此怨此恨,难以消除。” “就让清秋院清,随我一起堕下地狱吧。” “唯有这样,才能消解这份怨恨。” 小诗双手环抱着胸口,脚尖烦躁地点着地面,将矛头指向试图看戏的某人: “哥哥你又怎么说?” “莫非你迷恋上她,色令智昏,连命都不顾了?” 她的声音如数九寒天一样冰冷。 “不,我只是……” 清秋院清欲言又止,还是摇了摇头。 “这个女人有哪里值得你迷恋的?” “醒醒吧,你都神魂颠倒了了!她可是要拖你下地狱的!” 小诗失望的眼神,更是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不,并不是这样啊!” 清秋院清转向花山院铃音,斟酌着,询问: “铃音……姐姐,真的不能各退一步,和平解决吗?” 花山院铃音勾起凄美的笑容,在火光下,显得更加名言动人: “不可能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倾覆的水不能收回……这种事情要不不做,要做,就绝无可能半途而废!” “我是抱着必然堕入地狱的觉悟,才来到这里。” “清秋院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不必再试图挽回。” “有些人,有些事,是不能挽回的。” 清秋院清有些失望。 其实,他一开始就明白了敌意从而而来。 也推算出了今日的一切行程。 占覆这种事情,与灵视不同,并不能直接看到未来。 类似于占出匣中藏物,推算时会逐一推算出匣中事物的特征。 “此乃活物”“多足”“可以织网”……最后推测的蜘蛛。 他已经试验过,并占出了今夜的大部分可能性。 尽管如此,他还是试图挽留。 其实他是一个很珍重亲情的人。 也许是前世未能陪伴父母终老的遗憾吧,今生就有着这样小小的执念。 他并不希望看见这种亲人反目的场景。 哪怕明知过错不在自己,也是如此。 “我尊重你,铃音姐。”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希望你不要后悔。” 因为你的变化,都已经被我推测出了。 花山院铃音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清秋院清知道她在等待时间。 走到小诗身畔,将已经再无异状的茶壶,交给了犹自很不满的妹妹。 “这是封印有山本五郎左卫门的茶壶。” “茶壶本体应该就是物语中百鬼的茶器,可能是可以利用畏的咒具。” “这是封印有纯子小姐的符咒,委托都内容我有存档文件,就在手机里,交给你了。” 用着托付后事的口吻,交待了这些之后,清秋院清猛地转身。 停留在原地的花山院铃音,身体之中逸散出大量星星点点都萤火之光。 随后虚幻,透明彻底消失。 一长一短两柄剑,失去了持有者,正在空中悬浮,不断嗡鸣着,一圈圈光明的涟漪,好似水波一样在空中波动。 “对了,还要劳烦你,收回这两件神器,重新供奉到神社里……” 就在小诗眼前,这个身形挺拔的男人,同样逸散为星星点点的萤火,随后猛地虚幻,变得透明。 “等等,等一等啊!” 她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惊惶,伸出手去,徒劳地试图抓住什么。 “别怕,只是下地狱一趟,我很快就回来。” “相信我。” 清秋院清温和地笑着,逐渐透明的手臂,伸了出去,试着去抚摸她的头,就如过去那样。 却在半空中彻底消失。 “……为什么啊?” 楞在原地,小诗眼中很快蓄满了泪水。 “为什么会这样?” 她难以置信地重复着。 “这就是,我的最后一招了!” 全身已经完全虚幻透明的他,悄悄躲在一边,看着小诗那悲伤的眼神。 不得不说,确实很揪心。 心都快碎了…… “呼,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狠下心来,没有站出去。 哪怕一直都是感情小白,他也知道,这个时候站出去,怕不是立刻要被算总账。 “只要我消失一阵,装作被拖下地狱,然后艰难地回到现世,她应该就不会再记着今天的事情了……” 这就是他的最后一招。 不错,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接着,他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看着小诗擦干泪水,完成他交代好的事。 封印山本五郎左卫门,收尾舞雨纯子事件,对父母掩盖消息,等待他的回来。 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 花山院铃音眼前模糊,浑身有着下坠感。 再睁开眼睛时,已经不在人世。 血红色的残阳凝固在天际非常显眼巨大。 一条蜿蜒流淌的河流,倒映着这瑰丽之景。 巨大的树冠下,一身黑色和服的少女,静静地等候着。 黑色长直发披散而下,白皙到有些病态的苍白肌肤,黑色和服上装饰着彼岸花。 那一双不属于凡人的酒红色眸子里,更增添了几分妖冶诡异。 更远处,河畔开满了彼岸花。 “你是……阎魔?!” 和服少女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走近了,缓缓开口。 她用着独特地声线,寂寞空灵: “我已经很久不亲自接受委托了。” “寻常的地狱通信,只会由普通地地狱少女转接。” “而你,是完成了更古老阎魔祭。” “说出你的怨恨,我来为你消除。” 难消之恨,愿为解之! 这是一则流传已有多年的都市传说。 人世谓缘,系结的丝线纠结缠绕。脆弱可悲的彼岸花,被愤怒、悲伤、在泪水中度日。 午夜零点的帷幕彼方,难消之恨,愿为消之。 传言中,在特定的网页上,输入怨恨的人名字,就可以消除怨恨。 然而在没有发达的通讯技术之前,地狱通信就是以阎魔祭的形式流传。 一样都是诅咒他人,完成复仇。 “你很特殊,也很有天分。” 这名地狱少女依旧以她独特的声线诉说着: “诅咒他人,本身也要付出代价。 地狱通信,诅咒者的灵魂会被立刻拖入地狱,施加诅咒者死后也将同归地狱。” “但这仅限于凡人。” “而你要诅咒的对象,必然是超过你的能力。” “委托与代价,并不对等。” “看在你这份天赋上,你还有一个选择……加入我们,成为新的地狱少女,为他人消除怨恨。” “那么,我将亲自出手,为你,消除怨恨。” 听着这缥缈的声音,花山院铃音没有犹豫多久,就下定了决心: “我选择……” 第七十三章罪魂与神酒 “我的怨恨……” 花山院铃音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那里,似乎还有着余温。 真的还有怨恨吗? 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那双带着关切,真诚的眸子。 她微微偏开眼神。 无声无息,已经说明了一切。 “怨恨已经消除?” 阎魔少女平静的酒红色双眸中,倒映着夕阳。 “我……我不知道……” 花山院铃音摇了摇头,轻轻咬着牙,略带着迷茫。 “这样的话,契约就不能正式订下。” 阎魔少女没有动怒,只是如此诉说着现状。 “已经举行过对应的阎魔祭,你就是我的眷属,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离开,希望你能明白这点。” 这是早已记述在古籍之中,属于召唤阎魔的代价。 要完成愿望,总是会要代价的。 “你在我的神社前,曾经许愿,那是什么样的愿望,你还记得吗?” “记得。” 与其说祈愿,不如说是诅咒。 自古以来在民间传承的不知名村社里,流传着关于消除怨恨的阎魔祭典。 传闻许下消除怨恨的怨望,非常灵验。 “你的愿望是消除怨恨,而我将你的怨恨对象拖入地狱,以此平息你的怨恨。” “作为代价,你也会同坠黄泉,永久徘徊在这座由我掌握的地狱之中,不得前往其他归宿。” “是……” 咬着下唇,她紧张地点头。 这的确是她曾经祈祷的内容。 “你的怨恨已经消除,是在契约内容之中,视为达成。” “尽管消除怨恨的方式并不与预先所想的完全相同,但并没有限定完成这个愿望必须由我达成。” “也因此,你需要履行代价。” 沉默着,终于,她还是点了点头。 确实,阎魔祭之中所述,也的确仅仅是“消除怨恨”。 可这么一来,还是觉得好亏啊…… “契约就是合同,尤其是不平等的契约,更是要谨慎再谨慎。” “你可能根本没有用心钻研那份流传的契约吧?” “以后你身为我的下属,要经常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不可以这么不仔细。” 阎魔少女以前辈的身份指点着: “我在2019年曾亲手捕获一只来自唐土的罪魂—— 入选2当年福布斯年度商业人物之跨国经营商业领袖名单,手握37000亿円资产的商业巨子。” “此人试图以霸王合同条款,将六百万网络写手变成奴隶。” “最终,他成功了。” “他成功将百万人逼入绝境。” “然而按照合约,他是无罪的,人世的规则无法束缚他。 在某些领域,他就是王法,就是天!” “一日之内,我收获了一万多份代价,前往唐土,将他拖入了地狱。” “如果在签约之前,不好好看合约,就可能被这种人骗到,变成奴隶哦!” “拷问他的灵魂,我获得了许多灵感。” “拟定条约,一定要对自己最有利,这都是基础知识。” “资本的运作,就是要榨干每一只罪魂的最大价值。” “这马氏资本罪魂,起先也不肯好好合作,我效仿人世有史以来流传之间的所有酷刑,一一演练过后,他终于肯妥协了。” “那他现在在哪?” “挂在火柱之上,由黑水冲刷。” “这也是他出的主意,既然要压榨罪魂,当然要尽可能压到底线。” 阎魔少女的眼神,望向远方。 花山院铃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开满彼岸花的河流,波光粼粼,倒映着夕阳的橘红色。 在遥远的天际,水天接连一色,纯化为一,竟分不出谁是天空谁是河。 “好美啊……” 下意识这么说着。 “在这里瞧不见的,地狱另有入口,随我来吧!” 话音未落,她当先走在平整的土地上。 身前开满彼岸花的花丛,自行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可供二人并行的小径。 一边走着,一边观赏。 那夕阳似乎永远凝固在天空上。 周围是一片静谧,唯有水流轻轻流淌的声音。 阎魔少女的背影也很美。 “到了。” 走出也不过二百步左右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一片河道上,密密麻麻升起着巨大的大理石石柱。 一个个面孔浮现在石柱表面无声无息地哀嚎着,却发不出声音。 河水冲刷而过,似乎带着侵蚀性,自石柱之上,不时冲下些许石屑。 这些石粉屑末,一离开石柱本身,顿时化作丝丝缕缕青黑色烟气,飘荡在水面。 这段河道上,漂浮着这么一层浓稠的黑雾。 似乎有无形的力量束缚着,这黑雾不能跑出河面范围。 丝丝凝结,在冲刷下,缓缓融入水面之下。 “蓬……” 一株格外粗壮的石柱表面,猛地爆发出火光。 “啊啊啊!”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文人生来就该死,你们才有罪!” 这个罪魂身上,缠绕着淡红色的光,被捆缚在有着火与刑具的石柱上。 与其他枯瘦如柴,神情麻木的罪魂不同,它受到了格外优待。 大片浓稠欲滴的黑云,簇拥着它,更是化作蟑螂,蛆虫,百足,试图侵入它的灵体。 却又有一层泛红的光,笼罩着它,将一切罪孽抵挡在外。 “这就是那只极为棘手的罪魂,它至今仍然期待着,或许龙气愿意搭救它。” “因此还是没有放弃希望,不肯老实交代它当初的罪。” 经过这只罪魂时,它忽然睁开眼睛,愤怒地大喊: “你无权审判我,我不是东瀛的灵!” “我隶属龙气,你之法度,不能加我之神!” “我不服!你不可能有这神力!” 它的愤怒掀起了阵阵风浪,高大的石柱也为之颤动。 花山院铃音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慑,迫人的灵压几乎让她方面跪倒。 阎魔少女猛地止住脚步,平静地回答着: “马先生,你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天要降罚,龙气岂能违逆?” “您请继续反省吧,这黑水滋味可还好受?” “这黑云都是你曾经的罪孽所化,看啊,百万人怨恨,至今不绝,若非您还有神位在身,早就被侵蚀,哪还能睡得着呢?” “至于每日定时的刀劈火刑,这仅仅是寻常,触怒于天,您起码还要在我这地狱待满整整三百年。” “三百年后,转无间地狱,那就不归我管,由佛门菩萨亲自监刑;再三百载,听闻会入泰山地狱……之后您到底流入何方,一是要看业力,二还是要看天意。” “您好自为之吧!” “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啊……” 阎魔少女听着厌烦,一念之间,自河底升出厚重粗壮的铁锁,将它一圈又一圈,紧紧捆缚在石柱上。 “它受龙气敕封,有神位在身,在这里唯独它可以偶尔发出声音,其他罪魂都很安静。” “它们在不断遭受刑罚,并承担怨恨。 受刑罚后,怨念净化,有着较为纯净的黑水,汇入下方黑河中。 这怨念的河水,即是黄泉所需。” “即便是怨恨,也是资源,不可以轻易放弃。” “抓捕罪魂,这就是我们的职责之一。” 黑水深处,有着一些玉莲,根系蔓延,开出洁白晶莹的花。 阎魔少女走在河畔,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随即就有零星的花瓣,带着晶莹的光,落入她的掌心。 “这花瓣可以采集,酿成纯净的酒液,就是人世所谓玉液琼浆,唯有神灵才可以享用。” 阎魔少女这么说着,忽然望向一处花丛。 “这样的酒,我也想试试。” 银白色的光当先透出,浑身都在光中的清秋院清,分开道路,来到二女身边。 “这酒是给诸世界神灵宴席上饮用,你没有品级,只是野神,恐怕没有这份例。” 阎魔少女并不为多出的人感到惊奇。 花山院铃音反倒是震惊了: “你是如何穿越次元,追到这里的?!” “这里已经是黄泉深处!” “自然是给铃音姐赎身的,不过这里工作也不错的样子……” 清秋院清感受到那些莲花之中,蕴含着深厚的灵力气息。 这样的珍贵材料,真的酿造成酒,那必是玉液琼浆。 “它有名字吗?” 没有明说,但阎魔少女却领会了。 “花没有名,我叫它爱。” “酿成酒,就是御神酒。” “有红,白两种,我这里负责酿造的是白色纯浆。” “诸神赴宴,都饮神酒,只需一口,就可洗脱阴质,抵得过一甲子辛苦修行。” “按照东土神阶,这一口足抵真人道行。” “我因为某些缘故,受命看守可以获得部分,也可以收藏些。” “你要喝吗?” 不知何时起,阎魔少女那双酒红色的眸子,变成了正常人的黑瞳。 此时此刻,正隐隐有着些期盼的意味,注视着他。 “这……不合适吧!” 清秋院清本来也只是戏言。 神酒确实珍贵,并非谁都能享受。 饮的是酒,其实是神力,是青春,是寿命。 尤其是一口就抵得过真人之功,更是不得了。 这等神物,怎么可能轻易许人? 正如神话之中,不知真假的蟠桃宴上,那有幸赴宴的,都是有名有姓的神,但凡级别不够的都还没资格入席。 可竟然有人,或者说神,愿意拿自己收藏的神酒请他? 第七十四章殿下 “恭敬不如从命。” 阎魔少女领着二人,穿过略显陈旧的鸟居,进入参道。 三名巫女正在打扫着地上的落叶。 “这是花山院铃音,你们未来的同事。” 这样,将她安置了下去。 一路上,不时能见到各种服饰的少女,见到她,都低头行礼。 进入神社之中,夕阳的光辉将一切都染上橘黄色。 清秋院清,跪坐在整洁的地板上。 隔着一方桌案,阎魔少女珍重地从宽大的黑色和服袖子里,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袖珍瓷瓶。 花山院铃音没有资格进入这神社。 一名身穿上白下红正式巫女服的少女,恭谨地捧着食盒过来。 随后将几碟小菜,与碗筷摆放整齐。 精致的白瓷盘子上,是分量很少的菜品,每样仅仅只有几口。 看着有鱼片,麻薯,菜叶。 都是没有见过的菜式,可能是这里的特产。 做完这些,这巫女恭敬地低头: “姬君殿下,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有了,你退下吧,稍后不许任何人打扰。” 阎魔少女随口吩咐下去。 “遵命。” 巫女小步退出去,在经过门时,轻轻拉下了帷幕。 轻柔的薄纱,顿时隔绝了内外。 阎魔少女新换了一身和服,如画中仕女般,姿态优美,专注地倾倒着酒液。 她似乎学习过专门的宫廷礼仪,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半点香气都没有弥漫出来,只有着仿佛月华般的液体,静静地倾满一杯。 望着这酒液,就仿佛沐浴在月光下。 纯净的力量,凝聚在其中。 深深地吸引了清秋院清的注意力。 “请您慢用。” 阎魔少女是换了一身特殊的衣服,材质他竟辨识不出,非常顺滑,并非人类可以制造,应该是出自神灵之手。 样式与后世的和服略有不同,偏古朴,略显繁复,却很衬她的气质。 “喝了这里的酒,就必须要留下吗?” 清秋院清忽然想到一个禁忌。 据说有人在神隐之后,去往境界线的彼端,误入魔境。 贪心的夺取了那里的宝藏,或者接受了饮食,就永远也无法离开。 “那是同化。” “凡人的话,很容易就被同化,哪怕不吃不喝,自带饮食也坚持不了多久。” “如果是神灵,却没有这些禁忌。” 双手捧着酒杯,她举到齐眉之处,用那一听难忘的声线轻轻柔柔地说着: “殿下,请。” 殿下? 清秋院清疑惑着这个称呼不过还是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滋味如何? 入口是微带甘甜,酒液在口中流淌,带着清新之气。 饮下一杯,整个人仿佛置身春日的草原,瞬间焕发了活力。 灵力更是瞬间倍增了七成,还有少量药力沉淀在身体之中,化作无数精微气机,缓缓滋润着身躯。 “人类所喝的酒水,无非五谷杂粮,水谷精气所化。” “妖怪的酒水,是妖气酿造,饮下等同于品尝妖气。” “这酒用的是黑河玉莲花瓣酿造,虽说是花但不是凡花,本质也是灵韵所化。” “喝下它,等同于直接补充纯粹的灵。” “黑水之中沉淀着怨恨的力量,倒映着人世种种罪孽。” “生长于其中的莲,却保持着相对的纯粹。” “岁月沉淀后,不但没有阴暗,反倒可以借此品味人世种种滋味。” 虽然她这么说着,但清秋院清根本没有注意那些。 闭目仔细感受着的,是难以言喻,好似全身一切毛孔都打开,泡在温水之中,充满了暖流的感受。 这样的酒,就算畅饮七天七夜也绝不会腻。 清香这时反倒逐渐自胸中涌起,有着典雅的清新,夹杂着浓郁的花香。 他依旧回味着这些味道,确实有些恋恋不舍。 “可惜……” 只有一杯。 清秋院清惋惜着,却没有索要的意思。 这样的珍品,她应该也不会有太多才是。 “还未请教您的名字?” “爱,殿下叫我爱,。” 阎魔爱抬起头来,深深凝望着清秋院清。 剪水似的眸子里,似乎涌动着情感: “殿下曾经赐我姓氏,莫非已经忘了?” “……我们没有见过吧?” 清秋院清感觉到不妙了。 从一开始,她的态度就有些奇怪。 有旁人在场时,于无人在场时,态度更是有巨大差别。 “殿下,此时还不是正确的时刻。 即便是在这神社里,我也并不能回答您的疑问。” “只希望您,能尽快回来。” “祝您,武运昌隆。” 她低低地伏在地上,青丝倾泻而下,大片雪腻并少许削肩,自宽松的和服下露出。 “我正是遵循您的安排,实不能回答任何疑问,以免影响闭合的时间。” “请您千万记得,要去拯救我啊!” 清秋院清眼前忽然一阵眩晕所有的景物,都仿佛在不断晃动。 识海深处,久久没有动静的神印猛地大方光明。 下一瞬,灵力被抽取,导致他陷入了断片状态。 耀眼的白色光明中,他的身影彻底消失。 幕间一地狱少女的见闻 神社,大殿前,空地。 “真的要穿这身吗?” 花山院铃音穿着黑色和服,皱眉问着身侧的一名少女。 她浑身都感觉不自在。 “这是姬君大人的吩咐。” 对方面色平静,只是眼神直直地望向她。 “草香,你那个是什么眼神?” 察觉到这眼神之中快要满溢而出的恶意,花山院铃音面色也冷了下来。 好似猫一样眯起眼睛看着,她语气不善起来: “喂喂,不会是衣服这种小事,就嫉妒小生我吧?” “……没那回事。” 脸颊微微偏开些许,避开眼神对视。 名为草香的少女,面无表情,但语气却越发冰冷。 【明明是才加入不到一天的新人,姬君大人就赐下了这身新衣。】 【明明我都跟着姬君大人六十年了,都没有得到这种赏赐……】 越想越气,干脆不想了。 不同的衣服,有着特殊的意义。 对于这些常年行走在黄泉深处,执行“阎魔”之令的地狱少女们而言,赐下的衣服就是她们之间的级别。 花纹,颜色,以及是否祝福过,都有不同含义。 花山院铃音作为初来乍到的新人,却直接得到了姬君大人祝福过的凤蝶纹黑色鎏金和服。 更重要的是,还是当着众人之面,亲手赐下。 【看起来她不知道衣服的含义,要不要告诉她呢?】 草香有些犹豫。 花山院铃音眉头一挑,面色寒霜,唇角上扬,勾起不带温度的弧度。 “呐,可以先告诉小生,衣服有什么特别的?” 她扯了扯这身和服,好似绸缎的材质,异常顺滑。 然而无论怎么看,都没有缝隙或者针脚,浑然一体。 “好像……你们的眼神都很在意这个?” 何止是在意,所有人的眼神都快喷出火来了! “衣服一般有三等,没有花纹的,有花纹的,花纹之外还有特殊装饰的。” “再往上,就是祝福过的,以及姬君大人曾经穿过的旧衣。” “你的衣服就是有凤尾蝶花纹,袖口有鎏金装饰,这是初授中最上一级。” 花山院铃音仔细翻看和服的袖口,果然有一圈金线。 胸口,裙摆处,都有凤尾蝶的图案。 “仅仅是这样,不该这么嫉妒吧?” 她抚摸着这衣料,薄如蝉翼不说,更是隐隐有着毫光透出。 细看时,又不明显。 只是仿佛有一种独特的韵味,凝结在衣物本身之中。 “……这是姬君大人曾经穿过一次的。” 草香不甘不愿地回应着: “姬君大人履及唐土,回来后临时换了一身,就是这件了。” “虽然只穿了半日,但这身衣服在,你就可以自由往来阴阳之间,有很多便利。” 顿了顿,草香羡慕着: “大家都觉得,你未来可能获得阎魔的姓氏。” 阎魔…… 花山院铃音咀嚼着这个形式。 “原来是这样,这身衣服就有这么大便利啊?” “衣服只有这一件,平常也不常穿,除非你真的要去人世,需要走小路走。” “今天我领你去,你要自己记住道路,下次就可以自己走一趟了。” 草香穿着白底红边的振袖和服,左手提着一只白色的提灯。 提灯上有着诡异的青衣女子画像,面带诡笑,令人头皮发麻。 花山院铃音不经意间凑近,感应到丝丝隐晦的力量,缠绕在这画像表面。 似乎……是妖怪的畏,但又带着黄泉独有的力量属性。 “这提灯上的,是妖怪青行灯?” 同样提着只提灯,她的灵觉感应更明显了。 略带点压抑感的隐晦力量波动,缠绕在提灯表面。 两人走出鸟居,沿着河岸,在彼岸花开满的平野中,七拐八拐,走上了一条石板铺成的小径。 直到这里,草香才歇了一口气,放慢了脚步,解释着: “姬君大人已经把青行灯大人抓回来了。” “青行灯大人的力量,可以帮助我们往返黄泉和人世。” 话音未落,二人手中的提灯之上,就照出两道泛白色的光路,指引着前方,遥遥指向某处。 循着这道路前进,渐渐的,周围的景致逐渐稀疏,光线也黯淡下来。 天色昏沉,不再有彼岸花,也没有日月星象。 “这里已经出了姬君大人的领域,属于冥土的某处。” “在这里,必须小心,即便是我们,偶尔也可能遭遇污秽的鬼怪。” 草香尽职尽责地讲述着经验。 “提灯,衣服,都是识别身份的标志物。 除此之外,我们都有姬君大人的神力眷顾,所以普通怪物是不敢靠近的。” 幽暗的地域里,周围只有着枯竭的河水,二人也不知道究竟行走了多久。 只是周围的黑暗里,有着幽幽的蓝色光芒。 好似磷火一样,忽近忽远,忽前忽后。 不时还有着诡异的声响,笑声,窃窃私语声。 窸窸窣窣,好似千万只老鼠在地板上,一只咬着前面一只的尾巴,进行大迁移的声响…… 花山院铃音数次回头都是一无所获。 此处已经是一处山岗,脚下是泥沙一样崎岖的小路。 周围没有植物,也没有光亮。 昏暗中,提灯散发的光芒,照亮着周围几十米。 隐隐可以看见,有着影影绰绰的身影,不怀好意地追在身后。 一个身影似乎是按捺不住,扑上前来。 随即灯火光明猛地一涨,白色的半透明屏障上,一点火星迸发。 如水遇油一样,蹭的一下,炸出火焰。 大片灰色雾气都在明火之中迅速染尽。 这次过后,幽暗之中,再无鬼怪敢于靠近。 白光过处,二人睁开眼睛。 “到了!” 眼前是白色的太阳光,出现在高楼大厦之间。 此时一个身影,从攀爬在大楼之上,随时都纵身跃下。 时间仿佛在这时定格,花山院铃音睁大眼睛,望向大楼上一个个汉字。 “阅读……文字……大厦?” “好浓重的怨恨之气啊!” 灵视之中,黑气密布大楼,层层盘旋,几乎凝成黑色云气,向下遮蔽。 “这就是这次要消除怨恨的对象了!” 草香和铃音矗立在楼道之间,周围经过的人与车都自发地绕过她们,却没有丝毫异样。 “他怎么了?” 铃音望着周围的车水马龙,那繁华的景象,感觉到深沉凝重的阴暗面。 这个城市……积累的黑暗,恐怕不亚于千年魔京了。 “我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次元,我看看委托人名单。” 草香侧过身体,从身上不知何处的小口袋,找出一张纸张。 “有了,这个世界叫做魔都次元。” “委托人是个包身工……真奇怪,这个时代居然也有包身工,明明看着已经是现代了呀!” 末尾还附了一份包身工合约,血淋淋的掌印,按在最后。 “立自愿书人写手甲,情由当年家中困难,今将写手甲自愿包与招工员阅读文字名下带到鹅厂工作。 凭中言明,包得大洋(负)三十元整,以死后五十年满期,此款按每年三月间交洋一次。 自进厂之后,听凭招工员教训,不得有违。倘有走失拐带,天年不测,均归出笔人承认,与招工员无涉,如有头痛伤风,归招工员负责。 死后五十年期内,该女工添补“衣服“,归招工员承认。 倘有停工,剥夺收益。所有文字作品照此字据。 恐后无凭,立此承认。” 花山院铃音念完上面的画押书,觉得不可思议,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写手是什么东西?现代的包身工吗?” “不清楚,大概是……社畜那种?” 草香也是一脸费解。 就算是其他次元,属于东瀛的社畜,也不至于有这么悲惨呀。 “真是好惨……那他是不是要跳了?” “是啊,但他的代价不够。” 草香将垂在肩膀上的长发往后捋了捋,一双黑眸平静如水。 “他跳了,也不够。” “所以他白死了?” “也不是,积累多了或许有机会吧?” “那要等多久,谁知道,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大约那时候,就可清算了。” 花山院铃音不禁觉得可悲起来。 望向大楼上方那个迅速下坠的身影。 “若非逼到绝境,何至于此。 他家里就剩七千円,就等着这点稿费买米下锅了! 连这每月两万円,都要夺走,怎么就这么贪呢?” 草香念着那只有地狱少女能看见字迹的记录。 “上月,他替人写文案,才收了两千円,就被告了,判他倒欠一千万円。”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在这里跳。” “他不死,债务还三代,全家上黑名单,代代都做奴隶了。” “因此他必须死。” 花山院铃音听完了,也沉默了。 半晌,她才开口,语气有着沉重。 “这是第几跳?” “这个月第27跳,上月是17跳。” “我们要待多久?” “五年!” “一共有多少?” “不多,按照记录,会跳的只有区区两千人。” 听完,铃音更加沉默了。 明明外面阳光正好,她的心却仿佛冻在冷库里。 “这世界真是奇怪。” “明明已经是现代了!” “见多了,你就不会奇怪了。” 仓促的结局 洛清回到了战国时代。 1少女爱 来自黄泉的土蜘蛛,被作为祭品的 清秋院清,击溃了这只带着黄泉力量的土蜘蛛。 救下少女爱,指点她阎魔之道。 二人的缘,在过去缔结。 2印 缘的开始,也是缘的结束。 从战国开始,直到进入了神话。 后续本该有十几卷,关于印真正的用途,以及清秋院清游历其他次元的故事。 3小诗 这个孩子,倾注了我不少心血。 可惜…… 结局之中,她等到了清秋院清的归来。 4未曾出场的未婚妻清雪姬 有人觉得是某动漫的角色为原型,其实只是借个姓氏。 她本该是个公主一样传统的人物。 可惜,可惜,本也有她的人设。 5木花开彩香 努力的孩子,我怎么会辜负她呢? 她凭着自己的努力,还有这份才能,多年之后,也成为了小有名气的除魔剑士。 只是她一身未婚,始终记得那年的相遇。 原本,她也有单独一卷。 我总是希望,努力的孩子,不被辜负。 叹气,惋惜…… 6木花开小萌 这个,才是真正符合我心目中妹妹的形象。 她会逐渐自信开朗,从原先对外封闭内心的状态,成长起来。 以优异学业升上高中部,在那里,自信的她会有更多朋友吧。 我是期待她走出过去的阴影的。 可惜…… 7纱织 她的笔墨不多,但持有梦见的她,其实大约才是最神秘的人物之一。 偶尔我也在想,她到底是不是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呢? 8 其他未能出场的人物,就不一一介绍了。 末:我很遗憾,也很失望,我也知道追到这里的读者也很失望。 这几日的焦躁,烦闷,我不想多说。 我本是写的轻松一点的文,这几日一提笔,却满眼想到狂人日记…… 感觉心血都熬干了。 或许等待下去,事情会有转机吧。 但,我有几个月可以等? 就算等到了,故事还能继续下去吗? 对不起读者,也不奢求理解。 属于清秋院的故事,刚刚开始,便已夭折。 时也,命也。 我或许会转站,或许会封笔,但无论如何,起码看到这里的看官们,应该知道—— 我新叶道君,多少还是有点风骨的……对吧?对吧? 我需要休息下。 咱们,或许某一日会在其他地方再见。 那又是另一段缘了。 —— 此致这本书的读者。 (以后这个笔名,会不会被原作者收走呢?) (那就请原作者来续写吧,我也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