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侯门邪妃》 第一章 重生 欧阳慧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亲手设计的箭阵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每一处破绽,每一个空隙,她都曾彻夜揣摩,密密实实地封住,歷时三月而成,自信可以对付任何一个高手。 随后,她亲身尝到了箭阵的厉害,果然是能对付任何高手,包括她自己。 然而,万箭穿心的痛苦,依旧比不上最后一眼看见那人怀里搂着一个娇艷动人的女子,言笑殷殷中,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这边的修罗场。 李钰……东华的太子,她心中的良人,她耗尽心力,将他一手捧上太子之位,不惜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却距离太子册封典礼完成不到三个月就落到这样的下场。 耳边之听到男人如同往日与她下棋品茶时一样温和的嗓音,淡淡地陈述事实: 「慧儿,谢谢你这些年为我做的,但是现在虞先生能比你做得更好。」 「抱歉,我其实不想这样,但涟漪很介意你的存在。」 「我知道你定是不肯做妾的,其实我真有点喜欢你。」 「要知道,太子妃需要有个高贵的门第。」 「江丞相好像不太同意这门婚事,不过没关系,涟漪很爱我,会让他同意的。」 「本来……你应该有办法让他同意吧。」 「不过我也不会让你帮我办这样的事,有些对不住你呢。」 「慧儿,你的人,我会送他们去陪你,不会让你在下面寂寞的。」 「放心吧。」 「……」 欧阳慧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昏沉,仿佛随着血液大量的离体,也一丝丝地抽走了她的神志。 朦胧间,她仿佛听见了周围放箭士卒的惊叫声,像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事一样。 是属下来救她了吗?可是没用的,李钰既然敢在猎宫杀她,就一定做好了周密的准备。这些年,自己手下有多少实力,李钰都心知肚明,可是李钰在暗地里培植了多少势力,自己却一无所知。 不要来了,只是送死罢了。 逃……能逃一个算一个…… 不过,自己这个主子做得可真是失败呢…… 最后的意识中,脑海一片血红,隐隐的光晕中,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蛛网般的细纹缓缓延伸开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终于破茧成蝶。 「嗯……」欧阳慧慢慢地睁开眼睛,入眼就是一片淡青色的帐子。 好一会儿,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起来,她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看屋中的布置,简单而素净,布料都有些陈旧,被子还微微带着些霉味,再加上满屋子的药气,看来这里的主人不仅身体不好,而且不受重视。 明明看这屋子的建筑格局,这户人家绝对是官宦人家的一处正房。 慢慢地坐起身,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忍不住皱起了眉。 没死?这不可能,没有人能在乱箭穿心中活下来,而且她此刻并没有感到身上有伤口的疼痛。最重要的是,她习武多年,尽管努力保养,但虎口指尖依旧覆有一层薄茧,可这双手,十指纤纤,虽有些营养不良的暗黄,但皮肤柔嫩,显然是没做过粗活的。 「吱呀——」长久没有加油的门栓发出刺耳的声响,一个丫鬟打扮的粉衣女子走进来,也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转身去开了窗户,拉开帐子挂好,然后拿起碗走过来:「大小姐,喝药了。」 欧阳慧望了窗外一眼,看天色应该是辰时一刻左右,此时起身已是晚了的,而这丫鬟穿着的衣裳料子比她这个「大小姐」还好些,进屋后毫无恭敬姿态,不上梳洗用具和早膳,先进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大小姐,是囚犯呢。 丫鬟见她没什么动静,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往床边一坐,端着药碗就往她嘴边灌。 欧阳慧脸色一沉,手一挥,直接打翻了药碗,褐色的药汁顿时染黑了一片床褥,还有一丝流到了丫鬟的衣裙上。 「哎呀!」丫鬟大惊失色地跳起来,发现裙子上已经染了铜钱大小的一块污迹,顿时又惊又气,指着她不满道,「你怎么这样?这裙子是二少爷送我的,今天才刚上身呢!」 欧阳慧隐隐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了猜测,正想好好整理一下思绪,耳边有个女子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更惹她心烦,于是顺手捡起落在床上的空药碗就直接砸过去:「闭嘴!」 反正这种奴大欺主的丫鬟,就算砸死一两个的,也算不得什么。 「哐!」总算那丫鬟闪得快,药碗砸在门框上,摔得粉碎。 「滚出去!」欧阳慧也不在意她死不死的,只要她闭嘴就好。 丫鬟原本被吓愣了,闻言气焰大消,也不敢回嘴,开门就直接跑出去了,连房门都来不及关上。 唿啸的寒风灌入,没点火盆的屋子里,最后一丝暖气也被卷跑了。 欧阳慧一挑眉,翻身下床,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找着镜子,倒是铜盆里还有大半盆清水,她也不在意水凉,洗了把脸让自己脑袋清醒清醒,然后当做镜子照了照。 水面倒映的是一张算得上漂亮的脸,不比她从前差。只是,这姑娘瘦得几乎脱了形,形容憔悴,发色枯暗,摸着骨龄约有十*了,可身材看起来还像是没及笄的小丫头,这家人到底该有多虐待她? 至于自己没死,还换了个躯壳的事,虽然离奇,但她反倒更容易接受些。 没死,活着,总是好的,说不定还能替自己报个仇什么的。追究为什么没死这种事,是能吃呢,还是能吃呢?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弄清正处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处境。 打开衣柜,随手拣了套外衣穿上,过长的头髮拿丝带往脑后一束,就算是打理整齐了。毕竟,她虽然不是贵族出生,但也衣食无忧,只是师父教她习武怕她安于享乐,身边琐事都不许侍女打理,让她独立完成,现在做起这种事来也很熟练。 走出房门外面,是一个荒凉的小院,看得出当初的格局还是很精緻的,只是疏于打理,使得草木杂生,满地尘土,一片破败景象。 唯一通往外面的院门紧闭,入眼处看不见一个活物。 欧阳慧沿着满是青苔的石迳往外走,推了推院门,只听一阵锁链的响动,竟是从外面锁上了的。 原来这个身体的原主人还真是囚犯?她不禁皱起了眉。 隐约的,门外传来一阵女子的抽噎声。 「好了,春杏,她原本就是个疯的,你跟她计较个什么。」另一个温婉的声音安抚道,「傻丫她爹没了,才调你去伺候几天,今儿个她就回来了,要不我跟二哥说说,你先回去他房里吧。」 「可是……大小姐的午膳……」春杏吞吞吐吐地道。她这一开口说话,欧阳慧就听出来了,不就是刚才跑掉的丫鬟吗?这么快就找着主子告状了,看来是吓得不够啊。 「行了,一会儿我帮你去送。」先前的女子道。 「谢谢二小姐,您真是又美丽又善良!」春杏顿时破涕为笑。 「好了,救你嘴甜。我也是好久没见姐姐了,怪想念的。」二小姐轻笑道,「以后……怕是也难见到了。」 「是啊,二小姐马上就要做端王妃了。」春杏恭维道。 「别胡说,没影的事呢!」二小姐赶紧轻斥了一句,然后脚步声远去。 听完该听的,欧阳慧一边缓缓地往回走,一边在心里勾画出大致的轮廓。 这个「二小姐」的声音有些耳熟,应该是她从前认识的人。而本朝中,她认识的、可能会成为九皇子端王的王妃的女子——安国侯秦建云嫡次女,秦珍。 那么,她这个身体的身份就唿之欲出了。 二十年前,安国侯出使南楚,与南楚最受宠的清河公主一见钟情,前任东华皇帝派出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亲自前往提亲,两国联姻,传为一时佳话。两人生下的嫡长女秦绾,身世可谓荣耀之极。然而好景不长,清河公主因难产,身体每况愈下,终于在秦绾周岁时撒手人寰,而更雪上加霜的是,随着秦绾渐渐长大,大家才发现,这位有南楚皇帝赐予郡主封号的天之骄女,竟然天生疯病! 欧阳慧理清了思绪,不由得苦笑了,没想到自己占用的这个躯壳,不是囚犯,但比囚犯还麻烦,竟然是个疯子!怪不得会被锁在这无人的小院中自生自灭呢。 这十几年,安国侯与续娶的张氏夫人夫妻恩爱,育有一子二女,无论他当年有多爱清河公主,时间也早已磨灭了一切,至少他肯定是忘记了他和清河公主还有个女儿了。不然,哪怕秦绾有疯病,也不至于这般无人照顾。 但是现在,她欧阳慧已经成了秦绾,继承了秦绾的一切,就要从走出这座院门开始。 疯子?她现在就是一个神志清醒的疯子,连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刻能做出什么事来。疯子又如何,至少还有命在,还有机会……让那个男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题外话------ 宝贝女儿一岁半,终于可以回来写文了! 新坑发布,有存稿,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哟~ 第二章 蛊师孟寒 一整天,欧阳慧——现在的秦绾都在思考,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家相信,或者说,让大家知道她没有疯? 就算张氏再不待见她,可只要让人看见她的疯病确实好了,张氏也不得不把她放出来,免得落得苛待嫡女的坏名声,连累自己女儿。 秦绾已经十八岁快十九了,再加上她疯女的名声,大概整个京城都不会有正经人家愿意迎娶,所以,只要能大大方方出现于人前,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报仇。 直到天黑,那个自称「想念姐姐」的秦珍也没送饭来,秦绾也不在意,趁着小院清净无人打扰,她正好将丢下的武功重新拾起来。这几年为了帮助李钰登上太子之位,她殚精竭虑,日夜劳神,倒是荒废了武功,要是让师父知道了,恐怕要罚她去面壁思过。 秦绾的身体自然是没有任何内功底子的,原本从十八岁开始练武,她也只是抱着聊胜于无,好歹能揍几个欺主的奴才的心态,可是,让她惊诧的是,运功一周天,丹田处竟然有一丝丝热气升起,缓缓运行于四肢百骸中,浑身舒畅。 要知道,原本的欧阳慧天生习武奇才,也是十日后才感受到气机的。 难道秦绾是千年难遇的习武天赋? 她摇了摇头,立即否决了这个想法。摸骨龄时,她就察觉了,这具身体的天资也就中上罢了。 下了床,她才发现,天色已经黑透了。 没有任何人在意这座小院中发生的事,仿佛这个角落是安国侯府中被遗忘的存在。 秦绾知道,这种事肯定是经常发生的,这样有一顿没一顿的,馊饭冷菜,怪不得这身体的状况已经差到极点了。 「噗通!」突然间,外面传来一声什么沉重的东西掉下来的闷响。 「小贼?」秦绾一挑眉,有几分好笑。 要是贼,这傢伙也实在是太不会做贼,眼力太差。偌大的侯府,偏偏就跑进最穷的院子,就是下人房,还藏有几钱散碎银子呢,而她这个小姐房里,连根银钗子都没有。 一边想着,她大大方方就开门出去了。 翻个墙都会弄出这么大动静的毛贼,哪怕她现在身体虚弱,内力全无,仅凭招数技巧,也足够拿下。 然而,一出去,她不禁愣住了。 只见院子里静静地站着一个灰袍男子,容颜年轻俊美,却生了一头如雪白髮,最妖异的是,一双眸子是湛蓝的颜色。 「孟寒?」秦绾迟疑了一下才开口。 她当然是认得眼前的人的,欧阳慧的得力属下,精于用毒,更精于用蛊。 百年前东华皇帝惧怕南疆用蛊之术,发兵深入南疆沼泽,几乎灭绝了那里的族民,而孟寒就是南疆王族后裔,天生的白髮蓝瞳太过醒目,在东华举步维艰,连李钰都不知道她还有这样一个下属。 毕竟,当年的李钰提起南疆也是恐惧厌恶的,而那时的欧阳慧,并不想让心爱的男人对自己有一丝不满。 她需要孟寒的蛊毒之术,也帮他隐藏身份地在东华生存。 可是,她绝对不相信,孟寒和疯癫的秦绾有什么联繫。 「慧小姐?」孟寒的语气是疑问的,但眼神中流露的却是无比坚定自己判断的神色。 「你在说什么?」秦绾心中一跳,脸上却不露声色。 死后重生这种事,她本人都觉得震惊,况且是旁人。短短一天,孟寒是怎么找到这里,确定她的身份的? 「你身体里有我的蛊,化成灰我都认识。」见她不承认,孟寒不耐烦道。 蛊?秦绾皱眉,依旧没有说话。 「轮迴蛊。两年前你受重伤那次,我给你种下的,要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着?」孟寒自从到东华,这几年就只跟欧阳慧和她的贴身侍女打交道,说话更是直来直往,毫无婉转。 「你说,我死后重生是因为这什么轮迴蛊?」秦绾疑惑道。 「轮迴蛊在宿主身死后会自动寻找最近的宿体。」孟寒道,「顺便说一句,只有尸体能成为宿体。」 「这么神奇?」秦绾更是震惊,这种效果,岂不是能让宿主永生不死?但对于孟寒话中她是依附到了一具尸体上,她反而不在意了。 以原主的这情况,什么时候无声无息死在小院里没人知道也毫不稀奇,大不了,自己用了她的身体,也顺带替她报个仇好了。 「千年来,这是第一条存活的轮迴蛊。」孟寒见她总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没好气道。 「这么难养,你倒是捨得。」秦绾奇道。 两年前,她和孟寒相识不久,正处于磨合期,倒是没想到看起来冷面冷心的人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拿来救她。 「好养,但每次宿主都爆体了。」孟寒如实道。 「……」秦绾无语,许久才怒道,「那你还用在我身上!」 「反正你也要死了,死马当活马医。」孟寒满不在乎。 秦绾不禁嘆了口气,放过了这个话题,反正她不但没死,还因为这轮迴蛊救了两次命,算她欠了孟寒天大的情了。 「外面怎么样?」犹豫了一下,她才问道。 「慕容九背叛,你的势力基本上已经被李钰剷平了,就算有侥倖逃得性命的,也只是几个无伤大雅的小卒。」孟寒平静地道。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答案,秦绾还是沉了眼神。隔了一会儿,她开口问道:「基本上?」 「逃出一个蝶衣。」孟寒沉默了一下才答道。 秦绾勐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万万没想到,在李钰的精心布局下,她最信任的贴身侍女蝶衣竟然还活着。但随即她就反应过来:「你救的?」 「好歹照顾我两年。」孟寒淡淡地道。 「谢谢。」秦绾郑重地道谢,如今更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把孟寒的存在透露给任何人知晓,如今他才能在李钰的计算之外救下蝶衣。 「重伤。」孟寒补充了一句。 「你医不好?」秦绾一愣。 毕竟医毒不分家,孟寒的医术虽然远不如毒,但当个普通大夫还是过得去的,除非蝶衣伤重垂危。 孟寒很郁闷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道:「没钱买药。」 秦绾呆住,下意识地伸手到怀里掏钱,但下一刻就反应过来,她现在不是有无数店铺产业收入、还有李钰的私库在身后支持的欧阳慧,她只是被幽囚于小院,连个银首饰都没有的疯女秦绾。 钱……还真是一文钱难倒奇女子! 孟寒形貌特殊,没法从普通行业中获得金钱来源,从前的欧阳慧也怕他被人发现身份,每月都让蝶衣给他送去金银,而他就待在密室中研究他的蛊虫。而不普通的行业……孟寒就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顶多对付两三个地痞流氓的,一个不小心被人察觉他南疆遗民的身份就麻烦了。 「你也没有?」孟寒很无语地看着她。 「欧阳慧名下的产业显然是不能用了。」秦绾道。 「你就没有李钰不知道的产业?」孟寒讥讽道,「对那个男人,你就这么死心塌地?」 「有几处,不过不在京城。」秦绾没理会他的讽刺,认真盘算了一下,还是摇摇头,「而且,就算我没告诉他,也不能不考虑他自己查到的,毕竟他处心积虑已久,而我对他……防备不够。」 「呵。」孟寒一声轻嗤。 防备不够?真够谦虚的,是完全没有防备吧!女人…… 李钰在欧阳慧的辅佐下,控制了半个京城,为了连根拔除欧阳慧的势力,整个京城外松内紧,让孟寒连出城採药都没办法。他能把重伤的蝶衣藏起来,还是託了当初欧阳慧为他建造的密室实在隐蔽的福。 「这样,你明晚再来一趟,我想办法弄钱给你。」秦绾道。 「明晚?」孟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袍子衣角,小幅度地撇了撇嘴。 秦绾也注意到了他沾在衣服上的泥水,终于忍不住咆哮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武功可以差劲,但至少把轻功练练,也不至于连翻个墙都要摔个狗啃泥!」 孟寒抽了抽唇角,终于还是把那句「我没有摔个狗啃泥」咽了回去。 反正看见他爬墙出去,这女人该嘲笑的还是会嘲笑,不如省点力气。 果然,发泄完了的秦绾看见他用惨不忍睹的轻功跳上墙头,只能无奈地嘆气了,也幸亏这小院是被侯府遗忘的,连个侍卫都没有。 第三章 就是抢你的! 钱……到哪里去弄钱? 孟寒走后,秦绾一直盘腿坐在床上咬手指苦思冥想。 以前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有为了钱发愁的时候。 确实,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可现在她的问题就是——没钱! 放眼整个小院,都找不到一件可以用来典当的值钱物品。何况摆设之类的,就算有,她也不可能拿出去当,每个府邸的物品都带有记号,发现了不好解释。最好用的,除了金银,就是首饰了。 直到天亮,秦绾倒是想了几个办法,但终归要让她先见到人才行,偷熘的话,以她现在的底子,恐怕瞒不过侯府的侍卫。 这次来送早膳的是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粗使丫头,头上只用白绳扎了两个小髻,一身素色布衣,一看就是戴着孝,应该就是负责照顾她的傻丫了。 秦绾没有为难傻丫,这小姑娘看着就知道心智不全,偌大的侯府,这一个疯一个傻的,正好作伴,不是吗? 吃掉冰冷的粥填了填肚子,药自然是倒掉的,不过傻丫只负责收拾,对她的行为完全没有表示出异议。 「哐啷~」房门被人用力推开,故意发出巨大的响声。 秦绾早就听见有人进来,只是她不在意这些幼稚的挑衅发泄,只冷眼看着。 原本气势汹汹的春杏接触到她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脸上的表情也僵硬起来。但下一刻,她回过神来,不由暗骂了自己一句。 眼前的人不就是个无人理会的疯子吗?也不知刚才自己是怎么了,竟会觉得她有些可怕。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有些僵住了。 「有事?」秦绾开口道。 「夫人听说大小姐又打翻了药,让我送新的褥子过来。」春杏指使身后跟着的小丫头放下抱着的棉被褥子等物,一面嘀嘀咕咕地抱怨。 秦绾不禁冷笑,她打翻药碗是昨天早晨的事了,这大冬天的,被褥一天肯定是干不了的,今天早上才吩咐丫头拿褥子来,是存心让她在冰冷潮湿的被褥上睡一晚吗? 小丫头麻利地换好被褥,抱着脏的出去了。 春杏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夫人说,一会儿药房会重新送药来,大小姐可不能再倒了。」 秦绾闻言,更觉得不对。 张氏真要关心她的病,听到药翻了,当即就该派人重送,隔了一整天,今天的药都送过了,再补昨天的份?哪怕她再不通医术,也知道世上断没有这样治病的。 不过,事情没有弄清之前,她只会先放在心上,横竖今晚孟寒还会来,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既然春杏来,她也不挑剔,只道:「你等等。」 「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春杏不耐烦道。 「呵呵。」秦绾一声轻笑,走到她身边,仔细打量着她。 「干嘛?」春杏忍不住退了一步,心里又起了之前那种毛毛的感觉。 「这个不错,本小姐要了。」秦绾忽的出手,一把拔下她髮髻上的珠钗。 「还给我!」春杏愣了一下,顿时急了,「那是夫人才赏我的,还给我!」 「我我我、你你你的,一个丫头,还有没有规矩了!」秦绾不耐烦地把珠钗往地上一砸。 「啪!」的一声,脆弱的首饰碎成几块,上面缀着的几颗珍珠骨碌碌地滚开了。 「你!」春杏几乎是扑过去,捡起珠钗的残骸,但珍珠滚得到处都是,怎么也找不全了。 「滚出去,看着你就讨厌。」秦绾说着,直接将她推出去,「呯」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我要去告诉夫人!」春杏哭着跑了出去。 秦绾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 虽然抢一个丫鬟的东西她也挺无奈,不过众所周知,秦绾是疯子嘛。难不成张氏还能因为前任留下的疯了的嫡女砸坏一个丫鬟的东西,就替丫鬟出头处罚她吗? 夫人还要脸面呢,要是春杏敢当面告状,说不得张氏还得教训她一下,以显示自己贤良。 可是……另一件事却让她有些疑惑。 二少爷送的绸缎衣服,张氏赏的贵重首饰,春杏一个丫鬟,也不知怎么同时讨好了他们母子两个?明明看起来那么蠢,要用来做点机密的事也不够格,总不会是看她长得漂亮?二少爷还有可能,但越是讨了儿子欢心的漂亮丫头,不是应该更惹夫人的厌弃吗? 傻丫收拾完屋子也出去了,安静得像个幽灵,整个小院又恢復了寂静。 秦绾乐得一个人继续练功,也无需避人耳目。 直到午时都快过了,才有人来送午餐,加上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大概那张氏怕她再摔碗,派来送饭的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健壮僕妇,都一脸的兇相。 秦绾真想摔碗也容易,只是她另有打算,便不做反抗地端起来喝了。 接下来这一天就很平静,张氏果然没有因为春杏的挑唆有所反应,不过这才是正常的状态。关注太多,不管好的坏的,总难免让人想起安国侯府还有个嫡长女,真要彻底消灭一个人,像这样默默地遗忘她才是最好的办法。 而秦绾一整天就在想快速来钱的法子。一来,偶尔饿一两餐无所谓,但她不想天天过这样的苦日子,这具弱不禁风的身体也需要好好调养。二来,她将来要做的事,无论哪一件,都需要大量的金钱支持。像今天这般小打小闹的,可以救急,但无法长久。 但是,别说她现在的处境,就算是安国侯府最受宠的女儿秦珍,恐怕也拿不出她需要的金钱。 除非……是侯府的继承人,张氏所出嫡长子秦桦。 秦绾微微摇头,帮李钰上位,她也跟秦建云打过交道。这人野心勃勃,掌控欲极强,即便是儿子,也是不放心的,何况秦桦也才十五岁,还在国子监念书。 但是,还有一大笔钱,却是只有秦绾一人能支配的,顺利的话,足够支持她日后全部所需! 清河公主的嫁妆。 作为南楚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当年清河公主大婚时,十里红妆,足足装了十艘大船才运到东华。母亲的嫁妆,按制只能由秦绾继承,连秦建云都只能代为保管,更不用说张氏和她的子女了。当然,张氏当家多年,不可能不惦记这份嫁妆,但明面上还是不敢动的。纵有缺失,应该也是那些精緻小巧的饰物摆设,而她需要的,是现钱,不是那些虽然贵重,却很难变现的物品。 要合法拥有那批嫁妆,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出嫁。 想到这里,秦绾更郁闷了。 满京城,门当户对的,谁家愿意娶个疯女?门不当户不对的,她不在乎,可安国侯府还要脸呢。 也许,她这个难办的婚事才是秦建云默许张氏遗忘她的原因?最好所有人包括南楚都不记得安国侯府还有个秦绾,然后在小院里养她一辈子算了。 顺便,清河公主庞大的嫁妆也名正言顺地变成安国侯府的私产了。当然,这一条是她不乏恶意地推测。 第四章 轮迴蛊 夜半时分,孟寒如约而至。 秦绾早把傻丫打发去睡觉,勉强烧了壶热开水,算是待客了。 孟寒夹着一身寒气进屋,放下头上的兜帽。 「蝶衣怎么样?」秦绾一边倒水一边问道。 「暂时死不了。」孟寒淡然道,「不过我医术不精,不保证没有后遗症。」 秦绾的手一顿,沉默了一下才道:「活着就好。」 毕竟,除了孟寒,她在京城已经没有可信之人,只能指望他了。 「我在这里不能久留。」两人对面坐下,孟寒却没去动那杯水。 秦绾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颗珍珠丢给他:「这是东海出的上品,去玄武街的白记当铺典当,那里的后台是宁亲王,比较安全。过几天……我会想办法弄笔钱给你。」 「知道了。」孟寒接过珍珠收好,也没觉得跟个女人要钱有什么不妥。他是她的下属,为她办事,哪怕他需要的报酬不是金钱,可经费总是要给的。至于说对方是个小女子——在欧阳慧的布局下死的死、发配的发配的那些龙子龙孙可真是冤死了。 「对了,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药?」秦绾说着,拿过来小半碗冷药,这是她中午偷偷剩下来的。至于喝下去的部分,反正这身体都喝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问题的话也不差这一碗。 孟寒皱了皱眉,端起药碗闻了闻,又用一根手指蘸着尝了尝,随即放下碗:「药是很普通的安神汤,吃不坏,也没什么好的。但是开这个药的人很有意思。」 「哦?」秦绾一挑眉,心知能被孟寒称为「很有意思」,八成就是有毒了,这人可是对医术没什么兴趣的。 「让我搭一下脉。」孟寒道。 「好。」秦绾挽起衣袖,大大方方地伸手给他。 孟寒三指搭上她的脉门,沉吟许久。 「中毒了?」秦绾毫不意外。 秦建云或许没想过要她死,但张氏……就为她娘那笔嫁妆,也恨不得她早死早好,只是不能做得太明显罢了。 「有毒也被轮迴蛊吃完了。」孟寒冷哼。 「它……吃毒?」秦绾睁大了眼睛,一脸的差异。 昨晚来不及细问,她还在想,身体里有条虫子要吃什么,该不会是像南疆传说的那样用宿主的精血餵养吧。 「轮迴蛊重生后才正式甦醒。」孟寒解释道,「它吞噬百毒而生,甚至能将剧毒转化为宿主的内力——你已经感受到了吧。」 秦绾顿时恍然,原来她练功如此顺利,竟然是因为轮迴蛊! 「轮迴蛊重生时带出了你曾经一部分的功力,慢慢地会还给你,之后你就不会感觉到功力增加迅速了。」孟寒道。 「我餵毒给它?」秦绾道。 「它很挑嘴,不吃砒霜。」孟寒勾了勾唇角,很恶意地道。 秦绾无语,她现在一个大家千金,没有孟寒的帮助,能弄到的毒药怕也只有砒霜了。 「至于这个药——」孟寒指指桌上的碗,又道,「我专精蛊术,辅修蛇虫之毒,对于草木的研究一般,只知道你中毒应该和药有关,但看不出问题在哪里,你最好找个真正的大夫看看。」 「知道了。」秦绾点点头。 最优秀的大夫,她是认得,可对方现在不见得还能认识她——只能以后再说,反正这药她是打算一直喝了。 轮迴蛊这么挑嘴,毒药这么难找,既然有人抢着提供,聊胜于无呗。 「没事的话我走了。」孟寒站起身。 「等等。」秦绾一伸手,「给我一些保命的东西……别否认,我知道你有。」 孟寒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直接堵了回去,犹豫了一下,终于从袖子里摸出一支漆黑光亮的短笛丢给她:「虫笛。」 「不会咬我吧?」秦绾自认不怕蛇虫,但要是铺天盖地的蛇虫不分敌我,想想也让人心里发毛。 「你身体里有轮迴蛊,哪有蛇虫敢咬你?」孟寒一声轻嗤,又道,「没你想得那么夸张,这里不是南疆,甚至不是野外,顶多招来点蜘蛛虫蚁吓吓人,还没毒。」 「那就足够了。」秦绾笑了。 现阶段她要对付的可不是什么刺客高手,几个后宅妇人及其爪牙罢了,被一群蜘蛛追着咬足够吓得人整夜噩梦了。 孟寒朝她点点头,开门出去。 秦绾转着手里的短笛,这东西非金非铁,触手冰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看那光润的色泽和毫无稜角的圆润就知道,应是南疆的古物。 不如……试试看? 计算着时间,孟寒已经远离安国侯府,秦绾微微一笑,将墨笛凑到唇边,吹出了第一个音节。 不愧是南疆古物,墨笛音色并不如一般笛子的清亮,反而更接近于埙,低沉厚重,带着一丝异域的风情。 秦绾当年把重心都放在了文武两途上,对于琴棋书画之类的消遣除了棋之外都只算粗通,弹弹琴还行,笛子么,真的只有「能吹响」的程度。 反正虫子听不懂高雅的音律,她不拘曲调,乱吹一气也不在意。 很快的,耳边能听到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爬过,但视线所及之处,并未看见有什么蛇虫出现。 下一刻,随着一声悽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大半座安国侯府都开始响起此起彼落的惊叫声。然后是狗吠马嘶,灯火接连亮起。 秦绾估计了一下笛音能控制的范围,轻轻地笑了笑。 今晚的安国侯府,应该会很热闹吧! 反正她是不用担心有人查到这小院来的,蛇虫并不是靠耳朵来听声音,笛音其实并不响,出了小院就听不见了。 秦绾将墨笛往衣衫内一揣,自顾回屋洗洗睡了。 而小院外,安国侯府的家丁门结队举着火把,一间一间屋子地搜灭那些蜘蛛、蚯蚓、虫子,甚至还有几条从冬眠中醒过来的菜花蛇。女眷们裹着厚厚的冬衣,在院子里挤成一堆,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而那些夫人小姐的卧室,显然不能让家丁侍卫进去翻找,只能由几个胆大的丫鬟惨白着脸进去处理。 当然,以这个速度,怕是大部分人都只能在院子里过夜了。 第五章 父女见面 第二天,安国侯府偏厅。 主位上的安国侯拿着筷子,目光慢慢扫过桌边的人。 侯府的规矩,除了年事已高的老太君之外,所有在府中的主子都要在一起吃饭,包括那些庶子庶女。当然,他们的母亲不在其中。能上桌的侯府内眷,在公子们还未娶正妻之前,只有安国侯夫人张氏一人。 除了次子秦桦在国子监读书,家里有庶长子秦枫,张氏所出的两个女儿,十六岁的秦珍、十三岁的秦珠,还有妾室陈氏所生的幼子秦榆,以及秦枫的同胞妹妹秦珑。 其中秦榆七岁,秦珑三岁,勉强坐在垫高的小椅子上,身后还有奶娘照顾着。 「你们成何体统!」半晌,秦建云终于忍不住「啪」的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斥道,「早上都没睡醒吗?一个个毫无精神,垂头丧气的,本候在江南一月余,你们都当本候死了呢?」 「本来就没睡嘛。」一向被张氏娇宠的秦珠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秦建云一眼瞪过来。 秦珠缩了缩头,赶紧不说话了。 「老爷别生气,不过是昨晚府中动静大了些,吵得人没睡好罢了。」张氏赶紧安抚道。 「府中动静大?」秦建云很疑惑。这可是侯府,能有什么动静,何况他代皇帝巡视江南,东华皆知,就算有刺客也不会挑这时候上门。果然还是夫人又护着秦珠这丫头吧。 不同于张氏骄纵幼女,他心里还是更看重温婉大气的秦珍,不愧是从小由老太君教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埋怨张氏,若不是她说秦珍秦桦都被老太君拘在身边,自己作为母亲实在膝下寂寞,要自己抚养小女儿,他心有不忍就同意了。可没想到她竟把秦珠惯成了这样子。 「还不是……」张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说什么,又犹豫着咽了回去,随即露出一个有些无奈地笑容。 秦建云怔了怔,就明白了她未尽之语。 绾儿……唉,那个孩子,真不行就只能养她一辈子,也算对得起清河了。 「好了,吃饭吧。」秦建云用筷子敲了敲桌子,开口说道。 「是。」这下子,气氛终于慢慢恢復了轻松,也有了欢声笑语。 当然,基本上都是秦珠在说,秦珍和张氏偶尔会插上一句,看起来很和谐的一家四口,倒越发衬得几个庶子庶女孤零零的仿佛多余。 「真是热闹呢。」突然间,门口传来一个浅笑着的声音。 屋里的人都是一愣,转头看过去。毕竟,侯府的主子除了老太君外都在这里了,还有谁敢如此说话? 然而,这一望之下,所有人都僵硬了。 这一晚,秦绾睡得很踏实,果然,安国侯府并没有任何人想到这里还有一位大小姐,也没人注意到小院平静如常的模样在这个喧闹的夜里显得格外不寻常。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秦绾不等傻丫起身,自己翻出小院,到厨房拿了两个昨晚的冷馒头——今天估计是不会有人想到给她送饭了。 回来的时候,懒得再翻墙,直接就拿根铁丝拨开了院门的挂锁,大大方方地走进来。 刚刚路过中庭听说一个消息,前阵子一直在江南巡查的秦建云回京了,面圣过后,晌午就会回府。 秦绾咬着冷馒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倒是很期待秦建云看见侯府鸡飞狗跳的样子后可能会有的脸色呢。 安国侯秦建云年轻时以军功封侯,十年前大陆各国基本平静下来,战争只是边境上的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从军已经很难建功,这才让几个儿子都弃武从文。印象中,秦建云是典型的武人性格,粗枝大叶,有些大男人,不太重视后院妇人的事,这也是张氏敢如此对待秦绾的一大原因。不过,秦建云对所有的皇子不偏不倚,因此他能封侯后依旧极得皇帝信任,这次巡查江南大营的事,也交给他这个曾经南楚的驸马去做。 把剩下的馒头给了傻丫,然后支使她去打扫院子,秦绾自己回房去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件比较能看的衣裳,虽说款式旧了些,是几年前京城的时新花样,但保存得还挺新。 再把头髮松松地挽了个髮髻,没有髮饰,她细心地将与衣服同色的浅蓝丝带剪开成细细的条状,合着髮丝一缕缕地编织起来,就像是发间散落的星星点点的蓝色小花,看起来也清新别致。 秦绾对着铜盆的水面打量了一下自己,满意地点点头。 是时候,去见见这个所谓的「父亲」了。 「你是……绾儿?」秦建云犹豫着道。 眼前的少女虽然还是有些肤色黄暗,身体单薄,但灵魂焕然一新后,精神极好,看起来倒比其他几个一晚没睡的姐妹更不像是个病人了。 「爹爹好久没来看过绾儿呢。」秦绾轻巧地跨步走进厅内,熟练地扶手、蹲身、行礼,「母亲安好。」 「起、起来吧。」张氏有些木然地答道。 「绾儿怎么过来了。」秦建云吐出一口气,又有些奇怪。 张氏总说秦绾的病情反反覆覆,今年来愈发厉害了,更不敢放她出院子。而他因为种种原因,也不想见这个每次见到他就疯病发作的女儿。可如今看起来,不是挺好嘛?这行礼的动作,比起秦珠都标准多了。 「女儿前日生了一场大病,出了一身汗之后,倒觉得神志清明,好多事都明白了呢。」秦绾笑吟吟地说着,目光往桌上一转,又面露迟疑之色地看着张氏,「母亲,我……」 「珍儿,还不快给你姐姐让个座。」张氏咬着牙吩咐,桌下的手已经把手帕扭成了一团。 这死丫头……不管她疯没疯,可明明院子从外面锁上了,究竟是谁放她出来的? 「姐姐坐这儿。」秦珍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往边上挪了挪,下面的秦珠等人也依次移了一位。 毕竟,秦绾是原配嫡长女,又有南楚郡主的封号,身份尊贵,她既然出现了,张氏就只能让自己的女儿后退。 「谢谢妹妹了。」秦绾毫不客气地在秦建云身侧坐下。 她的礼仪举止完美无缺,是因为自知出身不如,为了将来不给太子妃这个称号丢脸,请了宫里调教皇妃的嬷嬷刻苦训练出来的,多年来一举一动都深深融入了骨髓中。然而,号称最知礼仪的礼部尚书嫡女的张氏,这礼仪可真不怎么样了。 就算嫡子秦桦不在,可这个离秦建云最近的位置,怎么也该属于庶长子秦枫,怎么会留给秦珍一个女儿呢。 第六章 初次交锋 侍女再加上一副碗筷,秦绾摆摆手,接过她手里用来分菜的长筷子,给秦建云和张氏布菜,手法灵巧,看起来就赏心悦目。 「夫人把绾儿教导得很好。」秦建云满意地点点头。 「这是妾身该做的。」张氏笑得很勉强,但手帕都快被绞烂了。 她教导得好?明明她从来没有教过这丫头任何东西,到底……还是说,这么多年来,秦绾一直在跟她装疯卖傻? 想到这里,张氏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秦绾有多少能耐,她一眼就能看出深浅,一句话就能刺激得她方寸大乱,状若疯狂,那就是个不学无术,又性格暴躁、目光短浅的野丫头,任由自己捏在掌心,要圆就圆,要扁就扁。 然而,眼前的这个秦绾,却仿佛是干涸的溪沟瞬间变成了湖泊,尽管表面上更平静无波了,可却让人再也看不透深浅。 可是,张氏不明白的是,如果秦绾是装疯,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哪怕要低调,装什么不行要装疯,把自己的名声毁了个干净,拖到如今都快十九了,门当户对的,哪户人家愿意娶她过门?何况,她要是一早就拿出这般本事来,仗着当年老爷对清河公主还有愧疚,也未必就争不过自己的珍儿。 秦绾动作优雅,小口吃着碗里的饭菜,目不斜视,对比边上东张西望还总是兇巴巴瞪她的秦珠,更让秦建云暗自比较,越比较就越对长女满意。 昔日的欧阳慧看人无数,秦绾在与秦建云对视的第一眼,就从他一瞬间表露出来的情绪中看清了他对自己的态度。 秦建云对秦绾是有愧疚的,而且这愧疚还不轻。但秦绾是个疯子,只会成为安国侯府的笑柄,这些年他怕是没少听到别人的奚落嘲讽,这让爱面子的秦建云无法接受。两种情绪互相冲击之下,秦建云也不想见到这个女儿,这才默认了张氏的做法,让这个侯府的笑柄潜移默化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但是呢,愧疚这种东西,压抑得久了,爆发出来的时候,不是烟消云散,就是更加深刻。秦绾要做的,就是好好经营这份愧疚之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秦建云也是希望嫡长女是个优雅得体的淑女,甚至比京城所有的贵族千金都高贵,好一吐这口憋了十几年的气的。 秦绾从来都没想过要藏拙,要低调,在她看来,张氏也好,秦珍也好,做她的对手也太不够格了,她还有太多的事要做,没空耗在这个妇人争斗的后院里。 而秦建云不同,这份父女之情,她还是需要好好经营的。 「下午,让大夫再来看看。」秦建云转头道。 「是,老爷。」张氏强笑着答应下来。 「爹爹,如果大夫说我病好了,我能不能去梅花节?」秦绾看着秦建云,眼神亮闪闪的,满脸的期待,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当然可以。」秦建云忽然觉得很是舒畅。 东华冬季最着名的庆典活动,若是她的女儿能大大出彩,最好拿个名次回来,看那些总暗地里嘲笑他生了个疯子女儿的同僚是什么脸色! 想着,他往秦绾身上扫了一眼,回头又道,「小姑娘家的,别穿这么素净,让你母亲给你好好打扮打扮。」 「以前绾儿看见鲜艷的颜色就犯病……」张氏说着,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侯爷虽说再叫大夫来看看,可这言下之意分明是认定了秦绾没病了。 也是,就看这死丫头落落大方,优雅高贵的举止,说她是疯子,谁信? 「姐姐要是大好了,可真是件大喜事。」秦珍笑着接了过去,「我帮姐姐参详,梅花节的时候一定让姐姐漂漂亮亮的!」 张氏一愣,下意识地看了女儿一眼。 「那真是有劳妹妹了。」秦绾亲亲热热地挽着秦珍的手。 「和睦些就好。」秦建云很满意地点头。 这些年来,后宅安宁,全家和睦,张氏掌家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那……母亲,我可以出门自己选些绣线吗?」秦绾一脸期待地看着张氏。 「带上丫鬟就好。」接到女儿的暗示,张氏勉强点了头,却在心里暗暗诅咒。 绣线?她可不信从来没学习过刺绣的秦绾能绣出什么东西来,别笑掉大牙就好。不过,她那些礼仪究竟是谁教的? 「谢谢母亲。」秦绾笑道。 欢声笑语中,原本有些压抑的午餐倒是很尽兴,至少秦建云心情极好。 一时间,大家似乎很有默契地忘记了,秦绾是不是真的好了,还要大夫来看过才算数的。 饭后,秦建云去书房处理公务,张氏将秦珠打发去老太君那里请安,扯着秦珍回到房里就抱怨:「珍儿,你是什么意思?」 「娘,你看她那样子,下午就算大夫来说她疯病没好,爹爹也不信的。」秦珍皱了皱眉,声音却很沉着。 「那怎么办?」张氏咬牙切齿道,「娘绝不容许她占着侯府嫡长女的位置给你打脸,何况京城都知道她是个疯的,有这么个姐姐,你和珠儿议亲也会受到影响的。」 「娘,放心吧。」秦珍一声冷笑道,「我虽然不知道她今天怎么能耐得住性子了,但您要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就不信她能装多久!」 「你是说?」张氏若有所悟。 「听说,疯过的人,哪怕治好了,以后受到刺激的话,也会有復发的可能,不是吗?」秦珍道。 「娘知道怎么做了。」张氏重重地点头。 「不过,爹爹现在对她上心,娘也不能亏待她了。」秦珍说着,轻轻嘆了口气,眼中一片悲悯,「将来要是姐姐的病又復发了,不知道爹爹怎么失望呢。」 「安国侯府的姑娘,你爹当然知道是珍儿最好。」张氏满意地笑道。 「那我去给姐姐挑些衣裳首饰,还要添几个丫鬟。」秦珍扳着手指数道,「姐姐现在住的小院怕也不太合适,娘看换到哪里的好?」 张氏一愣,后院里最好的、原本该属于嫡长女秦绾的幽兰阁现在是秦珍住了,其次的听花苑住了秦珠,庶子庶女中,只有秦枫住在前院,秦桦是她捨不得,秦榆年纪小还跟他娘陈氏一起住,还有个秦珑因为生母早逝,也由奶娘照顾着住在后院里,空着的院子是有,但实在不称秦绾嫡长女的身份,怕是侯爷也不满意,说出去更让人笑话——也不能安排秦绾住到秦建云的妾室边上去,未免太不成体统。 「娘,碧澜轩怎么样?那边环境清幽,也适合姐姐养病。」秦珍建议道。 「你去办吧,娘看见她就生气。」张氏挥挥手,随便她了。 碧澜轩就碧澜轩吧,虽然位置偏僻了点,但环境是真的不错,尤其适合养病,侯爷总不能说她亏待了原配的嫡女。 至于梅花节?你想去就让你去,反正安国侯府有个疯女,也不是第一次丢人了! 第七章 迁院 秦绾回到小院的时候,傻丫因为找不到她,差点儿都快急哭了。 不轻不重地安慰了几句,张氏派来的人就到了。 大约是得了秦珍的嘱咐,又或许是在秦绾这里吃过亏了,春杏这回真是一句大话都不敢说,依足了规矩,恭恭敬敬地请秦绾迁院。 这个小院里,秦绾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孑然一身,就跟着走了。只是在出院门的时候,不经意地一回头,看见拿着扫把傻愣愣站在院子里的傻丫,忽的心念一动,指指人道:「我用惯这个丫头了,让她继续跟着我吧。」 「啊?是。」春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暗自嘀咕不已。 这位大小姐是不是疯病还没好呢?好不容易夫人要给她换丫鬟了,偏还要带着这个傻子占个名额! 碧澜轩在侯府的东北角,绿树掩映,环境清幽,建筑也是小巧精緻的,原本是盛夏时节秦珍喜欢在这边小住避暑。可是这院子隔着一堵墙就是外面的巷子,按理是不应该让小姐作为闺房的。 不过,秦绾却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翻过墙就能出侯府,还是平时没人经过的死胡同,实在太方便出入了。至少孟寒再来的时候就安全多了。 由于秦珍会在这里避暑,所以碧澜轩里应有的器物一应俱全,而且都是好东西,被褥床帐当然换了新的,新送来的衣裳和首饰,说不上有多贵重,但也看得过去。 侯府的老太君出身将军府,曾经扮成男装随着父亲出入军营,眼界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千金,由她一手教导出来的秦珍,除了眼界阅歷不如,行事风格是学足了老太君的大气,既然示好,就不会在这上面剋扣,弄得里外不是人。 没一会儿,张氏请来的太医院的刘太医就来了,一如秦绾所料,对着她如今大方端庄的模样,任谁也没法睁着眼说瞎话说她是疯子,至于什么不可受到刺激容易復发之类的,被她一笑而过了。继续吃药,也不错,反正她还需要餵养身体里那条蛊虫。 其实这两天下来,她一直觉得原来的秦绾不是真疯,就算真疯,也是后来被张氏母女给逼出来的。对付一个没有受过教育,学识心性都不成熟的小女孩,她也有千百种方法刺激得她让外人看来状若疯狂。 可是,现在她欧阳慧才是秦绾,张氏若是还想用老办法刺激她,还不知是谁先吐血呢,当她这么多年的刀光剑影中磨练出来的涵养和心性是摆设吗? 区区几个在后院争风吃醋的妇人…… 刘太医走后,秦珍选的四个丫鬟也到了。 让秦绾意外的是,秦珍居然还把春杏送了过来……说起来,这丫头不是自称是伺候二少爷的吗? 「夫人说,二少爷年纪长了,命奴婢从此跟着大小姐。」春杏咬着牙道。 秦绾一听就知道是託词,这是欺负她不懂?大户人家里,伺候过少爷的丫鬟怎么能再放到小姐房里。不过张氏和秦珍既然想把这丫头塞到她眼皮底下,她收着看看就知道她们耍什么花样了。 另外三个丫鬟倒是没有春杏那种骄横,看起来低眉顺眼的,一副老实样。 按规矩,新来的丫鬟要由主子赐名,秦绾也不废话,指着她们三个一个个点过去:「夏莲、秋菊、冬梅。」 「谢大小姐。」三个丫鬟齐声道。 春杏暗自得意,这名字春夏秋冬,显然是以她为中心起的,不管怎么样,这位大小姐对她这个夫人的亲信丫鬟还是有几分尊重的。 然而,下一刻,秦绾修长的手指点到她身上,薄唇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春花。」 「什么?」春杏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 「错。」秦绾皱皱眉,「应该说,谢大小姐。饶过你这一次,明白了?春花?」 「谢……大小姐。」春杏……不,春花低下头,几乎咽下一口血。 还以为大小姐是看重自己,没想到,确实是春夏秋冬,可自己却得了「春花」这么个傻到了极点的名字,等消息传开,自己以前在别的丫鬟面前的高人一等都成笑话了。 「还有你……」秦绾指了指茫然站在一边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傻丫,吩咐道,「以后你不叫傻丫,叫雁翎,知道吗?」 傻丫好一会儿才愣愣地点了点头。 「夏莲伺候我,一会儿跟我出门,其他人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秦绾挥挥手。 「是。」除了看起来最老实的夏莲没动,其他几人都退了出去,还有终于有了正式名字的雁翎不知道该去干什么。 秦绾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随口道:「以后我的房间归你打扫,我不在的时候,其他人不准擅入。秋菊,你带她去。」 「是。」才走到门口的秋菊赶紧答应了一声,顺手扯走了雁翎。 对于大小姐这个命令,除了忿忿不平的春花,其他人倒没什么想法。她们多少听说过大小姐的传闻,不管这些年大小姐疯成了什么样子,可她现在既然清醒了,对雁翎这个唯一尽心尽力对她的傻丫头总是有几分照顾的。 不过,秦绾带上雁翎可真不是因为什么同情,她只是知道自己秘密太多,如今身边没有可靠之人,反倒是这个真的心智不全的傻丫头最能保守秘密了。 在夏莲的伺候下,秦绾换了一身深紫色的锦缎刺绣长裙,外面披上同色的斗篷,边缘缀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头髮也重新梳起,插上几支精巧的钗环。 东华对于女子的规矩虽不如北燕那么放纵,但比起南楚还是要宽松得多。只要戴了面纱,跟着丫鬟,就算是大家闺秀,也是被允许独自出门的。当然,只能是在特定的街市。要是一个千金小姐单独跑到城北的马市去,那也是很惊世骇俗的。 跟张氏禀告了一声,秦绾就带着夏莲出了门,袖子里还多了个荷包。 本来嘛,她没去告辞也就算了,既然去了,作为母亲怎么能不给女儿出门的零用钱呢?说出去也要让人嚼舌头说声吝啬。 「大小姐,绣庄在这边。」夏莲见她走的路明显不对,赶紧提醒。 「那边没有绣庄?」秦绾问道。 夏莲一怔,整个京城当然不是只有一家绣庄,她只能回答道:「有,不过牡丹阁的绣线是京城最出名的,二小姐和三小姐都在那里买绣线。」 「是吗?」秦绾没停下脚步,轻笑道,「可惜本小姐绣工不精,用这么好的绣线浪费了,还是买次一些的吧。」 「哎?」夏莲无语,但看小姐都走远了,赶紧追了上去。 第八章 因为她比较好看 秦绾的目的相当明确,她要把蝶衣带回侯府。 她不担心孟寒,孟寒虽然在京城数年,但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只要小心一些,李钰的人是不会注意到他的。但蝶衣不同,作为她的贴身侍女,得力臂助,李钰的人大半都见过她,一个不好,她自己有危险,还会连累孟寒。 至于她……安国侯府的大小姐想要买个丫鬟怎么了,原本这事就不能摊到檯面上来说,等到既成事实了,李钰难道好意思硬说她的丫鬟是刺客吗?顶多就是跟「刺客」长得有点儿像罢了。要不然,安国侯也不会答应的。李钰还不会蠢得把中立的秦建云往对手那里推。他只是太子,不是皇帝,远没有到高枕无忧的时候。 而她自己,又有谁能把秦绾和欧阳慧联繫在一起呢? 于是……安国侯府的大小姐出门买绣线,结果买回来的是一个脏兮兮的丫头,让张氏愁了个半死。 跟着出门的夏莲缩在一角,只当自己不存在。 秦绾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依旧浅笑吟吟:「母亲,你看这丫头多可怜,被打成这样赶出府去,她以前的主子也太恶劣了,女儿收留她,也算做件好事了。」 「绾儿,按理侯府小姐有四个大丫鬟,而你那里已经多出一个雁翎了。」张氏好言好语道。 「那么,母亲削减两个吧,女儿觉得还是雁翎伺候得更合意呢。」秦绾道。 「娘,姐姐是南楚的郡主呢,伺候的丫鬟多两个又有什么。」秦珍赶紧打圆场,走上几步,又扫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女子,极为隐蔽地皱了皱眉,又缓了口气道,「只是姐姐,府里多得是丫鬟挑,何必自己从外面买呢,这么脏,还有伤,谁知道有没有病呢。」 秦绾眼中闪过一丝阴沉,望了一眼纹丝不动跪在那里的蝶衣,很甜蜜地笑道:「可是,她比较好看呀。」 「呃……」不管是张氏还是秦珍都被噎住了,屋里伺候的丫鬟也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扭曲表情。 比较好看?堂下这丫头头髮散乱一身脏污,脖子处的绷带还看得出血迹,脸蛋嘛,原本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清秀,如今被一道深深的鞭痕横贯整个右颊,明显是毁容了……好看?大小姐的审美眼光,她真的病好了吗? 「她的眼睛好看。」秦绾补充了一句。 秦珍闻言,目光一转,对上了蝶衣的眼睛,不由得心下一颤,下意识地错了开去。 这女子的眼睛确实美,只是……太冷了些。 「母亲,她?」秦绾问道。 「算了,你高兴就好。」张氏无奈地答应了,「只是,既然进了侯府,就要守侯府的规矩,明白了?」 「知道了,女儿会好好调教的。」秦绾笑着答应了。 「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张氏挥了挥手。 一个丫头,她是真没看在眼里,这种犯了错被赶出来的丫头,在京城不知有多少,有些运气好的被家里带回去,隔些日子草草发嫁了,还有些没有家人的,最后流落青楼也是很正常的事。她在意的是,让秦绾的待遇压过了秦珍,就像是十几年后她还要在祭祖时给秦绾的母亲清河公主磕头一样憋屈! 「女儿告退。」秦绾达到目的,使个眼色,带着蝶衣和夏莲回去了。 「娘,消消气,爹爹可不喜欢会折腾的女儿。」秦珍给张氏捏着肩膀,轻描淡写地道。 「娘知道。只有娘的珍儿最有侯府千金的风范。」张氏抓着她的手,一脸的慈爱,「只是如今你爹爹心血来潮,正对那丫头上心,倒是委屈你了。」 「她毕竟是姐姐,女儿不委屈。」秦珍笑得很温柔。 不管她们母女,秦绾带着人回到碧澜轩,立即把夏莲支了出去,只吩咐雁翎准备沐浴用水。 一关门,蝶衣不顾身上的上,几乎是扑到了桌子前,手指沾了冷茶水,颤抖着手在桌面上写道:「慧小姐?」 「是我。」秦绾坦然承认。 蝶衣闻言,整个单薄的身躯都在发抖,许久,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她的双腿,无声地痛哭。 秦绾任由她发泄自己的情绪,心中酸涩,等她渐渐平静下来才问道:「伤势如何?」 之前她在闹市把蝶衣当成丫鬟买回来,是主僕俩多年的默契,即兴发挥演了一场戏,孟寒说得蝶衣重伤,短短两天,想必是好不了的。 蝶衣起身,抹去桌上的水迹,重新写道:「咽喉中剑,伤了声带,其余皮肉之伤无碍。」 秦绾微一皱眉,蝶衣把脸上毁容的那一鞭也称为皮肉之伤她不在意,但声带受损,岂不是以后都无法说话了? 「他们以为我死了。」蝶衣又在后面写了一句。 「终于有个好消息。」秦绾舒了口气。 李钰派去灭口的人要是以为蝶衣咽喉中剑死了,那倒是好事。 「我们怎么办?」蝶衣写道。 「仇要报,但现在我们只有三个人,先忍着。」秦绾斩钉截铁道。 蝶衣重重地一点头。 原本孟寒告诉她小姐还活着,她是不敢相信的,但是她毕竟没有亲眼看见小姐在箭阵中乱箭穿心,为了那一丝微弱渺茫的希望,她还是说服自己信了孟寒的话,让他给自己疗伤,用强烈的求生*挺过了治疗时蛊虫噬心的痛苦,活了下来。 小姐真的还在……哪怕换了躯壳,可她依旧能感觉到,这就是她的小姐,一如当初。 「小姐,水好了。」门外传来雁翎有些含煳的声音。 「拿进来。」秦绾道。 几乎同时,蝶衣伸手抹去了桌上未干的字迹。 门一开,小小的雁翎竟然自己提着装满热水的浴桶进来,小脸涨得通红。 秦绾不禁愣了,一般沐浴,总是先将浴桶放好,再往里面倒热水,这般先倒好水,怕是两个家丁都抬不动。雁翎……她确信雁翎是不会武功的,也确实是真傻——不是真傻也不会这般倒水。那么……天生神力吗? 雁翎仿佛根本不知道她干的事有多惊世骇俗,把浴桶放好后,气喘吁吁地擦了把汗。 「你……先出去吧。」秦绾木然道。 没想到随意留下的傻丫头竟然还有这种本事,侯府的人大概也是不知道的吧,毕竟从前没有人指使她做过这么复杂的活儿。 蝶衣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眼中露出疑问之色。 「无妨,你先梳洗一番,我给你上药。」秦绾道。 蝶衣点点头,也不客气,扯掉身上有些地方已经结成血块的衣物,解开绷带,不顾热水刺激伤口的疼痛,跳进浴桶,迅速将自己打理清爽。 秦绾拿了套衣物给她放在边上,取出蝶衣带来的药膏。 那都是孟寒配的,虽然他不是大夫,配的药物大多是以毒攻毒,但效果是真的不错。 上完药,秦绾将蝶衣的住处安排在自己房间的套间,这就是贴身大丫鬟的待遇了。雁翎傻乎乎的不明白,春花是明显的不服气,秋菊和冬梅脸色也不太好看,只有今天跟着出门的夏莲不动声色。 尽管只相处了半天,可夏莲直觉地感到,大小姐和她从前听说的可大不一样。 第九章 恶意 晚膳依旧是在大厅里一起用的。 蝶衣收拾整齐后,换了一身浅绿的丫鬟装束,脖子上的伤痕用丝巾遮住了,除了脸上那道疤沖眼看去有些狰狞可怖,倒也不那么特殊了。 见她坚称伤势无碍,秦绾就干脆让她跟着。反正大家都应该很好奇她买回来的这个丫头,还不如一次看个仔细了。 「姐姐来了。」秦珍和秦珠早就到了,不过比起胞姐,秦珠就是勉强抬了抬眼睛就转过身去,仿佛没她这个人似的。 另一边的秦枫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秦榆低着头,一脸的木然,倒是小秦珑好奇地睁着一双乌熘熘的大眼睛看着她。 「父亲,母亲。」秦绾先规规矩矩地给秦建云和张氏请安,才回头对着秦珍轻笑道,「给这丫头收拾了一下,免得吓到人。」 「这就是你买的丫头?」秦建云倒是没怪她来迟,只是刚刚听张氏说了这件事,心里微微有些不悦。 像侯府这样的人家,能进来的丫鬟都要经过层层筛选,品貌端正、身家清白是最起码的,可这个丫鬟,连这两条都没达到。 「爹爹,这丫头的伤可是为了救主子才受的。」秦绾坐到秦建云身边,抓着他的衣袖撒娇。 「不是说是被赶出来的吗?」张氏插口道。 「是呀。」秦绾点头。 「救了主子竟然被赶出来?」秦珠一声冷笑,尖锐地道,「姐姐,要不要请刘太医再来一趟?」 「可是……那家少爷想娶她啊。」秦绾像是听不懂她的讽刺,一脸的无辜,慢吞吞地继续瞎掰。 「呃……」秦珠顿时被噎住了。 张氏和秦珍对望了一眼,倒是有几分理解。 就算是救了少爷,可哪家夫人愿意儿子娶个毁容了的丫鬟?不过那个少爷倒是品行不错,不知是哪家的。 「算了,既然是个衷心的丫鬟,放在绾儿身边也好。」秦建云是不耐烦听这种后院之事的,知道了个大概,一挥手,就把事情定了下来。 「谢谢父亲。」秦绾笑道。 蝶衣未免自己脸上的疤太过惊人,站在秦绾身后时一直低着头,只是听着自家小姐随口瞎扯,不由得又是无奈,又是郁闷。 「爹,娘,我回来了!」就在这时,门口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一个少年。 十四五岁的年纪,容貌和秦建云极为神似,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少年人的傲气,一进来就想往秦建云身边跑,却在下一刻发现这个位置已经有了先行者。 「你是谁?」秦桦毫不客气地问道。 「咳咳。」秦建云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道,「桦儿,来见过你大姐姐。」 「大姐?」秦桦一怔,脱口道,「大姐不是疯了被关在小院里嘛。」 「桦儿!」秦珍赶紧拉了拉弟弟。 「干嘛,我又没说错。」秦桦挣开了她的拉扯,不耐烦道。 「就是!」躲在秦珍身后的秦珠小小声附和了一句。 「你姐姐……身体已经好了。」张氏接到秦建云的眼神,只能强笑着给儿子解释,又赶紧扯开了话题,「今天在国子监里学了什么?坐到娘身边来说说。」 「哦。」秦桦虽然还有些不明白,但还是被张氏和秦珍联手拉了过去坐下。 见人都到齐了,侍女开始上菜。 秦绾知道自己今天做的已经足够多,不想再节外生枝,安安静静地吃饭,没有问到她的时候绝不多嘴,任由张氏和子女们在秦建云跟前一副阖家团圆的模样。 一转头,对上另一双冷冽的目光,却让她微微一怔。 秦枫又对她一点头,转身照顾自己的妹妹。 秦绾不禁一笑,看起来她这个庶出的大哥也不简单。毕竟,在这个安国侯府,如果秦绾的存在是第一个笑话,那秦枫无疑是第二个。 秦珍出生后,盼孙心切的老太君不顾秦建云的反对,从燕京庄子里接回的母子,而这个孩子取名秦枫,竟比清河公主所出的秦绾还年长一岁。 晚饭后,秦绾带着蝶衣散着步回到碧澜轩。 由于冬天,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几个丫鬟都不见踪影。 秦绾也不在意,只有一天,她不指望张氏派来的丫头能对她有几分忠心,倒是雁翎,可以想办法调教一下。虽然傻了点,但一根筋有一根筋的用处。 蝶衣上前推开房门,刚跨进一只脚,脚步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秦绾一皱眉。 蝶衣头也不回地比了个手势:有危险。 秦绾沉了脸色,刺客?是针对秦绾还是欧阳慧,或者……蝶衣? 蝶衣伸手拔下头上束髮的木簪,反握在掌心,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秦绾没有迟疑,跟了进去,顺手关上房门。 如果是针对她们的,暂时……她还不想惊动安国侯府。 借着窗纱上映照进来的月光,两人环绕着屋子扫视了一圈。 床帐和帘子都是挂起的,被褥铺得整整齐齐,床底和桌子都很高,一眼就能看见没人,如果真有刺客,能躲藏的地方也只有…… 两人的目光同时望向那高大的衣柜。 蝶衣轻轻地抓住衣柜门,深吸了一口气,勐地开门,手里的簪子尖锐地那一端飞快地刺下。 然而,带着风声的一刺完全刺了个空。 没人?秦绾的脸色更加阴沉。她不怀疑蝶衣的判断,事实上,她自己也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随意往床前走了几步,忽的,她的目光落在铺好的床上。 这个时候了,丫鬟给小姐铺好床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她吩咐过,不在的时候只有雁翎可以入内,她不认为一个傻子能把被子铺得如此整齐。 蝶衣无声地来到她身边。 秦绾一声冷笑,抓起被子一角,用力一掀。 一道乌光闪过,不过不是向她们飞来,反而逃命似的扑向窗子。 蝶衣动作很快,手一扬,木簪飞出,将那道乌光钉在了窗框上,果然是一条蛇。然而…… 秦绾真觉得无言以对……因为这被钉死了七寸的蛇,竟是一条喜欢盘踞在厨房里,性情温顺的……菜花蛇。 蝶衣也傻眼了,疑问地看着自家小姐。 哪个刺客会放无毒的菜花蛇?可蛇怎么也不会自己跑到被窝里去。这季节,蛇类早就冬眠了好不好? 「我真是……高看了有些人的智商。」秦绾嘆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第十章 择夫 蝶衣换好干净的床褥,处理掉死蛇,秦绾倒是不紧不慢地梳洗卸妆。 连想都不用想,能做出这种幼稚举动的人,也就秦珠一个了,至于这条蛇,大概是昨晚的动乱中抓到的。就算不方便找家丁和侍卫,但一向宠妹妹的秦桦偷熘进来给她床上塞条蛇,真是小事一桩。 「小姐,需要我去处理吗?」眼前伸过来一张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一行字。 「不用。」秦绾换了睡衣,手指间把玩着墨笛,放到唇边又放下,忽的一笑,「跟个小丫头较什么真,你要是有闲,帮我去查查,京里有哪户人家愿意娶我。」 「啪~」身后的蝶衣手一松,炭笔掉到了地上,断成两截。 「吃惊什么?」秦绾转身,一脸的坦然自若,「只有出嫁,我才能带着大笔的嫁妆离开安国侯府,你还想不想报仇了?」 蝶衣捡起炭笔,唰唰唰在纸上飞快地写道:「小姐只是遇上了一个混蛋而已,千万不要搭上自己的一辈子,报仇这件事可以慢慢来。」 「怎么,你以为你家小姐会自暴自弃吗?」秦绾冷笑道。 蝶衣怔了怔,但眼神中明显表达了肯定。 「荒谬,谁年少时不遇上一两个人渣?还都不活了呢。」秦绾一声不屑地轻嗤,但也不想解释太多,知道,「秦绾以前的状况你也知道,去找找那些能娶我的人家,门第不能太低,不能离开京城,我需要有个说得过去的身份进入京城上流贵人的圈子。最好没有父母高堂,宗族简单,规矩宽松。聘礼有没有也无所谓,反正是便宜了安国侯府,落不到我手里。」 蝶衣听着更苦了脸。 「啊,其实……」秦绾握着墨笛一敲掌心,「最好哪个府里有个傻少爷,嫁过去就更自由了!」 蝶衣要不是没法开口,真想尖叫了。 小姐你还说不是自暴自弃?急着想把自己嫁出去就算了,居然还想嫁个傻子! 李钰,有生之年,我沈蝶衣一定要杀了你,千刀万剐,再五马分尸! 「嗯,就先按这个条件找找吧。」秦绾终于停下了这个话题,顿了顿,又回头,很认真地道,「蝶衣,你要知道,千刀万剐之后就没办法五马分尸了,所以我建议你先分尸,然后再剐。」 蝶衣深深吸气,吐气,她不意外小姐能猜到她的想法,只是……无论如何,她曾经见过的那个沉浸在爱情中也如普通少女一样露出过羞涩笑容的慧小姐,不该是眼前这个样子的。 仿佛……为了达成目的,已经没有了不能牺牲的东西,包括她自己。 「不,我不会牺牲我的同伴。」秦绾再一次读出了她的想法,郑重地承诺。 蝶衣心中一酸,她想,可以的话,她还是愿意代替小姐去牺牲的。 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重新拿起炭笔写道:「小姐的要求,其实有一个人还是很合适的。」 「哦?」秦绾一挑眉。 她不是不知道,这个京城她嫁的出去就不错了,还这么多条件,却没想到还真有人选。 「宁亲王。」蝶衣写这三个字的时候下笔很重,最后一笔,笔尖都戳破了纸张。 宁王?秦绾愣住了。 宁亲王李暄,那真是皇帝的心腹臣子了。 目前东华唯一的亲王,执掌大内侍卫和御林军,除了李钰,能控制另一半京城的人。他年纪虽轻,辈分却奇高。原本老宁王只是宗室旁支,例行进京祝寿,却在寿宴惊现刺客时以身相代救了皇帝,王妃闻讯殉情,只留下年仅六岁的李暄。 皇帝感念老宁王救驾之功,原本想将李暄收为义子,然而,宗正一排族谱,却愕然发现,这位小世子的辈分竟然被皇帝还高了一辈! 义子之事不了了之,不过,小世子却是皇帝皇后当成儿子一样养大的。东华祖制,帝位传承由子孙到兄弟,而李暄的辈分之高,除非是皇帝的子孙辈和兄弟辈三代人尽数死绝了,再上一辈也得死掉大半才轮得到他继位。所以,这个皇帝一手养大的小皇叔反倒成了最受信任的人。 李暄十五岁统领御林军,曾经五次救驾,两次重伤,可以说,只要他不去碰兵权,没有人比他更得皇帝信任了。 同时,为了不让李暄被皇子派系影响,和同样只忠于皇帝的安国侯府联姻,应该是皇帝乐见其成的事。 但是,秦绾还是第一时间就排除了这个选择。 哪怕条件再合适,可李暄这个人,太难掌控! 蝶衣拉了拉她的衣袖。 「你就这么中意宁王?」秦绾好奇道。 蝶衣毫不犹豫地提笔写道:「李钰要称唿宁王妃叔奶奶!」 「……」秦绾看着这行字沉默了半晌,终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慢慢地,变成大笑。 「小姐,您怎么了?」门外传来夏莲急促的声音。 「就去告诉夫人,说我疯病犯了。」秦绾在笑声中回了一句。 夏莲的眉头狠狠跳了跳,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哪有疯子说自己疯病犯了的,真要这么回夫人,怕是自己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但她一个丫鬟,也不能就此当成没见到直接走人,想了想,她试探着问道:「小姐需要用些宵夜吗?」 「嗯……」秦绾摸着下巴道,「刘太医配的安神汤效果不错,叫厨房给我熬上一大壶来,我睡前喝。」 「……」夏莲无语。 谁不知道那安神汤是给大小姐治疯病的药,药哪能乱喝,何况还是「熬上一大壶睡前喝」,现在她都不知道大小姐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了。 「去拿就是,还是堂堂侯府,连个安神汤都供不起了,二小姐那里不是每天晚上送一盏燕窝粥吗?」秦绾道。 夏莲欲哭无泪,只想说大小姐你就算是要一大壶燕窝粥,也比要一大壶安神汤好呀……不过,大小姐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她只能应了一声,打算先去回了夫人。 毕竟,真要一大壶安神汤喝下去,明天万一大小姐喝出什么毛病来,老爷和夫人非得活剐了她不可。 屋内,蝶衣拉了拉秦绾,一脸的不贊同。 「放心,那东西对我练功有利。」秦绾安抚道。 「没有副作用?」蝶衣写道。 「有它,我现在才活着坐在你面前。」秦绾的手掌贴在胸口,几乎可以感受到掌下传来的两个不同的心跳。 轮迴蛊,孟寒说过她是南疆有史以来第一个活着的轮迴蛊宿主,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但不管怎么样,从重生的那一刻开始,她所有的时间都已经是从死神手里偷来的。 第十一章 下马威 既然秦绾的病好了,那每天一早就要去向老太君请安。 秦绾回忆了一下安国侯府老太君的资料,挑了件素色的衣裙,披上御寒的斗篷,带着蝶衣就去了后院。 「绾儿给祖母请安。」她到得不迟不早,秦珍秦珠姐妹正一左一右围着老太君说笑,秦珍端着茶盏,秦珠轻轻地给老太君捶着肩,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秦桦在国子监里的事。 事关宝贝孙子,老太君听得很认真,偶尔点点头,借着秦珍的手抿一口茶,仿佛没注意到多了一个人。 不过,既然老太君没发话,行礼的秦绾自然不好自行起身。半蹲的动作很耗体力,她都能看见秦珠瞟过来的得意的笑容。 好一会儿,秦珍才借着奉茶的空档,轻轻地说了一句:「祖母,姐姐来了。」 「绾儿来了啊?」老太君转过脸来,看了一眼秦绾,慢吞吞地道,「怎么也没人通传一声?」 边上伺候的几个丫鬟都不禁愣了一下。 每位小姐进来的时候,门口的丫鬟都有通报,可老太君也没吩咐过,要等她答应才能放人进来呀。晨昏定省的时候,二小姐三小姐,连四小姐都可以自己进来的,别说大小姐了。 秦绾默然不语,她现在很清楚,老太君是真的不喜欢秦绾,故意给她下马威呢。要是普通的柔弱千金,怕是早就撑不住要露出丑态了,也就是她习武多年,就当是扎个马步,再蹲两个时辰都不会动一下。 本来么,这么多年张氏母女对秦绾做的,老太君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就算她真的不知,可是,只要她稍稍加以回护,秦绾也不至于过得如此惨了。 「祖母,姐姐向您请安呢。」秦珍轻笑道。 「嗯。」老太君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道,「起来吧。」 「是。」秦绾一笑,大大方方地起身。 「切!」秦珠见她竟然动作优雅如初,丝毫没有混乱,顿时噘着嘴,很不高兴。 「病好了?」老太君一抬眼。 「好了。」秦绾点头。 「病了十几年,哪能说好就好。」老太君拍拍秦珍的手,又道,「珍儿说,你想去参加梅花节?」 「是。」秦绾道。 「胡闹!」老太君一板脸,斥责道,「不在家里好好静养,凑什么热闹,梅花节?琴棋书画,你会什么?没得丢人现眼!」 她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完全不像是一个祖母对孙女说的,何况这个孙女还出身高贵,并不是那些低贱的庶女。蝶衣都快忍不住脾气想爆发了,却被秦绾一个眼神按了下去。 「祖母怎么知道绾儿什么都不会?」秦绾微笑道。 「哦?那不知道姐姐会什么?」秦珠抢着问道。 这些年秦绾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们最清楚不过了,别说琴棋书画了,这个姐姐能不能把字给认全了都难说呢。 「嗯……听说梅花节有演武台。」秦绾想了想,一脸天真。 「放肆!」老太君一拍桌子,真气得脸色铁青。 东华民风还算开放,一年两度的桃花祭和梅花节正是未婚青年男女光明正大见面的机会,只要有丫鬟侍卫跟着,世家公子和小姐都可以同台品琴论诗,最后决出名次,女子未必就不如男子。但是演武台这种地方,很明显不会有女子参加,那一向是贵族子弟对心爱的姑娘展示自身武力的舞台。 老太君一发怒,别说秦珠赶紧噤声,连秦珍也不敢多话,侍立的丫鬟更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要不然……书法也可以呀。」一片死寂中,秦绾又说了一句。 「你会写字?」老太君都要给她气笑了,直接从书法给她降级到了写字的地步。 「狂草。」秦绾道。 「你知道什么样的狂草最好吗?」老太君问道。 「当然。」秦绾毫不犹豫地点头,「谁都看不懂的最好!」 「噗——」老太君刚含进嘴里的一口茶喷了出来,抬起手指指着她直发颤:「你、你……」 秦绾满脸的无辜,浑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这是怎么了?」就在这时,秦建云和张氏一起走了进来。 「建云,你生的好女儿!」老太君不由分说就怒吼。 「绾儿?」秦建云一愣,转头看着秦绾犯疑,难不成这丫头的疯病又犯了? 「祖母问我什么样的狂草最好,我说谁都看不懂的最好。」秦绾如实道。 秦建云无语,这个……让他怎么说好呢…… 秦绾的回答,嗯……肯定有问题的,但总归不是犯病吧。 「可是,大厅里挂的那幅狂草我就看不懂,蝶衣也说看不懂,难道那写得不好吗?」秦绾歪了歪头,轻声道,「祖母为什么这么生气?」 「好,当然好。」秦建云的脸色立即转晴了,还带出了笑容。那幅字可是他自己写的,被女儿夸写得最好,当然高兴了。毕竟秦绾就是什么都不太懂的小女孩,她的夸赞最质朴,跟那些阿谀奉承不一样。 「绾丫头说,要去梅花节参加演武台,你说怎么办吧。」老太君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直接把秦绾刚才的话抛了出来。 「什么?」果然,秦建云一听这话也皱了眉。 「怎么,跳舞也不行吗?我跳得很好的。」秦绾道。 「……」秦建云沉默,许久才嘆了口气道,「绾儿,演武台是武功的武,是……男人在上面打架的地方。」 「不是跳舞的啊。」秦绾恍然大悟。 「不过,歌舞毕竟属于下乘,不是公侯嫡女当众表演的东西,换一样吧。」边上的张氏补充道。 「夫人说的是。」秦建云同意道。 他这话一出,屋子里听懂的人都不禁皱眉了。 要说张氏说这话是故意为难秦绾,那秦建云就是原本的意思了。歌舞之类的才艺,那是註定要嫁入高门做妾的庶女们必须要学的东西,像秦珍秦珠这样的,就只是粗通而已。可是秦绾……她不仗着容貌还算过得去也许有世家愿意看在安国侯府的势力份上娶她做个侧室,难不成一个疯女还妄想正室的位置? 「我还会下棋,行吗?」秦绾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会下棋?那什么时候与你下一局瞧瞧。」秦建云没注意到母亲和妻女的不自然,说完后,上前几步,又道,「母亲,孩儿有事与您商议,让几个丫头先回去吧。」 「嗯。」老太君点点头,看着秦绾也着实头疼,只想眼不见心不烦。 「那珍儿让人去通知四妹妹不用来了。」秦珍道。 「还是珍儿懂事。」老太君满意地点点头,又道,「珑儿也三岁了吧,还这般贪睡成何体统。」 「儿媳会严加管教的。」张氏赶紧道。 老太君点点头,这才挥手,让大家都散去了。 秦绾笑了笑,告退时行的礼数依旧一丝不差。 一出了门,秦珠一跺脚,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扭头就走。 「姐姐好走。」秦珍倒是依足了礼,大气温婉。 第十二章 气死张氏 秦绾一路走回碧澜轩,一边猜测着秦建云找老夫人商议的事。这时候应该是下了早朝,不过朝堂上的事和老太君不相干,带着张氏又让女儿迴避,恐怕……只有那一件了。 蝶衣扯了扯她的衣袖,伸出双手,又弯起一根手指比了比。 「嗯。」秦绾点点头,关上了房门,接着说道,「九皇子端郡王李钧是摆明的太子党,李钰想要他和秦珍联姻还是我建议的,要是真成了,就算秦建云还是坚定地皇党,可皇帝心里未必就不会多根刺。」 「有几成机会?」蝶衣拿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纸张写道。 「看秦建云怎么想了。」秦绾敲击着桌面,沉思道,「这桩婚事若是成了,也许他在皇帝那里的信任会受点影响,但从长远来说,陛下毕竟已经老了,而秦建云的政治生涯起码还能有二三十年的,给自己找条后路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不利。」蝶衣大大地写了两个字。 安国侯一直是中立的,而现在秦绾是安国侯嫡长女,理所当然应该将这股力量收归己用,要是被李钰拉过去了……咦? 蝶衣惊讶地看着自家小姐,应该不是她想得那样吧? 「拉过去也没什么不好啊。」秦绾笑吟吟地道,「妹妹这么喜欢端王殿下,我这个做姐姐的,棒打鸳鸯有点儿对不住她啊。」 「明白了。」见小姐有了决定,蝶衣便知道了自己的立场。 「秦建云不是个会受女子摆布的人,女儿也一样,除非我干掉他。」秦绾说着,起身道,「好了,给我把棋盘找出来。」 蝶衣点头,很快就拿出一副新的棋盘棋子。 「行了,不用你跟着,去干自己的事。」秦绾抱着棋盘,吩咐了一句,喊上了夏莲就出去了。 「小姐,那是老爷书房的路。」夏莲胆战心惊地提醒。 「爹爹说一会儿跟我下棋。」秦绾笑眯眯地道。 老爷?老爷什么时候说的! 不止夏莲不信,书房外面的侍卫就更不信了,何况侯爷办公的要地,他们也不敢放人进去。 「我就在这里等。」秦绾固执地道。 侍卫无法,只能让她们主僕俩站着,毕竟老爷只说书房不能让人进,没说连书房外面的走廊也不准人站。 秦绾心中有数,以秦建云的为人,秦珍这事无需耗费多久,他是不会落下公务的。 果然,不到一盏茶时分,就见秦建云从后院的方向过来,看见她一脸的惊讶:「绾儿怎么到书房来了?」 「下棋。」秦绾示意了一下抱着的棋盘。 秦建云一皱眉,本想用公务繁忙拒绝,但看见女儿那张和清河公主七分相像的脸,那种孺慕中带着期待的神情,下意识地就想起了年轻时的往事,心下一软,温和地说道:「进来吧,就下一局。」 「谢谢爹爹!」秦绾眉开眼笑,带着蝶衣跟了进去。 倒是门外的侍卫傻了眼,书房要地,那可是连最受宠的二小姐都没有进去过的! 「来吧,要让子吗?」秦建云一撩下摆,在窗下的小榻上坐下。 他的棋艺非常不错,在京城也少有敌手,跟女儿下一局棋也不耽误多少工夫。 「不用。」秦绾在他对面坐下,一脸的认真。 蝶衣迅速摆好棋盘棋子。 「不用猜子,让你先。」秦建云挥挥手。 「是。」秦绾没有再退让,拿起黑子,规规矩矩摆在左上角星位,一个很寻常的开局。 「执棋的姿势还标准。」秦建云见状,多了几分满意,随手应了一子。 秦绾微微垂下眼睛,掩去了眸中的冷光。 黑白棋子交错,在棋盘上渐渐拉开了战局。 「啪!」一滴汗落在桌面上。 秦建云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棋盘。 黑子这一子下去,几乎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堵死,深入腹地的白龙顿时变成孤军奋战,原本散乱的黑子反倒是乱中有序,结成了一张绵密的包围网,把整个战场分割得支离破碎。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布的局…… 「爹爹?」秦绾歪着头,轻轻叫了一声。 「啊。」秦建云惊醒过来,勐地抬头,盯着她道,「谁教你下的棋?」 「没人教。」秦绾摇了摇头,「就是知道规则,然后自己跟自己下。」 「为什么?」秦建云问道。 「以前刘太医说,下棋能静心,对我的病有好处。」秦绾轻声答道。 秦建云一愣,恍惚想起很多年以前,他对秦绾的病还心存希望的时候,每次刘太医诊脉,他都会陪在一边,好像是听过这话,之后还特地找了本棋谱送去,只是听张氏说,秦绾把棋谱撕了。 「爹,我下得不好吗?」秦绾问道。 「……」秦建云无言,许久道,「再来一局。」 「是。」秦绾也不计较这一局的输赢,自己动手把棋子归位。 「你说老爷和大小姐在书房呆了一上午,连午膳都吩咐拿进去?」张氏看着饭桌上空了的两个位置,压抑不住脸上的怒气。 「是。」传话的丫鬟战战兢兢地答道。 「他们在书房干什么?」张氏咬牙切齿。那个地方,连珍儿都进不去,她也是夜半去送过几回汤,很快就被赶出来,凭什么那个死丫头居然可以在里面呆这么久,连老爷自己规定的全家聚餐的规矩都破了! 「好像……是在下棋。」瞎换道。 「下棋?」张氏更加不可思议了。 她是知道自家老爷爱棋,所以让自己的儿女都在这上面下过苦功,秦建云高兴时也会指导他们一两局,可也从来没有一下就是一上午还不完的。 「娘……」秦珍按着她的手安抚。 「算了,我们先吃饭吧。」张氏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想必是姐姐很有下棋的天赋吧?」秦珍微笑道。 「哼!」张氏张了张口,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天赋?一个从未受过教育活到十九岁的女孩子,会下什么棋,果然还是因为那张脸吧! 清河,你就算死了十八年,还要让你生的孽种来折腾我! 第十三章 守擂 梅花节前夕,京城风一般流传开来一个消息。 安国侯秦建云,为他的嫡长女秦绾要来了棋台擂主的位置。 要知道,梅花节的各个比试台,确实不用事先报名,但总有个第一人。众所周知,越早上台要面对的车轮战就越多,何况要持续三天,虽说每年的擂主选的都是在某方面负有盛名的人物,却也从未有人赢到最后。哪怕才学第一,人的精神体力也是有限度的。 所以,擂主实在不是个好差事,也没人愿意主动担当,以安国侯的势力,拿个位置是绰绰有余。只是……安国侯府的大小姐不是有疯病吗?让一个疯子来守最需要缜密计算的棋台? 一时间,秦绾这个已经沉寂多年的名字,再一次在京城大街小巷疯传开来。不过,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秦建云是一下朝就直接回府,完全无视了同僚或是好心或是恶意的试探,只在心里暗自冷笑。 你们这些眼高手低的傢伙知道什么?自己跟女儿下了整整一天的棋,一共一十二局,不但没赢一局,而且败得一局比一局快!就算是在棋道上淫浸多年的高手都不见能能赢她,何况参加梅花节的都是些青年男女,毛都没长齐呢! 老太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生了一场大气,不过秦建云把人都轰出去,母子俩密谈许久后,她终于默认了这件事,尽管脸色还是很难看。 整个京城,要说最平静地就是秦绾和蝶衣这对主僕了。 秦绾依旧每日雷打不动地去给老太君请安,不管老太君给什么待遇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态度,面对秦珍审视的目光,以及秦珠时不时冒出的讽刺,她也是摆足了长姐风范,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很快的,为期三天的冬季盛典梅花节就拉开了序幕。 既然秦建云发话让秦绾去守擂,为了安国侯府的面子,张氏也不得不送去了几身极为贵重的衣物首饰,这原本她都是为秦珍准备的,现在只能再备一份。 毕竟,虽说还未正式下定,但两府已经有了默契,秦珍和端王的联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作为母亲,她也绝不能让即将成为王妃的女儿丢脸。 一大早,秦绾像是上战场一般,很慎重地选了一身锦缎的冬装长裙,一色刻丝暗花的雪白,只在裙角绣着几枝红梅点缀,很是素净。但外面却披了一件火红色缀着白狐狸毛领的斗篷,整个人一下子就肆意张扬起来。 一头的秀髮经过这段日子的调养,已经不復当初的枯黄,也有了光泽,挽起髮髻后,插上一支华丽的金步摇,就不再用其他装饰。 因为肯定会碰见太子府的人,所以秦绾没有带蝶衣,身后跟了夏莲和冬梅。 她是要去守擂的,和侯府其他少爷小姐都不同路,自行坐车出城。 梅花节举办的地点是城外的梅山,山脚下有大片的梅林,品种齐全,这时候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远远望去宛如一片香雪海。 棋台说是台,其实是设在一片红梅中间的暖亭里的。 秦绾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放好棋子,立刻就等来了第一位对手。 「我是大学士唐正公的长孙女唐紫嫣。」对面的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极美,虽说有些盛气凌人,但眼神中并没有秦珠那种恶意,倒是不让人讨厌。 「让几子?」秦绾笑了笑。 「不用你让!」唐紫嫣气道。 「那不用猜子了,你先。」秦绾一摆手,完全把前日和秦建云的对话照搬了一遍。 「你别太得意啊!要是擂主第一局就下台可丢大人了。」唐紫嫣哼道。 「嗯,那我努力不在第一局就下去好了。」秦绾很好脾气。 「你!」唐紫嫣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气哼哼地抓起一枚黑子。不过,棋子在手,她的神情就迅速平静下来了。 秦绾暗自点点头,看了几手就知道了小姑娘的水平。 「……」一盏茶后,唐紫嫣看着满棋盘的白子傻眼了。 「继续吗?」秦绾敲敲棋盘。 才过中盘,当然是可以垂死挣扎一下的。 「我……认输。」显然,唐紫嫣还是很分得清形势的,也不是输不起。 「我来,我是礼部侍郎的嫡次女柳湘君。」另一个少女挤了过来。 「让几子?」等夏莲收拾好棋盘,秦绾继续慢悠悠地问道。 「……」柳湘君愣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道,「三子。」 「好。」秦绾示意她摆棋子。 边上围观的已经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梅花节的比试台都是胜负之争,哪有让子的,又不是下指导棋。 「我要是赢了,你可别说是轻敌了再重来啊。」柳湘君嘀咕道。 「你赢了再说。」秦绾道。 「啊,真火大。」柳湘君狠狠地把黑子拍到棋盘上。 一盏茶后—— 「我认输了。」少女垮着脸颓然道。 「乖。」秦绾笑眯眯地摸摸她的脑袋。 「什么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也不比我大几岁,明年我一定能赢!」柳湘君噘着嘴,气鼓鼓地走了。 「下一个?」秦绾看着亭外的人群。 因为她疯女的名声,以及事前秦建云的高调,棋台从一开始就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棋之道,原本就是男子更有优势,不过,原本还不好意思欺负一个姑娘的男子从两局棋中见识到了秦绾的棋力,终于开始认真对待了。 「让几子?」秦绾问道。 「不必了。」对面刚通过名的少年有些尴尬地回答。 虽然自己也不保证能赢,但要一个姑娘让子,赢了也胜之不武,还不被人笑死啊。 「哦。」秦绾也不争辩,直接选了白子,让少年把「猜子争先」的话吞了回去。 这个时候,所有的比试台上,还没有一位擂主被赶下去的。毕竟是挑选出来的高手,就算出现失误,也至少要过个半天才会精力不济。而真正的高手,也不会在第一天就出手。这种比试,原本就是越到尾声越激烈的。 第十四章 谋主虞清秋 第一天结束,大部分的擂主都还在坚守,但也有一些换了人。尤其是演武台这种地方,再强的高手也经不住一整天的车轮战。 虽说这种比赛制度对上台早的人不公平,但所有人都接受这个规则,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公平了。 让人意外的人,原本很多人以为第一局就会被赶下来的疯女秦绾,竟然稳稳噹噹地守完了第一天,就连安国侯府,除了秦建云很有种扬眉吐气的畅快,是真的高兴,老太君和张氏母女都憋了一口血吐不出来,在秦建云面前还得装着高兴的样子,更是有苦说不出。 第二天的结果就更让人震惊了。 几乎所有的比试台都在快速地换人中,这个时候上台的,谁也不是庸手。毕竟,等结束前再上台的话,虽然赢一场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但也只是单项的胜利,最后皇帝御赐前三名的奖励可是要算胜利场次总数的,这样算是照顾擂主和杜绝投机。已经是最后一天,再不拼场次可就来不及了。 然而,唯有一个比试台,寂静中压抑着一触即发的风暴,那就是棋台。 秦绾在上面已经两天半了,女子笑意吟吟,贞静大方,语气温婉,但指尖下的黑白棋子纵横,锋芒毕露,再没有人敢当她是疯子。 或者从另一个角度说,这还真是个疯子。 除了演武台,就属棋最耗费心血精力,可台上的少女一如第一日的从容,眉宇间丝毫不见疲态,就连她身后伺候的丫鬟都换过几次了,她本人却仿佛毫无所觉。 还是说,是对手实在太弱了,不足以让她大量思考损耗精力? 一直不信邪围观的人群都很无奈。 远远的梅山山腰上,皇族专用的暖阁中,也有人正望着这边。 黑色锦袍的青年背着双手站在窗前,眼中露出一丝沉思。 李暄本来是没兴趣参加这种庆典的,却被他的皇帝侄儿硬是赶了过来,只能到这边的暖阁来办公了。 「王爷,陛下也是为了您好,宁王府也该有个女主人了不是?」贴身的书童扫墨一边磨墨,一边说道。 「没你的事。」李暄道。 「要是您不选,陛下怕是要自己指一个了啊。」扫墨笑嘻嘻地接道。 自家王爷虽然冷了点,但待自己人一向是极好的,也不会在乎他们多说几句,所以他也不怕。 李暄皱皱眉,无声地嘆气。 以他的年纪,若是普通的宗室,皇帝早就指婚了,可偏偏他辈分高,皇帝怕是也觉得给皇叔指个皇婶这种事有点儿尴尬,所以拖着只希望李暄自己看中一个,直接下个圣旨赐婚完了。 「王爷,墨磨好了。」扫墨走到他身后,好奇地张望了一眼,又笑道,「王爷在看那位秦小姐?听说那是有疯病的。」 「她疯?」李暄一声冷笑,走向书案,毫不客气地说道,「她要是疯的,只怕京城大半人的脑子都没长全!」 「啊?」扫墨一下子苦了脸。 亭中,秦绾似乎若有所觉,转头往山腰看了一眼,却没见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不禁轻轻一皱眉。 错觉吗? 然而,心中思考着,她下的棋路可丝毫没有破绽,不过一会儿,对面的青年就满脸通红地认输了。 到了第三天,已经很少有女子上台挑战了。毕竟,下棋之人必定胸中自有丘壑,而这一点,正是那些养在深闺的少女最欠缺的东西。 「下一个。」秦绾转头看过去。 接触到她冷淡的目光,围观的人群纷纷瞟开了眼神,不敢与她对视。 许久,没有人应声。 「没有人的话,算不算我提前胜出?」秦绾问道。 「这……」就算是一边的裁判,也不好回答她这个问题,从来没有先例啊! 能做棋台的裁判,这位老先生一生都在研究棋,水平自然极高。他看得出来秦绾的棋下得很好,但也只是很好而已,至少,就这个水平的话,自己还能让她三子。然而,在梅花节的青年男女中,这个水平已经足够横扫了。 「还是需要我在这里坐到日落?」秦绾又道。 「若是姑娘不介意,那是最好不过。」裁判苦笑道。 「我当然不介意,又不丢脸。」秦绾一声轻笑。 周围的人听到她这句话,又不禁红了脸。 她当然不丢脸,丢脸的是整个京城的青年才俊好不好? 「咳咳。」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嗓音传了过来,「姑娘棋力高明,在下倒想领教一番。在下……虞清秋。」 秦绾勐地抬头,桌下的双手握紧,指尖攥得发白。 虞清秋! 只见一个二十七八的书生走过来,慢慢地在她对面坐下。 任何人看到他,第一反应都会想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八个字。 秦绾见过他,或者说,曾经的欧阳慧见过他。 鬼才天机先生的爱徒,太子李钰的新任谋主。 秦绾知道,她和虞清秋其实无冤无仇,就算没有虞清秋,李钰想除她之心也不是一日两日,可毕竟……是有了虞清秋,才让李钰下定了决心要她死。 飞鸟未尽,怎能先藏良弓? 可如果有了一把同样好的,那原来那把旧的也就可有可无了。 所以,从这点来说,虞清秋又该是她的仇人。 「姑娘?」虞清秋疑惑道。 「虞先生请。」秦绾深吸了一口气,敛去了所有的情绪。 这是一场不能输的棋局,就算是只有自己知道,她也要证明,她欧阳慧,没有任何一样地方比不上虞清秋! 棋台不远处的空地上,李钰沉着脸看着这边。 他是太子,当然对这种少年少女的聚会没有兴趣,但拗不过江涟漪的撒娇,看在江丞相的份上他只能先顺着。 可他费尽心血请来的谋士虞清秋也要来,就让他有些弄不懂了。 不过,既然要来就一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一向低调的虞清秋居然会主动上台挑战一个女子? 李钰看着秦绾,左看右看都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就算棋下得好,可梅花节本来就很少出棋道高手,也算不上有多特别,虞清秋上台,那才是欺负人家小姑娘。他真不觉得自己这位谋士有这种爱好。 第十五章 你弱你有理? 太子驾临,围观的人很自觉地让出了最好的观战台,摆了桌椅茶点让太子享用。 江涟漪虽然不太乐意,但李钰要看,她也不会自己离开。 一时间,棋台附近的气氛静得落针可闻。 不同于之前任何一局,规规矩矩的猜子争先,秦绾依旧拿了后手的白棋。 两人落子都很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局面,都是沉思许久后才落下的。 慢慢地,周围开始蔓延开一股窃窃私议的声音。 这个时候,棋台附近的围观者几乎都是高手,自然看得懂这种平静表面下隐藏的暗流。而这时他们才知道,跟他们下棋,秦绾真是手下留情了的。 老裁判不禁擦了擦汗,暗自惭愧。 刚才他还想着能让秦绾三子,但现在看来,不管是秦绾这个女娃娃,还是那个名不经传的书生,他一个都没把握赢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或者是被这种案暗自交锋的杀气影响,倒茶的冬梅手都在微微发抖,几滴茶水溅到了桌上。 她刚想道歉,却被夏莲拉了一把,默默退到了后面。 现在开口,一定会影响了自家小姐的。无论如何,大小姐的输赢,代表的是安国侯府的脸面! 不知不觉间,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殿下,那女子真的那么强吗?」江涟漪沉不住气了。 「觉得无聊就自个儿去玩玩。」李钰拍拍她的手背,唇边露出一丝邪笑。 疯女秦绾吗?本殿下还真是对你有点儿兴趣了! 「涟漪要陪着殿下。」江涟漪撒娇。 「那就看着。」李钰漫声道。 「知道了。」江涟漪噘着嘴,不甘不愿地坐下了。 「王爷,下面的棋局还没分出胜负。」一个劲装青年踏进暖阁。 「哦?」李暄放下笔,微一挑眉,「虞清秋连个女子都赢不过?」 「她很强。」青年顿了一下才回答。 「朔夜朔夜,谁占优势?」扫墨兴致勃勃地问道。 「看不出来。」青年摇头。 「势均力敌么……」李暄起身道,「朔夜,跟我去看看。」 「是!」回答得是精力充沛的小书童。 「扫墨先把这里收拾干净!」李暄道。 「啊?是……」扫墨闻言,顿时垮下了脸。 「啪!」秦绾放下一枚白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目光流转,她已经看清了不少人。 太子和江涟漪,端王和秦珍,齐国公府的世子,信郡王的小郡主……那是……宁亲王本人? 秦绾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虞清秋是低调,但也是在普通人中低调。太子府换了个谋主这么大的事,哪个王公贵族的府邸没收到情报?如今有这么好的的机会能探探他的底,怕是看着这局棋的,绝不止于她发现的这些人。 许久,虞清秋才放下一枚黑子,神色间更加凝重。 老裁判看了看天色,犹豫着是不是要告诉他们,梅花节已经结束了,其他的比试台都决出了最后的胜者,正在统计每个人的胜利场次。 可看看眼前的这局棋,刚过中盘,无论黑子白子都支离破碎,完全连不起片,胶着的局势,连他也不好说谁占了上风。 「咳咳咳……」忽然间,虞清秋脸色一变,捂着嘴咳嗽起来,指尖的黑子也拿不稳地落回棋盒里。 「虞先生,没事吧?」他身后的侍从赶紧拿来茶盏,一边拍着背给他顺气。 「咳咳咳……」虞清秋弯下腰,咳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个,时间已经到了,不然……算平局?」老裁判终于找到机会插了一句。 「凭什么!」秦绾还没开口,夏莲先跳了起来。 虽然她只跟了大小姐几天,但看着大小姐守擂三日,作为安国侯府的人她与有荣焉,眼看就要结束了,凭什么要她家大小姐接受一个平手的结局,拿不到完整的胜利? 「可是……」老裁判也很为难。 「确实,凭什么?」秦绾一扬眉,很平静地道,「认输,或者下完这局棋论结果,我不接受第三种方法。」 「你!」小侍从愤怒地看着她,「我家先生又没输给你,凭什么要认输啊?」 「那就继续。」秦绾敲敲棋盘。 「你没见先生咳成这样吗?」侍从道。 「在我这个坚守了三天的小女子面前,你家先生真是辛苦了。」秦绾道。 「你!」小侍从气急道,「我家先生身体不好!」 「我说错了。」秦绾眉眼不动,淡然改口道,「在我这个病了十几年,刚刚才出门的弱女子面前,你家先生真是辛苦了。」 「你!」小侍从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噗嗤……」围观的人都不禁笑了起来,原本觉得秦绾咄咄逼人,但听完她的话,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确实,人家一个病弱的姑娘都守擂三天了,再怎么身体不好也是个大男人,难道跟个姑娘计较谁更娇弱吗? 「住口!」虞清秋终于缓过一口气,制止了自己侍从,又道,「姑娘,下人失礼了。」 秦绾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介意,随后继续问道:「认输,还是继续?」 「你不要太过分了!」脾气暴躁的江涟漪沖了进来。 虽说她跟虞清秋不熟,但虞清秋是太子府的人,未来的太子妃娘娘自然受不得这个气,还是在李钰明显表示出对这个秦绾有兴趣的当口,她就更看秦绾不顺眼了。 李钰一皱眉,只能跟了过去。 秦绾看了江涟漪一眼,似笑非笑地,却是对着虞清秋说的:「怎么,你自己身娇体弱你还有理了不成?」 「姑娘说笑了。」虞清秋倒是不以为意,微笑道,「我认输。」 「凭什么认输啊?虞先生又不输给她!」江涟漪怒道。 「你替他下完?」秦绾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 「什么?」江涟漪愣住。 「不必了。」虞清秋苦笑了一下道,「这局棋要分出胜负,至少还要三个时辰,我的身体确实撑不住。今天多谢姑娘指教了,下次……」 「我赢了。」秦绾在李钰的注视下一直按捺着杀气和恨意,就快濒临爆发,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也不管虞清秋的话还没说完,直接起身走人了。 「你你……」江涟漪指着她的背影惊呆了。 这什么人呢?太子殿下面前,实在是太野蛮、太没规矩了! 「姑娘!」虞清秋忍不住叫了一声。 秦绾嘆了口气,转过头,很认真地说了一句:「抱歉,我对你真的没意思。」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虽然看了一场棋坛的旷世对决,可梅花节本意却是给未婚男女制造共处机会的的庆典。 虞清秋顿时哭笑不得,虽然小丫头挺有趣,但他还真没往这边想过,只是,此时再纠缠的话,似乎有些越描越黑。 第十六章 就凭我第一,你第二 秦绾到达梅林中间时,其他比试台上的胜者早就已经到了,她是最后一个。 负责主持庆典的是礼部侍郎柳长丰,也就是之前上台挑战过秦绾的柳湘君的父亲。 首先是各个单项的胜者奖品,琴台是一把前朝的凤尾琴,演舞台是一套刀枪不入的宝甲,基本都是和项目有关的奖品,秦绾得到的是一个黄玉棋盘,以及黑白玉的棋子,被她随手就交给了夏莲拿着。 这种一看就只能做摆设的东西她不感兴趣,还不如每位胜者都有的一百两黄金呢。 金灿灿的元宝多可喜! 最后的重头戏自然是总分前三,除了黄金千两,还各有一件皇帝御赐的宝物,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 看着几个侍从摆出来的三件东西,在场众人就心中有数了。 毕竟是不分男女的比赛,奖品自然要等出来结果才会公布,要不然,把凤冠赏给个武夫就大煞风景了。 三个黑漆红布的托盘中,各放着一件宝物。 一颗鸽蛋大的碧色明珠,一把古色古香的三尺青峰,一件质地轻柔的雪色长裙。 很快的,柳长丰就宣布了名次。 第一名安国侯府秦绾,胜场两百四十一,比第二名演武台的元帅府少将军凌子霄足足翻了两倍还有多。第三名这是一个秦绾熟悉的名字,就是第一个向她挑战的唐紫嫣,不愧是大学士家的千金,虽然下棋输了,但在诗文上竟然胜过了许多国子监的学子站到最后。 听到秦绾的胜利场次,虽然众人皆知她肯定是第一,毕竟她是从第一天开始守擂直到结束的。可听到这个恐怖的数字,还是吓了一跳。要知道,若不是最后半日和虞清秋的那一局棋耗费了太多时间,恐怕这个最终数字还要向上翻。 「请秦小姐先选择奖品。」侍从引着秦绾上台,一边介绍道,「碧灵珠,能让佩戴者青春永驻,雪蚕衣,冬暖夏凉,不畏寒暑不染尘埃,任选一件都是稀世奇珍。」 「是不错。我就要……它!」秦绾轻轻一笑,转身间,一把抓起了置于第三个木盘,连侍从都没有为她介绍的宝剑。 「秦、秦小姐。」侍从张口结舌道,「这青冥剑是……」 「怎么,我不能选?」秦绾诧异道。 「不是……」侍从无语。 按理说,秦绾是第一,她可以选择其中任何一件宝物,可谁料这位大小姐竟会拿了宝剑?这让后面的少将军选青春永驻的明珠,还是寒暑不侵的……裙子? 「你这女子,可会用剑?」人群中,大步走上来一个英姿勃勃的少年。 「不会。」秦绾答得很快。 这句绝对是实话,欧阳慧武功虽高,可她确实不会剑法,也从不用剑。 「你既然不会用剑,凭什么拿走青冥剑?」少年怒视着她。 「你是?」秦绾一挑眉。 「这位是凌少将军。」侍从在一边提醒道。 「哦。」秦绾点头,干脆道,「就凭我是第一,你是第二。」 「你!」凌子霄气结,可对于这个回答,他还是真的无言以对。 我第一,你第二,所以我先挑。 怎么就……这么有道理呢? 可是,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青冥剑就是为凌子霄准备的。 「秦小姐,你一个女儿家,侯府千金,拿着这兇器也不好吧?」柳长丰见状,不得不过来打圆场。 「天子赐剑,自然龙威浩荡,能辟百邪,我挂在侯府镇宅以彰皇恩,不可以?」秦绾凛然道。 「……可以。」柳长丰败退了。 瞧瞧这话说的,要是他再劝秦绾把剑让给凌子霄,岂不是藐视皇恩? 「少将军,其实另外两件宝物送给心上人也很不错。」秦绾笑吟吟地说了一句,转身下台去了。 凌子霄狠狠地给了她一个白眼,但也无可奈何,随手拿了碧灵珠,怎么也比裙子好看,最后一件雪蚕衣没什么好说的,自然归了唐紫嫣。 很明显碧灵珠更珍贵些,第三名的唐紫嫣本来就是冲着雪蚕衣来的,不过她是真没想到棋台上那个温温婉婉的女子竟然拿走了青冥剑。那一瞬间的气势,耀眼得让人崇拜。 总之,这一届的梅花节就在各种插曲中落幕了。当然,看的人怎么想,这才刚刚开始。 「王爷对这位秦小姐有兴趣?」朔夜低声问道。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扫墨的多嘴。」李暄一声冷哼。 朔夜顿时沉默了,恢復成一张冰块脸。 「回府。」李暄道。 「殿下,怎么会有这么野蛮的女子嘛。」回到太子府,江涟漪还在嘀咕。 「好了,今天我和先生还有事商议,先派人送你回丞相府,不然江大人该不高兴了。」李钰温言道。 「知道了。」江涟漪本来还想纠缠,但想起自己爹爹还是不太同意她和太子殿下来往,也只好同意了。 「先生?」李钰问道。 虞清秋走进书房,迅速将黑白棋子交错放下。 「这是……刚才的残局?」李钰皱了皱眉,不悦道,「先生还在想着那秦绾?该不会是真的……」 「殿下觉得,这是一个小女子能下出来的棋吗?」虞清秋淡然问道。 「怎么不能?慧……」李钰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但话出口才恍然记起,那个能下出如此棋局的欧阳慧,已经不在了。 「欧阳姑娘自幼看尽人生百态,精于权谋,心有城府,下出这样的棋不足为奇,但秦姑娘……」虞清秋缓缓地道,「一个在小院幽禁十八年,天生疯病的小女子,如何与欧阳姑娘的经歷相比。」 「你说她能和慧……欧阳慧比?」李钰一声嗤笑。 「我在书房见过几张欧阳姑娘的棋谱,棋风凌厉,杀伐果决,一往无前,斩尽杀绝。但是……」虞清秋注视着桌上的残局,沉声道,「这一局,含而不露,绵里藏针,看似温软平和,却无处不是死地,陷阱连环,步步杀机,连我都因为计算过度耗了心血而病发。」 「你想说,秦绾比欧阳慧更强?」李钰失笑道。 「单以棋之一道论,是的。」虞清秋郑重地道,「她比欧阳慧更强。」 第十七章 谋算婚事 书房中,一点灯火摇曳,对坐的两人,许久无声。 「呵呵……」忽然间,李钰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欧阳慧,不过是、不过是……一个下棋下得不错的小女子罢了。」 虞清秋看着他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晶莹的眼睛,轻轻地嘆了口气。若是太子真的对欧阳慧完全冷酷无情,哪怕有旧日恩情在,自己也不敢辅佐他。现在……尽管在这件事上太子算是私德有亏,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补救了。 还有秦绾,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经歷能养出这样的女子。 「可惜……」他又是一声嘆息。 「先生可惜什么?」发泄了一通后,李钰也恢復了平静。 「可惜端郡王的事定得太早了。」虞清秋道。 「你是说,秦绾比秦珍更有价值?」李钰一脸的惊奇,想起梅花节最后那女子拿着青冥剑潇洒转身的模样,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直接用了江涟漪的形容,「如此野蛮的女子,如何能胜任王妃的位置。」 「礼仪规矩,她或许有欠缺,但是她的能力足以弥补这些小瑕疵。」虞清秋道。 「下棋的能力?」李钰讽刺了一句。 虞清秋笑着摇摇头。他也不是心血来潮就上去挑战秦绾的,而是关注了这边许久。秦绾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这样的女子,不适合风花雪月谈情爱,却最适合掌家理财做实事。 「可是安国侯府那边好不容易松了口,有往本殿下这边靠的意思,这个时候说要换人,怕是秦建云也要翻脸。」李钰摇摇头。他也知道虞清秋不是开这种玩笑的人,只是端王府和安国侯府已经有了口头约定,不能反悔了。 「所以可惜了。」虞清秋道。 「不然,本殿下把她娶过来做个侧妃?」李钰提议道。 「殿下说笑了。」虞清秋苦笑道,「秦侯爷不会答应的。」 「怎么,给太子做侧妃很委屈?」李钰不满道,「何况秦绾有疯病,这都十*了,怕是也嫁不出去吧!」 「殿下错会在下的意思了。」虞清秋忽略掉他语气中的恶意,淡然道,「秦侯爷虽然开始偏向殿下,但目前终究还是站在陛下那边的,端王殿下那种间接关系陛下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虽然没有说下去,但李钰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骂了句「老狐狸」。 安国侯府,秦建云非常志得意满。 这几天上朝时,同僚们诧异的目光让他胸口这股憋了十几年的气散了个一干二净。以后谁再敢说安国侯府出了个疯女? 不过,秦绾带着青冥剑回来的事还是把他吓了一跳。 「老爷,得了第一是好,可无端去得罪元帅府做什么?」到了床上,张氏还在抱怨。 「小孩子家家的,算得上什么得罪。」秦建云倒是不在意这个,凌元帅不是这么小鸡肚肠的人,不就是小儿女吵两句嘴吗? 嗯……凌子霄和绾儿? 想着,他又摇摇头,嘆了口气。绾儿比凌家小子还大了好几岁,怕是凌家不会同意的。要是绾儿的病早个两三年好,可以选择的余地就大多了。 「老爷可是头疼绾儿的婚事?」张氏问道。 「以前她有病也就罢了,现在她好了——」秦建云无奈道,「过些日子端王府那边就要来提亲了,姐姐还没动静,妹妹倒先把婚事定下了,像什么话!」 「可是老爷,按照规矩,绾儿是长姐,她的夫婿地位应该要高过珍儿的夫婿,这……」张氏为难道。 秦建云无语,比端王身份还高的,整个东华一只手都能数完,这其中有谁会娶秦绾?难不成送她进后宫……那也不成啊。绾儿的年纪过了选秀的上限,何况,别人不愿意娶个疯女,难不成皇帝就愿意?位份给低了侯府面上不好看,给高了……皇帝也不乐意。 「老爷,妾身娘家有个侄儿,虽说是次子,不能继承家产,但心性纯良……」张氏犹豫着说道。 「你哪个侄儿?」秦建云奇道,「你两个哥哥家的孩子不是都成亲了吗?还有个才七岁。」 「是妾身表哥家的,表哥刚刚调入京城,还在路上呢。」张氏道。 「家产不是问题,绾儿有清河留下的东西,本候也会再加一份嫁妆,足够她风风光光。」秦建云皱着眉,还是有些不满,「本候记得今年调任的官员最高也就四品——一个小官的次子,不行不行。」 「妾身知道是有些委屈绾儿了,可是……」张氏一脸忧虑地说道,「侯爷您想想,绾儿的名声,在京城怕是洗不干净了,倒是外地来的官员不了解,好在绾儿现在病好了。既然都是地方官,妾身娘家至少还能照顾她些,不会亏待她。」 秦建云烦躁地抓了抓头髮,把嫡长女低嫁到一个小官的次子家,难道他就不会被人笑话了?左思右想,还是没个主张,只能一拉被子,粗声道:「睡了!」 「是。」张氏温顺地在他身边躺下。 另一边的碧澜轩,罕见地普天同庆。 春夏秋冬四个丫鬟虽然各有心思,但这个时候倒是真的高兴。 自从被调到大小姐身边,她们就没少受昔日同伴的嘲笑,如今大小姐在梅花节上得了第一,她们也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那可是总胜场第一,而且是梅花节有史以来第一个守擂成功的擂主,秦珍最好也就是拿过一次琴台第一而已。 「小姐,这剑要放哪里?」夏莲捧着青冥剑问道。 「挂我床头去。」秦绾笑眯眯地道。 「可是小姐,这杀气太重了……」夏莲白了脸。 「辟邪嘛,有天子剑保佑,想必我的病也不会犯了吧。」秦绾道。 「呃……」这没人敢回答。 谁都知道夫人希望大小姐继续病,可要是小姐真病了,岂不是说明天子剑都不能辟邪,对皇帝陛下大不敬? 「天晚了,都散了。」秦绾挥挥手,让蝶衣捧着剑进房间了。 青冥剑果然被挂到了床头,虽说不太适合小姐的闺房,不过这屋子被秦绾收拾得以蓝色为主调,很是爽利,看上去也不会太别扭。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秦绾制止了蝶衣去拿笔,轻笑道,「青冥剑可不仅仅是削铁如泥这么简单,这可是皇帝御赐,尽管没有尚方宝剑先斩后奏的威慑力,但有谁要真和拿着青冥剑的人交手……就是对陛下大不敬,明白了?」 蝶衣点头,这些她当然明白,可是她要问的并不是这个啊。 「晚了,睡吧。」秦绾结束了话题。 蝶衣只能默默地给她梳洗。 秦绾无声地嘆了口气。她怎么不知道蝶衣真正想问的是什么,碧灵珠是她心心念念苦求多年的东西,没想到等她不求了,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出现在眼前,触手可得。 可是……青春永驻? 现在她还青春永驻给谁看呢? 第十八章 大哥 梅花节后,就到了年底,家家户户开始置办年货,朝廷也按照惯例停了早朝,只有发生紧要国事时,皇帝会在御书房召见大臣,这种休假状态一直要持续到过完元月十五。 趁着钱庄年底盘点之前,秦绾带着蝶衣和雁翎出门,将梅花节上得到的一千一百两黄金存入钱庄换成金票,顺便兑换了些银两。 她是有点不满意的,主办方大概是觉得金灿灿的黄金比几张轻飘飘的金票更有感觉,可是要知道黄金很重的好不好?一千一百两金子足有几十斤,拿回家的时候可以让侍卫抬着箱子,可拿出去她可不想让安国侯府的侍卫参与,幸好有雁翎这个天生神力的傻丫头。 办完事已经是晌午,秦绾看了看四周就不禁皱眉。 现在她在京城是更有名了,走在路上,面纱都挡不住各方传来的窥伺感。 「这不是妹妹吗?」忽然间,边上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 秦绾正想回一句「谁是你妹妹」,但看见来人,满眼的郁气都收敛起来,盈盈一礼:「大哥。」 「我可当不起。」秦枫赶紧苦笑着制止她。 秦绾是嫡长女,他只是个庶子,怎么能受她的礼。平时秦珍还会打个招唿,秦桦和秦珠见到他一向是眼睛朝天看的。 「毕竟长幼有序。」秦绾淡淡地说了一句,「大哥是公务?」 她隐约记得,秦枫在礼部补了个六品的小官,是个闲职。当然,张氏也不会允许庶子太有出息。 「年底了哪有什么公务,随便逛逛罢了。」秦枫一笑道,「妹妹还没吃饭的话,要不要一起?」 「好,大哥请客。」秦绾想了想,同意了。 她可不信秦枫是真的闲逛遇上她,那就让她看看这个哥哥的打算好了。 「自然不会让妹妹付帐。」秦枫指了指前面的酒楼道,「那家醉白楼清净,招牌菜不错,妹妹看如何?」 「凭大哥做主。」秦绾颔首。 「请。」秦枫带路,走进醉白楼要了个独立的雅间,点了菜,看起来一副很熟的样子。 「大哥常来这里?」秦绾一只手靠在桌面上,撑着下巴,好奇地问道。 「和同僚来过几次。」秦枫道。 「说起来,梅花节,大哥也是参与了的吧?」秦绾问道。 这么盛大的祭典,礼部那点儿人手,再小的官怕也要忙得没时间睡觉。 「最后的三件奖品还是我建议的,原以为妹妹一定会喜欢青春永驻的碧灵珠呢。」秦枫笑道。 「原来是大哥挑的,真是谢谢了,我很喜欢。」秦绾微微一笑。 能决定最后的奖品,这可是皇帝内库的珍宝,看来秦枫在礼部的影响力并不像他的官位那样寒微呢。 「喜欢就好。」秦枫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倒是被凌少将军埋怨了半天,他看上青冥剑很久了,上回还想让凌元帅向陛下求取呢。」 「你们交情不错。」秦绾道。 「那也得他能得第一。」秦枫一摊手,无奈道,「这回虽说他是第二,但谁也没想到你会不要碧灵珠要青冥剑,你还是我妹妹,这不更招他埋怨么。」 「拿不到第一还有脸抱怨?」秦绾最讨厌输不起的人。 「今天他还抓着我说,让父亲给你找个师父学学剑法。」秦枫道。 「为什么?」秦绾一愣。 「少将军说,青冥剑跟了个不会剑术的主人实在太委屈了。」秦枫提起来也是一脸牙疼的表情。 「噗——」秦绾不禁笑了出来。 这么看来,那位剑痴少将军还是有几分可爱的。 「客官,菜来了。」门外响起小二的声音。 蝶衣上前开门,让小二把饭菜一一放下,又关好了门。 「来,妹妹尝尝这里最有名的三绝、梅花醉鱼、酒酿牛肉羹。」秦枫亲手给她布菜。 「那还有一绝呢?」秦绾笑问。 「当然是醉白楼最出名的自酿酒烈焰。」秦枫答道。 说笑了一会儿,两人之间的气氛好了不少,已经不復最初的拘束。 「我以为,大哥应该是恨我的。」秦绾忽的敛了笑容,静静地开口。 秦枫这个人,当她还是欧阳慧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的母亲柏氏原本是秦建云的贴身丫鬟,两小无猜,日久生情。可就在这个时候,秦建云出使南楚,与清河公主一见钟情。原本以柏氏的身份,过个几年收做通房也没什么,可就在准备迎亲的节骨眼上,众人发现柏氏竟然珠胎暗结了。 安国侯和清河公主的婚事已经上升到了国事的高度,何况正妻尚未过门就先弄出个庶长子来,普通人家都嫌丢脸,别提是侯府和皇家了。当初秦建云对初恋的女人还有情,也捨不得打掉自己的骨肉,只好将柏氏远远发配到庄子里待产,这个生下来的孩子就是秦枫。 然而,世事弄人,清河公主在秦绾周岁时就去世了,续娶的张氏生下秦珍后又两年没有动静,盼孙心切的老太君终于忍不住,做主将柏氏母子接了回来。张氏虽然反对,但一来她不是原配,二来三年无出让她挺不起腰杆说话,在秦建云的默许下,秦枫就成了安国侯的长子。 不过,说来奇怪,秦枫回府后,张氏很快被查出有孕,就是秦桦,隔年又生了秦珠,让老太君觉得柏氏母子有福。所以哪怕年华不在的柏氏已经不入秦建云的眼,秦枫还是得了老太君的几分庇护,平安在张氏手里长大了。 柏氏却是个很要强的女子,在庄子里几年,她都是念着自家少爷对她倾心爱恋才硬吃下了所有的苦头坚持到苦尽甘来。要说当年柏氏作为秦建云的贴身丫鬟自然有一副好容貌,可几年间她为生活所迫而辛勤劳作之下,二十多岁的人却苍老得如同中年妇人,喜好美人的秦建云自然对她视若无睹了。 爱恋不在,良人薄情,柏氏在忍耐了几年后,找到机会给秦建云下药,一夜欢好。翌日,被女人算计的秦建云自然怒不可遏,可柏氏已经是良民身份不能随意处死,只能将她关在院子里自生自灭。 要说柏氏也是命大,就是这一夜居然让她又有了身孕。看在孩子份上,秦建云也只好派下人照顾她。然而,心如死灰的柏氏还是在生下一对早产的双胞胎女儿后血崩而亡。连那对体弱的双胞胎秦玲秦珑,也终于在养到三个月的时候夭折了一个,只剩下妹妹秦珑。 当然,因为对柏氏的迁怒,秦枫总算还是老太君照看多年有几分香火情,可剩下来的这个秦珑,就是真正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了。 第十九章 秦枫的诚意 「我以为你应该是恨我的。」秦绾的话很平静。 因为清河公主,秦枫母子才会被送到别庄独自过活,要是张氏早些生下儿子,怕是老太君和秦建云都不会想到接回他们。毕竟,突然冒出个比嫡长女还年长的庶子来可不是件光彩的事,何况秦建云这般要脸面的人。 虽说,柏氏这事,没有清河公主也会有别人,安国侯的夫人绝不会出身小门小户,而世家贵族的千金,谁也不会容许自己过门前夫婿先有了庶长子。但是,人之常情,秦绾不觉得秦枫有这个心胸气度不恨她母女。 「要是你这些年过得和秦珍一样,我自然会是恨你的。」秦枫顿了一下,无奈地笑道。 「原来你是同情我了?」秦绾不由得一声嗤笑。 「说不上同情吧,你也不需要。」秦枫摇摇头。 「也是,要说同情,我和你,其实也说不上谁同情谁更多些。」秦绾一摊手。 无论如何,她毕竟是女子,在世人看来,不管前半生过得多惨,只要谋算个好夫家,这辈子就圆满了。可秦枫不同,一个被打压的庶子,还占了个「长」字,想在继母手中打拼出一份好前程可不容易。 「要不要跟我合作?」秦枫道。 「哦?」秦绾一挑眉,「怎么个合作法?」 秦枫没有说话,目光看了看蝶衣和雁翎。 「别看了,她们一个是傻子听不懂,一个是哑巴不会说话。」秦绾一耸肩,正好肚子也有些饿了,醉白楼的菜确实挺香的。 听着她的形容,秦枫也不禁抽搐了一下嘴角才道:「谈怎么合作之前,不如我们先说说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基础?」 「有意思。」秦绾笑笑,抬手示意他先请。 「其实……我的前程,还真不至于要落到求妹妹的份上,我的尊严也不允许。」秦枫嘆了口气,再抬头时,脸上也多了几分诚恳,「我只求一件事,希望妹妹将来给珑儿求个好人家。」 秦绾闻言,是真的愣了一下。 「妹妹怎么说也有安国侯嫡长女、南楚郡主的身份在,可珑儿不同,她一个没娘的庶女,又是祖母和夫人的眼中钉,父亲对她也多有嫌弃,将来……」秦枫说得很沉重,「我一个大男人,哪怕家里不能给我任何帮助,难道我凭着自己还做不成事了?但是珑儿的事我这个做哥哥的,真的无能为力……」 「如果你是安国侯,你妹妹就是侯爷胞妹,不是庶女。」秦绾道。 「安国侯?怎么可能。」秦枫道。 「干掉秦桦,你总比秦榆有优势,张氏那年纪,怕也生不出儿子了。」秦绾淡然道。 「咳咳咳……」秦枫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一脸惊骇地看着她。 「开玩笑的。」秦绾道。 「妹妹,这种玩笑以后不要开了,被听到会出事的!」秦枫惊魂未定地警告道。 「出了这个门,大哥说什么我可都是不会认的。」秦绾慢条斯理地道,「定力太差。」 秦枫无语,一下子听到这么惊悚的话,能怪他定力差吗?这个妹妹的疯病……不会还有后遗症吧?找她合作真的可行? 「不过,就算大哥指望我给四妹找个好亲事,那也是十几年后的事,不是吗?」秦绾道,「在那之前,大哥想要一直无条件帮我吗?」 「就当我从现在开始下注,妹妹觉得我看错人了吗?」秦枫反问道。 「孤注一掷,不是个好赌客。」秦绾轻笑了一声,又道,「不过,反正我不吃亏。」 「那么,绾儿想要我帮你什么?」秦枫换了个亲近的称唿。 「在那之前……」秦绾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哥不觉得,应该让我看到一些诚意吗?」 「也就是你,要我无条件帮你,还要我拿出诚意。」秦枫苦笑道。 秦绾一挑眉,不为所动。 她确实需要有个男人在外面帮她处理一些女子不方便出面的事,偏偏孟寒又是个黑户,比女子更不方便。不过,如果谈不拢,她也并不是非秦枫不可。毕竟,她要做的事,不少都见不得光,不能信任的,还不如没有。 「好吧,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秦枫妥协道。 「小妹拭目以待。」秦绾道。 吃完饭,秦枫很干脆地先结帐离开了,只留下她们主僕在雅间里。 秦绾顺手把茶杯移过去。 蝶衣伸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可以观察。」 「嗯。」秦绾沉思道,「他说的话不假,但他能做到什么程度,我挺好奇的。」 蝶衣点点头,擦去水迹,不再多说什么了。 不过,晚饭的时候,秦绾才知道秦枫所说的「诚意」是什么。 「你说什么?」秦建云放下筷子,阴沉着脸看着跪在地上的长子。 「父亲,珑儿已经三岁,前些日子听说还冲撞了祖母,可见不能再由奶娘管教了。」秦枫很沉着地说道,「姨娘去得早,来不及教导妹妹,孩儿只能拜託母亲了。」 「还好她去得早,要不然教得珑儿……」秦建云说道一半,自知失言,立即住了口,转头若无其事地带过话题,「夫人以为如何?」 「这……」张氏为难地笑了笑,「原本教导儿女是妾身这个嫡母的职责所在,可老爷,最近年底了,家事实在繁忙,各处府邸迎来送往,一丝差错都不能有,还有珍儿的婚事也要提上日程,妾身怕没有闲暇……」 「这也是问题。」秦建云想了想,看看张氏边上的秦珍,又道,「珍儿的规矩素来不错……」 「老爷,珍儿要忙着绣嫁妆呢。」张氏赶紧打断他的想法。不管秦枫打的什么主意,都不能让那个小丫头祸害自己女儿去! 「娘!」秦珍红透了脸颊嗔道。 秦建云又看看秦珠,自己先摇头了,这规矩还教人呢,自己都要人教!母亲……也不成,母亲素来不喜珑儿这丫头。要不请个嬷嬷回来?最近宫里应该会放一批人出来。 「父亲。」秦枫朗声道,「长姐如母,可否让大妹妹教导珑儿?」 ------题外话------ 这几天都有二更哟~前面的不要看漏了。o(n_n)o~ 第二十章 萝莉养成 「绾儿?」秦建云愣住了。 然而,仔细一想,却发现还真是再合适不过。 看看秦绾,再看看秦珠——果然张氏在教导儿女上有所欠缺——他是自动忽略了秦绾根本就没人教过的事实。 张氏听到秦枫的话也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拒绝?没什么合理的理由,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可同意?莫名地,她就是不想看他们称心如意! 秦枫这小子的存在就已经是桦儿的绊脚石,什么长姐如母,当她看不出来他们是互相勾结吗?想要安国侯世子的位置?绝对没门儿! 「那绾儿就辛苦些吧。」秦建云已经拍了板。在他看来,秦珑一个小女娃的事实在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多谢父亲。」秦枫吐出一口气。 秦绾这才抬头去看话题中心的秦珑。 三岁的小姑娘懵懵懂懂的,并不知道这短短一席话对她的人生做出了多大的改变,倒是她身后的奶娘,不自觉地露出惶然不知所措的神色来。 虽说自家小姐在侯府的处境非常不好,可大少爷居然把小姐塞到大小姐那里去,大小姐……现在看着还好,可万一再犯疯病怎么办呢? 「珑儿就搬到绾儿那里住吧。」秦建云补充了一句。 「妾身会安排的。」张氏点了点头。 她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阻止这件事,秦建云就已经全部决定好了,不过事已至此,裁撤了秦珑的院子,节省一笔开支也聊胜于无吧。 这一餐饭,众人各有心思,连秦珠也被气氛感染,低着头不敢说笑。 吃完饭,秦绾直接带着秦珑回了碧澜轩。 张氏这次动作很快,已经派人把秦珑的行李送了过来,不过三岁的女孩子也实在没什么行李,总共就两个小包裹,一箱子衣裳。 至于原本伺候的下人,只有奶娘跟了过来。 按张氏的意思,同住一个院子,粗使丫鬟和僕妇都可以共用,贴身丫鬟么,秦绾这里原本就多了两个,拨一个给秦珑用就行了。还有奶娘在,怕伺候不好一个小孩子? 一个小小庶女,原也用不着和嫡女一样的待遇。 秦绾坐在花厅里,端着一杯茶,身后站着蝶衣,似乎陷入了沉思。 冬梅被她派去给秦珑收拾屋子,春花是时不时就不见踪影,秦绾根本就没想起来用她,夏莲和秋菊站在下首,低眉顺目的,不敢开口。 在这样的气氛下,秦珑和奶娘站在中间更加坐立难安。 奶娘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想开口,但看见大小姐阴沉的脸色,又缩了回去。 秦珑年纪小,平时除了兄长和奶娘,也没人对她有个笑脸,连院子里的丫鬟也爱理不理的,如今见这阵仗,忍了一会儿,终于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不许哭!」秦绾一皱眉,斥道。 「呜呜。」秦珑睁大了湿润的眼睛,眼泪倒是被吓了回去。 「有人欺负你了还是怎么了?」秦绾道。 「没有……」秦珑小声答道。 「既然没有,哭什么?」秦绾一拍茶几,「就算欺负你了,哭有用吗?给我揍回去,听到没有!」 秦珑听得一愣一愣地,看着她不说话。 「听到没有,回答!」秦绾厉声道。 「听到了!」秦珑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犹豫道,「可是……我打不过。」 「打不过就用脑子,你脑袋里装的都是稻草吗?坑死也是死!明白?」秦绾道。 「……」秦珑其实不太明白,但看着姐姐的脸色,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反正自己还小,现在不明白,以后就会明白了吧?哥哥说,以后都听大姐姐的,那大姐姐说的肯定没错。殊不知,未来的小魔女就是从这里开始被带歪了的。 身后的奶娘听得一头冷汗,这大小姐果然是疯病还没好吧? 「秋菊,带她们去安顿一下,以后你就负责照顾四小姐。」秦绾吩咐道。 「是。」秋菊答应一声,来到秦珑跟前,露出一个自认能哄孩子的笑容,「四小姐,请跟奴婢来吧。」 「嗯,谢谢。」秦珑似乎是第一次接受到下人的善意,有些侷促地道。 「闭嘴!」上首的秦绾喝道,「你是小姐,给我拿出点小姐的气势来!堂堂侯门千金,跟个丫头还这般小心翼翼,成何体统!」 「对、对不起……」秦珑道。 「不对。」秦绾否决。 「带路。」秦珑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挺起小胸脯,学着秦绾的样子开口。 「是,四小姐。」秋菊忍着笑在前面带路。 一个小女娃做出秦绾的表情来,实在是没有威严,只让人觉得好笑。 奶娘伸手擦了擦眼睛,倒是露出几分欣慰来。 侯门千金,这侯府里,除了大少爷和大小姐,又有谁觉得四小姐也是侯门千金了? 就冲着这一点,不管大小姐疯没疯,四小姐搬进碧澜轩这件事,大少爷是做对了! 「三岁的娃娃养得这般单薄……」秦绾看着秦珑的背影皱了皱眉,吩咐道,「明天开始,起床后先到院子里跑十圈再吃早饭!」 「是!」秦珑答应得很快,完全是把她的话当圣旨了。 「小姐,四小姐还是个孩子……」看着秦珑绷着小脸走出去,夏莲忍不住道。 「十圈很多吗?」秦绾转头问道。 「……」蝶衣无语。 跟小姐您小时候比当然很少,可四小姐能和您比吗? 「叫厨房做些适合孩子吃的,容易克化的餐点,每天下午给四小姐加一餐。」秦绾道。 「是。」夏莲答应一声出去了。 「小姐想培养四小姐?」蝶衣拿出炭笔纸张写道。 「秦枫把她送过来,既是为了她的教育,也是让我安心的人质。」秦绾轻笑了一声道,「不管怎么说,既然给我养了,就按我的想法养养看吧,谁知道最后能养出个什么来,不也挺有趣的嘛。」 蝶衣大汗。 小姐,那是四小姐,是您现在的妹妹,真不是小猫小狗啊,还养养看…… 一般贵族世家的女子,三岁早就开始启蒙了。 可秦珑因为张氏的漠视,没有学过任何东西,只有略识几个字的奶娘好歹教会她写自己的名字,还跟狗爬似的。 不过,这样的秦珑就像是一张白纸,任由执笔的秦绾想画成什么样就画成什么样,就是全部染黑也可以嘛。 盘算间,秦绾已经列出了一张清单,准备在秦珑身上一一试行。 第二十一章 打谁的脸 因为第二天秦枫就被秦建云派出去办事了,直到再见面时,已经是除夕的年夜饭上。 安国侯府早已张灯结彩,一片热闹景象。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戏,年轻姑娘们不喜欢,但老太君看得津津有味,张氏只能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不时凑过去讨论几句。 外面的大厅也摆了几桌酒,中间用屏风隔开,分了男女坐席。除了值夜的侍卫,今晚侯府所有的下人都能上桌同庆。 秦枫细细打量着妹妹,发现几天不见,小妹从里到外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人虽然是比之前黑了瘦了,但却结实了,不像从前风一吹就倒,有人大声点就会掉眼泪的懦弱样。 果然,把人交给秦绾是对的! 「多谢绾儿了。」趁着一齣戏完结,老太君吩咐看赏的时候,秦枫低声说了一句。 「我们可是盟友。」秦绾轻轻一笑,从桌下塞了个纸团给他。 秦枫迅速扫了一眼,却惊讶地发现是一张京城四海钱庄开出的五百两金票。 「上次在醉白楼尝的梅花醉鱼真不错,家里怎么也做不出那味儿来。」秦绾道。 「绾儿要我买下来?」秦枫心念一动。 「行吗?」秦绾问道。 秦枫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道:「醉白楼生意一向红火,前面酒楼后面客栈,地段好占地大,先不说老闆肯不肯卖的问题,就算肯……只要不是出了什么变故,都不是五百两金子能拿得下来的。」 「大哥不试试怎么知道?」秦绾捧着茶杯小口啜着,轻声道,「我可听到消息了,醉白楼的东家没了,连带房契什么的……都没了。」 「什么?」秦枫吓了一跳,急促地道,「不说你从哪里来的消息,准不准确,没有房契你也敢买?不怕打水漂。」 「怕什么?掌柜的现在巴不得赶紧脱手。」秦绾笑道,「至于房契……房契丢了,到户部再补一个有什么难的。户部的那位尚书大人不是父亲的好友吗?」 秦枫愣了一下,仔细盘算起来。确实,房契还真不是什么问题,他好歹是安国侯的长子,办这么个小事人家还是会给面子的。可问题是,秦绾哪儿来的消息醉白楼的东家和房契没了,再说,他也完全听不懂,东家和房契没了,为什么掌柜就急着要脱手贱卖——他有这个权利卖吗? 重新补个房契虽说繁琐,可也不是不行。还是说那东家没有继承人,掌柜想自己卖了酒楼卷钱跑路,所以不敢公开消息说要卖?说是说得通,可这样到手的东西,以后不会出问题吗? 「成与不成,大哥不如试试再说?」秦绾道。 「好,我明天就去跑一趟。」秦枫点了点头。 既然秦绾这么有把握,他去试一试也没什么损失的。 「多谢大哥。」秦绾一笑,拿茶杯与他的杯子碰了碰。 醉白楼本来就是欧阳慧的产业,因为酒楼客栈三教九流混杂,最容易打听消息,在她的势力中,一直是京城的中枢。醉白楼用的人都不是暗地里的力量,李钰清洗时也只能清洗她的武力,不可能将她产业中那些每天都和百姓打交道的普通人都杀光。要知道这些人中还有不少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一大家子都在这里扎根几代了,相互牵扯极多。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大半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谁干活的。 欧阳慧一死,醉白楼的房契地契还不知所踪,掌柜怎么能不急?虽说他本身就是个生意人,被欧阳慧请来也就是照顾酒楼生意的,但多少还是知道了一点内情的。李钰现在没对他动手,谁知道会不会等风头过了,再让他们这些人一个个消失? 卖了醉白楼,卷上一笔钱,带着家小离开东华,大陆广阔,往哪儿一躲都成。太子殿下还真不至于为了他们这些小人物大动干戈。 所以,秦绾对能用五百两金子买下醉白楼的事还是有把握的。至于房契地契嘛,能补就补,户部作梗的话,就悄悄拿出来放在能找到的地方让秦枫去发现好了。 反正……买下醉白楼,那醉白楼地下的那座密室就回到她的掌控之下了。 孟寒也该出来透透气了,要不然就凭他那三脚猫轻功,进进出出的,迟早要出事! 「姐姐和大哥在说什么呢?」秦珍笑吟吟地凑过来。 「在说,妹妹出阁的时候,我们要送什么东西添妆?」秦绾随口道。 「姐姐取笑了。」秦珍红着脸败退。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也不好跟人讨论自己的亲事。 当然,秦绾也是个未婚的姑娘家,理应不该提起这个话题。只是……矜持?她一个疯子还要什么好名声,只要让秦珍自觉闭嘴就行! 「夫人。」一个丫鬟走进来,脸带喜色地道,「端王府派人给二小姐送了一份礼物。」 「哦?拿进来。」张氏大喜。 不管礼物珍不珍贵,这个时候端王还记得给秦珍送礼物,可见是把秦珍放在心上的。 秦珍的脸更红了,眸中含羞带情,但又忍不住得意。 「我要看看殿下送给姐姐什么礼物!」秦珠嚷道。 丫鬟呈上一个檀木的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 「好漂亮的钗子!」秦珠一脸的赞嘆。 盒中是一根赤金衔珠凤钗,皇家的手工精緻,凤凰栩栩如生,算是一件上品。 「不错。」秦建云对女子之物不感兴趣,但也看重端王府给的脸面。 「嗯……」捧盒子的丫鬟欲言又止。 「是不是端王殿下还有什么话?说呀!」秦珠兴致勃勃地追问。 她年纪还小,这般说话虽有不妥,张氏也只是皱了皱眉。 「那个……太子殿下府上也送来一份礼物,说是给……」丫鬟吞吞吐吐地道,「给大小姐的。」 「什么?」所有人都一愣。 「放肆!太子殿下送来的,怎么不拿上来!」秦建云怒道。 他不是张氏,虽然看重秦珍,但把太子放在端王后面,传扬出去也是一桩祸事。 「是!」丫鬟匆匆放下木盒跑了出去。 秦珍看着那华贵的凤钗,忽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没了,说不出什么滋味。 「给我的?」秦绾这才抬起头来,一脸的好奇。 第二十二章 猪一样的队友 太子府。 「所以说,殿下给秦大小姐送礼了?」虞清秋耐着性子问道。 他本是孤家寡人,过年也留在太子府,只是……太子殿下不过进宫赴了一场家宴,怎么就整出了这么一桩事来? 「我想了先生的话,深觉有理。」李钰显然对自己的做法很满意,「但是,如果秦绾自己愿意做我的侧妃,秦侯爷也会同意的,不是吗?」 「是……」这一点,虞清秋也同意。 毕竟以秦绾的名声,要是再拒绝了太子侧妃,传出去就更别想有人家迎娶了。 「我见九弟给秦二小姐送礼物,觉得不错。女人不都是喜欢这些的吗?」李钰道。 虞清秋抽了抽嘴角,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端王给秦珍送礼是应该的,但是,安国侯府的后院情况如何,在决定这门亲事的时候,他们都彻底讨论过。 所以说,太子殿下您这时候给秦大小姐送礼,这是明晃晃打秦二小姐的脸呢? 原本端王和秦珍联姻就是为了拉拢安国侯府,这么来一下,不是把好不容易堆上去的好感度又扯下来了嘛。 秦侯爷高不高兴他不知道,但至少侯爷夫人和秦二小姐都不会高兴的。女人一不高兴了,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看着一无所觉还自认办了件好事的李钰,虞清秋摇摇头无奈了。 他不是不知道太子殿下不可能只有他一个谋士,也不可能事无大小都徵求他的意见。这种小事,殿下身边自有无数人争着给他出主意。不过,究竟是谁给他出的这么个馊点子? 「先生怎么了?」李钰问道。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虞清秋嘆息。做都做了,还能怎么?他只是奇怪,太子殿下在女人这方面也不是个雏了,怎么就聪明一世煳涂一时呢?好在只是一件礼物,真论起来也算不得什么,等过上几日让端王到安国侯府走动一下修补关系就是了。 然而,他要是知道李钰送的是什么东西,大概就不会这么平静了…… 「所以,是给我的?」秦绾看着木盒里的东西很是无语。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檀木盒,一模一样的金凤钗,唯一有区别的是,太子送来的这支凤凰有九根尾翎,端王送来的只有七根。 当然,这不是端王偷工减料,而是只有太子的身份才能用九根尾翎的。 这兄弟俩当然不是商量好的,只是……皇族子弟,一个太子一个端王,哪会真的为一件礼物去费心挑选,自然是从入宫得到的赏赐中直接指了一样。 送给女子,肯定是凤钗最合适了,办事的侍卫想法也大同小异。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乌龙。 「绾儿,你见过太子殿下?」秦建云沉思道。 「梅花节有一面之缘。」秦绾很老实地回答。 秦建云点点头,他也听说了女儿最后和太子府的门客下了一局棋,可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看上绾儿了?明明最近太子和丞相府的小姐走得挺近。 「爹,要不要退回去?」秦绾随口道。 「这……」秦建云犹豫了。要说和太子直接扯上关系,他是不愿意的,可把礼物退回去这种事,太子殿下要是觉得伤了面子记恨他也不好。 「那……绾儿自己处置了?」秦绾问道。 「随你吧。」秦建云挥挥手,有些郁闷。 大过年的,这都是什么事儿! 可秦绾去守擂是自己的主意,如今也不能怪她引起了太子的注意。 「珑儿,送你了。」秦绾拿起凤钗,随手丢给了秦珑。 「我?」毫无存在感的秦珑一下子成了所有人的目光中心,顿时有些无措。 「拿着做嫁妆。」秦绾道。 「噗……」秦珠不禁一声闷笑。 「知道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秦珑点点头,竟然真的把凤钗收好,交给了身后的奶娘。 虽然奶娘接过来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秦枫也大感意外。 这个胆小的妹妹……还真是大变样了啊,举手投足都有了几分真正的侯门千金应有的大气。 「姐姐,太子殿下送的礼物,这不太好吧?」秦珍温言道。 「送我的,不就是我的东西吗?」秦绾毫不在意。 「就给珑儿吧。」秦建云打断了话头。 现在他倒是庆幸秦珑的存在了,至少……太子送了一支金钗给安国侯府的四小姐,谁也不会觉得太子能和个三岁的小姑娘有什么。至于这说不说得通,他就管不着了,反正两府的面子都保住了。 原本应该是欢乐的除夕,经过这件事反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张氏见老太君面色不虞,赶紧重新点了一出热闹的戏,让气氛热起来。 「父亲,明天一早我想去城外的含光寺上香。」秦绾道。 「去还个愿也好。」秦建云随口答应。 「大年初一就去?」张氏皱了皱眉。 「带些香油钱,你就在含光寺给你母亲念几日经。」秦建云看了张氏一眼,又补充了一句。 尤其在这个时候,去城外避太子两天也不错。 「是。」秦绾笑着答应。原本,她也没打算去上个香就回来的。 倒是她身后的蝶衣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含光寺,含光寺的后山可就是猎宫所在地,也就是……欧阳慧身死的地方! 秦绾捧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敛去了眼中的寒意。 她是想去猎宫一趟,但可不是去缅怀过去的。 欧阳慧死在猎宫,所谓人死万事消,她也不觉得李钰绝情到她死了还要把她挫骨扬灰的地步。应该是……就地安葬了吧。 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身体正躺在那个男人建造的墓地里,她就觉得直犯噁心! 老太君毕竟年纪大了,看了两齣戏,又喝了几杯小酒,很快就乏了,由丫鬟扶着回去歇下了。 随后秦绾就藉口明天一早要启程,搭着蝶衣的手告退了。 然而,一直到回到碧澜轩,她都能感觉到蝶衣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我还活着。」秦绾很平静地开口,「就算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但我……还活着。」 蝶衣一把抓紧了她的手。 「放心,平时的时候,猎宫的守卫是很松懈的。」秦绾,「你今晚想办法出城一趟,把挖坟要用的东西准备好,明天不方便带出去。」 蝶衣深深吸了口气,终于让手不再颤抖。 「不用太着急。」秦绾又安抚道,「反正我们要在含光寺住上几日,坟在哪里,有的是时间慢慢找。」 蝶衣点点头,趁着夜色熘了出去。 她的武功是欧阳慧亲自指点的,算得上不弱,不过也幸亏当日刚好是她和孟寒见面的日子,没有跟去猎宫才逃过一劫。 「李钰,欠我的,我会要你一点一点的……还给我。」摇曳的烛火下,秦绾的脸更显得杀气凛然。 第二十三章 月黑风高去挖坟 大年初一一早,京城上空飘了几朵零星的雪花。 秦绾毕竟是安国侯的嫡长女,要出一次城当然不能只带两个丫鬟。张氏再不情愿,还是把马车、侍卫、行装都收拾得妥帖。 身边伺候的人,她只带了蝶衣和雁翎,把春夏秋冬全留下看家。 碧澜轩如今还有个主子秦珑,这几天在秦绾的教导下也有模有样起来。 秦绾去向老太君和张氏辞行,顺便领了两个新年红包,装的都是些打造成花生、如意形状的金银锭子,看着好看,其实加起来也没一两金子。 十名侍卫将装着经书香烛和散碎银两之类物品的箱子搬上马车,张氏派来的侍卫队长是一个叫张全的中年男子,原本是她陪嫁过来的家人,也算是监视了。 含光寺距离京城不远,十几里官道,就到了小燕山脚下。 山里大概从昨夜就开始下雪,地上铺了一层,湿滑难行。 马车只能停在山脚,然后一路的石阶换成软轿,趁着侍卫们打包搬运箱子的空档,蝶衣将事先藏好的包裹放进软轿,也无人察觉。 大小姐要来上香,安国侯府天不亮就派人先来知会过,好让男客迴避。 不过这大年初一的,原本含光寺也没多少香客,大半是心诚的女眷。 安顿妥当后,除了蝶衣和雁翎,只有张全和另一个叫赵挺的侍卫留了下来,其他人带着马车返回,只等三日后再来接。 秦绾布施完香油钱和带来的僧衣,很是规规矩矩地跪在佛前念了一日经,午饭和晚饭也和寺里的和尚一样,青菜豆腐白米饭,没有一点儿油水。 她并不信佛,死过一次后就更不信了。 然而,她很清楚地知道,哪怕她看起来温婉柔和,可内里那股復仇的火焰一直熊熊燃烧着,不把她烧成灰烬不会熄灭。 从前的秦绾或许是被张氏逼疯的,但现在的她,是在被自己逼疯! 念了一日经,耳边听着悠远的佛唱,鼻中闻到的是亘古不变的檀香味,慢慢地,却让她的心神安定下来。 直到夜幕深沉,蝶衣才来到她专用的小佛堂。 「走吧。」秦绾慢慢地起身,却微微晃了晃。 蝶衣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 「没事,腿有些麻而已。」秦绾慢慢转身,走了两步,让跪得太久而不畅的血脉重新流通起来,很快的,双腿上传来一阵针刺般的微痛。 走出佛堂,外面的人早已被蝶衣支开。 至于两个侍卫,早就回去歇着了,何况蝶衣还特别在晚饭里加了料,保证他们一觉睡到天亮。 角门口,锁已经被打开,雁翎背着个长长地大包裹探头探脑。 「走!」秦绾带头走了出去。 蝶衣默不作声地递过去一张纸。 秦绾一低头,只见纸上用炭笔画着一张简易地图,标註出了含光寺和猎宫的位置,正是小燕山的两面山腰,隔着山峰遥遥相对。距离含光寺不远的一处树林里,被重重画了个叉。 看着,她不禁冷笑起来。 白天她念了一天经,蝶衣也没闲着,出去找她的坟去了。只是没想到,李钰竟然距离她死的地方绕过了半座山,把她葬在含光寺的范围内? 是想让她日日聆听佛唱声,好消去了仇恨和戾气,早早投胎,不要找他报仇吗? 雁翎什么都不懂,只是小姐让她跟着,就跟着,十几斤重的包裹,小小的人背在身上毫无所觉。 和尚都有清规戒律,不会大晚上乱跑。今天留宿含光寺的都是女眷,更没人会大半夜不睡觉,摸黑跑到树林子里来。 可以说,远离了猎宫,反倒方便了秦绾。 毕竟,就算守卫再松懈,挖坟引起的动静也不会太小的。 蝶衣白天已经来过一次,这回熟门熟路就带着她来到墓地。 秦绾远远地停下了脚步,只觉得眼中酸涩,滋味难言。 明明没有想哭的感觉,但眼泪却会自然地流下来,仿佛是残存在欧阳慧的身体里的悲哀。 墓地很简洁,但并不粗糙。坟冢用青石封顶,墓碑上只有五个字——欧阳慧之墓。 没有墓志,没有称谓,没有落款。 停了一会儿,秦绾才吩咐雁翎放下包裹,从中取出准备好的香烛纸钱。 然而,走到墓前,她却愣住了。 青石板的供台上,还残留着没有烧完的纸钱,一支蜡烛也许是被风吹灭了,还残留着一小半。 有人……来祭扫过? 而且,就是今天下午雪晴后的事,要不然,这没烧完的纸不会保留得这么完整。 蝶衣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些。 秦绾沉思。 欧阳慧无亲无故,手下死伤殆尽,剩下一个孟寒明知道她还活着,不会这般恶趣味地给她来烧纸。 恩师挚友都远在千里之外,怕是还不知道她身死的消息,这世上,还有谁会在大年初一来为欧阳慧扫墓? 李钰? 秦绾不禁冷笑了,别说今天太子殿下忙得很,根本没空出城。说到底……李钰那般薄情的人,把她好好安葬就是仁至义尽,此后恐怕是再也不想踏足她的墓地的,怎么会好心来祭拜她? 蝶衣忽的上前两步,扒开纸灰,找出一片没有烧尽的残纸,上面隐隐还有墨迹。 秦绾接过来,就着点燃的蜡烛仔细辨认,却发现这并不是平常人扫墓烧的佛经,而是……祭文。 尽管只能看清寥寥几句,但也能看出文辞优美,连字迹也透着一股洒脱,可见祭扫之人绝非俗人。 「呵呵……」秦绾不禁笑了起来。 她自问不认识能写出如此祭文的人,真正有才学的士子,既看不起女子,又讨厌背后算人的谋士,偏偏欧阳慧两样都占了。 只是没想到,直到她死了,却有一个真正的才子大年初一冒雪来给她扫墓。 真是……有够讽刺的。 蝶衣拉了拉她的衣袖,表示疑问。 「没事。」秦绾拿出一块丝帕,小心地将纸包好,收进荷包。 也许有一天,凭着这个字迹,她倒还能与这个记得给她扫墓的才子喝一杯? 蝶衣见状,让雁翎放下包裹,从中取出两把铁铲,丢了一把给雁翎。 秦绾绕着坟墓走了一圈,拍拍沉重的青石,一声冷笑,喝道:「给我挖开!」 第二十四章 夜遇 原本,如果是在猎宫附近,秦绾还得悠着点儿,不过这边只要不是用上火药,声音还传不到含光寺里面去。 蝶衣身怀内功,雁翎天生神力,而且一个是死忠,一个心智不全,小姐既然吩咐了挖坟,她们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青石封顶,换了普通工匠还要费一番周折,可在这两个暴力的小女子手中,两把铁铲挥舞,很快就把墓顶挖开,青石在她们手下就跟土砖没什么差别。 「咚!」一声,铲子碰到了木头,发出一声闷响。 挖到了! 蝶衣赶紧示意雁翎停手,自己放轻了手劲,小心翼翼地挖开棺材周围的浮土,随后跳进坑里,用力一推—— 「唿——」棺盖的钉子被暗劲震松,滑开了一大截。 冬天天气寒冷,再加上时日不久,欧阳慧的身体还保存得非常完好,面容栩栩如生,蝶衣看着,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蝶衣,快点。」秦绾不得不开口。 蝶衣咬牙,一抹眼泪,弯腰小心地将尸体抱出来,跳上地面,平放在供台前。 看着「自己」的尸体躺在眼前可不是等闲能遇上的经歷,就算是秦绾,其实心里也有些凉意。 她记得自己死于乱箭,但看起来头部并没有中箭,还能保持面容完好。李钰显然派人给她的尸体梳洗打扮过,不但一身华服,还上了精緻的妆容,连尸斑都不太明显。 「呜呜……」蝶衣趴在尸体上痛哭不已,但因为咽喉受伤,不能言语,发出的是一种沙哑难听的哭声。 虽然知道自家小姐还活着,但看着眼前这具相伴了十几年的尸体,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悲伤。 秦绾明白,蝶衣需要发泄自己的情绪,也没有阻止,只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 「咔嚓!」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一声树枝折断的轻响。 「谁?」秦绾勐地转身,目光死死盯着幽暗的树林。 许久,林中寂静无声。 「我知道你在,出来。」秦绾道。 今天晚上的事,决不能传到外面去——一瞬间,她已经有了灭口的打算。 蝶衣停止了痛哭,箭一般扑进树林,因为没带兵器,直接就抓了挖坟的铁铲,一铲子拍过去。 里面的人显然很不想让这刚刚挖过棺材的铲子拍上,不得不现出身形来。 蝶衣可不管是谁,她正是满心悲痛的时候,面对这个打扰她拜祭自家小姐的罪魁祸首,心中只有杀了他的本能。 「住手!」现身的黑衣蒙面人开了口,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眼前的小丫鬟武功不弱,而且状若疯虎,以自己的状况,实在是不能与之纠缠,只能想办法和平解决了。 秦绾微微皱了皱眉,沉声道:「蝶衣,住手!」 蝶衣闻言,硬生生地停住了招数。 黑衣人看着距离自己头顶不到一指距离的铁铲,一身冷汗,后退了几步,靠着大树,大口喘气。 蝶衣慢慢放下铁铲,才发现雪地上已经洒落了无数星星点点的血迹。 白雪红血,触目惊心。 「你在被人追杀。」秦绾道。 「是。」黑衣人点了点头。 「可是你看到我了。」秦绾道。 「所以?」黑衣人苦笑。 「给我一个不杀你灭口的理由?」秦绾歪了歪脑袋,很认真地问道。 「……」黑衣人想了想,好一会儿,才指着欧阳慧的尸体道,「我有些好奇,你与她……有什么怨恨吗?」 蝶衣听见这话,轮起铁铲想再给他一下。 「蝶衣!」秦绾喝止了她,摇头道,「无怨,有旧。」 黑衣人无语,虽说他看见了祭拜的贡品和这小丫头难听的痛哭,可把一个已经入土为安的人再从棺材里挖出来,那得是有多大的血海深仇才能干出来的事? 「我说了,给我一个不杀你灭口的理由。」秦绾重复道。 「……」黑衣人沉默了。 隐隐的,林子的另一边似乎传来人声。 「拖延时间对你没有好处。」秦绾提醒道,「我还要收拾东西,忙着呢,灭口也是要消耗时间的。」 黑衣人仿佛是嘆了口气,抬手解下了面纱,无奈道:「就当是帮个忙如何,秦大小姐。」 「我觉得被宁王殿下看见了我做的这些事,更加有杀人灭口的必要了。」秦绾面无表情,显然并不意外。 「你认出我了。」李暄皱眉。 「我听过你的声音。」秦绾淡淡地道。 李暄一怔,这才认真地看着她的脸。 距离上次梅花节不过几日,眼前的少女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像是那时温婉端庄的侯门千金,倒像是潜伏于黑夜,一击致命的杀手! 「蝶衣。」见他不说话,秦绾叫了一声。 「等一等。」李暄急忙开口制止她后面的话。现在他伤势沉重,实在不想和那个疯狂的小丫鬟再打一架,别说打不打得过,后面可还有一群人追着要他的命呢。 「说。」秦绾一挑眉。 要是在其他场合遇见李暄,她自然要守安国候嫡长女的风范,可偏偏这个时候……反正自己最真实的那一面都被看见了,何必还要装出一副淑女的模样。 「你帮我这回,我也帮你一次,今晚之事,互相都当做没看见,以后见面,也只当从来不认识。」李暄沉声道。 秦绾心念一动,瞬间就知道,李暄今夜的行动同样不能见光,那么……就是双方互相捏着把柄。真要在这里干掉宁亲王,后续的麻烦绝对不会小,但以此换取宁王的一个承诺……价值足够了! 电光石火间,她已作出了决定:「成交。」 李暄闻言,松了一口气,又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明明是一个女子,真是……好强的气势! 「蝶衣,收拾好东西,把痕迹抹掉。」秦绾道。 蝶衣点点头,毫不在意地跳进棺材里收拾随葬品,看得李暄一头黑线。 你还说跟这具尸体没仇,谁信? 「雁翎。」秦绾招了招手。 雁翎很听话地小跑过来。 「扛着他,我们走。」秦绾一指李暄。 「秦绾!」李暄怒视着她。让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抗他,真亏她想得出来! 「你自己走,血会一路洒,现在没时间给你治疗。」秦绾解释道。 李暄抽搐着嘴角,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这女子……是认真的。 「切,真麻烦。」秦绾一抬手,直接敲在他后颈上。 李暄看得清她的动作,但重伤的身体实在是无力,动作跟不上思维的速度,只能眼睁睁地看她打昏自己。失去意识之前,他迷迷煳煳地还有几分庆幸。 晕就晕吧,被个小姑娘扛着走这种丢脸的事,看不见才好。 不过,安国侯府大小姐秦绾……真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 ------题外话------ 今天开始每天更新时间改为晚上7点,如果加更,中午11点会再掉落一章~ 第二十五章 不如你选我做王妃? 李暄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 没有生火,想必是怕引来追兵,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就奇怪了。 秦绾带着两个丫鬟,无论如何总该留人看着他,总不至于……她们就将他扔在这个山洞里自己走了吧? 小燕山后是猎宫,虽说没有大型勐兽,但小型的食肉动物也不少。 堂堂宁王殿下很是不悦。 那个女人……难道就是这般随心所欲做事的?一瞬间,山洞中的气压都低沉了不少。 「啊啦,醒了啊,比我想的快。」就在这时,洞口传来熟悉的嗓音,秦绾带着雁翎走进来。 「你去哪儿了?」李暄道。 「王爷不觉得这话一般是后宅妇人用来问晚归的夫婿的吗?」秦绾挑眉道。 「放肆!」李暄怒道。 他活了二十多年,还真没人敢对他说过如此轻佻无礼的话,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以为,王爷早就见过我更放肆的时候了。」秦绾耸耸肩,在他对面坐下来。 「你指打昏本王的事吗?」李暄面无表情地说道。 秦绾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你另一个侍女呢?」李暄问道。 「怎么,王爷对拿铲子拍你的女人更有兴趣?」秦绾奇道。 「蝶衣……她是欧阳慧的侍女蝶衣吧。」李暄这时候也想起来了。 他曾与欧阳慧见过一面,那个时候,欧阳慧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跟在当年还是英王的李钰身边,并没有太引起他的注意,更别说是欧阳慧身边的丫头了。要不是看那小丫头趴在欧阳慧的尸体上哭得伤心,他更想不起来。 「王爷记性不错?」秦绾道。 「尚可。」李暄道。 「呵。」秦绾一笑,转过话题道,「王爷的伤不轻,不过好在都是外伤,我都包扎好了,就是失血过多,回去多吃点红枣血糯粥补补吧。」 李暄脸色一黑,原本因为感觉伤口好了许多的谢意也被这一句话整没了。 红枣血糯粥,这一般是妇女产子后吃的补血食品好吗? 「我以为王爷会先关心一下是谁替你包扎的伤口。」秦绾又道。 「难不成是你?」李暄皱眉。 稍稍动动手脚就知道,伤口处理得很好,不亚于真正的大夫。但是秦绾毕竟是大家千金,先不说怎么会有随身携带金创药的习惯,以及为什么包扎手法如此熟练,重点是,她明明带着两个丫鬟,怎么会亲自动手给一个算得上陌生的男子处理伤口? 宁王?他可不觉得秦绾有多在乎他这个亲王的身份。 「雁翎心智不全,蝶衣……算了,我怕她忍不住就杀你灭口了。」秦绾毫无表情地说道,「除了我还有谁?」 李暄无言,再看秦绾的坦然时,不由得有几分别扭。 他一个大男人是可以不在乎,可秦绾身为侯门千金,脱男人的衣服竟也眉头都不皱一下么…… 「顺便说一句,我没带绷带,所以把你的内衣撕了。丢掉被血污染了的,刚好勉强够用,要不然我就考虑撕你的外衣了。」秦绾道。 「你!」李暄这才感觉到身上有些奇怪,原本是绷带包的地方太多一时没察觉,现在才觉得衣服好像确实显得空荡荡的。 「你什么你?不撕你的,难道撕我们几个姑娘的?王爷倒是好意思。」秦绾丢了个白眼道。 「本王没这么说。」李暄嘆了口气。 他该怎么回答?让几个女孩子撕衣服确实不对,可她干的事儿,这般理直气壮的模样,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不过算了,反正今晚在这个女子面前,他冷面亲王的形象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桩了。 就像他们之前说好的,过了今夜,见面也当做素不相识。 「若是王爷在意,不如以后选妃的时候,先考虑一下我?」秦绾笑道。 「咳咳……」李暄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其实我很有诚意的。」秦绾认真说道。 想起前些日子她和蝶衣说的话,虽然当时觉得宁王不适合,不过……就身份来说,其实她根本找不到更好的选择了。 冷面亲王,其实……人都不是只有给别人看见的那一面啊。 「你想做本王的王妃?」李暄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确定她不是开玩笑。 「不算很想。」秦绾想了想,很老实地说道,「只是觉得你的身份地位挺合适。」 李暄再次无语。 他年少而站在高位,深受皇帝信任,本人也文武双全风评良好,自然是无数深闺少女梦中的良人,更有妄想借着他的地位一步登天的官员,就算把女儿送入宁王府做个通房丫头也捨得。 虽然他并不憧憬那些小儿女所谓的爱情,但也不想找个自己看不顺眼的王妃,更不想捎带攀附权贵的一大家子,所以拒绝了所有说媒的人。 明明在秦绾说「你的身份地位挺合适」的时候,他应该是生气的,因为她也如京城那些女子一样庸俗虚荣。但莫名的,看着这女子脸上云淡风轻的神色,他就是气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秦绾的气度,那种坦荡荡的理所当然,让她完全拥有说出这样的话的底气? 「你这算是交换条件吗?」李暄问道。 「嗯?」秦绾一怔,随即恍悟过来他说的是自己救他的条件,不禁失笑,眨了眨眼,调皮地说道,「怎么可能?我从不干这么吃亏的事。哪怕你选我做王妃,该付的价钱也赖不了。」 李暄摇摇头,直接把脖子上挂的一块玉坠摘了下来抛给她。 秦绾捏着玉佩,一脸嫌弃地扯掉被鲜血染成黑色的红绳,只把玉佩小心地收进荷包里。 「我身上只有这个,不过这块玉是皇族子弟出生时,宫里的贺礼中的东西,每块都有记号,不要轻易示人。」李暄有些无奈。 如果可以,他是不想用这块玉的,但秦绾一个女子如此气度,他也不好说出之后派人送信物来的话。 「好。」秦绾答应道,「等什么时候这块玉回到你手里了,我们就彻底没有关系了。」 毕竟是宁王在这种落魄的时候还随身携带的东西,原本她是想发挥一下最大价值的,不过李暄这么说了,她也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女子在大事上总是被男人看不起、不信任,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女人很容易因为各种感情的影响而反覆无常。 从欧阳慧到秦绾,一向懂得不轻易承诺,而一旦承诺了,千金不换。 第二十六章 与君同行 「你就不好奇吗?」沉默了一会儿,李暄问道。 「不好奇堂堂宁王殿下深更半夜被人追杀?」秦绾笑道。 李暄没说话,表示默认。 「那……王爷好奇吗?」秦绾问道。 「嗯?」李暄发出一个疑惑地单音。 「我堂堂侯府千金深更半夜带着侍女挖坟。」秦绾道。 「本王说好奇,你就说吗?」李暄反问道。 「王爷说的话,我也可以考虑一下的。」秦绾笑道。 「本王以为……好奇心是女人的天性。」李暄顿了顿,淡淡地说道。 「好奇心太多的人,通常死得很快。」秦绾道。 「放心,本王没有杀人灭口的打算。」李暄没好气道。 「王爷还在生气呢。」秦绾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她知道这是李暄在回敬她之前说要杀人灭口的话。 「本王不该生气吗?」李暄反问道。 「王爷要是对目前的状况不满意,我们可以重来一次的。」秦绾说道。 李暄脸色一黑,重来一次?是指把他送回去给那些追杀他的人吗?要是平时他只当是笑话,但现在……这三个女人联手,他还真的……打不过…… 「呯!」忽然间,山洞外传来一阵打斗声。 这么快就追来了?秦绾挑挑眉,有些凝重地看了李暄一眼。 虽然有些匆忙,但蝶衣掩饰行踪的本事很不错,又是视野不良的黑夜,李暄惹上的究竟是什么人? 「你是谁!」与蝶衣动手的人喝问,显然也发现了对方是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绝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是本王的侍卫。」李暄松了口气道。 秦绾立即想起了梅花节时站在李暄身后的那个年轻男子,提高声音说了句:「住手,自己人。」 山洞外的打斗声立刻停止,很快的,一条黑影窜了进来,跪倒在地:「让王爷陷入险境,属下该死!」 「你是挺该死的。」李暄揉了揉额角,看了秦绾一眼,发现她果然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就不由得嘆气。 事发突然,他并不怪朔夜保护不力,可如今形势不明,他就不想想,如果秦绾是敌人,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这简直是自报家门,没有更蠢的了! 这个侍卫忠心耿耿,武功高强,办事利落,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好——太直,脑子里不会拐弯! 「叮!」一声脆响,却是秦绾随手丢了块石头砸落了朔夜想要抹脖子的剑。当然,她目前的功力不足,用的可不是那种武功高手的小石子,而是……拳头大的石块。 「你!」没死成的朔夜怒视着她。 「明知道你这侍卫开不起玩笑,就不要逗他了,真会出人命的。」秦绾认真道。 「这不是没死么!」李暄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又转头道,「算了,将功补过便是。」 「多谢王爷。」朔夜又磕了个头。 「好忠心的侍卫,好想要……」秦绾盯着朔夜喃喃自语。 「你……」朔夜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憋了回去,瞪大了眼睛,「秦、秦小姐?」 「她救了我。」李暄道。 「多谢秦小姐。」朔夜闻言,眼中的怒色顿时变成了感激,虽然他也疑惑秦大小姐怎么会深夜出现在山里还救了王爷,但王爷既然不说,就代表他不需要知道。 「这里不安全,要马上离开。」李暄说着,慢慢地站起来。 「太用力的话,伤口会裂开。」秦绾提醒道。 「多谢。」李暄点头,又道,「秦小姐有什么打算?」 「我要是说,你走你的,不关我的事,王爷怎么看?」秦绾道。 「那些人可是真的会杀人灭口的。」李暄道。 「喂,你这是对被你无辜连累的人的态度?」秦绾不满。再说,本小姐说杀人灭口也是真的,又不是闹着玩吓唬人! 「本王只是提醒秦小姐一声。」李暄道。 「这里离含光寺不远。」秦绾想了想道,「其实我可以把你们藏在寺里,到了天亮,想必那些杀手也不敢光明正大下手了吧?」 「那些人是有本事搜查含光寺的。」李暄道。 秦绾一皱眉,搜查含光寺,那就说明……是有官方背景的? 「我们走后,你尽快回到含光寺,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李暄道。 秦绾一怔,抬头看他。 原本以为李暄是要用目前的处境逼迫她出手继续帮忙,没想到这个男人…… 「救命之恩必有所报,只是我李暄还不至于为自己的麻烦拖一个女子下水。」李暄轻轻一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朔夜,走了。」 「是。」朔夜对秦绾点点头,追了出去。 秦绾盘膝坐在地上,陷入了沉思。 蝶衣轻轻地走进来,在她身边坐下。 「东西都收拾好了?」秦绾问道。 蝶衣把身上背的包裹放在她面前。 「唉……」秦绾忽的长嘆了一口气。 蝶衣疑惑地看着她。 「蝶衣,你家小姐是不是心太好了?」秦绾问道。 蝶衣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她的意思,雁翎更加不懂,一直在边上玩着石头。 「把东西收好,你和雁翎先回含光寺,万一有动静,别让人发现我不在。」秦绾说着,勐地站起来,向外走去。 蝶衣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 「放心,不是什么大问题。」秦绾说道。 蝶衣指了指李暄离去的方向,随即坚定地摇头,表示不贊同。 「他还欠我一个承诺,要是在这里死了,我就白救他了,这么吃亏的事我可不干!」秦绾一声冷哼。 蝶衣嘆了口气,松开了手。 反正,小姐做了决定的事,就算她不同意,也一定会去做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好好帮小姐铺平后路,让小姐更省点心。 「天亮前我会回来的。」秦绾说着,已经追了出去。 月黑风高,在山里追踪两个有心掩藏行踪的人本应不容易,可秦绾却一眼就分辨出了他们行进的方向,只能说是他们故意留下了破绽以引开杀手,不由得眼神微微一暖。 即使她不需要,可被人回护着,总是一件让人心生温暖的事。 脚尖一点,她就顺着痕迹一路追了上去。 因为轮迴蛊的作用,她现在的功力还有原来欧阳慧的三四成左右,然后就不再快速增长了,不过轻功原本就和内力关系不大,李暄也没有走得太快,不到一里路,她就追上了两人。 「你来干什么?」李暄皱眉。 「我爱走这条路,王爷也要管?」秦绾笑颜如花。 「条件。」李暄很直接地开口。 看到秦绾的轻功,他就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女子,只是,秦绾并不是那种会因为一时感动他引走追兵就出手相助的人。 「我准备买座酒楼,但不太会经营,王爷给我介绍些可靠的人手?」秦绾道。 「就这么简单?」李暄一愣。 「王爷,对我来说,这一点儿都不简单好吗?」秦绾不满地看他。 「好,回去之后本王送你一些人。」李暄随意地答应了。他宁王府下也有不少产业,做这些自然驾轻就熟。 「成交。」秦绾笑道。 李暄又看了她一眼,不觉心情好了很多。 跟之前达成交易的憋屈不同,这次……好像连这个女子也顺眼了不少。 ------题外话------ 于是我还是没办法在晚上更新……天一黑女儿就只爱粘着我,真是甜蜜的负担啊o(n_n)o~ 于是还是早上码字中午更新吧,晚上能抽得出空的话会再掉落一章~ 第二十七章 谁威胁谁? 「既然是一条船上的人,王爷现在可以告诉我,追你的是什么人了吧?」秦绾道。 「京畿大营统领祁展天的走狗。」李暄道。 秦绾脚下不禁一个踉跄,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祁展天要造反?」 「造反还谈不上。」李暄也惊讶她反应之快,摇了摇头道,「不过私通西秦倒卖军粮军械倒是真的。」 「该不会你拿到了他和西秦的通信?」秦绾道。 「嗯。」李暄应了一声。 秦绾无语,这种东西看完不烧掉,留着给人当证据,这是脑子有坑吧?还是说,祁展天以为捏着几封书信就能威胁西秦?你一个东华的将军,暴露了就换下一个人合作,西秦犯得着受你威胁吗?难不成东华皇帝还不知道西秦想吞併他已经很久了…… 果然还是脑子有坑吧! 「就算含光寺,祁展天也可以藉口抓捕西秦细作进寺搜查。」李暄道。 「问个问题,祁展天和那些追兵知道要杀的人是你吗?」秦绾问道。 「就是知道,才更不能放本王活着回京城。」李暄道。 祁展天能做到拱卫京城的京畿大营统领,自然是深受皇帝信任。几封信件,也可以说是栽赃陷害,构不成铁证如山,皇帝不一定会信,可如果交上信件的人是宁王,在皇帝心里的分量就绝对不一样。 「明白了。」秦绾点头。 「你有什么想法?」李暄很好奇这个女子究竟有多少能耐。 「大概有多少人?」秦绾道。 「大约三十多人,不过都是祁展天私下豢养的杀手,不好对付。」李暄道。 「你们俩都受伤不轻,那些杀手既然很厉害,想必不会聚在一起,而会分开,扩大搜索范围。」秦绾沉吟道。 「确实。」李暄同意,「各个击破的话,我们是有一战之力的,问题是不知道他们的位置,拖延久了,等追兵一汇合,就是我们不利了。」 「位置么……我大概能找到。」秦绾笑了。 「哦?」李暄一挑眉。 秦绾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 他们是向着后山走的,现在相比含光寺,还是猎宫更近些。 「进入猎宫是最后手段,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祁展天的内应,何况平日的猎宫守卫实在很稀松。」李暄道。 「我知道了。」秦绾说着,从怀里摸出墨笛,凑到唇边,吐气。 低沉的笛音缓缓散入漆黑的树林。 李暄皱着眉,无端地感到一阵心悸,压抑的林子,还有夜里不知道什么生物爬行的沙沙声,让人毛骨悚然。 「啊!」不远处忽的传来惊唿。 「安静!这是什么!」 「怎么这么多虫子?」 「还有蛇!」 李暄一惊,脱口道:「这么近?」 「动手!」秦绾直接扑了过去。 李暄和朔夜对望了一眼,立刻跟上。 被发现的果然是一个四人组,正对着几条被砍成两段的死蛇惊魂未定,却发现原本还在不怕死地往他们身上爬的蜘蛛蚂蚁蜈蚣一下子如潮水般退去,随后就是漆黑的暗芒闪过,两个人只觉得咽喉一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暄和朔夜虽然受伤不轻,但一对一的情况下,这些刚刚被吓到还心神不宁的杀手在他们手里根本过不了几招就被放倒。 「走。」秦绾毫不留恋。 「你是杀手?」李暄问道。 「不是。」秦绾否认得很快。 「你的匕首。」李暄提醒道。 「这个?」秦绾摇了摇被涂成了黑色的匕首,淡然道,「你昏迷的时候用碳灰染的。大半夜拿着刀剑,用反光告诉敌人我在这里吗?」 李暄无言,所以说,这是杀手才会具备的素质好不好? 「这是秦绾第一次杀人,真的。」秦绾道。 「那你还真有杀人的天赋。」李暄反正是不信,这么干脆利落的手段,说是第一次?身经百战的杀手都未必有如此决断。 「谢谢。」秦绾笑了笑,只当是夸奖。 「你那笛子,是南疆的东西吧?」李暄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王爷。」秦绾嘆了口气,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我现在可是在帮你,这么追根究底好吗?」 「南疆秘术,陛下可是很忌讳的。」李暄道。 「我要是会秘术,直接召唤铺天盖地的毒蛇咬死他们。」秦绾没好气道。 她不是孟寒,拿着墨笛也无法控制毒物,每次召唤来的还是就地取材,一点儿都不保险。最重要的是,她体内有轮迴蛊,毒虫不会咬她是不错,可她一接近敌人身边,那些召唤来的蛇虫就跑得飞快,根本帮不上忙!哪个武功高手能被几条蛇咬死了? 所以说,这玩意儿还真就是拿来吓吓张氏的东西。 「你不怕我说出去?」李暄问道。他可不觉得自己和秦绾的交情有好到这个地步,让她如此信任自己。 「你要是说出去,我保证明天刑部尚书案头出现一堆通敌信。」秦绾道。 李暄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摸了摸剑柄。 「放心,我只是看了一遍。」秦绾莞尔道,「只是呢,我这人模仿字迹可是一绝。」 「难道你还想模仿祁展天写一封自白信吗?」李暄讽刺。 「不,我只是要给京城每个官员写一封通敌信——笔迹那种东西,父亲书房里要多少有多少。」秦绾如实道。 「你!」李暄气结。 如果每个官员都被整出了通敌信,那祁展天这封还有什么意义?凭什么说人家都是冤枉,就他祁展天是真的?通敌大罪要满门抄斩,没有铁证如山可是办不了的,除非皇帝愿意做暴君被史书痛骂。 这么一搞的话,皇帝连下令彻查都名不正言不顺了——凭什么只查祁展天一人? 跟在后面的朔夜不禁嘆了口气。 这两位主子,明明都捏着一把对方的小辫子,既然奈何不了对方,有什么可吵的呢……不过,还真是第一次看到王爷这么多话的。 说话间,秦绾又利用墨笛找出了几组人的位置。 三人一路杀过去,倒是没费多少手脚。 「还好吧?」秦绾忍不住问道。 「没事。」李暄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 好像有两处伤口又崩裂了,好在是不影响行动的位置。而且自己昏迷的时候,秦绾上的药似乎镇痛效果很好,一番活动之后,比原本预期的情况要好得多。 「其实到此为止可以了。」秦绾想了想还是说道,「剩下的人已经布不成包围网了,避开他们就能回京城。那些都是死士,多杀几个也没什么用处。」 「你回含光寺吗?」李暄看了看天色。 「怎么,王爷是捨不得我,还是想请我再护送一程?」秦绾笑道,「不过,我的出场费很贵的。」 「就当本王没说过。」李暄道。 「别生气嘛。」秦绾继续笑,「其实今晚还是过得挺愉快的。」 「因为发泄完了,所以心情好了?」李暄道。 秦绾一愣,随即沉默下来。 「你和欧阳慧……」李暄沉吟了一下,又道,「算了,反正本王也没那么多好奇心。」 「那么,就此别过。」秦绾道。 「嗯。」李暄没有挽留,只看着少女的身影渐渐没入黑夜中。 第二十八章 脱险 晨曦下的含光寺依旧庄严肃穆。 秦绾轻巧地从窗户熘回房间,没有惊动任何人。 蝶衣勐地站起来,看见是她才松了口气。 秦绾扫了一眼在小榻上睡着了的雁翎,随口道:「昨晚有人来过吗?」 蝶衣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纸,上面写着:「有官军来搜捕西秦细作,不过女眷的房间没敢擅闯。」 秦绾点点头,也是意料中事。 含光寺在京城脚下,来这里进香的人家都非富则贵,要是随便骚扰女眷,祁展天也得吃不了兜着走。昨晚李暄真要躲在含光寺其实也并无不可,只是,宁王殿下的傲气,让他躲在一个姑娘家的闺房里,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没人发现我不在吧?」 蝶衣换了一张纸:「小姐跪了一天经太累睡下了,没敢叫醒。」 「夫人派的两个侍卫?」秦绾换下在林子里穿梭了一晚弄脏的衣服,一边继续问。 「还没醒。」蝶衣继续换纸。 「好吧,我错了。」秦绾举手投降。 蝶衣盯着她,许久,轻轻地嘆了口气,举起最后一张准备好的纸:「早知道还是杀人灭口的好。」 秦绾汗颜,祭扫过欧阳慧之后,这丫头怎么像是打开了心里的闸门似的,杀气越来越重。 「总之……」秦绾嘆气道,「不要打宁王的主意了,我和他谈了条件。」 「小姐能保证他不会出卖你?」蝶衣皱着眉,飞快地写道。 「出卖我他有什么好处?」秦绾奇道。 「……」蝶衣被噎了一下,随即写道,「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只要他不知道我是欧阳慧,不知道我的目的是干掉李钰,其他的……都知道又有什么关系?」秦绾问道。 蝶衣顿时被问住了。 确实,除了这两点,小姐还有什么把柄? 小姐武功高强,小姐聪慧绝伦,小姐无所不能……可这些难道是错处吗? 「你家小姐没打算这辈子都做个侯门千金。」秦绾一耸肩。 她的把柄,认真来说,连那支墨笛也算不上。毕竟她是真不会南疆秘术,不过是偶然得到的一件古物,顶多毁掉就是。 当然,孟寒会不会生气就不关她的事了。 而她的这些本事,总要慢慢显露在人前的,只是要控制着慢慢来,再为自己这身本领寻找一个合适的出处。最重要的是……不能重蹈欧阳慧的覆辙。 过早的锋芒毕露不是什么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秦绾要做的,是优秀,却不是最好。 有一些弱点,才会让人放心。 太过难以掌控的力量会让人忌惮,就如李钰对欧阳慧。 秦绾从来不觉得李钰对欧阳慧从一开始就只有利用。 少年时,李钰一个与帝位无缘的不受宠皇子,又有多少野心去奢望那些太过遥远的东西?情爱缠绵,自然是认真的,若不认真,也骗不了聪慧的欧阳慧。 只是,当他一步步走近权力的中心,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就开始变得越来越不满足。 得陇望蜀,人之常情。 是欧阳慧亲手培育出了李钰的野心,激发了他骨子里的狠辣,于是终于坑死了自己。 甩去过多的想法,秦绾打开了蝶衣带回的包裹。 一个小小的罈子,里面装的是欧阳慧的骨灰。几件精緻的玉器,都是她曾经最喜欢的饰物,没想到李钰会拿来给她做随葬品。最后是……一把摺扇。 秦绾拿起那远比外表看起来沉重得多的摺扇,刷的一下打开。 这就是欧阳慧的兵器。扇子是用罕见的阴阳石打造的,维持了阴阳石的本色,一面黑一面白,雕刻着精緻镂空花纹的扇骨看起来纤细脆弱,实际上远比百鍊钢铁坚硬。这三十六根扇骨可是她的师父耗费了三十年的时间才找齐的材料,边缘锋利无比,每一根扇骨都能作为暗器射出去,是一件很难使用的独门兵器。 「这算什么?把人杀了,还做给谁看。」秦绾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等蝶衣想写什么,她自顾把摺扇收进了衣袖。 不管怎么说,有熟悉的武器陪伴在身侧,也是一件安心的事。 蝶衣指着桌上的一堆玉器,表示疑问。 秦绾难得的犹豫了一下。这些确实是她曾经很喜欢的,其中也不全是李钰送的。想了想,她挑出那些自己搜集的收好才道:「把这些都砸了,对了,砸成粉收好。」 蝶衣一愣,小姐不愿意留着李钰送的东西她理解,可既然砸了,还留着粉末做什么? 「总有一天,我要李钰把这些吃下去。」秦绾很平静地说着,像是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与此同时,李暄和朔夜踏着第一缕晨光回到了宁王府。 「王爷,秦小姐……」朔夜忍不住道。 「本王不认识什么秦小姐,莫要口不择言,坏了人家姑娘的闺誉。」李暄打断了他的话,自己脱下已经结了血块的外衣。 他受伤的事传扬出去不利,所以打水清洗上药都只有朔夜一个人负责,好不容易包扎完,朔夜还是说道:「王爷找太医瞧瞧吧。」 「我出京的事祁展天这么快就知道,你觉得皇宫里没有他的人?」李暄一声冷哼。 「可是王爷的伤不轻。」朔夜道。 「都是皮外伤。」李暄看着地上一堆拆下来的,原本是内衣现在是绷带的染血布条,还有一句话没说。 秦绾给他上的药,似乎不是普通的金创药,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让伤口收口,他这身伤,拜她的药所赐,应该半个月就能好利索。 当然,如果能再要些药来,还能好得更快。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除了两个交易,他和秦绾之间,本就素不相识,等交易完成,以后怕也不会有关系了。 勐然间,少女巧笑嫣然的面容划过脑海:「若是王爷要选妃,不如考虑一下我?」 「呵呵。」李暄不禁一笑了之。 秦绾是很有意思,就是有意思过头了。这样的女人可以当个好帮手、好参谋,可就是当不了一个好妻子。可他需要娶个帮手、参谋吗? 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皇宫里的伴君如伴虎,他不想回到家里,甚至是在床上,和自己的妻子聊的也是明天去弄死谁这种话题。 「王爷?」朔夜担心地问道。 「没事,处理干净后,自己去疗伤。」李暄道。 「是。」朔夜顿了顿,又道,「王爷,属下失职,王爷还未责罚。」 李暄看着他,皱了皱眉,挥手道:「知道了,等你养好伤,本王自有责罚。」 「谢王爷。」朔夜这才安心地抱起染血的绷带衣物,连着清洗伤口的血水一起端出去。 终于能一个人静静,李暄嘆了口气,靠坐在软塌上,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秦绾。 两个字含在口中打转,就是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哪怕自己对朔夜说不认识什么秦小姐,可他自己明白,这样奇特的女子,既然见到了,又哪有这么容易忘记。一遍遍对自己说她不合适,可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是她又会如何。 魔怔了呢……李暄苦笑。 第二十九章 赏赐 秦绾在含光寺一直念了七日的经,每天把自己关在小佛堂里,连贴身侍女都不让进入。 没有人知道,那被供在佛前的小罈子里,静静躺着变成了灰烬的欧阳慧。 给自己念经超度这种事,秦绾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然而,对秦绾来说,这只是让自己静心而已。 七天后,安国侯府的马车来接她回去的时候,秦绾将骨灰罈拜託给了含光寺的方丈空远大师,准备将来带回师门安葬。 含光寺是千年古剎,空远大师更是德高望重的高僧,秦绾很是放心。 秦绾这七天的虔诚表现空远大师也都看在眼里,我佛慈悲包容万物,对秦绾要将骨灰罈留在含光寺的要求自然答应,毫不过问死者的身份,并且答应会亲自念往生经为其超度。 马车迤逦回到京城,秦绾却发现,京城的空气似乎有些不对劲,连城门的守卫盘查也格外森严,就算她的马车上有安国侯府的标记,也被拦下盘问了。 「出了什么事?」秦绾隔着马车帘问道。 「大小姐,前日宁王府闹了刺客,陛下震怒,全城搜捕,侯爷吩咐让您立刻回府,不得逗留。」侍卫答道。 「知道了。」秦绾一顿,很快就明白过来。 刺客是假,搜捕西秦和祁展天联络的细作才是真,顺便……给宁王这一身的伤找个合适的理由,好光明正大地看太医。 回到碧澜轩,还来不及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就听夏莲来报,秦枫来了。 秦绾想了想就知道是为了什么,慢悠悠地换了件衣服,这才来到花厅,轻笑道:「看来大哥是把事办好了吧?」 「你说的没错,买醉白楼确实比想像的容易得多。」秦枫一脸的古怪。 「那大哥还有什么问题吗?」秦绾歪着脑袋看他。 「去户部办房契地契也太容易了,明明还在年里,竟然三天就批下来了。」秦枫道,「还有店里用人,厨师小二大半都是原班人马留下的,可却有几个人找到我上门自荐说要做掌柜帐房,还是你推荐的——」 「哦。」秦绾点头道,「是我找的人,大哥用用看吧,不合适再换。」 「绾儿从哪里找的人,可靠吗?」秦枫道。 「嗯,人家介绍的,能力肯定有,忠心么……用久了应该行,以后有合适的人也可以换。」秦绾道。 「好吧。」秦枫实在想不出来这个妹妹认识什么能给她介绍人的朋友,难不成醉白楼的内部消息也是那个「朋友」告诉她的? 迟疑了一下,他又问道:「那户部的事情?」 「大概也是他去打了招唿吧。」秦绾道。 除了李暄,怕也没人会做这种事了。反正答应了给她送些人手,那顺便就把房契也办了,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秦枫闻言,更觉得这妹妹高深莫测起来。 给户部打个招唿?那是这么容易的事吗?这进度之快,差点让他以为是父亲出手相助呢。 当然,只要他还清醒,就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对了,醉白楼换老闆的事传开了吗?」秦绾问道。 「应该有不少人知道吧,毕竟我去户部重新办房契了。」秦枫道。 「那就挂在大哥名下吧。」秦绾道。 「我知道,女孩子家的,经商对名声不好。」秦枫道。 「我还有什么名声。」秦绾苦笑了一下,也不禁有几分遗憾。 若是轮迴蛊选择的宿主是个正常人,哪怕身份低些,也比她如今的模样好办。 「绾儿不知道吗?梅花节后,京中的人都在说安国侯府的嫡长女不愧是侯门千金呢。」秦枫讶然道。 「可就算他们把我夸出一朵花来,也不会派人上门提亲的吧?」秦绾的话一针见血。 秦枫顿时无言,这是事实,他也想不出什么话可以用来安慰的。 「小姐!」冬梅匆匆走进来,「大公子也在。」 「什么事?」秦绾道。 「侯爷请小姐去正堂。」冬梅道。 「现在?」秦绾一愣。 她才刚回来,秦建云对她有这么父女情深,迫不及待要见她吗? 「听说是宫里有赏赐给小姐。」冬梅说着,脸上也露出欢喜的神色。 「宫里?赏我?」秦绾的脸色有些奇怪,心里暗暗嘀咕不已。 该不会是李钰那个白痴继除夕夜的凤钗之后又干出什么白痴事来了吧? 「我去看看珑儿,绾儿莫要让天使久等了。」秦枫道。 「好。」秦绾应了一声,只带了冬梅去正厅。 一路想着,等到了正厅,她已经做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备,要真是李钰搞鬼,就煳他一脸!反正皇帝和秦建云都不会希望她和太子有关系的。 「绾儿,快来,这位是陛下身边的高公公。」秦建云见到她,赶紧把她拉过来。 秦绾一愣,目光迅速转了一圈,发现侯府的主子除了秦建云,竟是一个都不在。 「这就是秦大小姐?」高公公堆着一脸的笑,尖细的声音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见过高公公。」秦绾知道这位是伺候了皇帝几十年的老人了,当然不敢失礼,不过也更好奇,这么位高权重的人物,怎么会来给她一个小小的侯门嫡女送赏赐呢? 李钰肯定是支使不动他的,只可能是皇帝本人。 「大小姐不必多礼。」高公公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像是在看什么奇珍异宝。 「不知陛下宣召小女,是……」秦绾垂下头,轻声道。 「陛下说,秦小姐抓捕刺客有功,该赏,就命杂家跑一趟安国侯府。」高公公说道。 「小女抓捕刺客?」秦绾这是真的茫然了。 先不说她什么时候抓捕刺客了,说到底这个刺客本身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好吗?宁王是在搞什么名堂,不是说从此不相识吗? 「虽说小姐是无意的,不过以结果论,有功就是有功,陛下自然要赏。」高公公说道。 「哦。」秦绾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听着。 不过看起来李暄应该没有出卖她,只是送了「安国侯千金」一个功劳?可是,有这个必要么。李暄看上去也不像是这么好心的人。 「陛下有旨,赏秦小姐黄金千两,首饰四套,玉如意一对,珍珠一盒。」高公公说着,一挥手,身后的小太监顿时捧上来托盘。 「小女谢陛下恩典。」秦绾跪下谢恩。 一边的秦建云已经笑眯了眼睛,这个女儿,病好了之后还真是争气,去上个香也能捡个大功劳回来。 宁王那是什么人?抓住行刺宁王的刺客,不管绾儿起了什么作用,那都是天大的人情! 「另外,听说秦小姐大病初癒,也怕刺客还有同党,陛下特地赐了一位教养嬷嬷和一位侍卫,暂时跟着小姐。」高公公又道。 秦绾眼睛一亮,顿时明白前面的赏赐都只是开胃菜,重点是这两个人!然而,当她看见走进来的人时,瞬间就僵硬了…… 第三十章 你想要,我就给 秦绾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白髮苍苍却精神极好的老嬷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桂嬷嬷,宫里的老人了,曾经就是这个严肃的老嬷嬷教导欧阳慧的礼仪规矩,一直教导了三年。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会再看见桂嬷嬷。 「秦小姐是高兴得太欢喜了吗?」高公公道。 「小女……谢陛下!」秦绾很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不管是巧合,还是宁王去查了什么才给她送来这么一个人,她都是真心感谢的。 「侯爷,陛下还等着杂家回去復命,就先告辞了。」高公公回头道。 「本候送送公公。」秦建云赶紧道。 秦绾站起身,郑重地道:「以后,有劳嬷嬷了。」 「小姐不必多礼,陛下既然派老奴来,老奴自会好好教导小姐。」桂嬷嬷面无表情地道。 「冬梅,给嬷嬷安排住所,以后你就跟在嬷嬷身边服侍。」秦绾吩咐道。 「是。」冬梅也有几分欢喜。虽说不在小姐跟前了,但她反正也不如蝶衣雁翎受小姐器重,甚至不如同时来的夏莲,可在陛下御赐的嬷嬷身边学习一阵子可是个天大的好事。 「多谢小姐。」桂嬷嬷也很满意。 她年纪大了,本来已经想告老还乡,安享晚年了,谁料皇帝居然亲点了她来安国侯府教导她家大小姐,而且还是个得了疯病的。 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位大小姐举止稳重,不像是打听的那样不学无术,对自己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看来在侯府的日子不会难过。 等冬梅带着桂嬷嬷回碧澜轩,秦绾才平静下了心情,有兴趣看看皇帝派给她的侍卫了。 「秦小姐。」被忽略许久的人已经一脸黑线了。 「怎么是你?」秦绾脱口道。 「我从开始就一直站在这里。」朔夜提醒道。 原本他还想看看这女子见到自己怎么变脸呢,谁料她就光顾着看那个老嬷嬷,自己一个大男人站在眼前竟然也能硬生生当成了没看见。 秦绾无奈,揉了揉额角,看看左右没人,才嘆气道:「你在宁王身边好好的,来我这里干嘛?」 「属下护卫不利,被王爷退回侍卫处重新改造了。」朔夜答道。 秦绾脸一黑,抬头道:「你觉得我会信?」 朔夜汗颜,他自己都不信。 先不说宁王是不是那么刻薄寡恩的人,贴身侍卫这种人,一向是知道自己最多秘密的,就算当真不能用,杀掉也不会派给别人的,尤其是宁王这种身份,秘密一定不少。 「跟我来。」秦绾也知道不能在正厅说事,带着他先回了碧澜轩。 不过碧澜轩里都是女子,可陛下安排的侍卫又不好安排到别处去,好在另一位小姐秦珑才三岁,倒也不碍名声。 见屋里只有蝶衣在旁,朔夜也不掩饰,直接道:「王爷说,想和小姐再做个交易。」 「说来听听。」秦绾不置可否。 朔夜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过去。 秦绾接过一展开,却见纸上写得很简单: 借你使用一年,还回来之前教教他怎么做事! 「你看过?」秦绾扬了扬纸条。 「这是王爷给秦小姐的。」朔夜摇头。 秦绾瞭然,这也是应该的。像朔夜这样的人,如果连这点好奇心都克制不住,如何守得住主子的秘密,李暄也不敢把他派到自己这边来。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这种程度,信任度也同样很稀薄。 「王爷让你跟我一年,听我吩咐。」秦绾道。 「是。」朔夜答应。 「不过,你是宁王的侍卫,到我身边来……不会有人说什么吗?」秦绾好奇道。 「陛下让我将剩余的刺客都抓住将功折罪。」朔夜道。 「所以我这个坏了『刺客』好事的人就是那个诱饵?」秦绾怒。 「这不是……没有刺客吗?」朔夜好一会儿才答道,声音也有些心虚。 「你也知道没有刺客!」秦绾咬牙道,「所以你家王爷平白栽个功劳给我是什么意思?最近本小姐已经够出名,不需要宁王殿下再添油加火!」 「王爷说,通过他的伤,陛下也知道定然有人相助,与其惹陛下疑心自己派人去查,不如王爷自己说。」朔夜坦然道。 秦绾一怔,慢慢陷入了思考。 她不小看这位皇帝陛下,确实,要是皇帝真有疑心,不管他是疑心宁王的忠心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他去查,就有可能查到她挖坟的事。 秦绾从不觉得皇帝不知道欧阳慧这个人的存在,可不管皇帝对欧阳慧是什么看法,总不会觉得一个侯门千金大半夜去挖坟掘尸是正常的事,要是因为这种事在御前被挂了名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说……宁王看似多此一举的行为,其实是在保护她? 他是这么好心的人? 「王爷很欣赏小姐。」看着她眼底的怀疑,朔夜不禁苦笑道。 「最后一个问题。」秦绾伸出一根手指,「为什么是你?」 那个交易只是给了一个理由,但她觉得,至少这不是唯一的理由。 朔夜无言,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皱了皱眉,似乎很不好开口的样子,最终只是很无辜地看着她。 秦绾忽的心念一动,想起了自己似乎说过一句「好想要」…… 难不成就是因为她说她想要,于是李暄就给了? 开什么玩笑! 那是宁王,东华最冷面冷心的亲王,这种仿佛话本里为美人一笑而倾覆山河的主角真的画风不对! 蝶衣不声不响地拔出一把黑色的匕首,从后面架上了朔夜的脖子。 「我说的是实话。」朔夜不禁一身冷汗。 那天晚上他就跟这丫头打过一架,虽然当时人家拿的是挖坟用的铁铲,也足见能耐。这般直接拿刀子出来的,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小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 「算了。」秦绾挥挥手,又道,「其实我不是很在意你们家王爷有什么谋算,总之,这一年里,你只听我的话是不是?」 「是。」朔夜点头,没说什么不会背叛旧主之类的话,他很清楚这位秦小姐有分寸,不会故意为难他。 其实要是秦绾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告诉他,你想多了。 她是不会故意为难他,因为那没有好处。可如果利益足够,她也不介意为难一下的。毕竟,她只承诺不会牺牲自己人,可宁王和朔夜明显算不得她的「自己人」。 「那么,你就帮我去办一件事吧。」秦绾道。 「小姐吩咐。」朔夜松了口气。 「去抓条一看就有毒的蛇,敲掉毒牙,塞到秦三小姐被窝里去。」秦绾面无表情道。 「什么?」朔夜瞪大了眼睛。 「本小姐哪里说得不够清楚?」秦绾疑惑道。 「不……没有。」朔夜终于发现她是认真的,可脸上的神色却更怪异了。 这种后宅女子的算计,其实每家每户都差不多,按理他不该这么诧异,可当做这件事的人是秦绾的时候,那个夜色下匕首挥舞,谈笑间带走一条条人命的秦绾,怎么看都觉得不搭调。 这样的奇女子,竟也会和那些后宅妇人一般见识?没得自降身份! 「为什么?」朔夜艰难地问了一句,不过他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问的是什么。 「因为本小姐今天心情不好!」秦绾一扬眉,说得天经地义。 第三十一章 心情不好的秦大小姐 不管大冬天的朔夜到哪里去抓一条「看起来就有毒」的蛇,秦绾收拾好从含光寺带回来的东西,准备处理自己的扇子。 阴阳扇,仅此一家绝无分店,实在是太好认了,只要见过的人就不可能忘记。 但是,秦绾绝对不想放弃这件武器,她的武功有一半在阴阳扇上,如果功力还只剩下三四成,要是再没有武器,遇到危险时实在太被动。 不过,也好在阴阳扇终归是把扇子。 秦绾先用准备好的染料,细心地将白色的那一面也染黑,特殊染料很快就干了,也不怕水,必须用药物才能洗去,这原本是易容用的道具。 深紫色的纱绢裁成扇面,精心地煳在扇骨上,细看来,扇面上零零碎碎刺绣着几朵白梅花,简单却雅致,下面同样用紫色的丝线打了个络子,穿着一块小小的如意汉白玉坠,垂落几缕流苏,做成了扇坠。 「怎么样?」秦绾「唰」的展开扇子,轻轻地摇了摇。 蝶衣无语…… 好吧,阴阳扇被这么也一装扮,看起来就是一把精緻的女士摺扇,完全无法和杀人的兵器联繫在一起。但是小姐,您不觉得这大冬天的摇扇子是件很诡异的事吗? 秦绾笑笑,把摺扇收进袖子里。 为了阴阳扇,蝶衣可是辛苦了几天,趁着她跪经的时候,把她的好些衣裳都做了改动,要不然普通的衣裙水袖哪里承受得住几斤重的分量? 所以说,阴阳扇唯一的破绽就是重量,绝对不能经他人之手。 至于带回来的那些玉饰,她都让蝶衣收了起来。 那些东西太扎眼,暂时只能让它们不见天日了。 就在这时,张氏身边的大丫鬟聆音来通报,说张氏请她到偏厅见客。 秦绾一挑眉,禁不住几分好奇。 张氏让她去见客?虽说现在还是年节里,迎来送往才是常态,可张氏不是一直无视她,最好所有人都不记得秦家还有个大小姐的吗?怎么这会儿居然主动让她去见客了。 「夫人说,贵客远来,请大小姐稍稍装扮,以免怠慢。」聆音提醒道。 「不知……是什么样的贵客呢?」秦绾随意地问了一句。 「是夫人的表亲,还有表公子和表小姐。」聆音笑着答道。 「哦。」秦绾点点头,起身就走了出去,蝶衣赶紧跟上。 聆音一愣,但大小姐都出门了,她一个夫人的丫鬟当然不好留在大小姐屋里,只能小跑几步追上去,犹豫道:「大小姐……」 然而,秦绾就像是没听到似的,脚下更快了。 「绾儿来了。」一进偏厅,张氏是一反常态的和蔼可亲,但看见她一身像是习字时穿的深色常服,素颜清淡,不由得皱眉道,「不是告诉你有客人在,怎么这般随便。」 秦绾目光一转,只见张氏的三个子女都在,客位上坐着一位中年妇人,穿戴倒是华丽,都是京城最时新的款式,但神色间却带着一丝紧张,身体挺得笔直,僵硬得让人髮指。 反而是她身后站着的一男一女更让人入眼些。 男子二十上下年纪,温和儒雅,女子十四五岁,娇俏可爱。 「怎么,我堂堂一个侯府的嫡长女,南楚永安郡主,来见几个四品朝官的家眷,难道还要盛装出迎才不算失礼?」秦绾淡淡地答了一句,径直走到秦珍上首的空位上坐下。 张氏闻言,不禁脸色微变。 认真论起来,侯门嫡长女虽然高贵,却依然是民女,而四品朝官的夫人,至少也是有诰命品级的。可秦绾不同,除了侯门千金之外,她还有一个南楚郡主的封号,郡主是皇家人,是超品,如果是东华的郡主,恐怕连秦建云见她都只是平礼。 那中年女子原本就很是不安,听了她的话更加惶恐起来,求救般地看着张氏。 真是小地方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上不了台面!张氏暗啐了一口,脸上还只能摆着笑容道,「绾儿,这是我表嫂,刚刚上任的京城令宋忠大人的夫人林氏,你唤她一声表舅母便是,这是你表哥宋雅,表妹宋敏,还不来见过了。」 秦绾听了,没表示什么意见,也没起身,目光却落在宋雅身上,仿佛很是好奇。 「嫂子,这是我家的长女绾儿,脾气是大了些,不过是个好姑娘。」张氏见状,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侯爷的千金,自然不是平常人家可比的。」林氏赶紧附和,脸上堆出了僵硬的笑容,却显得更难看了。 「你看着我哥哥做什么?」宋敏突然好奇地问道。 「像是没见过男人似的。」秦珠小声嘀咕了一句。 秦珍脸色一变,赶紧拉了妹妹一把,然而,秦珠的声音并不轻,该听见的人自然都听见了。 宋雅下意识地红了脸,有些不敢和秦绾的目光对视,原本还算从容的态度也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秦绾托着下巴,一脸的好奇,「为什么你叫宋雅,而不是宋诗什么的?」 「啊?」宋雅一愣,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父亲叫送终,你妹妹叫送命啊。」秦绾解释道,「难道你不该叫『送死』什么的?」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满脸通红的宋雅身上。 宋雅也是一呆,他来自地方,从未接触过身份这般高贵的女子,而秦绾美丽大方,之前张氏也多有夸赞,他自然是充满好感的,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位高贵优雅的千金,开口就能吐出如此恶毒的字句,还是一直带着微笑说的。 「胡闹!」张氏终于忍不住一拍茶几,喝道,「怎么对长辈说话的,道歉!」 「又不是我起的名字,不问就不问嘛。」秦绾一声冷哼,起身道,「不过,我倒是不知道,哪家的嫡女将继母的娘家人当亲戚的。他们是你们所有人的亲戚,可不是我的。」 「你!」张氏脸色铁青,尤其还是在十几年不见的嫂子跟前,被晚辈如此讽刺顶撞,就更加觉得丢脸了。 「姐姐,怎么说也来者是客。」秦珍轻声劝了一句,也暗示了一下母亲,还有外人在,家丑不可外扬。 「呵。」秦绾一声轻笑,带着蝶衣扬长而去。 「简直反了!」张氏气唿唿地道。 「妹妹也别恼,只是小孩子家的言语,千万不要当真了。」林氏陪着笑劝道。 不管张氏这边憋了一肚子的气,蝶衣看着自家小姐也有几分担忧。 小姐不是一直不当张氏母女是对手吗?今天怎么就接二连三地主动去招惹她们了。 「你家小姐今天心情不好,想逗几个脑残玩玩,看看心情会不会好一点!」秦绾咬牙切齿道。 蝶衣茫然,所以说,小姐究竟是为什么心情不好? 秦绾嘆了口气,其实也觉得自己的作为很无聊,尤其是……现在她的心情不但一点儿都没变好,反而更坏了。 第三十二章 张氏的算计 午饭时,餐桌上很正常地多了两个人。 虽说东华的规矩不严苛,但丈夫不在,一个已婚妇人和另一个已婚男子同桌也很是不妥,所以林氏去陪老太君用饭了,只有宋雅和宋敏兄妹俩,坐在秦建云对面的位置上。 宋雅边上是秦榆,宋敏边上是秦珠。原本最末位的秦珑,被秦绾藉口教导,拘到身边去了。 两兄妹看见秦绾,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只能撇开眼神去。 「老爷,妾身的表哥要等新官到任,交接完毕才能启程,但这侄儿书读得好,已经要参加今年春闱了,所以妾身嫂子就先带了他们兄妹进京来。」张氏说道。 「不错。」秦建云点点头,倒是多看了宋雅一眼。 「只是,吏部安排住所没那么快,妾身的意思,反正侯府地方够大,也清净些,更适合温书,是不是让他们先住下。」张氏问道。 「夫人看着办便是了。」这种小事,秦建云自然不会驳张氏的面子。 至于为什么不住到更名正言顺的张氏娘家,张尚书府里去,无非也就是想趁着这段时间学子们互相交际的时候,借一借安国侯府的光罢了。 宋雅看起来温文尔雅,是个好孩子,也是自家夫人亲戚,这点脸他自然会给,至于最后考不考得上,就要看看这位书读得好的小公子究竟能耐如何了。 「多谢侯爷。」宋雅和宋敏赶紧起身道谢。 「不必,都是自家亲戚。」秦建云摆摆手,顿了顿,又道,「要是读书上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样吧,这段时间你就和桦儿一起去国子监念书吧。」 「谢侯爷成全。」宋雅又惊又喜。 秦绾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只把眼前的一切当戏看。 事到如今,她也看出了几分张氏的打算。 想把她和那个宋雅凑成对?倒亏得张氏想得出来! 侯府嫡长女下嫁四品官之子?哪怕这个四品官是最特殊的京城令也一样,只要秦建云没脑抽,就不可能同意这么打脸的事。除非……宋雅中个状元? 秦绾想着,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 什么穷小子中了状元,被皇帝招为驸马什么的,都是话本子里骗骗人的故事。皇帝就这么几个公主,用来联姻都不够用,哪有多余的公主嫁给一个毫无根基,根本不需要拉拢的新科状元。贵族世家也是一样,联姻是两姓之好,门第相差太大,要拉拢也犯不上赔上一个嫡长女,庶女倒是可以。 会在金榜下抢人回去当女婿的,大都是富而不贵的人家,急需一个能将家族带入官场的女婿,同时他们有大把的金钱可以为没有门路的新科进士铺出一条大路,这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门当户对,互利互惠。 秦绾看得出来,宋雅是那种没有在权利场中染过色的人,质朴而腼腆,是个好人。宋敏虽然刁蛮些,但也是小女儿心性,没有坏心。但这并不表示她就会对这兄妹俩有好感了。 张氏的亲戚,迟早会反目成仇的,再怎么拉拢也没有用,可以的话,将他们的前途都堵上了,才是一劳永逸。 至于这对兄妹无不无辜,秦绾觉得,自己从来不是好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一个两个无辜者什么的,大小姐毫无压力。 「那么,雅儿就住到桦儿院子里去,两个人读书也有个伴。」张氏笑道,「珑儿之前的红香阁现在空着,不过东西倒是什么都不缺,就让嫂子和敏儿住吧。」 「任凭表姑安排。」两兄妹急忙道。 「爹爹。」秦绾忽然开口道。 「绾儿有事?」秦建云如今对这个女儿可谓是非常满意,态度也就更和蔼了。 「下午我约了唐大学士家的孙小姐下棋。」秦绾道。 「唐正家的?不错不错。多带几个人,陛下不是赐了你一个侍卫吗?也带上。」秦建云说着,一面又盘算着,唐家的孙辈里好像嫡出的四公子还没说亲,可惜年纪比绾儿小了两岁,合不上,三公子年龄倒合适,可惜是庶出,身份又不配。 要说之前他担心这个女儿的亲事,但今天早上宫里重赏,陛下甚至赐了教养嬷嬷和侍卫,这可是未嫁女子中的头一遭,让他的心思也跟着活了起来。 虽然晚了两年,但绾儿也未必就找不到更好的人家了。 想起这几天晚上张氏总在自己耳边嘀咕的话,他看看宋雅,又摇摇头。 是个好孩子,可惜出身太低了些。 「女儿知道了。」秦绾笑道。 张氏心里也正为难着。要说之前这事她还有六成把握秦建云会答应,但早上圣旨一下,她就知道不好了。 皇帝亲赐教养嬷嬷,以后谁还敢质疑秦家大小姐有疯病?虽说秦绾年级大了些是硬伤,但她的出身和清河公主的巨额嫁妆都能掩盖她的缺点,何况她是在御前都挂了名的,娶她更是好处多多。 让张氏最恼火的是,她已经跟嫂子说了这回事,要是做不到,自己的脸就丢光了。 宋雅偷偷看着秦绾,心下很是踌躇。 母亲和表姑的主意,他隐约知道一些,秦大小姐雍容大气,美貌如花,又如此得侯爷宠爱,连皇帝陛下都看重,怎么可能看得上他这样的人。 只是……明明被她恶语相向,为什么自己也不觉得生气呢? 「绾儿,敏儿刚刚来京城,不如你带她一起出去逛逛?」张氏道。 「还是让二妹带她去吧,毕竟她们才是嫡亲的表姐妹呢。」秦绾抬头道,「二妹说,是不是?」 「正好我今天下午也要去牡丹阁买绣线,敏儿妹妹要不要一起?」秦珍接口道。 「好啊,谢谢珍姐姐。」宋敏开心地点头。 果然还是表姑亲生的姐姐更和蔼可亲,那位大小姐,虽然看上去确实高贵美丽,但架子那么大,又不好接近,自己哥哥性子软,真要娶了这样的嫂子,只怕要被欺负死了。 一抬头,正好对上秦绾似笑非笑的目光,小姑娘吓了一跳,生怕被那双凌厉的眸子看穿了自己的想法,赶紧坐直了,正正经经地吃饭,不敢再多说话了。 猪队友。 秦绾很不客气地评价了一句。 张氏想着把她嫁到宋家,顺便能吞没清河公主留下的嫁妆。可是张氏就没想过,就凭宋雅那么软的性格,林氏也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小家子气,就算她嫁过去了,这母子俩真的挟制得住她吗? 第三十三章 再遇宁王 醉白楼。 「不是说下棋吗?」秦绾含笑看着对面的女子。 自从梅花节之后,她和唐紫嫣、柳湘君的关系都还不错,两个女孩子虽然有些气盛,但很有自知之明,也很输得起,明白自己和秦绾的差距,反而经常上门讨教棋艺。 从前的欧阳慧作为李钰的谋主,交际的人都是朝堂上的圈子,要说这种千金小姐的闺蜜,那是一个都没有的。 不过现在的秦绾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几个朋友的,将来在上流圈子里才不会被人孤立排斥。 「哎,天气这么好,老窝在房里像什么样子。」唐紫嫣捧着茶杯,笑眯眯地说道。 她身后的侍女显然已经很习惯自家小姐人前一副大学士副千金的淑女样,人后鬼灵精怪任性妄为了。 秦绾倒是挺高兴唐紫嫣在自己面前露出真性情来。 秦大小姐想要交朋友的时候,哪个无知少女能逃出她的魔掌? 秦绾并不觉得交个朋友也要考虑利益关系有什么不对,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感情是无缘无故的,你说看得顺眼,可你为什么不看路边又脏又臭满口污言秽语的乞丐顺眼?唐紫嫣家世好,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当然就很容易让人看得顺眼了。 「你就是想着醉白楼的茶点。」秦绾平静地指出。 朋友么,就是能心甘情愿互相利用的人。她不会伤害唐紫嫣,只是需要时借重一下她和唐家的影响力,当然,唐紫嫣若有需要,在不影响自己的利益的前提下,自己也可以借她依靠一下的,比如说,请她喝个茶什么的。 至于说要她牺牲什么……也许以后她会愿意,但现在么,她认为她们的友情远远没达到这个程度。 「没办法,唐家家规森严,我一个月都没多少例银,哪里吃得起全京城最贵的茶点。」唐紫嫣噘着嘴,一脸的可怜相。 醉白楼不但酒菜出名,点心也是很有名的,所以不少名门千金都喜欢趁着下午来坐一会儿。 「小二。」秦绾转头叫了一声。 「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小二满脸堆笑地小跑过来。 「看看这位小姐,记住了。」秦绾指指唐紫嫣道,「以后看到这位小姐,她的单子都挂到我帐上。」 「是。」小二很认真地看了看唐紫嫣,记住了她的样貌。 「果然秦姐姐最大方了。」唐紫嫣也不客气。 醉白楼的东西卖得贵,但架不住那是人家哥哥的产业,可惜唐家世代清流之首的地位,根本不能沾染「商」这个字。 「就你嘴甜。」秦绾笑笑,又吩咐道,「让厨房准备一盒桃花酥,给唐小姐带回去。」 「是。」小二答应着下去了。 「耶~」唐紫嫣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秦绾靠在窗口,一手撑着下巴往外看去。 就如唐紫嫣说的,大年初一那一场大雪后,一直阴沉沉的,还是第一次出现这般阳光灿烂的好天气,街上的行人并不少,大家闺秀也比平时多得多。 就连醉白楼里,她也看见了几个梅花节上见过的熟面孔,她和唐紫嫣坐在这里,完全不惹人瞩目。 「不过……还真的要回去了。」唐紫嫣看看天色,苦着脸嘆了口气。 「这么早?」秦绾一怔。唐家虽然规矩严,但也没苛刻到这种地步吧。 「今天家里有晚宴。」唐紫嫣道。 「那你还约我出来?」秦绾皱眉。 就算是晚宴,客人也不会真的天黑才来,这一下午,身为主人的唐紫嫣不需要留在家里陪客的吗? 「我才不要陪呢。」唐紫嫣嘀咕道。 「该不会是……」秦绾想了想,笑道,「唐大人终于打算把你嫁出去了?」 「你才要嫁呢!」唐紫嫣怒道,然而,下一刻就反应过来,赶紧讨好地笑道,「对不起,秦姐姐,我不是有意的。」 「干什么?我又没有什么不能戳的伤口。」秦绾倒是不在意。 「那我先回去了。」唐紫嫣松了口气。 「嗯。」秦绾微笑,将她送到门口,顺便拿上包好的一盒桃花酥。 蝶衣在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袖。 「不过是个小女孩,我真的不生气。」秦绾还不至于真的跟个小姑娘的无心失言生气,返回雅间,让小二换了残茶,重新上了新的。 慢悠悠地捧着茶杯,目光一转,她却在楼下的街道上看见了一个熟人。 宁王?蝶衣显然也看见了。 秦绾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茶,一扬手,把杯子砸了过去。 李暄原本正想着事,勐然间,高手的直觉让他心里涌起一阵警兆,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啪。」一只茶杯掉在他脚前不到一步的地方,摔得粉碎,可以想像,如果不是他这一停,可不是正好砸中脑袋? 「什么人干的!」跟在后面的扫墨愤怒地举头张望。 李暄一抬头,没见到人影,就看见醉白楼二楼一扇窗户敞开着。 「王爷,该不会还有刺客……」扫墨担忧道。 「用一个杯子砸死我?倒是很高明的行刺方法。」李暄平静道。 扫墨顿时满脸通红,一片尴尬。 「你先回去。」李暄吩咐道。 「可是王爷……」扫墨还想争辩。 「回去。」李暄一皱眉。 「是。」见他似乎要发火,扫墨不敢争辩。 李暄顿了顿,一个人走进了醉白楼,斥退了小二,很熟练地找到楼上雅间。 「不是说不见不识吗?」秦绾很无辜地看着推门进来的人。 「秦大小姐若是要引起素不相识的男人的注意,抛丝巾比较好,茶杯这种东西,就算没砸到人,砸到花花草草什么的也不好。」李暄回答。 「难得听见王爷说那么多话。」秦绾笑着制止蝶衣发火,亲手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就当是赔罪了,差点砸到王爷的……贵头。」 李暄无言地嘆了口气。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伶牙俐齿的小女子,当你舌利如刀的时候,她就是水,怎么戳也戳不烂,但下一刻,水就结了冰,不但冷,还有冰刺,扎得人生疼。 不过,宠辱不惊,气定神闲,光是这份修养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第三十四章 一见钟情? 「朔夜怎么没跟着你?」李暄问道。 「派他去做事了。」秦绾随口回答,心里有几分满意。 虽然只是她心血来潮的小事,可若是朔夜当了她的侍卫却处处向宁王报告,她也是很为难的。 「一年之内,只要你不是让他去谋反,他都会听你的,也不会跟本王说什么。」李暄道。 「王爷倒是捨得。」秦绾道。 「朔夜没跟你解释清楚?」李暄皱了皱眉。 那一夜,要是秦绾没有追上来,那也许就真如他们约定的,将来相见不相识。可秦绾追上来了,还插手了。痕迹太多,让他无法完全清理干净,为了不引起皇帝的怀疑,他只能先把能说的都说出来了。 「陛下为什么会对我如此厚赏?」这也是秦绾最疑惑不解的。 皇帝知道所谓刺客是子虚乌有,她一个小女子,在那样的情况下又能做什么?宁王究竟是怎么对皇帝说的? 这件事不彻底弄清楚,她寝食难安。 「因为本王对陛下说,你把本王在床上藏了一晚,躲过了祁展天派人搜捕。」李暄说道。 「噗——」秦绾刚含进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本王怎么逃过一劫的,也算是个合理的解释不是吗?事关安国侯嫡长女的闺誉,陛下既然没有起疑心,就不会特地派人再去查,陛下也不想惹恼了安国侯。」李暄说着,顿了顿,又道,「你的功劳要赏,但也不好照实说,所以干脆就把抓住刺客的功劳让给你了。反正,最后总要抓住个『刺客』的。」 秦绾嘆气,抬起头,认真道:「王爷这是怕传扬出去,我会赖上你了吗?」 要知道,秦绾身份高贵,要是有流言传出去说宁王殿下在秦大小姐房里过了一夜……恐怕皇帝也不得不赐婚了。 「陛下问本王,要不要娶你。」李暄道。 「王爷拒绝了。」秦绾很肯定。要不然,皇帝的圣旨就不是赏赐,而是赐婚了。而赏赐如此厚重,甚至贴心地送了个教养嬷嬷给她挽救名声,让她的婚事不会那么艰难,恐怕是皇帝为了补偿她这个赔上闺誉救了宁王却被人家嫌弃不肯娶的可怜姑娘吧。 「你能专心相夫教子吗?」李暄问道。 秦绾摇头,她还有太多的事要做。 「你能不惹麻烦吗?」李暄道。 秦绾继续摇头,挖坟什么的真算不上什么麻烦,她以后要惹的麻烦比这严重多了。 「你能做个合格的王妃吗?」李暄问。 秦绾这次想了想,还是摇头。作为一个传统的王妃,她哪条都不合格,甚至唯一合格的家世,也因为她疯女的名声有了瑕疵。 「既然你都不能,那我娶你有什么用?」李暄最后问道。 「呵呵……」秦绾闻言,却笑了出来,「王爷是个好男人呢。」 「什么?」李暄一愣,原本是准备她会生气的呢,没见她身后的侍女眼睛里已经快要喷火了吗? 「没什么。」秦绾直接结束了这个话题,又道,「京城里可有不少人认识朔夜是王爷的侍卫,将来要是有什么流言,小女可不负责。」 「怕流言的不该是你吗?」李暄道。 「王爷也觉得女子在这种事上吃亏?」秦绾一挑眉,坦然道,「王爷始乱终弃才是德行有亏,我一个弱女子无力反抗难不成还去上吊?该被人同情的是我好吗?」 「不怕流言是反的,说你勾引本王不成自作自受?」李暄压低了声音道。 「哦,秦大小姐疯病又发作了,大家还是同情一下吧。」秦绾道。 「你真不像个女人。」李暄摇头了。 「所以,王爷既不肯娶我,又在我身边塞个侍卫,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秦绾看着他笑。 「本王很欣赏你。」李暄喝完一杯茶,放下杯子,起身往门外走去。 「多谢王爷。」秦绾继续笑。 「等你什么时候能了……」李暄的手放在门框上,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隔了一会儿才道,「就派个人来告诉本王一声吧。」 秦绾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时候能专心相夫教子、能不惹麻烦、能做个合格的王妃」,这回是真的傻眼了。 李暄……认真的? 恍神间,一张纸条递到她眼前,上面的字迹很潦草,很显然,写字的蝶衣也被吓到了:「宁王对小姐一见钟情?」 「我不知道……」秦绾恍恍惚惚地回答。 蝶衣几乎想抓着自家小姐的肩膀死命摇晃,那是宁王啊! 「嘛,算了,反正我短时间里达不到他的标准。」秦绾耸耸肩。 这一瞬间,蝶衣忽然有种想法,如果宁王是认真的,那小姐如果放下仇怨,好好地当一个王妃,是不是会更幸福…… 「蝶衣,你想多了。」秦绾站起身。片刻间,她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再也没有一丝破绽。 出了雅阁,她并没有往外走,而是穿过连接的走廊来到后面的客栈。 一路上遇见的店小二也没什么疑惑的,大小姐来巡视自家产业嘛。 秦绾熟门熟路地走进酒窖,在角落的地上摸索一阵,只见一个酒罈子无声无息地移开,露出一个只容一人勉强通过的洞口。 两人陆续跳下去,酒罈子重新復位堵住了洞口。 当初秦绾设计这处密室时就开了两道门,一边只进不出,一边只出不进,也是预防哪天被人发现,还有逃走的时间。 「来了?」孟寒手持烛台,静静地看着她们。 「总算能抽出点空。」秦绾点点头,也不多废话,从怀里取出准备好的盒子往桌上一放,「里面是五千两的银票,为了不引人注意,都兑成了一百两一张的。」 「你需要什么?」孟寒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一大叠的银票,若有所思。 现在没有任务,他其实不怎么缺钱,而秦绾直接拿给他这么大一笔钱,显然不止是给他的经费。 「给我弄点毒药,越毒的越好。」果然,秦绾说道。 「算算时间,那个安神汤也应该对轮迴蛊无效了。」孟寒瞭然。 「我觉得这几天蛊虫好像有些不安分。」秦绾皱眉。当然,她也不是感觉到有条虫子在自己身体里爬来爬去的那种不安分,只是一种感觉罢了。 「它是活的,饿了自然不安分。」孟寒看了她一眼,眼神仿佛在说饿了就要吃饭有什么好奇怪的。 秦绾无言,好一会儿,重重一拍桌子,怒道:「毒药!」 第三十五章 倒霉的秦珠 夜晚。 「老爷,妾身上次说的事,您看?」张氏一边伺候秦建云宽衣,一边试探着问道。 「宋家的小子是不错,但配绾儿差了点,要是珑儿年长个十岁倒是可以。」秦建云毫不客气地道。 「可是,绾儿的年纪不小了。」张氏还是想争取一下,「老爷别忘了,绾儿虽然现在确实被宫里看重了,可要是看在这些份上娶她的人家,哪里会好好待她呢?」 秦建云一愣,没有说话。 「老爷,绾儿因为这病,已经苦了十来年了,婚姻可是一辈子的事,要是夫婿待她不好,姐姐在地下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张氏说着,抬手在自己眼角拭了拭。 听她提起清河公主,秦建云脸上闪过一丝动容。 「老爷,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张氏见状,赶紧趁热打铁。 「什么有情郎的,胡扯!」秦建云一瞪她,「弄得跟私定终身似的,这话说出去,绾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那死丫头还有什么名声! 张氏心里腹诽着,脸上却露出惶恐的神色来,赶紧道:「是妾身失言了,妾身总想着,绾儿半生悽苦,总要给她找个知冷知暖的良人,能够好好照顾她,包容她的。」 秦建云想起宋雅的性子,暗自点点头,但随即嘆了口气,还是道:「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雅儿若是今科能有个看得过去的成绩,本候做主给他说一门对他仕途有利的亲事。」 张氏一怔,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侯爷对自己的话还是贊同的,却又这么坚定地拒绝了:「老爷……」 「不用说了。」秦建云一挥手,制止了她的话头,「你知道今天陛下赏给绾儿的侍卫是什么人吗?」 张氏摇头,她一个侯府夫人,当然不会对侍卫多加注意。 「是宁王殿下曾经的贴身侍卫。」秦建云沉声道。 「什么?」张氏失声道。 「说是因为保护王爷不利,所以下放过来送给了绾儿。」秦建云一声冷哼道,「什么搜捕刺客余党戴罪立功,简直胡扯!」 「老爷是说,宁王殿下对绾儿……」张氏一脸的不可思议,心里却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似的腻味。 原本自己的珍儿马上就要做端王妃了,想着将来秦绾见到珍儿反而要行礼,她这辈子也算能在清河公主灵前扬眉吐气。可要是宁王……亲王妃可比郡王妃品级更高,而且宁王辈分比端王高了两辈,无论从哪方面讲,秦绾还是死死压了珍儿一头。 能高过宁王妃的女眷,普天之下就只有一个皇后。连太子妃都不成,太子见到宁王都要执礼,除非将来太子登基。 想着,张氏就恨不得捏死秦绾。 「不好说。」秦建云也很烦躁。 要是宁王当真看上绾儿,他当然乐见其成,有了宁王当女婿,自己的政治地位也会更稳当,何况宁王是坚定的保皇党,跟任何一个皇子都没有关系,跟他联姻还不用担心引起皇帝的忌讳! 然而,想起今天他代女儿进宫去谢恩时,皇帝一脸抱歉地对他说的那些话…… 在自家女儿房里呆了一夜却不想娶……要说秦建云其实也理解,以宁王的身份,看不上绾儿也正常,反正只要保密,也不损女儿名声,皇家还重赏以示补偿了,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可偏偏宁王把他的贴身侍卫塞到了绾儿身边,这简直就好像是宣布自己的所有权似的,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老爷,要是宁王看上了绾儿,那是好事呀,有什么不好说?」张氏道。 「皇家的事没那么简单,总之……绾儿你不用操心了。」秦建云不耐烦道,「端王府来下聘的日子定了没?」 「已经商定了下月初二。」张氏赶紧道,「听说是周贵妃请钦天监算的好日子。」 「你决定就好。」秦建云道。 「是。」张氏笑着,心里却在暗自盘算。 秦绾的婚事她插不上手,对表嫂也得交代一下,不过凭着侯府的面子,给雅儿说个好亲事也不难,林氏也应该满足了! 「老爷、夫人!不好了!」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侍女哭叫的声音。 「没规没矩的,什么不好了?」秦建云怒道。 「三小姐、三小姐被毒蛇咬了!」侍女大喊道。 「我的珠儿!」张氏一声尖叫,脸色惨白。 「侯府怎么会有毒蛇!」秦建云随意披上外衣就开门出去,张氏赶紧跟上。 到了秦珠的听花苑,却见屋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珠儿,我的珠儿,你没事吧?」张氏几乎是扑了上去。 秦珠半靠在窗下的小榻上,一头栽进张氏怀里,放声大哭道:「娘,我头好晕,气喘不过来,我是不是快死了?我不要死啊!」 「胡说!你怎么会死?一定没事的,太医、太医呢?」张氏慌乱道。 「都闭嘴!」秦建云一声怒吼。 顿时,除了秦珠的啜泣,整个屋子一下子静下来。 「蛇呢?」秦建云问道。 「那、那里。」秦珠的贴身丫鬟白芷惨白着脸指着绣床。 秦建云大步走过去,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本他还以为是下人大惊小怪,可谁料床上被拍扁了血肉模煳的,竟然是一条剧毒无比的眼镜王蛇! 别说侯府和京城,就算到城外的山里去找,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一条眼镜王蛇的,何况现在蛇类都还在冬眠中。 「爹爹救我,我不想死啊。」秦珠哭道。 秦建云回过神来,又不禁一愣。 被号称见血封喉的眼镜王蛇咬了这么久,秦珠竟然不但没死,哭的声音还中气十足? 「刘太医来了!」外面有人喊道。 「快!快来看看珠儿!」张氏如见救星。 刘太医气喘吁吁地被人扶进来,也幸亏他今天不当值,刘家本来就距离安国侯府不远,不然到宫里去请太医还没这么快。 听说是毒蛇咬的,刘太医也不敢迟疑,一叠声地吩咐丫鬟剪开秦珠的裤子,露出伤口来。 「刘太医,我会不会死啊?」秦珠哭丧着脸道。 刘太医看了看她小腿上的咬痕,怔了怔,又把了脉,脸上的神色就更古怪了。 「刘太医,珠儿怎么样?」张氏只觉得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三小姐……」刘太医迟疑了一下才道,「三小姐并没有中毒,只是外伤,伤口敷些药,小心不要留疤就好了。」 「什么?」白芷尖叫了一声,拉着刘太医几乎是把人给拖到了床前,「刘太医,小姐可是被毒蛇咬的啊!」 刘太医小心翼翼地抓起死蛇,检查了一番。 「刘太医?」秦建云道。 「侯爷,这蛇被人拔了毒牙,不会毒死人的。」刘太医擦了把汗道。 「……」一时间,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侯府里出现一条眼镜王蛇,要说它是自己爬来的,傻子都不信,而且这条蛇还被人细心地拔掉了毒牙,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你,蛇是我放的,怎么样?不服咬我啊! 「可是……我头晕,难受……」秦珠小声道。 「是啊,刘太医,要是没有中毒,珠儿怎么会……」张氏忧虑道。 「那是……小姐看见眼镜王蛇,恐惧是难免的……」刘太医吞吞吐吐道,「一会儿老夫开个方子,喝一碗安神汤就好。」 众人汗颜,于是说,秦珠这是差点儿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第三十六章 是你是你就是你! 「老爷,这蛇怎么会跑到珠儿床上来的,您一定要明察啊!」送刘太医去开药,张氏立即哭嚎起来。 「查,当然要查!」秦建云阴沉着脸,气压低得秦珠都不敢哭了。 今天往秦珠床上丢蛇,明天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这回事拔了毒牙的,只是吓唬人,可如果下一次,真的是条能毒死人的蛇怎么办? 秦珠知道自己没事后,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听到父母说要严查,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是她!是秦绾干的!」 「你说什么?」秦建云怒道。 「是秦绾,一定是她!」秦珠很肯定地道。 「胡说,绾儿是你姐姐,怎么会做这种事!」秦建云压根儿不信。 秦珠愣了一下,难道她要说是因为前些日子她和秦桦往秦绾床上扔了条蛇,所以被秦绾报復了? 不过,秦建云不信,张氏是绝对护着秦珠的,当下开口道:「老爷,出了这么大的事,要不……叫绾儿过来一下?」 「怎么,你也觉得是绾儿做的不成?」秦建云瞪了她一眼。 「当然不是。」张氏强笑道,「只是,谁知道那人究竟丢了多少蛇进来,绾儿和珍儿的屋子,也得好好检查一下才安心。」 「夫人说的是。」听她这般说,秦建云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老爷,夫人,大小姐、二小姐,还有二少爷都来了。」门外的丫鬟通报导。 「来得倒是齐,让他们都进来。」秦建云道。 很快的,秦绾、秦珍、秦桦一起走进来,除了秦枫住在前院距离远,恐怕也没人去通知他之外,也就秦榆秦珑两个小的没来了。 「爹,听说妹妹被毒蛇咬了……」秦桦一脸的焦急,抢着问道。 「没事,就是一场虚惊。」秦建云一摆手道,「倒是你们那边没出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女儿还是见听花苑这边实在乱得不成样子,想过来看看的,路上遇见二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秦绾坦然道。 「就是你放的蛇!」秦珠指着她,一脸的怨毒。 「我?」秦绾指指自己,惊讶地道。 「闭嘴!」秦建云怒道。 「爹,我说的是真的。」秦珠委屈道。 秦绾淡淡一笑,也不生气,只看了身边神色有些不对的秦桦一眼。 一接触到她的目光,秦桦立即别开头去。 秦珠的话,哪怕是张氏和秦珍,也只以为是秦珠一向看不顺眼秦绾才这么说的,反正她们也同样不喜欢秦绾,能让她倒霉自然是帮着秦珠的。然而,秦桦却是真的相信的。 前几日他和秦珠才在秦绾床上扔了条蛇,今天秦珠床上就多了条蛇,要说两者没有关系,谁信? 秦绾走到床前,瞟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床铺,一只手掀开了被褥。 「你干什么!」秦桦上前,紧张地问道。 「三妹这身打扮,是已经睡了吧,难道还是她睡着了之后,有人往她身上扔蛇吗?」秦绾奇道。 秦珠也被问得愣住了,她确实是在睡梦中感觉小腿一疼,被什么东西咬了,又感觉到滑腻腻冷冰冰的东西在自己皮肤上移动,这才吓得喊人,才发现有蛇的。 「珠儿,怎么回事?」秦建云问道。 「我、我不知道……」秦珠又哭了起来,「我就是好好睡着,然后突然就有蛇……呜呜呜……」 「老爷,珠儿被吓坏了,你就不要问了。」张氏心疼地搂着女儿。 秦建云皱眉,虽然秦珠说得不清不楚,但至少还是表明了一点:是秦珠先睡着,蛇才出现的。 「奴婢一直守在小姐房里,没有睡着,绝对没有人进来过!」接触到秦建云的目光,白芷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是冰。」秦绾开口道。 「冰?」秦建云道。 「这边角落的褥子湿了。」秦绾检查完床铺,从容道,「来人事先将冰块和蛇一起放在角落里,床很大,所以三妹没有察觉。屋子里生着火盆,等冰慢慢融化,蛇从冬眠中醒来,本能地靠近唯一的热源,就爬到三妹身上去了。」 「不要说了!」秦珠捂着耳朵一声尖叫。 想到自己和一条毒蛇睡在一个被窝里,她就不寒而慄。 「是什么人这般恶毒!」张氏哭道,「我可怜的珠儿……」 「确实是精心谋划的。」秦绾倒是很贊同地点点头,「要是过早地把蛇弄醒,也许蛇就跑了,也许三妹睡前就发现了,所以冰块的大小要刚好到时间融化,还不能过大,使水迹太多被三妹察觉。」 秦桦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虽然秦绾没看他,但他总觉得这话是对他说的,仿佛是在嘲笑他:以为随便抓条蛇往人被窝里一塞就行了?学着点,真要弄死你,得这么干! 「秦绾!是你放的蛇,你在城外那么多天,抓条蛇有什么难的,是你是你就是你!」秦珠疯狂地大吼。 秦绾耸耸肩,一摊手,对着秦建云露出一个委屈的神色:「爹,我知道妹妹被吓到了,有些神志不清,但是要知道……女儿可没本事抓到一条眼镜王蛇。」 「你不是有侍卫吗?一定是他去抓的!」秦珠道。当然,她不知道自己这句话还真是误打误撞地说中了。 秦绾无奈地看着秦建云。 「你是姐姐,别跟她一般见识。」秦建云安抚道。 很显然,他也是不信秦绾会做这种事的,不是他真觉得这姐妹两人感情好,而是正如秦绾所说的,见血封喉的眼镜王蛇岂是这么好抓的,连找都不好找!毕竟小燕山是皇家猎宫所在,太过危险的东西早就被扫除一空了,就算有漏网之鱼,哪那么容易就刚好被秦绾找到。 至于说让侍卫去抓……那是皇帝和宁王赐给秦绾的侍卫,让他去做这种事,是想让自己在那两位面前挂上一个谋害亲妹的罪名吗?别说皇帝,哪个正常人容得下这般狠毒的女子。 「爹爹放心,我不会记恨妹妹的。」秦绾笑道。 「嗯。」秦建云点点头。对比长女的懂事,现在他越发觉得秦珠被惯得不成样子了。 「爹,娘,现在是不是先让珠儿喝了药,好好睡一觉。」秦珍轻声道。 「对对,这屋子也不能住了,先把珠儿挪到我院子里吧。」张氏赶紧道。 「姐姐你也不相信我!」秦珠更委屈了。 虽说最后是虚惊一场,但睡梦中被毒蛇爬到身上咬了一口的那种恐惧,谁又能理解她的委屈? 「珠儿,你的身体要紧,这么恶劣的行为,不管是谁,爹爹都不会姑息的。」秦珍握住她的手道。 她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秦珠的反应实在不对,连桦儿都有些奇怪,拿这种事栽给秦绾,恐怕谁都不会信的。 第三十七章 无痕公子 看完了一出闹剧,回到碧澜轩的秦绾心情非常不错。 果然,不顺眼的人倒霉了,自己就舒畅了! 秦大小姐毫不介意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何况……说到底不就是被轻轻咬了一口吗?擦点药,明天就结痂,三天就好了。 「我真不知道秦小姐有这等爱好。」一进房门,果不其然传来朔夜的声音。 「我叫你去,你就去了,我看你也没多同情她。」秦绾也不在意房里多了个男人,径直坐到梳妆檯前准备卸妆。 倒是蝶衣恶狠狠地盯着这个擅闯小姐闺房的侍卫。 朔夜无言,要说秦珠,他是真的同情不起来。 既然要当秦绾的侍卫,他自然将秦绾的生平以及安国侯府的状况都查了个一清二楚,有些事大概秦绾自己都没他清楚。 所以说,对张氏这母子四人,他干什么都不会有愧疚的。 然而,想起当时自家王爷不声不响地把秦绾的资料拿走了一份,他又不禁暗自嘀咕。 王爷……该不会是真看上了这位大小姐? 「还有事?」秦绾问道。 朔夜沉默了一会儿,一闪身,从窗子窜了出去。 「小姐,我要教训他!」蝶衣递上一张纸条。 「你还打不过他。」秦绾淡然道。 蝶衣鼓起了脸,有点沮丧。 夜色中,隐隐还能听到呵斥声,是侯府的侍卫们结队搜查府内是否还有别的蛇虫出没。 秦绾笑笑,她是不信张氏等人今晚真睡得着觉,做噩梦都得吓醒。 果然,第二天一早,除了秦绾和不知情的秦枫,所有人都起晚了。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秦珑秦榆和客院的林氏母子,也被整夜的吵闹声吵得一夜没睡好。 「不会是你吧?」午饭时,秦枫找着机会偷偷问了一句。 「不是我。」秦绾想也不想。 「那就好。」秦枫松了口气。 秦绾一耸肩,她也不算说谎,确实不是她,是朔夜嘛。 秦建云这回也不能再骂他们了,熬了一夜找放蛇的人,他的眼睛满是血丝,精神不振。但是,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倒是侍卫们又把侯府清理了一遍,找到几条漏网的小小菜花蛇,弄死了丢出去。 至于蜘蛛什么的,大家都表示,这个真的没办法灭绝。 秦珠病了。 受了一场惊吓,又着了凉,这回秦珠是真的爬不起来了,烧得整个人都通红,昏迷不醒中似乎还在做恶梦,哭着喊娘,太医开了药也不管用。 张氏和秦珍寸步不离地在床前照顾,连饭都没出来吃,要不是还有宋雅兄妹俩凑数,这餐桌就更加空荡了。 下午,秦绾带了蝶衣和朔夜继续出门去,没想到没走多远,就见秦桦追了上来。 「有事?」秦绾挑眉看着这个弟弟。 「是不是你?」秦桦压低了声音,咬牙问道。 「什么是不是我?」秦绾茫然道,「二弟说什么,我怎么都不明白呢?」 「别装蒜。」秦桦冷哼道,「珠儿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秦绾立即道。 「不是你还有谁?分明就是你报復……」秦桦脱口而出,但说到一半就回过神来。 「报復什么?怎么不说了?」秦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秦桦张了张口,脸色很是难看。 「如果二弟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秦绾道。 「站住!」秦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秦绾要是想闪,就凭秦桦当然是抓不到的,但她就这般任由对方抓住自己的姿势晃了晃手,微笑道:「二弟,虽说我们是姐弟,但毕竟不是同母,大街上拉拉扯扯不好吧。」 她这话声音不轻,顿时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来。 这里距离安国侯府大门不远,整条街上的府邸都不是普通人家,秦桦当然不想给人看笑话,赶紧松手。 「过了十五,国子监就开学了,距离春闱不剩下几日,二弟若是有心,也可以去试试手。」秦绾说着,微微一顿,又笑道,「当然,我们这样的人家本来也不用靠科举上进,二弟没那个心思也就罢了。」 秦桦捏着拳头,脸色铁青。这是讽刺他只能靠父亲的余荫,自己百无一用吗? 「咦?这不是秦公子吗?」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故作惊奇的声音。 然而,在看到那位容貌俊美,眉目含情的青年公子时,所有人都往后退了退,仿佛靠近他就会倒霉似的。 「秦家有三位秦公子。」秦绾淡然道。 谁叫秦桦对外一直自称「秦公子」,搞得好像秦家就这么一位公子,秦枫和秦榆都不存在似的。 「这不是那啥嘛……嗯嗯!」来人笑得很纯良,「所以说,大家都懂的。」 「你朋友?」秦绾回头。 「不是。」秦桦怒道。 秦绾一耸肩,好吧,想也不是,就没见过这么拆台的朋友。 「这位也是安国侯的小姐?看年纪,是二小姐吧?」那人问道。 「这是谁?」秦绾问道。 「萧家大公子,萧无痕。」朔夜答道。 「哦。」秦绾点点头。 她当然不是不认识萧无痕,事实上京城很少有她不认识的人,但是,那是欧阳慧认识的人,而秦绾,不该认识。 不过萧无痕这个人很有名,他是东华第一世家萧家的嫡长子,但是……因为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在萧无痕的满月宴上,萧家家主被人揭露出,萧夫人竟然是萧家主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妹妹! 原来当年萧家的仇人偷走了刚刚出生的双胞胎里的女孩,将她洗白了身份养大,送到萧家主身边。原本就是双胞胎,自然会觉得对方处处合意,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很自然的,萧家主爱上了她,娶了她,生下了嫡长子。 知道真相后,萧夫人悬樑自尽,萧家主大病了一场。虽说萧无痕是兄妹*的产物,可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要杀死也是不舍,于是萧家主给他取名无痕,寓意不留痕迹,随后就将他放养了。 三年后,萧家主续娶了另一大世家梅家的女儿,又有了嫡子嫡女,当年知道这桩丑事的下人也被慢慢处理掉,萧无痕这个悲剧就更没有存在感了。 而萧无痕真正出名,是他十八岁那年连中三元夺魁,少年状元,万众瞩目。 然而,京中嫉妒他的子弟再次挖出了他本已随着当年的人陆续逝去而沉寂的身世,很显然,皇帝也无法容许一个*的不祥之子,当即革除了他的功名,下旨永不叙用。 从此,京城的秦楼楚馆里多了一个诗酒风流,浪荡不羁的无痕公子。 第三十八章 很好,很强大! 「萧公子好。」秦绾打了个招唿。 边上的人倒是对她平静的反应愣了一下。 秦家大小姐,是不知道萧无痕的传言吗?要知道,自从十八岁那年萧无痕的身世传遍京城,贵族子弟和书香世家都看他像是什么脏东西似的,连靠近一点都嫌弃,不然他也不会二十八了还不娶亲。 秦桦后退了两步,想扭头走人,但又忍不住道:「看清楚,我二姐还没这么老!」 秦绾一挑眉,她比秦珍大三岁,但欧阳慧死的时候都二十三了,她也没心情装嫩,何况以她的气质,硬要打扮得像个十四五的小姑娘,也没有那种应有的纯真感觉。所以,她新置办的衣裳首饰都还是延续二十三岁的欧阳慧来的。 当然,秦大小姐绝不会承认自己这么打扮是显老,这是风韵,是女人味好吗? 「我好像没听说过秦家还有位大小姐。」萧无痕一脸的疑惑。 众人无语……只想说你都叫秦珍二小姐了怎么能不知道上面有位大小姐,就算以前真不知道,经过这次梅花节也该知道了! 「不然,我请萧公子喝一杯,顺便知道一下秦家还有位大小姐?」秦绾说道。 旁人闻言,都不禁愣住了,但秦绾这话的语气实在太过平淡,让人听不出来她究竟是讽刺,还是认真的。 「好啊,恭敬不如从命。」萧无痕很夸张地一揖到底。 秦绾「噗」的一声轻笑,径直上前走去。 萧无痕一甩衣袖,也跟了上去。 就在所有人以为秦大小姐会发火的时候,两人居然很和谐地一路同行,让人大跌眼镜。 秦桦看着他们的背影,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回府去了。 秦绾熟门熟路地来到醉白楼里专为她留着的雅座,等小二端上她喜欢的茶点,再关门出去,这段时间里就一直笑眯眯地盯着萧无痕的脸看。 「本公子脸上长了花吗?」萧无痕脸皮再厚也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没长花,虽然长了一双桃花眼。」秦绾一本正经地道。 「那大小姐有没有感觉本公子很顺眼呢?」萧无痕凑过去道。 蝶衣终于没忍住一脚踹了过去。 「呯!」的一声,萧无痕的椅子翻了,整个人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 朔夜仿佛有些不忍地抬起头看天花板。 「上面有蜘蛛网吗?」秦绾问道。 「没……」朔夜汗颜。 「好了,你们两个,谁来说说……」秦绾指了指趴在地上的萧大公子,还是决定看着朔夜,「这只——和你家王爷什么关系?」 「啊?」屋里三个人都愣住了。 「小姐说的是什么意思,属下……」朔夜小心地问道。 「不明白?」秦绾看着他。 「……」朔夜背后直流冷汗,「不明白」三个字在喉咙口打转,就是吐不出来。 「好吧好吧,怪不得亦晨说只要我一现身就会穿帮。」萧无痕嘆了口气,一手扶着腰,一手抓着桌子爬起来。 「亦晨?」秦绾疑惑道。 「王爷的字。」朔夜低声道。 「哦。」秦绾恍然大悟,眼中更多了几分戏嚯。 能以字称唿,这关系真不是一般的好啊,只是这么大的消息,以前居然一直没听说过。她不得不承认,从前的欧阳慧也小看了这个淡出京城权贵圈子的男子了。 世人都说萧大公子流连秦楼楚馆,花魁大家宁愿倒贴千金求他一曲新词,最是个风流不上进的浪荡子。 能装这么多年不露破绽也挺不容易的。 「小姐怎么看出来的?」朔夜很纳闷地问道。 「因为你没把他扔出去。」秦绾如实道。没见萧无痕靠过来的时候要不是她按着,蝶衣当就不是踢了椅子,而是直接揍他了好吗?亏你还是侍卫…… 「大小姐,你太狠了吧?」萧无痕惊嘆道。 「你若真如传言所说,扔你出去不为过。」秦绾道。 「说我是兄妹*出生的孽种?那是事实。」萧无痕苦笑道。 「我又没要嫁你,你就算是父女*生的,跟我有什么相干?」秦绾奇道。 「你……」萧无痕惊讶地看着她。 「我说的是你夜夜流连青楼忘返,听说一夜要换十几位姑娘……」秦绾上上下下地看他,没好气道,「谁知道有病没病。」 「……」 萧无痕脑袋上「嘣」的冒出一个十字,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这是哪里来的传言?」 萧大公子就算流连花丛,一曲新词敌千金,可也是非花魁不睡,什么时候眼界这么低了?还一夜十几个…… 「这是——年后才出的版本。」朔夜想了想道。 萧无痕抽了抽嘴角,无语。 「你家那几个是不是也太能折腾了?」朔夜皱眉道,「这么致力败坏你的名声,难不成他们现在还怕你跟他们抢萧家家主的位置?」 「有些人的脑子……你懂的。」萧无痕嘆道。 「嗯,就是不知怎么的里面被蛀了几块。」秦绾点头。 「噗——」萧无痕直接笑了出来。 蛀了几块——不就是多了几个坑么,绝对是残了。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朔夜不耐烦地问道。 「没什么,就听说亦晨那个冰块居然看上个女人,我来瞧瞧是个什么样的绝色美人。」萧无痕摊手。 「咳咳……」朔夜干咳了两声,不禁偷眼去看秦绾。 「看见了,觉得我怎么样。」秦绾问道。 「……」于是萧大公子又被噎住了,半晌才艰难地道,「很好,很强大。」 「谢谢夸奖。」秦绾道。 我没夸你……萧无痕嘆气。 好吧,反正他确实对这位小姐感觉不坏,至少人家是真的不嫌弃自己的出身,既没有嫌恶,也没有同情,完完全全就把他当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看待。 「我说,王爷和萧大公子就这么信任我不会把你们的关系说出去?」秦绾敲了敲桌子。 要说李暄和萧无痕这般费心隐藏他们的交往,其中没有什么秘密才怪。以李暄的为人,是绝不会一边在意萧无痕的身世不想公开交情,一边又信誓旦旦说我和你是好朋友的。 「亦晨可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萧无痕很无所谓地道,「倒是秦小姐说出去的话,大概会有点麻烦。」 威胁?秦绾一挑眉,然而,下一刻,心念一闪,不由得脸上变色。 不对……李暄和萧无痕确实是暗地里在做些什么,但是,至少皇帝是知道的,所以说…… 萧无痕其实是皇帝的人? 第三十九章 揍他! 萧无痕其实也不是外人看起来那么闲,坐了一阵,也就先行离开了。 秦绾本来想着既然出来了,那就透透气,晚点再回去的,不过,楼下的巨响却让她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大半。 「属下去看看。」朔夜道。 「一起去。」秦绾起身。 醉白楼现在对外名义上是秦家大公子的产业,身后不但有安国侯府,还隐隐背靠着太子,现在的京城,哪家敢在这里找茬? 要说秦枫在安国侯府的地位,那也是秦家内部的事,一旦有外人欺负上门了,秦建云就算再不高兴,为了自己的面子,也得把事兜着。 所以,楼下的人不是靠山很硬,就是没带脑子吧。 秦绾站在楼梯中间,就看见打架的是两个年轻公子,很明显,两人都只是学过些花拳绣腿,一打起来简直跟地痞流氓也没什么两样。抓头髮掐脖子甚至撩阴腿样样都来。 边上的侍从一副要劝又不敢上前拉架的样子,还有个姑娘带着侍女站在角落里,一脸要哭不哭的模样。 「萧家的二公子萧慕白,梅家的四公子梅恆攸。」朔夜不等秦绾髮问就在她耳边说了那两人的身份。 「表兄弟打架?」秦绾皱眉。 刚刚才见过萧家的大公子,现在又来两个,今天她遇到萧无痕就是倒霉的兆头是不是?可不,现在就有一个姓「霉」的了。 「梅四公子是庶出。」朔夜补充道。 「她呢?」秦绾一指角落的少女。 很明显,这就是两个男人打架的原因了。 「这……」朔夜被问住了。 要说京城的世家公子,他大多认识,就算不认识的,也了解过资料,很容易认出来。但女子……原谅他只是个侍卫,怎么可能去打听那些深闺娇女的消息? 「都给我住手!」秦绾喝道。 打架中的两人正在气头上,根本就听不进劝,何况一个女子的声音。 朔夜纵身而下,一手一个,拎起两人,分左右摔了出去。 「哗啦~」 「呯!」 梅恆攸撞到墙上,又弹回地面,打了个滚才爬起来,萧慕白就更倒霉点,刚好砸到桌上,尽管因为他们打架的原因,食客已经走人了,但还未收拾的残羹冷菜,汤汤水水的挂了一身,看起来狼狈之极。 「朔夜!」秦绾怒道,「他们打坏的东西本小姐会找他们赔,你砸的也别想赖!」 「……」朔夜无语,半晌道,「下次属下会记得往外面扔。」 「知道就好。」秦绾这才满意地点头,回头对掌柜说道,「算算看砸坏多少东西,是谁砸的谁赔,分不清楚的让他俩一人一半,帐单送到萧家和梅家去。」 「是,大小姐。」掌柜可是宁王送给秦绾的人,哪会被两个纨绔子弟吓到,立刻算帐去了。 「你什么东西?竟敢打本公子!」萧慕白爬起来,愤怒得几乎要疯了。 长这么大,跟人打架也不是没有,哪怕鼻青脸肿,可也从来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秦绾瞟了梅恆攸一眼,又看看萧慕白此刻的精彩,很肯定朔夜是徇私报復了。不过她也无所谓,反正她现在看萧无痕挺顺眼的,那萧慕白自然就不顺眼了。 「打了,又如何?」朔夜淡淡地道。 他跟随宁王多年,教训过不知道多少纨绔子弟,就是萧慕白,他也不是第一次揍了。 「是你!」萧慕白这才看清他的样子,怒道,「朔夜,你以为你还像以前一样有宁王殿下做靠山?区区一个侍卫,居然就敢打我!」 「离开宁王府,我还是侍卫处的人,官阶从四品,怎么打不得一个草民?」朔夜挑眉道。 就算是萧家继承人,可萧家又没有爵位,萧慕白只要没进官场就是个平民。更何况,既然知道自己是个侍卫,就该知道,从来没有一次是自己想打他的,从前是王爷让他揍,现在是大小姐让他揍。 王爷兜得住任何麻烦,不过大小姐……嗯,应该也兜得住吧。 朔夜很不负责任地想着。 反正他是侍卫,是大小姐的刀,怎么使还不是任由大小姐? 「你……」萧慕白指着他,大口喘着气,头上还挂着两条青菜,面目狰狞中更显得有些好笑。 梅恆攸虽然浑身都痛,那一下摔得也不轻,但见到萧慕白的遭遇,顿时觉得自己还是被偏向了的,反倒没怎么恼火,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抱了个拳:「见过朔夜大人。」 朔夜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让开了楼梯口的路,让秦绾带着蝶衣走下来。 「秦大小姐?」这一次,众人才把目光落在秦绾身上。 「这是我家的酒楼。」秦绾面无表情。 「这个……本公子打坏的东西,一定照价赔偿。」梅恆攸一挺胸,露出一个自以为潇洒的姿态,只可惜鼻青脸肿的形象实在有碍瞻观。 「哦。」秦绾点点头,又望向萧慕白。 「秦绾,我爹不会放过你!」萧慕白怒视着她。 「你是谁?」秦绾道。 「我是萧家的继承人萧慕白!」萧慕白吼道。 「萧家……不是有嫡长子吗?」秦绾疑惑道。 「萧无痕那个孽种怎么配继承萧家!」萧慕白更愤怒了,不过他这话倒没引起什么反弹。要说萧无痕继承萧家的话,恐怕萧家立刻就要被其他世家联手抵制了,那些自视甚高的传世家族怎么可能和一个他们眼中血统骯脏的人论交? 「萧无痕再不好也是你爹生的,他是孽种,你爹是什么?孽障?」秦绾问道。 「你、你敢侮辱萧家?」萧慕白道。 「我就是好奇问问,话可是你说的。」秦绾一耸肩。 「我杀了你!」萧慕白被气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拳头就冲着秦绾的笑脸打过去。 朔夜一皱眉,一把抓住他的手,刚想摔出去,但想起之前秦绾的话,动作一顿,直接将他原地摔倒,一脚踩了上去:「当街口称要杀害南楚永安郡主,还敢动手,真是好大的胆子!萧家想要挑拨我东华和南楚的关系吗?」 秦绾笑了笑,退后两步。谁叫她和京中其他公子小姐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有个郡主的封号呢,虽然不是东华的,但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东华的还好用。挑拨两国关系什么的……这种大帽子扣下来,也不能说不对嘛。 「你血口喷人!」萧慕白挣扎了几下,但踩在自己背上的脚压得他死死不能翻身,也就只有一张嘴可用了。 「小姐,请您迴避一下。」朔夜停顿了一下道。 「知道了。」秦绾点头,带着蝶衣到最角落的桌子前坐下。 然后所有人都看见一向冷着一张脸,和宁王殿下一个表情的朔夜……笑了。 第四十章 闹剧 「秦大小姐,萧公子……是萧家的人,这样不好吧……」萧慕白的惨叫声中,倒是之前一直呆在角落里的少女不顾丫鬟的拉扯使眼色,来到秦绾跟前。 秦绾一抬头,不觉皱眉。 刚刚在楼上只是扫视了一眼,注意力都在萧慕白和梅恆攸身上,可如今细看来,这少女一身轻粉,发上也不用金饰,除了一根玉簪,就插了几枝粉桃绢花,眉目精緻,身材纤细,一副柔弱无依的模样,很容易让男人升起一种保护的*。 「你是谁?」秦绾不客气地开口问道。 反正,这个京城的未嫁女,除了皇室的公主郡主,还找不出几个家世比她更高的。 「小女是南阳侯嫡女花解语。」少女盈盈一礼,动作如弱柳扶风,很是好看。 可以秦绾不是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只重复了一句:「南阳侯嫡女?」 南阳侯花重她知道,不过跟秦建云不同,那就是个依靠祖宗余荫继承了爵位的纨绔子弟,本身没什么能耐,前几年还弄出过宠妾灭妻的丑闻,搞得后院一团糟,所谓南阳侯差不多也就落魄到只剩下个空头爵位的地步了。 秦绾只觉得无语,难不成这个花解语以为仗着个南阳侯嫡女的名义,就能和她这个安国侯嫡女平等论交了? 「什么嫡女,一个庶女还想和京城的名门闺秀相比,真是有够可笑的。」说话间,一个绿衣少女欢快地从楼上跑下来,扑到了秦绾身上,「秦姐姐,我刚好在楼上喝茶,姐姐真威风!」 「湘君,下次遇到这种事,等他们打完再出来。」秦绾道。 「是,秦小姐!」不等柳湘君说话,她身后的丫鬟简直像是看仙子一样看着秦绾,满是感谢。 「讨厌。」柳湘君噘着嘴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你胡说什么?我娘是南阳侯夫人!」花解语也回过神来了,气得脸都白了。 「东华律令,正室进门后所生的子女才是嫡出,你娘一个妾室扶正的……哦,她生你的时候好像连妾都不是。」柳湘君不屑地白了她一眼,撇嘴道,「好吧,你娘现在肚子里的那个,勉强算是嫡出吧。」 「你!」花解语指着她,摇摇欲坠,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 「要说妾就是妾,哪个正经人家给女儿取名叫花解语嘛,还当是楼子里的解语花呢。」柳湘君道。 「谁教你的这话。」秦绾黑线。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这种话也未免太不讲究了。 「上次我听到娘和年夫人她们说的。」柳湘君道。 「以后别说了。」秦绾嘆了口气,摸摸她的脑袋。 这姑娘心直口快,什么都写在脸上,就连秦绾都下意识地会多回护她几分。 「你们太过分了!」花解语眼泪汪汪,一脸的控诉,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真是我见犹怜,至少边上有几个看热闹的贵族子弟已经面露同情之色,看着秦绾和柳湘君的眼神也有点不善。 花解语显然很了解自己的优势,一边抹眼泪,一边继续用最好看的姿势哭。 「第一,我是女子,你哭得再好看我也不会心软。第二,虽说是个庶出的,但好歹也是公侯之女,这般做派差点让我以为你不是南阳侯的女儿,是南阳侯的侍妾。」秦绾慢条斯理地说话,见花解语要变色的模样,最后加了一句,「第三,当今陛下登基前虽是先帝唯一的嫡子,却是太后第三子。」 这话一出,花解语还没反应过来,但原本还有些为她不平,觉得秦绾太过咄咄逼人的子弟尽数退后,唯恐被秦绾注意到了。 要知道,当今太后可不是先皇原配,而是在先皇后去世后,从贵妃扶成皇后的。所以按照东华律法,她在贵妃位上所出的两位皇子都只能算庶出,只有登上后位后所出的当今,以及先皇最小的汝阳公主才是嫡出。 东华不禁妾室扶正,但却规定了只有扶正后所生的孩子才是嫡出,之前所生的,永远都是庶出,所以当今皇帝才能越过两个同胞兄长登上皇位。 这个时候,谁敢对花解语有一丝同情,那就是藐视陛下! 当然,东华传承数百年,有些规矩,总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比如花解语这样的,只要南阳侯愿意,将她记到了原配名下,当然就可以当做嫡女养了。只不过,真正的名门世家,对于这样的假嫡女是不屑一顾的。 「小姐,处理好了。」朔夜走了过来。 「湘君,你呢?」秦绾问道。 「没热闹看啦,我再逛逛街回去。」柳湘君笑道。 「那我先走了。」秦绾道。 「我下次和紫嫣一起找秦姐姐玩。」柳湘君快乐地挥挥手,两人都没给僵在一边的花解语一个眼神。 秦绾跨过地上那一坨……好吧,其实不太看得出来那一坨是什么玩意儿来,梅恆攸显然也忘记了刚刚还为之打架的花解语,眼巴巴地凑了上来:「大小姐……」 朔夜一步隔开了距离。 「记得还债。」秦绾提醒了一句,带着蝶衣扬长而去。 朔夜瞪了梅恆攸一眼,刚想跟上,却被笑眯眯的掌柜拦住了去路,手里一张纸飘啊飘的:「朔夜大人,这是您该赔的部分。」 「……」朔夜无语,瞪着他不说话。 要说这人还是朔夜亲自找了送给秦绾的,这会儿自然不会憷他,笑眯眯地和他对视。 许久,朔夜一把抓过单子,瞄了一眼,就更黑线了。 桌子椅子,碗碟杯壶就算了,为什么还有酒菜钱?总不能这些该倒掉的剩菜也要他赔吧! 「大人,那位客人可是没付帐就走了,为了不坑大人,小的已经减去了那位客人吃掉的菜量,只赔偿剩下……」 「你掉钱眼里去吧!」朔夜哪耐烦听他说完,随手摸出一锭银子砸过去,赶紧去追秦绾。 掌柜接住银子,摸了摸被砸出一个包的脑门,一点儿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剩下的就算药钱了。」 真坑!所有人都抽搐了,连油皮都被擦破一点,几十两银子的药钱,你用来洗澡呢! 「至于这两位的,把帐单送到府里去。」掌柜吩咐。 众人看着还爬不起来的萧慕白心有戚戚焉。 醉白楼……后台得罪不起,还是安分一点吧。 第四十一章 小心眼的继母 秦绾回到安国侯府,就看见门口停着一队人马。 「端王府来人了?」她问了一句。 「还有内务府的人,正在和夫人商量聘礼的事。」守门的侍卫也是一脸荣耀。 秦绾一声冷笑,直接走了进去。 她回后院,怎么也要路过正堂外面的,总不至于让她等着或者走下人走的小路,既然从门口经过,不进去一下也是失礼。 「绾儿回来了。」张氏笑容满面的招唿。 因为有女眷,朔夜留在了外面,秦绾只带了蝶衣进去:「母亲。」 「绾儿,这位是周贵妃的亲妹妹、兵部尚书的夫人,这是内务府的赵大人,快来见过。」张氏道。 秦绾抿着唇笑,一一见礼。 「不错的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周氏赞赏道。 「多谢夫人夸奖。」秦绾道。 「这是刚送来的聘礼单子,你也看看吧。」张氏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我看好吗?」秦绾迟疑道。 「有什么不好的,你是长姐,正好帮着妹妹看看。」张氏笑道。 于是妹妹都要出嫁了,她这个当姐姐的还无人问津? 秦绾一挑眉,拿过来看了。 原本,皇家娶妻的仪式,比起普通人家来,女方肯定是委屈些的,毕竟是君臣,不能指望君王跟你一个臣子坐下来商讨吧。 不过安国侯不是普通人家,皇帝都看重他,会多给几分面子,何况李钰那边正要拉拢秦建云,周贵妃自然不会给儿子拖后腿,聘礼当然是怎么好怎么来,因为自己不能出宫,就让妹妹代替自己过来送单子。 「已经很丰盛了。」秦绾轻声道。 「既然夫人家没有意见,那本官就回去復命了。」赵大人说道。 其实这真是趟很轻松的差事,别说皇帝和周贵妃都吩咐过聘礼不能轻忽,就算真轻忽了,哪还有臣子敢嫌弃皇家聘礼的,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夫人也不多留一阵吗?」张氏赶紧道。 「二月初二就要下聘,这时间也赶得很呢。」周氏笑道。 「那女儿先告退了。」秦绾道。 「回去吧。」张氏炫耀完女儿的聘礼,大方地挥挥手让她去了。 「小姐……不生气?」走出很远,朔夜才迟疑着问道。 「为什么要生气?」秦绾奇道,「有我没我,秦珍作为安国侯府嫡女,不管嫁到哪里,都会有份不错的聘礼的。」 再说,以她现在的状况,还真不怕嫁不出去了,不是李暄也会有别人,反正不会很差,聘礼当然也不会少,她犯得着为这个生气吗? 「不是这个。」朔夜嘆气,直言道,「二月初二,不是小姐的生辰吗?」 「哈?」秦绾愣了一下。 「在小姐生辰那天下聘,我不觉得没人设计。」朔夜道。 秦绾无语……既然是端王府下聘的日子,府里当然不可能给大小姐大办过生辰了。 原来张氏要对她炫耀的是这个,可惜她又没接受原主的记忆,怎么知道二月初二是她的生辰,张氏这是白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不过,张氏难不成还以为她会一气之下在那天闹出什么事来? 这种手段就想让她「旧病復发」,未免太低级了一点。 反正……原主也十几年没过生辰了。 「小姐,这是元帅府送来的帖子。」一进碧澜轩,夏莲就送上一份精緻的帖子。 秦绾随手接过一看,是凌家大小姐十六岁生辰,请她去赏花。 「元帅府……」朔夜皱了皱眉。 「行了,你下去吧。」秦绾挥挥手,打发了夏莲,当然没忽视她眼中的不舍,不由得笑道,「我说,宁王殿下派你来,不是让你来勾引我院子里的丫鬟吧?」 「我是陛下派来的。」朔夜纠正道。 秦绾一耸肩,本来也是开玩笑,只是被开玩笑的人的反应实在有点儿无趣。 不过,碧澜轩的丫头还真是该敲打敲打了。 她不是不能理解,作为小姐的丫鬟,如果不是以后给姑爷做通房,就是配给家里的下人。而比起那些管事、家丁,英姿勃发的朔夜当然更能入小姑娘的眼。但是,朔夜以后出入碧澜轩的时候多着,她可不想因此生出什么事来。 「对了,这个你拿着。」秦绾摘下挂在床头的青冥剑抛了过去。 「小姐?」朔夜一愣。 「比你的剑好,而且揍人更方便。」秦绾道。 「好。」朔夜也不推脱,直接换了剑。 再说,绝世宝剑,哪个习武之人不喜欢? 「去帮我办件事。」秦绾道。 「不是又去抓蛇吧?」朔夜难得开了句玩笑。 「帮我去抓匹马。」秦绾道。 「……」朔夜瞪她。这又不是北疆,京城附近哪里抓得到野马? 「好吧,说笑的。帮我去买匹马。」秦绾笑道。 「知道了。」朔夜这才点头。马市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确实不方便大家闺秀出入。 「你知道我要什么样的,多少钱回来找我拿。」秦绾道。 「好。」朔夜当然不会客气,醉白楼日进斗金,秦大小姐早就不缺钱了。 等他离开,秦绾坐在窗下,摆开棋子,一面沉思。 萧无痕是皇帝的人,至少,他和李暄私底下的事是皇帝授意的。那么……让她知道这个秘密,好吗? 李暄信不信任她另说,反正朔夜在她身边肯定也是带着监视的任务的,只是她是真的没打算出卖李暄,所以也无所谓。但是皇帝陛下那里……凭什么相信她会保守秘密?哪怕相信,也没有必要啊。 想了半天没头绪,秦绾先抛开了这个问题,让蝶衣去把秋菊喊来:「给四小姐准备新衣裳,后天的赏花宴,我带她一起去。」 「可是……四小姐才三岁……」秋菊迟疑道。 「三岁,懂事了。」秦绾挥挥手。 「是。」秋菊只能嘀咕着下去了。 虽说不明白一群待嫁少女的聚会,四小姐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去了能干什么,但是大小姐总是为了提拔四小姐吧?自己既然被调去服侍四小姐,以后的荣辱就和四小姐绑在了一起,四小姐能出头,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秦绾放下一枚黑子,继续盘算着准备要做的事。 安国侯府里,她是很看不上张氏的,好歹也是尚书府嫡女,眼界未免太窄。女孩儿又不会跟你儿子抢世子的位置,好好养着,将来不过多陪一副嫁妆罢了。可一桩好姻缘,一个好亲家,可是对秦桦将来很有好处的。毕竟出嫁的女儿想要在婆家有底气,还得依仗娘家的势力,不靠世子还能靠谁? 看看从前的秦绾和秦珑,她就想摇头。都是自己作的。 第四十二章 赏花宴 两天后凌家的宴会,秦绾果然带上了秦珑和秋菊,自己身边只跟了夏莲,蝶衣被她派去孟寒那里了,反正之前几年她也做惯了这件事。 女眷的聚会自然是不能带着侍卫的,不过朔夜还是驾着马车将人送到元帅府,自己在外面等候。 说是赏花宴,但这时节除了梅花还真没什么花,可谁叫凌大小姐就生在这时候呢,于是院子里的树木上都用各种绢纱扎了花朵,一眼看去,花团锦簇,万紫千红,也极为美丽。 今天的秦绾一身浅黄色罗裙,外面搭了件紫色绣红梅的坎肩,看起来妩媚却不失端庄,也不会抢了寿星的光彩。 秦珑穿了大红色滚白狐狸毛领子的袄子,梳了两个包包头,精緻的小脸,看起来就像个娃娃似的可爱,一进门,就被几只爪子抓着左捏捏,右捏捏。 「弄哭了我可不负责。」秦绾一耸肩。 唐紫嫣和柳湘君对望了一眼,看看秦珑有些红了的脸蛋,干笑了一声,赶紧缩手。 秦珑瞪了她们一眼,蹬蹬蹬迈着小腿追着秦绾去了。 「秋菊,带小姐去吃点心,别玩得太远。」秦绾吩咐。她带秦珑来可不是拘在身边当玩具的,当然,她也要看小姑娘的表现决定她将来的位置。 「是。」秋菊答应道。 「你带她来,是想将她当嫡女养吗?」唐紫嫣轻声问道。 「担得起的话,不是不可以。」秦绾道。 跟花解语那种南阳侯欺负原配死了也没个亲生子女,没人能反对就强行把人记到原配名下的假嫡女不同,清河公主的嫡长女秦绾做主,将秦珑记到母亲名下的话,名门世家也不会反对。 配给嫡长子虽然不行,但说个不需要做宗妇的嫡次子还是可以的。 「秦姐姐还没成亲呢,就想着养女儿了。」柳湘君闷笑道。 「闭嘴!」唐紫嫣斥道,「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小心姨母听见了又扒你的皮!」 「知道啦。」柳湘君吐吐舌头。 她们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关系自然从小就好,只是柳湘君这个脾气,唐紫嫣也无奈了。 「对了,听说端王府会在二月初二那天下聘?」唐紫嫣又道。 「嗯。」秦绾点点头。 唐紫嫣嘆了口气,摇摇头不说话了。 秦绾有郡主封号,哪怕从前她疯的时候,每到生辰,内务府也会将备好的寿礼送到安国侯府,所以她的生辰,只要有心人都知道。 张氏虽说是周贵妃挑的日子,但又不是周贵妃自己指定的,钦天监那里做个手脚有多难?只是这种手段,损人不利己,实在不像是大家主妇该干的事。 「别伤心,到时候我和紫嫣陪你过生辰。」柳湘君拍着胸脯打包票。 「湘君!」唐紫嫣皱了皱眉。 端王府下聘那天,她们自然也要随母亲一同前去的,到时候应该要在房里陪着秦珍。 虽说秦家两姐妹她对秦绾更投缘,但毕竟从前这些年和秦珍的关系也不算差,就算不如秦绾,至少也没到为了秦绾故意打秦珍脸的地步。何况这事对秦绾也没好处,弄得好像是她们挑拨秦家姐妹的关系似的。 「那个秦珍一天到晚惺惺作态的,我就不喜欢。」柳湘君嘀咕道。 「湘君!」唐紫嫣这回不止是瞪她,直接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 就算秦绾和秦珍关系再差,可人家总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在秦绾面前说秦珍的坏话这种事,本来就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柳湘君抱怨道,「你比我娘管得还多,早点过门做我嫂子算了!」 「说什么呢。」唐紫嫣红了脸。 「怎么,紫嫣许给了柳家?」秦绾惊讶道。 要知道,唐家的家世可比柳家高了不少,虽说两家夫人是亲姐妹,但也是低嫁了。 「祖父说,唐家不需要孙女的婚姻添光彩了。」唐紫嫣虽然有些羞涩,还是说道,「姨母家……自然比别家好些。」 「是啦,别家哪里去找我这么好相处的小姑。」柳湘君笑道。 「现在不讨好你嫂子,小心以后你嫂子给你许个丑八怪。」秦绾微笑。 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了,唐家在文坛的威望太高,要是再与世家大族联姻,怕是要惹皇帝忌讳了。礼部侍郎家就正好,而且是表哥表妹的,低嫁也不伤唐家的面子。 唐家大公子二公子娶的嫡妻出身都不算高,想来也是因为这个了。 「嫂子才不会呢,是不是?」柳湘君笑得直滚进唐紫嫣怀里去。 「讨打!」唐紫嫣红着脸笑骂。 「什么事聊得这么开心呢。」旁边走过来一位女子,十六七岁年纪,身材修长,容貌不算极美,却带着一般闺秀少见的英气爽朗,看上去就让人很有好感。 「没什么,湘君淘气惯了。」唐紫嫣笑道,「这是凌家的大小姐凌霜华,这是安国侯府的大小姐秦绾。」 「凌小姐好。」秦绾微笑道。 「我听弟弟提过你。」凌霜华「噗嗤」一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他被气成这个样子回来,秦小姐真是好本事。」 「凌小姐想替令弟找回场子来?」秦绾道。 「别,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可没一样拿得出手的。」凌霜华连连摇手。 「谁不知道凌家大小姐才尽得凌元帅真传,一桿凌家枪,连少将军都是被从小打到大的。」唐紫嫣低笑道。 「嗯……」凌霜华想了想,一脸遗憾道,「好吧,我也就会这一样,秦小姐接不接呢?」 「我可以找人代我上吗?」秦绾道。 「……」凌霜华泪奔。 不说她,要是上擂台的话,连她爹都不见得打得过朔夜好吗?战场上的功夫和江湖上的功夫是不一样的。 「谁让你老是用武力欺负人,现在被欺负了吧。」柳湘君偷笑。 「你们两个喜新厌旧的,有了秦家姐姐就不要我了!」凌霜华哀嘆。 秦绾在一边微笑,看得出来她们三个关系很好,要不然也不能这般打趣。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秦小姐的。」凌霜华正色道,「要不是你拿走了青冥剑,以子霄的脾气,碧灵珠才落不到我手里呢。」 这话一出,几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勐然间,不远处传来一个有些刺耳的叫声。 第四十三章 不作不死 园子里的姑娘几乎都朝那边望过去,但看清了之后又不禁皱眉。 不管那是谁家的,可欺负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也是够可以的了。 秦珠是和秦珍一起来的,比秦绾出门更早,但却没想到会在凌家看见秦珑,顿时来了脾气。 「大姐姐带我来的。」秦珑仰着小脸,不卑不亢。 秦珠见状,更加生气了,从前这小丫头看见自己,一副畏畏缩缩上不了台面的模样,这才几天功夫,居然就敢跟她对着干了,再然后,一个区区庶女,岂不是要爬到自己头上去了? 「珠儿!」秦珍有些不悦地拉了拉秦珠。 就算有什么不满,也不该在主人家里就发作起来,没的得罪了凌霜华。原本她是看秦珠病刚好,之前又受了惊,才想着带她出来散散心的,只是……这个妹妹,经过蛇咬这件事后,越发地难以管教了,有时候都弄不清她究竟在想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凌霜华大步走过来。 「没什么,只是教导一下自家小妹而已。」秦珍端起了完美的笑容。 凌霜华看了她身后满脸不服的秦珠一眼,淡然道:「秦三小姐要教训妹妹,请回安国侯府,另外……」 顿了顿,她勾起了唇角,一声轻笑:「三小姐到底能不能教训妹妹也难说呢。」 「你!」秦珠怒极。 这也是张氏和秦珍担心过的事,东华的嫡庶之分非常严格,就连皇家,若是皇后有嫡子,哪还有其他皇子什么事?偏偏皇后无子,所有皇子都是庶出,谁也不比谁高贵,这才引起前些年的夺嫡之争。 如果秦绾真的说服父亲将秦珑记到清河公主名下,那秦珑的身份反而比继室所出的秦珍秦珠更高了。倒是秦枫……他们不用担心。 秦枫的存在本身就是清河公主的耻辱,秦绾脑抽了也不会干这么给生母打脸的事,父亲更加不会同意的。 「要闹回去闹!」秦绾喝道。 秦珠一对上她的目光,没由来地心下一寒,却是不敢说了。 秦珍狐疑地看了妹妹一眼,虽说她也不希望在凌府闹起来,但秦珠什么脾气她还是了解的,怎么可能这么听秦绾的话? 「好了没事了,大家继续玩吧。」凌霜华见状,劝散了围观的人。 秦珠哼哼两声,终于没再说什么。 秦绾看了秦珑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年纪小,性子什么的,还来得及扭转过来的,刚才不是表现得挺好?做棋子还是做羽翼,也要看她又几分能耐。 「秦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 秦绾一回头,却见一个楚楚可怜的少女,可不是前日才见过的花解语? 「你请的?」柳湘君脱口道。 「我可没那个面子往南阳侯府送帖子。」凌霜华一声冷哼。 周围的人都无语,没面子往南阳侯府递帖子,倒是有面子将安国侯府的四位小姐一起请来了? 不过,很显然,花解语并不在凌霜华邀请的客人名单之内,应该是被人带进来的。 「我只是仰慕凌小姐……」花解语低着头,轻声开口。 「花小姐侯门千金,我受不起。」凌霜华淡淡地道。 「凌小姐讨厌我吗?」花解语盈盈含泪,很是委屈。 凌霜华是将门之女,见状更是只觉得鸡皮疙瘩掉满一地,左右看看,求救地看向秦绾:她不是来找你的吗? 「花小姐,容我提醒一句——」秦绾抬了抬眼皮,平静道,「你眼前这位,是凌家的大小姐,不是大公子。」 「……」 「噗——」等回味过她的话来,听到的人都喷笑了。 秦家大小姐的嘴,真是太损了! 「我……我……」花解语苍白着小脸,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只可惜这里都是名门出身的嫡女,可没几个看得上她这副做派的。 要说花解语,至少名义上也是嫡女了,可别说嫡女应有的气度了,有点儿志气的庶女都比她强得多。俗话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花家小姐可不是活脱脱一副美妾的模样嘛。 秦绾摇摇头,真是不作就不会死,明明知道自己不受欢迎,非还要凑上来,这不是欠虐么? 哪怕从前的秦绾是个疯子,可她的出身摆在这里,就是没有皇帝的赏赐,你可以背后嫌弃嘲笑她是个疯子,当面却也没人敢轻慢了她。 谁叫花解语就没投个好胎呢,教唆男人宠妾灭妻的妾室生出来的女儿,可不就是肖母么。 「去问问,她是谁带来的。」凌霜华当面就很不客气地吩咐。 「这……」身边的侍女犹豫了一下,又看看秦绾。 「看我做什么?」秦绾奇道。难不成花解语还是她招来的不成? 「这位……花小姐,是秦家两位小姐带来的。」侍女小声道。 「嗯?」秦绾也是一怔。 别说颇有几分心计的秦珍了,就算是秦珠,那眼高于顶的模样也不像是看得起花解语的样子,居然会带她来?绝对有问题! 凌霜华闻言也皱了皱眉,有些不满。 刚才也是秦家三小姐闹事,明知道今天是自己生辰,这是不给自己面子,还是不给凌家面子? 「秦家大小姐可在这儿呢。」唐紫嫣轻轻一笑。 凌霜华想了想,也释然了。 确实,秦家的态度,秦绾这个嫡长女才是名正言顺的,尽管不知道从前是怎么回事,但就现在的秦绾看来,有手腕有能力,还有先天的身份优势,安国侯府的后院以后谁做主,还真没个准。 尤其秦珍就快出阁了,到时候就凭张氏和秦珠,更加不是秦大小姐的对手。 当然,凌大小姐也忽略了,秦绾的年纪,更是早就该出阁了…… 凌霜华正想说话,抬头却见一个侍女在走廊拐角处探头探脑,她认得这是弟弟身边伺候的,可是…… 「凌小姐有事,不必陪我们。」秦绾道。 「那么失陪了。」凌霜华是主人,原也不能只陪着她们,当即告了罪,加快脚步迎上去,低声喝道,「什么事?」 「大小姐,少爷听说秦大小姐来了……」小丫头苦着脸,显然也知道自己这差事不好干。 「胡闹!」凌霜华的眉头狠狠跳了跳。 一个男子,叫贴身丫头跑到后院来找一个未婚女子,也实在太不成体统,不过总算她知道自家弟弟的性子,肯定不是看上秦绾了,估计是对青冥剑还没死心呢。 「少爷说,把这个交给秦大小姐。」小丫头拿出一张信笺来。 凌霜华更无奈了,私私相授,要是被人知道了,难道他还想娶秦绾不成? 要是秦绾年纪小两岁……也还是不行,凌子霄是凌家嫡长子,而秦绾的名声实在不好,哪怕有陛下给她补救,可真正第一流的世家,还是不会为嫡长子求娶的。 第四十四章 江涟漪还是凌霜华 「大小姐?」看凌霜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丫头也更不安了。 凌霜华拿过信笺,也不看里面的内容,直接撕得粉碎,顺手丢进池塘里毁尸灭迹,随即沉声道:「这件事,我当不知道,你就当今天没来过。」 「那少爷那里?」小丫头问道。 「跟他说,秦大小姐看过之后扔掉了。」凌霜华想了想道。 「是,大小姐。」得了准信,小丫头松了口气,赶紧回去復命了。 「这都什么事儿。」凌霜华嘆了口气。 「小姐,江小姐来了。」又有侍女过来禀告。 「又是个大麻烦。」凌霜华嘀咕两声,还是堆起笑容迎了出去。 要是可以,她根本就不想请江涟漪,可父亲如今的状况并不太好,弟弟又还欠点火候,她这个嫡长女就算帮不上多少忙,总不能再为父亲招惹一个政敌回来。 满京城谁不知道江丞相爱女如命,又极其护短?之前皇帝想把江涟漪指给信郡王世子,才露了点口风,就被江丞相堵了回去,皇帝也无可奈何,幸好是在御书房说的,并未下旨,才免了一场尴尬。 江涟漪从进门开始,就不断有人跟她打招唿。 原本丞相之女身份就高,如果更是谁不知道她一定是未来的太子妃?本来江丞相一直不同意,不过最近倒是松口了,也让江涟漪往太子府跑得更勤快了。 当然,大家也理解,信郡王世子也好,当年的英王也好,哪里比得上太子呢?再不同意,他女儿就不用嫁了——太子都娶不到的女人,还有谁敢娶? 「江小姐可是来晚了。」凌霜华笑道。 「早上被贵妃娘娘召进宫,来晚了,凌姐姐可别生气。」江涟漪拉着她的衣袖撒娇。 凌霜华抽了抽嘴角,真想说我没跟你这么熟,不动声色地抽回衣角,浅笑道:「当然不生气,江小姐能来我就高兴了。」 「凌姐姐叫我涟漪不行吗?」江涟漪噘着嘴道。 「先进来再说话。」凌霜华不置可否,热情地带她往里面走。 对江涟漪这个人,她是很看不上的,明明是名门贵女,而且江丞相膝下仅此一女,更是宠得如珠如宝,可偏偏自甘下贱,上赶着送到男人门上去。知道的是真爱,不知道的,还以为江丞相把女儿奇货可居,连陛下的赐婚都敢推,就是想让她女儿先做太子妃、再做皇后呢。 何况,现在江涟漪和太子的事皇家都有了默契,怕是等端王婚后就要操办起来了。可江涟漪还是隔三差五就往太子府跑,动不动就把周贵妃和太子挂在嘴边,真让人以为她早就是太子妃了呢。 京城的闺秀中,和凌霜华一样想法的不少,但无论情不情愿,看到江涟漪,关系还是要打好的,谁叫这位是未来的太子妃。 凌霜华就郁闷了,原本打算带江涟漪转一圈,等她和别的闺秀攀谈起来,就默默撤走的,谁知道人家今天还就是赖定她了,无论明示暗示,就是姐姐叫得亲热,却不肯走开。 「江家的丫头今天转性了?」另一边,唐紫嫣纳闷道,「我可不知道她有那么喜欢霜华。」 秦绾捏着一块糕点往嘴里送,若有所思道:「凌元帅虽说被陛下留在了京城,没有兵权,但他一生征战,天下各处的将领不少都是他的老部下,在军中的威望极高。」 「你说……那一位,要拉拢凌元帅?」唐紫嫣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音。 「那是自然的。」秦绾点头。 有了凌从威的支持,在军方的势力就稳了,李钰当然会想拉拢。可凌从威被皇帝忌讳功高震主,这些年相当于是被软禁在京城的,凌家少将军的脾性又不太好下手,从凌霜华这边着手倒也是一条出路。毕竟凌家只有这一对嫡出的儿女。 「但愿江涟漪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柳湘君一脸的幸灾乐祸。 「不会的。」秦绾摇头道,「江家和凌家一文一武,身份相当,两边都是嫡长女,谁都不可能退一步做侧妃。太子是要拉拢两家,不是要两家互相拆台,不然这结亲就变结仇了。」 「嗯,反正与我们无关。」唐紫嫣嘆了口气,「好好一个生日宴也这么多事,霜华也不容易。」 她是订了亲的,柳湘君无论家世还是性格,拉拢的价值都不大,倒是不用考虑很多。 「凌霜华和江涟漪……没有可比性。」秦绾轻声道。 「你是个看得明白的,只是……」唐紫嫣说着,摇摇头,脸上露出一阵惋惜。 秦绾一笑,并不在意。 不过,她不知道,几乎在同时,太子府中也有人和她持同样的意见。 「所以,只能二选一?」李钰有些泄气。 「江家,还是凌家,只能择其一。」虞清秋斩钉截铁道,「那两位小姐都不是能做侧妃的,硬是要一起娶回来,定会结仇。」 「那还是江家吧。」李钰嘆气。 「我以为,殿下更欣赏凌家小姐。」虞清秋道。 「先生是在考我。」李钰无奈道,「江丞相本来就不同意这桩婚事,好不容易才松口,现在要是反悔,那就是真的结了死仇了。」 「说起来,江丞相的变化倒是快。」虞清秋沉思道。 「先生多虑了。」李钰不以为然,「从前本殿下只是英王,父皇众多皇子中的一个,可如今本殿下是太子,他当然会改主意。」 「可是在下记得殿下成为太子后,曾去丞相府拜见,当时的江丞相可是非常恼怒殿下接近江小姐的。」虞清秋道。 「这……」李钰被噎了一下,想了想,辩驳道,「那是因为改口太快,他面子上下不来吧?」 虞清秋还是沉默。 「先生也别想太多了。」李钰安慰道,「至少现在江丞相挺待见本殿下的,对涟漪时不时往太子府跑,或是去给母妃请安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愿如此。」虞清秋忍了忍,终于还是说了一句,「我记得,江丞相改变态度,似乎是殿下从猎宫回来后开始的。」 李钰脸色微微一变。 虞清秋本也就是提一句,毕竟江辙就这么一个女儿,将来除了站在女婿这边也并无其他选择。 不过,提到猎宫,李钰终于忍不住道:「那件事还没查到线索?」 虞清秋摇了摇头。 「究竟是谁……」李钰想起那座被挖开的空坟,心里就沉甸甸地,仿佛压了什么东西似的。 有谁会去挖欧阳慧的坟墓呢?是与她有仇还是有旧? 要是有仇也罢了,顶多拿尸体去出出气,比如挫骨扬灰什么的,但要是有旧……李钰就觉得不寒而慄。 欧阳慧的势力几乎被他一扫而空,即便有漏网之鱼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可唯有一点让他不安,那就是欧阳慧从来没有说过她的父母和师承。 李钰知道欧阳慧的武功很好,如果……是她的家人要为她报仇…… 「殿下还是……多安排一些侍卫为好。」他能想到的,虞清秋自然也能想到。 「无法无天的江湖人。」李钰咒骂了一句。 第四十五章 没人性 赏花宴后没几天,南阳侯夫人就递帖子拜访了安国侯府。 张氏接了帖子的时候虽然一脸的厌恶,但等人真上门拜访的时候,却堆了一脸的笑容,仿佛交情有多好似的。 南阳侯夫人杨氏出身低微,从通房丫头一路爬到侯夫人的位置,也不是不知道京城的贵妇看不起她,见张氏的态度倒是受宠若惊,又因为前日秦珍提携自己女儿,对秦珍秦珠夸了又夸。 杨氏能把南阳侯迷得团团转,自然是有几分手腕的,尽管看不起她,但那好话一套一套的,还是听得张氏母女舒坦之极。 秦绾自然是懒得去陪这种客人的,不过好歹南阳侯的爵位还在,面子上还是得过得去,去迎了迎就打算回碧澜轩。 「语儿以后要和大小姐好好相处,都是一家人呢。」杨氏笑容可掬。 「之前是解语不懂事,得罪了秦姐姐,姐姐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与我一般见识的。」花解语在母亲的示意上走上前来。 「我要是与你一般见识如何?」秦绾停住了脚步,淡淡地道,「你是不是要一边哭一边说我怎么能这么恶毒,这么心狠,这么无理取闹?」 「我……」花解语就算原本打算哭,这下也不敢哭出来了,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绾儿开玩笑呢。」张氏强笑着打圆场。 「姐姐……」花解语松了口气,重新摆出一个让人生怜的笑容。 「打住,本小姐是南楚皇族,你一个通房生的女子还高攀不起。」秦绾毫不客气地打断。 「你!」花解语小脸惨白,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绾儿,你……」张氏皱眉,虽说她也认为杨氏母女高攀不起秦家,但秦绾当面这么说,扫的同时也有她的脸! 「失陪了。」秦绾不等她说完,转身就走。 「这丫头……」张氏压下心底的怒气,笑道,「夫人别介意,绾儿她……」 「没关系,大小姐也只是心直口快而已。」杨氏赶紧道。 花解语一瞬间扭曲了脸。心直口快?那不是说秦绾说的是实话只是不该就这么说出口?娘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憋着笑,暗地里看笑话。 不愧是个通房抬上来的,也就是会奉承人,上不了台面! 另一边,秦绾回到碧澜轩,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跟南阳侯夫人结交,张氏绝对是脑抽了。但就算张氏脑抽了,秦珍看起来还是正常的。还有杨氏说的那句「都是一家人」,更让她心里敲响了警钟。 最近她一直忙着在醉白楼把断掉的情报网重新连接起来,毕竟李钰能彻底扫除的也就是她在京城的人手,外地就有些鞭长莫及,何况做情报工作的都是普通人居多,她就不信李钰真扫得干净。 安国侯府中,自从秦珠被蛇咬了之后,张氏一系都安分了许多,见了她也绕着走,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就连她在秦桦面前与萧无痕相携而去,都没受到秦建云的斥责,显然是秦桦并没有打小报告。 「疏忽了呢。」秦绾暗自摇摇头,果然不应该因为敌人弱小就小看了,兔子急了,也能咬下一块肉的。 就在这时,夏莲来报,大公子来了。 「请他进来。」秦绾一听到秦枫来了,立即反应过来。 张氏想把花解语说给秦枫?她脑子没病吧! 秦枫虽说是庶子,但他是安国侯的庶子,秦建云对这个长子虽说不如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秦桦,但也是说得过去的。就南阳侯家里那一摊子乱七八糟的骯脏事,死要面子的秦建云肯扯上关系才怪了。 「妹妹今日可好?」秦枫笑意吟吟,一派悠闲。 自从把秦珑託付给秦绾,他没有了后顾之忧,受张氏钳制也少了,眉宇间更见开阔。 「麻烦都上门了,大哥倒是悠闲。」秦绾没好气道。 秦枫是她的合作者,要是真让他娶了花解语,这个合作者也差不多废掉一半了。 「绾儿放心,我心里有数。」秦枫道。 「看来大哥是早就知道了。」秦绾一挑眉。 「好歹我也是大哥,要是连婚事都要靠妹妹做主,也太伤面子了。」秦枫笑道。 「大哥心里有数就好。」秦绾点头。 「我就是听说那两个来了,过来给你安安心。」秦枫笑笑,又把一个锦盒放在桌上,「前几日买的,绾儿看看喜不喜欢。」 「大哥送的,什么都好。」秦绾道。 「我去看珑儿。」秦枫也不深究她有几分真心。本来么,十几年都没有友善过,立刻要说兄妹情也太假了点儿。反正只要利益一致,立场一致,就能处得挺好,到时候血脉就是一道保证。 秦绾等他离开才打开锦盒,却见里面是一对赤金缠花镶红宝石的镯子,分量不重,难得金丝拉得比头髮丝还细,穿上细碎的红宝石点缀,看起来极为精緻。 「是摘星阁的新品。」朔夜扫了一眼便道。 「看不出你对女子的饰品还有研究?」秦绾一挑眉。 秦枫帮他打理醉白楼的事,李暄当然是知道的,所以她也不用在朔夜面前避讳和秦枫的联繫,直接就让他和蝶衣留在屋内了。 「摘星阁是宁王府的产业。」朔夜道。 「那我以后在摘星阁买东西能便宜点吗?」秦绾脱口而出。 「……」朔夜想说大小姐您现在真心不缺钱…… 「算了。」秦绾原本也就随口开个玩笑,直接道,「那个花解语,必须尽早处理了。」 「怎么处理?」朔夜问道。 「先看看大哥那边吧。」秦绾想了想道,「他应该有想法,办得妥我就不插手了。」 「要是办不妥,小姐打算……杀了她?」朔夜忍不住问道。 「你就只会杀吗?」秦绾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那怎么办?」朔夜道。 「就这点事就杀了,没的说我也太没人性。」秦绾淡然道,「京城那么多纨绔子弟,随便找个,把人往床上一丢就行了。」 「……」朔夜无语,大小姐您这比杀了人家更没人性好吗? 「你想说什么?」秦绾一抬眼。 「没有。」朔夜立即道。 「我不是好人,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秦绾不以为然。 朔夜无语,他见过秦绾杀人的样子,那种干脆利落,看得出来她绝对不是第一次杀人。可想到之前查的秦绾的资料,他又很是疑惑,张氏母女有多少能耐,秦绾的手段竟然把自己玩到那么悽惨才奇怪,居然还能逼她去杀人吗? 第四十六章 打脸啪啪啪 一转眼间,就到了二月初二。 大清早开始,端王府和安国侯府就开始贺客不绝。 安国侯府的大堂中,红漆描金的木箱里,放满了各色珍宝绸缎,除了内务府送来的制式聘礼,还有周贵妃添妆的,以及端王自己准备的,可以说给足了面子。 秦建云满面红光地迎客,耳边听着各色恭维,更觉得舒心不已。 张氏在后院招待女客,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她马上就要有个王爷女婿了,再加上太子和端王的关系,自己的靠山就更硬了。 秦珍作为准新娘,当然是呆在自己房间里的,陪着的都是名门千金,一群少女听着丫鬟讲述聘礼的丰厚,也纷纷恭维。 唐紫嫣坐在最远处轻嘆了一口气。 往日里总觉得秦珍还好,可最近怎么就越看越不好呢?果然人还是要有比较的,有了秦绾作对比,再看秦珍,什么京城才女,其实也够庸俗的。 她作为唐家孙辈的嫡长女,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唐家的意见,此刻倒是很羡慕柳湘君,反正这边有姐姐柳碧君顶缸,进了门直接就跑去秦绾院里了,也清闲自在。 而秦绾虽说是长姐,但这么多年安国侯府的宴会秦绾从不出面,其他人也没想起今年她依旧不出现其实是不正常的。 「小姐小姐!」一个丫鬟满面欢喜地跑进来,「宁王府派人送礼来了!」 「真的?」秦珍大喜过望。 她也曾经远远见过这位冷面亲王,虽说身份够高了,但比起端王的温雅亲切,她自问禁受不住宁王的冷气。不过,这个日子宁王府送了礼物来,还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的。要知道,如今的太子、当年的英王娶王妃时也没见这位不和任何皇子打交道的宁王送过贺礼。听说英王妃连太子妃都没当上,短短两年就去世了是被气死的……当然这句绝对是谣言。 「珍儿真有面子。」一个少女满脸羡慕。 「是端王殿下面子大。」另一个女子笑道。 「端王殿下的面子,就不是端王妃的面子了?」几个女子顿时笑作一团。 大堂中,秦建云听到宁王府总管亲自来了,愣了一下也是狂喜,赶紧吩咐请人进来。 边上的贺客也没什么好不满的,那是宁王府一人之下的人物,还是代表宁王来的,难道能和别的府邸的下人一个待遇,放下贺礼就走人?别说同处一室道贺,要是能攀攀交情那自然是最好了。 很快的,迎客的侍卫就带了一个满脸微笑的中年男子走进来,要是不说这是宁王府总管,还以为是位饱学的儒生呢。 「宁王府总管李少游见过侯爷。」中年男子只是拱了拱手,礼数恭敬,但却自有一副高高在上的气势,还让人觉得理当如此。 「不敢。」秦建云笑道,「难得王爷竟然会记挂小女和端王殿下的婚事,让……」 「等等。」李少游却皱了皱眉,打断道,「侯爷说——婚事?」 秦建云愣了愣,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还是道:「今日是端王府对本候次女秦珍下聘的日子,王爷这是……」 「这个王爷并不知情。」李少游依然紧锁着眉,仿佛这才看见满屋子的聘礼的样子,很不悦地道,「本人是奉王爷之命,来给秦大小姐送生辰贺礼的。」 这话一出,顿时满屋譁然。 秦建云敛了笑容,恍然间才突然想起,二月初二,正好也是秦绾的生辰。 只是这些都是张氏该提醒的事,他不记得也不奇怪。不过秦绾的生辰以前从来没有办过,张氏一时忘记也情有可原…… 「怎么,堂堂侯府的嫡长女,永安郡主的生辰,府中竟然连知都不知道?」李少游更不满了。 「这……」秦建云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要说是周贵妃定的日子,自然是端王府下聘更重要,但也不至于大小姐的生辰,连自己院子里摆一桌庆贺都不准备,张氏做的也实在说不过去。 「老爷……」就在这时,门口一个侍卫探头探脑的,一脸的为难。 「什么事?没见本候这里有贵客吗?」秦建云没好气道。 要说宁王府给他的长女送生辰礼,同样也是给安国侯府的面子,而且这面子是只给他的,还不用端王府来分,甚至……可以加重他在太子心里的分量。可张氏犯了这么大的疏忽,怕是反而要得罪宁王府。 「那个,宁王府送来的礼物……」侍卫吞吞吐吐地道。 「礼物怎么了?」秦建云纳闷地看了李少游一眼。 「启禀侯爷。」李少游不慌不忙地说道,「前些日子王爷听说大小姐派人去马市买马,没选到合心意的,正好府中有人送来一匹尚未驯化的汗血马,大约能合大小姐的眼缘,就命我送过来了。」 秦建云黑线……未驯化的汗血马?汗血马是珍贵,但野得连他府里的侍卫都降服不住,送给他娇滴滴的女儿骑,这是送礼呢?找茬呢? 好像……自己没得罪宁王啊…… 「总之,礼物送到了,本人回去向王爷復命了。」李少游一拱手。 秦建云直觉不能让人这么走,可要留客,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李总管。」正在这时,朔夜走进来,「大小姐说礼物收到了,很合心意,多谢王爷。」 「嗯嗯,处理好了?」李少游笑眯眯道。 「揍一顿,就老实了。」朔夜答道。 「那是送给大小姐的,你别给打死了!」李少游脸一黑。 「我下手有分寸。」朔夜反驳道。 「那就好。」李少游说着,对着秦建云一拱手,扬长而去。 秦建云郁闷得几乎吐出一口血来,多好的和宁王府拉近关系的机会,却被张氏那个蠢女人毁了。不过好在宁王还看重绾儿,总有机会的。 客人们又是一阵恭维,不过这次明显各自有了心思。 而后院中,秦珍听到消息,原本兴奋的脸一下子僵住了,表情精彩之极。 秦绾……怎么会是秦绾? 端王府下聘这么大的事,整个京城都轰动了,宁王再不管事也不可能不知道。哪怕当真不知,到门口也该知道了,办婚事和办生辰能一样吗?可李少游的说法,很显然就是来砸她的场子,给秦绾撑腰来的! 秦绾……她身边有从前宁王的侍卫,一定是通过他向外传话哭诉委屈,所以宁王才这般打自己的脸! 不过就是一个生辰,十八年也没过了,今年忘了有什么大不了,何况自己这边是一辈子的大事,她就这么看不得自己好吗? 第四十七章 送礼 没多久,又有人来通报其他府邸派人给大小姐送生辰贺礼。 秦建云高不高兴另说,张氏这边可是气炸了,可当着一屋子贵妇的面,也不好发作,还得端着一张歉意的笑脸,自己反省忽略了长女。 就算是场面上,总有人安慰她端王府和周贵妃为重,但私下里大家怎么说,就谁也不知道了。 就像秦建云心里想的,哪怕有冲突不能大办,但让秦绾自己院里庆贺一下总是应该的。 秦珍阴沉着脸听着丫鬟的诉说:「刚刚太子府送来一盒宝石,萧家大公子送来一副前朝山水大家顾道夫的画……」 秦珍更觉得委屈,萧无痕也罢了,反正也没人期待他给自己送礼,送来还嫌脏,但太子……太子明明跟端王一条线的,怎么也帮着秦绾打自己的脸?还有除夕时也是…… 不过李钰其实也挺冤枉的,他当然给秦珍备了厚礼,只是突然想起边上有人说过秦大小姐的生辰是同一天,又想着虞清秋说秦大小姐有拉拢的价值,就顺手夹带了一盒子宝石命人一起送过来。要是张氏按规矩办了,其实也没什么,可偏偏张氏故意忘记了…… 「还有凌家大少爷送来一本剑谱。」丫鬟又道。 「少将军倒是有心。」秦珠终于忍不住对准坐在角落的凌霜华发难,「怎么凌小姐就没给大姐姐送贺礼呢?」 凌霜华在听到丫鬟的话时就黑了脸,暗自把那个不省事的弟弟骂了一百遍,但听到秦珠开口,还是很气定神闲道:「三小姐,我的贺礼,当然是送到后院的,怎么会经过前堂。」 「我的是湘君一起带过去的。」唐紫嫣接了一句,又奇道,「虽说日子冲突了,但三小姐该不会是连给长姐的生辰礼物都没准备吧?」 「我……」秦珠气结。 碧澜轩。 柳湘君笑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滚下去。 秦绾看着桌上的东西,萧无痕送的画,唐紫嫣送的自己绣的香囊,凌霜华送的一块鸡血石,凌子霄送的剑谱,柳湘君送的一方绣帕。 至于宁王殿下的礼物,被朔夜揍了一顿后,终于委委屈屈地呆在安国侯府的马房里了,不过其他马儿更可怜,只能挤成一堆,眼睁睁看着这个新来的傢伙自己霸占了一大块地方。 不过,夏莲却是喜忧参半。 不同于秋菊和冬梅已经被指派去服侍四小姐和桂嬷嬷,也不像春花反正是和大小姐撕破了脸的,夏莲知道自己是夫人派来的,大小姐并不会像信任蝶衣和雁翎一样信任自己,可若是听从夫人的话,大小姐明显不是好煳弄的,自己可是在大小姐身边当差,大小姐要处置自己,夫人也未必救得了。 要好好想想自己以后的出路了呢。 「凌姐姐要气死了。」柳湘君捡起那本剑谱笑道。 秦绾也只能无奈地嘆气,大概是上回她说自己不会剑法,所以凌子霄特地去淘了本初级剑谱来吧。可是凌少将军也不想想,就算是入门级的剑法,真给一个从未接触过武功的千金小姐看,能看懂吗? 「姐姐!」秦珑牵着秦枫的手蹦蹦跳跳地走进来。 不过,听说里面柳湘君在,秦枫很自觉地在门口的帘子外停住了脚步,只有秦珑一个人跑进来。 「四小姐慢点,小心摔着。」秋菊抱着个锦盒跟在后面。 「哟,小珑儿,让姐姐抱抱!」柳湘君目光一亮,就要伸出魔爪。 反正这个小丫头迟早变成嫡女,跟她交往不*份,自己在家里是最小的那个,好想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妹妹啊! 「不要!」秦珑闪过去,扑到秦绾腿上,双手捧着一团布递过去,「这是珑儿送给姐姐的生辰礼,姐姐不要嫌弃。」 秦绾笑笑接过,让蝶衣抱她到边上吃点心,一面打开,不觉一怔:「扇套?」 深紫色的锦缎做的扇套,上面绣着一桿翠竹,虽说缝制的针脚有些不均,刺绣的手艺更是幼稚,也幸亏图样简单,看上去倒也不难看。作为一个三岁的小女孩来说,已经算是了不得的手工了。 只是,秦绾奇怪的是,一般小女孩不是习惯做香囊荷包绣帕一类的吗?就像唐紫嫣和柳湘君那样,扇套……大多是送给男子的吧。 「珑儿看姐姐的扇子好看。」秦珑咬着点心,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一副我很能干的表情。 秦绾下意识地摸摸藏在袖子暗袋中的阴阳扇,不觉一笑。 小丫头观察得倒是仔细,也算有心了。 「大小姐,这是大少爷送的贺礼。」秋菊恭敬地将手中的锦盒打开放在桌上。 一支上好的羊脂白玉簪子,簪头雕刻成舒展的芙蓉花模样,花蕊点缀着十几颗细碎的黄钻,别致优雅,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谢谢大哥,我很喜欢。」秦绾笑道。 「绾儿喜欢就好,你有客人,大哥就不进来了。」帘外的秦枫轻笑着答了一句,先行离开了。 「秦大哥对秦姐姐真好。」柳湘君看着簪子有些遗憾地道,「前几日在摘星阁,刚好碰见江涟漪看上这支玉簪,掌柜说是有人订下了的,那位大小姐还闹了一场呢。」 秦绾笑笑,摘星阁既然是李暄的产业,掌柜自然不怕江涟漪闹事。江辙再护短,也不至于为了帮女儿抢一件首饰就开罪宁王。 顺手拔下头上的金钗,她直接就换了这支玉簪。 秦绾素来喜欢玉器,不管秦枫是不是碰巧,反正这支玉簪她很中意,也正好和今天穿的衣裳相配,就直接换上了。 「小姐!」就在这时,又有前堂的丫鬟急匆匆地跑过来,大声道,「大小姐!陛下赏赐的贺礼到了,请小姐赶紧出去迎接!」 「陛下?」秦绾一愣。 往年生辰时内务府也按惯例会送来贺礼,虽说这些东西肯定是被张氏吞没了,但今年……就算她病好了,也不至于这般隆重? 「果然秦姐姐面子大啊。」柳湘君笑眯眯地将她拉起来,顺手给她打理了一下髮饰衣衫,又道,「那一位肯定要气死了。」 秦绾嘆了口气,要说这些跟李暄没关系,打死她都不信! 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四十八章 圣山 御书房。 「小皇叔既然看中秦绾,朕直接下旨赐婚有什么不好?」皇帝也很郁闷。 虽说老宁王的救驾之功他还在李暄身上了,但这些年李暄立下的功劳也远远超过他的赏赐,君王对臣子赏无可赏并不是一件好事,何况他比李暄年长二十多岁,怕是将来太子更压制不住宁王。 所以说,好不容易李暄终于对一个女子有点意思了,皇帝还是很想给小皇叔办个隆重的婚礼的。虽说宁王本人已经快赏无可赏了,那不是还有他的妻子和未来的世子吗? 「不着急。」李暄平静地喝茶。 「怎么不着急,你今年二十四,她都十九了!」皇帝怒道。 不说东华十九岁还未定亲的女子绝无仅有,就是李暄这个年纪府里别说正妃侧妃,连个侍妾都没有也不正常好吗? 他不是没赏赐过美女,只是这些娇滴滴的美人都被总管李少游发配去各个庄子上做活,竟然还有放到摘星阁专门接待女眷的! 「陛下,王爷心里有数的吧……」一直在旁边当隐形人的萧无痕终于说了一句。 「还有你!你比小皇叔更年长!」皇帝一拍桌子。 「这怪我么。」萧无痕缩了缩头嘀咕。就他那名声,谁家肯把女儿嫁给他? 皇帝闻言,脸色变幻几番,终于嘆了口气。 「我自有打算。」李暄道。 「说起来,你让无痕去接近她,是想试探什么?」皇帝问道。 「她是个有秘密的人。」李暄答道。 「所以?」皇帝挑眉。 「有秘密的人,自然擅长保守秘密。」李暄道。 「不过是个女子,就算做了你的王妃,也接触不到这些机密。」皇帝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道。 「她大概是圣山的人。」李暄道。 「噗——」皇帝直接喷茶了。 圣山可是大陆各国最眼热,但又都不敢出手的圣地!位于大陆中间,同时与东华、南楚、西秦、北燕接壤,山势连绵千里,复杂之极。千年之前盛世皇朝分崩离析,大陆硝烟四起,群雄逐鹿的时候,一些高人隐士避入山中,建立了一座无名阁,专用来收容那些不愿意参与战争,被各方诸侯拉拢烦了的人才。随后各国建立,大家都想拉拢无名阁为己用,然而这地方选得太好,与四国接壤,任何一国都无法轻举妄动。 无名阁经过千年演变,逐渐分化成无数宗门,而那座山脉,也被称为圣山,独立于大陆,不属于任何国家。 多年来,圣山各宗都有弟子入世修行,无不是惊才绝艷之辈,各国皇室既想多招揽人才,又不想逼急了把圣山推向敌国,同样不敢轻易下手。不过好在圣山规矩松散,从不偏向哪国,弟子出山究竟帮助哪边也只看其个人心意,这才保持着平衡。 当然,只要有圣山弟子入世,一向是各国皇室争相招揽的目标。 「你确定?」萧无痕也收起了轻浮的笑意,一脸的正经。 「七、八分把握。」李暄想了想道。 「哪一宗的?」好一会儿,皇帝才问道。 「那丫头确实聪慧,智宗的?」萧无痕兴致勃勃地问道,「也不对,虞清秋就是智宗出来的吧,他师父天机老人还是智宗宗主,好像不认识的样子。」 「圣山的人很散,就是同一宗门,素不相识也不出奇。」显然,皇帝也同意萧无痕的判断。 秦绾这个女子,除了棋,其他才艺似乎都不出众,而擅棋之人无不心思缜密,胸有城府,尤其是能在棋上胜过虞清秋,更是不易。 不过,一个女子,专出谋士和军师的智宗啊…… 「武宗的。」李暄道。 「……」 「小皇叔,你认真的?」半晌,皇帝才艰难地问道。 一边的萧无痕还在目瞪口呆中。 「之前我受伤躲进她房里的时候,被她当成贼,过了两招。」李暄面不改色道。 「武宗的路子?」皇帝追问道。 「只能说,有点像,所以不是十分把握。」李暄斟酌着用词,谨慎地道,「她的招式有武宗的影子,但内力太浅,似乎达不到武宗弟子入世的标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萧无痕笑道,「她都十九了,再不回来,还真不打算嫁人了不成?」 「也是。」皇帝点头道,「看来安国侯府里那个疯了十几年的秦绾是个替身了,疯了,一个人关在小院里,没人发现换人了也正常。」 李暄喝了一口茶,没有接口。 事实上,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武宗弟子……那她为欧阳慧收尸也算是事出有因,那是她……师姐?虽说没人知道欧阳慧的出身,但最大可能就是圣山。唯有圣山才能教导处这样的弟子,还让人查不出来歷,就是不知道欧阳慧属于哪一宗了。 不过太子大概会有麻烦。虽说圣山素来有不许为牵涉进皇族斗争的弟子报仇的规矩,但以秦绾的身份和能力,就算不报仇,要为难一下太子还是不困难的。 抬头看了一眼皇帝,李暄很淡定地把话咽回肚子里。 之前他也没跟皇帝说过欧阳慧是圣山的人,现在就更不会提起了。反正皇帝一直不满李钰宠信一个出身江湖的女子,如今李钰倒是下决心把人给除掉了,皇帝心情不错,就不刺激他了。 反正秦绾也干不出行刺太子的事来,别说她的武功办不到,就是圣山的规矩也不允许。之所以他坚持隐去了秦绾帮他杀人的那一段,主要是因为她那驭蛇之术分明出自南疆,一旦暴露牵扯实在太大,不过秦绾的武功是迟早会暴露的,他推一把也算不得什么。 这么一来,秦绾反而在皇帝面前彻底洗白了身上的秘密,也算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了。 李暄素来恩怨分明,一个承诺换取秦绾帮他摆脱追杀,但后面秦绾出手相助之情,送几个人帮她管酒楼却太轻了。 「小皇叔,你给朕一个准话。」皇帝回过神来,也没想让李暄就这么把刚才的话题混过去,「你看中秦绾,是因为她是圣山弟子想试探一下,还是你有意思想娶她这个人?」 要说之前他对秦绾还有些不满意,唯恐她将来还会发病,那给李暄指了这么个妻子就坏事了,但现在知道那个疯子是故意装出来的替身,他倒是不在意了。 只要人没问题就行,不就是名声不好吗?朕是皇帝,给整个好名声有什么难的! 「……」李暄无语,他都把圣山搬出来了,皇帝怎么还惦记这个? 「其实……秦大小姐挺好的。」萧无痕闷笑道。 第四十九章 各方算计 出了御书房,萧无痕还在笑。 「信不信我让你以后都笑不出来?」李暄咬着牙,低声道。 「好好好,我不笑。」萧无痕硬生生地把笑意憋回去,一转眼,又道,「我可听说最近太子殿下老是对秦大小姐献殷勤,今天还巴巴地送礼物过去——你不让陛下赐婚,到时候可别让人捷足先登了。」 「她要是能看上李钰,母猪都能上树了。」李暄一声冷笑,不为所动。 「不会吧,太子也没那么差啊?」萧无痕挠了挠头。 「你不懂。」李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就凭秦绾和欧阳慧的关系,她不找李钰的麻烦就算好的了,还看上他?要是秦绾真同意嫁给太子,他恐怕还要担心哪天太子就被她坑死了! 「喂喂,把话说清楚,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神就好像我说的话很蠢一样!」萧无痕不满道。 「你那么有闲,交代你的事情怎么还没做好!」李暄没好气道。 「你讲点道理啊,祁展天把东西放在十万八千里外,难不成让我飞过去!」萧无痕小声道。 「下个月陛下要派使节出使南楚。」李暄忽然道。 「陛下要南楚嫁个公主过来,也不看看我们东华哪个皇子能迎娶?」萧无痕说这话的时候,很小心地确定了周围没人能听见他们说话,但还是压低了声音。 当今皇帝子嗣不算太多,除了夭折的,共有九位皇子,四位公主。前些年被欧阳慧折腾了一阵,原本有很大希望登上太子之位的二皇子被贬为庶人圈禁皇庄,权倾后宫的郑贵妃一条白绫赐死,一系的六皇子八皇子都被丢去了封地,其实算是流放了。 如今还在京城的几位不是娶了正妃了,就是年龄太小,唯一适龄的端王也定了安国侯府的秦珍,就剩下太子了。 但皇帝再犯蠢也不会让一个南楚公主做东华的太子妃的,除非他是打算废掉这个太子了。 「什么公主,一个宗室女而已。」李暄淡淡地道,「陛下几位兄弟的世子不都还没娶亲吗?随便抓一个就是。」 「这种联姻……」萧无痕摇摇头,说到一半,忽的反应过来,「你没事扯这个做什么?」 「你说呢?」李暄道。 「使节去南楚倒是途径云州,可是……」萧无痕一皱眉,勐然间,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难不成,你想派秦绾去?」 「清河公主的女儿随着使节去南楚看看外祖家而已。」李暄道。 「你可要想清楚了。」萧无痕咬牙道,「就算她是圣山弟子,你也说过了,她内力浅薄,怕是资质一般,绝不是武宗的核心弟子,她办得好这种事吗?」 「本王可觉得她比你能干多了。」李暄接了一句。 「她哪里比本少爷能干了!」萧无痕气急。 李暄想起那天夜里,秦绾一脸淡定说要他给一个不杀他灭口的理由,不由得一笑。 冷静、沉着、心思缜密,她完全有能力办好这件事,武功差点也不算什么,可以派侍卫保护她。何况秦绾怎么说也算是有点自保之力的,真派萧无痕去,他才是文弱书生,只会给侍卫添麻烦! 不过,萧无痕也明白自己的弱点在哪里,秦绾武功再差,至少打他十几个绝无问题,云州是祁展天调入京城之前经营多年的地方,危险不言而喻。 哪怕祁展天已经被押入天牢,可仅凭几封书信,还算不得铁证如山。云州,必须是有人去的。 「你倒是捨得。」萧无痕最终只能嘀咕一句。 「你怎知她不愿意。」李暄一挑眉。 「……」萧无痕无语,只想说好好的侯门千金不做,去拿命玩会愿意的只有疯子——好吧,秦家大小姐确实是疯子没错。 出了宫门,两人很有默契地各自分手。 李暄今日是一个人出来的,倒也不急着回府,悠闲地逛了一会儿,就能看见端王府门前的车水马龙。 李钰是带着虞清秋上门道贺的,顺便和李钧商量了一下拉拢安国侯府的事。 不过,等去侯府送礼的侍卫来回禀,秦侯爷看上去不太高兴,几人才察觉,安国侯府的主母忽略了大小姐的生辰,太子的贺礼顿时就扎眼了。 随后又听到宁王送了一匹汗血宝马给秦大小姐,李钰就更郁闷了。 他毕竟是太子,总比其他人知道得多一些,隐约明白秦绾之所以得了皇帝重赏,好像是因为帮了宁王的忙,那么宁王会送一份生辰贺礼也算应当。 原本多好的和宁王府拉近关系的机会,怎么能不让李钰咬牙切齿? 「张氏真不是个聪明的女人。」虞清秋也摇头了。 在这种事情上欺负嫡女,有什么好处吗?既不会打压秦绾,也不能给秦珍添光彩,怕是连秦侯爷都要不满。 「我看那个秦珍连这都看不出来,怕也是聪明脸孔笨肚肠,本王真要娶啊?」李钧懒洋洋地靠在太师椅中,完全没有准新郎的兴奋劲。 「之前你不是也觉得好。」李钰皱眉道。 「也罢了,女人么,还能指望她安邦定国不成。」李钧耸耸肩,不在意地道。 「娶回来也得注意些,不喜欢就当菩萨供着,干什么事也悠着点,秦建云还很有用!」李钰加重了声音提醒道。 「行吧,秦珍也够漂亮。」李钧道,「倒是太子哥哥看中的那个江涟漪,真的当得好太子妃?本王看还不如你以前那个女人呢。」 「你闭嘴!」李钰顿时黑了脸。 确实,除了家世,江涟漪从容貌到性格到能力,有哪一点比得上欧阳慧?可偏偏,什么都好的欧阳慧就是缺了最重要的家世,只能被放弃。 而家世上,最能给他帮助的无疑是江家和凌家。对比起来,江辙只有一个女儿,而且百依百顺,而凌家有凌子霄,凌霜华未必能左右凌从威的立场。 「好了好了,不说了。」李钧也自知失言,立马举手投降。 「听说陛下下个月要派出使节前往南楚。」虞清秋忽然道。 「嗯,最近北燕边境那边一直不安分,父皇想安抚一下南楚的关系,以免两面受敌。」李钰点头道。 「在下以为,端王殿下不妨把这个差事接下来。」虞清秋道。 「本王去一趟南楚容易,不过有必要吗?」李钧奇道。 「陛下这个时候派出使节不正常。」虞清秋沉声道,「别忘了,京畿大营统领祁展天刚刚因贪墨军饷被革职下狱,陛下就突然毫无徵兆地决定一场意义不大的联姻,定然是有问题的。」 「云州?」李钰若有所思。 第五十章 陷害 忙了一天,送走了所有的宾客,秦建云立即收了笑容,一声冷哼,转身去了另一个妾室曹氏的院子里。 曹氏年过三旬,无儿无女,平日也不怎么受宠,除了伺候张氏,就整日呆在自己院子里,在侯府就像个隐形人似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二小姐大喜的日子,侯爷竟然抹了夫人的脸面来自己这边,受宠若惊之余,更加不安了。 「别多想,没你的事。」秦建云没好气道。 「是,妾身吩咐厨房送些醒酒的汤水来。」曹氏虽然胆小谨慎却不笨,见状便知大小姐的事情,夫人怕是惹怒了侯爷,顿时不敢再提,只温言软语地让人歇下了。 张氏听说秦建云竟然直接去了曹氏房里,气得砸了一套茶具,坐着想了半天没消气,又起身去了幽兰阁。 一看到母亲,秦珍也忍不住抹泪:「娘,太子殿下是不是对女儿不满意?」 「怎么会?」张氏将她搂在怀里,强笑着安慰道,「你和端王殿下的亲事还是太子殿下牵的线,他怎么会不满意你?」 「可大姐姐那里……」秦珍想起除夕夜那支硬生生压了自己一头的九尾凤钗就心里滴血。 「秦绾。」张氏咬牙切齿地念了一阵,又道,「珍儿放心,娘绝不会让那个小贱人挡了你的路!」 「娘不要轻举妄动。」秦珍赶紧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现在陛下和宁王殿下都关注着她,要是现在她出什么事……」 「要是那小贱人自己作死,谁也怪不得咱们。」张氏道。 「娘打算怎么做?」秦珍问道。 「既然疯女的名声还不够,那娘就再给她加一把火!」张氏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秦珍下意识地心中一颤,没有说话。 「过几日就是花朝节,周贵妃会在后宫举办花会,邀请名门世家的小姐参加。」张氏道。 「贵妃娘娘的宫宴,我们插不上手吧?」秦珍疑惑道。 「珍儿你想想,要是太子殿下真看上秦绾,最不高兴的是谁?」张氏低声道。 「江涟漪?」秦珍脱口而出。 「江家,也不是没有宫里的靠山。」张氏笑道,「淑妃娘娘可是江小姐的亲姨母!」 「女儿知道怎么做了。」秦珍用力点点头。 不说秦绾,江涟漪却十足是个草包,若不是她是江辙唯一的女儿,太子瞎了眼才会看上她,要挑动江涟漪,实在太简单不过。 要说江丞相虽是出身寒门,状元及第后被六大世家之一的尹家看中招为女婿,这才平步青云,但人家的才学可是连文坛泰斗唐正都赞赏不已的,怎么就教出这么个草包女儿呢? 碧澜轩。 秦绾整理好收到的礼物,顺手吩咐将萧无痕送的画挂到碧澜轩的小书房去。 还有宫里的赏赐,和上回皇帝赏的东西放在一起,除了黄金全部换成金票,其他东西都锁进了箱子里。陛下所赐,又不能送人,那些珍珠宝石她也没空去镶首饰,还有几套首饰,实在太过富丽堂皇,也不是平时能戴出门的。 不过,想起花朝节的宫宴,她还是留了一套整块青玉切割的首饰,分为一对耳坠、一对玉镯、一个璎珞项圈,一个莲花发扣,六支成对的莲花髮簪,然后让蝶衣去配合适的衣裳。 走出房门,可以看见不远处一片灯火辉煌,看来今夜侯府里睡不着的人会很多。 「小姐。」朔夜从院门外走过来。 「怎么?」秦绾问了一句。 「没什么,例行巡视。」朔夜摇摇头。 「我不是宁王,没那么多刺客会想要我的命。」秦绾不禁莞尔一笑。 「职责所在。」朔夜道。 「随你吧。」秦绾无所谓,反正朔夜也只是暂借给她一年而已。 一阵夜风吹来,带着丝丝的凉意,不过这两人都是习武之人,也不把这点寒冷放在心上。 「那是什么?」秦绾忽然道。 朔夜一抬头,只见一点星光隐隐约约向他们这边降落下来,又隔了一会儿,才看出不是星光,而是火光。 是一盏在空中随风飘荡的灯。 「孔明灯?」朔夜惊讶道,「这时节怎么会有人放灯?」 却见那灯似乎是认准了安国侯府,晃悠悠地飘到附近上空,大约是燃料用尽,火光闪了闪,一下子熄灭了。 朔夜一纵身,在院墙上一点,整个人无声地扑出去,将本应落在隔壁院子的灯抄在手里,又借着树枝落脚换气,重新落回院子里。 「该不会有什么飞灯传信吧?」秦绾笑道。 朔夜检查了一下手里的灯,脸色瞬间阴沉了。 「还真有?」秦绾惊讶起来。 「小姐。」朔夜迟疑了一下,把灯递了过去。 秦绾本来是随口开个玩笑,却没想到歪打正着,好奇地接过灯,一看之下,也不禁皱了皱眉。 因为火光熄灭得早,纸灯倒是没烧着,保存完好,却见灯壁上用小楷写着几行字,风流婉转,赫然是一首情诗,而上面居然还写着「绾儿」字样。可以想像,这种灯要是落在别人手里,那就是说不清楚的风流艷事。 秦绾抬了抬头,果然又看见几处在空中飘荡的灯火。 不等她吩咐,朔夜从地上捡了几块小石子弹了出去,几盏孔明灯不等落下,直接燃烧起来。 屋里的蝶衣也发现了外面的动静,出来帮忙。 很快的,十几盏孔明灯尽数被打落。 「谁干的?」朔隐忍着怒气道。 「还能是谁,左右不过那几个。」秦绾笑笑道,「不过这次总算聪明了点。」 「小姐还笑得出来?」朔夜皱眉道,「若是他们在全城到处放这样的灯,我们可灭不干净。」 「放心,要是给我的灯飘到京城另一端去,那也太假了。」秦绾淡淡一笑道,「他们是想计算风向,把灯落在安国侯府附近,这样无论是谁捡到了都合情合理。」 「那我们怎么办?」朔夜感到有些棘手。这次发现得早算是运气好,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而这种事根本防不胜防。 这种事,后宅女子是办不到的,恐怕是秦桦的手笔。大概是想给姐姐和妹妹出口恶气?用的方法倒是难得聪明了一回。 至少朔夜觉得,这种事,明明心里清楚,却很难破解。 这个世道,原本就对女子更苛刻些。 第五十一章 反击 「防不住,就从源头断绝。」秦绾转头道,「朔夜你看着有没有灯再落下来,蝶衣,去做一盏灯,写首艷诗上去,别忘了秦珍的名字,也不用放飞,直接扔到秦桦房里去,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朔夜无语。真是粗暴的办法,但不得不说,这很有效。除非秦珍愿意两败俱伤——也不对,比起名声本来就差的秦绾,刚刚和端王定亲的秦珍更看重自己的名声,就算两败俱伤也是秦珍吃亏,搞不好皇家觉得丢脸都能上门退亲。 「……」蝶衣也没动。 「怎么?」秦绾纳闷道。 蝶衣抽了抽嘴角,拿纸写道:「我不会写艷诗。」 「那就写小曲,比如十八摸什么的。」秦绾随口道。 「噗——」朔夜直接喷了。秦大小姐说起最低级的一文钱一晚的窑子里才会唱的艷曲竟然脸都不红一下也太强大了。 「记不全。」蝶衣郁闷地写道。 她又没去逛过窑子,怎么会唱十八摸,顶多是打听消息路过墙外的时候听过个一鳞半爪的。毕竟那种地方出没的都是做苦力活的和游手好闲的底层人,各种消息流传很快。 「记得几句写几句呗,随便。」秦绾挥挥手。 蝶衣这才下去办事了。 「怪不得人们说,最毒妇人心。」朔夜嘆道。 真要传扬出去了,秦大小姐被一个风流才子爱慕赠与情诗和秦二小姐被一个下九流低贱之人爱慕赠与淫词艷曲,还真不知是谁更倒霉一点。 两败俱伤?秦绾冷笑,就算是最坏的状况,她也会保证,对方绝对比自己更惨!何况,以秦桦秦珍的魄力,根本就没胆跟自己赌。 拥有的太多,要保护的弱点就太多,不像秦绾,原本就已经跌到了泥里,反正已经没有更惨。 只要秦桦收到她的「礼物」,毁灭这些孔明灯就变成对方要头疼的问题了。要知道,万一流传出去了,秦绾可不会管这是故意还是失误的。 「听说年初的时候秦侯爷已经上了摺子,为秦桦请封世子之位。」朔夜道。 「他是唯一的嫡子。」秦绾道。 「小姐不想阻止?」朔夜问道。 「我也是在东华嫡庶制度上受益的人,如何去反对。」秦绾摇头道,「除非是父亲在秦桦被封为世子之前就不在了,我才能做主将秦枫记入母亲名下——不过那样我的名声也好不了,那我费这个心干嘛。」 「秦桦有世子之位的话,对你不利吧?」朔夜道。 要知道,被封为世子,就不是平民了,就像朔夜能揍安国侯的儿子,却不能揍安国侯世子。 「世子,又不是侯爷,我还是郡主呢,又不低于他。」秦绾不以为然道。 「但总有一天世子会变成侯爷。」朔夜道。 而那个时候的秦绾,应该是有儿有女,需要娘家支持的,而秦桦,不给她拖后腿就不错了。 「……」秦绾看着他,默默无语。 「小姐?」朔夜直觉她后面的不会是好话。 「在那之前,干掉他就好了。」果然,只听秦绾很平淡地说了一句。 朔夜只觉得牙疼。那是干掉一个世子,本质上和某个皇子要干掉太子夺取皇位是一样的好吗?能不说得这般理所当然吗? 说话间,蝶衣已经回来了。 朔夜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夜空,出去熘达了一圈,回来点点头:「秦桦急匆匆出门去了。」 秦绾掂了掂手里的灯,又道:「能把东西送到宫里去吗?」 「小姐想做什么?」朔夜警觉道。 「放心,不是什么为难的事。」秦绾轻笑道,「我虽然不能阻止秦桦封世子,但既然他自己作死,那往后拖延一阵还是可以的。」 朔夜立即明白过来,这东西只消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要皇帝知道,怎么也会把秦建云的摺子冷上一阵子才批覆。 「所以,行不行?」秦绾问道。 「小姐可以拜託王爷。」朔夜道。 「他会帮我干这个?」秦绾奇道。 「大概。」朔夜想了想才回答。 王爷对小姐很不同,应该……会的吧? 「哦。」秦绾应了一声,若有所思。 「初九就是春闱第一场,按照惯例,明天王爷会去巡视贡院。」朔夜道。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秦绾忽然道。 「什么?」朔夜一愣。 「像拉皮条的!」秦绾甩下一句话,也不管朔夜被雷了个外焦里嫩,带着蝶衣就回了房间,「呯」的一声摔上了门。 「小姐,明天出不出门?」蝶衣眼神亮闪闪的,迫不及待地递过来一张纸。 「去,为什么不去?」秦绾没好气道。 早知道大年初一那天就该翻翻黄历,看那天适不适合破土迁坟,肯定是个大凶,要不然怎么会碰上那个瘟神? 好吧,秦绾其实也承认,李暄带来的麻烦虽然不少,但带给她的帮助也很大,甚至远远超过她当初决定救人的预期。 但是,她还是很不安,就像一开始她选择夫君就将宁王排斥在外时考虑的,李暄这个人太难掌控,一直都看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勐然间,心脏一阵发麻,让她猝不及防之下,不由得闷哼一声,弯下了腰,一手趴在桌面上。 蝶衣一惊,赶紧扶住她下滑的身体。 「药……」秦绾一头冷汗,指着梳妆檯。 蝶衣一怔,随即恍然,赶紧打开抽屉,从隔板的暗层下取出一个扁扁的小盒子,拿出一颗漆黑的药丸送到秦绾嘴边。 秦绾也不用水,一口吞下,好一会儿,脸色才渐渐恢復了平静。 蝶衣收好药盒的手微微有些发颤,这是她亲手从孟寒手中接过来的药,据说用了十几种毒虫的毒液混合而成,剧毒无比。虽然小姐说毒药对她的身体和练功都有利,但这般剧毒的药当糖豆吃,轮迴蛊……南疆秘术果然让人看着就头皮发麻,怪不得当年东华皇帝不惜联合南楚也要将南疆族民全部灭绝呢。 「没关系。」秦绾安抚道,「孟寒说的不错,轮迴蛊既然是活的,饿了要吃饭,没有吃就闹腾,不是常理吗?」 蝶衣嘆了口气,把抽屉放回原位。即便如此,小姐吃毒药吃得那么勤,怎能让人不担心? 「其实问题是……」秦绾也嘆气,半晌才道,「孟寒毕竟擅长活毒,配毒药的手法太差,这么多种毒药混在一起,药性却没有增加多少,简直浪费得让人髮指。」 蝶衣无言,这还不够毒?她做过实验,把药丸稍稍在一碗水里一碰,然后一条狗才舔了一口水面就立刻七窍流血死亡了。 「所以,想要延长服药的间隔,就得增加药效。」秦绾没管蝶衣,只喃喃自语道,「以前从来没这么想念过苏青崖,也不知道现在他在哪儿——估计不在东华,不然怎么也该收到我的死讯了。」 「苏大夫是天下第一神医,您不能每次都让他帮你配毒药!」蝶衣终于没忍住递了张纸过去。 「你家小姐现在需要毒药救命。」秦绾白了她一眼。 第五十二章 愿者上钩 第二天,不但是秦建云扳着一张脸,张氏、秦桦、秦珍,就没一个有笑脸的。 昨晚安国侯府上空飘荡无数孔明灯的事果然像是没发生过似的,谁都没提起。 不过秦绾在出门时遇上了等候在门口的秦桦。 「有事?」秦绾一挑眉。 「你别太得意了!」秦桦咬牙切齿道。 「我没有得意,还是说……你做了什么让我得意的事?」秦绾淡然道。 「你!」秦桦想发作,但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秦绾微微皱了皱眉,以秦桦的年纪,有这样的养气功夫也算不错了,就是手腕还嫩了点,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她的大敌。 「大姐病癒小弟自然欢喜,只是日日外出,传出去也对大姐不好。」秦桦道。 「多谢提醒。」秦绾答应一声,与他擦身而过。 秦桦一拳头打进棉花里,憋得难受,但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真做什么,只能冷哼一声,恨恨地回去了。 「所以说,他究竟是来干嘛的?」秦绾问道。 跟在她身后的朔夜和蝶衣对望了一眼,同时嘆气。 跟秦绾斗嘴,就算把自己气死了,她也不会有一点儿动容的。 「小姐去贡院吗?」朔夜问道。 「去贡院干什么?我一个女子,太扎眼。」秦绾给他一个白眼,熟门熟路地上了醉白楼她专用的雅间。 上了茶点,打开窗户,她就这么倚靠在窗台上,一边看着楼下的行人。 朔夜立刻反应过来,从考场回王府,这里可不就是必经之路吗?然而,看着秦绾手中转来转去的茶杯,他头上又不禁冒出冷汗来。 大小姐,这次别抛杯子,抛点别的成不成?比如丝巾、香囊…… 「王爷慢走。」柳长丰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出门。 李暄冷淡地点点头,带着两个侍卫回府。 春闱一向是国之大事,每年都会出一两起大大小小的舞弊事件,他也不是主考,只是例行检查而已,原也不担多少责任。 一路漫步,却在经过熟悉的地点时,下意识地停了一下脚步。 「王爷有什么吩咐?」身后的侍卫立即道。 李暄一皱眉,还没来得急说话,就察觉到一缕风声朝着自己的太阳穴飞来,尽管不带杀气,但很明显是挑衅。 「王爷,刺……」侍卫还没喊完就哑然了。 李暄看了看接住的东西,是一块当做茶点的牛肉干,而诡异的是,肉干上竟然繫着一条极细的丝线,像是从衣衫上抽出来的。 刺客当然不会用肉干当暗器——李暄顺着丝线看过去,只见阳光下,长长的线一直延伸到醉白楼的二楼,窗口处,娇美的女子姿态慵懒,见他抬头,还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两个侍卫同时黑线,王爷这是……被一个女子调戏了?还有那女子,怎么那么眼熟呢? 「你们回去吧。」李暄嘆了口气。 「可王爷的安全……」侍卫迟疑道。 「那就在这里等着。」李暄打断他的话,随即一拽丝线,直接用轻功登上醉白楼二楼,堂而皇之地从窗口进入。 「轻功不错。」秦绾鼓掌。 「秦大小姐好兴致,大街上钓鱼。」李暄道。 「这不是……还有一条……愿者上钩的嘛?」秦绾笑眼弯弯。 「呵。」李暄随手将肉干往桌上一丢,坐到她对面,毫不客气。 朔夜和蝶衣还回不过神来,愣愣地看着这位被一块肉干「钓」上来的王爷。 「生气了?」秦绾凑过去。 「本王不该生气?」李暄反而在桌上一撑,整个人都靠近了她,「嗯?」 秦绾对他不同于平常的应对愣了一下,对上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男子的气息一阵阵喷在自己脸上,竟然破天荒的——脸红了。 要知道,当初她可是扒了人家的衣服疗伤也没红一下脸的! 「呵呵。」李暄低笑起来。 「王爷这么欺负我一个小女子好吗?」秦绾慢慢地坐回去,有些遗憾地道。 输了就是输了,她也不会抵赖,反正她对上李暄一向是占上风的时候多,偶尔输一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本王发现了之前一直被你牵着鼻子走的原因。」李暄道。 「哦?」秦绾一下子提起了兴趣。 「你充分利用了作为女子天生的优势,而本王却没有利用你作为女子天生的弱点。」李暄自己倒了一杯茶啜着,很平静地道。 「……」秦绾第一次觉得自己也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朔夜偏过头去,以免自己忍不住会笑出来。真是难得看见秦大小姐这样的表情呢。 「秦小姐,请。」李暄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多谢。」秦绾很快就调整好心情。面对这个男人,真是一分大意都不能有啊。 「不知,秦大小姐是否有意去见外祖一面?」李暄问道。 外祖?秦绾一愣,才想起,她的外祖,清河公主的父亲,不就是南楚的皇帝陛下? 「我去南楚?」她脱口而出。 「嗯。」李暄点点头。 「什么目的?」秦绾有些踌躇。 李暄实在是抛了个太香甜的诱饵给她,如果能名正言顺地离开京城,她就能去收拢各地被李钰打散的势力,显然,出手越早,能收回的就越多。不过,她可不觉得李暄让她去南楚,只是去看看外祖父那么简单。 「我想让你路过云州时,帮我去取一件东西。」李暄道。 「云州……」秦绾皱了皱眉,跟云州能扯上关系的,怕是只有如今已经在大牢里的那一位了,便道,「跟那天晚上的『刺客』有关?」 刺客,当然是莫须有的,即便有,也是祁展天。云州,大概有能定祁展天罪名的铁证,但可以想像,肯定不好拿。 「嗯。」李暄点点头,又补充道,「有危险。」 这话一出,蝶衣狠狠地瞪着他,一脸的不满。 李暄若无其事地继续喝茶,他要的只是秦绾的答案。 「为什么选我?」秦绾问道。 「你最合适。」李暄给的答案也很简单,没有长篇大论的赞美或是各种利弊得失的比较,只有三个字:最合适。 ------题外话------ 掉落的二更福利~ 第五十三章 缺个挡箭牌 秦绾喝完一杯茶,吃了一块玫瑰糕,还是没有出声。 李暄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她的答案。 「使节团,正使是谁?」许久,秦绾终于缓缓地开口。 「陛下尚未决定。」李暄放下了杯子,「不过,因为是去求亲的,大约会派遣一位皇子。」 秦绾想了想,很肯定地道:「端郡王。」 「他也算合适。」李暄道。 「你有把握,他不会碍着我的事?」秦绾问道。 李暄一笑,情知她能问出这句话,便是已经默许了,随即解释道:「我会给你安排一位替身,进入云州境内后,你就称病不出,躲在马车里。端郡王怎么也不好意思拉你出来的,我准备的替身应该可以混过去。」 「混不过去他也不能怎么样。」秦绾表示同意,「但是我毕竟是光明正大去见外祖父的,到了南楚可不能继续称病不出,替身不能替我去见南楚的人。」 「使节团穿过云州需要五六天,本王会想法子让他们在渡江时再耽搁一两天。」李暄沉声道。 「也就是说,我需要快马加鞭,拿到东西后,在五天之内赶到渡口,重新回到使节团内。」秦绾道。 「不错。」李暄道。 「这么麻烦的事,你让一个小女子去做,不觉得太看得起我了?」秦绾面无表情道。 「本王说过,你最合适。」李暄沉声道。 秦绾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道:「我必须要去吗?」 李暄一愣,看着她没说话。 「我明白了。」秦绾深深吸了口气。 「你误会了。」李暄摇头道,「本王并没有逼你的意思,选择你,一来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你最合适。二来……」 停顿了一下,他喝完一杯茶,似是在斟酌用词,许久才接下去说道:「二来,本王以为,你是喜欢……或者说是习惯这种生活的。」 「王爷怎么会这么认为?」秦绾奇道。 「……直觉。」李暄道。 「……」秦绾轻轻地挠了挠下巴,有些苦恼。 很危险的提议,可是……还是很想接受啊,怎么办? 「你可以考虑几天。」李暄提议道。 「我还有三个问题,回答我,答案让我满意的话,我就去。」秦绾道。 「问。」李暄吐出一个字。 「第一,我失败了怎么办。」秦绾伸出一根手指。 「无痕会去云州,他是我遇见你之前的第一选择。」李暄道。 「第二,我可以干掉李钧吗?」秦绾伸出第二根手指。 「……」李暄汗颜,隔了一下才道,「可以。」 「真的?」秦绾斜眼看他,明显不信。 「只要你能不被人发现是你干掉他的。」李暄道。 「好吧,这有点困难,不过我可以试试。」秦绾点点头。 「你和端王有仇?」李暄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没有。我只是觉得让秦珍当个望门寡好像挺有趣的。」秦绾随口答了一句,随即正了正脸色,伸出第三根手指,「最后一个,我有什么好处?」 李暄一声轻笑,忽略掉她前面那句话,情知这最后一个问题才是最重要的,这个女子绝不会做对她没有利益的事。 「你想要什么?」李暄直接问道。 「王爷真是个谈价的高手呢。」秦绾嘆了口气道,「我想要的,别的王爷也给不了,不过我正缺个挡箭牌,王爷可愿借我使使?」 「挡箭牌?」李暄不明白地看着她。 「就是……我闯祸的时候能帮我背黑锅,我威胁人的时候能借我扯大旗,我有麻烦的时候能给我当靠山。」秦绾一脸诚恳地解释,想了想,再三确认没有遗漏,这才点点头:「大概就是这样的。」 「你倒是会狮子大开口。」李暄被气笑了。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啊。」秦绾笑得开心,「而且,我觉得,这不叫狮子大开口,应该是互利互惠吧?」 朔夜和蝶衣都睁大了眼睛,这叫互利互惠?请问「互」在哪里? 「好。」出人意料的是,李暄竟然答应了,而且没怎么犹豫。 「那准备好后通知我。」秦绾道。 「殿试结束后,陛下就会决定人选了。」李暄道。 「另外我有件事想问。」秦绾道。 「嗯?」李暄只发出一个音。 「太子殿下……哪里得罪王爷了吗?」秦绾好奇地看着他。 「为什么这么问?」李暄怔了怔,他好像……从来没有跟太子过不去吧? 「因为觉得王爷似乎对太子没有好感。」秦绾道。 「你想多了。」李暄淡淡地顶了回去。 「好吧,就算我想多了。」秦绾不在意地笑笑,起身道,「对了,还有一件小事,就麻烦王爷了。」 蝶衣在她的示意下取出昨夜的纸灯放在桌上。 「本王会转交皇后。」李暄瞟了一眼便道。 要说有谁对太子最不满意,无疑是皇后了。虽说皇后无嫡子,继承人只能从庶子中选择一个,但很显然皇后不会喜欢一个有着显贵生母的皇子成为太子。 安国侯府最近正在靠向太子,也是时候给个警告了。 「小女告退。」秦绾满意地走人,不过出门前还敲了敲墙,又回头一笑。 李暄也不管她,径直坐在那里继续喝茶。 好一会儿,雅间的门才重新打开,萧无痕做贼似的闪身进来,一脸郁闷:「她怎么知道我在隔壁?」 「这是她的酒楼。」李暄答道。 「算了算了。」萧无痕挥挥手,翻过一个没用过的空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这才说道,「她还真答应了?」 「你不是都听见了。」李暄白了他一眼,似乎怪他明知故问。 「不过,这位秦大小姐不简单啊,她真是武宗,不是智宗的?」萧无痕惊奇道。 李暄转着杯子把玩,没有答话。 「喂,跟你说话呢,她可是连你现在的处境都看出来了。」萧无痕提醒道。 「放心,陛下的身体一日不出状况,就一日不会起动本王的心思。」李暄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确定?」萧无痕却很表示怀疑,「我们这位皇帝陛下年轻时才叫一个杀伐果决,不然也不会引来那么多狗急跳墙的刺客,你还真信你和他十几年培养出的感情?要知道,他可是连亲生儿子都说圈禁就圈禁了。」 「本王可不是他儿子。」李暄道。 「是是是,您是皇叔。」萧无痕无奈道,「有区别吗?」 「区别就是,我只能起兵谋反,否则与皇位无缘。」李暄淡然道,「只要我不碰兵权,陛下就不会忌惮我。除非……陛下自知大限已到,准备替太子铺路了。」 「你不要吓我,这种话也敢说。」萧无痕苦笑道。 「上了我的船还想下去?」李暄斜睨了他一眼,又神色一正,「陛下那边,你自己也注意点。」 「知道了,我是陛下的人,可不是宁王府的人。」萧无痕漫不经心地挥挥手。 第五十四章 有病,得治! 「小姐真打算去南楚?」走了好远,朔夜还是忍不住问道。 「南楚有什么不好吗?」秦绾轻笑道,「听说当年外祖父最宠爱我的母亲,连我都有郡主封号,而且我的名字『绾』并没有从秦家女子玉字排行,反而是跟的南楚皇族。想必……外祖父对我也该有几分爱屋及乌?」 「小姐明知属下问的不是这个。」朔夜有些无奈地道。 「你家王爷本来也没给我拒绝的机会。」秦绾一耸肩。 「王爷确实很欣赏小姐。」朔夜道。 「你以前说过了。」秦绾嘆了口气。 欣赏……若她是个男子,宁王一句欣赏足以让她平步青云,可她只是个小女子,欣赏却是最无用处的东西。 「哟,这不是秦大小姐吗?」勐然间,路边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秦绾仿佛充耳未闻,径直走了过去。 「站住!」那人显然是面子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地追上来。 秦绾皱着眉,看着眼前拦住去路的男子。 「秦大小姐好大的架子。」萧慕白一脸阴毒地盯着她。上回被整得狼狈不堪回家,只有母亲哭了一场,父亲却在听完事情经过后就沉默了,让他大为不忿。以前得罪不起宁王,但一个宁王都不要了的侍卫,萧家还得罪不起吗? 「请问,你是谁?」秦绾漠然道。 「……」萧慕白的脸憋得通红,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好一会儿才吼道,「萧慕白,上次在醉白楼被你打的人你都不记得了?本公子早说过绝不会放过你的!」 「好像有这么回事。」秦绾想了想才点头,但又很疑惑地问道,「不过我就奇怪了,被人揍了一顿很光荣吗?非得吼得满街人知道才罢休。」 萧慕白一愣,这才注意到不止旁观的人指指点点,就连刚刚和自己一起喝酒的那些纨绔子弟都在窃窃私议,偷笑不已,不由得脸色从红转青,又从青变白,煞是精彩。 「算了,本小姐不跟残疾人计较,走吧。」秦绾绕过他就想继续往前走。 「本公子哪里像残疾人了!」萧慕白一把就去抓她的手腕。 「二公子自重。」朔夜用剑柄轻轻一拦,将他撞开几步。 「你敢打本公子!」萧慕白捂着发红的手怒道。 「……」朔夜无语,敢不敢……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揍你了。 「萧二公子,别闹了,赶紧回去吃药吧。」秦绾边走边说道,「脑残是病,得治!」 众人一怔,随即恍然这是在回復那句「本公子哪里像残疾人」,不由得哄堂大笑。 「六大世家也没落了。」秦绾嘆了口气。 「有这样的子弟,还是继承人……」朔夜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路中间风中凌乱的萧慕白。 蝶衣边走边写字递过去:「阴盛阳衰。」 「不错,六大世家现在也就靠几个女子撑着了。」秦绾贊同道,「周家有周贵妃和兵部尚书夫人,尹家有尹淑妃和丞相夫人,叶家有两位王妃,嫡幼女即将成为信郡王世子妃,梅家嫡长女是当今唯一的嫡出子女舞阳公主伴读,青梅竹马的情分,言家就不说了,本来是二皇子妃,很有可能问鼎后座,尽管现在没落了。剩下一个萧家,呵呵……」 朔夜见她对萧家连评价都省略了,也不禁有些唏嘘。 要说三十年前,萧家还是六大世家之首,只是被萧无痕母子的事打击太大,原本惊才绝艷的萧氏家主几乎一蹶不振,导致如今萧家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偏生下一代的继承人又是这般模样,更见前途堪忧。 当今皇帝并不喜欢太过庞大的世家,继位以来多有打压,就看六大世家的直系子弟至今没有一个官居一品就知道了。何况这些世家子弟确实有出息的少,反倒是几个女子,真真要让这些男儿羞愧死。 要说六大世家的下一代,最出息的那个无疑是萧无痕,只可惜,明明是萧家腾飞的希望,却硬生生被一个出身卡死了。不过,要不是萧无痕有那样的身世,只怕皇帝就不是重用,而是打压了。 「秦绾!你给我站住!」 「真是不死心。」秦绾无奈,其实她和萧慕白真没仇啊,上回明明也是朔夜公报私仇,和她有什么相干。 「小姐,您先避一避?」朔夜问道。 「不用,快点打发了,一起走。」秦绾道。 「是。」朔夜点点头,一转身,拦住了萧慕白,低声道,「二公子,小姐说了,有病得治,讳医忌疾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呸!你才有病!」萧慕白闻言,直接呸了一口。 朔夜要闪很容易,但他却一抬手,用剑鞘挡住了飞来的唾液。 「滚开!」萧慕白伸手就要推开他。 朔夜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一把揪住他往地上一摔,随后一脚踏上去。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头断裂声。 「啊~」萧慕白髮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抱着右腿在地上滚来滚去,眼泪鼻涕一起流。 「你、你……」和萧慕白一起的那些纨绔子弟本来还在看热闹,但见到这一幕也不禁吓呆了。 他们本来想着了不起朔夜再揍萧慕白一顿,反正萧家也怪不到他们头上来,可怎么也没想到,朔夜竟然敢下这么重的手,看萧慕白那条右腿的变形程度,那可不仅仅是断了这么简单,能不能接上都是问题。 这是……直接把萧家继承人给打残废了啊! 好嘛,秦大小姐说你残废,你说你不脑残,那就……腿残吧…… 可是,萧家再没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是他们这些小家族的子弟惹得起的,要是萧家不敢惹宁王府和安国侯府,岂不是要拿他们今天跟萧慕白一起的人出气?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抬回去。」朔夜道。 「你!就算二公子言行有所不妥,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啊!这京城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一个青年终于大着胆子吼了一句。 萧家如果要问责,可一查之下,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岂不是更让人生气? 「萧慕白侮辱御赐宝剑,最重可以判死刑——还是说,想到刑部大堂上去讲王法?」朔夜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拿出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地擦去萧慕白吐在剑鞘上的唾液。 于是众人才发现,他手上拿的,竟然是梅花节作为奖品的青冥剑,还真是……御赐! 众目睽睽之下,在御赐之物上吐口水,这还真是打了也白打! 「……」只要有眼睛就看得出来朔夜就是故意的,但那又怎么样? 「送回萧家去吧。」朔夜冷然道,「有病,得治!」 ------题外话------ 今晚继续掉落福利哟~ 第五十五章 打了也白打 安国侯府大小姐废掉了萧家继承人一条腿,这么大的事,秦绾还没回家,几乎所有的府邸都得了消息。 「老爷,你看这也太不像话了。」张氏带着秦桦气沖沖地就跑去书房告状,「萧家是几百年传世的家族,萧慕白可是萧家继承人,绾儿这么一来,还不把萧家得罪死了?」 秦建云揉了揉太阳穴,很是头痛。 他当然比张氏听到的消息更准确详尽些。 萧慕白侮辱御赐之物,往大了说就是藐视皇帝,打断一条腿还是轻的,让他怎么办?何况动手的朔夜是皇帝赐的侍卫,也不归安国侯府管。 「老爷,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绾儿天天在外面闲逛。」张氏正色道,「哪家的千金像她这般整日往府外跑的?」 「等绾儿回来,让她来见我。」秦建云道。 「是。」张氏答应。 「还有桦儿。」秦建云又道,「虽说因为春闱,这些日子国子监停课,但也不能放松了,就跟宋家那孩子一起读书。」 「是,父亲,孩儿每日的功课并不曾落下。」秦桦恭敬地道。 「那就好。」秦建云满意地点点头,「还有珍儿的事,倒是不用很急,婚期大概要在九月。」 「这么晚?」张氏惊讶道。 这不是还有几乎一整年吗?按理来说,二月下聘,婚期基本会在五月左右的。 「陛下稍稍跟本候透了个底。」秦建云道,「端王有趟差事,估计要出去三个月,七八月不适合办婚礼,只能推到九月了。」 「这……端王殿下都要成亲的人了,就不能派别人去吗?」张氏不满道。 「妇道人家懂什么!」秦建云瞪了她一眼,但还是解释道,「殿下这趟差事若是办得好,说不定回来的时候就不是端郡王,而是端亲王了,到时候珍儿脸上不光彩?」 「还是老爷说的是。」听到这个,张氏也心平了。 横竖珍儿才十六,晚几个月过门也没什么,但郡王妃和亲王妃可是大不一样的。 当今皇帝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几个兄弟还都是郡王,皇子中自从二皇子恭亲王李铭被圈禁,三皇子英亲王李钰被封为太子,也只剩下了几个郡王,还有年幼的十皇子和十一皇子,连个王爵都没有呢。整个东华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宁亲王了。 「让宋家的孩子好好备考。」秦建云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 毕竟是夫人娘家人,也是自己人,要是有点能耐,也不是不能拉一把,将来也会是秦家在朝堂上的助力。 「老爷放心,雅儿读书很好,定能取中的。」张氏说着,停顿了一下,又道,「倒是敏儿那丫头,老爷,花朝节的宫宴,妾身想让绾儿带她一起去见见世面。」 「她去干什么?」秦建云一听就皱起了眉。 要说宋雅他还比较关心,宋敏一个小姑娘就完全被他忽略了,何况宫宴里周贵妃邀请的都是名门世家或是二品以上官员家的嫡女,宋敏的身份未免太低了一些。 「妾身表嫂带着两个孩子先行上京,一是雅儿要考试,二也是想给敏儿找个好姻缘……」张氏道。 张家也算是清流,所以秦建云这些年从武转文受到的阻力并不大,但清流的坏处就是,张家除了她身为礼部尚书的父亲之外,就没几个能用的人了,两个哥哥还在三、四品上徘徊,更别说侄儿了。 可惜张家本家没有女孩儿,要不然联姻也算一种手段。 宋敏容貌姣好,才情也不差,性子可以磨磨,但出身确实有点低,想让她嫁得高些能做自己的后援,还得好好参详一番。 「这个,你看着办便是。」秦建云挥了挥手。 「是。」得了默许,张氏也满意了。 秦建云看着重新关上的书房门,目光又落在桌上写了一半的奏摺上。 贪墨军饷事小,倒卖军械给西秦,问题就大了。祁展天被御林军押送回京,打入天牢后,京畿大营就处于混乱状态中。作为拱卫京城最重要的军队,这个统领之位事关重大,如今各个派系都在角逐这个位置,陛下却一直没有动静。 不是不知道,祁展天处于统领之位多年,他能倒卖军械,营中自然有无数亲信,继任的统领并不好当。但是,再不好当,这依然是一块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许久,门外才重新传来声音:「父亲,您找绾儿?」 「进来。」秦建云放下半天没落下一个字的笔,开口道。 秦绾依旧是外出的衣裳,端着一碗参茶,俏生生地走进来。 「你干的好事。」秦建云一声冷哼。 「父亲放心,陛下定然不会怪罪。」秦绾笑了起来,放下托盘,走到他身后,轻轻地给他捶着肩膀。 「你又知道了。」秦建云依旧板着脸。 「陛下看世家不顺眼,又不是一天两天。」秦绾不以为然道。 「萧家百年传世,要整你一个女子也易如反掌。」秦建云道。 皇帝确实不会怪罪,就算名义上申饬几句,只怕暗地里还会有所嘉奖。但萧家废了个继承人,哪能真的就这样忍气吞声算了,惹不起皇帝,惹安国侯府也够呛,但暗中做点什么对付一个女子还真不是大事。 「父亲放心,女儿要离开京城几个月,萧家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秦绾笑道。 「什么?」秦建云一瞪眼,声音一下子提高了,「离开京城?还几个月!你要去哪里!」 「南楚。」秦绾两个字就把他的火气憋了回去。 秦建云一皱眉,立即就想起了皇帝的暗示。 陛下要安抚南楚,和南楚交好,最好让他们再嫁一位公主过来,哪怕联姻不可靠,但婚礼刚办完就打仗,两国也丢不起这个脸,总能安稳个几年。有这几年时光,就可以抽身专心对付北燕那边。 那么……陛下是让绾儿以清河公主之女,南楚皇帝外孙女的身份随同使节一起前往南楚,好打感情牌? 秦建云想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当年他是见过南楚皇帝的,清河是南楚帝最宠爱的女儿,要是那位皇帝见到宝贝外孙女都十九了还没出阁,再派人来查查这十几年绾儿的生活……陛下您确定这张是感情牌,不是导火线? 第五十六章 意外之财 接下去的几天很平静。 皇帝倒是传了道旨意出来,大意是萧家嫡次子萧慕白藐视皇恩,本应重罚,但看在他已经很惨的份上,就不予追究了。朔夜未经刑部擅自处置,罚俸半年。另赏秦家大小姐宫缎四匹压惊。 罚俸……这年头有谁是靠俸禄过活的?这种处罚相当于没罚,还有压惊,秦大小姐哪里受惊了?那天和萧慕白一起的纨绔子弟都比秦大小姐受的惊吓多好吗?至于萧二公子,那真是白被打了,还得谢谢皇帝陛下宽宏大量。 圣旨如此,萧家就算气得吐血,也不好明着追究什么,只好先咽下这个哑巴亏。此外,萧慕白腿伤极重,太医院会诊都没法子,正忙着招揽天下名医,暂时也没空闲找秦绾的麻烦。 「萧慕白的腿医得好吗?」秦绾好奇地问自家侍卫。 「属下虽只是踩了一脚,用的却是暗劲,直接把他的膝盖骨碎成粉末了。」朔夜答道。 秦绾也不得不感嘆一句够狠。 如果只是骨折,哪怕接骨不好,但痊癒后一瘸一拐地总能动弹,可最重要的膝盖骨直接变成粉末了,那再厉害的大夫都没法将之接起来,萧慕白那条腿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地废了。 「萧家现在什么动静?」秦绾道。 「听说派了很多人去找神医苏青崖。」朔夜道。 「苏青崖是神医不是神仙。」秦绾无语,朔夜那种搞法,苏青崖就是天下第一神医,也没法让他重新长块骨头出来。更别提缺失的是关节处的膝盖骨,本来就比一般的骨头更复杂。 「不试一试,总是不肯绝望的。」朔夜无所谓道。 「拖得时间越长,苦头吃得越多,搞不好最后整条腿都得截掉。」秦绾道。 「自找的。」朔夜嫌弃地道。 「说起来,最近那几个很安静啊。」秦绾若有所思。 朔夜直想翻白眼,明知玩不过你还玩,人家也没傻到这种地步好吗?而最重要的是,秦绾可以什么都不怕,但秦珍不可以,她怕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就在这时,侍女来报,夫人有请大小姐。 「该不会刚说起他们,就又来了吧?」秦绾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也没管朔夜,只带了蝶衣去张氏的院子。 「绾儿来了。」张氏看见她,笑得极为勉强,几乎都挂不住了。 「妹妹不在?」秦绾左右看看,发现张氏只找了自己一人,不由得有些奇怪。 「只是找你有些事。」张氏一边说,手里拿着一本册子,犹豫片刻,还是递了过来,「绾儿看看这个。」 「什么东西?」秦绾很茫然。 看张氏那种不情不愿,一脸肉痛的模样,应该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但不想给可以不给啊,父亲从不管后院的事,自己要计较也没什么好的理由,毕竟她搬进碧澜轩后,一应需要还真没短缺过。 「是这些年来,每年南楚那边送来给你的生辰贺礼。」张氏咬牙道,「以前你身体不好,这些东西都由我替你收着了,现在就都交给你了。」 秦绾一怔,随即恍然。她是南楚的永安郡主,连东华的内务府都会每年给她送贺仪,更别说南楚了。只是,从前这些东西都落到了张氏手里,恐怕早就被她当成自己的私产了吧,怎么现在会好心拿出来还给她? 再仔细一想,她就明白过来。估计是秦建云知道她要去南楚见外祖父,亲自命令张氏把这些东西找出来的。不过就看这明显是新近誊写的册子就知道,东西肯定是不全了的。毕竟十几年过去,张氏拿了她的东西也不可能一分钱不花全攒着。 「东西一会儿会送到碧澜轩去,绾儿自己清点吧。」张氏被迫拿出一大笔财富,郁闷得想要吐血,更不想在秦绾面前维持慈祥继母的面孔,挥挥手就让她下去了。 「多谢母亲。」秦绾原本是没想到这一茬,不过秦建云自己想多了,反倒送了她一笔意外之财,不要的才是傻子。 然而,等她回到碧澜轩,粗粗清点了一下东西,才真正明白张氏的心情。 黄金白银几乎没有,不知道是真的没有,还是直接被张氏吞没了。但那四大箱子的珍珠宝石首饰摆设珍玩,无一不是精品,尽管张氏肯定还有昧下一些,但仅仅是还回来的这些,已经是一笔巨额财富了。 南楚到东华距离遥远,每年给一个郡主送生辰礼也不好大动干戈,所以选择的都是一些小巧容易携带的珍品,但价值却只会比粗苯的大物件更高。要知道郡主本该有自己的封邑,但秦绾这个郡主却没有,再加上清河公主去世后,南楚皇帝怜惜外孙女孤苦无依,愧疚之下,每年给的赏赐就更多了…… 秦绾郁闷难言,要是早知道自己名下还有那么一大笔钱,还想什么嫁妆呢,早早使点手段弄回来,也不会缺钱那么久了。 「小姐,这些要怎么办?」夏莲怯怯地问了一句。实在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珍宝堆在一起的,眼睛都晃花了。 秦绾随意翻了翻,发现竟然还有不少明显是给小女孩儿的玩意,比如金丝镂空的精緻拨浪鼓,尺寸几乎只有正常三分之一的白玉瑶琴,一套沉香木雕刻的各色小动物,还有不少可爱的髮饰首饰,尺寸都很小,显然是当年南楚皇帝特意为外孙女挑选的,尽管隔了十几年,但保存完好,就像是新的一样,只有绢纱部分略显黯淡。 「小姐……」朔夜动了动嘴唇,似是想安慰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我没事。」秦绾笑着摇摇头,吩咐道,「夏莲,把这套娃娃,还有小首饰收拾几样精緻的出来,送去给四小姐,还有那个八宝琉璃香炉送去给桂嬷嬷。」 「是。」夏莲收拾东西的手都有些发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打碎了。 秦绾又转了一圈,取了几件自己用得上的东西,就吩咐蝶衣锁了小库房。 「那位皇帝陛下是个有心人。」朔夜道。 「嗯。」秦绾应了一声,抚上了胸口。 轮迴蛊明明没有发作,但心口却有些闷闷的疼。 明明她没有秦绾的记忆,却不知为什么,能感觉到那种酸酸涨涨的情绪,就像是一直残存在这具身体中的残魂,在接触到这些东西之后,一下子甦醒了过来。 第五十七章 挑衅 张氏病了。 老太君也病了。 秦绾不知道她们究竟病没病,或者干脆就是被她气病的——要说之前她的东西是张氏一个人贪墨的,老太君毫不知情,她可是不信的——反正她也不打算理会,只是每天晨昏定省风雨无阻,其他就管不着了。 尽管,每天她也就是在门口请个安,由丫鬟通报一声,就回来了。 二月初九,宋雅带着包袱走进贡院,开始了为期四天的考试。 秦绾本以为张氏出了那么大一次血,应该能长点记性,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招惹她,可在二月十二一早,张氏躺在病榻上吩咐她带宋敏一起去宫宴的时候,她还是无奈了。 「母亲只让你办点小事都不行吗?」张氏着恼了。 「母亲,私自带人进宫怎么会是小事。」秦绾淡淡地道,「宫里可不是之前凌家小姐办的生辰宴,可以让二妹多带了个人去。宫里进出的每一个人都要有记录的,还是母亲同意宋敏扮作我的丫鬟?」 张氏愣了一下,然而,听了她的话却颇为意动。 「不过,女儿可把话说明白了。」秦绾接着道,「进宫的闺秀只能带一个丫鬟,要是宋敏跟着去,就得干丫鬟的活儿,女儿可不想在宫里还得自己动手被人笑话。」 张氏只想把杯子朝她头上砸过去,你被人笑话得还少?可惜这却是说不出口的,一时间,她只能庆幸没有把宋家母女叫过来,要不然面上更下不来。 秦绾耸耸肩,告辞出来。 回到碧澜轩,蝶衣早已准备好进宫要穿的衣裳给她换上,为了搭配那套御赐的青玉首饰,特地挑选了一件简单大气的素白长锦衣,但细看来,衣襟、袖口、裙摆都用银线刺绣了精美的花纹,阳光下熠熠生辉,腰间一根银色镂空编织的宽腰带束起了盈盈一握的纤腰,长长的银色丝绦几乎垂到裙摆。外面披上一件淡青色的敞口纱衣,边缘处同样用银线锁边,衬着内里的刺绣,举手投足间便似有波光流动。 经过这段时间的保养,原本枯黄无光的秀髮早已恢復光泽,挽了个简单大气的髮髻,不用任何金银珠钗,只用了配套的发扣和六支莲花玉簪。 最后戴上配套的耳坠、项圈、玉镯,阴阳扇依旧收在袖子的暗袋里,倒是孟寒给的墨笛锁了起来,万一被人看见不好解释。 至于陪同入宫的侍女,也没人能跟蝶衣争。春花倒是很想露把脸,可惜秦绾就算带上夏莲也不会带她。 按理来说,安国侯府受邀的三位小姐应该是一起出发的,但被张氏一阻,秦珍和秦珠却是自己走了。 秦绾也不在意,带着蝶衣和朔夜坐了马车,绕了个路,去和唐紫嫣、柳湘君一起入宫。 朔夜虽然不能进后宫,但他可以去侍卫处。 她们到达周贵妃举办宫宴的明光殿时,大部分的闺秀已经到了。 不同于上回凌霜华的私宴,邀请的都是她的朋友或是凌从威官场上有交情的官员之女,能得到周贵妃帖子的,个个都是京城一等一的名门淑女。 秦绾一现身,顿时成为全场的焦点。 实在是……一群十几岁的女孩子都正是爱美的年纪,再加上是进宫赴宴,更是一个个都打扮得争奇斗艳,像秦绾这般素色的,一个都没有。 尤其她左右的唐紫嫣一身桃红,柳湘君一身粉红,就更显得她是这万红丛中一点绿。然而,第一眼的素净后,再细看来,众人才察觉到,秦绾只是颜色素了,但身上每一件衣饰,无一不是精品。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博眼球的方法。」秦珠小声跟姐姐咬耳朵。 秦珍无奈地一笑,大红大紫金碧辉煌容易,但要像秦绾这样,用如此素净的色彩,用来搭配的饰物就难求了。就像秦绾身上的那套玉器就是御赐的珍品,就连她衣服上的那些银线刺绣,也不是普通的绣娘能弄出来的东西,同样是宫里赏的。 那一身打扮,怕是比那些满头珠翠的姑娘都贵重多了。 周贵妃是皇后之下第一人,当然不会一早就来陪着这些小姑娘,只让随身侍女来传话,让各家小姐吃些点心,逛逛御花园,自己找乐子,无需拘束。 秦绾他们来的时候,正好一群姑娘聚在一起,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或在画画,或在写诗。 「秦家大小姐来了。」一个身穿藕粉色长裙的美貌少女直起身,抬着下巴,一脸骄傲地说道,「听说秦小姐棋下的好,琴棋书画,想必书画也不会差,不如也来露一手?」 秦绾无语,谁说棋下得好,书画就不会差了?不过这女子眼中敌意这么重,她认识吗? 「那是襄平长公主之女,怡兰郡主安绯瑶。」唐紫嫣提醒了一句。 「我得罪过她?」秦绾小声道。 唐紫嫣脸色僵了僵,似乎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倒是柳湘君趴在她耳边,低低地笑道:「满京城谁不知道怡兰郡主爱慕宁王殿下,当然看你不顺眼了。」 「……」秦绾无言,怎么也没想到是李暄惹来的烂桃花。可是……长公主之女,这和李暄的辈分不对吧! 「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安绯瑶不悦道。 「说我不会画画不会写诗,请紫嫣帮我代笔一幅。」秦绾很淡定地回答。 「你……」安绯瑶气得说不出话来。 边上的女子都忍不住笑起来,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自称不会请人代笔还这般理直气壮的。 「你……你就不觉得羞耻吗?」安绯瑶怒道。 「你会的我刚好不会,为什么要羞耻?」秦绾奇道,「要是我会的你刚好不会,你是不是也要感到羞耻?」 「你会的,就没有本郡主不会的!」安绯瑶脱口而出。 琴棋书画,诗歌辞赋,一直到女工刺绣,管家理财,她一向都学得很好,自问不管秦绾说出哪一样,她都可以奉陪。就算是下棋她比不过秦绾,至少水平在那里,可不像秦绾那种要找人代笔的一窍不通。 「好吧。」秦绾嘆了口气道,「赛马。」 「什么?」安绯瑶愣住。 「郡主敢不敢找个宽敞的地方,跟我熘达两圈?」秦绾道。 「我……」安绯瑶的脸庞涨得通红。赛马?她一向是坐马车的,别说是赛马了,就连马儿都没有摸过一下好不好? 「不会?那郡主怎么就不觉得羞耻呢?」秦绾疑惑道。 「你!骑马抛头露面这种事岂是大家闺秀该做的!」安绯瑶强辩道。 「不该吗?」秦绾歪歪脑袋,一脸的天真,「可是前些日子宁王殿下还送了我一匹汗血宝马,用来拉马车也太浪费了。」 一击直中红心,安绯瑶顿时空血阵亡。 ------题外话------ 福利掉落~ 第五十八章 山河永靖 「大姐说笑了。」秦珍走过来,挽着她的手笑道,「郡主也是闹着玩呢,不过是游戏之作,又不像梅花节那样要评定名次,大姐就随便写写吧。」 「是啊是啊。」一众闺秀也纷纷打圆场。毕竟是在周贵妃宫里,真要闹得太僵也不好,作诗不容易,但总是大家千金,书画怎么也不会太差劲,写一幅这事也就过了。 「该不会你连字都不会写吧?」江涟漪走过来,一幅盛气凌人的模样。 书画一道,秦绾当然不是完全不会,但她分心太多,在这些消遣上,也真的就是「会」的程度了,要当众表演肯定是贻笑大方,不过……有些东西,也不是不能扬长避短的。 「秦姐姐……」柳湘君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 「拿纸来,这些太小了。」秦绾道。 边上伺候的侍女闻言,赶紧换了大号的纸张。 「太小。」秦绾皱眉,自己过去拿了一卷尚未裁开的宣纸,看看那张桌子,摇了摇头,干脆走到殿内另一边的空旷处。 众人见状,也不禁好奇心起,要知道这整卷的纸展开可足有两米宽,十几米长,想要用来画画,岂不是要画个几天几夜? 「蝶衣。」秦绾喊了一声。 蝶衣默默地走过来。 「啊~」江涟漪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我这侍女虽说毁了容,但大白天的,还不至于吓到人吧?」秦绾转头道。 大家看蝶衣,果然,脸上有道疤,但要说让人吓得惨叫,江涟漪的反应也实在太过激了点。 「秦小姐,这丫鬟是哪里来的?」江涟漪定了定神问道。 「去年买的,怎么,你认识?」秦绾问道。 「怎么会,只是觉得她和我家里一个下人有点像。」江涟漪强笑了一声,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点奇怪。只是……刚刚一眼看去,简直就像是当初欧阳慧身后那个丫头復生了一样,才让她吓得大叫。不过现在仔细看来,确实有点儿相似,但也只是相似而已,五官很多细节都不一样,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也是,那个丫头可是被刺穿了咽喉的,这要是也能活下来,也太不可思议了。 秦绾一笑,她今天带着蝶衣来就是为了这一幕。 江涟漪认识蝶衣,既然迟早会见面,不如主动出击。易容术可不是在脸上贴个面具那么简单的事,修一下眉形,把原本一直留的留海全梳上去,露出额头,再用工具稍稍描一下鼻樑和唇形,就能让人感觉相貌大不一样。何况,从前的蝶衣活泼爱笑,娇俏可爱,和如今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模样,气质上就判若两人了。 「蝶衣。」秦绾手一扬,把纸卷抛了过去。 蝶衣利索地接住,展开,将纸几乎铺满了明光殿的地面。 「这是做什么?」原本在殿外的闺秀也被吸引进来,围成几堆议论不休。 秦绾把桌上的笔收起来,大大小小对整齐了,用绳子扎在一起,不够长,就绑上了一根殿中放着做装饰的长箫。砚台太小,干脆就将墨汁全部倒进一个装水的大碗里。 「她这是要……写字?」终于有人惊讶地说了一句。 「这……不可能……」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写小字的话用不了十几米长的长卷,何况秦绾都把笔扎成一束了,很明显要写大字,可那么长的长卷,一笔根本无法一气呵成,如何写法? 蝶衣面无表情,捧了墨碗站在一边。 「都站远一些。」秦绾挥挥手,随即用那根特制的「笔」沾满了墨汁。 明光殿中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秦绾目光一凝,握着长箫尾端,落下了第一笔。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她脚步移动,明明也没觉得有多快,但笔锋所过之处,总是恰到好处,没有一笔是从中断开的。 蝶衣捧着墨碗紧紧更随她的脚步,似乎总是知道她什么时候需要沾墨,配合得妙到毫巅。 殿中只见青白的影子飞舞,直到停留在长卷尾端,最后一笔收尾,秦绾轻轻一笑,随手把快要散架的「笔」丢给了蝶衣。 众人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聚拢过来,只见长卷上只有四个字,龙飞凤舞的狂草,几乎让人难以辨认。 这是什么? 「呵,大姐以前说,狂草是看不懂的最好,难不成就是这个?」许久,却是秦珠第一个发出讥讽。 虽说秦绾挥毫落笔的动作太过震慑,但书法,总得看写出来的成品。 然而,殿中一片寂静,谁也没有跟着出声。 秦绾一耸肩,转身就走。 「喂!」秦珠喊道。 「啪!啪!啪!」就在这时,通往后殿的入口处竟然响起了掌声。 所有人一回头,这才发现一个穿着龙袍的中年男子笑眯眯地站在那里,可不是皇帝?身侧一边是雍容华贵的周贵妃,另一边竟然是……宁王李暄。 「陛下万岁。」众人赶紧下跪。 「平身。」皇帝点点头,背着双手走到那幅长卷旁,念道,「山、河、永、靖——好字!」 「陛下过奖,小女只是取巧。」秦绾沉稳地回答,不骄不躁,落落大方。 她这话也不是谦虚,要说字,她写得也就一般,但狂草,比起技巧来,更看重风骨和气势,偏偏这两样她完全不缺。再加上她一个小女子,用这样的方法写出这样的字句,还用上了轻功和内力,墨汁力透纸背,字迹宛若夭龙,仿佛要跃纸而出,气势磅礴,足以震撼人心。 「虽有些取巧,却也难得。」皇帝说着,看了身边的李暄一眼。 原本他还想着,这位小皇叔要是真的不想娶秦绾,那趁着贵妃举办的宫宴带他过来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女子也不错。谁料,这个秦绾还真是给了他意外的惊喜,不愧是圣山武宗弟子。 「朕只是送贵妃过来,你们不必拘束。」皇帝又说了一句,回头和周贵妃嘱咐几句,就带着李暄离开了。 倒是李暄走之前,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秦绾一眼。 安绯瑶见状,更加气得咬牙切齿,但碍于周贵妃在场,也不敢发作。 第五十九章 初吻 周贵妃一到场,各家的闺秀立刻一个比一个端庄大方,只想在贵妃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这就是秦家的大小姐吗?过来让本宫瞧瞧。」周贵妃微笑着招了招手。 「贵妃娘娘。」秦绾走上前,行了个宫礼。 曾经,作为欧阳慧,她一直期待见到周贵妃,因为她是李钰的生母,她想得到她的承认。但是那时的她,没有进宫的资格。 周贵妃盛宠多年,相貌自然是极美的,长年的养尊处优,更让她有一种高贵的气质,尤其皇后无子,而她的儿子又成了太子,就更加显示出志得意满。 「果然是个不错的。」周贵妃打量了她一番,笑着点点头,「前些日子太子还说过你棋下得好,有空了来陪本宫下几局。」 「娘娘过奖,只是游戏罢了。」秦绾恭敬地答道。 「不骄不躁,是个沉稳的。」周贵妃又夸赞几句,赏了一支金钗,就让她退下了。 之后是江涟漪和秦珍被招了过去,大家也明白,这是周贵妃要见见两个儿媳妇。 不过,周贵妃也没明显偏颇,同样是说了几句话后看赏,之后又点到一些闺秀的名字。 然而,慢慢的,大家也回过味儿来了。 除了秦绾、江涟漪和秦珍,周贵妃看中的都是家世中等、温柔和婉又没有定亲的女子,像唐紫嫣那样定亲的或者凌霜华那样身份太高的就没份了。 秦绾很无语,太子和端王都还没迎娶正妃呢,贵妃娘娘您就在这儿相看侧妃了,还是当着准儿媳妇的面,这样好吗? 当然,端王只是陪衬,李钰才是主角。 李钰作为英王时,是有过王妃的,只是当时李钰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周贵妃也还在低位嫔妃上打转,他娶的王妃只是个二品京官的女儿,身体也不好,两年就去世了,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之后李钰就遇到了欧阳慧,因为欧阳慧,他一直没有再娶继王妃,直到登上太子之位,除掉欧阳慧,江辙又松了口,才有了重立太子妃的意思。 但不管怎么说,李钰都二十五六的人了,连个继承人都没有,难怪周贵妃着急。 「你一边勾引宁王殿下,一边还要勾引太子吗?」忽然间,耳边传来低低地咒骂。 秦绾一回头,却见安绯瑶一脸怨念地瞪着她。 对于这种小女孩,其实她说不上讨不讨厌的,只是跟身边的唐紫嫣说了一声,带着蝶衣出去逛御花园了。 反正周贵妃忙着给儿子挑小妾,君不见有自知之明的姑娘们都自觉退散了吗? 途中遇到几个明显也看透了今天宫宴目的的姑娘,互相一笑,然后就错开了。 然后,秦绾在太液池边看到背着双手仿佛专程在这里等候她的李暄时,也不禁楞了一下才走上前去:「今天御花园里姑娘可不少,王爷站在这里要是冲撞了,难不成想娶回去做王妃?」 「本王的王妃之位,不是在等你吗?」李暄转过身来。 「……」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明确的说词,秦绾下意识地红了一下脸,随即又不甘示弱道,「王爷这是掌握了针对女子天生弱点的方法吗?」 「只针对你。」李暄一挑眉。 「那真是荣幸。」秦绾也想明白了,之前还能遇到人,但最后这段路如此安静,恐怕李暄不想见到的人根本就走不到这里。 不过,蝶衣还是从原路退了回去,守在了路口处。 「绾儿?」李暄叫了一声。 「王爷可以换个称唿吗?」秦绾一阵恶寒。平时秦建云叫一下就算了,毕竟是这个身体的亲爹,但别人喊,她总会想起当初李钰口口声声的「慧儿」。 「你可有字?」李暄想了想问道。 「……」秦绾沉默,许久才道,「紫曦。」 「秦紫曦,不错的名字。」李暄道。 秦绾苦笑,其实是欧阳紫曦,这是恩师为她取的字,知道的人并不多,反正李钰是不知道的,所以现在继续用……也没什么问题吧。 不过现在想来,李钰对她的感情,从一开始又有几分真?竟然连她是否有字都没有问过。 「那么,长话短说。」李暄沉声道,「陛下已经拟好了旨意,近日就会发布。以端郡王为正使,前往南楚求亲,你随行。正好你的妹妹是未来的端郡王妃,也让人少些闲话。」 「知道了。」秦绾点头道,「那么,王爷可以告诉我,要我去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了吧?」 「是一本帐册。」李暄没有再隐瞒。 「帐册?」秦绾一愣,迟疑道,「该不会……祁展天将倒卖军械兵粮的记录都留下来了?」 「所以你应该知道了,这趟路不好走。」李暄道,「上面牵涉的人很多,不止是祁展天害怕帐册被公之于众。」 秦绾明白,这么大的案子,显然不是祁展天一个武将能独自做下的,朝中定有同谋。 「祁展天什么都不交代,恐怕是打着同谋者会救他的希望。」李暄一声冷笑。 「我要是他的同谋,第一个要他死,只有死人才会永远闭嘴!」秦绾毫不犹豫道。 「人总是不肯轻易绝望的,越是怕死的人越是如此。」李暄淡淡地说道,「不过你一个女子反倒不显眼,谁也不会料到本王敢让一个女子去干如此大事。」 「我该谢谢王爷的信任吗?」秦绾没好气道。 「别忘了我们可是有交换条件的。」李暄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道。 暖暖的热气喷洒在耳垂上,秦绾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低声道,「王爷刚刚不是还说,王妃之位虚位以待?那早点使使该属于我的权利有什么关系。」 李暄一偏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往前一凑,一个浅浅的亲吻落在她的唇角。 「你!」秦绾一惊之下,连轻功都使了出来,几个纵跃往后退去,捂着红透的脸颊,恼羞成怒道,「登徒子!」 「本王只不过提前行使一下对王妃的权利,有何不可?」李暄一挑眉。 「……」秦绾被自己说过的话噎了回来。 从上次醉白楼一别,这个男人就像是突然开了窍一样,掌握了对付自己的方法,让她越来越难占到上风了。 第六十章 请你游过去 蝶衣看着前面走得飞快的小姐,心里一阵疑惑。 还真是很少看见一向从容冷静的小姐如此失态,宁王殿下还真有本事! 「哎呀,秦大小姐,终于找到您了!」突然间,前面的路上冲出来一个宫女,看到她们就焦急地喊道。 「什么事?」秦绾一怔,停下了脚步,但还是下意识地一回头。 当然,李暄早就先一步离开了,哪怕没有离开,她走出了这么远,也不可能再看到。 「大小姐,三小姐有些不舒服,能请您去看看吗?」宫女说道。 「秦珍呢?」秦绾皱眉道。 「二小姐在贵妃娘娘面前,奴婢们不敢打扰。」宫女答道。 「带路。」秦绾还是说道。 「是,大小姐这边请。」宫女一面走在前面引路,一边解释道,「秦三小姐不舒服的时候,旁边刚好是风荷轩,就在那边歇下了,只是三小姐坚持要参加宫宴,也不肯大动干戈宣太医,所以奴婢只好来请大小姐。」 「有劳了。」秦绾淡然道,「你是贵妃娘娘宫里的?」 「不是。」宫女愣了一下才道,「奴婢绿珠,是负责风荷轩一带洒扫的宫人。」 「你口齿伶俐,心思也细,倒是委屈了。」秦绾道。 「小姐过奖了,宫里比奴婢能干的比比皆是,奴婢不算什么。」绿珠说着,已带她停在一座小巧精緻的水阁门口,「大小姐进去吧,三小姐就在里面歇着,奴婢去给三小姐端些热汤来。」 秦绾看着她匆匆离开,眉头皱得更紧了。 虽然说得通,但地方不对劲。风荷轩距离明光殿已经有些距离,几乎在后宫的边缘了,隔着荷心湖就是皇宫前庭,就看着一路走过来,都没有遇上一个进宫的闺秀。秦珠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蝶衣比了个手势,摇摇头。 「我知道有鬼。」秦绾按了一下她的手,缓缓地走了进去。 既来之,则安之,如果有人存心要对付她,避过一次会有第二次,防不胜防,还不如直接解决了。哪怕真有事,正好今天她的挡箭牌不是也在宫里嘛?总比别的时候强些。 「秦小姐来了。」一个少女笑吟吟地掀帘子出来。 「江涟漪?」秦绾心中一沉。 她即便想是安绯瑶想整她,也没想到会是江涟漪,目前她似乎和江涟漪应该无冤无仇才对。 一回头,只见两个五大三粗的僕妇堵住了后路。 秦绾挥手制止蝶衣的动作。好不容易在江涟漪面前洗白了蝶衣的身份,一动手还是很容易穿帮的,而她现在还没做好在宫里杀人灭口的准备。 「秦小姐想必知道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了吧?」江涟漪道。 「抱歉,我不知道。」秦绾淡然道。 「你还装蒜。」江涟漪压低了声音,狠狠地道,「秦绾,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一个疯子,竟然还敢勾引太子殿下?」 「所以?」秦绾也懒得跟吃醋的女人解释是李钰的一厢情愿,反正江涟漪也不会听的,她只是好奇江涟漪把她骗到这里来究竟打算怎么办。要是只打算放点狠话威胁一下,她可是很失望的。 「今天是春闱的最后一天,听说刚刚出了点小问题,陛下正召集了不少人呢。」江涟漪道。 「有关系吗?」秦绾不解。前朝的事,几乎影响不到她们这些未嫁少女的。 「是没什么关系,那你知不知道,其实从荷心湖游过去,就是前庭呢?」江涟漪道。 「你想游过去?」秦绾道。 「不是我,是你!」江涟漪忽然一翻脸,指了指两个僕妇,娇喝道,「把她给我扔下去!」 「把我扔下去,我的丫鬟呢?该不会你想说我们主僕俩一起掉下去了?」秦绾无语。 「你的丫鬟忠心,不会游泳还跳下去救你我怎么知道!」江涟漪冷哼道。 「哦。」秦绾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是打算把她们扔下去还要在湖边看着不让人爬上来的意思吧!不过……江涟漪有这个胆子在宫里杀人? 一直在风荷轩不远处走来走去的映雪绷着一张小脸,一身冷汗。她一个奴婢,主子有命,她只能遵从,但这么大的事……实在让她一个小丫头倍感压力。 「哗啦~」巨大的水声传来。 映雪顿时精神一振,往前跑了几步,果然看见远处湖水中似乎有个人影在拼命挣扎,但还是往下沉去,赶紧就往大路上跑,一边大喊道:「来人啊!秦大小姐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没跑几步,她就撞上了一队巡逻的禁军。 「怎么回事?」领头的年轻将军喝道。 「大小姐……落水了……」映雪跑了一阵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扶着一棵树,指着荷心湖结结巴巴地道。 「我去救人。」那年轻将军丢下一句话就顺着映雪指的方向沖了过去。 应该……顺利吧?映雪有些不安地想着。 明光殿这边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胡闹!」周贵妃闻讯,又惊又怒,「风荷轩已经接近前庭,跑去那里做什么?」 「娘娘恕罪。」秦珍赶紧上前。 「与你无关。」周贵妃对准儿媳总算还给了几分面子,顿了顿,又道,「去看看。」 很快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向风荷轩走去。 没走多远,又有宫女来报,巡逻的禁军刚好路过,队长方少琪亲自跳下去救了人上来。 周围的闺秀们都不禁面面相觑。众目睽睽之下被个男人从湖里湿漉漉地救起来,肌肤相亲,这…… 周贵妃脸色铁青,走得更快了。 「贵妃娘娘,出了什么事了?」另一条岔道上,几个在御花园闲逛的姑娘显然也被动静吸引了过来。 「是出了点事,你们——」周贵妃刚说了一句,却突然愣住了。 「大姐怎么在这里?」秦珍震惊道。 「我不能在这里?」秦绾一脸的茫然。 「你们在哪里遇见的?」周贵妃沉声问道。 「丽景阁前。」一个少女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答,显然不明白怎么回事。 众人闻言,更觉得愕然。 丽景阁和风荷轩可是在两个方向,先不说时间来不来得及,重点是,要从风荷轩到达丽景阁而途中不遇到任何人是不可能的,除非是直接从荷心湖、太液池一路游泳绕到后面去。可看秦绾衣冠整齐,一根头髮丝都没乱,更没有哪里弄湿的样子。 「请问娘娘,小女身上可有什么不对吗?」秦绾好奇地问道。 ------题外话------ 啊哈,今天睡过头了,王子更新了……滴汗。 第六十一章 陷害的连锁 「没有。」周贵妃缓缓地说道。 唐紫嫣悄悄拉了拉秦绾的衣袖,两人一边跟在队伍最后面,一边低声道:「你一直在丽景阁?」 「是啊,出什么事了?」秦绾道,「还有我家那两位,见到我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可不是见了鬼么?」唐紫嫣一声冷笑道,「我刚想回明光殿,就听到宫女大唿小叫说你在风荷轩落水了,贵妃娘娘气得不轻,就带着大家一起过来了。」 「是啊,也不知那倒霉的水鬼究竟是哪一只。」秦绾撇撇嘴。 唐紫嫣握了一下她的手安慰。 既然秦绾好好的在这里,那么那个大喊秦绾落水的宫女一定有问题。而一个宫女要陷害安国侯府的大小姐做什么,显然是另外有人指使的。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到了风荷轩,救了人的方少琪和禁军早就已经迴避,只有几个被喊过来的宫女在内室帮落水的姑娘换衣服。 周贵妃在正堂坐下,环视了一圈。 风荷轩小巧精緻,容不下太多人,在现场又有资格跟着贵妃进来的,除了秦家姐妹,就只有安绯瑶、唐紫嫣和凌霜华三人。 隐约的,可以听到后面传来的一阵哭声。 「就是你说秦大小姐落水的?」周贵妃盯着风荷轩里的宫女道。 映雪在看见秦绾走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吓呆了,一张小脸雪白雪白的。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见秦绾落水,但却很肯定,秦绾进去后,风荷轩里没有出来任何人,那秦绾究竟是怎么离开风荷轩,又跟贵妃娘娘一起来的? 走水路的话,哪怕真能料事如神地多备一套一模一样的衣裳,可头髮一时也干不了啊! 「本宫问你话!」周贵妃一拍桌案。 「娘娘恕罪!」映雪噗通一下跪下了,一边磕头一边道,「奴婢该死,只是远远看到落水的人像是秦大小姐,并没有看清面貌,只是急着喊人来救,于是……」 「没看清楚,你倒是直接就喊秦大小姐的名字?」周贵妃在后宫多年,什么手段没见过?这种狡辩要骗过她,根本不可能。 「奴婢该死!」映雪也无言以对,只能磕头。 「好了,先把那位落水的小姐带出来给本宫瞧瞧!」周贵妃说了一句,又在心里盘算起来。 事情闹得太大,风荷轩本来就接近前庭,今日陛下召集了不少人议事,怕是这会儿消息都传到宫外去了,想要按下不太可能。出了这种事,对于女子来说,只能嫁过去了。不过好在方少琪家世也不算太差,武将世家,年轻有为,又是太子当年习武的伴读,将来前程肯定不差,今日进宫的闺秀出身都不低,不论是哪个,也算成就一段姻缘了。至于流言,反正不是私通,英雄救美什么的,名声也不会很差。 很快的,两个宫女扶着个哭哭啼啼的姑娘走出来。 映雪紧咬着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她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如今秦绾好好的出现在这里,那难不成落水的女子是江涟漪?那主子真会杀了她全家的! 「是你?」周贵妃一下子阴沉了脸。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觉得会不会这本身就是自己儿子的设计了,可在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所有的假设都被推翻了。 李钰是得有多吃饱了饭没事干才会花那么大工夫去设计这么个女人? 「这不是花小姐吗?」秦绾笑道。 这哭哭啼啼的少女竟然是南阳侯府的花解语,这让秦绾都愣神了一会儿。她明明是把江涟漪给扔进了荷心湖,怎么捞起来的会是花解语呢? 南阳侯早就没落了,周贵妃也是看在这个爵位份上,勉强发了张帖子给花家,可无论是南阳侯还是花解语,都没有让人这样对付的价值。 方少琪想娶花解语的话,只要上门提亲,相信南阳侯花重是很愿意攀附上太子的心腹的,实在不需要来这么一出。陷害就更说不上了,就结果看,花解语这种尴尬的身份,真要能嫁给方少琪,绝对是高攀了。 要不是花解语没那个能力调动宫里的宫女,也不知道禁军巡逻的路线,众人都要以为,这是她自己设计的了。 「这可和秦小姐……也亏得这能看错。」凌霜华实在忍不住刺了一句。 「确实。」唐紫嫣点了点头,讽刺地看了映雪一眼。 要知道今天花解语可是穿了一身大红色镶金边的华服,整得跟个花蝴蝶似的,而秦绾却是一身素淡,就算是在水里,也不可能看错到这般离谱的。 映雪无言可答,咬紧了牙关不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周贵妃怒道。 要真是个意外也就罢了,虽然看起来巧合得太离谱,怎么都不像是意外。可要是陷害……为了一个没有拉拢价值的南阳侯府,放弃了一门可以给儿子增加势力的亲事,实在是亏大了! 「我、我不知道……呜呜呜……」花解语显然是吓坏了,抽抽噎噎的,话都说不清楚。 「你连自己怎么掉进水里的都不知道吗?」周贵妃是把所有的怒火都发到她身上了。 「娘娘,我真的不知道。」花解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趴在地上,可完全没有平时哭的那种美态,「我只是好好地在走路,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呜呜呜……」 周贵妃只觉得青筋直跳,椅子扶手都快被指甲挠出痕迹来了。 众人心中雪亮,情知花解语是被人设计了,她自己一个草包真没能耐干出这种事来。可同时,所有人都疑惑,在宫里做下这种事可不容易,谁费那么大的周折只为设计一个花解语? 周贵妃看了秦绾一眼,也有些疑惑。 原本看这情形,应该是有人要设计秦绾——可是秦珍马上就是端王妃了,为了拉拢安国侯府的话,也不需要再娶一个秦家的姑娘,何况秦绾的名声太差,想娶她可以直接上门提亲,只要人选还过得去,安国侯多半也会同意,犯不着这么麻烦,李钰应该也不会这么蠢。 「娘娘,江家小姐求见。」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 「让她进来。」周贵妃缓和了一下口气。 「娘娘。」江涟漪面带笑容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 第六十二章 谁是渔翁 「你去哪儿了?」周贵妃见她周身衣裳都换过,髮丝还残留着一丝水汽,不由得皱了皱眉。 「刚刚去长庆宫拜见了姨母,十一皇子在花园里玩闹,泼了小女一身水。」江涟漪噘着嘴道,「姨母帮小女换了一身益阳公主的衣裳,娘娘看好吗?」 「不错。」周贵妃点了点头,又看看她身后的宫女,「你们是尹淑妃宫里的?」 「是。红菱、绿珠参见贵妃娘娘。」两个宫女齐声道。 「起来吧。」周贵妃道。 尽管她也疑惑怎么江涟漪倒像是从水里出来似的,但既然理由完美,还有淑妃的宫女为证,想必益阳公主和十一皇子也会是一样的说法,她也就没必要深究下去,给自己儿子和准儿媳妇找不痛快了。 秦绾看着绿珠,轻轻地一扬眉。 很好啊,就这样大大方方出现在眼前,是吃定她不能当场揭穿她吗? 确实,要是自己说出是绿珠骗她到风荷轩的,那她就得解释她是怎么从风荷轩跑到丽景阁去的,又是谁把花解语扔进荷心湖的,就算让周贵妃相信她是受害者,也会在心里扎下一根刺。 李钰和江涟漪的婚事是周贵妃必定要拥护的,她和江涟漪撕破脸的话,周贵妃可未必会秉公办理,反正双方都没有吃亏,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心照不宣,各自当做不知道,反正明面上有个花解语顶缸。 于是,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这么短的时间里,要把江涟漪捞起来送去长庆宫,又把花解语打昏了扛过来扔下荷心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总不至于有人料到了江涟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事先给她准备好了替身? 「娘娘,这里是怎么了?」江涟漪一脸的好奇。 「没事,说出来都污了你们的耳朵。」周贵妃「哼」了一声,起身道,「来人,将花小姐送回南阳侯府,禁足一月不许出府!」 「是。」两个宫女答应着,就去拉地上的花解语。 秦绾一抬头,正对上江涟漪的目光,随即一笑。 背后的人,她总会查出来的。何况今天李暄也在宫里,这么近的地方出的事,就不信他一点儿都不知情。 不过,发生了这种事,大家自然没有了玩乐的心情,宫宴也有些虎头蛇尾的感觉,早早地就结束了。 回到碧澜轩,秦绾刚换下一身华贵的服饰,就听夏莲来报,大公子来了。 「绾儿辛苦了。」秦枫面带微笑地走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是醉白楼的桃花酥。 秦绾忽的心念一动,只留了蝶衣在旁,有些犹豫地道:「是你?」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秦枫却像是听懂了,含笑点点头:「是我。」 「大哥倒是深藏不漏。」秦绾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要今天的事真是秦枫做的,那她这个哥哥的本事可真不小啊。 「没你想得那么夸张。」秦枫笑道,「原本我只是打算把花解语那个女人丢到什么不雅的地方去,却没想到看了一场好戏,正好利用一下,于是就把那女人扔进荷心湖了。」 「那江涟漪不是你弄走的?」秦绾一怔。 「当然不是。」秦枫苦笑道,「我怎么可能招惹丞相府的大小姐?你走后,有个人影扑过去直接把江涟漪拎起来带走了,那人武功很高,我根本没看清人往哪儿去了。」 秦绾闻言,终于恍然。 是她自己钻了牛角尖,把问题想复杂了。 救走江涟漪和扔花解语下水的如果是两拨人,还真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是稍稍有些凑巧罢了。至于那人是谁,反正江涟漪从长庆宫回来,还和尹淑妃对好了口供,那肯定是尹淑妃宫里的人。 于是,是尹淑妃要陷害她? 「绾儿,你得罪了淑妃?」秦枫也问道。 「我和尹家一点儿恩怨都没有。」秦绾摇头。 尹淑妃的女儿益阳公主已经定亲,夫家不在京城,和她八竿子打不着边,儿子十一皇子李钊才九岁,更加和她没有关系了。所以说,尹淑妃为什么要跟她过不去? 「不管怎么说,最近你小心一些,尽量少出门吧。」秦枫道。 「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秦绾谢过,又道,「倒是大哥,后面都处理干净了?」 「还无需绾儿为大哥担心。」秦枫挑了挑眉,「出了这样的事,周贵妃不见得查不出真相,但她碍着江丞相又不能发作儿媳妇,花解语就只能倒霉。」 「也算不上倒霉吧,平时她哪里攀得上那样的人家。」秦绾一声冷笑。 方少琪虽然现在职位不高,但仗着太子伴读的身份,前途可谓一片光明,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就算是…… 想到这里,秦绾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古怪。 「绾儿,怎么了?」秦枫道。 「没事。」秦绾摇摇头。 反正现在方少琪娶花解语是娶定了,想再多也没用,最重要的是,秦枫的问题也终于解决了。想必张氏也难马上找到第二个花解语那样的女子塞给秦枫。 「那我去看看珑儿,只是来跟你说一声,免得你挂心。」秦枫道。 「蝶衣,送送大哥。」秦绾转头道。 蝶衣默不作声地上前。 「我走了。」秦枫笑笑,往秦珑屋里走去。 没一会儿,朔夜闪身进来。 「怎么样?」秦绾在回来的路上就让他去查查江涟漪的事,而他这么快回来,显然是有结果了。 「不是宫里的人。」朔夜沉声道,「我只能查到,江涟漪是突然出现在长庆宫的,一身湿透昏迷不醒,还把尹淑妃吓了一跳,应该不是她派的人。」 「那谁会去救江涟漪?」秦绾和秦枫谈完,原本已经觉得明白了,但现在又纳闷了。 江涟漪手下要是能有这等高手,就她那头脑,早用来对付自己了,明显她是不知道的。那么是李钰暗中派来保护她的吗? 秦绾微微皱眉,虽然说得通,但总觉得不像。 李钰不是会对女人这般细心体贴的人,何况江涟漪根本没有危险,何必浪费一个高手? 怎么看,今天的事都透着无数的怪异。 第六十三章 真相 太子府。 「哗啦~」李钰狠狠地将桌上的茶具全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殿下息怒。」边上一个留着两撇小鬍子的中年男子陪着笑道。 「本殿下怎么息怒?这么好的机会……」李钰喘着气,恨恨地道,「就知道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江涟漪那个蠢女人去办!」 中年男子在旁边不敢说话。 「朱先生,你看这件事该怎么收场?」李钰道。 太子府当然不是只有虞清秋一个谋士,何况李钰也有自知之明,这种事非但不能交给虞清秋去办,还得瞒着他。这个朱仲元跟了他快十年,甚至比欧阳慧的时间都长,尽管在朝政大事上没什么建树,但搞这种阴谋算计却是专长,暗地里也着实给李钰办了不少事。 「方将军和花小姐的婚事恐怕势在必行了。」朱仲元嘆气道。 「江涟漪!」李钰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不甘心地道,「本殿下让她去算计凌霜华,她擅自把人换成秦绾——要是真成功也罢了,也不算太亏,可偏偏弄出个花解语来,那个女人有什么用处!」 「好歹花重也是个侯爵。」朱仲元安慰道。 「他那个侯爵还不如一个四品京官有用!」李钰脱口道,「最重要的是,本殿下是想和凌家结亲,不是结仇!如今本殿下手下能勉强配得上凌霜华身份的,也就一个方少琪,就这么生生被她废掉了!」 「殿下息怒,如今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善后。」朱仲元道,「毕竟,江丞相那边,现在不能放弃。」 「本殿下知道。」李钰吐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隔了一会儿才道,「查到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 「只能查到江小姐指使淑妃娘娘的宫女将秦大小姐骗到了风荷轩,但是江小姐反被秦大小姐丢下了水。」朱仲元苦笑。 「那江涟漪怎么会变成花解语?」李钰怒道。 「这个……江小姐落水是那两个粗使僕妇亲眼所见。」朱仲元吞吞吐吐地道,「但那之后她们就被秦大小姐打昏,醒来却发现被丢在御花园角落里,谁也不知道花小姐是什么时候去的风荷轩。」 李钰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 「殿下,恕属下多言,不管是谁做的,这……还是帮了殿下的。」朱仲元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 李钰怔了怔,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是花解语,总比江涟漪强。要是今天出事的人是江涟漪,恐怕自己第一个要承受江辙疯狂的报復。 「要是依本殿下的,将这事交由母妃来办,也不会出这种岔子了。」李钰道。 「殿下,万万不可。」朱仲元正色道,「凌家也不是好惹的,追查到周贵妃那里就不好了,如果是江小姐去办,她用的都是长庆宫的人,我们大可以往尹家头上一推。」 「也是。」李钰微微嘆了口气。 真要成了,事情闹开,皇帝定然下旨赐婚,凌家未必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起码明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尹淑妃算计凌家,总比周贵妃算计凌家让人能接受一些。毕竟,李钰要的是凌家的势力,不能太让凌从威下不来面子。 李钰什么都算准了,只是他没想到一点,那就是江涟漪这个女人脑袋里真的全是稻草!临时违背他的吩咐去算计秦绾也罢了,可明明给了她加料的酒,让她做出酒醉落水的假象,她竟然能蠢到亲自出面放狠话再让下人丢人下水——就算她真成功了,难道她以为秦绾就不会说话了?到那时她的名声能好到哪里去? 而最重要的是,她就没想过,秦绾和凌霜华是不一样的吗? 遇上了这种事,凌霜华是只能嫁了,可秦绾不是。 秦绾的名声已经差到不能更差,不在乎多这一桩。名门贵族没有这事也不想娶她进门,而想娶她的,看中的是她的家世地位能带来的好处,还会在乎她的名声更差一点吗? 「不管怎么样,殿下还是先去安慰一下江小姐吧。」朱仲元道。 「本殿下肺都气炸了,还要去安慰她这个祸害?」李钰愤怒道。 「殿下,江丞相……」朱仲元小声提醒。 「……」李钰沉默,许久终于丢下一句「知道了」,拂袖而去。 宁王府。 「查清楚了?」李暄也很有兴趣。 「没有办法。」李少游苦笑着摇摇头,「江小姐确实是秦大小姐丢下水的,不过把她救上来的那个人武功太高,谁也没盯住。尹淑妃那边应该是不知情,只是事后给江小姐做了善后。」 「那花解语呢?」李暄皱眉。 李少游还是摇头。 「你想告诉本王,宫里一下子冒出两个高手?」李暄道。 「恐怕不是。」李少游解释道,「算计花小姐的那个人,应该并没有进入后宫,他是从荷心湖的对面把人扔下去的。」 「做得到?」李暄道。 「用些工具,应该可以推远些,何况落水的人会挣扎,远离岸边也不奇怪。事实上,方将军救起花小姐的地方确实是荷心湖中心。」李少游道。 「那么,花解语怎么会跑到前庭去?」李暄问道。 李少游无言,实在是这个问题他也无法回答。 风荷轩接近前庭,要避开巡逻的守卫进入前庭并非绝对不可能,说不定还有人帮她支开守卫,只是……花解语跑去那里究竟是去见谁的? 「属下会派人继续查,守卫那边应该有破绽。」李少游道。 「麻烦你了。」李暄点点头,又道,「这件事不要传到陛下耳朵里了。」 「不告诉陛下?」李少游讶然道,「宫里有如此高手出没,不告诉陛下,万一出了什么事……」 「告诉他没用,徒增烦恼,本王这边会查。」李暄淡然道。 「王爷是保护秦大小姐?」李少游笑了。 「她不需要本王保护。」李暄一声哂笑。 秦绾是圣山武宗弟子,这件事都在御前挂了名,那么自卫反击丢江涟漪落水,用轻功绕过太液池返回丽景阁这种事,皇帝就算知道了也不过一笑了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非常时刻。」李暄又接了一句。 「是,王爷。」李少游忍住了笑意。 李暄看着他的表情,嘴唇动了动,但终于还是一脸的无奈。 第六十四章 后续 宫宴后第二天,皇后就传了一道懿旨出来,给禁军队长方少琪和南阳侯府小姐花解语赐婚。 只要稍微有些门路的,都知道这桩婚事是怎么来的,可没人指责方家——虽然看起来侯府地位更高,但就实际来说,花解语真攀不上方少琪。于是,京城到处流传着花家妾室生养的假嫡女为了勾引男人不择手段的风流艷事,倒是很默契地忽略了最初的起因。 流言没有牵涉到江涟漪,周贵妃、尹淑妃都表示默认,另一个当事人秦绾当然也不想说什么,于是,这桩陷害的后果就全被花解语一个人承担了。可以想像,就算花解语嫁到方家,日子也不会好过。 唯一对这件事感到高兴的,大概只有花重夫妇了。 之前安国侯府虽然有结亲的意思,但说的毕竟是个不能继承侯府的庶子,而方少琪虽然目前官职低,但靠着太子,前途一片大好,南阳侯府也算是有一门靠得住的姻亲了。 新上任不久的花夫人更是庆幸没有早早和张氏订下约定。 当然,安国侯府里,张氏也气得硬是咽下一口血。不过她倒也同样庆幸没有早订下婚约,要不然出了这样的事,侯府还不成了京城的笑柄?怕是连侯爷都要怨她了。 不过,没几天,这种艷色消息就沉寂了下去,因为马上就是一件更大的事。 春闱放榜,随后就是殿试。 张氏派去看榜的人回来报说,表少爷取中了进士,终于让她阴沉了几天的脸露出个笑容来。 春闱只要上了榜,殿试就只是排一下最终次序,一般来说是不会被刷下去了。而宋雅的成绩排在中间,基本上前三甲无望,但也不会落到最后去。也就是说,宋雅的成绩基本上已经妥了。 秦建云听到消息也高兴,毕竟算是自己亲戚。 秦家军功起家,子弟也有荫封,还真没出过个正正经经考上来的进士,于是秦侯爷一高兴,挥手摆了宴席给宋雅庆祝,也带他出去拜访了几次同僚。 连老太君也给宋敏送了几匹鲜艷的绸缎表示奖励。 林氏则是央着张氏给儿子看亲事。 张氏自是满口答应。 宋雅条件不差,要是殿试名次上能更好看些,背靠安国侯府,完全可以说个名门世家的嫡次女之类。 然而,处于中心的宋雅却感觉到一丝淡淡的怅然。 金榜题名时,他也兴奋得夜不能寐,但一静下来,脑子里就会想起那个明媚的身影。 明明知道,安国侯府的嫡长女,南楚永安郡主,她有如此高贵的身份,定然是看不起自己的,事实上,从第一次见面,她就没有给过一个好脸色。可是,那是第一个闯入心门的女子,如此张扬,如此耀眼,和他见过的那些柔弱纤细,低眉含羞的女子完全不同。连妹妹都总抱怨他性子太软,温吞吞的不够强硬,但从秦绾身上,他却可以看见自己最羡慕的那种意气风发,锋芒毕露。 「二哥!」宋敏直接从后面扑了上来。 「在院子里呢,注意点形象。」宋雅道。 「知道了,二哥真无趣。」宋敏在他旁边的石头上坐下,仰着脸道,「刚刚爹爹来了信,他和大哥大嫂侄儿三月初就能到京了,二哥高中的消息,娘已经让人捎回去了。」 「嗯。」宋雅应了一声,忽的微微有些失望。 要搬走了吧。 也是,安国侯府毕竟不是自己家,爹爹要留在京城为官,他们自然会有自己的房子。这些天秦侯爷也帮了自己不少,想必进入仕途后也不会太艰难,只是一个妻族的表亲,侯爷已经很好了,自己不能再贪心不足。 然而,搬出安国侯府,就代表着他很难再见到那个光芒闪耀的女子了…… 「二哥在烦恼殿试的事?」宋敏道,「表姑父不是说,只是排一下次序吗?二哥是绝对不会落榜的,正常发挥就好啦。」 「人小鬼大。」宋雅笑笑,捏了捏她的鼻尖,「我没烦恼,只是有点紧张,殿试时会见到皇帝陛下。」 「唉。」宋敏也嘆了口气道,「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来玩。不过珍姐姐快要出阁了,以后就只有珠妹妹了。」 「不是还有大小姐吗?」宋雅犹豫了一下才道。 「大小姐才看不起我们呢。」宋敏没好气道,「她那么骄傲,目空一切,好像我就是一堆垃圾,远没有珍姐姐温柔。」 「敏儿!」宋雅一皱眉。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住在人家家里,还说人家小姐的坏话,宋家倒是好家教。」 「谁在那儿偷听?」宋敏脱口而出,一回头,却正好撞进一个冷峻的青年目光中,不禁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去。 「抱歉,小妹失礼,我会带她回去好好管教。」宋雅将妹妹拉到身后,深深一礼,但目光却下意识地看向边上的女子。 「放心,垃圾发出什么声音,本小姐是不会计较的,倒掉就好了。」秦绾淡淡地说了一句,脚步都没停一下,「朔夜,走了。」 「是。」一向与她寸步不离的朔夜和蝶衣立即跟上。 「二哥!」宋敏满脸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就算家世不如,但毕竟宋家也是世代为官,宋敏从小娇宠着长大,还真没受过这种委屈。 「下个月就搬出去了。」宋雅只能安慰,但心里却有些苦涩。 她……连正眼都没有看过自己呢,或许真的应该绝了这无望的心思,按着母亲的意思,好好地找个合适的姑娘成家立业了。 另一边,出了院门,朔夜平静地说了一句:「他喜欢你。」 「啊?」秦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可以去告诉王爷。」 「告诉王爷做什么?」朔夜不解道。 「看看他会不会为我吃醋啊。」秦绾正色道。 「小姐很希望王爷让宋公子的殿试考不成吗?」朔夜苦笑道。 「那倒不是。」秦绾摇头道,「在殿试上做手脚,干系太大了,为一个宋雅不值当。」 「小姐还是为王爷着想的。」朔夜道。 秦绾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明显流露出鄙视。 好钢是要用在刀刃上的,这种小事都要李暄出手帮忙的话,不是显得她太没用了? 第六十五章 有钱,任性! 时间一眨眼过去,殿试波澜不惊地结束。 宋雅的名次是二甲十六名,不好不坏,也就是留在京城等候补缺,不过有安国侯府跟吏部打个招唿的话,很快就会有实缺,不必如同一些寒门学子般,在京城苦候几月甚至几年。 京城令正式上任后,林氏就带着宋家兄妹搬了回去。 三月初的琼林宴后,皇帝果然下达了以端郡王为正使,向南楚求亲的圣旨,另外一道旨意是给安国侯府的,着永安郡主随使团回南楚——省亲。 接到圣旨的安国侯府除了早知如此的秦建云和秦绾,一下子都懵了。 张氏也终于明白前阵子侯爷怎么突然想起南楚给秦绾送的生辰贺了。 秦绾不慌不忙地给秦枫打了个招唿,又将秦珑託付给桂嬷嬷照料教导,自己开始准备起来。 虽说她这次最主要的任务在云州,可明面上却是去南楚省亲的,礼物自然不能少。大部分内务府会给她备齐,但安国侯府总得添上一些,还有送给南楚皇后和几位公主的,也要秦绾亲手准备。 不过,有个能干的蝶衣,大部分事情都不需要秦绾操心,她要准备的,是如何前往云州取回李暄交代的帐本。 「小姐真不带属下一起?」朔夜道。 「蝶衣不露面,还能说是在贴身照顾我,毕竟她是侍女,本身也不会抛头露面。可你不在的话,谁都知道我不在使团中了。」秦绾很冷静,「所以你必须留下帮我打掩护。」 「可是小姐一个人太危险。」朔夜沉声道。 他原本就是李暄派来保护她的,尤其在这个任务中,秦绾不比完全不会武功的萧无痕,她自身武力不弱,只要有侍卫跟随,就会安全很多。 「你跟着我才危险。」秦绾毫不客气地道,「你这张脸辨识度太高,去哪里都不方便,不如我一个人。」 「小姐,王爷吩咐……」朔夜为难道。 「一年之内,你不是只听我的吗?」秦绾打断他的话。 「是。」朔夜只能回答。 「那我说了算,你也不必告诉王爷,免得他再派其他侍卫,碍事!」秦绾道。 「可万一……」朔夜犹豫道。 「没有万一。」秦绾一声冷笑。 这些年,她为了李钰的大业,多少次出生入死,连构陷皇子这种事都敢干了,还怕这点儿小事? 「是。」 不过,朔夜还好说服,另一个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跟你一起去。」密室中,孟寒一边翻书,一边说道。 「什么?」秦绾愕然。 原本是想着出门会很久,特地来给孟寒安排一下,却没想到这位她原本就不太指使得动的半属下半合作者竟然难得地主动。 「云州有种叫『半天凉』的毒蛇,我想抓几条研究。」孟寒抬起头来,把手里的书倒过来,指给她看。 秦绾很无语地看着书页上画的毒蛇图样,半天才道:「我不一定有时间去山里抓蛇。」 「就算你有时间,蛇闻到你身上轮迴蛊的气息,半里外就跑了你抓得到么!」孟寒怒道。 「这轮迴蛊是你偷偷种在我身上的,讲点道理好不好?」秦绾哭笑不得。 「我讲道理,所以我自己去抓。」孟寒道。 「我要跟着使节出发,你的样貌太惹眼,先去安县等我吧。」秦绾只能妥协。 朔夜可以用命令压服,但孟寒……他若真想做,就算当场压服了,八成也是阳奉阴违,还不如直接放在身边看着。 「知道了。」孟寒点头。 秦绾嘆了口气。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最后,还有一件事要办。 今天为了来见孟寒,她特地找了个理由把朔夜给支开了,一大早就只带了蝶衣一人出门。 正好之前李暄送了她一匹汗血马,她就藉口遛马,又从安国侯府的马房里挑了一匹不错的给蝶衣,两人在醉白楼用过早饭,光明正大地出城,去了含光寺。 从空远大师手里拿回欧阳慧的骨灰罈,秦绾仔细地包了一层又一层,也没交给蝶衣,而是亲自提着。 借着去南楚的机会,正好将骨灰送回师门安葬,落叶归根,总好过在这天地间飘零无依。只是,师父怕是要伤心了吧。白髮人送黑髮人,可师父会不会相信,他的徒儿还活在另一个躯壳里呢? 走出山门,秦绾就被一阵喧譁声惊醒了思绪。 一抬头,她不禁笑了,还真是冤家路窄。 「啊,原来是你的马啊。」凌子霄一脸的郁闷。 「怎么,少将军先是看上我的剑,现在又看上我的马了?」秦绾笑道。 「宝剑名马,你一个女子,实在是……」凌子霄一副「你暴殄天物要遭报应」的表情。 「本小姐有钱,任性!」秦绾一抬下巴。 「怕你了。」凌子霄摇摇头,挫败道,「上回的剑谱练了吗?」 「青冥剑我送给朔夜了,他用剑,你不需要一副所託非人的表情了,本小姐碜得慌。」秦绾送他一个白眼,就去解马缰。 「送人了?」凌子霄顿时睁大了眼睛,指着她喊道,「这么简单就送人,说明你也没多喜欢青冥剑,那当时为什么非要跟我争!」 「因为本小姐觉得,少将军和雪蚕衣很配呀。」秦绾笑眯眯道,「可惜紫嫣不给力,只得了第三。」 「你你你……」凌子霄脸上涨得通红,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和雪蚕衣配?混蛋,他哪里配那条白裙子了啊! 然而,等回过神来,看见秦绾和丫鬟已经跨上了马背,凌子霄才突然反应过来,就为看他尴尬的样子就放弃一件对女子来说可遇不可求的至宝,那得是多缺心眼儿才能干出来的事,何况他和秦大小姐往日无冤近日无雠的。 所以说,果然还是随便编了个理由戏弄他的,是吧! 「你站住!」凌子霄一把拽住了汗血马的马缰。 「少将军还有什么指教?」秦绾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笑意吟吟。 「你……」一瞬间,凌子霄也不禁觉得跟一个女子如此较真的自己实在没度量,愣了好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道,「那个……谢谢啦。」 「谢谢?」秦绾倒是茫然了。 她做过什么需要这位少将军道谢的事吗?还是说,刚刚把他的脑袋给气傻了? 凌子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左右看看,山道上就只有他们三人,便上前一步,低声道:「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对父亲透露过想为部下提亲的口风。」 秦绾微微一怔,随即,一条看不见的丝线从脑中穿过,顿时将那些零零散散的东西穿成了一串,清清楚楚,再无一丝遗漏。 原来如此。 李钰算计凌霜华,江涟漪藉机算计她——很好。 李钰放弃欧阳慧,选了江涟漪,简直是再好都没有了。 当对手有一个猪队友的时候,不赢才没天理了。 第六十六章 面圣 回到侯府,秦绾愕然发现,秦建云的贴身小厮三宝竟然在大门口走来走去,一见到她,简直像是看见了救星。 「怎么了?」秦绾问道。 「大小姐可算回来了,老爷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出去找了。」三宝催促道,「大小姐赶紧去换身衣裳,宫里召见。」 「宫里?」秦绾一怔,一边把马缰丢给侍卫,带着蝶衣往里走,一边问道,「是哪位贵人召见?皇后娘娘?」 「是陛下。」回答的是亲自走出来的秦建云。 「什么?」秦绾惊愕地停下了脚步。 皇帝莫名其妙召见一个大臣家里的未嫁少女,究竟是几个意思? 「咳咳。」秦建云干咳了两声,挥手让三宝下去,继续说道,「当然,下旨的是皇后娘娘,只是传旨的公公透了个底,最主要的,是陛下要见见你。」 秦建云的脸色也有几分怪异,显然也觉得皇帝召见秦绾不合常理,就算是秦绾要随使节前往南楚,可她毕竟是个女子,一切以端王为主,就算要交代什么,有皇后也足够了吧。 总不会是……皇帝看上了绾儿,想要纳她为妃吧! 就算是那样,也不至于在出使前夕这般匆忙啊…… 「女儿立刻就去更衣。」秦绾道。 她比秦建云知道的多些,一惊过后,平静下来,就想到了或许是因为云州的事。毕竟李暄要帐本也没用,最终还是皇帝要。 在蝶衣的服侍下换了一身红色的正式礼服,秦绾也没带侍女,只一个人跟着宫里的人走了。 轿子在宫门口落下,换成了代步的软轿,抬轿的人也从侍卫换了小太监。 一路是往后宫去的,毕竟是皇后的旨意,总要先去面见皇后的。 「姑娘,到了。」沉思中,软轿被放在了地上。 「多谢。」秦绾下了轿,抬头就看见牌匾上「坤宁宫」三个大字。 「姑娘,皇后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小太监说着,在前面引路。 秦绾走进内殿,眼角的余光看见上面坐着的人,按照当年桂嬷嬷教导的礼仪蹲身行礼:「小女秦绾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皇后的语气很温和,「抬头让本宫瞧瞧。」 「谢皇后娘娘。」秦绾站直身子,毫不羞怯地抬头。 皇后是皇帝的结髮妻子,保养得虽然好,但眼角也依稀可见淡淡的鱼尾纹,远不及周贵妃美得盛气凌人,但多年的国母生涯,皇帝虽无爱恋,却对原配极为敬重,使得皇后周身那种淡淡的威严浑然天成,便是周贵妃站在一边也掩盖不住她的气势。 「是个不错的姑娘。」皇后微笑着点点头,示意身边的宫女捧上来一个托盘,红色的绒垫上是一套赤金镶嵌红宝石的头面首饰,光华灿烂,耀目生辉,「听说你喜欢玉饰,不过小姑娘穿得太素也不好,还是适合这些鲜艷的。本宫是老了,也戴不了这些。」 「皇后娘娘哪里老了,站在舞阳公主身边还像是姐妹呢。」秦绾微笑。 花朝节宫宴时那么多名门闺秀,皇后连她的穿戴都知道,显然这些年虽然看似让着周贵妃,但内里对宫廷的控制一点儿都不弱。 「你会说话。」皇后不禁展颜一笑,挥手就让宫女下去。 赏赐自然不会让秦绾自己抱着,回头自会有宫人送到安国侯府上。 「小女说的是实话。」秦绾一脸认真,丝毫不带奉承的谄媚之色。 「好了,你过来些。」皇后对她招了招手。 秦绾走近前去,在距离皇后三四步的地方停下,不远也不近,恰到好处。 皇后在心里暗暗点头,果然传言不可信。哪个疯女能如此精通宫廷礼节,就是赐婚后秦珍进宫谢恩,一举一动也没有长姐这般举重若轻,仿佛所有的礼仪规矩都深深刻进了骨髓血脉,成了本能。 疯女?皇后在心里给张氏打了个极低分。 不管有什么隐情,可传出前任留下的嫡女是疯子这种话来,就是张氏无能。别说秦绾看起来很好,就算她真是疯的,也得藏着捂着不让人知道才是! 有个疯子姐姐,她自己生的两个女儿难道脸上有光? 皇后自认,若是端王是自己的儿子,她是不满意秦珍这个儿媳妇的,还不如秦绾的雍容大方。想着,她不禁一声感嘆:「可惜本宫没有皇子,不然……」 「皇后娘娘过奖了。」被人暗示自己的婚事,秦绾也不觉有些尴尬。 「罢了,宁王叔……也是极好的。」皇后又道。 秦绾无言以对,好像所有人都认定了李暄会娶她似的。 「要远行南楚,一个姑娘家,路上也辛苦,本宫准备了一些应用之物,你便一併带上吧。」皇后说道。 「多谢娘娘。」秦绾只能答道。 「好了,想必你也知道,陛下有些话要当面嘱咐,本宫让人送你去御书房。」皇后道。 「是。」秦绾微微一愣就明白过来,还感嘆了几句,皇帝挺细心的嘛。 在御书房召见,而不是后宫,就代表是公事,就算秦绾是个女子,也顶多被言官参一句女子不得干政,而且要参还只能参秦建云教女无方,招惹不到秦绾头上。无论如何都不会传出什么对名声有碍的香艷绯闻了。 一路思考着最合适的应对,然而,她踏进御书房的时候却发现,完全没有必要。 除了皇帝,不是还有一块挡箭牌在嘛? 李暄对上她的眼神,微微挑了挑眉,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色。 「今日不是朝堂奏对,不用行礼了。」皇帝制止了她下拜的动作,笑眯眯的,很是和蔼。 「谢陛下。」秦绾被盯得全身发毛,不由得看向李暄:搞什么鬼? ——没事,太兴奋而已。李暄用目光示意。 「咳咳。」皇帝摸摸鬍鬚,打断了他们的眉来眼去,脸上的表情却更温和了,但皇帝杀伐果断,虽然说不上什么暴君,但脾气确实不太好,强行做出温柔的表情来,秦绾真想说…… 惨不忍睹!不忍直视! 不过却让她放下心来。 看起来皇帝对她很满意——不知道李暄在其中推动了多少,可让她疑惑的是,就算李暄看上了她,皇帝至于对宁王妃如此重视吗? 所以说,到底有什么好兴奋的…… ------题外话------ 福利掉落~ 第六十七章 践行 「此去南楚,路途遥远,身体吃得消吗?」皇帝问道。 「虽说路途遥远,但一路车马,有侍女照料,也说不上多辛苦。」秦绾笑道,「能出去看看,总是好的。」 「也是。」皇帝感嘆道,「二十年前朕与楚帝倒是见过一面,转眼间,朕也老啦。」 「陛下精神强健,哪里都不显老啊。」秦绾无奈,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跟她感慨岁月不饶人,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很心累的好不好?她真的不适合安慰人的。 其实皇帝对着一个未嫁少女,实在也说不出什么话题来,凭藉记忆给她讲了讲南楚的风俗人情,就卡了壳。 李暄看不过去地摇了摇头,接口道:「本王和陛下说过了,一切小心。」 「王爷既然交给小女去办,自然是信任小女有这个能力的。」秦绾见果然皇帝知道这件事,便也直接说了出来。 这个时候,太过谦虚并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多给皇帝一点信心比较好,毕竟她只是个名声不好的小女子。 「不但是小皇叔,朕也是信任的,不然就不会同意让你去。」皇帝接口道。 秦绾惊讶地挑挑眉,又看向李暄。 她真心不觉得自己表现出来的能力能让皇帝对她如此放心,还是李暄私下做了什么? 李暄低眉一笑,心里也不由得想吐槽。 谁叫圣山弟子近年来越发少出山了,尤其是武宗弟子,更是宁愿混迹江湖也不想为皇室效命。如今东华最出色的圣山弟子,也就是太子身边的虞清秋了。 如今又出了一个秦绾,而且和虞清秋不同,秦绾还是出身安国侯府,天生就是要帮着东华的,皇帝当然会好好笼络,期待她能带来更多的同门为东华效力了。 有点受宠若惊的秦绾表面上还不动声色,应对得体,更让皇帝感慨可惜她身为女子不能为官。 等皇帝终于尽了兴,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制止了帝后派出的宫人,李暄亲自将秦绾送出宫去。 「我说,陛下这是吃错什么药了?」秦绾边走边低声问道。 「陛下欣赏你,若非……」李暄顿了顿,又道,「若非本王先下手为强,怕是想迎你进宫。」 「啊?」秦绾愕然。 「别装傻。」李暄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轻笑道,「不早了,本王请你吃个午饭,算是为你践行了。」 「哦。」秦绾敛去了疑惑之色,将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我没有装傻是真的不明白」又咽了回去。 「我看得出你的武功路数。」李暄还是解释了一句。 「嗯。」秦绾并不意外,但还是不太明白这和他们刚刚说的话有什么关系,总不会是皇帝欣赏她的武功?宫里不至于缺高手吧,就算是女性高手,暗卫里应该也是不缺的。 「就是这里吧。」李暄停住了脚步。 秦绾抬头看到醉白楼熟悉的招牌,不由得笑起来:「王爷请客还是在我家的酒楼,可别想赖帐。」 「你家的掌柜不是从钱眼里钻出来的吗?什么时候少过本王的帐。」李暄一声轻哼。 他倒也不是生气,这个掌柜原本就是他送给秦绾的,不但任何人的帐都不买,上回还敢让朔夜赔钱,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人太直,他才特地挑出来送给秦绾使唤的。秦绾一个女子又不能常驻酒楼,秦枫也不能一心从商去,还得有个放心的掌柜才好。 「王爷,大小姐,里面请。」小二笑吟吟地迎上来,直接把他们往二楼秦绾专用的雅间里带。 「今儿个王爷请客,招牌菜都上一份。」秦绾笑眯眯地吩咐道,「不用给王爷省钱。」 「是!」小二提高声音应了一声,乐呵呵地去后厨关照了。 「放心吧,你再怎么能吃,也吃不穷本王的。」李暄坐下来,打开了临街的那扇窗子。 「只管吃吗?」秦绾看着他。 「还想管什么?」李暄一样样问道,「衣服?首饰?产业?田地?」 「暗卫。」秦绾打断了他的话。 「野心不小。」李暄轻轻一笑,却也没有生气,仿佛是早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先申明,那人残留的势力,我接手了。」秦绾道。 「还有残留势力,太子这事干得也不怎么样啊。」李暄一挑眉。 他们都知道,「那人」是指欧阳慧,只是谁也没有把那个名字说出口。 秦绾也是经过考量的,反正在李暄这里,她和欧阳慧的关系怎么甩也撇不清,所以也无需遮遮掩掩。她要用人,要重建情报网,一直瞒着李暄既累,还不容易,不如坦荡点说明白了,也省得李暄试探她的人手是从哪里来的。 她想,既然当初李暄都能帮她瞒下来,那以后自然更可以。有了宁王的庇护,也更方便她将属下的身份洗白了。 「你接得下来?」李暄感嘆过后,又问了一句。 「能。」秦绾凝重地点头。 就算她不能公告天下她就是欧阳慧,但她为欧阳慧收尸,送回骨灰,承诺扳倒李钰给欧阳慧报仇,加上还有蝶衣在她身边,足够忠心于欧阳慧的人投靠与她。剩下的墙头草,送给她她反正也不想要。 至于以后,她自信以她的手段,足以控制人心,何况她要扳倒李钰也确实是真的,并不是哄骗人不想兑现。 「好。」李暄点头,表示认可。 有些事,他的人并不方便插手,若是秦绾有自己的人手可用,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至于欧阳慧留下的人能不能用……反正,他也不介意谁当太子的,若是秦绾有能耐,他不介意看看。 只要,不威胁到李氏江山,即可。 「所以,我需要很多钱,真的。」秦绾一摊手。 养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行的,光靠醉白楼的生意肯定不够,昔日欧阳慧名下的产业可是遍布东华,可惜目前能收回来的,一成都不到。最近她虽然小小的发了几笔横财,可那些奇珍异宝御赐之物除了放在家里欣赏还有什么用?不能吃不能卖的,偏偏她最需要的黄金白银没有——其实她真心想让李暄对皇帝皇后暗示一下,赏赐她的话,直接赏黄金白银就好了,经济实惠,皆大欢喜。 可惜,只能脑子里想想罢了。 ------题外话------ 明日入v,今天晚上最后掉落一次福利,明天一万字~ 第六十八章 桃花都是债 很快的,小二送上来一桌精美的菜餚,这个速度,显然是截胡了其他桌点的菜。 「王爷,大小姐,慢用。」小二麻利地摆好酒菜。 可是,雅间的门一开,更听到外面不同寻常的嘈杂声。 「外面怎么了?」念着是自己的酒楼,秦绾还是多问了一句。 「这……」小二脸色一僵,有些为难地看了李暄一眼。 「怎么,本王在不方便?」李暄一挑眉。 「没事,说吧。」秦绾倒是不在意。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事,就算小二不说,李暄回头也会知道的,不必如此小家子气。 「是怡兰郡主要见王爷。」小二吞吞吐吐地道。 「郡主怎么知道本王在这里?」李暄微微一怔。 「郡主在醉白楼喝茶,正好遇见的。」小二苦着脸说道。 「告诉她,本王没空。」李暄道。 「是。」小二闻言,松了口气,如获大赦地出去了,带上门。 「真狠心。」秦绾摇摇头,评价道。 「别闹。」李暄抬头看了她一眼,拿起了筷子,「吃饭。」 然而,没过多久,外面的喧闹声竟然越来越响,还向着这边移动过来。 李暄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好歹人家小姑娘一片真心。」秦绾笑道。 李暄还没来得及答话,雅间的门已经被敲响了:「怡兰郡主安绯瑶求见宁王。」 这都到门口报名求见了,一个姑娘家的,李暄也实在不好把人赶回去,只是……难得的闲暇,实在不想应付这些糟心事。 「进来吧。」见他沉默,还是秦绾扬声说道。 门外的安绯瑶像是顿了一下,才开门进来。 秦绾是身怀内功不怎么怕冷,不喜欢厚重的影响行动的衣服,可安绯瑶也一身桃红的轻纱罗裙,早早地展现了春日的轻薄身姿,明明身后的侍女身上却还穿着夹袄。 「王爷。」安绯瑶含羞带怯地行礼,完全没有花朝节那天宫宴时挑衅秦绾的咄咄逼人。 女人哪,还真是善变。秦绾权当是看戏,还看得津津有味。 关上门,反正丢脸也没丢到外面去,李暄也不想应付,沉着脸,慢条斯理地尝着醉白楼的招牌菜桃花酥鱼。 「王爷……」忍了一会儿,见两人自顾吃饭,都没有理她的意思,安绯瑶有些委屈地开口。 「有事?」李暄一挑眉,仿佛才发现她的存在似的。 「我……只是见王爷一人在此,过来请安。」安绯瑶咬着嘴唇,温温柔柔地说道,「母亲也念着王爷许久没有上门了呢。」 秦绾很无语。一人?这是直接把她这个大活人给无视了吗? 「你请过安了,可以退下了。」李暄直接道。 「噗。」秦绾笑了出来。 「王爷!」安绯瑶在李暄看不到的角度狠狠地瞪了秦绾一眼,但深吸一口气,还是收敛了脾气,露出一副温柔似水的形容。 秦绾不禁摇了摇头。李暄根本不喜欢柔弱得花骨朵一般的女子,若是安绯瑶露出本身的郡主气势来,说不定李暄还多看她几眼。虽说……也不会娶她就是了。 「有什么不对吗?」李暄见她摇头,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秦绾一笑,他随便问问,她也就随便说说,「我本将心对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你!」李暄还没有所反应,安绯瑶已经快气炸了,相信要不是李暄在坐在那里,就会直接冲上来撕她了。 「本王还没见过有人自比沟渠的。」李暄看了秦绾一眼,好笑地说道。 「沟渠有什么不好?」秦绾一扬眉,「涝时排水,旱时灌溉,利国利民!」 「就你,还利国利民?」李暄故意上下打量她,一副评估的模样。 「不让宁王殿下出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不是利国利民吗?」秦绾低眉浅笑,眼中风情流转,原本就美丽的容颜更显得生动起来,更有一种安绯瑶这个年纪阅歷的小姑娘锁没有的妩媚风姿。 「呯!」却是安绯瑶撞开门哭着沖了出去。 「小姐!」小丫鬟赶紧提着裙子匆匆行礼,去追自家小姐了,连门都没关上。 「这不是走了么。」秦绾顿时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看得见事情完结来关门的小二哥一脸的敬佩。 李暄微微一怔,脸上的神色一瞬间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那一闪而过的不同,秦绾正好低头挑着鱼刺,毫无所觉。 「哪。」秦绾将挑尽了鱼刺的酥鱼放进李暄的碟子里,一面笑道,「赶走了王爷一朵桃花,就用桃花酥鱼补上了。」 「这就够了?」李暄道。 「不够?」秦绾惊诧地看着他,「一盘桃花酥鱼要用足足一篮子桃花,所以醉白楼才每日限量贩卖,还不够补上一朵嘛?」 李暄沉默,每次这个女人一开始讲歪理,他就无言以对,真不知道她就怎么能强词夺理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仿佛歪理在她的气势加成下,也成了世间真理。 「这餐是本王请客的。」李暄只能说道。意思是,拿我的东西来补偿我,怎么可能? 「哦,是啊。」秦绾恍然大悟。 就在李暄好奇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只见秦绾转过头,扬声道:「掌柜的,桃花酥鱼记在我的帐上。」 「好咧。」门外传来答应声。 「好了,现在桃花酥鱼是我的了。」秦绾一脸诚恳道。 所以,我可以用「我的桃花酥鱼」补偿! 「……」李暄再次无言以对。 「不过,王爷要记得欠我一盘桃花酥鱼,不如等我从南楚回来,再还?」秦绾眨了眨眼睛。 「算得可真精。」李暄苦笑着摇摇头。不过,听到她后半句话,突然又觉得心情不错,所以也不介意大小姐拿他耍着玩了。 「那就说定了。」秦绾虽觉得心底有些异样,但也没想太多。 「嗯。」李暄浅浅一笑。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秦绾皱眉道。 「什么?」李暄一愣。 「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有赏赐,是随我一起出宫的,是不是……我要回府去接赏赐?」秦绾说到后面,自己也有点犹豫了。 以前桂嬷嬷是这么教的,好像……是吧? 「等你现在回去,天使早就等不及了。」李暄凉凉地说道。 「还真要我接?」秦绾睁大了眼睛。 「本来是的。」李暄说了一句,见她皱起了脸,忍不住又笑起来,「放心吧,本王已经派人去安国侯府上,让秦侯爷代你接了。」 「哦。」秦绾点点头,立即甩开了这件事。 反正秦建云挺喜欢干这个的,还能在天使面前怒刷存在感,相信很乐意的。 「就这样?」李暄道。 「不然怎么样?」秦绾反问道,「不是王爷说要给我践行的吗?」 「你对本王……越来越不客气了。」李暄嘆气。 「我连王爷的衣服都扒过了。」秦绾闷笑了两声,抬头时,目光流转,说不出地狡黠,「现在对王爷毕恭毕敬,王爷您信吗?」 「不许再提这件事。」李暄一声干咳,瞪了她一眼。 「封口费。」秦绾脱口而出。 李暄放下筷子,一脸正色地凝视着她,开口叫道:「紫曦。」 「嗯?」秦绾歪歪脑袋,咽下了嘴里的食物。 「等你回来,给你封口费。」李暄道。 「……」秦绾看了他半晌,「真的?」 「真的。」李暄点头。 「好吧,看在封口费的份上,我会注意的。」秦绾也笑了。 要不要这么不坦诚?就不能只说让她小心行事,一定要平安回来吗? 「还有……」李暄看了看桌上还只动了没多少的菜餚,提高了声音道,「小二!」 很快的,小二哥就开门进来:「王爷有什么吩咐?」 「再来一盘桃花酥鱼……不,十盘。」李暄道。 「啊?」小二一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说道,「可是,小店今日现摘的桃花不够……」 「够几盘,就做几盘。」李暄毫不犹豫道。 「是,小的明白。」小二虽然茫然不解,但还是领命而去。 也许大人物的想法就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无法体会的吧。 「几个意思?」秦绾问道。 「不是说,桃花酥鱼记你的帐吗?」李暄一脸的天经地义。 「……」秦绾无言,半晌怒道,「你堂堂王爷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一顿饭钱!」 「因为王妃太会花钱,本王不得不省着点儿。」李暄好心情地夹起之前秦绾已经挑完刺的酥鱼放进嘴里,不慌不忙地答道。 于是,「太会花钱」的王妃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终于吃完这餐饭,最后自然是李暄掏钱,秦绾记帐——谁叫这是秦大小姐开的酒楼呢。 李暄早在出宫时就打发了侍卫,刺客两个人就在大街上散着步,一直送到安国侯府门口。 男的俊,女的俏,相信京城有关宁王和秦家大小姐的绯闻热度一下子是不会降温了。 「王爷故意的。」秦绾笑意吟吟,但也并不介意。 李暄借她挡挡桃花,她正好趁势把这块好用的挡箭牌贴在自己脑门上。 互利互惠的交往才能长久嘛,不论哪方面。 「保重。」李暄在侯府门前停下了脚步。 「嗯。」秦绾答应一声,走进大门,忽的心念一动,又回头望去,却正好落入一双专注的眸子里,不由得脸上微红,立即扭回头,加快了脚步。 仗着自己长得好就乱放电什么的……真是太犯规了! ------题外话------ 福利掉落完毕~刚好明天v文是开始第二卷。 第一章 打劫!一人留一命 三月初,东华以端郡王为正使,安国侯嫡长女、南楚永安郡主随同,出使南楚,仪仗护卫五百余人,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一路向南。 出发的时候,秦绾并没有见到端王,想必端王也懒得见她。 她的马车被安排在队伍中后的位置,安国侯府的人她反正信不过,干脆一个都没带,除了朔夜和蝶衣,周围一队负责保护她的禁军都是皇帝指派的。 马车中,秦绾第一次见到了李暄给她安排的「替身」,名义上是侍女身份的女子。 「属下荆蓝,奉王爷之命,听从小姐调遣。」女子沉声说道。 秦绾静静地打量了她一番,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温雅秀美,眼底自有傲气,指尖也有习武留下的薄茧,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侍女。 许久,她才开口道:「你擅长什么?」 「易容。」荆蓝毫不犹豫地开口。 这句话一出口,不但是蝶衣,连秦绾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因为这两个字,分明就是她自己的声音! 「很好。」秦绾点头。 有这样的本事,假装成自己的话,只要不发生什么大事,被拆穿的可能性非常小。 「这一路上,属下要与小姐同吃同住,观察小姐的一举一动,易容的时候才会没有破绽。」荆蓝又道。 「可以。」秦绾答应。 大队人马行进速度不快,一天不过百十里地,不过秦绾也没闲着,在马车中就开始研究云州的地图。 她和李暄不方便长谈,需要的资料都由荆蓝带来。 「也就是说,东西放在祁展天在襄城的老宅里,可这么久了,为什么没人去取?」秦绾不解道。 「不是没人去取,基本上各方势力都去过了,甚至包括北燕和南楚的人。」荆蓝道。 「这都找不到?」秦绾好奇极了。 一本帐册而已,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该被人翻出来了,怎么会到现在都没人找到?想了想,她又皱眉道:「该不会,你家王爷也不知道在哪儿?」 「王爷没法亲自去看,只能有劳小姐了。」荆蓝道。 秦绾无语,还真是叫她自己去找啊?就知道李暄都棘手的事没这么好办。 「王爷说,信任小姐。」荆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都这么说了,我能不尽力吗?」秦绾嘆了口气,指着地图道,「最快的路线,我从安县离开大队,横穿凉山进入云州地界,而使团要绕山而过,可以多争取一些时间。顺利的话,我可以从襄城取道,沿襄河顺流直下,在入江口的渡口跟大队会和。」 「五天,最迟七天。」荆蓝补充道。 「去掉赶路的时间,也就是说,在襄城最多只能呆三天。」秦绾不禁苦笑。 三天取一件东西,如果只是危险的话,她还是有把握的,可要是找宝藏——她也不知道李暄对她哪儿来这么大的信心了。 「其实……」荆蓝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怎么?」秦绾一扬眉,「有话就说,就算错了,我也不是难伺候的主子。」 「是。」荆蓝忍不住一笑,随即道,「虽然王爷并不贊同,但小姐如果信得过属下,只要给属下三天时间熟悉小姐的特徵,在进入宁州时,小姐就可以先行离开,这样一来,至少可以多出七八天时间。」 「就这么办。」秦绾没花多少时间思考就同意了。 蝶衣闷声不响地拿出纸笔写道:「王爷为什么不贊同?」 荆蓝一怔,才恍悟过来这是给自己看的,停顿了一下才道:「因为宁州境内并不平静,如果有个万一,反而会拖慢行程。」 「宁州……我记得是宁王的封地吧?」秦绾一脸的古怪。 「是的。」荆蓝眼中也闪过一丝尴尬。 「他连自己的封地都管不好?」秦绾惊奇道。 「那也得能管啊。」荆蓝脱口而出,但很快脸上就闪过一丝懊恼。 「说来听听。」秦绾道。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荆蓝嘆了口气,无奈道,「宁州虽然是王爷的封地,可王爷却从未踏足过宁州的土地,更未插手过宁州的任何军政大事。但东华唯一的亲王封地,又岂是别人敢随便管的?所以宁州,就成了各种阴暗滋生的摇篮。」 「陛下也不管?」秦绾皱了皱眉。 「陛下撤换过一批官员,但效果不大。」荆蓝摇头道,「只要宁州还维持着表明上的和谐,陛下就不会大动干戈。」 「看来你们王爷的日子比本小姐想像得还不好过啊。」秦绾一摊手。 「这几年,陛下的身体开始不太好,就越发忌讳王爷了。」荆蓝的声音压得很低,如果不是仔细听,几乎就听不见了。 秦绾陷入了沉思。 之前她站在李钰那边的时候,因为不想太早招惹宁亲王,对于宁州基本上也是绕过去的,尽管隐隐听说那边的状况不好,却也没想到严重到这种地步。 李暄,为了尽量缓和皇帝的忌惮,连自己的封地都故意放任到这种地步了吗?但是……不对。李暄不是那样委曲求全的性格,他应该明白,步步后退,终究会退无可退,封地会是他的大后方,不可能真的就这样放弃。 「你说宁州有问题,究竟是什么问题?」秦绾缓缓地开口。 「属下并未到过宁州。」荆蓝迟疑了一下才道,「只是听说,宁州境内有一个『圣火教』的组织非常盛行,连富商巨贾和官员家眷都有参加的。另外好像……匪寇也挺猖獗的。」 「圣火教……」秦绾沉吟了一下,几年前传过来的消息还没听说过这个教派,恐怕是近年突然崛起的。只是,聚拢大量百姓,这是想干什么?要说造反,宁州距离京城不过三、四日路程,三面被永州、渝州、平州包围,其中永州和平州都是军事要地,加起来屯着三十万兵马,连同京城的禁军,宁州只要一举事,就会被三面夹击,迅速扑灭。 所以说,谁想据宁州起事,绝对是找死的节奏。 而皇帝把宁王的封地从北方幽州边境的宁城迁到宁州,看似从一个偏僻的穷郡换成了富饶的一州之地,但实际上却是加上了无数枷锁。何况宁城虽小,却是老宁王几代经营的地方,换成宁州——正如荆蓝所说,在京城长大的李暄,其实连自己的封地都没去过。如果这是皇帝十几年前就设计好的,秦绾倒是要贊一句,不愧是帝王心术。 然而,很多事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轰隆~」滚滚的雷声中,巨大的闪电划破天空中翻腾的黑云,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茫茫天地间,隔着雨帘,几乎只能看见前方不到十米的距离。 「该死的,这就是钦天监算出来的适合出行的好天气?」李钧抹去脸上蓑衣斗笠都遮挡不住的雨水,愤愤地咒骂。 东华以武立国,他堂堂端郡王文武双全,自然不会坐马车而是骑马的,事实上整个队伍中能坐人的马车就只有秦绾那一辆。 只是不巧,刚离开京城四天就遇上了这初春的日子里极少见的暴雨,明明还是中午,天黑得跟半夜似的,偏生队伍行进到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想找个避雨的屋子都没有,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蓑衣完全不顶用了。 李钧都这般,冒雨行军的士兵当然更加苦不堪言。 「殿下。」负责这队禁军的队长正是因为花解语的婚事出京避风头的方少琪,此刻他巡视完整个队伍从后方纵马赶上来,一面沉声道,「末将记得前面不远应该有家给过往行人歇脚的茶铺,那里地势开阔,也便于扎营,不如去稍稍避一避雨。」 「也好。确实不能这么冒雨走了。」李钧点了点头,吩咐人把命令传下去。 或许是因为可以避雨,还会有热水干衣,军队的士气也为之一振。 「永安郡主那边如何?」李钧问道。 他知道秦绾对南楚的作用,顺口就用了永安郡主的称唿,何况他马上要迎娶秦珍,李钰又极力拉拢安国侯府,在他出发时就千叮万嘱,断然不能让秦绾有分毫闪失。 「郡主的护卫朔夜大人说无碍。」方少琪答道。 「那就好。」李钧说着,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马车中,荆蓝端坐着,右手张开,又握拳,微微带了一丝紧张。 蝶衣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自己的小本子和炭笔,但心思显然在千里之外。 昨天晚上,队伍在宁州边境扎营时,秦绾就一个人悄悄离开了,连蝶衣都没有带走。毕竟比原定计划延长了七八日,她也怕荆蓝一个人分饰小姐和丫鬟两个角色,永远无法同时现身,会被看出问题。 然而……蝶衣掀开车帘看了看,又无声地嘆了口气。 这么糟糕的天气,小姐也不知道到哪里了,不过好在宁州多平原而少山脉,城镇繁华,比较好走。小姐应该会找地方避雨吧! 「小姐,端王殿下吩咐在茶铺避雨,可要下车?」朔夜的声音在外响起。 「不用,这么大的雨,还是在车里休息吧。」荆蓝一声干咳,用秦绾的声音答道。 「是。」朔夜答应一声。 很快的,马车停了下来,敲打在车顶的雨声也小了,似乎是军士在马车之上架起了顶棚。 「郡主,可还安好?」车外传来方少琪的声音。 「将军骑马,小女坐车,有何不好?倒是殿下和大家都辛苦了。」荆蓝开口道。 「郡主言重了,此乃末将本分。」方少琪道,「端王殿下在茶铺之中,郡主可要下车?」 「不用了,请将军代为多谢殿下。」荆蓝道。 「那末将将热茶送过来,郡主喝一盏暖暖身吧。」方少琪道。 「我和你去。」朔夜淡然道。 「有劳。」方少琪一拱手。 虽说朔夜已经不是宁王府的人了,但目前宁王那种微妙的态度,依旧让人对他有三分忌惮。 另一边,秦绾却没有如蝶衣预想地那般停下避雨,当然,她也不会傻得冒雨赶路,要是把自己折腾得病了,才是欲速则不达。 她现在的身体,虽然经过了几个月的调养,但毕竟十几年的亏空在,一时也不可能恢復得多好,和欧阳慧更不能比。 说来也巧,暴雨之前,她刚好到达一个小镇,遇上了一支押镖的车队。原本,镖局是不愿意带上这种来歷不明的人的,以免被盗匪的内应混入。不过这次的镖不是财物,而是护送一对母女回乡,魏氏夫人看见单身在外的秦绾心软,硬是要带上她,镖师也没有办法。 于是秦绾就安安稳稳地呆在了那位夫人的马车里,冒着暴雨出发了。 「秦姑娘一个人在外面,家里都不担心吗?」魏氏是个很慈祥的人,声音也如水般温柔。 「夫人不用这么客气,叫我紫曦就好。」秦绾放下车帘,笑眯眯地打量着她身边的小姑娘,「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严雪,七岁。」小姑娘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毫不怕生地在她手里写自己的名字。 「那叫你雪儿了。」秦绾摸了摸,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盒糕点递给她——这是昨晚出发时顺手拿了当宵夜的。 严雪犹豫了一下,看着母亲微笑着点了头,才道了谢,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咬起来。 「你该不是离家出走吧?」魏氏问道。 「唉?」秦绾一愣。 「看你就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小姐。」魏氏笑笑,放轻了声音,指指外面,有些调皮地说道,「我见过骆总镖头的千金,你身上可没有那种江湖气息。」 「我可带着武器呢。」秦绾故意扬了扬短剑。 「这是你家的装饰品吧!」魏氏被她的模样给逗笑了,「真正使用的剑,哪有这般华丽的。」 秦绾低头,看看这把镶嵌了宝石的精緻短剑,耸了耸肩。 确实,她这一身衣饰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云州如今正是风云汇聚的时候,她一个单身女子原本就引人注目,而一个敢单身行走江湖的女子更惹人忌惮。毕竟,谁都知道,敢在江湖上混的老弱病残妇幼都不是好惹的。 所以说,装扮成离家出走的大小姐,看起来高调,其实反而更低调些。 「你若是无处可去,不如先跟着我,一个女子在外面太危险了。」魏氏只以为她是默认了,笑着摸摸她的头髮。 「其实……我是要去云州的安县。」秦绾露出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小声道,「我爹要把我嫁给一个身高一丈、腰围一丈、满脸横肉的妖怪,所以我就跑出来啦。」 「噗——」严雪都笑了,「那个人难道是方的?」 「是呀,不但是方的,而且会吃人!」秦绾很认真地说道。 「好可怕!」严雪抖了抖,下意识地往母亲怀里缩了缩。 魏氏摇摇头,不以为然。她一看秦绾的打扮就知道她家境不错,她爹怎么也不可能把她嫁给什么很过分的人家,看小姑娘的神色,八成是有了心上人了吧。 嗯……安县,她的心上人在安县? 秦绾笑眯眯地餵严雪吃点心,不在意魏氏被诱导到什么方向去。 而此时,远在京城的秦建云连打了十几个喷嚏,慌得张氏赶紧派人去请刘太医。 暴雨足足下了三个时辰才停歇,但道路上积水严重,坑坑洼洼泥泞不堪,方少琪不得不先派出一支百人小队做先锋,为大队人马修桥铺路。这样一来,队伍行进的速度是大大延缓了,直到天黑才到达下一个市集。 荆蓝等人自然乐见其成,这边拖得越久,就能为秦绾争取更多的时间。 所以,当李钧听到朔夜面无表情地来报告,秦大小姐受了凉,病了,差点没忍住咆哮。 受凉?本王冒着暴雨赶路全身淋得湿透都没病,你大小姐在马车中都没下来一步还病了? 不过,他倒是没怀疑秦绾装病,毕竟没有装病的必要,只能暗自抱怨女人的身体实在太弱,这点儿苦都吃不了,但一边还是得放慢行程,延医问药。 另一边,尽管是同样的条件,但镖局的车队更精简,人数少,个人身手也比普通禁军强一些,走起来倒比军队快得多。 虽说总镖头骆一刀也想避避雨,但魏氏催得急,抱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念头,只能冒雨前进。 不过暴雨中赶路也有好处,至少不用担心这种天气里有那么傻乎乎的匪徒拦路打劫。 秦绾也好奇过魏氏的身份,她看得出来,这是个有秘密的女人,但她没兴趣知道是什么秘密。自己身上的担子已经很沉重了,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闲事。 「娘,我们不住客栈吗?」严雪扒在车窗上,眼睁睁地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市镇。 「还能再赶一程。」魏氏搂着她,柔声安慰道,「今天我们野营,住帐篷,骆叔叔给雪儿抓兔子烤了吃好不好?」 「小兔子那么可爱,能不能不吃?」严雪问道。 「好,那吃别的。」魏氏摸摸她的头,又带着些歉意道,「紫曦,倒是辛苦你一个千金小姐,跟着我们风餐露宿了。」 「夫人哪里的话,要不是夫人收留,恐怕我过得更惨呢。」秦绾也很满意。 她本来就在抢时间,魏氏自己愿意赶路,她又怎么会有意见,也不用找藉口离开了。 这种天气和路况,她一个人走,也不比镖队快,如今还能好好保存体力,真是再好没有了。 「娘,外面好黑。」严雪小声道。 「因为要穿过这片树林,前面有座荒废的土地庙,可以歇脚升火。」魏氏显然也不觉得在刚下过暴雨的树林里搭帐篷是个好主意,早就打算好了。 「夫人走过这条道?」秦绾问道。 「从前与夫君一起走过。」魏氏说着,眼神微微一暗。 「抱歉。」看着像是触及了人家的伤心事,秦绾立即道歉。 「不要紧,他只是有事要办,才委託了骆总镖头送我们回家而已。」魏氏强笑道。 「可是娘,爹爹和哥哥都好久没来看我们了。」严雪嘟着嘴抱怨。 「你爹爹和哥哥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们要忙大事,雪儿还小,不能捣乱,知道吗?」魏氏道。 「那等我长大了,可以跟爹爹和哥哥一起干大事吗?」严雪一脸天真地问道。 「当然可以了。」魏氏笑了起来。 「呯!」就在这时,马车勐地一震,一个急停。 秦绾下意识地一手抓住车窗,一手揽过严雪,才没让小姑娘摔出去。 魏氏就没那么好运了,猝不及防之下,一头磕在侧壁上,顿时红了一块。不过她第一反应是先去看女儿,见严雪被护得好好的,才松了口气,对着秦绾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怎么回事?」魏氏掀开车帘问道。 「夫人和小姐在车内不要出来。」一个留着络腮鬍子的大汉沉声说道。 「总镖头小心。」魏氏匆匆一眼也看见了对面似乎有不少人,叮嘱了一句,赶紧放下车帘。 还真有匪徒劫道? 秦绾一耸肩,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 然而,她也觉得挺好奇的。要说劫道,这个时辰一般的商队都扎营休息了,等在这里也劫不到什么人,尤其这种鬼天气,在树林里埋伏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所以说,这些人……就是冲着魏氏母女来的? 「夫人可有仇家?」秦绾轻声问了一句。 「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招惹这些强人。」魏氏苦笑道。 「娘,我害怕。」严雪眼泪汪汪的,就快哭出来了。 「没事的,骆叔叔很厉害,很快就能把坏人打跑了。」魏氏抱着她安慰。 秦绾微微皱了皱眉,却没这么乐观。要真是冲着魏氏母女来的,想必也调查过护送的是什么人,这样还敢来,定然是有把握的。 很快的,车外就传来喊杀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 秦绾握紧了短剑,又缓缓放开,一边听着战况,一边思考,若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要不要出手? 她现在的功力大概有恢復到鼎盛状况的一半左右,但身体状况不如从前,还得稍微打个折扣,但放到江湖上,也不算很弱了。够不上顶尖,但一流的末尾还是排的上号的。 「小心马车!」忽然间,外面传来一声急喝。 秦绾一掌推开魏氏,就在间不容髮之际,一根箭矢穿透了车帘,「笃」的一声钉在车壁上,若是秦绾出手再晚一步,怕是魏氏就被射穿脑袋了。 「谢、谢谢。」魏氏脸色惨白,惊魂不定地道。 「哇哇……」严雪大哭起来。 秦绾想了想,还是抓着短剑往外走。 马车中地方狭窄,要是多射几箭,连她都不一定躲得开,还不如在外面空间宽敞,要打还是要跑都更容易。 「紫曦,危险。」魏氏一把抓住她的手。 「夫人放心,我可是会武功的!」秦绾笑眯眯地挣脱了她的拉扯。 「哎!」魏氏没拉住她,急得直跺脚,但抱着女儿,又不能追出去。在她想来,秦绾也许确实会点功夫,但怎么说也是高门富户中请了武师教出来的花拳绣腿,真到了这种生死仇杀的场面能管什么用?别看到流血杀人先昏过去就算好的了。 秦绾可没空理会魏氏的好意,在她看来,魏氏也就是个心地不错的陌生人,举手之劳的话她不介意帮一把,顺便也能继续搭便车。可要是事情太麻烦,她就一走了之,本来也是萍水相逢,她可没有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气。 暴雨之后,天空中依旧黑云滚滚,树林中显得更加幽暗。 镖队的风灯早在打斗中被打灭,幸好镖局的人彼此熟悉,对方又穿着清一色的黑色夜行衣,混战中才不会弄错人。 秦绾半蹲在车辕上,原本的车夫也加入了战斗,一时间倒没人注意她。 然而,越看她越觉得心惊。 那些黑衣人单看个人武力,也就一般,恐怕还比不上那些镖师,但是,他们进退有序,配合无间,比起镖队的各为己战,显然更擅长于团队作战。因此,明明平均武力不如,却反而逼得镖队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骆一刀拼命大喊着,无奈他们习惯了江湖上的各打各的,一时想配合也配合不起来。 秦绾慢慢将短剑放在车辕上——要动手的话,这把华丽的剑反而碍手碍脚。 眼看受伤的人越来越多,骆一刀的武功虽然高出其他人一大截,但光是救助危机中的同伴就让他疲于奔命,身上也多了几道不大不小的伤口。 「退后。」秦绾眼神一凌,整个人从车上纵身一跃,落到了战场的最后方。 那是一排弓箭手,在同伴的掩护下专放冷箭,可一旦被人欺近到身边,顿时一片混乱。距离秦绾最近的那个一时不知道该继续射箭还是该撤退,脑袋一热,竟然举着弓朝她砸过去。 秦绾一偏头,顺手一记掌刀敲击在他后脑上,那人一声不肯地栽倒在泥水里。 那个位置是人体要害,很容易就能打昏,当然,以秦绾这个力道,绝对不止昏迷,妥妥的死定了。 「杀!」一个黑衣人发出指令。 「你是头吗?」秦绾立即盯上了出声的人,指尖有漆黑的暗芒闪过,也没人看见她用的是什么兵器,就见那人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既然开了杀戒,秦绾更加毫不留情,下手狠辣,阴阳扇飞快地合拢开启,锋利的扇缘带走一条条生命。 骆一刀举着手里的大刀,有些傻眼地看着在敌群中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般翩翩起舞的女子,只是那舞蹈看起来美丽,却残酷地收割着人命。 「走!」剩下不到一半的黑衣人见状,打了个招唿,就想撤退。 「站住!」秦绾一个翻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几个人面面相觑,捏紧了手里的武器。 「打劫。」秦绾抱着双臂,淡淡地开口,「一人一命,留下就放你们走。」 后面的骆一刀等人闻言,各自抽了抽嘴角。 留下一条命,还怎么走? 「姑娘,我们无怨无仇,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黑衣人沉声道。 「往日虽无怨,今日却有仇。」秦绾指指一地的尸体,面无表情。 她不现身倒也罢了,既然出了手,就没打算放跑一个人。 「上!」几人心知无法轻易撤退,重新又起了杀机。 虽说这个女子是预算之外出现的,但其实她的武功也并不是非常高,刚刚只是被她抓住了弱点直冲后阵才全面溃败,等他们有了准备,别想同样再来一次。 「本小姐真的不太喜欢动手的。」秦绾嘆了口气,却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小心!」一个镖师惊唿道。 然而,下一刻,那群黑衣人就开始一个接一个捂着喉咙倒了下去,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动了。 昏暗的光线下,可以看见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或是头面,或者手腕,都有一块漆黑溃烂的地方。 「毒?」好一会儿,骆一刀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上路吧。」秦绾也没解释什么,一头钻进了马车,顺手捡起了车辕上的短剑。 「总镖头,怎么办?」一个镖师小声问道。 「她应该不是敌人,否则都不用动手,只要袖手不管,我们就死定了。」骆一刀想了想,有些泄气地道,「算了,只要没有恶意就好,收拾一下,受伤的弟兄坚持一会儿,我们赶到前面的土地庙再休息。」 「是!」众人答应一声,麻利地收拾整齐,继续出发。 马车中,严雪从母亲怀里探出头来,好奇道:「娘,他们是死了吗?」 魏氏脸一白,赶紧拉好车帘,不让女儿看见外面的地狱。 「没有哦,他们只是睡一觉,醒了就回家啦。」秦绾微笑道。 「可是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严雪犹豫道。 「他们不让雪儿回家,是坏人,所以姐姐罚他们生病,好不好?」秦绾道。 「好!」小姑娘顿时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紫曦。」魏氏终于勉强笑了出来,眼中流露着感激。 不仅仅是对她之前出手相助,更是感激她对女儿的谎言。女儿还小,只要快快乐乐的就好,看见这些血腥与杀戮,也许就会失去了笑容了。 「不客气,夫人还让我搭车呢。」秦绾笑笑,拔下了那根还钉在车上的箭矢。 果然……是军中的制式装备。 秦绾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芒,她也没想到搭个便车也能卷进这种大麻烦里去,魏氏母女居然会被有军方背景的人追杀?她们究竟是什么身份? 「紫曦有受伤吗?」魏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有,我很厉害的!」秦绾一抬下巴,满脸的骄傲,随即拿出一块沾染着淡淡香味的手帕,仔仔细细擦拭自己的双手。 她之前的战斗确实是取了巧,一开始是因为她非常熟悉军中战阵的破解方法,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其中还用手沾了孟寒配置的触及肌肤就起效的剧毒抹在了所有人身上。杀人难,但只是碰一下的话,还是很容易的,反正对她自己来说,毒药就是补药,不过之后得用浸透解药的布巾擦拭干净,万一不小心毒死了别人就麻烦了。 然而,看着她的神态做派,魏氏倒是放平了心境。 武功高强,但明显娇生惯养。大概……是江湖上什么隐世的家族或门派的大小姐吧。也难怪有胆量一个人离家出走逃婚去找心上人了。 只是,这姑娘下手杀人也着实太狠了些,只怕不是出自名门正派。不过魏氏也不害怕,毕竟是个年纪能做她女儿的少女,心肠也狠不到哪里去,这不是还懂得救自己报恩吗?多教教就好了吧。 当然,要是秦绾知道她的想法,也只会嗤之以鼻。 她杀人,不是为了魏氏,只不过是发现了这些人来自军中而已。 她身上有重要的任务,既然被军中之人看见了正脸,那就只能……全部灭口。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一行人好不容易来到土地庙,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是废弃的庙宇,但大概是经常有来往的行人歇脚,内部还算整洁,稍稍收拾了一番就能过夜。 升起篝火,用大锅滚起热水,一众伤者开始互相帮忙着清洗包扎伤口。 不过,刚刚经歷过一场截杀,此刻也没人有心情去打猎,就用热水煮化了干粮,煮成一锅热乎乎的杂粮粥,就算是对付了晚饭。 「姑娘,多吃点儿。」一个镖师笑眯眯地端了一大碗粥给秦绾。 「谢谢大哥。」秦绾笑笑。 「哪里哪里,还没谢谢你救了我们大伙儿呢。」镖师红了脸,连连摇手,等回到大锅边上,又引来同伴一阵善意的闹笑。 魏氏和严雪还是在马车中吃了饭,只是下车稍微走动了一下活动身体,就回车上睡了。 经过之前的刺杀,骆一刀也感觉到了这次护送任务并不如他想像的那么轻松,吩咐人将马车围在中间休息,以便随时保护。 秦绾既不想蜷缩在马车中睡一夜,明早起来全身酸痛,也不想跟一群男人躺在一起,便一个人提着行李来到相邻的后殿,稍稍打扫出一个角落,用包裹当枕头,盖了件斗篷就睡了。 镖局的人见识过她的武功,并不担心她一个人有危险,何况他们一群大男人,也实在不好开口让一个女子留在中间。 三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秦绾躺在干草堆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深夜,才迷迷煳煳有了一丝睡意。 然而,半梦半醒之间,心口的一阵躁动却让她勐地惊醒过来。 轮迴蛊? 秦绾坐起身,按着胸口,虽然疑惑明明刚刚杀人时还餵食过毒药,怎么会这么快又不安分了,但下一刻,鼻端隐隐约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让她瞬间警觉起来。 是了,迷药的本质也是毒啊。 秦绾迅速收拾好行装,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随即从后殿残破的窗口跳了出去,掩着外墙绕回正面。 果然,从窗子缝隙就能看见,前殿中的镖师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包括在火堆边上守夜的两个。马车里没有动静,不过连骆一刀都放倒的迷药,魏氏一个柔弱妇人自然没有倖免的道理。 十几个黑衣人走进来,踢开挡路的镖师,套好了马车。 一人抽出长刀,就要朝着昏睡的骆一刀砍下去。 「住手!」领头的人一把托住他的手腕。 「不灭口吗?」那人疑惑地问道。 「只要带走魏氏,不要节外生枝。」头领沉声道,「福威镖局有官方背景,死那么多人不好掩饰。」 「是。」众人答应一声。 「队长,没看见别人了。」两个黑衣人从后殿走过来,显然是把整个土地庙都搜查过了。 「不对,只凭骆一刀,怎么可能让上一支小队全军覆没?」头领皱眉道,「一定有别人出手相助!」 「会不会是刚好路过,救完人就走了?」其中一人道。 「有可能,不过还是谨慎一点,再把附近搜索一遍,然后启程。」头领吩咐道。 「是!」几个黑衣人顿时分成几路出去重新搜查。 而秦绾此刻正端坐在大殿屋顶上沉思。 若是现在她要救魏氏,当然是不难的,趁着他们人手分散,先解决掉下面那些,各个击破就好。土地庙中地方狭窄,本来也难以组成战阵,弓箭也没有用武之地,混战对她有利。 然而,这些黑衣人和之前杀的那批明显来自同一个组织,就算灭掉了,恐怕也还会有下一批,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想了想,她还是没有轻举妄动,只静静地等待着下面的人搜索完毕,带着魏氏母女离开。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秦绾觉得没必要为了魏氏让自己卷进这么麻烦的事里去,要是耽误了正事,怕是京城那位亲王殿下得气得跳脚了,皇帝那里也交代不过去。 何况,她已经救了魏氏一次,也算报答她带她这一路了。再多的,她没这个能力。 又多等了一会儿,确定不会再有人回来,秦绾才安心上路。 那些人带着马车,只能走官道大路,她施展轻功从树林里抄小道,天色微明的时候就先一步赶到了前面的市集。 早点铺子已经飘出诱人的香气,秦绾丢下几枚铜板,拿了个烧饼边走边啃,一面按照荆蓝教的办法留下印记。 虽说魏氏的事她不想插手,但这事怎么看怎么古怪,还是跟李暄汇报一声,让他自己拿主意吧。 小市集里没有马市,不过这难不倒秦绾。 宁州这个地方,一向也是江湖人经常出没的,秦绾转了一圈就看见一家酒肆门口拴着一匹马挺不错的,立即便上前解了下来。 等马主人叫骂着从酒肆中冲出来,大小姐早已驯服了马匹,扬长而去。 那喝了个通宵的汉子吃了一嘴的灰,刚骂骂咧咧了几句,却见脚边掉了一锭金子,下意识地捡起来咬了咬——真金的。 我这是醉了在做梦吗?汉子晕乎乎地抱着金子回酒肆里继续喝了。 而秦绾「买」了马,路过一个包子铺,让老闆包了十几个包子,又将水壶灌满水,风驰电掣一般将小镇甩到了身后。 大清早的,路上没有行人,她也不用担心会撞到人,任由马儿沿着官道跑,一手啃烧饼,一手在马背上摊开了地图。 穿过宁州前往安县,最近的路线就是坐船渡过洞仙湖,从南岸上岸,半天就能到安县,足足甩下端王的大队人马七八日的工夫。 然而,出门一直以来运气都很好的秦大小姐,在洞仙湖北岸第一次吃了个闭门羹。 烟波浩渺的湖面上,撒着暴雨初晴后的阳光,金光点点,美不胜收,可是……视线所及之处,就是看不见一条船。 秦绾皱紧了眉头,这种状况绝对不正常,不说渡船,洞仙湖岸有无数靠着湖吃饭的渔民,这个时候了,怎么可能连渔船都没有? 「姑娘,要去北岸的话,还是绕路比较好。」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秦绾一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打,腰间缠着麻绳的老头正朝她喊话。 「老丈是这里的渔民?」秦绾跳下石头,问了一句。 老头看了她一眼,深深地嘆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老丈!」秦绾喊了一声,更觉得莫名其妙。 这都什么跟什么? ------题外话------ 10000+,今天得手工更新,所以时间不对,明天开始每天更新时间还是11:10哟~ 第二章 不死一个我不信 秦绾沿着湖岸走了一阵,很快就看见一个小村庄。 从高处看下去,依稀可见村子里晾晒的渔网,应该是个小渔村,只是家家户户门户紧闭,丝毫没有渔村应有的热闹景象,连玩耍的孩子都没看见一个。 秦绾将马儿栓在村口的牌楼上,步行进入村内,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许久,无人应声。 秦绾一皱眉,换了一家敲门,一直敲到第六家,就在她已经转身想换第七家的时候,终于听到屋内传来细细的回音:「谁?」 「路过的,想讨杯水喝。」秦绾答道。 或许是听到年轻女子的声音,屋内隔了一会儿,总算是打开了门。 「大嫂。」秦绾露出一个很温和的微笑。 开门的妇女面黄肌瘦的,怀里还抱着个一两岁的男孩,也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但看见她,还是善意地笑了笑:「姑娘进来坐吧,我去倒水。」 「谢谢。」秦绾走进门,好奇地打量了一番。 屋里显然只有这母子二人,收拾得倒是干净,就是空空荡荡的,没几件家什,看得出这是个很贫寒的人家。 桌上还摆着一碗米汤——真的只是清水里飘着几粒米,怎么也不能说是粥。 「大嫂,我在村里都没见有人,大家是出去捕鱼了吗?」秦绾扬声问道。 「当!」勐然间,厨房里传来一声巨响。 「怎么了?」秦绾道。 「没、没事,手滑了一下。」很快的,女子端着一碗清水出来,放在桌上。 「谢谢大嫂,真是渴死了。」秦绾咕噜噜把一碗不算干净的水喝得精光,一边抱怨道,「本来想租条小船去南岸的,结果走了大半天都没看见船的影子,大家是不是都去远处捕鱼了啊?」 「姑娘……」女子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道,「你若是要去南岸,不如走陆路吧。」 「可是陆路要多花好几天时间呀。」秦绾眨巴着眼睛道。 「这个时候,没有船敢载你的。」女子苦笑道。 「为什么?我会给钱的,肯定比打渔赚得多!」秦绾像是怕她不信,拿出一锭银子给她看。 「姑娘啊,赶紧收好了,银子不要随便拿出来给人看。」女子吓了一跳,慌忙把银子塞回她手里。 「哦。」秦绾一脸懵懂地收好银子。 女子将怀里的儿子放在榻上,来到窗口看了看,转身拉起秦绾的手,急促地道:「姑娘,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些上路吧,别想着找船了,就走新县那条路就好。」 「可是大嫂……」秦绾还没套出话来,怎么肯就这么离开,但也怕自己一使力,弄伤了这女子。 「咦,王哥,你看这儿有匹马!」忽然间,村口方向传来男人的声音。 「糟了!」女子脸色一变,不再把秦绾往外推,反而一把将她拉进屋里,低声道,「躲到里面去,别出声!」 秦绾心念一动,依言躲进了内室。 几乎是一瞬间,原本她以为没有人的村庄一下子热闹起来。夹杂着孩子的嚎啕大哭,女子和老人的叫声,更多的是男人放肆的笑声和各种踹门的巨响。 女子抱着儿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那边、刚刚有个姑娘进了那家!」突然间,有人尖声叫道。 下一刻,只听「呯」的一声,原本就单薄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摇摇欲坠地挂在框上。 「啊~」孩子的哭声中,女子指着内室尖叫道,「是她挟持我的,我是被逼的,救命啊!」 「搜!」闯进门的三个男人两个进入内室,剩下的一个大步走过来,一把揪起女人就是两个耳光,骂骂咧咧道,「你们这群贱民,不给点狠的就不知道听话!」 「娘,娘……」女子怀里的孩子嚎啕大哭。 「赵哥,里头没人。」进入内室的两个汉子很快都走出来。 「都搜过了?」赵哥愣了一下。 「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连只猫都藏不了。」两人一摊手。 「嗯?」赵哥怀疑地看着手里拎着的女人。 「真的!她真的进了里面!我发誓!」女人急了,赌咒发誓。 「会不会从窗户跑了?」一个汉子说了一句。 「把村子都搜一遍!」赵哥想了想,把女人一扔,领着人走了。 「啊!」女子被甩得腰撞到桌子边缘,又滑落到地上,一时痛得爬不起来,不过却把儿子保护得很好。 「娘!娘,你不要死!」小男孩慌乱地拉着她的衣服。 「乖,娘没事,去把门关好。」女子咬着牙道。 「娘……」小男孩只是哭,不肯离开。 「吱呀——嘭!」破旧的木门被人抬了起来,勉强关上。 「你——」女子瞪大了眼睛,如同见鬼一般看着分明是从内室走出来的秦绾。 「想把人引回来就继续喊。」秦绾淡淡地道。 女子立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秦绾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一丝淡淡的嫌恶。 她平生最恨被背叛,尤其是像这样的,如果害怕,可以赶她出去,或者一开始就和别人一样不给她开门,可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让她进来,让她躲藏,再出卖她的话,就要准备承受她的怒火。 秦绾不讨厌自私的人,这世上谁人没有私心?可既然想做好人,就要想清楚能不能承担做好人的后果。承担不了却让别人来受累,让人明明是被你害却还要说声谢谢你,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我不会怪你的,这样的「善良」还不如没有。 就像刚才,如果女子让她直接离开,也许是来得及逃离村子的,如今却被堵在屋里,要是换了个没有自保之力的弱女子,岂不是就被她害死了? 村子里热闹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平息下来,不过却没有人再闯进来,毕竟已经搜过一次。这也是秦绾在房樑上躲过搜查后不但没走,反而留下来的原因。 「好了,他们走了。」秦绾倾听着外面的声音道。 当然,她骑来的马肯定也被带走了。不过她原本也不需要马,渡过洞仙湖,再买就是了。 「姑、姑娘,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的孩子还小……」女子慢慢爬起来,搂着儿子,一边抹泪一边道。 「他们是什么人?」秦绾打断了她的话,直接问道。 反正那女子已经吃过苦头了,她也没为这点伤害不了自己的小事不依不饶。 「他们、他们是……」女子结结巴巴地道,「洞仙湖的水匪。」 「水匪?」秦绾一愣,脱口道,「水匪这么嚣张,地方官干什么吃的去了?」 女子苦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村里的男人呢?」秦绾又问道。 「都出去了。」女子嘆了口气道,「我们这里世代以打渔为生,也没有能播种的土地,现在水匪占据了洞仙湖,不许一艘渔船出湖,为了生计,大家只能去附近的城镇打些零工养家餬口。」 「不许一艘渔船出湖?」秦绾不禁皱了皱眉,这些水匪可有些奇怪啊! 一般来说,比起禁止渔民打渔,还不如收取保护费更划算些,受到的反弹也小得多,不是吗? 百姓只要还能有一条活路,总是能忍就忍的,可这样完全绝人生路,就不怕逼得太紧,百姓集体造反,把事情闹大到朝廷派兵来剿匪? 「那刚才的那些人,经常来村子里闹事?」秦绾道。 「要是经常来,我们哪里还有活路?」女子开始收拾被砸坏的屋子,一边说道,「只是这里毕竟在洞仙湖边上,水匪进进出出都会经过,今天大概是看见了姑娘的马才临时起意。」 「进进出出……」秦绾沉吟道,「他们住在湖里?」 「水匪当然住在湖里。」女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洞仙湖那么大,中间还有不少岛屿可以居住,官军倒是来过几次,但一看见官军来了,他们就往岛上一躲,船一收,官军只能在岸上跳脚。」 秦绾没关注她后面的话,反正她也不是来剿匪的,就是想借个道而已。住在岛上,就说明,刚才的人回去,得有船吧! 「姑娘,你还是走陆路吧,顶多多走几日,总比送了性命强。」女子苦口婆心地劝阻。 「走陆路,这不是没马了吗?」秦绾一挑眉,随即开门出去,「我走了,你们好自为之。」 「姑娘!」女子喊了一声,嘴唇一动,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秦绾施展轻功穿过村子,终于在那群水匪要开船前赶上了,眼看距离湖岸还有一段距离,她提了一口气,大喊道:「喂!等一下!」 水匪们一愣,抬头见是个年轻姑娘一面向他们招手,一面跑过来,更加觉得莫名其妙。 一向都是女人躲着他们走的,如今居然有个赶着往上送的? 「说你们呢!叫你们等着,没听见?」秦绾怒道。 水匪们这才发现已经解开了缆绳的船只顺着水流已经漂出去几米,赶紧跳下去两个人,踩着一米深的水,把船推回岸边。 送上门来的漂亮姑娘啊,不要白不要! 秦绾瞟了一眼船,应该是一艘渔船,并不大,容纳了七八个水匪和她的马后,几乎没有了多余的空间。 「美人,叫住我们干什么?」领头的汉子笑嘻嘻地问道。 秦绾听声音认得他就是刚才叫人搜村的那个「赵哥」,也不废话,直接道:「我要搭你们的船。」 「行啊!」赵哥爽快地答应。 要是美人自己合作跟他们去水寨,还省点力气不是? 「太挤了,你们下去几个。」秦绾道。 「行!」赵哥随手指了两个手下让他们下船。 强抢的女人多了,可自愿的还真稀有,他不介意稍稍优待一下,说不定……还会有一段艷遇?自家的婆娘么,天天拿根绳子拴在床上也不像那回事。 「都下去,留两个就够了。」秦绾不悦道。 「美人,已经有空位了。」赵哥道。 「可我不需要这么多人,留两个划船的就行了。」秦绾认真道。 「你说什么?」赵哥觉得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人话你都听不懂?」秦绾一挑眉,纵身上了小船,顺手又踢下去三人,只留下三个。 「你!你想干什么!」赵哥也是没被踢下去的人之一,见状脸色一变,情知是遇上了硬点子了,顿时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直接开船就没事了,这女人身手再好,没有船也不能追到岛上来,偏偏自己色迷心窍,这下可好了…… 「我要去安县,送我去洞仙湖南岸最近的上岸点。」秦绾淡然道。 「是是,姑娘请吩咐。」赵哥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既然是有求于他们就好办了,这女子一看就不会划船,水性也绝对比不上他们这些在水里长大的男人,等到了湖中心,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然而,还没等他安心,眼前白光一闪,随即他就感觉到咽喉一痛,船只在视线中越来越远。 恍惚中,他迷迷煳煳地想着,船上站着的那具没有头颅的身体,怎么好像是自己呢…… 「……」 「啊~」其他水匪被鲜血溅了一身,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顿时发出一阵惊惧的大叫。 在刀口上混日子的人,不是没见过死人,但这种死法的,还是第一次见。尤其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出手就把身边人的脑袋砍了下来,这种视觉刺激也实在太强烈了! 「不要杀我!」剩下的水匪满脸的恐惧,连连求饶。 「放心,我还需要有人划船的。」秦绾微笑道,「只是……不死一个,我不信你们能听话呢。明白?」 「明白明白!」一群人用力点头。 「你俩叫什么名字?」秦绾身上并没有溅到一丝血,在赵哥的无头尸体上擦干净短剑,顺势一脚把实体也踢下了洞仙湖,这才问留在船上唯二的水匪。 「我、我……」两人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张三、李四。」秦绾不耐烦地道。 「我不叫张三,叫……」一个水匪终于开口说话。 「以后你叫张三。」秦绾不耐烦地打断道,「开船!」 「可、可不用杀了赵哥吧?」被命名张三的水匪比另一个胆子大些,战战兢兢地开口,「我们会送你去南岸的,能不能放过我们?我们……」 「你是不是想说你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死了一家人就没活路了?」秦绾道。 「是是。」张三赔笑着连连点头。 「本小姐看你三十不到的年纪,有个三岁小儿也罢了,八十老母?你娘一把年纪了还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倒真不容易。」秦绾说着讽刺的话,但语气表情却格外正经,又挥手道,「行了,给你们八个时辰,把本小姐送到地就饶了你们俩的狗命,晚一刻钟剁一根手指,手指剁完剁脚趾,挺清楚没有!」 「啊,是!」两人闻言,手忙脚乱地去操桨划船。 两个水匪是常年在洞仙湖上混的,熟悉水道,知道从这里去安县,平时至少要一天,但这位大小姐只给八个时辰,分明是要他们不眠不休不吃饭不喝水,只一个劲划划划啊! 秦绾在船上找了块没沾血的地方坐下来,洒了一把之前随手从地上抓的小石子。 只听一阵「噗噗噗」的闷响,刚刚被踹下去的水匪全被打回了水里。 「他们……死了?」李四颤声道。 「没死,点了穴道防止他们回去报信,八个时辰自动解开。」秦绾淡然道。 「哦。」两人对望了一眼,慢慢放下了心,看起来这位大小姐是不打算杀了,那自己的小命又多了几分保障。 秦绾无语,其实不太想说,八个时辰不能动地掉进湖里,水性再好的水鬼也淹死一百次了…… 所以说,肯定不止是死一个啊。 不过她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就是了,就看这些人在村庄里的行为就知道,一个个都不是善茬,欺男霸女的事儿没少干。善泳者溺于水,杀人者被人杀,今天在这里丢了性命也不算冤枉。 反正秦绾是不会留下他们给自己添麻烦的,在辽阔的洞仙湖上,如果遇到追兵,对她可大大不利。 或许是因为时限太紧,两个水匪紧张之下,更觉得力气飞快地流逝,没多久,原本飞快的船速就慢了下来。 「你们寨子里有多少人?」秦绾随口问道。 「这个……大概有三十来号人。」张三答道。 「你当本小姐是傻瓜?」秦绾怒道。 三十来号人控制了整个洞仙湖没有一艘渔船敢出湖?骗鬼呢! 「真的啊,小的哪敢骗小姐。」张三苦着脸道,「洞仙湖的势力,我们算是最小的一拨,多的能有上千号人呢。」 「洞仙湖里有很多水寨?」秦绾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 「很多啊!」张三理所当然道,「洞仙湖上岛屿众多,最小的岛只够建个房子,最大的上面甚至有座山!基本上每个岛都有人占据。」 秦绾无言,顿时头大无比。 宁州的形势,看起来比荆蓝说的严重多了,光是洞仙湖上就可以上演多国争霸了! 「蓬莱是谁占领了?」秦绾问道。 蓬莱就是张三所说的那座岛上山,岛名蓬莱,原本是宁州有名的风景名胜。 「原本有三四家实力差不多,谁都想要蓬莱,又怕被群起攻之不敢占,一直僵持着,不过……」张三撇嘴道。 「不过最近有个姓严的,一下子变得很厉害,本来一个中小势力,突然就打败了邵老大的人,霸占了蓬莱!」大概是见秦绾语气温和,李四也忍不住插了进来。 「严肃的严?」秦绾脱口道。 严雪的父亲,魏氏的夫君,应该就是姓严的,是巧合吗?魏氏母女和洞仙湖水匪有没有关系? 「不,颜色的颜。」李四摇头,「叫颜凤卿。」 「女人?」秦绾诧异道。 「……」李四一脸的扭曲,「男人。」 秦绾不禁嘴角抽搐,好妩媚的名字,偏偏落在个男人身上,恐怕还是那种五三大粗满面虬髯的大汉,想一想就觉得这画面太美简直不忍直视。 「那人长得可凶了,上回邵老大的女儿都被吓哭了,平时那妞可比男人都狠!」张三道。 「你见过?」秦绾问道。 「哪儿能呢。」张三讪讪地道,「我们不过是最外围的势力,寨主跟邵老大手下的一个头目有点关系,才占据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岛,哪够资格跟那些大人物打交道。」 「邵老大是谁?」秦绾已经好几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在颜凤卿没崛起之前,那几股势力里,邵老大是最强的,手底下有五百来号人。」张三解释道,「邵老大叫邵震,一口金背大刀能噼开花岗石,他有个独生女儿叫邵小红,手底下功夫等闲十几条大汉近不得身,而且长得如花似玉,是洞仙湖第一美……啊,肯定没有小姐美。」 「说好话本小姐也不会宽限时间。」秦绾无动于衷。 「啊!」两人被她提醒了,想起自己现在可不是在闲聊,而是生死时速,顿时一声惨叫,赶紧划船。 秦绾靠在船舷上,没提醒他们其实刚刚说话那一阵,不知不觉已经划出很远了,并没有落后。反正有人出力,能早点到当然最好。 洞仙湖上的形势她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再深入的,也不是这两个小喽喽能答得上来的了。 按照他们的说法,以前最厉害的邵震,练的也是外家横练功夫,也符合盗匪的特性,那么……最可疑的就是那个颜凤卿了。 突然崛起的势力,一下子横扫洞仙湖水匪,到底……是谁的人呢? 「禁止渔船出湖,是谁的规定?」秦绾忽然问道。 「姓颜的。」果然,张三想也不想地回答。 「没说为什么?」秦绾道。 「倒是有去问为什么的,毕竟没有保护费,很多水寨都少了一大笔收入啊。」张三嘆气道。 「结果呢?一次说完,本小姐讨厌话听一半,快点!」秦绾喝道。 「全死了!」张三飞快地吐出三个字,答案无比精简清晰。 「全死了?」秦绾重复了一遍。 「是啊,不止是去问罪的人,连留守的,所有人——全死了。」李四苦着脸道,「现在谁还敢去质疑那个煞星啊?」 「一下子死那么多人,而且两个势力火拼,官府就没有一点儿动静?」秦绾有些不相信。 「死人么,总有地方埋的,不过没有火拼,都是颜凤卿一个人杀的。」张三说着,打了个寒颤。 「一个人?」秦绾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敢去质问横扫了洞仙湖的颜凤卿,这个势力显然也是比较强大的,起码也该有几百人,可却被一个人全灭了——这不是盗匪手段,是真正的武林高手! 「听我们寨主说,邵老大好像想把女儿嫁给颜凤卿,不过邵小姐死活不同意。」张三又说道。 「……」秦绾翻了个白眼。 长得难看到能把人吓哭,还兇残到一言不合就一个人杀掉数百人,这姑娘能同意嫁过去才奇怪!更何况,就算她肯嫁,颜凤卿也未必能如了邵震的愿。 那个男人,明显是带有自己的目的来到洞仙湖的,绝不可能做个称霸一方的水匪就能满足。 整整十个时辰,等终于上岸后,两个水匪只觉得双臂酸痛得厉害,几乎都没了知觉。 也是,这十个时辰几乎是不停地在划船嘛。 唯一能停下休息的时间,竟是遇上了其他水寨的巡逻船盘问。幸好洞仙湖上的水匪也有规则,不会随意开战,见是给上面送美女的,也就随便放过去了。 「晚了两个时辰啊……」秦绾拉长了声音,笑眯眯地道,「一刻钟一根手指,你们俩自己算算要砍多少根?」 「小姐饶命啊!」两人噗通一下跪下了,连连磕头,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 「噁心死了,还不跟上!」秦绾牵马下船,一面道。 「唉?」两人愣住。 「还是想剁手指?」秦绾扬了扬手里的短剑。 「啊!」两人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下船追上去。 好一会儿,张三才反应过来,小声道:「小姐不是说饶了我们吗?」 「到安县就饶了你们。」秦绾道。 两人对望了一眼,各自嘀咕不已。 不过以秦绾的功夫,真要杀他们,一剑一个,根本不费什么劲儿,而且这边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的,抛尸灭迹都方便,没必要把他们骗到安县去再杀。何况,这位小姐说得凶,但其实也没真剁他们的手啊!所以,自己的小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秦绾从北岸上船的时候是上午,这会儿天还没亮,而且她要求在距离安县最近的地方靠岸,所以根本就没到渡口,只是一片乱石滩,好在距离安县是真的近,只要穿过一片小树林就能看见安县的城墙。 「小姐,前面就是安县了,我们可以走了吗?」张三苦着脸问道。 「很快。」秦绾随口道。 「唉……」两人一声长嘆,认命地跟上。 安县是个小县城,城墙低矮,和平时期,也看不见人在上面值守。 然而,眼见前面就是树林的出口,前方却飘过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或许是之前就一直在,而因为视线黑暗的关系,他们并没有看见。 「鬼啊!」两个水匪抱在一起,一声惨叫。 「等你很久了。」飘过来的黑鬼淡淡地开口。 「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黑无常大哥不要勾我的魂!」张三哭道。 李四更胆小,已经抖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裤裆里一片湿漉漉的。 「你倒是知道我今天会到这里。」秦绾笑着迎了上去。 「你靠近安县范围我就知道了。」孟寒一声冷哼。他比秦绾早出发几天,前日就到了安县,直到半夜忽然感觉到轮迴蛊的气息,这才出城来等候,没想到秦绾竟然是渡过洞仙湖来的,怪不得竟只比他晚不到两天。 「干什么呢?」秦绾回头看见两人没出息的样子,上前一人踢了一脚,喝道,「看清楚,他是人!」 「人?」两人抬起头来,战战兢兢地看过去,这才发现,虽然全身都包在黑衣里,连头上都戴着那种四周垂下黑纱的斗笠,但有腿踩在实地上,也有淡淡的影子,那确实是个人没错。 「你收的属下?」孟寒的语气中满是嫌弃。就算势力被李钰清扫了,也不至于找这种人来凑数吧? 「算不上。」秦绾一耸肩,直接道,「你来得正好,给他们种个蛊。」 「我的蛊虫很珍贵的。」孟寒不悦,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能浪费在这种废物身上。 「废物有废物的价值。」秦绾道。 孟寒沉默了一下,上前几步,冷声道:「把手伸出来。」 「啊?哦!」虽然知道了这是个人,但两个水匪这一天是被吓太多了,闻言也不敢反抗,乖乖地伸出手来,李四还傻乎乎地问了一句:「哪只手?」 「随便。」孟寒不耐烦地各扣住他们一只手,在手臂上一点。 「这是……」两人捧着自己的手,傻乎乎地看着一只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线状红色小虫在皮肤上爬行。虽说有点儿噁心,但又不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看见一只虫子爬上身都要尖叫。眼前的两个人可比虫子可怕多了好吗? 秦绾不禁一阵恶寒。她虽然不是第一次叫孟寒下蛊,但以前也只是吩咐,从没旁观过。原来蛊虫就长这样子?那自己身体里的那只是不是也这样?真……噁心…… 「放心,这是最低级的幼蛊,你身上那只是珍稀品种,绝对漂亮多了。」孟寒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恶意。 秦绾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反正自己也看不见,难看就难看呗,反正又噁心不死人。 「啊、啊!虫子、虫子……」两个水匪忽然尖叫起来,拼命甩自己的手。 却见那红色的线虫爬了一阵,竟然开始往皮肤下面钻,而最诡异的是,竟然没感觉到疼! 「啪!」张三抄起一块石头砸自己的手,可是手都砸得快断了,那细细的虫子却依旧慢吞吞地往他身体里钻。 两人试了各种方法,不管是拖拽还是挤压,就是没法把它弄出来。 「把手砍了就行了。」秦绾提醒道。 「……」两人无语,虽说眼前的一幕很可怕,但要自己砍自己的手,还真没几个人能立刻下这个决心。 很快的,蛊虫完全进入体内,皮肤上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红点,就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似的。 「小姐饶命啊!」李四扑过去抱她的腿。 「滚!」秦绾没好气地踹开他,「乖乖听话,死不了的!」 「听话,我听话!」李四连连点头。 「我也听话,小姐饶命啊!」张三赶紧凑过来。 「你们可以回去了。」秦绾挥手道。 「啊?」两人顿时僵住了。 要说之前听到这句话,他们肯定是欣喜若狂,但现在,身体里有条活虫子,他们敢走吗? 「想办法去给我查颜凤卿的事,从他的师承来歷到长相性格甚至喜欢穿什么内衣、每天要睡几个女人,什么都行,有多少算多少。」秦绾冷声道,「本小姐下次来的时候,看你们拿到多少资料,要是不满意……」 「怎么样?」两人颤声道。 「让那条小虫子吃掉你们哟。」秦绾微笑道,「到时候蛊虫顺着血管游到什么地方,就从什么地方开始吃吧。哎,要是刚好游到心脏,就算你们倒霉好了。啊对了,大脑也不错啊,它们很喜欢吃脑浆的。」 「不要啊!」两人恐惧地惨叫。 所以说,为什么要嘴贱得去问那句怎么样啊! 「当然,要是你们拿到的资料够多……」秦绾的话没有说完,让他们自己去想像。 「我们马上去,马上去!」两人顿时觉得手脚都不疼了,赶紧往回跑。 早一刻回去,就早一刻开始任务,说不定最后就差那一刻钟啊! 「我能控制蛊虫不发作,但强行将蛊虫引回来很伤元气。」孟寒不满道。 「我又没说给他们解蛊,办得好,就让蛊虫不吃他们而已。」秦绾道。 「你更恶劣了。」孟寒无语。 第三章 七绝公子 孟寒的马匹行李都在安县,出来接秦绾的时候顺便也就带上了,不过他也没想到秦绾竟然真的打算绕过安县,直接上路。 从安县到襄城,最快的路线无疑是横穿凉山。 「你不累?」孟寒忍不住问了一句。渡过洞仙湖她搭的是水匪的船,再怎么自信,也不可能在船上睡觉,而今晚肯定要在凉山里露宿的,这样下去,她的身体吃得消? 「边走边睡。」秦绾说着,取出一根绳索,将自己的下半身固定在马上,自己一趴,搂着马脖子就闭上了眼睛,「吃饭了叫我。」 「摔不死你!」孟寒怒道。 「嗯,摔不死的。」秦绾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蹭蹭马儿温暖的皮毛,咕哝道,「你看着点路,走错方向我干掉你哦。」 孟寒气结。 不过在安县呆了两天,他早已查清路线,备好入山的物资。帐篷睡袋干粮,都挂在马背上。 事实上,昨天他已经进过一次凉山,可是因为怕来不及,没直入深山,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半天凉毒蛇。 阳春三月虽说蛇类开始从冬眠中甦醒,但凉山比起外面,气温还是低了一些。 秦绾还真是只有在饿了要吃饭的时候才醒过来,在马背上喝水啃干粮,吃饱了继续睡。 孟寒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这样连续不停地纵马奔驰,走的还是崎岖不平的山路,他一个大男人都要咬牙坚持——好吧,秦绾是习武之人。现在他是真的有点儿后悔,应该听秦绾的话练一练武功的。内力这玩意儿还真好用! 要知道秦绾能在奔马上睡觉,可不是靠着一根绳子就能固定的。她睡眠中真气自然运行到四肢百骸,自然而然会根据马匹的颠簸调整姿势,稍微训练一下,睡觉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 早餐和午餐都是在马背上解决的,直到天黑,秦绾终于清醒过来,大发慈悲地允许扎营休息。 孟寒把马匹栓在树上,靠着树干一屁股坐下来,死活都不肯挪一步。 「你一个大男人真好意思!」秦绾怒视他。 孟寒闭着眼睛抓紧时间休息,懒得理会她。 大男人?你又不是弱女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秦绾也只是说说,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麻利地搭起了帐篷,然后收集枯枝升火,顺手打了只野兔,扒皮去内脏,洗干净了抹上盐,架在火上烤。 闻到了香味儿,孟寒终于慢慢地挪过来,在火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热的。」秦绾一边烤兔子,顺手抛了个水壶过去。 孟寒喝了几口热水驱寒,这才感觉到身体里的酸疼稍稍减轻了些。 「所以说,叫你不要跟来的啊。」秦绾嘆息道。 自己是习武之人,可以养尊处优,也可以风刀霜剑,会享受,也能吃苦。但孟寒不一样,他没有内力护体,又常年身处不见阳光的密室中,与毒物为伍,其实那身体弱得可以。这样的赶路法,明天他肯定坚持不了。 「废话,我有自己的目的。」孟寒道。 「我明天下午要赶到襄城,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抓蛇?」秦绾翻了个白眼。 「一会儿就去。」孟寒道。 「你就逞强吧!」秦绾直接被他气笑了。 「好了没?饿了。」孟寒一伸手。 「等着!」秦绾转了一面兔子继续烤。 「说起来,李暄到底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这么帮他拼命。」孟寒迟疑了一下才道。 「算不上吧。」秦绾淡然道,「我也有自己的目的,就算是帮他,也拿够了好处的。」 「小心再把自己坑进去。」孟寒只提醒一句。 「放心,他不是李钰,我……」秦绾顿了顿,冷冷地说道,「也不再是欧阳慧。」 欧阳慧有一颗柔软的心,于是最终被自己给坑死了。而她秦绾——没有心。 「你自己有数就好。」孟寒终究没再说什么。他和秦绾的交情其实没多好,照顾他两年的蝶衣都更亲近些,只是,如果秦绾死了,他失去了庇护所会很麻烦。何况,秦绾毕竟是南疆千年来唯一存活的轮迴蛊宿主,他还是很有兴趣研究一下的。 「你是留在凉山,还是跟我去襄城?」秦绾问道。 「留下。」孟寒毫不犹豫道,「你走了我才能去抓毒蛇!」 「知道了。」秦绾点点头,反而松了口气。 襄城危机四伏,她其实不想孟寒涉足,一个人更容易隐藏。 「拿着这个。」孟寒微一犹豫,对她伸开右手。 「这是什么?」秦绾好奇地看着他掌心那颗小小的金色豆子,用两根手指捏起来仔细瞧了瞧,很轻,却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 「子母蛊中的子蛊。」孟寒道。 「活的?」秦绾手一抖,差点儿就扔出去。 「当然是活的。」孟寒一脸「你是白痴吗」的表情。 「给我干什么?」秦绾脸色有点儿僵硬。 就算她和孟寒认识了两年,就算她体内也有条蛊虫,还救了她两次性命,但也不代表她对蛊虫没有心理障碍。何况,下蛊和下毒不同,并不是把蛊虫给人吃下去就行的,要配合南疆秘传的手法才能控制活的蛊虫,所以她拿着蛊虫有什么用? 「子蛊死了,我身上的母蛊会立刻感应道。」孟寒解释道,「所以,要是有你应付不了的危险,就捏死它。」 「捏死它,你能干嘛?」秦绾嘆了口气,不过这毕竟是孟寒的好意,她还是把子蛊放进荷包里。 「我不能干什么,顶多是让凉山里的毒蛇毒蝎子毒蜈蚣毒蜘蛛什么的……淹了襄城。」孟寒面无表情道。 「……」秦绾无言,这才想起,山区,尤其是荒凉无人烟的广阔深山区,这是蛊师的主场。 当年东华皇帝进攻南疆时,那片辽阔的俪影山里不知葬送了多少东华将士的英魂,要不是南疆族民人数太少,最终也未必是东华的人海战术获得胜利。 何况孟寒是南疆王族后裔,不同于平常的蛊师,就看他一支笛子在秦绾手里都能召唤蛇虫就知道,孟寒说能召唤整座凉山的毒物淹没了襄城绝对不是开玩笑。 非常强大的后盾,但除非生死关头无法使用。因为一旦用了这一招,等于昭告天下,南疆王族并未灭绝,从此后患无穷。 吃过烤兔子,原本秦绾睡了一整天,是打算守夜的,却被孟寒一句「你在这里一只蚊子都不敢飞过来」,直接赶进了帐篷里。可她原本要守的也不是蛇虫啊…… 「放心吧,我在四周放了蛊,有人靠近就会通知我。」孟寒吃完烤兔子,从包裹里拿了件厚斗篷裹在身上,背靠着大树就闭上了眼睛。 「知道了。」秦绾拉上了帐篷。 然而……就算不需要守夜,可她也真是睡不着啊,已经睡足一个白天了。 躺在睡袋里,秦绾翻来覆去好一阵子都没有睡意,不得不放弃地坐起来。 出来办事,她尽量轻装简行,当然不会带着消遣的杂书,只有一卷荆蓝准备的地图,摸了摸荷包,子蛊完全看不出活着的迹象,无意中,手指却碰见了另一件东西。 秦绾看着带有火烧痕迹的纸张,不由得心中微微一暖。 这些日子,她也查过这篇祭文的来歷,不止一次潜入秦建云的书房比对笔迹,都没找到怀疑对象,甚至她还通过一些手段找出以前虞清秋的笔迹,但显然也对不上号——尽管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嫌疑的人了。 虽说当初欧阳慧和虞清秋不过是泛泛之交,不过虞清秋是圣山智宗宗主的弟子,本身为人光风霁月,若说他会为欧阳慧烧一篇祭文,并非说不过去,哪怕李钰知道了,顶多稍有不悦,也不会如何。所以她也是重点调查过大年初一那天虞清秋的行踪的。 所以,到底会是谁呢? 秦绾想了半天没头绪,刚想把纸条收回去,但一晃眼间,对着帐篷外映进来的火光,却让她发现了不同。 「你干嘛?」孟寒睁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从帐篷里冲出来的人。 秦绾将纸条对着火光映照,果然…… 只见两行字中间的断句留白处,纸张明显比别处更透一些,像是浸过水后又晾干的。 虽说那天是雪后,可如果是雪水染湿的,不可能只湿这一小块,这是水滴——准确说来,是眼泪。 这是一个,一边伤心流泪一边写祭文的人。 秦绾忽的茫然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和蝶衣,还有谁会为欧阳慧的死如此伤心绝望?可师父不知道她的死讯,蝶衣在她身边。就连她最好的朋友苏青崖也未必会为她哭一哭,顶多骂她一句活该,然后转头去毒死李钰和江涟漪给她报仇。而她散落在各处的属下,交往过的同道,哪怕有心,也没一个有那文採风流。 「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病?」孟寒不耐烦道。 「就当我发病吧。」秦绾丢下一句话,晃晃悠悠地回帐篷去,飘忽得仿佛一抹幽灵。 孟寒一脸的莫名其妙,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管闲事。 女人——一个十九,好吧,其实应该算是二十三岁还没嫁出去的女人的想法,还是少碰为妙。 不过,也许这一晚就是不让他好好休息,刚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附近布下的蛊虫就骚动起来。 「起来。」孟寒走到帐篷门口。 「有人?」秦绾原本就没睡着,闻声立刻钻出来。 「不知道来歷,我先应付。」孟寒道。 「好。」秦绾点点头,重新缩了回去。 孟寒拿起斗笠戴在头上,行走江湖的话,这副模样也不是很突兀,至少比秦绾一个女子更不显眼。 很快的,树林中传来脚步声,听起来只有一个人。 孟寒早已得到了蛊虫的通知,抬起头,静静地等候着。 他们扎营的地方离开山路,如果是赶夜路的人,是不会往这边来,所以来人必定是冲着他们。 「那个,我不是坏人。」来人看见孟寒全身紧绷的样子,想了想,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一脸诚恳地说道。 孟寒静静地打量着着这人,见他三十左右的年纪,相貌俊美,气质儒雅,腰上还繫着一管长箫,要不是腰带因为箫的重量往下坠了一截让人察觉到这是一件兵器,倒让人以为这是个书生。 「前辈?」男子试探着叫了一声。 孟寒一愣,微一偏头,才发现匆匆戴上的斗笠黑纱没有拉好,露出一截如雪的白髮来。 「前辈,在下沈醉疏,路过此地,在山中迷路,被火光吸引而来,可否……」男子说道。 「不可以。」孟寒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是前辈。」 「呃……」沈醉疏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原本以为是个老人,可听声音却是意外的年轻,那头白髮只怕来歷不寻常,自己一声前辈要是触及人家的伤心事就不好了啊。 「那个……在下只想……」沈醉疏道。 「我说了,不可以,滚。」孟寒冷声道。 「为什么?」沈醉疏睁大了眼睛,这年轻人未免脾气也太大了点吧? 「你身上有麻烦。」孟寒淡然道,「七绝公子都要逃的麻烦,我们更惹不起。」 「你怎么知道?」沈醉疏不意外被人叫破身份,毕竟他本就有名,可这年轻人怎么看得出来他在躲麻烦? 「气味。」孟寒道。 蛊虫告诉他的味道,有人在追沈醉疏。 「你属狗的吗?」沈醉疏抽了抽嘴角,无语道。 孟寒一抬头,手指动了动,一条只有手指粗细,一掌多长的碧绿色的小蛇从他衣袖里爬出来,尾巴亲昵地勾着他的手腕,扬起小脑袋,嘶嘶地吐着鲜红的信子,而它一抬起脑袋,才让人发现,小蛇腹部竟然有一条金线。 「金丝翡翠蛇!」沈醉疏脸色大变,虽然没有后退,但身体紧绷,显然是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眼光不错。」孟寒一声嗤笑,指腹轻轻抚摸着小蛇的脑袋。 「不可能,金丝翡翠蛇兇残无比,没有人可以驯养,试图驯养之人无一不被反噬。」沈醉疏喃喃道。 「是吗?」孟寒道。 沈醉疏眼见他把那条「兇残无比」的蛇翻来覆去揉搓把玩,而小蛇仿佛还很享受似的,不由得寒毛直竖。 这可是北疆奇种金丝翡翠蛇,别说是被咬一口了,连蛇鳞上都布满了毒液,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挨着碰着就死好吗? 孟寒「哼」了一声,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金丝翡翠蛇也不是那么难养,蛇鳞的毒是它自己可以控制的,感觉到威胁才会放出来,要不然北疆的人畜早就死绝了。而饲养方式他更不用操心,直接给蛇下蛊,通过蛊虫控制就行了。养蛊会造成恐慌,而养蛇……江湖上以毒出名的人多半会养一两条毒蛇,只是都算是邪派而已。 沈醉疏皱着眉头,沉思不语。 眼前的年轻人透着一股邪气,怎么看都不是名门正派,可江湖上出了什么毒术天才吗?他一头白髮,应该会很好认才对。 「滚不滚?」孟寒不耐烦道。 沈醉疏刚想开口,但侧耳一听,随即嘆了口气。 同一时刻,孟寒也得到蛊虫的报告,又有人来了。 「那个,我不是被追杀,没有危险的。」沈醉疏见对方手指微动,似乎想把金丝翡翠蛇扔过来,赶紧说道。 「我这里有女眷。」孟寒道。 「啊?」沈醉疏一愣,看了看帐篷和栓在边上的两匹马,顿时恍然大悟。 人家带着女眷,自然不乐意他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呆着,不过…… 「沈醉疏,你给我站住!」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娇斥,惊起一群夜鸟。 「我也带着女眷。」沈醉疏一脸诚恳道。 「……」孟寒无言,说好的麻烦呢? 「沈醉疏!」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少女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精緻的髮髻散了一半,衣摆也被钩破了几处,看起来有些狼狈。 也是,大半夜的在山里追一个武功高强的男人,也着实不容易。 「原来是桃花债。」孟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手指,在那少女注意到之前,让小蛇爬回袖子里。 「什么桃花债,我年纪都够做她爹了!」沈醉疏怒道。 「我还没嫌你老,你倒还嫌我小?」少女比他更生气。 「得得,我怕你了。」沈醉疏连连摇头,「天亮了我送你回家,现在赶紧休息。」 「好。」听到这句话,少女立即不闹了,送她回家?等到了家,看你往哪儿跑! 「这是我的地方。」孟寒冷声提醒。 「这个——拜託。」沈醉疏想了好一会儿,一脸正色地吐出两个字。 孟寒看着他无辜的表情,真想扔两条毒蛇过去——以前只听说七绝公子潇洒不羁,怎么没听说过他这么厚脸皮! 「让这位姑娘进来吧。」听了许久的秦绾拉开了帐篷的门,轻轻一笑,「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弄成这样子。」 「啊。」红衣少女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不由得脸上一红。可是她被沈醉疏带着在山里转圈子还没跟丢就不容易了,行李什么的自然顾不得了。 「有劳姑娘了。」沈醉疏摸了摸鼻子,转开了眼神。 之前孟寒说女眷,他没多在意,可惊鸿一瞥中,他还是看见了,帐篷中的女子分明一派官家千金的做派,哪里像是江湖女子了? 要知道习武之人不论怎么掩饰,身体骨骼总是会留下痕迹的,可谁能想到秦绾偏偏是带着内力换了副真正的官家千金的壳子…… 红衣少女钻进帐篷,不觉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平时她接触的女子一个个都英姿飒爽的,打起架来比男人都狠,可面对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自己会不会吓到她? 「我叫秦紫曦,你可以叫我姐姐。」秦绾笑眯眯地给她擦干净脸上的脏污,重新梳了头髮,又拿了一套自己的衣裳给她换。 「嗯,秦姐姐,我叫邵小红,唉,我们这样成天舞刀弄剑的人家,也就会取小红小绿这样的名儿了。」邵小红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 「小红不是挺好的。」秦绾笑笑,也知道她就是随便抱怨几句,其实还是喜欢自己的名字的,要不也不会穿了一身大红。 不过,邵小红?好像她昨天才听过这个名字吧? 想着,她有些古怪地看了面前的少女一眼。洞仙湖的邵小红?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女孩子在里面换衣服,沈醉疏倒有些尴尬,在火堆边距离孟寒挺远的地方坐下来,好奇地问道,「这位姑娘,是你的,嗯……心上人?」 孟寒往火堆里丢了几根树枝,就当没听到。 「说说嘛。」沈醉疏忍不住就想撩拨他。 年纪轻轻何必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何况这少年虽然看起来邪门,但就见他孤男寡女知道守夜避嫌,人品也坏不到哪里去嘛。 「七绝公子就这样的?」秦绾低声问道。 「是啊,他一向这样不拘小节的。」邵小红满不在乎地说道。 秦绾无语,她出师的时候就听说过沈醉疏的声名,不过,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感觉孟寒都快抓狂了,她一挑眉,拉开帐篷门探出头去,大声道:「好奇心这么重,没见过私奔的?」 「……」沈醉疏直接哑然。不是没见过私奔的,而是一个邪派弟子拐带官家千金——好吧,能说出这句话的姑娘,当然干得出私奔这种事。 「……」孟寒要不是带着斗笠,肯定可以看见他的脸已经黑透了。 「姐姐好霸气!」邵小红眼里星星闪耀,一脸崇拜。 「今晚你就睡这里吧。」秦绾笑道。 「可是……」邵小红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外面。 「放心,我保证他走不了。」秦绾道,「我最讨厌渣男了!」 她这话完全没有压低声音,外面的沈醉疏一脸苦笑道:「我哪里渣了……」 秦绾不想理他,只让邵小红安顿了,小姑娘也是累惨了,得到了保证,几乎是一躺平就睡着了。 不过大小姐如今对这个曾经她师父都赞誉有加的七绝公子印象非常不好。 要说沈醉疏渣,那倒不至于,毕竟他也没把邵小红怎么样,是邵小红追着他不放的,但让一个年纪只有他一半的小姑娘这样不顾危险追着他跑,秦绾不觉得沈醉疏完全没有责任。 有事没事逗人家小姑娘玩,等真的把人家的春心撩起来了,自己倒又怕了。说好听点是风流不羁,难听点,就是混帐一个! 有了外人在,秦绾也不好干什么,和衣躺下,终于迷迷煳煳睡了一会儿。 终于挨到天亮,两个姑娘钻出帐篷,就见孟寒靠着大树还在睡,沈醉疏坐在火堆前,一脸的郁闷。 「你一晚没睡?失眠?」秦绾好奇道。 「姑娘睡得倒安心。」沈醉疏无奈地指指还在沉睡中的孟寒。 昨晚这年轻人倒是放心睡觉,可这深山里,就算没坏人也要防着蛇虫勐兽,总得有人守夜,孟寒放心,他怎么能放心? 于是,孟寒仗着有蛊虫,沈醉疏就义务给他们守了一晚上,一面还在想,明明自己过来时这少年挺警觉的,所以……果然还是故意让他守夜的吧! 孟寒是被一阵阵飘入鼻端的香气叫醒的,一睁开眼睛,就看见秦绾坐在火堆前,架着锅子在煮汤。 汤底是昨晚吃剩下的烤兔子骨架,加入了一些林子里採摘的野菌,鲜香无比。 而沈醉疏已经快崩溃了,要不是有他盯着,眼前这位大小姐就要把随便什么蘑菇都往里丢——就算不认识,看那花花绿绿的模样也该知道有毒吧?可大小姐偏是越漂亮的越想要!他怕自己只要稍一疏忽,一会儿大家就要结伴上黄泉路了,不愧是千金小姐,没常识还这般理直气壮的。 其实秦绾挺遗憾的,世间的东西,本就越是有毒的味道越好,君不见年年有人拼死吃河豚?反正她自己毒药当补药吃,孟寒自幼以身饲蛊,虽说毒药对他没有好处,可也没什么坏处,反正是吃不死的,有美味吃当然欢迎。而沈醉疏和邵小红——大小姐沉思着,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请他们吃早餐了吗? 「好香。」孟寒慢吞吞地挪过来。 秦绾笑眯眯地盛了一碗汤给他,又指指边上那一堆已经洗干净却被沈醉疏封存的花蘑菇道:「要加餐吗?」 孟寒看看汤和面饼,果断道:「要!」 「哦。」秦绾找出一根铁丝,穿上一串蘑菇,挂到火上烤。 沈醉疏脸色发绿,迅速拿了食物,拉着邵小红躲得远远的。这万一哪个蘑菇掉进汤里,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个……好像有毒?」邵小红弱弱地说了一句。 「看了就知道吧?」孟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有毒你还吃!」邵小红差点跳起来。 「我吃,当然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毒不死。」孟寒没好气道。 如此天经地义的一句话,倒把沈醉疏和邵小红噎得半死。 好吧,看来自己确实是多管闲事了。沈醉疏无奈地想,用毒之人不怕毒也不奇怪,所以这些蘑菇根本就是这位大小姐明知有毒还特地采来给这少年吃的!至于她要往汤里扔,估计……是整自己好玩吧! 很快的,蘑菇就烤熟了。 秦绾想了想,还是有些遗憾地放弃了美味。 孟寒就算了,她给人瞧见百毒不侵併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她想喝蘑菇汤,对烤蘑菇也兴趣不大。 「请问,两位这是要往哪儿去?」沈醉疏问道。 「襄城。」秦绾也不隐瞒。这里只有一条山路,一边是安县,一边是襄城,无论他们准备走哪个方向,都会注意到自己的行踪的。 「襄城最近可不平静啊?」沈醉疏的神色微动。 「我只是想从襄河入南楚。」秦绾淡然道。 「私奔而已,没必要逃离国家吧?」沈醉疏惊讶道。当然,除非是这位小姐的家世太过显赫,那倒是不得不逃。 「小姐你够了!」孟寒咬牙切齿道,「我是她的护卫,不是姘夫!」 「啊?」两人顿时傻眼。 「什么姘夫,有够难听的!」秦绾不满道。 「私奔就好听了?」孟寒怒道。 所以重点原来是这个吗! 「那秦姐姐说的私奔?」邵小红提问道。 「当然是说着玩的。」秦绾一脸的云淡风轻。 于是你这么轻描淡写地把私奔说着玩没问题吗!真的没问题吗! 「姑娘真是……豪爽。」沈醉疏满心的郁闷,半晌才艰难地道。 他错了,绝对是错了,哪里的官家千金小姐有这样的奇葩!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要说这两人是主僕,还真是绝配! 「我吃饱了。」邵小红放下碗,起身道,「姐姐,我帮你收拾。」 「嗯,把碗洗了就行。」秦绾也不客气地指使她。吃了她的早饭,自然应该帮她干活,邵小红可比吃得更多的沈醉疏自觉多了。大小姐心里又给某渣男记上了一比。 「帐篷不拆?」邵小红愣了一下。 「他不走。」秦绾直接道。反正她赶时间,不可能陪着这两人耗,一会儿自己单独上路还是会被发现的,不如自己说了,坦坦荡荡。 「他不是你的护卫吗?」邵小红奇道,该不会这句也是说着玩的吧? 「这里过去就是襄城了,倒是你们走哪条路?」秦绾问道。 「我要回安县。」邵小红果然被带偏了话题。 「那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秦绾点点头。正好两个方向,怎么走都不会再碰面了。 「自己小心点。」孟寒叮嘱了一句。 「记着呢。」秦绾笑笑,进帐篷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放到马背上,就见沈醉疏和邵小红已经准备出发了,只是……她疑惑了一下,还是没管太多,上了马就打算走人,今天必须赶到襄城落脚,好安排帐本的事,邵小红那边她已经刷了好感,给以后留了伏笔,现在就不打算插手了。 然而,刚走几步,就看见沈醉疏一脸疑惑地道:「姑娘,你去襄城不和我们同路吧?」 秦绾一愣,抬头看了看——没错,确实是襄城的方向,再看看邵小红,却见她一脸心虚加高兴的表情,显然是知道自己走错方向的。 「这是北?」沈醉疏指着南方道。 「……」秦绾像是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给了马儿一鞭子,鄙视之意溢于言表。 「她走错路没关系吗?」沈醉疏有些担忧地道。 「她没错,是我们走错了,那是南!」邵小红终于忍不住吼道。 「啊。」沈醉疏沉默。 「所以说,昨晚你不是故意兜圈子,是真的迷路了?」孟寒的话一针见血。 「……」半晌,沈醉疏终于破罐子破摔地道,「谁叫这里的树都长一个样!」 孟寒嘆了口气,江湖上一直传言七绝公子做事最是洒脱自由,素来走到哪里算哪里,原来只因为他是个路痴,就算真有目的地也是走不到的,这种理由说不出不知道要碎掉多少少女心。 「好吧,我原谅你了。」邵小红脸上红红的,显然心情很好。 女孩子哪怕再爱一个男人,但被那个男人耍着玩总是会难过的,不过……如果是迷路的话,本小姐原谅你了! 沈醉疏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不妙,连连苦笑,赶紧道,「行了行了,我们走吧,你爹再找不到你该担心了。」 「哦。」邵小红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眼珠一转,赶紧开始思考到时候怎么把人一起留下来。 「那边是西!」孟寒实在没忍住骂了出来。都告诉他南边在哪儿了,还能不知道要往反方向走?到底路痴到什么程度才会拐到西面去啊! 「没关系,我相信你!」邵小红一脸的认真,根本没带路的打算,就抱着多拖一刻是一刻的心思。 孟寒扶额哀嘆。算了,随便他们走到哪个山沟里去吧,又不关他的事。 第四章 交易 没有孟寒拖累她的速度,再加上休息够了,秦绾一路纵马飞奔,赶在黄昏时就到达了襄城,正好赶上关城门之前,省了半夜爬城墙的功夫。只是,原本和平时期,城门并不应该这么早就关闭的。 襄城,还真是成为风云会聚的中心了啊。 秦绾不动声色地在城里逛了逛,拐进了一条小巷。马匹太过显眼,早在进城之前,她就放生掉了。 「咚咚、咚咚咚。」她很有节奏地敲响了一户民居的门。 「哎呀,表姑娘来啦,快进来!」应门的是一个老婆子,虽然满头白髮,但双目有神,精神极好。 「谢谢婆婆。」秦绾笑着应了。 这里是李暄留给她的接应点——让她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拿到帐本,至少总得给她派个了解襄城形势的人给她解说情况。 「怎么样了?」进入内室,秦绾沉声问道。 「不乐观。」老婆子摇了摇头,「祁家的人都被押在牢里,准备上解京城,下人们走的走,散的散,没剩一个坚守的,祁府倒是距离这里不远,每天晚上夜行人来来往往的,郡守大人头疼得要命——姑娘要不要去祁府看一看?」 「有什么好看的?」秦绾无奈道,「被人翻过千百遍的地方,大概连花园都被挖过好几遍了,还等我来找?」 「不止,连荷花池的水都被放干,每一条锦鲤都被剖开肚子检查过,死鱼的尸体几天没人收拾,还是发臭了,郡守府才派了人来打扫的。」老婆子面无表情道。 「噗——」秦绾不禁笑了起来,「这还真是……挺有创意的。」 「姑娘打算怎么办?」老婆子问道。 为了这件事都动用了埋伏在宁州的死间,可见王爷势在必得之心,可最终派来的却是一个小女子,王爷是不是……被迷惑了? 一边想着,审视的目光在秦绾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着,似乎要看出这个女子有什么特别的,能让宁王这样的人放心託付如此大事。 「怎么说,祁府还是要去一趟的,不过我想见见祁家的人,婆婆有没有办法?」秦绾想了想道。 「祁家的人定了三天后就要押解上京,因为是重犯,郡守下令不让人探望。」老婆子沉吟了一下道,「不是没人想过贿赂牢头,但郡守从襄河水营借了一队官军来守门,一时间不好打通关节。」 「没人强闯过?」秦绾就不信没人把主意打到祁家人身上。 「倒是有。」老婆子苦笑了一下道,「但要偷偷潜进去有人试过了,不太可能,强闯的话怕事情闹得太大,万一朝廷一道谕旨就地处斩,就什么都完了。」 「看来不少人赌在从襄城回京的路上了。」秦绾道。 「听说郡守大人已经奏报朝廷,请官军护送了。」老婆子道。 「应该的。」秦绾点头,毫不意外。 虽说如果不是大军来,一队官兵未必比捕快厉害,但杀捕快是劫囚,顶多下海捕文书通缉,抓到也就是个砍头,遇到大赦还能捡条命,可杀官军就是造反,能诛九族,象徵意义大不相同,相信不少有牵挂的人都得掂量一下。 「不过,姑娘的话,有个法子可以试一试。」老婆子又慢吞吞地说了一句。 「婆婆有办法。」秦绾很满意,李暄留下的人,哪怕是个老婆子,显然有几分本事。 「姑娘是女子,可以扮作送饭的妇人进去,这点老婆子可以安排。」老婆子道。 言下之意,只要你敢进去。 秦绾瞭然,这么做自然是有风险的,毕竟她不是只想进去看一眼祁家人是否安好的,要跟他们接触,若是得不到信任,到时候祁家人只要喊一句,进入牢中的秦绾就如瓮中之鳖,被官军堵在里面了。 「把祁家人的资料给我,今晚我先去祁府瞧瞧,明天我准备好了你去安排。」秦绾毫不犹豫道。 富贵险中求,这点儿险都不敢冒的话,她干脆回去嫁人算了。 「是。」老婆子满意地笑了笑,又道,「老婆子早年丧夫,娘家姓尤,姑娘唤我尤婆子便是。」 「是,尤婆婆。」秦绾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 尤婆子没在意她改了一个字,慢慢地往外走去,一面道:「这屋子姑娘住,资料都在枕头下,老婆子去做晚饭,一会儿来喊姑娘。」 「谢谢婆婆。」秦绾也不介意客气一些,她知道尤婆子对自己还不信任,不过信任这东西也不会凭空就有,目前她只需要尤婆子尽心尽力,对她交代的事不会阳奉阴违就好。 枕下的资料并不多,薄薄几页纸就述尽了祁家的生平。 祁家并不是老牌世家,人口也不太复杂,父母在堂,不过老母亲享福惯了,受不了牢狱之苦,几日之前一病不起,就在牢中去了,尸体还停在义庄没人发丧。祁展天是独子,只有一个庶出妹妹嫁得挺远,基本和娘家没什么来往,俗话说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诛九族,光是抄家也抄不到出嫁女头上去,何况也没人相信祁展天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一个久不联繫也没感情的庶妹手里。 然后就是祁展天的髮妻和三个妾室,嫡长子祁印商夫妻并一个还在襁褓中的男孩,另有几个庶子极其妻小,一个庶女已出嫁,同样没在抓捕的名单内。 基本上,所有人都是把目光放在祁印商身上的,唯一的嫡子,能力也不差,最有可能握着祁展天的保命符。 秦绾放下资料,陷入了沉思。 肯定有人已经在祁印商身上下过手了,所以,最关键的是怎么取得祁印商的信任,不需要推心置腹,那也不可能,只要求他能安静听完自己话不招来官军就够了。 至于听完之后,秦绾有七、八分把握拿到东西——只要祁印商真的是知情人! 不管怎么说,总比自己漫无目的地翻找靠谱多了,万一此路不通,再找别的出路也来得及。 一场暴雨,洞仙湖水匪,还是给她抢出了好几日时间的。 等到天黑,吃过尤婆子简单的晚餐,秦绾换了一身夜行衣,取下所有会反光的首饰,头髮只用暗色丝带扎了,也没带那把太过灿烂耀眼的短剑,拢了阴阳扇在袖中,就静悄悄地去了祁府。 大门上贴着官府的封条,大概是因为最近闹腾得厉害,一座被查封的空房子门口居然还站了四个官兵守卫,尽管高来高去的江湖人不怕四个小兵,可一旦闹出动静来,马上就会惊动大队官兵。 秦绾随便找了处院墙翻进去,很快就把这座不大的府邸粗粗走了一遍。 屋子里还没看,不过只看院子里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就知道这里被人翻过多少遍,花草是肯定活不了的,就连树木都露出了根,荷花池的水就如尤婆子说的那样被抽干了,连底下的一层淤泥都被清了上来。 秦绾摇摇头,不想再去凑热闹,只是一边走,一边查看着可能被遗漏的地方,至于那些触手可及之处,她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真有东西,还轮得到她? 如果是自己要藏东西,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秦绾推己及人,还是摇了摇头。如果是她,不会相信任何人,也不会相信有什么地方能永久不被人找到,她只信自己。可祁家人押入打牢的时候肯定搜过身——对了,牢头的搜身手段能管什么用?至少不可能把女眷扒光了一寸一寸搜查身体,她随意就有十几种方法能带东西进去。而如今,襄城还有什么比大牢更安全的地方吗? 正想着,思路越来越清晰,勐然间,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 同行?秦绾一挑眉,追了上去。 那人刚翻过一堵院墙,被堵了个正着,不由得恼怒起来,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你我来意相同,各凭本事就是,若是闹起来惊动了官军,对谁都没有好处。」 秦绾很有兴趣地打量着他,却见这人全身都包裹在黑布里,只露出两只眼睛,除了嗓音能听出是个男人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黑衣人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话半劝告半威胁,定能劝退这女子,便想离去。 「本小姐说过你可以走了吗?」秦绾身形一晃,继续拦住去路。 她的功力虽然没有恢復到巅峰,但轻功并不太依靠功力深浅,倒是有从前的九分。 「你待如何?」黑衣人显然是有顾忌,又察觉秦绾的轻功在自己之上,只得咬牙问道。 「说说你是谁的手下,说不定能合作?」秦绾道。 「呵。」黑衣人一声嗤笑,不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我劝你还是早早离开襄城为好,别趟这里的浑水了。」 「多谢好意,只不过……」秦绾莞尔一笑,「本小姐还是要知道你是谁派来的。」 「去死吧!」黑衣人见不能善了,眼中凶光一闪,毫无预兆地扑了过来,右手如同鹰爪,狠狠地抓向秦绾的咽喉。 「天鹰派的?」秦绾脚步移动,避过一招,随口道,「听说前几年天鹰派投靠了六皇子,但现在六皇子自己都被流放了,你们又转投了谁?」 黑衣人见自己出手一招就被看出了来歷,甚至还知道她们曾经投靠六皇子,也不禁暗自心惊。原本以为是个刚出道的小姑娘,干这等事都不知道蒙脸,开口就问别人身份,毫无经验的模样,谁知道都是故意装出来降低自己戒心的? 可惜秦绾不会读心术,不然一定会告诉他,你真想多了…… 秦大小姐只是看出了双方武力上的差距,自认可以碾压,所以不耐烦兜圈子而已。 黑衣人久攻不下,又见秦绾一派轻松的模样,微微咬牙,已经有了退意。 「乖乖的报上你的身份来歷不就好了。」秦绾摇头,只见黑影闪过,指间打开一把精緻的仕女摺扇。 「你……」黑衣人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摺扇这种奇门兵器原本使用的人就不多,出名的几个都是男人,而用摺扇的女人,数百年来也就出过一个。然而,还没等他来得急说什么,就感到冰冷的锋刃划过咽喉,最后残留在脑中的想法只有一个—— 那个女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秦绾看着倒地的尸体,收起了阴阳扇,只可惜贴上去的扇面染了一丝血迹,怕是要换过了。 夜依旧静悄悄的,动手的时候两人很有默契地尽量不发出声响,不过秦绾可不是闲着无聊才杀个人玩的,当即俯身一把抓住尸体胸前的衣襟,用力一甩—— 「轰!」尸体被砸在一间屋顶上,随着一身巨响,顿时把屋顶砸出一个大窟窿。更别提秦绾还顺手丢了个火摺子下去,烧着了衣服,又蔓延到床帐,很快就起了明火。 这么大的动静,别说是门口的守卫,就是附近两条街的住家都要被惊动了,一瞬间,人喊狗吠的喧譁声打破了寂静的夜晚。 而引起骚乱的秦绾,早在第一时间就退出了祁府,找了个隐蔽的制高点看热闹。 一、二、三、四……襄城的势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复杂啊! 秦绾躲在暗中观察着混杂在来救火的百姓中的「同行」,没一会儿功夫就被她发现了不同隶属的四五拨人——来找帐本的人肯定会日夜监视祁府,闹出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来查看,自然是被秦绾这个渔翁做得妥妥的。 不过秦绾也没加纵火的燃料,很快的,一点儿小火就被扑灭,只是官军头疼火场里那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又闹腾了大半夜。 秦绾看完想看的,重新绕回落脚的小院。 「小姐可有收穫?」尤婆子也没睡,披着外衣,掌着灯迎出来。 「算是有吧。」秦绾笑笑,又道,「事不宜迟,婆婆尽快安排送我进大牢。」 「小姐放心,今日正午即可。」尤婆子应允道。 「好。」秦绾点点头,也没说自己的发现,径直回房休息去了。 因为送饭是正午,她一直睡到巳时三刻才起来,略微梳洗一番,吃了一碗豆浆两个包子,换上尤婆子准备好的粗布衣裳,再修饰了一下面容,正好到时辰。 「只有一刻钟时间,小姐要看好时辰。」尤婆子再三叮嘱,满脸的凝重。 就算她掂量秦绾的能力,但毕竟是宁王派来的人,她也不能看着她出事。 「婆婆放心,我自有主意。」秦绾点头,拉上兜帽,推着小车,跟随一个捕快走进大牢。 车上的东西自然是经过搜查的,连秦绾都有女子对她进行搜身,只是在她看来这种搜身太过粗糙,连阴阳扇都没检查出来。 「姑娘自便。」带她进来的捕快不知是拿了好处,还是原本就是宁王府的暗桩,带她进去后就心领神会地离开了,还站在入口处把风。 秦绾也很满意尤婆子做事稳当,推着小车一路送饭,一边观察着犯人,直到最里面才找到想找的人。 祁印商夫妻被关在一个单间里,祁妻怀里还抱着个婴儿,弱弱地哭泣着,似乎是因为母体奶水不足,婴儿饿得哭声都有气无力的。 祁印商的表情很麻木,也没管哭泣的妻儿,抱着双腿坐在角落里,对秦绾放在一边的饭菜也没看一眼。 「祁大公子,我家主子让我来跟你做个交易。」秦绾也不浪费时间,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道。 祁印商闻言,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却是挂着一丝讽刺的笑,不屑道:「你也是来要帐本的?」 秦绾一听就知道,自己并不是第一位接触到祁印商的人,不动声色地接道:「不是『要』,而是交易。」 「你能给我什么?能保我祁家一门平安?」祁印商冷笑道。 「大公子何必自欺欺人。」秦绾淡然道,「令尊犯的是什么罪过,你我心知肚明,有了证据固然要满门抄斩,就算是没有——大公子难道觉得,皇帝陛下能咬咬牙认了,再把你们放出来?祁家也不是什么根深蒂固的世家,陛下铁了心要灭你祁家,什么藉口找不到?」 祁印商神色一动,但还是不说话。 「想必……有人对你说,用帐本换你满门性命?」秦绾目光一转,轻笑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祁印商脱口而出,随即是满脸的懊恼。 「随便猜猜就知道了。」秦绾讽刺道,「只是,大公子真信?」 「为什么不信?」祁印商冷哼道,「人家位高权重,根本不在乎我们,拿到了帐本,他也不怕我们对他有威胁,顺手把我们捞出来有什么难的。」 秦绾一面迅速思考着够得上「位高权重」的人有多少,一面道:「第一,他怕不怕你们留有帐册的副本?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第二,就算他愿意救你们,可别忘了要你们死的是皇帝,连帐本都没有了的祁家,有什么资本让那一位冒着得罪皇帝的危险捞你们出来?」 祁印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其实秦绾说的,他何尝不明白,只是生死关头,只要有一线希望,总是想抓住的。 「所以,其实大公子也不信这话,根本就没有答应吧。」秦绾笑道。 「凭什么这么说?」祁印商道。 「你若是答应了,现在就该是个死人!」秦绾冷哼。 既然是位高权重,走到那一步的人,怎么会连杀人灭口都不懂? 「……」祁印商无言,好一会儿才道,「他给不了我的,难道你家主子就能给?」 「救你祁家满门,除了皇帝,任谁都做不到。」秦绾斩钉截铁道。 「那你能与我做什么交易?」祁印商一阵绝望。 「我能保你祁家一条血脉不断!」秦绾道。 祁印商一愣,随即犹豫地看了一眼妻子怀里的幼子,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太美好的承诺都是镜花水月,大公子是个聪明人,想必也不会信。」秦绾微笑道,「救你祁家满门确实不易,但保一个婴儿的命,我还是能做到的。」 「你主子有什么办法保下宝儿?」祁印商急促地问道。 「不是主子,是我,我就可以。」秦绾毫不犹豫道。 「你?」祁印商摆明了不信。 「呵呵。」秦绾一声笑,轻轻地吐出四个字,「赵氏孤儿。」 祁印商一扬眉,他当然知道这个流传千古的故事,想了想,也明白过来,低声道:「孩子从哪里来?」 要知道,他可没有一个肯用自己的孩子换出小主子的忠僕! 「这世上多的是穷得卖儿卖女的人家,用银子买便是!」秦绾冷笑道。 「……」祁印商无语,仔细一想,其实还真就是那么简单。尤其宝儿还是个婴儿,不比三四岁已经懂事的孩子,换一个婴儿,别说官府,就连现在祁家的其他人都不见得能认出来。 「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大公子若不能下决断,我就另谋他法了。」秦绾沉声道,「反正我家主子和帐本毫无干系,不管是帐本被公之于众,还是你们被人灭口帐本失踪,我家主子顶多是少拿些好处,也不会祸及自身。」 祁印商心中矛盾不已。不是不知道那位大人的承诺几乎不可能实现,但秦绾的话无疑是碾碎了他所有的希望,让一个人自己承认自己已经死定了并不好受。 然而,让他心动的是,保存祁氏血脉……一个非常可行的办法,很实际,比起那人承诺得保他满门性命,更像是一伸手就能触及的希望。 「时间不多了。」秦绾估算着自己能停留的时间,心里也有些焦急。 祁印商是个很冷静理智的人,这方便了她能站在这里跟他谈交易,可太过冷静的人同样也缺乏果决,让他在短时间里做出这样至关重要的抉择很难。 「帐本,我已经送出去了。」许久,祁印商才开口道。 「什么?」秦绾大感意外。用句通俗的话来说,她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帐本确实如她所料,藏在了大牢里,可送出去了……进了大牢的死囚是如何把东西送出去的?如果是别人带出去的,她不觉得祁印商这样的人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人到把全家性命託付。 电光石火之间,她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要说祁家人从大牢里送出去的东西……忽然间,灵光一闪,她脱口而出:「你祖母的尸体?」 「……」祁印商震惊地看着她,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看来,我猜对了。」秦绾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我……」祁印商还回不过神来,怎么也没想到,就凭自己一句话,眼前的女子就能把前因后果全部猜出来,她到底是谁的手下? 「要是尸体被火化了怎么办?」秦绾不禁问道。 虽说入土为安,但东华律法,无人收殓的尸体要火化,不能随意丢弃到乱葬岗,以免引起瘟疫,祁家是满门抄斩,祁老太太的尸体当然会被送到化人场去,为了怕尸体腐烂,甚至都等不到祁家的判决下来。 祁印商嘆了口气,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原来如此。」秦绾的聪慧,让她立刻明白过来,但又忍不住摇头。 把帐本都记在自己脑子里,若是能谈妥条件就交出帐本下落,要是谈不妥,就让帐本正本火化,自己凭着脑子里的记忆周旋。想法是不错,可惜还是太天真了! 「你答应的事?」祁印商赶紧问道。 「大牢里不可能送个婴儿进来。」秦绾开始收拾东西,一边低声道,「押送上京的路上定然有人劫囚,趁着混乱我会派人换孩子,跟你夫人说一声,免得到时候她误会之下引起骚乱。」 「是,我知道。」祁印商连连点头。 「放心吧,答应的事我会做到,何况这并不是一件要命的事,顺手人情而已。」秦绾淡然道。 「我可以问问你的主子是谁吗?」祁印商道。 「知道太多没好处。」秦绾自然地扶起推车,往外走去。 祁印商抓住了铁栏,唇角紧抿,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处。 他知道,这是一个赌博,而他只有唯一的这一件筹码,然而,正如秦绾所说的那样,太过美好的许诺必定是镜花水月,这也是唯一一场他能有把握赢的赌局了。 如果秦绾救宝儿要豁出性命,或者后患无穷,祁印商也是不会信的,但秦绾的方法可行性很高,对她来说确实不比举手之劳难多少,那么,可以相信她会信守承诺吧! 回头看了一眼哭累了睡着了的儿子,祁印商又深深地嘆息,却也坚定了决心。 父亲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尽快让祁家押送进京,好快些救你出去。 秦绾跟在捕快后面出了大牢,重新接触到阳光,才松了口气,这时她才有空擦了擦手心的冷汗。 在牢中的时候,她不是不紧张的,毕竟时间有限,若是不能说服祁印商,未必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大人,这边请。」就在这时,一队人往这边走过来。 秦绾认得带路的竟然是襄城郡守蔡庆,赶紧低下头让到路边。 「不是说大牢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出吗?」蔡庆皱眉停下来。 「大人,这妇人是厨下送饭的,都严格检查过,绝对没有问题。」捕快陪着笑脸解释道。 蔡庆也只是随口说一句,目光从秦绾修饰过的脸上一掠而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懒得理她,只满脸笑容地让着身边的人。 「小的马上让她出去。」捕快连声道。 秦绾推着推车和他们错身而过,这次没有什么意外就出了大门。 找个冷巷子把兜帽放下,又换了个髮型,她这才转回小院。 「怎么样?」尤婆子见到她,先是一喜,长长的舒了口气才问道。 「今天有什么官员来襄城了吗?」秦绾先问道。 「听说是刑部派来押解犯人的官差到了。」尤婆子立即答道,显然是对襄城的监控十分细緻。 「来人我已经见到了,幸好提早一步。」秦绾一边迅速换过衣裳,洗去脸上的妆容,一面急促地问道,「义庄在什么地方?」 「义庄?」尤婆子楞了一下才道,「在府衙后面,平时就一个老差役在那儿看守,小姐是说……」 「今晚我去一趟义庄。」秦绾道。 「姑娘小心行事。」冷眼看下来,尤婆子对她已经大半认同,提醒的话也就多了几分真心。 「婆婆放心,我心里有数。」秦绾顿了顿,又道,「有件事要婆婆帮忙。」 「姑娘请吩咐。」尤婆子慨然道。她在这里收到的命令原本就是协助秦绾,谈不上帮忙二字。 「帮我买个婴儿,一岁以内的男孩。」秦绾道。 「啊?」尤婆子傻眼。买孩子……跟目前的状况有关系吗? 「是交易,还有,守口如瓶。」秦绾交给她几张银票。 「这些尽够了。」尤婆子扫了一眼就答应下来,想想祁印商唯一的嫡子就是这般大小,心下便也有了数。 不过,既然达成了交易,想必东西的下落也有了吧。这女子倒是难得有本事,亏得王爷找了来。 「还有,查清楚祁家人被押送上京的具体时间。」秦绾又道。 「姑娘放心,这件事,老婆子会料理妥当。」尤婆子郑重地答了一句,言下之意,是把换婴儿这事也揽下来了。 「好。」秦绾原本也没打算亲自去做,若是押送晚几天,她根本就没那时间,尤婆子愿意揽下来是最好不过了,相信宁王府安插在这里的人手也不可能真只有一个老婆婆。 看起来,这件事应该能很快解决了! 不过,秦绾没想到的事,最困难的一关被她轻松解决,反倒是最后一步把她给难住了。 当晚她潜入义庄,顺利找到祁老太太的尸体,可找遍了全身,也没找到任何能与「帐本」扯上关系的东西,为防打草惊蛇,只能先行撤退。 「找不到?」尤婆子也有几分惊诧,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会不会是祁印商……」 「应该不会。」秦绾摇摇头,想了想才道,「目前襄城的人太杂,我怕把其他人的目光吸引到义庄来,不敢闹出动静,今晚再去一次……对了,最近义庄还有新的尸体吗?」 「没有了。」尤婆子肯定道。 「没有就去弄一具。」秦绾想也不想地说道,「襄城那么多各家的探子,少个一个两个的,也不会有人注意,弄死一个搬到义庄去,小心些别引人怀疑。」 「姑娘是要……」尤婆子目瞪口呆。 「不就是扮孝女哭个灵吗?本小姐不在乎。」秦绾道。 「这……」尤婆子实在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你去安排吧。」秦绾挥挥手。 「是。」尤婆子只能答应下来,心里不由得苦笑,不过是两天功夫,她对这位小姐的印象直接颠覆了好几遍,虽说能力是强,可这般不择手段毫无底线的风格,王爷真的清楚吗? 第五章 帐本争夺 忙了一晚上,秦绾照例一觉睡到了中午才起床。 尤婆子不在,大约是去给她找「爹」了。 秦绾换了身江湖侠女惯常的装束,佩上短剑就出了门。 「哎呀,这不是秦姐姐吗?」刚转到大街上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欢快的声音。 秦绾一愣,也没想到在襄城竟然能遇见熟人,可一转身,不由得哭笑不得:「小红,你不是回安县吗?」 「是的呀。」邵小红噘着嘴,但眼角眉梢却不见恼怒,反而散发着喜悦的光芒。 秦绾转移目光,落在她身后的人身上。 「这里难道不是安县吗?」沈醉疏摸了摸鼻子,干咳了两声,一脸无辜地问道。 「……」秦绾无语。 沈大侠,安县和襄城明明南辕北辙好吗? 「秦姐姐别介意,你还没吃饭吧?沈醉疏请客!」邵小红挽住了她的手就走。 「喂喂,丫头,我没说要请客。」沈醉疏翻了个白眼。 「难道让姑娘家请你?」邵小红瞪了他一眼,又道,「前天还吃了姐姐的兔子呢。」 「好好好,我请我请。」沈醉疏无奈地摇头。 秦绾一时无法拒绝地被拉到了一家酒楼上,也就随遇而安了。反正她也没吃午饭,有人请客,为什么不吃? 「上回见姑娘像是个官家千金,今日……」沈醉疏捧着茶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连连摇头。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千金小姐。」秦绾倒是笑了。 「今日姑娘确实有几分江湖女子风范了。」沈醉疏说着,又瞥了一眼她腰间的短剑。 「我算是……半个江湖人吧。」秦绾沉吟了一下,轻笑道。 「江湖可不好混,姑娘还是早点回家为好。」沈醉疏道。 「回家嫁个身高一丈、腰围一丈、满脸横肉还会吃人的妖怪?」秦绾歪了歪脑袋,把对严雪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噗——」沈醉疏口中的茶都喷了出来。 「啊,那还是不要回去得好,姐姐要不要去我家?」邵小红道。 「……」秦绾和沈醉疏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一丝无奈。 这话要说魏氏母女信也就罢了,沈醉疏是绝对不可能信的,秦绾也明白他不信,只是随便开开玩笑,可没想到邵小红居然会信!邵震一个水匪头子,怎么就教出这般天真的女儿来? 「不用,我在襄城有亲戚,现在暂住在那里。」秦绾道。 「这样啊,那以后秦姐姐要来我家做客哦。」邵小红也不强求。 「好啊。」秦绾微笑,洞仙湖,就算没人请,她也是要去的,这股势力盘踞宁州始终是个心腹大患,或剿或抚,总要有个主意的。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沈醉疏忍不住问了一句。 对于这个女子,他有几分好奇,莫名的却也有几分好感,哪怕明知道她的身份不简单。 无关男女情爱,或许,只是一个看得顺眼罢了。 「你?」秦绾一脸的鄙视。 「我好歹在天下十大高手中排名第三,不用这么看不起我吧?」沈醉疏道。 「就你还能排第三?看来那什么十大高手还真挺有水分的。」秦绾道。 「我有这么差劲吗?」沈醉疏怒视她。 「七绝公子沈醉疏,琴棋书画诗酒花,可没一绝是和武有关的,一个江湖人,绰号居然要在杂学上做文章,可见你武功不怎么样,让人羞于提起。」秦绾撇嘴。 「……」沈醉疏扶额,为什么觉得这歪理竟然听起来好有道理,竟让他无言以对? 「哈哈哈……」邵小红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直到酒菜上桌才算喘过气来,又好奇道,「十大高手?谁有那么大面子排这个榜,让江湖人都信服?」 「当然信服,因为排榜的人是圣山总宗门无名阁阁主和武宗宗主。」沈醉疏道。 「噗——」这回喷茶的换成了秦绾。那俩老怪物是嫌平静日子过久了,闲的发霉,找点事出来玩玩嘛? 「怎么了?」沈醉疏一挑眉。 「什么时候的事?前几年好像还没听说过。」秦绾好奇道。 「也就是两年前的事。」沈醉疏一耸肩,「虽说圣山不管事,但他弄出个高手排行榜来,大家还是买帐的,不过十大高手算的只是四十岁以下的年轻人,没算那些老怪物。」 两年前……秦绾嘆了口气。 两年前正是李钰和二皇子斗得最紧张的时候,她全副精力都耗在了京城,倒是忽略了江湖,尤其这种闲谈似的消息,就更不会关心了。记得当初属下似乎呈报过一句,只是她也没放在心上。 「第一是谁?」秦绾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第一了。」沈醉疏沉默了一下才道。 「没有第一?」秦绾愣住。 「不会吧?难道这个高手榜是从第二开始排的?」邵小红脱口而出,但很快就想到,还有另一种更容易解释的可能。 「因为第一名已经死了。」果然,下一刻沈醉疏就嘆息道,「估计今年的高手榜要重排了。」 「死了?那这个所谓第一也不怎么样嘛。」邵小红撇撇嘴,一下子就没了兴趣。 「你以为人家怎么死的?」沈醉疏给自己的茶杯换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又道,「说起来,当初排名出来的时候我是不服的,只是不久之后传来那人与阴山老魔一战,最终结果只有她一人活着回来,我是自认不如的。」 秦绾听着,脸色越来越古怪,阴山老魔?她当然知道,因为那老妖怪就是自己弄死的! 「你说的人,难道是欧阳慧?」倒是邵小红直接说出了口。 「你知道?」沈醉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爹说过。」邵小红一耸肩,无所谓道,「说她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好,竟然相信皇族中人会有真情,死了也不冤枉。」 秦绾在桌下的左手狠狠一握拳,嘴唇紧抿。 什么都好,脑子不好……原来外人都是这般看待从前的她吗?只有她一个人,傻傻的沉浸在李钰编织的谎言里不可自拔,丝毫看不见真实。 「秦姑娘也知道这个人?」沈醉疏忽然道。 「身为女子,怎么会不知道欧阳慧。」秦绾停顿了一下,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来。 「说的也是。」沈醉疏苦笑了一下,又嘆息道,「其实真想打一场啊。」 秦绾无言,只想说不用打也知道,哪怕是全盛时期的欧阳慧也打不过沈醉疏。这个榜单,水分实在太大了。 当初的阴山老魔是二皇子请回来的供奉,既然不是江湖事,自然也不按江湖规矩,她赴约前先请苏青涯把那一片地方都浸了毒,又让孟寒操纵蛊虫暗算,阴山老魔又实在太过托大,看不起她一个少女,即便这样,最后才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要不是孟寒当机立断给她种下轮迴蛊,恐怕她也回不来的。 「欧阳慧的死讯,已经传遍天下了吗?」许久,秦绾才问道。 「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沈醉疏答了一句,想了想,又道,「对了,最近还有件传闻,说苏青崖医死人了。」 「天下第一神医医死人?」邵小红不禁睁大了眼睛。 「因为欧阳慧?」秦绾涩声道。 「听说是听到消息时,手一抖,金针扎错了穴位。」沈醉疏说着,也觉得这事有点奇葩,「虽说被医死的那傢伙其实算是死有余辜,但欧阳慧入皇子府的消息传出来之前,江湖上一直传说苏青崖和欧阳慧是神仙眷侣……也难怪吧。」 秦绾抽了抽嘴角,想说如果你说的这句话被苏青崖知道,那最好这辈子不要找他救命。 神仙眷侣?就因为他们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所以交往过密就必定是有私情?这是哪门子的强盗逻辑。男人和女人,就不能纯粹地做朋友吗? 「姑娘都没动几口,是菜餚不合口味吗?」沈醉疏忽然道。 「……」秦绾低头看看桌上的菜,一挑眉,干脆放下筷子道,「是啊,有点不合胃口。沈大侠请客,我可以加菜吗?」 「当然。」沈醉疏愣了一下才点头,这还真是……不客气啊。 不过,随后秦绾就让他见识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客气。 「把你们酒楼的菜品,每种送一盘上来,还有酒,每种打一斤来,茶也一种上一壶好了!」秦绾随口吩咐。 「啊?」点菜的小二也傻眼了。 「我说得不够清楚?」秦绾道。 「可……小店有一百零八道菜,十六种酒,十二种茶……」小二犹犹豫豫地说道。 「上不齐,还是怕我们没钱付帐?」秦绾问道。 「姑娘说笑了。」小二赶紧赔笑道,「只是,这么多酒菜,三位也吃不完啊。」 「不会浪费的。本姑娘今天请全城的乞丐吃饭!」秦绾道。 「这……」小二的笑容更僵硬了。 「去吧。」沈醉疏苦笑着摇摇头,直接丢了一锭金子到小二怀里才把人晕晕乎乎地送下去——他当然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只是,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这女子了? 「我吃饱了,多谢款待。」秦绾出完气,笑吟吟地起身,扬长而去。 沈醉疏无语凝噎,你不是说不合胃口吗?加菜了你还不是没吃一口,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邵小红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开心,大概是觉得自己老是被沈醉疏气死,现在有个能气死沈醉疏的女人,也算是给她出气了! 至于情敌?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秦姑娘不太喜欢沈醉疏,那好感度比正常水准都还要偏下一点点呢。 秦绾走出酒楼,摸摸空空的肚子,随手在路边买了盒桂花糕,也不在乎形象地边走边吃。反正她现在一身打扮就是江湖女子,没半点儿千金小姐的模样。 走出一条街,她的心情才恢復了平静,不由得苦笑。 原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可蓦然间听到旁人不经意地提起才发现,原来她一直没有真正放下过去。 还会痛,还会恨——对于谋士来说,这是致命伤。 可是,我现在还需要做谋士吗? 秦绾嘆了口气,在心里问自己。 她究竟想做什么呢?废掉李钰其实并不太困难,可之后呢?换一个皇子辅佐,然后重蹈覆辙?还是干脆放下一切,安安心心做宁王妃,好好过日子?可那样又不太甘心。 想了很多,也没个主张,她只能先放下这些。 总之,先做好眼下的事,把帐本交给李暄,然后去南楚。 南楚是她的外家,不管以后她想做什么,有南楚做后盾都是利大于弊的事,借着清河公主刷南楚皇帝的好感也很重要! 其他的,等回安国侯府之后,可以慢慢想。 至于沈醉疏和邵小红怎么会去安县走到襄城来,看他们的模样,结合江湖传言也能猜得出来,只是她真没想到有人能路痴到这个程度的。 逛了一大圈,就听说出了人命。 秦绾不动声色地打听了一下,原来是一个混混敲诈外地的客商,争执中客商被推了一把,后脑磕在门槛上,不等大夫来就没气了。 偏生这是个行脚商,一时也没人知道他落脚在哪家客栈,闻讯而来的捕快只能先拘押了混混,把尸体暂且送到义庄安置。 秦绾心里有数,避开人群回到小院,果然,尤婆子连白衣都准备好了。 「那个是南楚的人,没那么多牵扯,死于意外,备妥了孝服反倒奇怪,白衣就好。」尤婆子匆匆说着,又将一张纸递过去,「这是那人在襄城编的假身份,行脚商,无亲无故的,但怎么让人相信他突然冒出个女儿来,就看姑娘了。」 尤婆子也是无奈,时间太紧,要找到合适的人选,安排一出让人看不出破绽的谋杀,实在也没法做到十全十美。 「这样啊……」秦绾拿着白衣想了想道,「女儿不行,那小妾也行吧,给他哭个灵也算有情有义。」 「咳咳!」尤婆子被自己的口水呛着,苍老的脸庞扭曲得不成样子。 扮孝女哭灵就已经很过分了,扮……妾那种东西?这姑娘是真不把自己的名声当回事啊! 「反正又没人认识我,过后衣服一换,谁知道。」秦绾不以为然。 让她用「秦绾」的身份去给人哭灵,她当然是不干的,但反正又不会被人认出来,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了,面子?面子是能当饭吃还是当钱花? 「姑娘,这,不太好吧?」尤婆子想了半天才勉强想出一条理由,「姑娘一看就是个闺女,怎么像是小妾呢?」 「嗯……」秦绾摸了摸下巴,很无辜地说道,「那,红颜知己?」 「……」尤婆子说不出话来了。 秦绾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换上白衣,重新修饰了一番妆容,施施然地去了义庄。 义庄的看守是个苦差,整天跟尸体在一起,还没有油水——毕竟会停尸义庄的,不是无亲无故,就是客死异乡。如今的看守是个老捕快,早年追捕盗匪的时候被砍断了一条腿,当时的郡守就把他安排到了义庄做个看守,拿份薪水养老,也算是个去处。反正这差事也没人争,于是他这一做就是十二年。 今天的义庄难得热闹了些,下午送来一个客死的行脚商,随即竟然有个算是漂亮的女子一身白衣,声称是死者未过门的妻子,夜里要守灵,等官府判决了杀人兇手再扶灵归乡。 老捕快一辈子没见过这种稀奇事,不过感念这女子虽然行事有些不守规矩,但也算有情义,便睁只眼闭只眼放她进去了。 义庄里除了尸体什么也没有,即便是心存不良的,难道还能是来偷尸体的? 晚饭是尤婆子送来的,她在襄城居住多年,和老捕快也面熟,说起这个远房侄女一脸无奈,倒也让老捕快消去了最后一点疑心。 客商途经襄城,与美貌女子一见钟情,打算回乡之后立刻迎娶,本来是一桩佳话,谁料天有不测风云,真是可惜了…… 尤婆子顺便也带来外面的消息,郡守府已经出了公告,三天后押解祁家人上京,现在襄城的各路人马都因为这件事动了起来,更没人将目光放在义庄,对秦绾来说是一件好事。 然而,秦绾沉思半晌,忽然开口道:「尤婆婆,买孩子的事尽快,我怀疑今晚祁家人就会被押走。」 「这么快?」尤婆子一惊。 「官府明知有人要劫囚,还特地公告了押送的时间,还真是好心呢。」秦绾一声冷笑。 「姑娘说,这是瞒天过海?」尤婆子沉声道。 「不中亦不远矣。」秦绾目光灼灼,淡淡地吩咐道,「今晚开始,派人日夜盯着大牢。」 「是。」尤婆子答应一声。 「如果可能,尽量不要让祁印商被人灭了口。」秦绾犹豫了一下才道。 「老婆子明白。」尤婆子郑重地点点头。 秦绾也没把话说死,于公于私,她都不是很想祁印商死,但她也不知道李暄在云州有多少人手,是否能扛得住这么多势力,只能尽力了。 等她吃完,尤婆子收拾了东西,谨慎地退了出去。 不提她自去安排监视大牢的动静,秦绾等看守的老捕快睡了,反插上停尸间的门,开始检查尸体。 昨晚来的时候,为了避人耳目,一片黑灯瞎火的,今天她却能点了灯,细细查看。 祁老太太死去不过数日,春日的气候还不炎热,倒是没什么气味,秦绾也不怕死人,翻来覆去搜查了一遍,连头髮丝里和每一寸衣物都细细捏过,确认了没有夹层。 当时她没有问祁印商东西藏在什么地方,一来是觉得自己不可能从一具尸体上还找不出帐本,二来也是明白这也算是个祁印商给的小考验,继续磨嘴皮子时间已经不够,只能接了下来。可如今真是找不到,她才有些佩服了。 祁印商确实是个人才,可惜被祁展天连累了,要不然,歷练一番多些经验后倒是可以大用。 只是,再佩服,帐本还是要找出来的。 会在什么地方呢? 有长长一夜的时间,秦绾倒是不着急,盘膝坐在尸体边上,静静地沉思。 如果不是在表面,那……割股藏珠?也不对,尸体上并没有显眼的新伤,就算老太太还在祁家时也做不了这种事,这个年纪又一直养尊处优的老太太,这样做直接就没命了。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最后剩下的……秦绾盯着尸体,一脸的古怪。 如果说祁老太太临终之前把蜡丸给吞下去了,倒是很有可能。人死之后,消化功能自然停止,蜡丸会一直停留在胃里,如果祁家满门抄斩,祁老太太无人收殓,官府火化之后帐本也烟消云散,可如果祁家还有一线生机,能让老太太入土为安,哪怕几年之后,依旧可以重新开棺取回帐本。 那么……秦绾看看夹带进来的短剑,不禁抽了抽嘴角,该说,带把剑进来,是她有先见之明吗? 给活人开膛破肚,秦绾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但已经死了的人还真是第一次,毕竟谁也没有鞭尸的习惯。 好在死了几天的人,血液已经开始凝固,并不会有一剑下去鲜血四溅的惨状,而她从前跟苏青崖在一起久了,多少也懂点医理常识,至少打开尸体的肚子知道哪个是胃…… 果然,剖开胃袋之后,在一堆已经发臭的食物残渣中,露出一颗龙眼大小的蜡丸,也不知道弥留之际的老太太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把这玩意儿吞下去。 秦绾皱着眉拿起蜡丸,用老太太的衣物擦拭干净,还觉得那股酸臭的味道弥久不散,只能从衣服上扯了一块布料下来,仔仔细细包了几层才放进怀里。 至于开膛剖腹的尸体,秦绾稍稍整理了一下,给她穿回衣服,盖好白布,收拾了现场,一时看来,除了浓重的气味外,很难看出破绽来。想必平时也没人仔细检查每一具尸体,拖延几天被发现的时间应该还是可以的。 东西到手,秦绾也不会真的继续给某个探子守灵,就打算撤退了,至于尤婆子,办完这件事,她的身份在有心人眼里也不再是秘密,一个暴露了的暗桩,原本也是要撤走的,无所谓连不连累。 然而,刚收拾完毕想离开,勐然间,她感觉到了一阵不对劲。 夜风吹过,破旧的窗棂咔嚓作响,更添了几分诡异。 「出来。」秦绾沉声喝道。 好一会儿,无人应答。 秦绾一声冷笑,勐地一个转身,从后窗穿出,几个起落翻过对面的屋顶,窜进了小巷。 「鬼丫头!」外面的人没想到看起来像是要和他对峙的女子逃跑得如此干净利索,愣了一下才去追,等上了房顶,已然看不见秦绾的影子了。 秦绾换了几条路,避开巡逻的官兵,犹豫了一下是回小院,还是直接离开襄城。虽说还有行李,但却没什么重要的物品,欧阳慧的骨灰也交由蝶衣带着,其他东西可以一路置办。不过,还没等她有所决定,阴魂不散的黑影又出现在面前。 「小丫头挺会跑的。」那人嘆了口气。 秦绾也嘆气,有一利必有一弊,她为了混进义庄穿的白衣,在夜色中简直就像是一盏灯一样显眼,就算她一直不走屋顶,还是脱不了身。 抬头看去,只见堵住去路的人四十来岁年纪,一身灰色的麻布衣袍,腰间繫着个褪了色的酒葫芦,散着头髮,鬍子老长,一副不修边幅的邋遢样,满脸的沧桑。 「大叔,你要是再纠缠不放,我可要喊救命了。」秦绾无奈道。 「什么?」邋遢男子一呆。 「襄城现在可到处是官兵,你说,我要是现在大喊非礼……」秦绾上下打量着他,慢吞吞地说道。 邋遢男子抽了抽嘴角,半晌才道:「小丫头心计不错,武功也不错,怎么行事这般没底线?」 「大叔一把年纪了,还不是在这里以大欺小。」秦绾淡淡地道。 「我只要你从那老太太身上拿的东西。」邋遢男子道。 「哦。」秦绾一挑眉,直接抛了过去。 「你……」邋遢男子看看手里的蜡丸,脸上的神色更古怪了。 「没事的话,不奉陪了。」秦绾转身就跑。 邋遢男子迟疑了一下,忽的恍悟过来,这蜡丸如此干净如新,怎么也不像是从死尸肚子里剖出来的,顿时苦笑起来,却也只能继续追。 秦绾在襄城兜了几个圈子也没甩掉后面的人,不禁一脸的烦躁。别说回小院,就是离开襄城,甩不掉这个人也很危险,毕竟在襄城她还能利用官府和其他势力,可一旦离开,就全靠她自己了。打肯定是打不过,跑——短距离还没问题,可时间一长,自己的功力不够,肯定会被追上。 这个时候,她倒是有些后悔没带上朔夜了。朔夜武功不弱,有他缠住这人的话,足够自己脱身了,而尤婆子这边,面对这种程度的高手,有多少人手都有心无力。 「小丫头,死心吧,你跑不掉的。」邋遢男子道。 秦绾虽然隔着一堵墙躲进一座民居,也听到了他的声音,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小丫头,看你的轻功路子,我们搞不好还是同门,没必要弄个你死我活吧?」邋遢男子站在门前,抓了抓乱蓬蓬的头髮,有些无奈地道。 「谁跟你同门!」秦绾翻了个白眼,一脸愤然。 要说这男人,她虽然不认识,但却听说过。 圣山武宗宗主的师弟,醉狂生南宫廉,这人在武学上极其天才,传闻武宗宗主都不是对手,这也是秦绾连动手的*都没有就直接跑路的原因。 全盛时期都走不过百招,何况现在? 能提前发现南宫廉的存在,都要感谢他们的内功出自同宗同源,容易感应到气机了。 「你的功夫,怎么看都是武宗的吧?你师父是哪一位?说不定我还认识。」南宫廉开门进来。 「呵呵。」秦绾嫣然一笑,勐地一扬手,「看毒!」 南宫廉一惊,袍袖鼓起一阵劲风,吹散了所谓毒砂——其实也就是小院里随手抓的泥沙而已,不由得哭笑不得。 这小丫头狡诈如狐,若非看她的武功和自己完全一脉相承,都要让他怀疑这是智宗的几个老傢伙教出来的了。不过也不对,小丫头若是智宗的,就是那人的师妹,恐怕也用不着自己来一趟了。 眼看又没了踪影,南宫廉摇摇头,又追了上去。 要是由他自己的性子,虽然一直是在被人耍,但他对秦绾还挺欣赏的,也不想跟她为难,换做别的事,说不得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她了。只是,参与这件事原本也不是他的本意,原则问题,退却不得。 第六章 天下第一?整不死你! 「还真是阴魂不散……」秦绾抱怨了一句,眼珠一转,窜进了一家客栈。 差点儿就忘了,要说不输给朔夜的高手,襄城不就正好有一个嘛? 「哗啦~」秦绾根本没在意会不会惊动别人,直接一掌噼开窗子跳了进去。 「谁?」床上的就算是睡死了也要跳起来了。 「借我躲一下。」秦绾直接道。 「秦姑娘?」只穿了一身中衣站在屋子中间的沈醉疏一脸的尴尬。 「我换个衣服。」秦绾左右看看,客栈的房间只有床上能遮挡一下,便一跃而上,放下了床帐。 「餵……」沈醉疏黑线,只想说你一个姑娘家半夜爬男人的床倒是安心。 秦绾之前回了一趟小院,跟尤婆子吩咐了几句,拿了身替换衣服和一些小东西,只是来不及换衣服,这边有沈醉疏,哪怕南宫廉追来也能挡上一挡,至于男女大防……江湖儿女事急从权,何况又不是脱光,不过是换件外衣,一点儿都没露好不好。 沈醉疏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先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衣手忙脚乱地套上,一边道:「大半夜的,你这是怎么了?小红在隔壁,要不要去她那边方便些?」 「免了,我自己被採花贼追,还把人往另一个姑娘房里带?太缺德了。」秦绾随口道。 「採花贼?」沈醉疏脸色一沉。 他虽然行事有些不拘小节,但对女子却素来多几分容忍,要不然也不能被邵小红纠缠得毫无办法,对于採花贼,那绝对是最不能容许的存在! 「所以拜託沈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秦绾换了一身深紫色的劲装,跳下床,顺手将凌乱的头髮重新束好。 「你放心,有我在。」沈醉疏信誓旦旦。 「那个……」秦绾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那人很厉害的。」 「我也很厉害的。」沈醉疏安慰道。 秦绾暗自汗颜,她当然知道沈醉疏武功好,不过南宫廉……算了,应该没事的吧!南宫廉没有杀心,尤其对自己这个「弱女子」,绝对比沈醉疏更轻敌。 「小丫头,还想往哪儿躲?」就在这时,窗外已经传来南宫廉懒洋洋的声音。 「淫贼居然还这么嚣张!」沈醉疏愤怒地对着窗子一掌拍过去。 「咦?」南宫廉似乎愣了一下。 沈醉疏虽然没觉得一个採花贼能有多厉害,但也没有太轻敌,这一掌还是用了五成功力的,存心给他一点教训,却没想到掌力相交,对方的力道竟然坚如磐石,还把他的功力给反震了回来,吃惊之下,他不敢留手,十二分的功力狂涌过去—— 「轰~」这回吃亏的换成了南宫廉了,直接被砸进院子的花坛里。 南宫廉可不知道对手换人了,他对秦绾还是手下留情的,很可能是同门晚辈,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拿到东西就算了,也没想把人怎么样。可沈醉疏毕竟是高手榜排名第三,全部功力打出的一掌,可不是南宫廉随随便便就能接下来的。 「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沈醉疏抬手抹去唇边的一缕血渍,有些惊骇地问道。虽然这一掌最后对方吃亏更大,但他自己也被反震得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受了点儿内伤。 「採花贼。」秦绾想也不想地道。 「瞎扯!」沈醉疏气结,「这样的高手怎么会去做採花贼,你要我帮你,至少说句实话啊!」 「他半夜对一个单身女子劫财,谁知道过后会不会劫色?」秦绾理直气壮道。 「小丫头,这么说过分了吧?」南宫廉站在客栈院子里苦笑不已,不过也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平白无故挨上一掌了。 「你敢说你不是想抢我的东西?」秦绾反问了一句。 「……」南宫廉无言。虽然好像有那么一点儿不对,但他本来也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再加上天性如此,也不会强词夺理。 沈醉疏挠了挠头,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郁闷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沈大侠,你路见不平不能只帮一半吧?」秦绾一脸的无辜。 「……」沈醉疏想了想,一把拽住她的手就往外跑,「跟我走。」 「不管邵姑娘了?」秦绾道。 「这样的高手,不会为难一个小女子。」沈醉疏道。 「他怎么就为难我?」秦绾一声冷哼。 沈醉疏顿时被噎住了,他直觉这事没秦绾说的那么简单,但一来他认识秦绾在前,印象还挺不错的,如今人家姑娘都求救了,他也出手了,总不能救一半就不管了吧?说出去还以为他是怕了那个高手。 两人穿过客栈,直接从大门跑出去。 「往哪里走?」秦绾问道。 「他是不是一定要抢你的东西?」沈醉疏问道。 秦绾点头。 「你是不是一定不能给他?」沈醉疏继续问。 秦绾再点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知道了。」沈醉疏很快就有了决定。尽管他明白这两人争的必定是至关要紧的东西,但一个大男人,还一个绝世高手,仗着武功欺负一个弱女子的行径却让他很是看不惯。 「那人的武功很高。」秦绾好心地再提醒了一遍。毕竟她是想要沈醉疏帮忙,但没想坑死人家。 「我已经试过了。」沈醉疏摸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苦笑,一边走,一边又问道,「你知道他是谁?」 「他说他叫南宫廉。」秦绾知道这个也骗不过去,不如自己如实说,据她观察,沈醉疏不是那种临危落跑的人。 「什么?」沈醉疏一声怪叫,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怎么能惹上南宫廉?要不是他过四十岁了,高手榜还有我们什么事?现在的江湖,说他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我怎么知道哪里惹到他了!」秦绾其实更郁闷。在襄城遇见南宫廉,她绝对比沈醉疏更吃惊,武宗的这位天才从来不管朝堂中事,更不会替人卖命,所以说,他到底是为谁来抢帐本的? 「哟。」就在这时,前面不远处,靠着一堵墙的南宫廉直起身子,抬手打了个招唿。 秦绾黑线,这才反应过来,她究竟是有多蠢,才会让沈醉疏带路?绕了一大圈,竟然又回到客栈了! 沈醉疏神色凝重,伸手将秦绾拉到身后,抽出了自己的武器,一管黑沉沉的乌金长箫。 秦绾皱着眉,捏了捏荷包,还是放弃了捏碎子母蛊的想法。 孟寒这面后盾更多的是用来威胁官方势力的,比如被官军围困之类,对于绝世高手来说,用处不大,先不说襄城百姓的性命能不能威胁得了南宫廉,就这发动的时间,都够南宫廉杀她几百次了。 「有机会就先跑。」沈醉疏头也不回,低声吩咐了一句。 「……」秦绾盯着他背影的神色有些复杂难辨,好一会儿才道,「你是个好人。」 「这个时候被发好人卡可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啊。」沈醉疏自嘲了一句。 「何必呢,我又不想要你的命。」南宫廉头疼道。 秦绾滑不留手,而沈醉疏也算是个不弱的对手,他真的不想干这么麻烦的事的。 「你要抢的东西对我来说和命一样重要,但对你来说——没什么用吧?」秦绾道。 「……」南宫廉无奈,半晌才嘆气道,「多年前我欠了个人情,如今人家的晚辈上门讨债,我也没办法。」 秦绾怔了怔,忽的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虞清秋请你来的?」 南宫廉闻言,一声惊咦,脸上也露出意外的神色来。 「我猜对了。」秦绾握了握拳,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就说襄城这么大的动静,李钰怎么没想来插一脚,原来……他不是不想插手,而是早就出手了。早年天机老人的一个人情,换来南宫廉这个绝世强者,南宫廉懒散,但可不笨,后面还有虞清秋的智慧,哪里还需要其他杂鱼? 一瞬间,她不禁有几分挫败。 如果说她是在与祁印商的交锋中步步为营取得先机,但虞清秋却是远在京城,仅凭情报推测就猜到了帐本的下落,不愧是智宗的传人,果然名不虚传。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但我在这里,就不能让你伤害秦姑娘。」沈醉疏道。 「你明知这背后的浑水有多深,就任凭这小子去趟?」南宫廉皱眉。 「不关她的事,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沈醉疏一挑眉,很平静地说道,「何况我对你们的恩怨没有兴趣,也不想知道,我沈醉疏,只是今夜要守护一个向我求救的女子无恙,仅此而已。」 这话出口,没有什么信誓旦旦的保证,却让秦绾为之动容。 「你当得起一个侠字。」良久,南宫廉点点头,嘆了口气道,「不过,原则所在,抱歉了。」 「走!」沈醉疏一把抓住秦绾的手腕,借力将她甩上一边的屋顶,随即铁箫一横,拦住了南宫廉的去路,一面喝道,「我会尽力为你争取时间,有多远跑多远!」 「你……」秦绾的脸色几经变幻,却见下面两人已经动上了手。 之前客栈里毫无防备下的一掌,其实两人都受了点内伤,甚至南宫廉还伤得更重一些,毕竟那是沈醉疏吃亏之下,尽全身力量的一掌。但南宫廉的武功高出不少,也只是稍稍拉近了一点距离,好在南宫廉其实并不想杀人。 「保重!」秦绾一咬牙,从另一边翻下了屋顶。 重生之后,经歷过爱人的背叛,属下的背叛,秦绾一直不相信除了蝶衣之外的任何人,定计行事间更比从前多了几分无所顾忌的不择手段,但这次算计了沈醉疏,到让她第一次有了几分悔意。 「你喜欢那丫头?」南宫廉挥袖盪开铁箫,忽然问了一句。 「这么有心机的丫头,谁消受得起?」沈醉疏丢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那你还拼命帮她?」南宫廉哭笑不得。 「那是两回事。」沈醉疏道。 「……」南宫廉无语。 他听说过沈醉疏,不过从前只知道这人风流不羁,不拘小节,却没想到这人疏狂的表面下其实是一副比无数名门正派更有君子之风的剑胆侠骨。 可惜,虽然他很欣赏沈醉疏,却不能让他这样挡了自己的去路,要是失信于晚辈,他这辈子在宗门就真抬不起头了。 「让不让?」南宫廉最后问了一句。 「不让。」沈醉疏真是寸步不让。 「那……」南宫廉嘆息,刚想认真,勐然间,却觉得内息微微一滞,不由得一惊,抬头看去。 「你下毒?」谁料沈醉疏比他更震惊,而且沈醉疏功力不如他,毒素髮作更快,脸上都泛起了一丝黑气。 难道黄雀之后,还有猎人?南宫廉立即一边运功压制剧毒蔓延,一边四处张望。然而,几息之间,那毒气竟然迎着他的真气逆行,仿佛没有丝毫阻碍一般,横冲直撞地在经脉间扩散开来,让他不禁骇然失色。 什么毒,竟然如此狠辣,连内力都无法压制? 「嗯……」沈醉疏用铁箫支撑,半跪在地上,紧紧咬着嘴唇。 就在这时,屋顶上人影一闪,秦绾落在他身边,一手抓着药丸往他嘴里塞,却发现塞不进去,只能急道:「解药,吞下去!」 沈醉疏松口,吞下药丸,这才松了口气,苦笑道:「你怎么没走?」 「沈大侠有君子侠情,我秦紫曦也不是背友而逃的小人。」秦绾嫣然一笑,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果然她还是做不了李钰那样的人,不如该怎样还怎样,天下之大,忠义之士总是比卑鄙小人多的。 她不是没想过趁机离开襄城,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她自信足以甩掉南宫廉,毕竟虞清秋不能真的决胜千里之外,何况他根本料不到南宫廉在襄城遇见的对手会是永安郡主秦绾,只要她往使节团里一躲再不露面,南宫廉就算想破脑袋也找不到她。 然而,秦绾总觉得,要是真就这么走了,将来一定会留下个解不开的心结,所以她绕了一个大圈子,避开南宫廉的耳目,转到了上风口。她用的毒药叫「清风醉」,并不是孟寒配给她的那些只管毒性不管其他连解药都没有的毒药。李钰把欧阳慧生前喜欢的玉器作为陪葬品,却不知有一件里面是中空的,本来是清风醉的容器,她一向佩戴在身上用来防身的,只可惜当初她死于箭阵,清风醉扩散不了这么大的范围,让她想拉人同归于尽都没办法。 「毒没有去尽。」沈醉疏站起身,皱着眉道。 「解药只能压制,一会儿我帮你去除。不要运功,越是运功,扩散越快。」秦绾解释道,「抱歉,我没办法只毒一个人。」 沈醉疏摸摸鼻子,看看闭目调息的南宫廉,忍不住问道:「他怎么办?」 「小丫头还真狠。」南宫廉听到秦绾的话,干脆散了功力,果然发现毒药扩散的速度反而放缓了。 「我帮你解毒,你能放过我,乖乖回去跟虞清秋解释这事儿办不了吗?」秦绾认真地问道。 「行行。」南宫廉苦笑着摇头道,「都栽在你这小丫头手里了,不同意还真让你毒死我不成?」 说实话,他还真没想到秦绾会回来。毕竟这丫头看起来就不像是重情重义的热血性格,反而有官府中人的那种冷酷和功利。明明她和沈醉疏也没多少交情,利用成分更多,而且也应该知道自己不会杀了沈醉疏,就这样居然没趁机逃走,栽了也不算冤枉。 秦绾吐出一口气,随手抛了个瓶子过去。 南宫廉也不怀疑,直接倒出一颗药丸就吞下去。 「你倒不怕我给你毒药。」秦绾道。 「你不是也不怕我出尔反尔吗?」南宫廉反问道。 「我好像说过了,解药只能用来压制,这毒,最后还是要我来解。」秦绾不在意地一笑。 「怎么解?」沈醉疏忍不住问道。 「把毒过到我身上就行了。」秦绾道。 「什么?」两个男人一声惊唿,愕然看着她。 「本姑娘百毒不侵,不然怎么敢用没有解药的毒药毒你们。」秦绾没好气道。 毕竟,就是不算沈醉疏,就连南宫廉,她也没想过要他死。 「没有解药?」沈醉疏一脸的古怪。 「苏青崖的醉清风,不想死就跟我走。」秦绾丢下一句话,也不管他们,转身就走。 南宫廉和沈醉疏对望了一眼,倒是恩怨全消,反而有一种难兄难弟的亲切感。 「不是说醉清风已经消失了吗?」沈醉疏好奇地问道。 当年苏青崖配置的奇毒醉清风一出世就灭了南楚第一大派银剑门,后来用作醉清风主药的只生长在南楚的鹊桥花被硬生生灭绝,醉清风自然也配不出来了。 当然,要说苏青崖这个人,若非他是天下第一神医,救人无数,恐怕早就被打成邪门歪道人人得而诛之了。 「最后一瓶,用在你们身上真是浪费。」秦绾心疼地道。 南宫廉唉声嘆气,原本以为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毕竟一力破千巧,他的武功足以蛮不讲理地碾压襄城所有势力,别说虞清秋推测出了帐本的下落,即便没有,他也等着谁得手了,再去抢过来就行。可没想到遇见秦绾这个小女子,被抢了先手,狡诈如狐也就罢了,毕竟实力上的差距实在太大,然而,如果这女子和苏青崖有关系,麻烦可就大了! 苏青崖和他的医毒同样出名的是,他极度地护短——连绝版的醉清风都拿得到的秦绾,怎么可能不在苏青崖的羽翼之下? 沉默中,三人翻墙出了襄城,往凉山上去。 「去找你的护卫?」沈醉疏道。 「沈大侠居然认得路了,可喜可贺。」秦绾道。 沈醉疏想哭,这还用认路?猜也猜得到吧! 「你们俩暂时不方便运功,我怕过毒的时候有意外,需要有人护法。」秦绾解释了一句。 「你为什么不带护卫到襄城?」南宫廉皱着眉问道。 如果她有帮手,就不用拖沈醉疏这种不确定因素太多的人下水了,护卫——他不怀疑这个女子会有死士。 「他不是普通的护卫。」秦绾道。 孟寒的力量,在襄城真没什么作用,还不如留在凉山呢。 因为没有马匹,靠步行赶路,又有两个不能运功连轻功都大打折扣的人,三人足足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才回到秦绾之前的宿营地,正是第二天天色微明时。 帐篷搭得整整齐齐,篝火也烧得正旺,旁边还栓着一匹正在吃草的马,就是没见到人影。 「坐吧。」秦绾毫不意外地在火边坐下。 半天凉是习惯在夜间出没的蛇类,这个时候孟寒不在才是正常的。 「我说,丫头。」南宫廉一声干咳道,「反正我也不找你麻烦了,可以告诉我你是什么人的门下了吧。」 「别口口声声丫头的,你年纪大,辈分可不见得比我大。」秦绾淡然道。 「嗯?」南宫廉挑眉。他是武宗宗主的师弟,在整个圣山辈分也算高了,这女子的年纪,如果和他同辈,难道是哪个归隐的师叔的关门弟子? 秦绾却沉默了。不是她要对南宫廉保密自己的师承,毕竟现在南宫廉也算不上是敌人,她的师承更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以前李钰也没想过要问罢了。然而……现在的她,说是师父的弟子,师父还能承认吗? 「有难言之隐的话就算了。」沈醉疏横了南宫廉一眼。 不少奇人异士都有点儿古怪的毛病,碰上一个不喜欢徒弟透露师承的师父也不奇怪。 「我这个徒弟太丢脸了,不提也罢。」秦绾轻声说了一句,从帐篷里找出干粮,烤热了分给两人。 「你这个……不普通的护卫大半夜在山里乱跑?」南宫廉好奇道。 「他马上就回来。」秦绾知道孟寒离开前肯定在附近布置了蛊虫,所以他肯定知道自己回来了,而且不止一个人。 果然,没过多久,树林里就响起了毫无掩饰的脚步声。 南宫廉当然听得出来人脚步虚浮,顶多只有粗浅的内力,不由得更加惊诧。 不会武功的护卫? 「你怎么又回来了?」孟寒依旧戴着兜帽,第一句话却是问的沈醉疏。 「问你家大小姐。」沈醉疏郁闷道。 孟寒疑惑地转向秦绾。 「一会儿再说,我要先把他们俩体内的醉清风弄出来,你帮我们守着点。」秦绾道。 「就他?」南宫廉皱眉,不贊同地道,「你应该感觉到了,我们离开襄城后,一直有人跟着,襄城那么多势力,事后诸葛亮还是有不少的,你知道你身上的东西有多烫手。」 「我怎么了?」不等秦绾回答,孟寒冷然开口。 「你……」南宫廉一句话没说完,也被他手上的东西吓了一跳。 金丝翡翠蛇……难道是毒龙谷的人? 「废话少说,动手吧。」秦绾道。 「你真的没问题?」沈醉疏有几分犹豫。 「她百毒不侵,我弄出来的。」孟寒淡然道。 沈醉疏抽了抽嘴角,不禁想起前几天早上那一锅汤,原来……那些毒蘑菇,人家是真的不在乎有毒没毒啊…… 有个用毒的高手保证,两人也放下了心,一人伸出一只手,和秦绾的双掌相抵。 清风醉是一种很奇特的毒,会随着内力在身体里流窜,所以越是高手、越是运功,中毒越深。虽然清风醉原本没有根治的解药,但根据这一特性,把毒过到别人体内也是可行的,当然,得过毒的人配合才行。 只可惜当年清风醉第一次面世,银剑门慌乱之下根本没人想到这一点,要不然牺牲几个人,总能活下来一部分,还是后人慢慢琢磨出了这个以命换命的法子。 不过,对于秦绾来说可不是以命换命,毒药对她来说就是补药,原本她是捨不得吃掉清风醉,可现在清风醉是从别人体内吸过来的,毒完人再补自己,真是物尽其用了。 孟寒坐在一边,金丝翡翠蛇讨好地蹭着他的手指,还顺着他的手臂游上他的肩膀,在脆弱的脖颈处蹭来蹭去。 虽说是过毒,但三人并不是入定状态,对于外界还是能看能听的。 秦绾不在乎,沈醉疏是之前见过一次了,只有南宫廉看着心惊胆战,生平那蛇信子一吐一吐的,一口就咬下去了。 「专心点。」秦绾没好气道。 南宫廉苦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被斥责运功时要专心,不过倒是不生气。 招式可以模仿,但内功不可能模仿,内力交融,更让他确定,秦绾的内功完全是武宗的正宗心法,顶多因为男女有别,比自己多了几分阴柔。所以……她到底是哪位师妹? 「嗯?」孟寒忽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 秦绾心下一紧,知道是有人往这边过来了。其实昨天她和南宫廉的一追一逃闹出的动静并不小,只怕现在很多人都知道帐本在她身上,只是还没查出她是哪方面派来的人罢了。 也不知道首先追上来的事什么人。 想着,她对南宫廉又不禁有些牙痒痒的。要不是南宫廉,她完全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帐本,让其他人继续拖在襄城慢慢找,才不会像现在一样变成众矢之的呢。 「你们最好快一点。」孟寒的语气很凝重,「有人来了,而且有很多。」 很多?三人互相看看,都挺茫然的。襄城的势力大多是南宫廉和秦绾那样的独行客,顶多有点地头蛇在情报上协助一下,不可能派来很多人的。而帐本只有一本,谁都不能放弃,也没有合作的基础。很多人,在襄城能拉出很多人的队伍只有一个,官府! 「官府的反应没有这么快。」南宫廉第一个否决。 「加快速度。」秦绾道。 「你吃得消?」沈醉疏问道。 过毒并不是只有毒素传到秦绾体内,他和南宫廉的内力都会在秦绾经脉中过一遍,速度再快,秦绾的经脉承受不了的话会断裂的。 「目前再加快一些还行。」秦绾回答得很谨慎,毕竟她给他们解毒并不是要捨己救人的。 见她有把握,两人默契地稍稍加快了运功的速度。 「丫头,你到底是哪方面派来的?」南宫廉问了一句。 「我和你没有合作的基础。」秦绾不等他说出意图就一口拒绝。 「你怎么知道没有合作基础?」南宫廉很郁闷。 对于李钰,他印象一般,不好,但也不太坏,虽说李钰杀死欧阳慧的事被人诟病,但毕竟他是占据了正统名义的太子,在大部分人眼里不失为一条光明的大路,这不是连智宗的传人虞清秋都选择了李钰吗?虽说那是在李钰杀死欧阳慧之前,可智宗传人一经择主,也不能为了这件事就反悔。 「我与欧阳慧有旧。」秦绾坦然道。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理由,反正李暄也知道了,连醉清风的来源都有了解释。 沈醉疏不是才刚说过吗?苏青崖与欧阳慧是生死之交,那醉清风算是什么东西? 南宫廉皱了皱眉,好奇道:「欧阳慧也是圣山弟子?哪一宗?」 「哪一宗都不是。」秦绾毫不犹豫道。 「呵呵,天下人才也不是只出自圣山嘛。」沈醉疏倒是笑了起来。 「来了,只有一个人。」孟寒打断道。 三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是,南宫廉和沈醉疏都有几分疑惑,只有浅薄内力的孟寒,居然比他们拥有更灵敏的耳目吗? 第七章 我来找我的王妃 没一会儿功夫,不远处就传来树枝被踩断的轻响,可见来人根本没有掩饰行踪的打算。 南宫廉一声冷哼,脸上的表情有几分难看。 还真是……胆大啊,以为他们现在都没有一战之力,想来趁机捡便宜?那也太小看他了。 「能挡一阵吗?」秦绾问道。 「后面的人可以,他不行。」孟寒摇了摇头。 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他的蛊毒之术最擅长大面积清场,但对于个体实力超强的高手就有心无力,很显然,他拦住了大队人马,却阻止不了这个人。 「我吸走了七成毒素,还有药物压制,撑上一个时辰没有问题。」秦绾沉声道。 「有必要的话,我会出手的。」南宫廉一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件事。他知道,相比起来,秦绾肯定优先救沈醉疏,何况这里的危机原本也是他招惹来的,他自己解决也是应当。只要秦绾在,顶多是多吃点苦头,解毒不难,可要是秦绾有事,苏青崖别说帮他解毒了,谁知道他脑子一抽能干出什么事来?醉清风的那种药性,他也做不出来让别人换命的事。世上恐怕难找第二个不惧醉清风毒素的武功高手来,哪怕苏青崖本人,也不是毒不死的。 秦绾点点头,放下了心。 南宫廉言出必行,有他出手,不管来人是谁,应该都不是问题。 忽然间,「嗖」的一下,原本盘踞在孟寒身上的金丝翡翠蛇化作一缕碧光,飞射进了林子里。 「咦?」来人显然很惊讶,但似乎也不在乎暴露,并没有压低音量,反而轻笑了一句,「金丝翡翠蛇,难得能在东华看到这么稀有的品种呢。」 秦绾闻声,勐地脸色大变,急喝道:「孟寒,住手!」 她对面的两人都吓了一跳,难得见到这个素来从容的女子如此失色,不过也暗自嘀咕,豢养金丝翡翠蛇还罢了,难道还能把这东西养得跟猎狗似的听话,说住手就住手吗? 孟寒抬了抬手,也没听他发出什么声响,下一瞬,碧光从林子里飞回来,却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似的,直接钻进他的袖子里不敢出来了。 两人大汗,还真是……比猎狗都听话好使唤啊。 摸了摸衣袖,孟寒慢慢地站起身,面对着林子,很是凝重。 不止是高手,而且是对毒物不在乎的高手,不是本身就对这些有研究,就是身上带着克制的宝物,相对来说,后一种可能会更加麻烦。 「不是敌人。」秦绾补充了一句。 「你的人?」南宫廉有些动容。如果这女子身边还有高手,虞清秋这回可真栽得一败涂地啊。 「你怎么来了?」秦绾没理他,抬起头说道。 「来找你。」树林中缓缓走出来一个男子,紫袍玉带,优雅从容,仿佛背景不是幽暗的荒山野岭,而是金碧辉煌的公侯府邸一般。 「不相信我?」秦绾一挑眉。 「就是太相信你了,怕你把宁州拆了。」李暄很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走过来,直接在火堆边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下。 「辟邪珠。」孟寒却盯着他腰间悬挂的配饰。 李暄与他对望了一眼,脸上的神色也微微一动。 他见过秦绾吹笛招蛇,刚刚若不是带着能避百毒的辟邪珠,差点就被奇毒无比的金丝翡翠蛇咬到,所以……这个男人是南疆遗民?怪不得要戴斗笠,头髮还能解释,眼睛的颜色可不太好遮掩。 孟寒也没想到转瞬之间他就想到了这么多,只是他好歹也认识李暄,虽然好奇堂堂宁亲王怎么会来襄城,但正如秦绾所说,李暄不是敌人,自然不需要防备。 「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秦绾道。 「听说李钰把南宫廉都请出来了,过来看看情况。」李暄看着南宫廉,缓缓的道,「不过,看起来我是多此一举了,能把天下第一折腾成这副模样,我对你还是低估了。」 听了这话,秦绾还没说什么,南宫廉的脸色却很是好看。 的确,被个武功不怎么样的小丫头弄得这么狼狈,要是传扬出去,还真要被同门笑死了。 有了李暄护法,秦绾更加放心,继续运功几转,将两人体内的毒素一点不剩地吸进自己体内才停手。 而清风醉在她经脉中一流转,经过心脉时,就被轮迴蛊如长鲸吸水般吃了个干净。毕竟是天下知名的奇毒,这一番下来,她都能明显感觉到功力精纯了不少,几乎够抵得上重生之后吃过的毒药总和了。到底苏青崖才是专业的,不像孟寒这个半吊子。 南宫廉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再看看李暄,有些好奇道:「闭关了两年,倒是不知道江湖上又出了高手啊。」 「他武功很好?」秦绾心念一动,指着李暄问道。 「至少,比姓沈的小子也不差吧?」南宫廉想了想道。 秦绾一愣,再看李暄时,神色间也多了点打量。她知道李暄会武,而且不弱,但也没想到堂堂宁亲王在练武上也能达到这个程度,而南宫廉的眼光,显然是不会错的。 「能得天下第一一贊,看来这些年是没白练。」李暄一脸的理所当然,偏偏还不让人觉得倨傲无礼,反而有一种理当如此的感觉。 「没事的话,我走了。」南宫廉道。 「请便。」秦绾巴不得他赶紧走,打又打不过,虽说南宫廉不会出尔反尔,但这么个高手在旁边还是很有压力的,她更喜欢把情况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拿着。」李暄突然抛了块令牌过去,对上南宫廉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我不怀疑你的实力,但我不想我的属下增加无谓的伤亡。」 「省点麻烦也是好的。」南宫廉点点头,直接把令牌和酒葫芦一起挂在腰上,一身轻松地走了,看方向,应该是去京城——事情没办成,人情也没还成,他总得跟虞清秋有个交代。 「利用完了就想赶人了?」沈醉疏看到秦绾的目光看过来,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 「不,我怕你在山里迷路到饿死。」秦绾一耸肩,正色道,「所以,我决定带你一起到最近的市镇。」 「……」沈醉疏无语地瞪着她。 「你很生气?」秦绾有些疑惑地问道。 看上去像是生气吧?可是明明已经帮她兜了这么大的麻烦了,事了之后再生气,有意义吗? 「我不该生气?」沈醉疏都被气笑了,「你个嘴里没一句实话的小丫头!」 「不要污衊我啊。」秦绾一脸认真地反驳,「本姑娘可能会断章取义、故意误导、话说一半,但所有说出口的话,绝对都是实话!」 沈醉疏黑线……只想说你真的不是在自黑吗? 「你跟我过来一下。」李暄起身走向树林。 「吃醋了?」秦绾眉眼中笑吟吟的,向孟寒挥挥手就很自然地跟了上去。 「他哪点比得上我?我为什么要吃一个哪点都不如自己的人的醋。」李暄淡然道,「要吃也得吃南宫廉的醋,至少在武功上,我真的及不上他。」 「……」秦绾不知道该怎么回復他的话。 南宫廉和沈醉疏,是可以这么比较的吗?虽然南宫廉武功天下第一,可正常来说,女孩子都会喜欢沈醉疏那样的,而不是南宫廉那个不修边幅的大叔吧! 「沈醉疏怎么也比南宫廉年轻好看吧……」秦绾喃喃道。 「有我年轻,有我好看吗?」李暄扬眉。 好吧,没有。 秦绾拜服。 「好了,不说废话。」走到足够远的距离,李暄停下脚步,转身道,「你没事吧?」 「没事。」秦绾摇摇头,笑道,「不是不说废话吗?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就算不放心我,也不至于我前脚出京城,你后脚就追出来了吧?」 李暄能这么快就出现在襄城,就算他是快马加鞭,也绝对不会比她晚几天出发,那时她都没到襄城呢。 「这不是废话。」李暄答了一句,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发现确实不像哪里伤到的样子,才接下去道,「接到荆蓝传信,你提前离队走了宁州就有不好的预感,不过本王倒也不是因为你擅自改变计划来的——确切说,不是因为你来的。」 「京城发生什么事了?」秦绾皱眉道。 「帐本拿到了?」李暄问道。 「嗯。」秦绾点头,拿出那个蜡丸交给他,见他伸手接过,又恶劣地一笑道,「刚刚从死人胃里挖出来的。」 李暄的手僵硬了一下,随即就若无其事地把蜡丸放在怀里,直接无视了她这句话,接下去道:「我带来的是宁王府的亲卫军,一会儿直接送你去渡口。」 「这么光明正大?」秦绾惊讶了。 要是李暄能直接派军队碾压,还要她来做什么? 「太子干了件蠢事。」李暄答道。 「李钰?」秦绾一愣,随即道,「李钰不聪明,但他身边好歹有虞清秋,能让他干出多大的蠢事来?」 至于上回让江涟漪算计凌霜华这种程度的蠢事,想也知道李钰根本不敢让虞清秋知道,多半是他早年那几个狗头军师出的馊主意,而且就算失败了,也不至于闹这么大。 「虞清秋这个人……」李暄紧锁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说是蠢事,其实也得看站在什么立场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太子现在必须把祁展天的案子办得漂亮了,否则骑虎难下。」 「他骑虎难下,关我们什么事?」秦绾奇道。 「他是太子,陛下不能让太子下不来台。」李暄只解释了一句。 「办得漂亮……」秦绾顿了顿,瞪着他怒道,「我辛辛苦苦拿到的东西,你想让李钰来摘果子?门都没有!把东西还给我,烧了也不给他!」 她来襄城虽说没遇到太大的危险,但一路抢时间,说是殚精竭虑却不为过,为了李暄也罢了,但为了李钰……凭什么! 「陛下让我来给他的蠢儿子善后。」李暄的语气中也明显透着怨念。 「那王爷就这么认了?」秦绾怒道。 「……」李暄没说话,目光和她对望。 「……」许久,秦绾终于软下了眼神,挫败地嘆了口气。不是不理解李暄也无奈,宁王再大也大不过皇帝,可就是……不甘心。要是别人也罢了,李钰…… 「早知道我费那么大劲跟南宫廉周旋做什么,他要,我给他就是了。」秦绾嘀咕道。 李暄忽的抬手,揉乱了她的髮丝。 「你干嘛!」秦绾怒视他。不知道她现在心情很差吗?不安慰安慰她,居然还欺负她! 「这才有几分女孩子的模样,整天笑眯眯一副成竹在胸的老成样也未免太过无趣。」李暄道。 「……」秦绾愣了一会儿,抬起头,一脸的扭曲,「你骗我?」 「没骗你。」李暄摇摇头,看着她瞬间又垮下来的脸,不禁笑了起来,安抚地拍拍她的脑袋,「放心吧,你当我是什么人,岂容得李钰来算计。」 「真的?」秦绾闻言,终于心平气和了。 就是嘛,以李暄的性格,怎么可能甘心给人当垫脚石,皇帝就算了,李钰?就算他是太子,想在李暄面前放肆也还不够资格。 「陛下其实也恼火,被自己儿子要挟了还得帮他善后,可是没办法,太子的颜面事关国体。」李暄解释道,「祁展天的事,一开始便是我经手的,但对于李钰来说,他刚刚登上太子之位,这件事是最好的立威之举,操作得当的话,空出来的京畿大营统领之位也能争取到,虞清秋大约是看中的这一点,才不惜冒着开罪我的危险硬是把这事抢过去。何况陛下就算不太高兴,也总得帮着太子在我这边说项,李钰和虞清秋知道我不缺那点功绩,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抹了陛下的脸面跟他为难。」 「那你打算怎么办?」秦绾问道,但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李暄的回答不符合她的预期,她就要重新考虑和李暄的合作关系了。毕竟,她重活一次,不是为了继续在李钰手里受气的。 「我确实是不会和他计较这点功绩,当做送给皇侄孙的新婚贺礼也未尝不可——」李暄故意拖慢了语速,见秦绾只盯着他却没其他反应,也有些无趣,直言道,「不过,谁叫我的王妃计较呢,说不得,我也只好计较一下了。」 「噗——」秦绾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相处久了,她也发现,其实李暄并不像是外界传说的那样冷面冷心,私底下其实还是挺有趣的。 「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定会让王妃满意。」李暄轻笑道。 「好吧,信你一次。」秦绾耸耸肩,用一种很无所谓的口气说道。 「不过,跟南宫廉周旋一番也不亏,至少也要让虞清秋知道,世上不止他一个聪明人。」李暄又道。 「怎么不亏?我亏死了!」秦绾原本已经心平气和了,但听到这话又跳了起来,怒道,「世上最后一瓶醉清风啊,你赔我吗?你赔吗?」 「醉清风?」李暄一愣,显然他也是知道当年南楚的灭门惨案的。 「不然凭我怎么放得倒南宫廉!」秦绾道。 「好吧,回去我赔你。」李暄道。 「你拿什么赔?」秦绾瞪他。 「嗯……」李暄想了想道,「你想要毒药防身的话,王府里好像还有一瓶悲灵笑梦,回去找出来给你。」 「不够。」秦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醉清风已经绝种了,但悲灵笑梦我要多少能拿多少,不差你那一瓶!」 「……」李暄抽了抽嘴角,悲灵笑梦同样是苏氏出品,就算不像醉清风那样绝种了,但流落在外的也不多,到哪里去要多少拿多少?但再想想这女子连绝种的醉清风都能弄到手,他又有点儿不淡定了。 「算了,先记着帐,将来一起算!」秦绾其实也想不出能让李暄用什么赔。毒药?找李暄不如直接找苏青崖呢。嗯……或许可以直接要珍稀药草嘛。 「好。」李暄也不在意。秦绾是个有分寸、知进退的女子,不会提出让他做不到的条件,所以也无所谓,再说,没有意外的话,将来她会是自己的王妃,更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给的。 「先回去吧。」秦绾转身往回走,一边随口道,「你是拿了帐本直接回京城吗?」 「我有点生气,所以不想回去。」李暄说着,可语气中满是笑意,哪有半点儿生气的样子? 秦绾脚步一顿,无奈道:「宁王殿下脾气见长啊?」 「要是真没点儿脾气,我们的陛下才该担心了。」李暄背着双手跟在她身后,一边笑道,「就让他觉得我是闹脾气好了,来都来了,就当是陪你了。」 「冷面王爷说起甜言蜜语来也不赖嘛。」秦绾打趣道。 「哄自己的王妃,不需要冷面。」李暄道。 「王爷这是真的决定了?」秦绾的话中多了几分认真。 「……嗯。」隔了一会儿,才听到李暄应了一声。 「记得不久前我说过,当不了王爷想要的那种王妃。」秦绾道。 「我也说过,等你什么时候当得了了,再当。」李暄接道。 「要是五年、十年都不行呢?」秦绾忍不住道。 「你一个姑娘家都不怕等个五年十年的等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李暄反问道。 「怕被人问:寡人有疾,如之奈何?」秦绾一本正经地说道。 「呵。」李暄一声嗤笑,「有人敢问的话,我倒佩服他的胆量。」 「陛下。」秦绾立即道。 「……」李暄沉默了一下,轻声道,「陛下,不会的。」 「啊?」秦绾茫然。她是看得出来皇帝其实对宁王还是很忌惮的,但这并不代表十几年的相处,多次捨命救驾就真的没有感情了。无论于公于私,皇帝都不能坐视李暄一直不成亲生子才对。 「这件事回京城再说。」李暄道。 「好吧。」不是什么大事,秦绾本来也没兴致追根究底的,只道,「王爷说陪我,是要陪到南楚吗?」 「并无不可。」李暄点头。 「亲卫军?」秦绾疑问。 「让他们把东西送回去。」李暄早有打算。 「还是得给李钰啊。」秦绾嘆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总觉得这几天的辛苦很没意义,有点郁闷。 「我答应过你,就不会食言。」李暄道。 「好吧,我等着看太子殿下吃太饱噎着。」秦绾一声冷哼。 「噎着?」李暄冷笑道,「让他把之前吃的全部吐出来!」 「你还说跟太子没仇。」秦绾道。 「是没仇。」李暄顿了顿,又道,「只是在立场上,天生就不会是一条战线,不管是从前的李铭、现在的李钰,或者将来换成别的皇子,都一样。」 秦绾默然。 李暄的辈分太高,功劳太大,皇帝在的时候还一切好说,毕竟他是皇帝养大的,可皇帝年长他二十多岁,等将来太子继位,如何压制得住功高盖主的宁王? 原本秦绾的打算是,拉下李钰,随便换个别的皇子上去——至于是谁,她并不介意,她也不想再经歷一次夺嫡,就看剩下的皇子谁有本事了。可如果她以后要做宁王妃的话,这个人选就不能随便了。 不能有野心,没有一个有野心的帝王上位后容得下李暄存在,这是帝王之路,连当今陛下都没有办法替李暄安排后路,何况当今并非没有死前除掉李暄给太子铺路的念头。 然而,哪一个皇子是没有野心的?哪怕真没有,等坐上了这个位置,自然也有了,就像是李钰,从前的李钰何尝不是一个只知风月,淳朴温柔的皇子,可一旦得势,还只是刚刚坐上太子之位呢,就开始诛杀功臣了。要是等他登基,能容得下李暄? 秦绾一边走,一边顺便在心里把几个皇子扒拉了一遍。 大皇子早年随陛下亲征北燕时身中流矢而亡,二皇子六皇子八皇子是被她亲手废掉的,总不至于再去把人扶起来。三皇子李钰是肯定要干掉的,四皇子病殃殃的难有子嗣,连活过三十岁都有问题。五皇子倒算是年少有为,可当初恭亲王倒台,她为了帮李钰铺路,弄跛了五皇子一条腿——身有残疾当然是做不了皇帝的,因此与他同母所出的七皇子也得放弃,不然哪天翻出旧帐来麻烦,否则的话性格懦弱的七皇子倒还算不错的人选。九皇子端王就不用提了,李钰一党,迟早也要干掉。 最后剩下十皇子十一皇子两个没成年的小萝蔔头——幼主执政是有利,可偏生这两位小皇子身后的母族势力都太强盛了些,万一为人作嫁就不好了。 秦绾嘆了口气,有点后悔了。之前唯恐下手不够狠,把这些皇子皇孙们都废的废、流放的流放,让皇帝除了李钰已经无人可选,可现在倒让她想换个太子也同样无人可选了。 「想什么呢?」见她许久不说话,李暄问了一句。 「在想,你上位的可能性有多大。」秦绾随口答道。 「……」李暄抽了抽嘴角,「你想当皇后?」 「不想。」秦绾毫不犹豫道。 「为什么?」李暄有些惊诧。他并不意外秦绾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毕竟以她的聪慧,足以了解自己的隐患,可是……不想当皇后? 「王爷只有王妃一个,会被人羡慕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但皇帝只有皇后一个——」秦绾淡淡地说道,「帝王无家事,我不想以后天天听大臣们吵着给你选妃。」 「将来,王府里除了你如果有别人,你可以拿剑尽杀之。」李暄沉默了一下道。 「只要王爷不会心疼。」秦绾回头,嫣然一笑。 「我还是会心疼你手疼,要不让朔夜去杀吧。」李暄道。 秦绾「噗嗤」一笑,心里的郁气也散尽了。她不信男人的保证,说什么必定只有你一个,但是他很满意李暄的应对。 将来李暄要是说到做到不纳二色,她就努力与他做一对恩爱夫妻白头到老,如果李暄食言——她就杀尽那些女人,有了宁王妃的尊荣,她一个人也可以舒舒服服过日子。至于李暄?谁理他!反正不管怎么样,他就别想休了她! 要说当年她深爱李钰,想把他捧上帝位的时候,她还是很想当皇后的。皇后,那是女子所能站在最高的位置,欧阳慧心高气傲,就算出身江湖,也从不认为自己配不上这个位置。甚至当时的她,还是幻想着她和李钰能帝后携手共度一生,六宫空置,书写一段千古佳话的。 然而,那日在猎宫,当李钰搂着江涟漪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哪怕当时她还不知道李钰狠到连她的命都想要,却已经感觉到了心脏撕裂的疼痛。 在乎一个人,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身边站着别的女子? 梦醒之后,秦绾已经对皇后这种生物敬谢不敏。什么最尊贵的女人,其实皇后才是这世上最可悲的女人吧!王妃不给王爷纳妾顶多被人说句善妒,自家关门过自家事,谁理会别人的闲言碎语?可皇后善妒,那可是能被朝臣们写进奏摺、拿到金銮殿上讨论的国事! 所以说,秦绾吃饱了撑着才会想做皇后,王妃就挺好的。 回到篝火边,只见孟寒靠着一棵大树闭目养神,金丝翡翠蛇在他身上游来游去。 沈醉疏脸色发白,坐得离他远远的。 「我不跟你去南楚,就在这里分别。」孟寒开口道。 「知道了。」秦绾并不意外。孟寒形容特殊,并不适合抛头露面,何况他也是为了半天凉来的,研究够了就会回京城。 「这个给你防身用。」孟寒手一指,金丝翡翠蛇乖乖地从他身上爬下来,游到秦绾脚下。 「……」秦绾僵硬了一下,无奈道,「我相信它不会咬我,可万一它不小心咬了别人怎么办?」 「没有命令,它不会做出任何攻击行为,除非你的血刺激了它,它会主动攻击让你流血的人。」孟寒解释道。 「你确定它听话?」秦绾听了他的解释,倒有点心动,真要这么有灵性,可真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品啊! 「当然。」孟寒傲然道。 原本金丝翡翠蛇就是很有灵性的蛇类,何况现在它体内被种下了蛊虫,就算他不说,秦绾也很快能发现,她体内有万蛊之王轮迴蛊,不用人教就能驱使这条蛇。何况秦绾万毒不侵,全身是毒的金丝翡翠蛇就算发狂,反正也毒不死秦绾,他担什么心呢。 「好吧,我带上它。」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孟寒随手抛了一根细细的竹管给她。 秦绾蹲下身,用竹管凑近了金丝翡翠蛇,蛇儿很乖巧地钻了进去,然后盖上盖子,收进衣袖里。 「沈大侠是跟我们一起上路呢?」秦绾转身笑问道。 「算了,我答应把人送回家,总不能半途而废。」沈醉疏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见她欲言又止,又道,「姑娘放心,我还真不至于迷路到把自己饿死。」 「你是想与我最好从此不相见了。」秦绾道。 「你这丫头心机太深,我惹不起。」沈醉疏笑道,「何况,你是官府中人,我是江湖浪子,本来也不会再见。」 看到现在,就算他还不知道李暄的身份,但不阻碍他猜出襄城的事是朝廷上的一场角逐,那秦绾的出身来歷也实在不难猜测。 「我们走吧。」李暄道。 「知道了。」秦绾对着孟寒挥挥手告别,走了几步,又回头笑道,「我姓秦,名绾,字紫曦,这句话没有断章取义故意误导话说一半。」 沈醉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禁哑然失笑。她是向他确认,之前说的「说出的话没有半句谎言」确实是真话。不过,原本以为做这种暗中的事,「秦紫曦」这个名字必定是假的,却原来是真的吗? 理解了这句话,没由来的,原本沮丧的心情也阴转多云,甚至有放晴的迹象。 毕竟,完全被人利用和自愿帮了朋友总是不一样的。 第八章 愿得一人心 李暄的亲卫军自然配有良马,但两人带着一队亲卫重新回到襄城,也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城门已经早早关闭,但李暄带有令牌,直接叫人拿着去叫开了城门,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真招摇。」秦绾道。 「招摇的是你。」李暄看了她一眼,带着笑意说道。 秦绾低头看看自己,无奈地嘆了口气。 就见李暄一身打扮宛如出游的王孙公子,身后的亲卫虽然没穿铠甲军装,但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护卫,只有夹在中间的秦绾还是那一身江湖女子打扮的深色劲装短打,跟在李暄身边,主子不像主子,丫鬟不像丫鬟,说是护卫又太过出格,与整支队伍格格不入,怎么看怎么奇怪。 这两天下来,很大一部分人都追着秦绾出了城,然后被李暄灭掉了大半,还有一部人不死心地去劫囚——李暄顺便带来的消息,不出秦绾所料,官府果然是大张旗鼓地准备了个替身,却当夜就将祁家人押送上路,把人狠狠地耍了一通。 所以说,现在的襄城,几乎恢復到了事发之前的那种平静。 李暄财大气粗地直接包下了一整座客栈,连原本里面的客人都被挪去了其他客栈——有金钱补偿,又看看这一行人不好惹的样子,住客倒是没一个捣乱的,乖乖都搬走了。 一路赶时间,又在深山里过了两夜,如今空下来了,秦绾也很高兴能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 之前李暄给她的包袱,打开一看,都是些官家小姐外出踏青的常服,精緻却不显得累赘,甚至贴心地连配套的首饰都准备了。 换上一件湖水色的长裙,挽了髮髻,戴上首饰,将短剑扔在房间里,略微装扮过后,秦绾施施然下了楼。 她这一身转变,就算是走在襄城的大街上,估计也没几个人能把这个高贵优雅的大小姐和前几日风尘僕僕的女侠联繫起来。 李暄包下了整座客栈,大堂里自然也没有别的客人,连掌柜和跑堂的小二都被赶到后面去了。 亲卫军除了守在门口站岗的,都隐入了暗中。 秦绾下来的时候,就只看见李暄认真地抄写着什么,桌上只放了一壶热茶。 「饿了的话,就吩咐他们上菜吧。」李暄看见她,放下笔,拿起写满字的宣纸吹了吹,让墨迹快速干透。 「还好。」秦绾摸了摸肚子,「中午你的侍卫烤的野味味道不错。」 「你会做饭吗?」李暄忽然问道。 「会啊。」秦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王爷有兴趣的话,我也可以下厨的。」 「我很期待。」李暄点点头。 「好啊。」秦绾笑笑,答应下来,往他对面一坐,随口问道,「抄什么呢?」 「帐本。」李暄轻描淡写道。 秦绾一挑眉,并不感到意外。不管这玩意儿要交给皇帝还是太子,李暄要抄一份留底再正常不过了。反正就算他不抄,皇帝也不见得会信。横竖惹人怀疑,不做多亏! 「你的表情不太好啊。」秦绾道。 「看着这个心情能好?」李暄折好抄写的纸张,拿在手里拍了拍,冷笑道,「看看,文武百官,就没几个是干净的!」 「这不能吧?」秦绾吓了一跳。 虽说勾结西秦倒卖军械是重罪,但要说牵涉到大半个朝廷的官员,还是太夸张了点,西秦真要把东华的朝廷渗透得这么深,早就打过来了。 「大部分人应该是没有直接牵涉进去。」李暄缓和了一下口气才缓缓地道,「虽然他们不知道祁展天如此胆大,竟然勾结西秦,但收受贿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开方便之门却是事实。」 「那是皇帝陛下的事吧?」秦绾只是震惊了一下,也就丢开了。 「嗯。」李暄应了一声,却将新抄好的名单捏成一团,封进蜡丸里。 「这个给太子?」秦绾眼睛一亮。 「去。」李暄随手将蜡丸丢了出去,吩咐道,「送去给南宫廉,别忘了先放到死人胃里去养一养。」 大堂中黑影闪过,一个明显是暗卫的人抄住蜡丸,又不见了踪影。 秦绾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了,吃饭。」李暄一拍手,随即便有侍卫上来收拾了桌子,摆好热腾腾的酒菜。 五菜一汤,两个人吃已经很丰盛,而且看菜品,显然不是客栈的厨子能做得出来的。 「王爷出门办事还带着厨子?」秦绾尝了一口水煮白菜,很肯定地说道。 最简单的菜才最显功力,除了御厨,也没几个厨子能把水煮白菜做出这个味道来了。 「本来就是来散心的,带厨子怎么了。」李暄稍稍挽起衣袖,拿起长筷子给她夹了菜,动作自然流畅,「还有,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秦绾微微一怔,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次重逢后,好像李暄并未对她用「本王」的自称,原本还以为是出门在外的关系,原来,他是想从现在开始经营他们的关系吗?想了想,她又笑了起来,「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明明,在她出京之前,李暄还没这么急切地想要拉近距离的,总不会是在她走后突然发现自己爱上她爱得不可自拔了吧。原本就算在京城的时候,也难得见一次面的。 「有人向秦侯爷提亲了。」李暄道。 「提亲?我?」秦绾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诧道。 「嗯。」李暄应道。 「哪家的?」秦绾不禁抽了抽嘴角,没想到还真有人想要娶她这个疯女啊。虽说自己的身份地位能给家族带来好处,可没摸清秦建云的态度之前,那些自忖家世高攀不上安国侯府的人家,谁也不敢第一个上门来提亲。万一秦侯爷大怒,嫌弃他们糟践自己女儿,岂不是亲没结成反而结仇? 「肃郡王。」李暄吐出一个人名。 「谁?」秦绾茫然。 郡王?东华的郡王不多,也不算太少,至少她刚刚数过几个皇子和皇叔,都没有用肃字做封号的。总不会是千里迢迢从外地赶过来提亲的皇室宗亲吧? 所以说,这个肃郡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李暄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记得,嘆了口气,提醒道:「皇长子生前受封肃郡王,战死后又追封诚肃亲王。」 「是……诚肃亲王的世子?」秦绾半晌才想起来。 实在是因为,那位郡王在京城实在是太低调了,一个不留神,就让人把他给忘记了。 皇长子战死时,并没有留下任何子嗣,连个女儿都没有,还是在葬礼上,一个侍妾当堂昏倒才被查出有孕,也算那个侍妾争气,挣命般生下了一个儿子后血崩而亡,终于给皇长子留了个后。 原本庶出的儿子继承不了王位,但皇帝念在长子英勇殉国,只留下这点血脉的份上,将这个遗腹子记在了王妃名下,封了世子,等成年后继承肃郡王的王爵。 「今年,肃郡王李君息十六岁,成年了。」李暄道。 「我比他还大不少,他身为陛下的皇长孙,什么样的美人求不到,要娶我这个毁了名声的疯女。」秦绾很无语。 「皇长孙?」李暄一声冷笑,「就算是个妾生的,可毕竟记入了王妃名下,玉牒上他就是嫡出,王妃也确实待他如同亲生。别忘了,陛下可是最看重嫡庶的。」 秦绾皱了皱眉,立刻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当今的皇子全部都是庶出,皇后并没有想把哪位皇子记在自己名下,这样一算,这个嫡出的皇长孙,在大义上倒比皇子还有资格继承帝位?毕竟当年的诚肃亲王多次监国,若是没有殉国,战争一结束,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甚至皇帝连册立太子的诏书金册都拟好,宗正也记录了,就差一步公告天下。 不过,这么有威胁性的人,当初她怎么会就忽略了呢? 秦绾仔细想着前几年她在李钰身边帮他出谋划策时的事,好像……真没注意过这位皇长孙。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太早露面会引起叔叔们的忌惮,所以一直在皇庄里养病,直到今年要继承爵位,不得不回到京城。」李暄道。 「什么病?」秦绾随口问道。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养病其实算不上什么好的藉口,一个病弱的皇子会让大臣没有信心。 「先天不足,他亲娘生他时是早产。」李暄回答,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过说是这十几年已经调养好了。」 「这人不简单。」秦绾道。 「确实。」李暄点头同意。 「那么……这么一个不简单的郡王,要娶我做什么?」秦绾不解道,「我带给不了他什么帮助,他应该明白,就算娶了我,安国侯府的势力也不会偏向他,毕竟我还有个要做端王妃的妹妹,相比较起来,自然是太子和端王更让我父亲放心。」 「他没有什么太好的选择,比较起来,你算是不错的人选了。」李暄道。 秦绾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这么尴尬的身份,有点儿见识的高门大户都不会愿意把女儿嫁过去蹚浑水,倒是她秦绾,因为名声的拖累同样挑不到什么好人家,他好歹还是位郡王,秦建云说不得就会同意。至于最后安国侯府偏帮哪边,就看他和秦绾有多少能力了。 「何况,就算太子登基,秦侯的女儿也顶多是个亲王妃,皇亲国戚没他多大的干系。」李暄又加了一句,「如果肃郡王事成,对秦侯来说,他的女儿是皇后,他是国丈,哪个好处更大,显而易见。」 「虽然说富贵险中求,但我那个父亲并不是有那种勇气魄力去赌的性格,他一向喜欢稳妥。」秦绾摇头,「何况,张氏虽然影响不了父亲的决定,却能拖后腿——她宁可要一个亲王妃的女儿,也不会让我当皇后的。我再风光,哪比得上自己女儿风光?恐怕她还要担心我得势了之后跟她算总帐呢。」 「你说得不错。」李暄轻笑道,「听说张氏提议让秦珠订下这桩婚事,被秦侯爷骂了一顿。」 「妇人而已。」秦绾不以为然。张氏以为秦建云为什么拒绝肃郡王?不是女方人选不对,而是男方人选不对,换秦珠有什么用? 「说得好像你不是妇人似的。」李暄哂笑。 「我当然不是妇人。」秦绾一脸的正色,「人家明明还是个少女!」 「要是肃郡王有那个能耐,让秦侯爷看见在他身上下注的赢面,未尝没有可能。」李暄说着,顿了顿才接下去,「何况,世家传统,鸡蛋不会放在一个篮子里。就算看起来太子继位的可能性更大,但像秦侯爷这样……精明的人,未必不会暗中给肃郡王一些支持,结个善缘。」 「你可以直接说他老谋深算。」秦绾偷笑。 「好吧,是事实。」李暄道。 「所以,你吃醋了?」想清楚了,秦绾倒是笑了起来。 「不是一直在吃吗?」李暄面不改色地指指桌上的一盘醋泡海蜇。 「是你说的,说点甜言蜜语哄哄王妃有什么关系。」秦绾不满地瞪他。 「好吧,说实话,我吃醋了。」李暄认真道。 于是,秦绾一下子脸红了。 「那个什么……」秦绾干咳了两声,瞟开了眼神,「提亲的事,我爹怎么说?」 「你说的,秦侯爷这么求稳妥的人,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主动去踩这个坑的。」李暄摇头道。 所谓万不得已,比如肃郡王有本事说动皇帝赐婚之类的。既成事实,秦建云才会不得不考虑这件事能给他带来什么利益。 秦绾瞭然。秦建云有今天的地位,深得皇帝信任,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是坚定的皇帝一党,跟端王结亲已经算给自己留后路了,那还算在皇帝的容忍范围之内,但若是再招惹一个皇长孙,皇帝怕也容忍不了。 所以说,就算没有李暄,皇帝若是不想弄死安国侯府,也不可能赐婚的。肃郡王要是自己能说动秦建云,皇帝也不能无缘无故去棒打鸳鸯,当然,以后对安国侯府肯定不会信任如初了。 「我还以为宁王殿下会气势汹汹地找上门去宣布主权呢?」秦绾有些无趣道。 「你想看?」李暄道。 「还是算了。」秦绾嘆息道,「我怕王爷的烂桃花一朵一朵都往我身上飘。」 「哪里来的烂桃花。」李暄皱眉。 「安绯瑶。」秦绾随口答道。 「她和太子同辈份,不是胡闹么!」李暄斥道。 「要是真按血缘算,都隔这么远了,其实真没关系。」秦绾道。 「襄平长公主还叫我一声小皇叔。」李暄道。 秦绾想了想要是安绯瑶真嫁给了李暄,襄平长公主见到女儿该怎么称唿,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要是老宁王不是救驾而亡,李暄又是皇帝心腹,这些直系皇族见到他顶多也就叫一声「宁王」,甚至都不会特地去算辈分。但如今,连皇帝都叫一声小皇叔,那皇子公主们就是为了讨好皇帝顺便拉拢宁王,也得称唿皇叔、叔祖。 「做我的王妃,其实挺无趣的。」李暄又道。 「我感兴趣的也不是家长里短。」秦绾笑答。她当然知道,以李暄的地位和辈分,作为宁王妃,在社交圈子里只会被人当菩萨一样高高供起来,不太可能融入进去。 「还有——」李暄认真地看着她,「叫我的名字。」 「……」秦绾定定地看着他,「亦晨?」 「嗯。」李暄一勾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秦绾忽然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美人计。 「吃饭。」李暄提醒道。 「哦。」秦绾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看着李暄的脸发呆,赶紧低头。 「今晚在襄城休息,明天一早从襄河顺流直下,就算一路游山玩水,都能比使节团还早几天到渡口。」李暄道。 「为了抢那几天,知道我一路多辛苦吗?」秦绾郁闷道。 「知道。」李暄盛了碗汤推过去,心里暗暗又给想摘桃子的李钰记了一笔。 晚饭后,侍卫带着尤婆子过来。 秦绾正和李暄在一间改作了会客室的客房里看地图,商量着要到哪里停下来游玩,见到人,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唿。 「王爷,秦……姑娘。」尤婆子僵硬着脸行礼。 实在是屋里的一幕太让人不忍直视,当然,倒不是两人做了什么有碍风化的事,只是……就看秦大小姐一手托着下巴,一幅慵懒的模样坐在那里,反而是宁王殿下在磨墨,红袖添香也反了好吗? 带路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带上门又退了下去。 「尤婆婆,事情办好了?」秦绾问道。 尤婆子先看了李暄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答道:「姑娘,都办好了,趁着有人劫囚的空档,我们的人趁机换了孩子,只是那孩子要如何处置还请姑娘示下。」 「你说呢?」秦绾转头问道。 「随便找户离襄城远一些的生不出孩子的普通农家,就说是捡来的,送去给他们养。」李暄放下磨好的墨,淡淡地道,「一个婴儿,本王还不至于拿来作伐子。」 「照你家王爷说的办吧。」秦绾道。 「是。」尤婆子答应道。 「祁家人如何了?」李暄又问道。 「官军守卫很森严,三次都没被得手。」尤婆子肃然道。 「这件事不要再管了,安排暴露身份的人员全部撤离襄城,你也是。」李暄道。 「老婆子明白。」尤婆子又看看秦绾,欲言又止。 「她是本王的王妃,她的话,跟本王的话同样有效。」李暄道。 「王妃?」尤婆子瞬间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倒不是说她觉得秦绾不配李暄什么的,可重点是,王爷竟然派王妃来负责这种事? 「这句话,通知所有人。」李暄又道。 「遵命。」尤婆子一脸纠结地下去了。 「把你的势力交给我,你放心?」秦绾的眼睛亮晶晶的。 「没什么不放心的,横竖你也没办法用我的势力来弄死我。」李暄顿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自己手底下也有些人,需要帮忙就跟我说。」 「这回再见面,王爷一下子对我这么好,有点不习惯呢。」秦绾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难不成真的是因为肃郡王向我爹提亲,让王爷突然发现自己爱上我了?」 李暄望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好吧,不说也没……」还是秦绾先忍耐不住。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你合适。」李暄却在这时候说话了。 「那现在呢?」秦绾追问道。 「现在,不仅仅是合适。」李暄微微皱了皱眉,像是在考虑着措辞,又道,「跟你相处久了,了解多了,难得有一个女子能和我如此契合,那么……我就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就是你呢?」 秦绾听了,怔了一下,随即慢慢地笑起来。 「爱不爱的,我现在说爱,恐怕你也是不信的。」李暄凝视着她,缓缓地说道,「我们的想法、作风都无比契合,为什么就不能白头到老?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爱情,也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但说不定,下一刻就爱了呢?」 「爱一个人……其实我也不懂。」秦绾涩声道。 原本她以为自己是懂的,毕竟她曾经倾尽了所有去爱一个人,但一朝被背叛,她却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弄懂过。 「那么,我们可以一起努力。」李暄对着她伸出了手。 「……」秦绾盯着眼前这只修长好看的手掌,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我现在不娶你,不仅仅是因为你现在担不起宁王妃的职责,同样,你也接受不了宁王妃的束缚。我等你,你也……等一等我,等我能为你撑起一片无拘无束的天空。」李暄说着,用力握紧了她的手,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搂进怀里。 秦绾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不说话。李暄的情话,远远及不上当初李钰对她说过的那些动听悦耳,但是她很清楚地知道,李暄和李钰,绝对不一样。 现在的她不可能再有那样的热情去轰轰烈烈地爱,而李暄那样细水长流般的脉脉温情,更容易一点一滴抚平心底的伤口。也许终有一日,种下的种子会生根发芽,最后长成参天大树。 李暄能感觉到滚烫的液体浸湿了肩头的衣裳,一直烫到心里去。 「你是跟我一起走,还是在南楚会和?」许久,秦绾推开他,除了眼圈还稍稍有些红,神色已然恢復了平静。 「在江上会和吧。」李暄想了想道。 「也好。」秦绾表示同意,微一犹豫,又道,「到了南楚,等有空闲,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哪里?」李暄一怔,一边考虑她在南楚能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圣山。」秦绾道。 「知道了。」李暄点点头。 「你不表示一下惊讶吗?」他的神色如常,秦绾反而不淡定了。 「你是武宗弟子,进圣山有什么奇怪?」李暄直言道。 「啊?」秦绾愕然。 「第一次见你出手就看出来了。」李暄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连陛下也知道。」 「什么?」秦绾惊异地看着他。 「你的武功不可能隐瞒一辈子,所以我就告诉了陛下。」李暄解释道。 「可是……」秦绾一脸的纠结。 「放心吧,陛下还挺高兴的。」李暄安抚道。 「可是,我不是武宗弟子啊……」秦绾终于找到机会说完了一句话。 「你……不是?」李暄震惊了。 「真不是。」秦绾无奈。她算是终于知道了,之前面圣的时候,皇帝那诡异的殷勤是怎么回事了。 「那南宫廉……」李暄皱了皱眉,就算他看错了,可南宫廉难道也会看错武宗的心法吗? 「别想了,我真不是。」秦绾一摊手,又眨了眨眼睛,调皮地笑道,「想知道,跟我去圣山。」 「好。」李暄点点头。让他一起去,就是坦诚相见的意思,可让他好奇的是,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呢? 「对了,还有一件事。」秦绾道。 「什么?」李暄明知她是想带过这个话题,也顺势略了过去。 不能说,还是不想说,总之是他还不够让她信任吧。慢慢来,总有一天,她会愿意对他敞开自己的全部。 「我经过宁州时,总觉得不太寻常。」秦绾简略地叙述了一遍路上发生的事,着重提了洞仙湖的事。 「魏氏,你说那妇人还带着个小女孩?」李暄的重点却完全不在点上。 「嗯,你认得这对母女?」秦绾打量着他,脸色有些古怪。 「想什么呢!」李暄黑线,没好气道,「那对母女跟我没关系,只是……大概是我认识的人家眷。」 「你的身份,很难认识别人的女眷吧?」秦绾疑惑道。 「因为他们可能是言家人。」李暄道。 「哪个严家?」秦绾一愣,似乎东华并没有什么姓严的有名人家吧? 「是言绝英的『言』。」李暄加重了某个字的读音。 「六大世家的言家?」秦绾脱口道。言绝英这个名字,她怎么能不知道,不仅知道,而且……可以说,言绝英就是死在她手里的都不为过。 言氏家主,前恭亲王、现庶人李铭的岳丈。 李铭被圈禁后,言家嫡系除了二皇子妃外,男子处斩,女子充入教坊,言绝英年事已高,惊怒之下,不等官兵沖入言家就吐血身亡。 「嗯。」李暄点点头,拉着她重新坐下来。 「言家嫡支已经没人了吧。」秦绾道。 「基本上,没了。」李暄想了想道,「我记得言家的女眷在教坊门前撞死的不少,好像只剩下一个嫡出的小女儿。」 「我听说,言绝英生前对分家的打压非常严重,嫡支被抄家后,言氏分家除了收尸,并没有什么反应,连还在教坊中熬日子的那个小姑娘都没人理会过。」秦绾感嘆道。 「除了一个姓,原本也没什么感情。」李暄道。 「你手下有言氏分家的人?」秦绾的话虽然是疑问,但语气却很肯定。 「你猜猜。」李暄却对她一笑。 秦绾陷入了思考,既然让她猜,那定然不会让她凭空猜测。她最近见过、听过的人,能搭上边的——犹豫了一下,她才试探道:「颜凤卿,言凤卿?」 李暄笑着点点头。 秦绾无语,原来不管是严还是颜,最后都是姓言的! 「我赶得这么急,也是因为接到荆蓝传信,说你走了宁州。」李暄道。 「你怕言凤卿误伤我?」秦绾道。 「并不……」李暄看了她一眼,嘆息道,「我怕你误伤言凤卿。」 「……」秦绾无语,隔了一会儿才怒视他,「我这么暴力吗?」 「比武功你打不过他,但其他的,我不能保证。」李暄道。 「我打不过他?」秦绾一挑眉,倒是不服气了,伸手在桌面上一按,举重若轻,却留下了一个足有半寸深浅的掌印,连指纹都清晰可见。 「不可能。」李暄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你的功力怎么可能增长得这么快?」 秦绾一愣,随即暗骂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李暄对她打不过言凤卿的评价,显然是来源于年节时山里的那场并肩作战,可当时她重生不久,因为轮迴蛊才保留了三成功力,连身体都没调节到最佳状态,恐怕在李暄看来,她的武功还真不怎么样。然而,这几个月下来,她与身体已经完全融合,吃了这么多毒药也不是只为了餵饱轮迴蛊,增加功力才是主要目的,何况昨晚刚刚吸收的清风醉,不但对轮迴蛊大补,而且过毒的方式,使得南宫廉和沈醉疏各有一部分功力留在了她的体内,被她同化吸收了,就这一晚,功力就上涨了一大截。 现在的她,虽然还不如全盛时期的欧阳慧,但也恢復了*成,就算对上高手榜第三的沈醉疏,也是有一战之力的。 早想到,就不这么着急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了……秦绾哀嘆。 只想到李暄见过自己出手,不需要隐瞒,却没想到当时的她和现在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所以说,她是真的中了宁王殿下的美人计了吧?居然会犯这般低级的错误! 「解释一下。」李暄的神情很凝重。内功修炼是没有捷径可走的,不正常的增长速度,定然会对身体有隐患。 「我说我吃了增加一甲子功力的灵丹妙药你信不信?」秦绾不抱希望地问道。 「就算是苏青崖站在这里说这句话,我也不信。」李暄道。 「好吧。」秦绾嘆了口气,很是无奈。借尸还魂是绝对不能说的,万一李暄接受不了要烧死她怎么办,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其实现在才是我的真实水准,那个时候……我身上有伤。」 「怎么伤的?」李暄皱眉,但当时他对秦绾只有好奇和淡淡的戒备,加上三分欣赏,并没有太过关心,所以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到底是不是受伤的样子了。 「练功时被惊扰,差点走火入魔。」秦绾挑了个最靠谱的理由,「受了点内伤,功力只剩下三成,上个月才完全恢復。」 「……」李暄还是有点怀疑地看着她。 「这种事,我骗你做什么。」秦绾有些心虚,但还是直直地与他对视,又道,「再说了,若不是我对自己的武功很自信,你以为我真不要命地答应你来襄城干这种差事?」 「好吧,我信你。」李暄终于道。 虽然他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但秦绾的解释合情合理,这种事也确实没有欺骗的必要,也就先选择相信了。 「这么勉强。」秦绾嘀咕道。 李暄端起一杯茶放到她手里:「赔罪。」 「接受了。」秦绾捧着茶杯,对他对望了一眼,不由得笑了。 第九章 腹黑情侣档 李暄来襄城没有刻意高调,却也没有掩饰行踪,该知道的人,全部知道。 一时间,襄城格外地平静,不说朝里的各方势力,其他北燕、南楚的探子之流,不是灰熘熘地滚了回去,就是夹起尾巴做人,生怕招惹了宁王殿下的兴致。 这样一来,倒也没人注意到拿走帐本的秦绾绕了个圈子竟然又回来了。 与此同时,又有另一个流言飞快地传扬开来——帐本被南宫廉抢走了。 南宫廉是谁?天下第一高手! 于是,没人怀疑这条消息的真假。 天下第一高手,从个女人身上抢东西还能失败?何况,如果真没抢到,以南宫廉的性格,不至于只坚持了一天就走人了吧,于是摆明了是得手了嘛。 所以说,不死心的人一半早就去抢劫祁印商了,剩下的一半,也去追南宫廉了。 宁王殿下表示,东西都送去给南宫廉了,他又没陷害南宫廉。这年头,说句实话不犯哪条王法吧?天下第一,应付几个小蟊贼还能阴沟里翻船的话,也是太子活该倒霉。 因为秦绾之前抢出的时间,如今尚有宽裕,正好在襄城休息了两天,缓解一路的疲乏。 秦绾也嘆气不已,要是欧阳慧,才不会这么折腾一下就累得全身酸疼,哪怕现在武功恢復得不错,可秦大小姐的身子十几年的亏空,至少得调养个几年才能恢復到巅峰状态。 好在,比起欧阳慧,刚过十九岁的秦绾还年轻了几岁,等于白赚了几年光阴,也不亏就是了。 两天后,李暄将大队人马派回京城復命,自己只带了秦绾和十来个心腹侍卫,轻车简行继续南下。 无论从速度还是舒适度来说,从襄河顺流直下都是最佳选择。 「跟着王爷出行就是好,前些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日子!」秦绾一边感慨,一边喝茶。 李暄既然没有掩藏身份,那自然不用租民船,襄城郡守很自觉地准备了一艘配全了水手和物资的官船。琢磨着宁王不喜铺张,这船布置得并不奢华,却在细节上处处精緻舒适,临走前李暄很有深意地看了那郡守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这回襄城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这个郡守就算不追责,今年吏部的考评也肯定是下等了,不过李暄也不介意帮他说几句话——如果回去后皇帝心情不错的话。 毕竟,这位郡守挺会做人的,而且在祁家掌控下的襄城为官,居然没参与进这档子事里,还算不错。 航行中,水手都在底舱,侍卫也在自己的岗位把守,秦绾见春日里阳光明媚,干脆叫人搬了矮桌蒲团茶具到船头的甲板上,一边喝下午茶,一边欣赏沿岸风光。 之前几天精神绷得太紧,之后到了南楚也要劳心劳力,必须趁着这几天闲暇让自己放松下来,才是调养之道。 「你倒是悠闲。」李暄走上甲板,就看见美人凭弦远眺的慵懒模样,从头到脚的衣服首饰都是自己挑选的,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也就偷得浮生半日闲。」秦绾轻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茶。 「这时候适合有美人抚琴。」李暄坐下来,啜了一口茶,悠然长嘆。 「还想带着舞姬呢?」秦绾斜睨他。 「我眼前不是有个美人吗?」李暄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秦绾无语。 「怎么了?」李暄道。 「我不会。」秦绾撇撇嘴,一脸郁闷。 好吧,也不是真不会,就是……她弹琴的那个水准,弹出来的曲子,眼界极高的宁王殿下能听入耳么? 「取琴来。」李暄吩咐了一句。 「餵……」秦绾黑线。这男人,不会是存心想看她出丑吧? 很快的,两个侍卫在甲板上摆好了琴案,甚至连薰香炉都准备了。 李暄施施然地起身,在琴案前坐下,双手抚上了琴弦。 「王爷……」两个守在舱门口的侍卫欲言又止,却被李暄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秦绾这才恍然原来是李暄要弹。不过,堂堂宁王愿意弹琴助兴,她就洗耳恭听好了。 李暄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修长的十指拂过琴弦。 「噗——」秦绾刚含进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李暄一挑眉,更加急促地琴音从他指尖流淌而出。 「停停停!」秦绾丢了茶杯,双手堵着耳朵,一脸痛苦之色地喊道,「停下!不许弹了!」 「嗡——」李暄摊开手掌按住琴弦,抬头道,「怎么了?」 秦绾脸色发白,转头道:「你家王爷是不是因为我不想弹琴给他听就存心整我?」 「这个……」两个侍卫对望了一眼,才有一人尴尬地答道,「王爷说摆琴案,属下还以为是大小姐要弹琴呢。要是知道是王爷要弹……」 要是知道是你家王爷要弹,死都不拿出来是吧?秦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再避重就轻也不能否认你家王爷根本就是个琴盲的事实!」 「本王弹得高兴就好。」李暄一脸的不在意。 秦绾无语了,要说,琴棋书画是女子必修,可琴也是君子六艺之一,文武双全的宁亲王,怎么就能把弹琴弹成弹棉花?不,不能鄙视人家弹棉花的,至少弹棉花还不会制造如此穿脑魔音,这是杀猪吧! 两个侍卫僵硬地上来想要收走琴案,要是让王爷弹完一首曲子,就怕舵手手一抖,撞到别人船上去了。 「等等,你们下去吧。」秦绾挥挥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随手拿起琴,也不用琴案,直接盘膝坐在蒲团上,把古琴搁置在腿上。 「不是说不会吗?」李暄一挑眉。 「听完王爷的琴,小女突然觉得极有自信!」秦绾一声冷哼,素手在琴弦上一拨,「这么好的琴,真浪费!」 「古琴绿绮,喜欢就送你了。」李暄一挥手。 「这就是六大名琴中的绿绮琴?」秦绾睁大了眼睛。 「嗯,也就是一架古琴而已。」李暄很淡定。 「……」秦绾只沉默了一下,果断决定将琴收入囊中。 绿绮琴啊,就算是用来收藏,也是一件宝物啊!何况,虽然她也不太会弹琴,但至少比李暄这个琴盲强多了吧。绿绮跟了李暄这么多年,要是名琴有灵,真是哭都要哭死了。 李暄眼神一闪,已染上了笑意。 秦绾静了静心,开始弹琴。 她当然是学过琴的,师父天文地理无所不能,教出来的徒弟决不允许有「不会」的,可以不精,但至少要像个样子。所以说,秦绾的琴其实也没她说的那么差劲,当然,比起一般的大家闺秀,确实有所不如。 李暄虽然不会弹,但眼界却高。 秦绾的琴很准,但也就是准罢了,每一个音都在调子上,全然没有错误,可就是听得让人觉得枯燥乏味,昏昏欲睡。 「弹成这样还拿出来卖弄,真是……」微风中,隐隐传来一阵不屑的评论。 两条船隔得不近,说话声音也不算响,不过李暄和秦绾是什么耳力,当然听得一字不差。 秦绾一挑眉,停下了手,看着李暄。 要本王给你出气?李暄用眼神询问。 秦绾摇摇头,把琴推给了他,随即拿出一块手绢,撕了两条,很淡定地捲成团堵住耳朵。 李暄笑笑,接过琴,学她的样子搁在膝头,在侍卫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中,开始弹奏。 顿时,尖锐的杀猪声响彻整个河面。 当然,原本琴声是扩散不到这么远的,可耐不住李暄用内力加持啊。 「别弹了!会不会弹琴?」 「住手住手!不会弹琴还出来现,不知所谓!」 「撞过去!让他别弹了!」 「王兄不可,那是官船!」 秦绾堵了耳朵,听不见琴音,也听不见对面的吵闹,但就看那条船上的人鸡飞狗跳的模样,已经足够让她笑得毫无形象地趴在船舷上。 李暄抬头看了她一眼,重新低头专注于琴,敛去了嘴角的一抹笑容。 果然,京城那个优雅淡定的秦大小姐不适合她,这样锋芒毕露的明媚才该是她的本性。 坐不弯腰,笑不露齿什么的,看着都累,而眼前的女子,肆意张狂,远比那些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更充满了青春和活力。 终于,两船并行到可以互相交流的距离。 「这位……大人。」一个三十出头的儒生站在船舷边,拱手作揖,一脸苦笑道,「小生等人方才出言不逊,多有得罪,这里给这位姑娘赔罪了。」 李暄专注于弹琴,仿佛没听见。 秦绾堵着耳朵,那是真的没听见。 「小生等人都是宛城学子,不知大人是?」儒生又道。原本他们也不会跟官船上的人过不去,只是他们都自负精通琴艺,随口点评几句,谁料这个距离竟然还会被正主听了去呢。更没想到,船上的人既不以势压人,也不派人问责,反而出了这么个招整治他们。 你说调转船头走人?这琴声响得完全不正常好吗?显然是故意针对他们的,要是再不主动点去赔罪,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民不与官斗啊。 听到这句话,李暄眉头一动,终于停下了手,抬头问了一句:「学子?今科可有取中。」 「这个……」几个书生面面相觑,都面露尴尬之色。 「名落孙山,不思闭门苦读,三年后再来,倒有心情寻欢作乐,再考十年亦是无用!」李暄冷哼道。 「大人教训得是。」几人顿时面红耳赤。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真心羞惭,也有不以为然的,但再蠢也不会当着李暄的面反驳。这位一看就是当官的,在这里反驳一句,绝对是下一科也别想中了。 「茶也喝完了,我进去休息一会儿。」秦绾丢掉耳朵里的布团,站起身来。 「嗯,今晚在宛城靠岸。」李暄道。 「知道了。」秦绾挥挥手,走进了船舱。 至于甲板上的东西,自有侍卫前来收拾。 「把琴送去给小姐。」李暄随手把琴交给侍卫。 「绿绮琴!」之前来赔罪的儒生眼睛一亮,脱口而出。 「眼力不错。」李暄无动于衷。 顿时,一群书生都心理扭曲了……这一男一女拿着名琴绿绮,真是、真是暴殄天物! 先不说琴技惨不忍睹,就说平常人得到绿绮琴,还不仔仔细细放在家里,每次弹奏都要沐浴焚香才拿出来,哪像他们,竟将绿绮琴当成烂木头一样随手乱放! 侍卫顶着沉重的怨念抱着绿绮琴去送给秦绾,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王爷连绿绮琴都说送就送,以后对这位秦大小姐得更尊敬些啊。 「你们既然不愿听本王弹琴,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李暄挥手道。 「是。」几个书生暗自吐槽谁要听你弹琴……不对,他自称「本王」? 「请问,是哪一位王爷当面?」儒生颤声道。 李暄一声轻笑,没管他们,也回船舱去了。虽然不放在眼里,但兴致都没了,还不如回房间小睡一阵,也不辜负了这暖洋洋的春日。 「当然是宁王殿下!」剩下一个被留下来收拾的侍卫一抬下巴,骄傲地答道。 「啊?」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自己惊恐的表情。 宁王?宁亲王李暄? 其实,无论李暄也好,秦绾也好,都没把那几个书生当一回事。何况,这点小事,当场就报了,宁王殿下日理万机,难道还有精力记得三年后几个考进士的书生? 纯粹自己吓自己罢了。 不过,先不论几个原本读书就不好,出了这事更加破罐子破摔的,还有几个倒是真的如李暄所说,回家闭门读书,下一科一举高中,那就是后话了。 俗话说,春困秋乏,小睡了一个时辰起来,秦绾已经神清气爽。 官船在宛城靠岸,因为是官船,宛城郡守早就得到了消息,亲自带着府衙官僚在岸边迎接。 李暄见他们一身便服,确实没有惊扰百姓的份上,压下了心底的不悦,勉励了几句就让人散去了。 官船上自然有水手和郡守府派来的差役把守。 李暄吩咐侍卫先将随身行李送到驿馆安置,自己和秦绾两人去了宛城内闲逛。 「宛城是前朝古城,可惜这次时间有些赶,没法去游览,不过吃还是能尝试一下的。」李暄一边走,一边指点道,「前面的白记做的红豆糕最有名,可以带一些回去做点心,晚饭的话,宛城有家百年老店安然居,听说做的清蒸鳜鱼是一绝。」 「亦晨。」秦绾叫了一声。 「嗯?」李暄偏过头看她。 少女的侧脸带着淡淡的笑意,随即转过脸来,唇角一勾,眉间满是狡黠:「我说,你念小抄的动作能更隐蔽点么?」 「……」李暄噎了一下,忽的一笑,随手将拢在袖中的小纸条丢了。 「唉,别扔。」秦绾眼明手快地抓住在空中飞舞的纸条,展开一看,不禁乐了。 蝇头小字几乎写满了不大的纸条,宛城哪里的餐馆最有名,哪里的点心最好吃,哪里的赌场最公平,甚至还有哪里的姑娘最漂亮!想也知道是什么「姑娘」。 「谁给你的?」秦绾边看边笑。 「执剑,好像是叫郡守府的人写的。」李暄本来有几分尴尬,不过看到她乐不可支的模样,不由得也放松起来。 「执剑,就是你带的侍卫统领?」秦绾想了想,记得好像是个圆脸小个子,笑起来笑眯眯露出两个小虎牙的大男孩,若不是李暄介绍这是统领,她还以为是候补的呢。 「现在他顶朔夜的缺。」李暄点头。 秦绾一挑眉,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不过……朔夜明明挺正经的,而这个…… 「别想多了,估计他就是叫人把宛城好吃好玩的地方写下来而已。」李暄干咳了一声。怎么说执剑也是在帮忙,让他再被秦绾惦记未免有点可怜。 「你换的这个侍卫挺有趣的。」秦绾笑吟吟的,很有兴趣地指着纸条上的字道,「吃完饭去玩玩?」 李暄扫了一眼,嘆气道:「你想见识青楼,等回京后,我带你去艷冠京华,这里太乱。」 「好啊,一言为定。」秦绾也不纠缠。 「宛城的夜市也很有名,一会儿去逛逛。」李暄也怕她再出别的么蛾子。 女人,胆子太大了,虽然说不上是负担,但总会让人提心弔胆的。 「好。」秦绾笑道。 不过,两人走进安然居的时候,发现早已是座无虚席了,不愧是宛城第一酒楼。 「两位,小店已经客满了,您看,是边上稍坐等一会儿,还是……」小二满脸笑容地迎上来。 「等。」李暄并不想大动干戈,一眼扫过去就看见好几桌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加上之前就在等候的人,也无需多久就能轮到他们,等就是了。 秦绾并没有意见,刚想找个角落坐下,目光却无意中扫到了熟人。 其实并不是秦绾对人家有多熟,只是一个美丽的夫人,带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没有男人,竟然没进雅间,而是坐在大堂中间最显眼的位置,任何人都会对她们多看一眼的。 只是,让秦绾惊讶的是,魏氏母女不是被人劫走了吗?怎么会如此高调地出现在宛城。 「怎么了?」李暄低声问道。 「遇见个熟人,我去招唿一下。」秦绾道。 「我陪你。」李暄道。 「有夫之妇,不方便。」秦绾摇头,独自走过去。 李暄想了想,也没坚持。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还能出什么事不成?真要出事,秦绾也不是省油的灯。 「夫人怎么在这里,真是太巧了。」秦绾一脸天真的笑容招唿道。 「紫、紫曦?」魏氏见到她,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恐,虽然尽力掩饰,但语气还是能听出一丝颤音,「你没有回家吗?怎么来宛城了。」 「跟人一起来的。」秦绾笑着指了指李暄。 魏氏瞥了一眼,倒是认定了之前想的「逃婚离家出走投奔心上人」的想法没错,虽然庆幸当初秦绾没事的话,镖局的人也应该活着,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后开始考虑怎么不动声色地让秦绾离开宛城。 「夫人还没说怎么会在这里呢。」秦绾好奇道,「那天晚上……咦?」 「慎言。」魏氏压低了声音道。 「有人看着你们?」秦绾问道。 「……嗯。」许久,魏氏才应了一声,随即急促道,「总之,听我的,赶紧离开宛城。」 「那你?」秦绾看看她,又看看沉默了许多的严雪,不,应该是言雪。 「我们不会有事的,要杀人早就杀了。」魏氏安慰道。 「好吧,我知道了。」秦绾乖乖地点头,回到李暄身边。 「左边角落开始数第二桌,窗口最后一桌,大门右侧那桌。」李暄不等她开口便说道。 「嗯。」秦绾没去特别看他指出的人,乖巧地坐在他身边玩着自己腰间的配饰。 「大门口那桌本来有人想动手,但被北面座位的人压了下去,疑似首领。」李暄说着,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有耳洞,是女扮男装。」 「观察得真仔细。」秦绾忍不住笑了。 「我本来也是做这个的。」李暄一脸的理所当然。 秦绾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李暄,他就是在暗查祁展天的事而被追杀,想来这些年他没少替皇帝干那些暗地里的勾当,不由得有些为这个男人心疼。 就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还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老宁王明明是救驾身亡,功莫大焉。可加恩给自己儿子的荣华富贵,或许还不如在偏远的宁城做个自在闲王来得痛快。 「你打算怎么办?」李暄示意了一下。 却见魏氏母女已经吃完了饭,再坐下去显然不合适了。 「是问你怎么办吧?」秦绾惊诧地看着他,「我和她们不过一面之缘,又没有救人的义务,倒是你——你不是说可能是言家人吗?为了你的手下你也得救吧?」 「我的事,难道不是你的事?」李暄反问道。 秦绾无言,好吧,他说得太有道理了。 「所以,怎么办?」李暄问道。 「这种事你都要我想办法?」秦绾道。 「我亲自出手救人,恩太重。」李暄解释道,「你出手,刚刚好,还能让言家欠你的人情。」 「那真是谢谢了。」秦绾翻了个白眼。 言家的人情当然是好东西,但其实秦绾不太想要。言家的嫡系和分支关系再差,可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言字,终归是血脉至亲,自己人闹闹就罢了,死在外人手里,就算做个样子给世人看看也得报仇吧?她可是亲手抄了言家,气死了言绝英的,万一哪天她是欧阳慧的事暴露了,而那时她和言家关系太好的话,让夹在中间的李暄如何处置? 然而,李暄总是一片好心对她,拒绝也太伤人心。 秦绾嘆了口气,默默地把之前被李暄指出的人都记了下来。 「两位,这边请。」收拾好空桌子的店小二已经迎了过来。 「先吃饭。」李暄道。 因为有事,这回两人并没有点上一桌子的菜,只是要了安然居的招牌清蒸鳜鱼,然后配了两个清淡的素菜和一碗香菇鸡汤。 都是晚饭了,清淡点好消化,一会儿正好再去活动活动筋骨消消食。 清蒸鳜鱼味道鲜美,小菜也不错,如果没有遇见魏氏,秦绾还是挺满意的。 等他们吃饱喝足,走出安然居大门时,一身便服的侍卫统领执剑已经站在门口等候,看到秦绾笑得一脸尴尬。 「找到了?」李暄问道。 「嗯。」执剑立即跟上,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道,「说是找到,其实也不太恰当,那些人根本就没有隐藏行踪的意思,反而特别高调,好像生怕别人找不到他们似的。」 「看得出来。」李暄一脸的不出我所料的表情,「看他们让魏氏坐在安然居中间就知道,他们大约是想利用魏氏做诱饵,引什么人来上钩。刚刚按兵不动,也是因为紫曦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能忍则忍。」 「王爷英明。」执剑敬佩道,「属下确实发现那些人周围有不少人在监视,只是手法太过粗陋不堪,想必那些人也是知道的。」 「魏氏母女能钓出来的,也是言家人吧?」秦绾道。 「要说在这里钓言家人,也就只有一个了。」李暄沉声道。 言凤卿。 秦绾张了张嘴,把到了口边的名字咽了回去,又道:「之前拦截魏氏的人明显是来自军中的,你有什么头绪吗?」 「不好说。」李暄摇了摇头,「也不能说一定是正规军,藩王的亲兵,甚至来自他国都有可能。」 「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问。」秦绾踌躇道。 「你是想问言凤卿在洞仙湖干什么,还是想问,我在宁州干什么?」李暄瞭然。 「都想,所以,能说多少便是多少吧。」秦绾干脆道。 「对你,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原本知道得也不少了。」李暄嘆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原本没想过你从宁州走,所以也没告诉过你宁州的事,幸好你也没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比如灭掉几个水寨,当个水大王玩玩?没那时间。」秦绾一脸遗憾道。 「你还真想?」李暄瞪她。 「啊,对了。」秦绾一握拳。 「又怎么了?」李暄道。 「虽然没时间去灭掉几个水寨当水大王玩,但我在洞仙湖随手埋了两枚钉子。」秦绾道。 李暄看着她,一阵无力。 明明是在抢时间不是吗?怎么还能有闲暇往洞仙湖的水匪群里埋钉子呢,该说这个女人什么好? 「王爷,就是前面的客栈了。」执剑插口打破了两人之间有些诡异的气氛。 「果然高调。」秦绾道。 根据执剑和宛城郡守贡献的宛城吃喝玩乐攻略手册,这是宛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因为客栈地下就是宛城第一的富贵赌坊,赌累了就可以直接回房间睡觉,甚至只要在赌坊兑换的筹码超过一千两银子,客栈的豪华上房就是免费住。 「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动起手来要格外小心。」李暄皱眉道。 「我知道。」秦绾说着,拉着他目不斜视地从客栈门口走过。 李暄进宛城太过光明正大,而能开赌坊的,背后肯定都是有背景的,堂堂王爷总不能杀上门去。 倒是秦绾,回到驿馆,让李暄帮忙准备一些东西,自己回房间卸了一身装扮,换上之前在襄城那一身深色的女侠劲装,再出房门时,就连守门的侍卫都差点把人拦下来。 「大小姐的手真巧。」执剑赞美道。 秦绾的装扮并不是荆蓝的易容,对于容貌,她只是稍稍做了些改变,重要的是衣服、打扮、神态、气质,甚至走路的姿势都和以前不同,反倒让人忽略了她的相貌其实还是秦绾那张脸。 「我出去一下,借个侍卫用用。」秦绾说着,背上李暄递给她的小包。 「自己挑。」李暄很大方。 反正,脱掉制服,谁还能记住几个区区侍卫的脸吗?他们的脸可没宁王殿下那么大。 「那就你。」秦绾随手一指眼前的执剑。 「是,大小姐吩咐。」执剑笑眯眯的,原本身上也是便服,倒是不用换了。 「走了。」秦绾走几步,忽的又停下,转头笑道,「除了桃花酥鱼,王爷记得又欠我逛一次夜市。」 「你真是一点儿都不吃亏。」李暄莞尔一笑,「本王记下了,王妃辛苦。」 秦绾见到执剑在偷笑,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人。 执剑赶紧对李暄行了个礼,追上去,一边道:「其实……原本属下就说自己跟大小姐一定更合拍,可是王爷一定要送朔夜那块木头。」 「你愿意跟着我?」秦绾诧异道。 「王爷身边那么多人,好累啊,还是大小姐这里好。」执剑笑眯眯的,又把小虎牙露了出来。 「本小姐指使起人来,让你喊累的力气都没有。」秦绾笑道。 「哦。」执剑嘀咕一声。 说话间,两人再次来到富贵赌坊,没去上面的客栈,直接走楼梯到地下,进了赌坊。 秦绾随手兑换了一千两银子的筹码交给执剑。 「好多人。」执剑惊嘆道。 富贵赌坊的空间很宽敞,虽是在地下,但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各个台子的赌桌前都围满了人,虽然大半是男人,但也没少见带着兵器的女子。再加上穿梭其中给赌客送上酒水的侍女,秦绾的到来也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大小姐,我们也赌钱?」执剑问道。 「你就在这儿玩,不过要注意我们下来那道门的动静。」秦绾道,「不要引人注意,别人怎么玩你也怎么玩,别拘束。」 「输了怎么办?」执剑傻傻地问了一句。 一千两,对他来说也是一笔要攒上几年的巨款了,那还是王爷御下一向大方,换了普通的王府侍卫,只怕一辈子都攒不够一千两。 「你家王爷赔我。」果然,秦绾想也不想地答道。 执剑顿时苦了脸,感觉压力山大,要是真输光了,王爷不会弄死他吧? 「好了,你随便下注,我保证,一定赢!」秦绾拍拍他的肩膀,径直走人,把他一个人扔着了。 「哈?」执剑傻站在原地,一脸的「你骗鬼啊」的表情。 赌博哪有一定赢的,而且还是他这个一窍不通的菜鸟,就算作弊,可是秦大小姐不是走了吗?难不成指望他会出千。 「小兄弟,这里有空位。」就在这时,边上一张赌桌的庄家热情地招唿。 「哦。」执剑看看位置距离秦绾的要求刚好,便也不挑剔,直接坐了下来,很诚恳地问道,「我不太会玩,大哥,这个要怎么玩?」 「哦,这个很简单,赌大小,这里押注……」庄家一脸笑容地给他讲解着规则。 「这样啊。」执剑一边感嘆,不愧是宛城第一赌坊,这服务确实一流! 而另一边,秦绾离开赌坊,拿着兑换筹码的凭证,要了一间客房,正好在执剑调查的魏氏母女的房间楼上,只隔着一层天花板。 第十章 翻手为云 秦绾让李暄准备的东西非常全,加上她自带的,全到……给人看见能吓出一身冷汗的地步。 自称要睡一会儿准备晚上继续下去玩,秦绾让小二不要来打扰,反插上房门,就忙活开来。 首先是化尸水——不是江湖上秘传的那种只化尸体,最后会留下衣服的那种,而是孟寒给她制作毒药的副产品,不止化尸体,除了玉石,根本就是碰到什么化什么。 仔细地将毒水涂抹在地上,将木质的地板腐蚀掉一部分,她这才拿出一把李暄提供的削铁如泥的匕首,小心翼翼地撬开木板,还不时地稍稍浇些茶水,免得声音过响。 好在富贵赌坊开在宛城最热闹的街市,出门就是夜市,这会儿正是喧闹的时候,稍稍有些动静也能遮掩过去。 终于,足足花了半个时辰功夫,她才打通了天花板,挖出一个可供人出入的洞口。 将掀开的木板堆在一边,秦绾一撩衣摆就跳了下去。 「你……」楼下的房间里,魏氏捂着女儿的嘴,一脸惊骇地看着她,「紫曦,怎么是……」 秦绾抬起一根手指,在自己唇边一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门外依稀看见人影的守卫,这才笑眯眯地指指上面。 魏氏抬头看见屋顶的洞口,不禁无语。 「雪儿跟姐姐走好不好?」秦绾轻声道。 言雪闻言,不顾母亲还捂着她的嘴不让她说话,连连点头。 「先离开这里再说。」秦绾道。 魏氏脸上的为难之色一闪而过,但看见女儿惊恐中带着期待的双眸,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微微一点头。 「有什么必须要带的东西吗?」秦绾问道。 「没什么不能重新置办的。」魏氏很明白,现在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那就走吧。」秦绾接过言雪抱在怀里,轻笑道,「姐姐带雪儿飞高高,从坏人手里飞走,所以雪儿不能出声哦。」 「嗯。」言雪重重地点头,还自己捂住了嘴,表示绝对不会发出一点儿声音。 秦绾直接施展轻功从破洞跳回上一楼,放下言雪,再如法炮制,把魏氏也带了上来。 「他们是故意不在房间里看守,就是把我们当诱饵,可要出去却难上加难。」魏氏说道。 「没事,本小姐早有准备。」秦绾迅速从包里拿出一大一小两套衣裳丢过去,「换上。」 「嗯。」魏氏知道时间紧急,没问太多,反正屋里只有一个秦绾,便抓起两套男装,匆匆忙忙换起来,连言雪也知道轻重,自己动手脱衣服。 秦绾随手将木板盖在破洞上,又把桌子移了过来,虽说遮不住,但总比一眼看穿强些。 回头见魏氏已经换上那套可以说得上华丽的男装,正在把言雪打扮成一个俊俏小公子,便也开始自己换衣服。 她给自己选的是李暄送给她的最华丽的一套常服,髮髻用足金的髮钗挽了个妇人的髮式,再套上两个粗大的金镯子,一派富贵逼人。 「紫曦,这怎么办?」不比言雪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魏氏虽然擦了脸上的妆容,也挽了男子髮式,可那面容一看就是女子,娇柔气质简直扑面而来。 「没问题。」秦绾淡定地取出一副络腮鬍子贴到魏氏脸上。 好了,这回别说娇柔妩媚了,连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楚了。 「你准备得真周到。」魏氏无语了。 这都什么人哪?开始以为这是位逃家的千金,看起来好像也没错,但是……这种手段,别说是一般的千金小姐,就是那些一派掌门,怕是也比不上她吧。她的能力,并不是普通女子,甚至普通人会掌握的,只有那些经过针对性的学习或者训练。 至少魏氏觉得,她见过的女子中,能与秦紫曦相比的,就只有抓她来宛城的那一位了。 「好了,夫人不要再开口,免得露了破绽。」秦绾又嘱咐道,「走路的时候步子迈大一些,动作放开一些,总之,不用一直想着男人该怎么样,自己怎么做才像男人,只要记住一点,怎么粗鲁怎么难看怎么来就可以了。」 「是。」魏氏听得哭笑不得地点头答应。 「雪儿,你也不要这样子。」秦绾皱了皱眉,「现在你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活泼一些,骄傲一些,别害怕,万一被发现了,秦姐姐罚他们全部去生病。没发现……才是他们运气好,不用生病了,明白?」 「嗯!」言雪终于露出重逢后的第一个笑容。 「谢谢你,紫曦。」魏氏双目含泪。 「走吧。」秦绾忍不住别过头去,实在不想告诉她,一个满脸鬍鬚的大男人做出这等姿态来,只会让人汗毛倒竖。 魏氏干咳两声,倒也发挥了几分演技,至少看起来不会让人一眼就觉得不协调。 她身材高挑,鞋子又垫高了,秦绾挽着她的手臂,一手牵了言雪,走出去就像是亲亲密密的一家三口。 刚刚走到楼梯中间,却见楼下喧闹起来。 「我们逃走的事被发现了。」魏氏轻声说了一句,身体不免有些僵硬。 「别紧张,视线不要躲。」秦绾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 下了楼,果然见到客栈的出口处都有人把守,他们这样的打扮并不是很有把握能混出去。毕竟,她们换下的衣服来不及处理,只是随便一藏,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他们改装了,而魏氏女扮男装也只能远观,被人截下盘查的话,多半要露馅。 「怎么办?」魏氏只觉得手心里都是冷汗。 「早有所料。」秦绾一声冷笑,带着她没往外走,反而继续往下,进入富贵赌坊。 「他们是从上面走的,去查那间房住的是什么人!」身后传来尖锐的喊声,分明属于女子。 「别慌,自然些。」秦绾暗暗託了她一把。 「爹爹,娘亲说你只可以玩一小会儿,就要回去睡觉。」言雪忽然脆生生地开口。 「哎哟,真是娘亲的小宝贝。」秦绾笑弯了腰,点点她的鼻尖。 言雪抱着她的腰,把脸都埋到了她身上,讨好地笑笑。 几个汉子匆匆与他们擦身而过,只扫视了他们一眼,眼神毫无变化。 「鬼精灵。」秦绾满意地拍拍言雪的脑袋,拉着他们进了赌坊。 富贵赌坊里人山人海,再要找人可不是那么容易了。 秦绾一眼就看见了执剑,上前很随意地一拍他的肩膀:「你姐夫来了,过来。」 「哦。」执剑挠挠头,站了起来。 之前他当然也看见了秦绾,只是秦绾全身打扮都换过了,他怕影响计划才没有招唿,闻言顿时很乖巧地叫了声「姐」。 「舅舅。」言雪也很机灵。 「走了。」秦绾道。 执剑会意,不动声色地收拾了赌桌上的筹码,在庄家不悦的眼神中解释着「姐姐管得太多」,还很有条理地将筹码兑换回银票,没有半点不自然的地方。 「行了,恋恋不捨的模样,出息呢。」秦绾笑骂道,「你侄儿饿了,要吃白记的红豆糕,一会儿回来再让你玩会儿。」 「好啊好啊。」执剑笑眯眯地接口道,「去白记的话,不用回房间了,绕路,往西门出去就好了。」 「嗯。」魏氏故作威严地点点头。 于是,一行四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疑心,直接从赌坊西门上楼,从另一边到了大街上。 出了门,魏氏才松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的里衣都被汗水浸透了。 「别着急,还有探子。」秦绾提醒了一句,脚步直接往白记的方向走。 做戏,总是要做全套的。 「我们这是……去哪里?」魏氏有些不安地问道。 之前没想到,现在她才恍然,她对秦绾也不了解,逃出来之后,又该怎么办?毕竟秦绾没有义务一直管她们,救一次就是情分了,连上之前树林里那次截杀,已经是第二次,她不求秦绾还能救她第三次。可是,她相信,没有秦绾帮忙,她和女儿立刻就得被抓回去。 「先去我那里。」秦绾道。 一路也碰到了几个明显是和抓魏氏的人一伙的,秦绾不禁有些奇怪。这么嚣张,郡守府也不管管吗?宁王还在宛城呢,也不怕出个什么事,吃不了兜着走。 不管怎么说,驿馆周围,还是没人敢窥探的。 一行四人从后门进了驿馆,魏氏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有些心惊胆战地问道:「这里是宛城官衙下属的驿站吧?听说今天有大人物入住。」 「大人物?在那儿呢。」秦绾随手一指。 月光下,李暄一个人在院子的石桌上摆了一壶清茶,几碟茶点,都是宛城特产,其中就有白记的红豆糕。 之前在安然居,魏氏心里有事,又是远远一瞥,并没有看清李暄的正脸,只当是秦绾的心上人罢了,而此刻一照面,顿时骇然失色,拉着女儿勐地在院子的青石地板上跪下,颤声道:「民妇魏氏,叩见宁王殿下。」 「你认得我?」李暄诧异道。 魏氏迟疑地看看女儿。 秦绾会意,叫来两个驿馆派来伺候的侍女,让她们带着言雪去换衣服。 好在小姑娘很懂事,虽然还有些惶恐,却乖乖跟着侍女走了。 魏氏又磕了个头,才道:「三年前,在先夫的灵堂上,王爷亲自来上过一炷香,民妇一直记得。」 李暄怔了怔,仔细回想了一下,还有些不确定地道:「你是……言凤华的夫人?」 「正是。」魏氏说着,撤掉了脸上黏上去的络腮鬍子。 不过,就算她换回原本的装扮,李暄也是不认得的,去给死者上香,谁会仔细去看人家披麻戴孝的寡妇长什么模样?何况又过去了三年,当年跪在灵前的小女孩也长大了,完全不是当初小小一只粉糰子了。 「难为你了。」李暄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回,怕是本王连累了你们母女。」 「王爷说哪里话。」魏氏倒毫无怨怼之情,只道,「从前先夫为陛下办事,陛下待先夫不薄,还特地让王爷来先夫灵前上香,如今王爷又重用凤卿和冰儿,民妇只有感激的。」 「你先起来吧。」李暄道。 「谢王爷。」魏氏慢慢站起身。 「说起来,雪儿不是说她爹爹和哥哥在干大事吗?」秦绾忍不住插了一句,「原本我还以为,这孩子她爹是言凤卿呢。」 「妾身是凤卿的嫂子。」魏氏有些尴尬地道,「先夫去时,雪儿还不懂事,并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后来又怕她伤心,就跟她说她的爹爹和哥哥在一起。」 「你可知道那些人的来歷?」李暄问道。 「他们不曾提起。」魏氏摇头道,「只知道发号施令的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言行间并未透露是何人指使,之前一路轻车简行赶路,进入宛城却突然高调起来。」 「那是自然的。」秦绾笑道,「一路上从宁州到襄城,其实都是洞仙湖的势力范围,他们的目的是用你们做诱饵引言凤卿上钩,当然不能在他的地方布置陷阱。宛城正合适,不会远得让人绝望,但这边,真没多少他的势力存在,就看在富贵赌坊外面盯梢的人就知道了,这种水准,一抓一个准!」 「姑娘果然不是普通人。」魏氏苦笑。这回是真的看走眼了,八成逃婚那话也是瞎编的吧。宁王的下属,有这等本领也是应当。 「逃婚是假的。」秦绾从李暄身后凑过去拿走一块红豆糕,一手搭着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不过,私奔是真的。是吧?王爷。」 「别闹。」李暄拉过她的手,一口将她的红豆糕叼走了,一边道,「还用私奔?你爹巴不得赶紧把你嫁出去。」 「本小姐偏要赖在秦家吃穷他!」秦绾翻了个白眼。 魏氏看得目瞪口呆,弄不明白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时间不早了,我先带夫人去雪儿那边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秦绾道。 「多谢姑娘。」魏氏松了口气。 站在宁王面前,压力真的很大。 秦绾当然不是亲自去照顾魏氏,带她来到安置言雪的房间,就把人交给了侍女,自己转回院子里。 「安排好了?」李暄问道。 「嗯。」秦绾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等着宁王殿下亲自倒茶,这才开口道,「布置得不错,假以时日会是个劲敌。」 「现在还不行?」李暄瞭然。 「经验太差,应变能力太弱。」秦绾不客气地评价道,「原本我还准备了让执剑断后的,结果轻轻松松就走了出来,后续措施都没用上。指挥的人很擅长布置圈套守株待兔,可一旦出现意外的状况,却没有准备应对的应急手段,还是太嫩了点。」 「但你还是很看好她。」李暄道。 「已经很不错了。」秦绾道,「以一个女子来说。」 「以一个女子来说,我有时候都怀疑,你——以前究竟经歷过什么?」李暄接口道。 「想知道?」秦绾笑道。 「猜也知道。」李暄一声哂笑,抿了口茶,又道,「以你的年纪,最有可能经歷的,就是两年前废恭亲王的大案。你说你和欧阳慧有旧,总不至于是闺房里的手帕交吧。」 「……」秦绾抽了抽嘴角,半晌才道,「你不在乎?」 「在乎什么?」李暄反问道。 「李铭怎么说也是皇子,是你的侄孙?」秦绾没想过否认,她的心性和能力明明都是在实战中锻鍊出来的,否认李暄也不会信。 有什么比扳倒一个亲王、两个郡王的案子更锻鍊人?还能解释她和欧阳慧的关系,秦绾觉得如果这样能揭过去这一页,也算达到了目的。 「东华的皇子多了,我的侄孙……就更多了。」李暄好笑道。 秦绾无语,确实,论血缘,皇帝和李暄其实挺远的,如果皇子都是李暄的侄孙,那血缘比皇子们近的侄孙……李暄还真数不清有多少了。 「反正,我也没有一个能争帝位的皇子儿子,谁上位有什么区别?只要东华江山一直姓李就够了。」李暄淡然道。 「只要东华江山姓李?」秦绾加重了声音重复道。 李暄把茶当酒,一口气喝完,又自己倒了一杯,良久才道:「宁王府世代祖传家训两条。一,不得窥视帝位。二,守护李氏江山。」 「你那位祖宗大人是聪明人。」秦绾说着,又调皮地笑了笑,「也就是说,只要最后坐上皇位的那人是姓李的,是皇室子弟,其余你都不在乎,是吧?」 「是。」李暄也不掩饰。 因此他坚定地站在皇帝身后,不是真的对皇帝有多忠心,而是根本不在乎最后哪个皇子上位。反正对他来说,哪个皇子上位都没有区别,不管之前说得再好听,最后也是会忌惮他的,还徒然招惹皇帝的疑心,没有任何好处。 至于之后,反正他也准备了后路,进则屹立朝堂,退则隐居江湖,总之是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给新帝铺路的。至于守护李氏江山——现在四国关系稳定,互相牵制,真要灭掉一个国家也不太可能。 「你也不用担心,无论如何,我自然能护着你。」李暄认真地说道。 「我没有担心。」秦绾闻言,心中一暖。尽管,她一直认为,李暄那样的人,绝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 「宁州的形势我能掌控。」李暄道。 「我信你。」秦绾点点头。 说完这两句话,两人不禁一时无言。 「不早了,休息吧。」李暄说道。 「嗯。」秦绾起身,顺手端走了那碟红豆糕。 「其他的不喜欢吗?」李暄问道。 「……」秦绾郁闷地看了他一眼,「拿不下了。」 她真不至于为了多拿点糕点连武功都用上的。 「来人。」李暄一指桌面,「全部送去大小姐房里。」 「是。」执剑笑眯眯地走过来。 「正好我夜宵吃不完还能当早餐。」秦绾很满意宁王殿下够上道。 当然,事实证明,王爷是非常的上道。 不需要她拿来当早餐,第二天早上,自然有热气腾腾新出炉的糕点奉上,尤其是她喜欢的白记红豆糕,准备了双份的。 倒是被秦绾喊来一起吃早餐的魏氏有些愣神。 虽说都是宛城特产,可一大早吃那么多甜食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言雪小姑娘很开心。担惊受怕了一路,有喜欢的点心吃真是太好了! 「夫人吃不惯的话,我让人准备白粥和小菜。」秦绾看看一桌子的甜食也不禁汗颜。要说从前欧阳慧也没多爱吃甜食啊,怎么换了个壳子,连口味都变了呢。 「不用,这些就好。」魏氏赶紧谢绝,拿起一块桃酥咬了一口,又道,「王爷对大小姐真的很好。」 她起得早,隐约看见一个侍卫提着一大包各色糕点回来,这一大清早的,要买齐遍布宛城东南西北的各色点心,少说也得跑上一个时辰的。就算娶跑腿的事侍卫,可能想到这些的宁王也是有心了。 「不用客气,叫我紫曦就可以了。」秦绾笑笑,又补充了一句,「我姓秦,名绾,字紫曦,真名!」 魏氏尴尬地笑了笑,确实没想到人家还真的报的是真名,不过,下一刻她就反应过来:「秦绾?安国侯府的秦大小姐?」 「嗯。」秦绾一脸轻松地点点头。 「可是秦大小姐不是随同使节去了南楚?」魏氏惊愕地看着她。 「不去南楚,我怎么能在这里?」秦绾反问道。 「……」魏氏哑然。 好吧,反正宁王殿下肯定是知情的,所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吧。 没一会儿,执剑过来禀报,宁王有请秦大小姐。 「夫人和雪儿慢慢吃。」秦绾叼着一块红豆糕,跟着执剑去了主院。 「麻烦来了。」李暄看到她,直接说道。 「怎么了?」秦绾一挑眉。 「今天一大早,就有人在驿馆周围探头探脑的。」李暄嘴里说着麻烦,可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担忧的模样。 「一晚上才找到这里,应变能力不是差,而是非常差!」秦绾翻了个白眼。 「我打算把魏氏母女送到言凤卿那里。」李暄道。 「应该的。」秦绾点头。人都救了,当然要救到底,何况言家现在是李暄这边的人。 「按照之前说好的,我们在江上汇合。」李暄道。 「知道啦,我会乖乖等着王爷拦江截人的。」秦绾笑靥如花。 「嗯。」李暄应了一声,眼中微微带着歉意。 「觉得抱歉的话,以后再带我出来玩就是。」秦绾道。 「欠你的债越来越多了。」李暄失笑道。 「那……王爷把自己抵给我好了。」秦绾眼巴巴看着他。 「本王就值一盘桃花酥鱼、一碟红豆糕,一次夜市、外加一次出游?」李暄瞪她。 「反正以后会越欠越多的。」秦绾不以为然。 「……」李暄无语。 「对了。」秦绾终于想起了正事,「我还没问魏氏在京城呆得好好的,怎么会跑来宁州呢。」 就算言凤卿在宁州,可寡嫂跑去找小叔子,这……不太合适吧? 「这个我大概知道。」李暄答道,「言凤华的儿子言冰跟在言凤卿身份做事,之前的一场战斗受了伤,毕竟是唯一的儿子,担心也正常。」 「言冰伤得很重?」秦绾皱眉。 「不重。」李暄摇头。 秦绾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伤势不重,可却让魏氏一个寡妇带着女儿赶往混乱的宁州,显然是有人利用这个消息推波助澜,把魏氏引诱出京城。 「你路上小心。」秦绾叮嘱道。 「我会让宛城郡守给我派一队官军,打出旗号,倒要看看哪方势力敢当众在官兵中截杀宁亲王。」李暄显然早有准备。 「噗——」秦绾笑了,「那丫头准得气死。」 这是阳谋,明明知道,就是无法破解。越是和京城扯上关系的势力,越不敢公然和宁王撕破脸。要是李暄暗地里行事,就算吃了亏也只能咽下去,反正没有人会承认。可是这样堂堂正正表示出我就是要把人送回去有本事你来抢——东华的官面势力还真没辙。 「倒是你自己小心些。」李暄道。 「放心吧,一向只有我让人吃亏的。」秦绾笑眯眯的,「而且你看,我一个人走到襄城,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不用你担心。」 「让执剑跟着你,跑腿也好。」李暄道。 「……」秦绾无奈道,「执剑?换一个不行吗?」 「我看你挺喜欢他的,他也对你的评价很高。」李暄不解道,「还是你对他有什么不满?」 「没什么不满的。」秦绾嘆气道,「就是想想,你每次提上来一个侍卫统领,就往我身边塞,以后你的侍卫都怕了要当统领了,以为一当统领就要被你送人了。」 「说什么呢。」李暄被她逗笑了,「执剑本来就是代统领,我这边还真不能少了朔夜,跟你学一年,可是要把人还回来的。」 「那执剑不用还了?」秦绾问道。 「随你高兴。」李暄道。 「好吧,知道了。」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虽说朔夜武功更好,但明显执剑更能与她配合。就像昨晚,让朔夜去赌钱,绝对能让赌场空出一块来。 不过,一年,她真的能调教好那块木头嘛? 「我已经通知了郡守,过一会儿,我们先走。」李暄嘱咐道,「驿馆封门后,你和执剑再暗地里离开,一路不要再做逗留,直奔渡口。」 「知道了。」秦绾笑着点点头,却没有不耐烦。 李暄其实也知道,秦绾的能力并不需要他反覆叮嘱。这个女子有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足以与他并肩,在荆棘丛中杀出一条血路。 「还有这个给你。」李暄只是又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秦绾拿起盒子晃了晃,没有声音,很轻,几乎就是盒子本身的重量。 「自己看。」李暄道。 「哦。」秦绾闻言,直接就打开了,随后就失声了。 银票,一张一张的,全是银票,最上面那张写的是一千两,显然李暄拿出手的,单张银票最低也不会低过这个数目。 「不多,十万两银子。」李暄解释道,「出门在外,我没有带太多钱在身上,还要留些备用。」 「可是……」秦绾忽然觉得手里的盒子很烫手。 「你这次出京,除了帮我办事,也有自己的事要办吧?」李暄的目光中一片瞭然,「你说过的,养人是个很花钱的活计,十万两看着多,其实也不够干什么。」 「嗯。」秦绾应了一声。 「所以,我建议你一边发展暗线,一边投资,以钱生钱才是长久之计。」李暄又道。 「我知道。」秦绾无奈地笑。 这些不用李暄来教她,从前欧阳慧就已经做过一次了,而这回她不但有从前的基础在,还有手里这十万两银子,自然轻车熟路,更加方便。 「过几日再见。」李暄站起身。 「嗯,再见。」秦绾收起了盒子,抬头对他一笑。 第十一章 叛徒的下场 等宁王的人马浩浩荡荡出了宛城,带走了所有人的视线,秦绾和执剑才从后墙熘出驿馆。 执剑扮成一个小厮,那张笑眯眯的娃娃脸看上去毫不违和。秦绾在宛城露面太多,以防万一,让执剑去买了辆马车,继续南下。 一出城,秦绾原本也不爱在马车中闷着,只用来放行李,自己一身利索的短打,坐在驾车的执剑身边。 「对了,这些还给大小姐。」执剑像是突然想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过去。 秦绾笑笑,抽出一千两塞进怀里,剩下的好些一百两、五十两的都还给了他,又笑道,「一千两我收回,本小姐赏罚分明,不会没事就给你银子。不过剩下那些是你自己赢的,不用给我。」 执剑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扭捏,直接收好了银票。好几百两的,也算小赚一笔了。隔了一会儿,他又敬佩道:「大小姐真是厉害,还真是不管怎么赌都会赢呢!」 「噗——」秦绾失笑,「那我可以去做秦半仙了,以后没钱就去赌坊逛一圈。」 「说实话,大小姐怎么知道我会赢呢?」执剑摸着脑袋,一脸的好奇,这个问题不弄清楚,他昨天已经一晚上睡不着觉了。 「因为,欲取先予。」秦绾笑够了,才解释道,「庄家觉得你是只肥羊,想宰你一刀,但你一个菜鸟,输几把说不定就怕了,不玩了,所以一定会先让你赢。」 「等我赢够了,没了警惕心,可以宰的时候,大小姐已经带出了魏氏,准备撤退了。」执剑恍然大悟。 「哟,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羊呢。」秦绾道。 「……」执剑一脸的郁闷。 「到渡口要多久?」秦绾问道。 「这个速度的话,明天天黑前能到。」执剑想了想道,「端王殿下的队伍最快也还要两三天,时间很充裕。」 「嗯。」秦绾点头。 「王爷的话,大概也是两三天能到。」执剑偷望了她一眼,又加了一句。 「没人问你这个。」秦绾没好气道。 「嘿嘿。」执剑也不怕她,还做了个鬼脸。 虽说李暄要先返回宁州,但李暄脑子又不抽,他大张旗鼓带着官兵上路,怎么也不会把魏氏送到洞仙湖去。宁州有言家的别院,名正言顺的,当然,言凤卿会在别院里接应。 表面上,跟洞仙湖那些水匪可没关系。 宁王殿下只是路遇被盗匪追杀的魏氏母女,念在言凤华算是精忠报国死而后已的份上,护送了他的遗孀一程罢了。 「对了,你要怎么办?」秦绾忽然问道,「使节团少个人还能掩饰,但怎么也不能凭空多个人出来,你还是个大男人,藏都藏不起来。」 「没事,大小姐先回去,一会儿属下直接去求见端王,就说是替王爷给小姐送口信的。」执剑早有主意。 「你家王爷在败坏我的名声上倒真是不遗余力。」秦绾丢了个白眼,私私相授还这么光明正大。 也就是做的人是宁王,而她秦绾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可言,要不然,御史弹劾的摺子早就堆满御书房了。 「现在京城可一直流传秦大小姐在醉白楼钓起一只王爷呢。」执剑笑道。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李暄是论只数的,要不要告诉他一声,大家一起乐一乐?」秦绾道。 执剑闻言,顿时脸都绿了,讨饶道:「大小姐,那都是京里的流言,您这么睿智,肯定不会信这些捕风捉影的事的,是不是?」 「说的好像如果本小姐信了,就不睿智了一样。」秦绾道。 「……」执剑无语。 「你这路走得不对吧?」秦绾忽然道。 「嗯,抄近路。」执剑答道。 「我知道这条是近路,可是走这条路去渡口的话要经过南线大营。」秦绾道。 「属下身上带着王爷的令牌,直接穿过去就行了。」执剑一脸理所当然,仿佛没觉得穿越军营是多大的事,「走官道要多花一天时间。」 好吧,秦绾也淡定了。宁王殿下的大旗,不用白不用。 然而,没走多久,她就郁闷了。 要说之前在宁州是有人故意冲着魏氏母女去的,那这回遇见拦路抢劫的盗匪又是怎么回事? 十几个汉子都是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看起来倒有几分盗匪的落魄,可这些人使用的兵器竟是清一色的朴刀,虽说好几把明显已经砍出缺口了,但怎么看都是军中的制式兵器吧! 「打劫!」为首的汉子站在路中间,一声爆喝。 「你看,我们俩像是有钱的样子吗?」秦绾嘆了口气道。 「这个……」原本只是随便说说,可那汉子竟然认真打量了他们一番,挠挠头,有些苦恼地回头和弟兄们商量道,「要不……放他们过去吧?再等等下一波。」 「我们都等大半天了,也就遇上这两个,下一波还得等多久。」 「喂喂,一个姑娘家带着个小厮,还是两个孩子呢,抢人家有点儿不厚道啊。」 「要厚道打什么劫!」 「唉唉,算了算了,听老二的,再等等。」 「噗——」秦绾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笑了出来。这些人……真有意思! 「行了行了,小丫头快走吧,算我们倒霉,白忙一趟。」挡路的汉子不耐烦地挥挥手,叫人让开了去路。 「大叔,我看你们原先不是盗匪吧。」秦绾倒是不想走了,微笑道,「如果是有什么困难,说不得我还能帮一把的,比如帮你们找个养家餬口的工作什么的。」 「不劳姑娘好心了。」众人明显兴趣缺缺。 秦绾更觉得有意思了,能放过他们,明显还有侠义心肠,并不是单只为求财,何况这条路因为要经过南线大营,很少有商队走,更加没什么油水了,要打劫也不该选在这里。能有好的生活也不想干,那他们蹲在这里是想干什么? 再看了几眼,她忽然感觉,这汉子好像有几分眼熟,却又有哪里不太对劲。 「你们还不走?」旁边一个小少年喝道。 秦绾盯着领头的那汉子看了好一会儿,看得人家隐藏在络腮鬍下面的脸都红了。 「老二,人家小姑娘该不是看上你了吧?」众人一阵闹笑。 秦绾按住了想要发作的执剑,她听得出来,这只是兄弟之间开开玩笑的荤话,并不带有淫邪之意。 「丫头……」 「啊,对了!」秦绾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从马车上一跃而起,欺近了大汉身前,匕首依然握在掌心。 唰唰唰—— 满天鬍鬚飞舞。 秦绾落回车辕上,满意地看看一张新出炉的干净脸庞。果然,没有那碍事的鬍子,才看得清楚相貌嘛。 「你……」大汉指着她,一脸的错愕表情还来不及收起来。 刚刚他根本没看清秦绾的动作,只觉得脸上被冰冷的刀锋掠过,下巴就光洁熘熘了,这要是要他的命,不也是一瞬间的事? 众人愣了一下,情知这是遇见扮猪吃虎的高手了,顿时凝重起来,纷纷举起刀。 执剑见状,跳下马车,直接从腰带里抽出一把软剑来。 「怎么回事?」就在这时,后面的树林里又走过来几个人。 「大哥。」听到这个声音,被剃了鬍子的大汉明显松了一口气。 「陆熔?」秦绾脱口而出。 「你认得我?」来人脸色一变,眼中杀机闪过。 秦绾看着这张称得上兇悍的脸,右颊上的十字伤疤也随着杀气仿佛会扭动一般,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这张脸真是无比可爱! 从前欧阳慧的下属中,陆熔不是武功最好的,也不是最有能力的,可他每次都能将任务完成得最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绝不会超出她的预计。 作为属下,这是一个,天生就让人放心的人。 「原来你还活着,怪不得看着他也有些眼熟,以前就跟着你的吧。」秦绾笑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陆熔沉声道。 随着他的示意,众人不动声色地将他们和马车一起围在中间。 「你们在这里停留,该不会是想行刺端王?」秦绾看见陆熔,自然很容易猜到他们的目的。 「是又如何?」陆熔心下一沉,已经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为了一个李钧,不值得。」秦绾摇头道。 「不值得?」陆熔一呆,茫然道,「就这样?」 「不然还怎么样?」秦绾无奈道,「我认识你,武功也高过你,既然没动手,显然说明我不是你的敌人,不是吗?」 「你是谁。」陆熔依旧没有放弃警惕。 秦绾从袖子里取出阴阳扇,虽说之前扇面上沾了血已经拆掉了,但涂成黑色的部分可没洗掉,想了想,她直接把扇子递给了陆熔。 陆熔原本还有些莫名其妙,但接入手中的扇子那沉重的分量,熟悉的花纹都让他心神一震,但随即他就回过神来,直言道:「慧小姐死于李钰之手,她的遗物自然也都落在李钰手里,就算你能拿出阴阳扇,也不能证明你和慧小姐的关系。」 「那这样呢?」秦绾拿回阴阳扇,灵巧地在手里一转,十六根扇骨如利箭一般飞射而出,明明是扇形排列,却轰然一声,全部刺入同一棵树干的同一个位置。 陆熔脸色大变。 阴阳扇可以是从欧阳慧尸体上缴获的,但那种独有的使用方法却除非亲传而不可得。 「信了?」秦绾道。 「姑娘,可否这边说话。」陆熔道。 「嗯。」秦绾也不怕他使诈,吩咐了执剑看守其他人就随同陆熔一起走进树林,沿途经过那棵可怜的大树,顺手一拍,将扇骨抽出来,重新装回去。 执剑倒是哭笑不得地和众人大眼瞪小眼。原本应该是他保护大小姐和盗匪对抗的,可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大小姐和盗匪才是一路人?什么看守其他人,让那些人看守他才是真的吧! 不过执剑也不生气,他是王爷派给小姐的,相处不过一日,要说有多信任真不至于。何况,秦绾刚刚在他面前说出的那几句话已经很了不得了,换个人足够被杀人灭口。 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好不满的。 走远了一些,陆熔才道:「姑娘怎么称唿?」 「我叫秦绾,是安国侯的嫡长女,南楚永安郡主。」秦绾第一句话就把陆熔给噎住了。 「慧小姐……」半晌,陆熔才艰难地开口。 「还有,沈蝶衣还活着,在使节团中。」秦绾又引爆了第二颗雷。 「什么?蝶衣姑娘还活着?」陆熔的心思果然被带偏了,但下一刻,他又疑惑道,「不对啊,蝶衣姑娘怎么会在使节团里?端王和……啊,永安郡主,不是你吗?」 「是啊,是我。蝶衣帮我做假象,我才能出现在这里。」秦绾笑眯眯地道,「你若是不信,我可以让你看一看蝶衣。」 她欧阳慧虽然换了个壳子,可蝶衣却是本人,这可是她取信从前下属最好的活证据。 「我相信姑娘,但是,在那之前,我只问姑娘一句话。」陆熔道。 「嗯?」秦绾一挑眉,若有所觉。 「慧小姐的仇,姑娘打算如何报?」陆熔直言道。 「行刺是最下乘之法,实不可取。」秦绾淡然道,「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李钰……太子么,欧阳慧能捧他上去,我秦绾也能摔他下来!」 陆熔看着她有些发怔。 虽然相貌完全不同,但这个女子一瞬间迸发的气势,却让他有种仿佛面对欧阳慧的错觉。 「秦绾,说到做到。」秦绾正色道。 「那么,我有一份礼物送给姑娘。」陆熔说道。 「哦?」秦绾被引起了几分好奇。 「姑娘这边请。」陆熔说着,在前面带路。 秦绾毫不在意地跟了上去,反正她艺高人胆大,真有不对,就直接杀人灭口。让执剑在下面,也是互相监视,真到了必要的时候,执剑足以将下面的人全部灭口。 树林里搭了几间简易的棚子用来遮风避雨,陆熔有些尴尬地道:「我们在这里稍作休整,等李钧在渡口扎营,住处简陋了些。姑娘别见怪。」 「无妨。」秦绾一笑,知道他还没说全,住处简陋就算了,恐怕是连三餐都成问题,所以不得不兼职拦路抢劫吧!就这样去行刺,绝对是有多少死多少。 「大哥。」留守的人迎上来,警惕地看了秦绾一眼。 「她是慧小姐的……」陆熔说到一半,不由得卡壳了,为难地看向秦绾。 「师妹。」秦绾接口道。 「姑娘好。」 能跟着陆熔明知是送死也坚持要去行刺端王的,都是忠心于欧阳慧的,从李钰的大清洗中逃出来的人。要说原来,他们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除了陆熔,其他人要是各自散去,只怕连欧阳慧本人也认不全。毕竟,能直接跟她接触的都是各方首脑,她怎么可能记得属下的每一个属下。 秦绾不禁有些感嘆。 有人会背叛,可也有更多的人不会。哪怕很多都是从前她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小人物。 「姑娘,礼物就在里面。」陆熔道。 听到「礼物」这个词,边上的人显然脸色都有些古怪。 秦绾走进棚子里,一眼就看见一个被五花大绑拴在柱子上的女人。 女人明显已经被绑了好几天,神色极为虚弱,长发披散,遮住了半边脸,衣服破破烂烂,脏得都快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只依稀能看出料子不错。 秦绾一看见这个女人就不禁笑起来,笑得很甜蜜。 「你……」女人僵硬地转过脑袋,看了好半晌,才嘶哑着声音开口道,「秦大小姐?」 「阿九。」秦绾走到她面前,步履优雅,「这才不过短短几个月功夫,怎么就落魄成这般模样了呢?」 「你怎么、会……认识我?」女人震惊道。她在京城潜伏多年,做的原本就是情报工作,认识秦绾不奇怪,可秦绾怎么可能认识她? 安国侯府的疯女大小姐,甚至她出现在这个地方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慕容九,你靠背叛欧阳慧得到了李钰的宠信,如今的下场你可还满意?」秦绾很平静地问道。 「殿下是喜欢我的!」慕容九怒道。 「喜欢到送你来死?」秦绾好笑道。 李钰明知道欧阳慧残留的下属人人恨不得咬死慕容九,真想保她,就该把人放在京城,偏生让她出来,简直就差没直说:别来找本殿下报仇,这人送给你们出气了。 「胡说,那是小人挑拨!」慕容九咬牙切齿道。 「别傻了。」秦绾眼中含着一丝悲悯,「李钰要江家的势力成事,为了江涟漪,他连欧阳慧都说杀就杀了,何况是你。要不然,你真以为凭你几句挑拨,李钰就会对欧阳慧动手?」 「……」慕容九狠狠地瞪着她,却没说话。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个下场吗?」秦绾微笑,看她想说话的样子,又打断道,「别说什么小人挑拨陷害,只因为,你是一个背叛者。」 「我绝不会背叛殿下。」慕容九嘶吼着,眼中闪着迷恋的光芒。 「那又如何?」秦绾一挑眉,「你说,人家就信?世人只看见你背叛欧阳慧。而一个背叛者,是不会被人所信任的,你能为爱情背叛欧阳慧,他日也能因爱生恨背叛李钰,背叛……哪需要那么多理由呢。」 慕容九盯着她,空气中只传来她用力的喘气声。 「姑娘,她怎么处置?」陆熔问道。 「你们没一刀砍死她也算难得。」秦绾有些纳闷。要说这些人连端王都敢不计生死去行刺了,总不至于对于慕容九这个罪魁祸首还心存怜悯? 「一刀砍死她便宜她了!」旁边一人愤愤地插口。 「那你们打算怎么弄?」秦绾奇道。 「毕竟是个女人,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所以打算饿死她。」陆熔道。 「呵呵。」秦绾笑了。 其实,饿死听着简单,却是个很残酷的刑罚,不过陆熔显然没有意识到。 「姑娘觉得呢?」陆熔问道。 「嗯……」秦绾想了想道,「挺好的。」 「秦绾,没想到你之前一直装疯卖傻!」慕容九悽厉地喊道。 「我可没有欧阳慧的好心肠。」秦绾一声冷笑,转头道,「干等她饿死太耗时间了,我有个法子。」 「姑娘请说。」陆熔很虚心地求教。 「划花她的脸,割掉她的舌头,废掉她的武功,打断她……嗯,一只手一只脚好了,然后就别管她了。」秦绾说一句,慕容九眼里的恐惧就深一分。 「那样……不至于会死吧?」有人疑惑道。 「要么乞讨,要么饿死,随便她。」秦绾道。 「照办。」陆熔吩咐了一句,也不由得感嘆,果然女人心都够毒,至少他就想不出这种主意来。 高高在上的九姑娘,没有容貌,没有声音,没有武功,没有势力,还弄成个残疾——除了乞讨,连卖到最低贱的窑子里都没人要了。还真是,要么乞讨,要么饿死。 就不知道慕容九会怎么选择了。是忍辱偷生,毫无希望地活着,还是……一死了之? 秦绾勾起一丝淡然的笑意。 至少她觉得,慕容九没有那个勇气寻死。她能喊着「有种你杀了我」也不后悔,但却绝对没胆量亲自动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秦绾,你不得好死!」慕容九大叫着被人拖了下去,很快,远远就传来悽厉的惨叫声。 「秦绾早就不得好死了。」秦绾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不得好死?原来的那个秦绾早就被张氏折腾死了,还真应了不得好死四个字。 「姑娘不让我们去行刺,是否有别的主意?」陆熔问道。 「嗯。」看到慕容九,秦绾基本上已经能够信任陆熔,当即从怀里取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递给他,沉声道,「先收拢人手,想安静生活的,给与遣散费,不要留难。想要报仇的——你们去宁州,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暂时蛰伏。」 「我明白。」陆熔接过银票,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 「宁州形势特殊,李钰的人插不进手,比较安全,一切等我从南楚回来再说。」秦绾道。 「姑娘放心,只要还活着的,还想报仇的,我都会找到的。」陆熔沉声道。 「嗯,就在这里别过吧。」秦绾对他点点头,一个人向来路走去。 「大哥?」几个人凑上前来。 「处理完那女人,赶紧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里。」陆熔吩咐道。 「是!」 秦绾回到小路上,执剑和众人还在对峙中。 「大小姐,这?」执剑苦着脸问道。 「我们上路吧。」秦绾一跃上了马车。 「啊?哦。」执剑挠了挠头,收起软剑,继续驾车。 没有人阻拦他们,很快就把人都甩在了后面。 「你不想问点什么?」秦绾一挑眉。 「大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执剑想也不想地答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呵呵……」秦绾轻笑道,「放心,只要你不背叛,知道多少都不会死。」 「哦。」执剑应了一声。 「我进去休息一会儿。」秦绾爬进了车厢。 「刚刚耽搁了好些时候,晚上要赶到三河县落脚的话,可得加快速度了。」执剑喊道。 「知道了。」秦绾答应一声。 放下车帘,隔断外间的视线,她闭上眼睛养神,却没有丝毫睡意。 李钰能把她在京城的势力一网打尽,不得不说其中有慕容九最大的一份功劳。作为她的心腹之人,又是专司情报的,慕容九几乎清楚她所有的人手,除了孟寒。 午夜梦回时,她几乎把能想到的所有酷刑都在慕容九身上实行了千百遍,然而,真正见到慕容九,她才发现,比起慕容九,她更恨的其实是自己。 慕容九眼中明明是这么明显的迷恋,她怎么会连朝夕相处当做妹妹看待的女子爱上自己的男人这种事都看不出来呢? 那一日,遍洒京城的血,欧阳慧本人要负最大的责任。 她看错人,还不止看错一个。 今日见到陆熔,欣喜之下,压抑在心底更多的,是愧疚。陆熔的独子陆臻和她的侍女雕羽两情相悦,原本她还想着年后就把雕羽许配给陆臻,喜上加喜的。可是,雕羽随着欧阳慧一起死在猎宫,连尸首都找不到。 秦绾今天在陆熔身边没有看见陆臻,都不敢问一句,那个叫她「慧姐姐」的英俊少年有多伤心绝望。 执剑似乎也知道她心情不好,一路沉默着,快马加鞭,天黑时在三河县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栈,要了两间干净的上房。 秦绾连晚饭都是送到房里吃的,面无表情的模样让执剑看着有些心惊胆战。 不过,第二天一早,他下楼时就看见秦绾坐在客栈一楼的餐馆里吃着早点,看见他,又笑得阳光灿烂:「快点,吃了东西就赶路!」 「啊,是。」执剑坐下来,拿起一个烧饼往嘴里塞,随即反应过来,疑惑道,「小姐心情好了?」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嘛。」秦绾笑眯眯地喝着热腾腾的豆浆。 她只给了自己一天的时间去伤感,然后就要打起精神,应对之后的麻烦了。 帐本的事后续有李暄,不用她再花心思,但到了南楚,她也不是真的只需要见见外祖父就行了。 皇帝让她一起来,显然是寄希望于她能促成这次和亲的。李钧那边一切顺利还好说,如果南楚皇帝无意送公主和亲,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外孙女能管多大用,谁知道呢。 何况,秦绾还在很认真地考虑,有没有办法在不牵扯到自己和李暄的前提下,干掉李钧。虽说不让陆熔去行刺,可如果有好办法,她是很乐意干掉李钧的。 至于秦珍,应该感谢她吧! 毕竟,现在干掉李钧,秦珍不过守个望门寡,以秦建云的地位,虽说不能有太好的人家了,但总不难让她再嫁。可要是等成亲后李钧再死……这个,还真没听说过皇室的王妃能改嫁的。 吃过早饭后,继续赶路,中午就进入南线大营的范围内。 南线大营屯着二十万大军,其中五万是水军,是常年防备南楚的。如今东华和北燕关系紧张,战争一触即发,如果能缓和南楚这边的状况,皇帝就有意将南线大营的陆军调拨十万到北线战场上。所以,这次李钧的任务看似只是一件和亲的小事,其实事关东华的整个战争方向,正如秦建云想的,如果李钧办得漂亮,皇帝一高兴,真的能让他这个端郡王变成端亲王。 一路经过十余处明岗暗哨,执剑手里有宁王的令牌,以紧急任务的名义借路——不在战时,又不是要干涉军事,不过是借路通过而已,一辆马车,也不会引起骚乱,大营统领自然是乐得卖宁王一个面子,一路大开方便之门放行。 果然,天黑之前,他们就到达了渡口,而此刻李钧的大队人马起码还有两天的行程。 第十二章 拦江截人 木兰渡,这是李钧选择的路线,水流平稳,滩涂宽阔,适合大队人马登船。 渡口有个小镇子,因为使节团经过,渡口的客船停了几日,镇上滞留了不少等着过江的商旅。 执剑好说歹说才让掌柜匀出一间客房来,好在是套房,外间有张小榻可以休息,秦绾也不太计较。 第二天下午,终于有先行的军队过来驱赶看热闹的百姓,在渡口前的空地上安营扎寨。 大队人马是天色快黑的时候才到达的。 营寨已经建好,可以直接入住。两队禁军在外围巡视,将探头探脑的百姓驱赶回镇上。 「那么,我先走了。」秦绾换上深色的衣服,只有随身的小包,一身干净利索。 至于李暄给她准备的衣饰,自然是不用她携带的,执剑会以宁王的礼物的名义直接送过来。 「小姐小心。」执剑道。 「放心吧,一个五百人的营寨而已,还不是正式的军营。」秦绾笑笑,从窗口跳了下去,没入夜色中。 其实,单只是回去,真是很简单的事,就算守卫森严,那也是李钧的帐篷。谁会防备有人放着端王不行刺,去行刺一个侯爷的女儿? 只是,秦绾这两天心情不佳,很想找个地方出出气,于是就挑上李钧了。 使臣虽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不过整点儿麻烦还是可以的。 秦绾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军营,很容易就找到了李钧的帐篷。 从前她是李钰身边的人,对于李钧也不陌生,知道他的武功还算不错,至少是二流中的顶尖,也不指望真能让他毫无所觉,干脆就直接暴力破开了帐篷的外壁。 「有刺——」李钧勐地惊醒,从榻上一跃而起,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头皮一凉,锋利的刀刃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盖骨划过去的,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幸好闪得快,这只要稍稍再往下一些,就直接削掉他半个脑袋了啊。 不用他大喊,秦绾破开帐篷的一瞬,门口守卫的禁军就察觉到了,顿时一边吹响遇袭的哨子,一边冲进来。 不过,李暄送的匕首锋利无比,这是帐篷不是房子,在侍卫冲进来的一瞬间,毫不恋战地从另一边再次划开帐篷,沖了出去。 「王爷,没事吧?」方少琪穿着铠甲匆匆而来。这时候他还没睡,端王遇刺,幸好有惊无险。 侍卫很有眼色地点亮了桌上的烛台。 「没事。」李钧披上外衣,恨恨地道,「一定要抓到刺客!」 「王爷放心,已经追捕了,只要见到人影就放箭,再是高手也躲不了。」方少琪自信道。 李钧闻言,倒是脸色扭曲了一下,很是古怪。 不过,方少琪明显没注意到,只呆呆地看着他。 「怎么了?」李钧没好气道。 「王爷,您的头髮……」方少琪愣愣地说道。 「头髮?」李钧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头,然后他就摸到了一片光滑。 一扭头,看到架子上的铜镜,里面映照出一个披头散髮的人影,头顶明显秃了一块,看起来就像是个头陀…… 「我要杀了他,绝对要杀了他,不,千刀万剐!」夜空中响彻着端郡王悽厉的吼声。 「外面怎么了?」另一边的营帐中,荆蓝和蝶衣也还是一身整齐。 按照计划,今天晚上秦绾要回到使节团中,荆蓝要随时准备着换回身份。 侧耳细听,隐约能听到「抓刺客」的喊声。 是秦绾回来闹出的动静,还是……不凑巧真的有人在这个时候行刺端王? 「朔夜,怎么样了?」荆蓝站在帐篷口,隔着门帘问道。 好一会儿,才听到朔夜的声音传来:「刚刚方将军来过,我告诉他这里没有刺客。」 荆蓝听到他的声音中隐约带着笑意,不禁松了口气,小声问道:「是小姐?」 「大约是的。」朔夜道。 大概是他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实在太明显,荆蓝好奇道:「端王怎么了吗?」 「没什么。」朔夜笑道,「你明日便知。」 「话说一半,你跟着小姐也学坏了。」荆蓝抱怨道。 「王爷送他来,不就是为了跟我学坏的吗?」就在这时,帐篷门帘一掀,秦绾飘然闪入。 两个打扮不同,却长着一模一样脸的女子互望了一眼,一起笑了出来。 「小姐回来就好。」荆蓝拍拍胸口,吐出一口气,随即迅速忙活开来。 蝶衣立即帮秦绾更衣梳洗,荆蓝则是调配药水,洗去脸上的易容,恢復本来面目。 一切收拾妥当,荆蓝才有空问道:「小姐真去行刺端王了?」 「说不上行刺,就是小小的恶作剧,大概……他的婚事又得往后拖几个月了。」秦绾一耸肩,毫不在意地说道。 荆蓝下意识地心中一跳,连婚事都扯上了,小姐该不会把端王……废掉了吧! 「像什么呢。」秦绾笑着点点她的脑袋,「脑洞太大,得补。」 「小姐!」荆蓝垮下了脸。 蝶衣出去了一趟,显然已经将证据全部交给朔夜去销毁了。 「我不在的时候,没出什么意外吧?」秦绾问道。 「一切如常。」荆蓝道。 蝶衣也点点头,想了想,又写了一张字条:「小姐呢?」 「很顺利。」秦绾笑笑,往软榻上一躺,「我休息一会儿,今晚应该没什么事了。」 「是。」 不过,他们是安心了,李钧那边却不得安生。折腾了一夜,也没找到刺客的影子,而黑暗中惊鸿一瞥,李钧连刺客是男是女都没看清楚,更没办法扩大搜捕范围了。 然而,预定的行程因为暴雨已经延误了,却不能再在这里拖延,第二天一早,使节团还是按照预定计划拔营登船,准备渡江。 而荆蓝等人也终于知道秦绾究竟把端王给怎么了。 东华风气尚武,李钧一直也是骑马佩剑做武者装束的,今日却穿了一件青色的文士袍,头上还带了文士冠帽,要只是换身装束也罢了,可他偏偏横眉竖目,杀气腾腾的模样,完全没有书生的温雅风度,配上他这一身打扮,简直不伦不类到了极点。 秦绾上船前扫了一眼,只给了四个字评价:沐猴而冠。 进了船舱,有朔夜守门,忍了一路的荆蓝终于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起来。 要知道,东华的风俗,新郎官可是要束髮的,今天李钧能用文士打扮遮掩,到了婚礼那天,游街迎亲可混不过去,不想丢人的话,只能是推迟婚礼,好让头髮重新长出来了。 「很好笑?」秦绾道。 「嗯。」荆蓝用力点头。 蝶衣虽然说不了话,但眼中笑意吟吟,难得地消去了几分冰冷,露出一丝从前的活泼来。 船还没开,端王的主船就有人来报,宁王派了侍卫来给秦大小姐捎口信和礼物。 见过了执剑,叫人把他送去秦绾船上,李钧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恼怒。 高兴的是宁王亲自来了,看起来还有往南楚一游的意思。就算他是以私人身份来的,可堂堂东华亲王进入南楚境内,南楚还能真当不知道不成?无论如何,对自己的目的应该也是有利的。 恼怒的是,这么好的机会,原本他应该亲自过去拜见,也为三哥拉近一下关系,可昨晚那个该死的刺客把他弄成这副模样,让他如何去见宁王? 另一边,执剑走进船舱,原本停歇了一下的笑声又响了起来。 执剑茫然看着这几个毫无形象的女人,又转头看看靠着舱门闭目养神的朔夜,倒是佩服他在这种环境里居然还能如此淡定,怪不得大小姐都叫他木头。 「见过端王了?」秦绾笑眯眯地问道。 「嗯。」执剑点点头,不过,这有什么好笑的吗?嗯……好像今天的端王看上去怪怪的,总有几分不协调,是有点好笑…… 「大小姐,再幸灾乐祸下去,就不怕端王查到你头上来?」朔夜终于忍不住插口道,「也许端王还不知道,但你的武功在陛下面前可是挂了号的。」 「就算陛下知道了,也不会为这点小事对我怎么样的。」秦绾不在意地挥挥手。 皇帝认为她是武宗弟子,虽然认知有点错误,但她确实和圣山有关,所以也不是担不起这份荣宠。既然皇帝希望能借她招揽圣山弟子,只要她不是太出格,皇帝的容忍度应该比对一般人高得多。 得罪李钰,或许皇帝还会对太子多几分偏心,但一个郡王嘛,相信皇帝不会太在意的。 「说起来,你来干什么?」朔夜问道。 「你是王爷借给小姐的,我是王爷送给小姐的。」执剑笑眯眯地道。 「被送出去你高兴什么?」朔夜无语。虽说大小姐也很好,他并不是不愿意保护大小姐,可作为王爷的心腹,总不会是被送出去还高高兴兴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吧? 「因为王爷迟早是听王妃的,所以,迟早你要听我的。」执剑一脸的理所当然。 「哈哈……」刚止住了笑声的荆蓝再次捧腹大笑。 「好吧,以后我跟王爷说,让他听你的。」秦绾一抬下巴,很骄傲地说道。 「多谢王妃。」执剑立即道。 朔夜忽然觉得这里只有自己一个是正常人,怪不得他是借调,执剑和荆蓝都是赠送,果然是因为他是个正常人,和一群疯子合不来吧! 不是说秦绾不好,只是,跟着秦绾,真的对心脏不太好。 蝶衣在一边看着自家小姐,却发现有什么东西似乎不同了。 在京城的时候,小姐对待宁王更像是一个合作者,同意婚事,更像是因为需要婚事做约束,也需要宁王妃的位置。但现在,小姐对待「王妃」这个称唿明显自然许多,也热切许多,就像是……多了一份期待。 蝶衣一方面高兴小姐能慢慢走出过去的阴影,可又在心里隐隐地恐惧。 同样是天家子孙,同样留着东华李氏的血脉,英王和宁王,真的不一样吗? 秦绾今天心情不错,并没有注意到蝶衣的表情。 执剑是爱玩爱闹的性子,荆蓝也慧黠机敏,比起稳重的朔夜和沉默的蝶衣,确实让船上多了几分生气。只是这样的气氛,却总让她想起当初的蝶衣和雕羽,也是这般爱笑的性子。 忽然间,船身微微一震。 「开船了。」荆蓝道。 「你没坐过船?」秦绾看到她的兴奋,不由得问道。 「没有,我从暗卫训练营出来,就在王爷身边了,直到被指派给小姐。」荆蓝道。 近几年,李暄这还是第一次离开京城出远门,荆蓝自然也没机会坐船了。 「哦。」秦绾犹豫了一下,没有细问。 李暄手下的人,多少是皇帝的,多少是只忠心于他的,还得细细分辨清楚才行。 「南楚在对岸迎接的官员肯定在焦头烂额。」朔夜忽然说了一句。 「显然。」秦绾同意。 原本以为要迎接的是一个闲散郡王和南楚自己的郡主,如今突然多了一个实权亲王,这规格待遇能一样吗?什么?你说宁王是私人来散心的……这话南楚皇帝信吗?大臣信吗? 何况,就算宁王真的是来散心闲游的,南楚也不能不招待了,万一宁王在南楚地界出个什么意外怎么办?这仗打不打是另外一回事,可无论如何理亏的都不能是自己这边! 「渡江要多久?」秦绾问道。 「大半天吧。」朔夜道。 「去甲板上瞧瞧风景。」秦绾举步往外走去。 「小姐这是准备去迎接王爷了吗?」执剑笑眯眯地说道,然后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变了,一声怪叫,抱着右腿直跳。 秦绾直接从他脚背上踩过去,还故意用了几分暗劲。 「叫你嘴贱。」荆蓝白了他一眼,和蝶衣一左一右追上去。 「怨我?」执剑睁大了眼睛,显得有些无辜。 秦绾的这艘船人比较少,除了水手和她贴身的人,就是皇帝亲自安排的那一队禁军。 大小姐要上船头看风景,不相干的男子也都迴避了。 秦绾站在船头,看着楚江之上一望无际的烟波浩渺,今日有些风,与平静的洞仙湖相比,更有别样的风景,至少江河奔流的气魄就不是湖泊能比的。 五百禁军,一共五艘大船,连上自己这艘,六艘船组成了一个船队,前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将她和端王的主船保护在中间。 「小姐看那边。」荆蓝抬手一指。 只见不远处的江面上,横着一艘中型楼船,明显是官船的模样,却下了锚,横堵住了船队的去路。 于是,还真是拦江截人啊! 秦绾不禁笑了,她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儿想见李暄,明明只分开两天,却比之前那种大半个月都见不了一面的时候都想。 船队缓缓地放慢了速度,然后变换阵型,将那艘官船一併纳入保护范围。 「麻烦通报一声,侄孙李钧,求见皇叔祖。」李钧犹豫半晌,还是决定过来拜见。头髮又不是马上能长出来,他也不能一直不见李暄,早晚还是要被看笑话,还不如干脆点自己去拜见,早死早超生! 「王爷有命,请殿下过船一叙。」隔了一会儿,船上有侍卫出来答道。 两船缓缓并行靠近,侍卫就要铺上木板,却被李钧摇手阻止:「不必。」 他武功不错,这点距离自然是一跃而过,连船只都没怎么摇晃。 然而,要是平时的李钧,自然潇洒帅气,可他今日偏偏穿了文士装束,行的又是武人手段,甚至没有儒将的那种风采,看起来就格外怪异,虽然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妥。 「殿下请。」侍卫忍着笑一摆手让客。 「有劳。」李钧干咳了一声,走进舱内。 李暄船上人不多,舱内四角各站了一个侍卫,可最让人惊异的是,素来不近女色的宁王,身边居然跟了一个十六七岁的漂亮姑娘,明显不是侍女的打扮。 「见过皇叔祖。」李钧行了礼,就忍不住好奇打量着这女子。 女子也不怕羞,落落大方地任他评估。 李钧听说过京城的流言,说宁王和安国侯府大小姐关系暧昧,但这么久了也没见两府有什么动静,又有传言说宁王看不上秦大小姐名声太差,虽说李暄本人从未承认什么否认什么,却耐不住旁人的各种猜测。 可如今,李暄身边的这女子面容秀丽,虽然不及秦绾,却也不差太多,行事间看起来也是个大气的,没有小门小户出来的那种畏畏缩缩。如果家世上也不差,难道这才是真命天女? 「看什么呢?」李暄皱眉道。 「皇叔祖,这位姑娘……」李钧有些尴尬地垂下了目光。 「搭船的。」李暄道。 「……」李钧几乎吐血,谁有那么大面子和能耐搭宁王的顺风船? 「……」那女子也一脸的扭曲。 她一路小心奉承,尽展所学,明明见宁王对她也是认可欣赏的,可最终自己还只是个「搭船的」? 冷场了好半天,李钧才开口道:「皇叔祖去南楚,父皇知道吗?」 「他现在知道了。」李暄捧着茶杯,一脸的云淡风轻。 李钧抽了抽嘴角,再次无语。 现在知道了,就是之前不知道?要是哪个皇子敢在这种事上都先斩后奏的话,还不惹父皇雷霆震怒?也就是宁王…… 「倒是你,学人家附庸风雅吗?还学得不伦不类,像什么样子!」他不说话了,李暄却有话要说了。 「我……」李钧一脸的憋屈,却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昨晚自己被刺客削成了个头陀的话来。 「陛下让你出使南楚,你代表的就是东华的脸面,明白?」李暄又道。 「是,侄孙明白。」李钧低头道。 「靠岸之前,好好打理一下自己。」李暄道。 「是。」李钧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到此为止了,很识趣地起身告辞。反正他现在这副模样在李暄面前也坐如针扎,要不是不来拜见显得不知礼数,给三哥拉低宁王的好感度,他才不想顶着这一身打扮露面呢。 不过,宁王说的也没错,李钧不禁头疼,一会儿难不成这样去见南楚的官员吗? 「王爷,如果小女没有看错,端王殿下身上,似乎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那女子温柔地开口。 李暄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正想继续开口,却见侍卫又来禀告道:「王爷,秦大小姐来了。」 「让她过来吧。」李暄笑道。 「端王来是应该的,但永安郡主一个女子,是否有些不妥?」女子皱眉道。 李暄看看她,还是没说什么,却暗暗摇头。 刚刚端王来时,侍卫说的是「端王求见」,如今换成秦绾,却变成了「秦大小姐来了」,先不说措辞中谁亲谁疏一目了然,就说尊称,李钧是「端王」,秦绾却是「秦大小姐」,虽说永安郡主的名号更尊贵,可哪比得上一声「大小姐来了」显得亲切自然? 侍卫并没有刻意,可连这么明显的不同都没听出来,果然不能强求世上聪慧眼界都不输男儿的女子能一抓一大把。先有欧阳慧,再有秦绾,已经是上天偏爱了。 一会儿工夫,秦绾带着荆蓝和蝶衣走进来,原本通报的侍卫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根本就没来引路。 「哟,几天不见,王爷倒是又招来一朵烂桃花。」秦绾的目光在那女子脸上扫了一眼,随即盈盈一笑。 就算是换了女装,她也认得出来,这分明就是当时劫持魏氏母女那伙人的首领,那个女扮男装连耳洞都不知道遮掩一下的小姑娘嘛。就是不知道李暄明明是护送魏氏母女去宁州,怎么反把敌人的头头给勾到身边来了。 「不是烂桃花。」李暄正色道,「是搭船的。」 「噗——」秦绾掩嘴轻笑。 女子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却终于没有发作出来,反而换了一副笑脸,敛衽一礼,柔声道:「小女冉秋心,见过郡主。」 「东华世家,似乎没有姓冉的。」秦绾想了想道。 「小女一介布衣。」冉秋心微笑道。 「一介布衣?」秦绾上下扫视了她一眼,一声冷笑。 边上的荆蓝上前一步,淡然道:「冉姑娘这态度可不像是一介布衣啊。」 「小女可有什么不妥吗?」冉秋心微微一怔,自己应该算是礼数周全了吧?再要挑她的语气表情的话,只能说是吹毛求疵了。 「姑娘刚刚行的,可是官宦世家的女子互相见礼时的礼节,你既然身为区区民女,难道还妄想郡主折节下交吗?」荆蓝抬着下巴,一片高傲,怎么看都让人很想揍她。 「你!」冉秋心气得银牙紧咬,脸色发白。 以她的出身,「一介布衣」四个字并不是谦称,而是一种荣耀,可如今被个丫头如此轻蔑践踏,再一转头,却见李暄依旧没什么反应,甚至唇边的一丝笑意都没有变过,就更加气急了。 「本小姐和宁王有事要说,你下去吧。」秦绾很自然地在李暄对面坐下来,挥挥手,显然是把她当丫鬟看待了。 「郡主,小女诚心结交……」冉秋心沉住气,缓缓地说道。 「诚心想攀上我家小姐的人多了去,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荆蓝不客气地抢白了一句。 秦绾在李暄船上呆了好几天,侍卫都认得,何况这里都是李暄的心腹,自然知道荆蓝之前是谁的人,见状,干脆直接客客气气地把人「请」出了船舱。 冉秋心原本是想结识一下秦绾,看看传言中李暄看上的女子是个什么模样,再作打算,谁料秦绾的应对直接而暴力,粗鲁得完全不讲道理,让她连自陈身份来歷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赶出去了。 「满意了?」李暄这才笑道。 「王爷一朵一朵烂桃花招回来,不知道扫垃圾也是要费精力的吗?」秦绾笑靥如花。 「说了不是烂桃花。」李暄很认真地道。 「不是烂掉的,那还真是王爷喜欢的?」秦绾故意断章取义。 「她哪点比你强?」李暄一挑眉,反问道。 「嗯……」秦绾托着下巴,状似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道,「王爷说得很有道理,一个哪点都不如我的女子,自然不需要我吃醋。」 「其实,太医说过,偶尔吃吃醋,有益健康。」李暄道。 「呵呵。」秦绾一翻白眼。 「她是圣山的人。」玩笑开过,李暄才正色道。 「最近圣山的人怎么都往东华跑?」秦绾皱眉道。 「大概是因为东华刚刚换了太子?」李暄随口道。 秦绾懒得理会这种不靠谱的猜测,只道:「虞清秋是为了辅佐太子施展谋略,南宫廉是虞清秋用天机老人的人情请来帮忙的,这个冉秋心……是来干什么的?」 「她说,要做我的谋士。」李暄面无表情地答道。 「啊?」秦绾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荆蓝和蝶衣对望了一眼,各自无言。 「谋士,呵呵。」许久,秦绾一声冷笑,「就凭她?」 「好歹是天机老人的老来女,人家有底气。」李暄轻飘飘地道。 秦绾一皱眉,虽然她早知道这个冉秋心的来歷不简单,所以抢先用她自己的一句「一介布衣」咬死了她不让她开口,却没想到,说不简单还太轻了。 虽然一直有传说虞清秋是智宗的继承人,可毕竟智宗从未对外公告过。天机老人老来得女,宠得如珠如宝,若是冉秋心自己有几分本事,天机老人在徒弟和女儿之间又偏心女儿的话,可真说不准将来智宗由谁来接任。毕竟,圣山并不看重男女之别,没有女子不能上位的说法。甚至有好几个宗门的现任宗主就是女子。 「本事是有的,可惜一来欠缺歷练,手段太嫩,眼界太浅。二来……」李暄一声哂笑,不在意地道,「被宠得太过不知天高地厚,自视太高,却不知道,谋士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骄傲。」 秦绾沉默,忽然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李暄的话一针见血,正戳破她心底血淋淋的伤疤。 谋士最不需要骄傲——曾经的欧阳慧,偏偏一边自诩是李钰的谋士,一边骄傲地认定自己能和李钰一生一世一双人。 谋士是活在黑暗里的人,做尽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手里沾满鲜血,从来不该光风霁月地现身于人前。 就比如虞清秋,不管有多少盛名,一入太子府,就立刻沉寂下来,从未让「虞清秋」之名传出太子府去。虽说暗地里众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但他唯一在人前做过的一件事,就是梅花节那天与她下了一盘棋,而那也是有他的目的的。 虞清秋此人,像是祁展天一案,一面派出南宫廉来争夺帐本,一面在朝堂上使力从宁王手里夺食,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之势。 而欧阳慧呢?身为谋士,却让满京城都传说她的才名。既不能隐于暗中做个合格的给主子背黑锅的谋士,又不能清清白白真正光风霁月地做李钰的红颜知己。 所以李钰最后捨弃她,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有了虞清秋不需要她了,或者是要除了她给江涟漪腾位置。虽然那也是重要的原因,但就算没有,最终李钰还是容不下她的。 太子不能有一个满手血腥,满腹算计的太子妃。 东华,更不能有一个这样的皇后。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怎么了?」见她的神色似乎有些消沉,李暄回想了一下之前的对话,却没发现哪里有问题,不禁有些疑惑。 「没事。」秦绾一省,随即笑了起来。 过去的都过去了,她现在是秦绾,以前欧阳慧犯过的错误,她不会再犯。 无论她和李暄会不会有结果,秦紫曦可以坏事做尽,但安国侯府的秦大小姐,必须白璧无瑕。 「真的?」李暄道。 「只是想到一些事,没什么大不了。」秦绾顿了顿,又道,「不过那个冉秋心自称要做你的谋士——呵呵,这句话说出口可就是大逆不道啊。」 宁王并非皇子,登不上皇位,需要什么谋士?而宁王深受皇帝宠信,手握重权,哪里需要谋士了? 如果宁王招揽谋士,他是想图谋篡位呢,还是暗指皇帝想要诛杀功臣兼恩人血脉? 「她不过是太肯定我就算不答应也不会说出去罢了。」李暄淡然道。 「也是。」秦绾也嘆了口气,这种事,说出去有什么用处?未必能弄死冉秋心,却徒惹皇帝疑心而已。喝了口茶,她忍不住又道,「说起来,她不是虞清秋的师妹吗?做你的谋士,有可能会和虞清秋对着干啊。」 「圣山的人,不是同宗门也可能互为敌对的吗?」李暄道。 「话是这样说没错。」秦绾沉声道,「可是,那是因为圣山宗门散漫,同门之间很多人根本就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彼此没有感情,自然没有负担。但虞清秋是天机老人唯一的亲传弟子,冉秋心是唯一的女儿,两人年纪相差也不算太大,就算说不上青梅竹马,总该有几分情谊吧?故意对着干的话,那得有多大仇?」 「他们师兄妹关系不好?」李暄皱眉。 「这个,我想如果你直接问的话,她会说的。」秦绾道。 「没兴趣。」李暄直接道。 「那你还带着她?」秦绾扬眉。 「带来给你看看,你有没有用处。」李暄道。 「……」秦绾无语,半晌才道,「我要她干嘛?」 「嗯……」李暄想想,也觉得有点没意思,便道,「那我赶她走。」 见他马上就要派侍卫,秦绾下意识地问道:「现在?」 「赶人还要挑时辰的吗?」李暄疑惑道。 「……」秦绾释然,「嗯,不用挑。」 「可是,现在是在楚江上啊……」荆蓝纳闷地说了一句。 据她所知,船上并没有配备小舟,显然船队也不可能单独派一条船把冉秋心送回岸边。 「游回去呗。」秦绾不以为然。 荆蓝汗颜,大小姐你让人家游回去还真是天经地义呢。 第十三章 用低俗气死高雅 冉秋心当然是没有游回去的。 要是只有宁王的船,李暄倒是真的不在乎,不过毕竟还有五百禁军看着呢,把个姑娘半途扔进江里这种事,实在有损宁王的形象,只是说笑罢了,秦绾也不会当真。 冉秋心在甲板上转悠了几圈,也没见秦绾出来,就更郁闷了。 端王请见也不过一盏茶时分,永安郡主一个女子在宁王船上呆这么久像什么话? 只可惜,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初在宛城安然居接近过魏氏的女子会是秦绾本人。别说她没有看见正脸,就是看见了,气势姿态大不一样,也未必会把两个人联繫在一起。 在冉秋心想来,堂堂宁王手下有几个女性的暗卫高手太正常不过了,将来也好保护王妃和小郡主。 两个侍卫守在舱门口,并没有制止她。 冉秋心毕竟是客人,在李暄发话之前,只要她不是太出格,侍卫对她还是以礼相待的。 另一艘船上,李钧远远看着这边,轻声道:「难得见到皇叔祖身边竟然带着红颜知己。」 「听说,是王爷的客人。」方少琪答道。 「客人?」李钧一挑眉。 「是圣山的人,也许王爷会带回京城。」方少琪道。 圣山的女子?李钧闻言,原本对那少女的美貌和气质还有三分心痒的,这回也立即索然无味了。他不太喜欢太过聪慧的女子,当然,不是琴棋书画上的那种小聪明,而是……像欧阳慧那种女人。 圣山出来的,至少也不会比欧阳慧差太多吧? 尽管没有迹象表明欧阳慧是圣山弟子,但至少李钧觉得她是。 「宁王身边带着圣山弟子,这……」方少琪的语气中有些游移不定。 「无妨的。」李钧想了想道,「本王的这位皇叔祖可是最谨慎不过的,真要有什么想法,绝对会把人藏得严严实实的。能任由那女子圣山弟子的身份流传到连你都听见了,想必自有主意,不是过了江就分手,就是带回京城献给父皇,总之是不会留在自己府上的。」 「王爷说的是。」方少琪点点头,心里暗自感慨。 皇家哪里会有蠢笨的皇子,从前端王不显山不露水,是因为前面有个能干的哥哥顶着,他只需要听吩咐办事,不需要动脑子。如今没有太子在后面支招了,这不是也能独当一面嘛。 「对了,你那个未婚妻……」李钧又道。 提到花解语,方少琪就是一肚子怨气。虽说他的婚事也是在为太子拉拢势力,但将来太子登基,他的妻族不也是自己更进一步的助力?原本安排的是凌家大小姐,太子满意,他只有更满意的。一个武将做了凌从威的女婿,还怕没有升迁之路? 就算换成永安郡主,没有凌大小姐那么有用,可和端王成了连襟,也算是对自己将来的一种保障,再说这些日子同行,永安郡主看起来虽然身体不太好,但行止有度,温和大方,哪里都不像是个疯女。 其实京城各家后院里那些弯弯绕绕,也就是事不关己没人提起,一旦摆在面前了,谁心里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然而,事情发展到最后,居然变成了花解语! 太子郁闷,他这个当事人不但不能表示出不乐意,还因为「办事不利」,被狠狠训斥了一顿。可是他一个武将,又不能提前知道众位小姐的穿着打扮,何况谁能想到水里的人会换成花解语? 花朝节宫宴,所有的千金小姐,无论是谁都比花解语强,怎么就倒霉遇上最不合适的那一个呢! 「家母自会打理婚事。」方少琪有些兴趣缺缺地道。 「皇兄让本王跟你说一声,不会亏待你的。」李钧拍拍他的肩膀。 「王爷的意思是?」方少琪一怔,小心翼翼地道。 「听说,花朝节那天天寒水冷的,花小姐回府后就生了一场大病,一个月了还没好呢。」李钧意有所指道。 方少琪仔细回味着他的话,若有所思。 「放心吧,除了凌家的,京城里好姑娘还有很多。」李钧一笑。 「多谢太子殿下,多谢王爷。」方少琪眼神一闪,低声道。 身体不好么……只可惜了,以凌霜华的身世,无论是平妻还是继室,凌从威都不可能答应的。 午餐是在船上用的。 李暄把亲卫军都派回了京城,却没把厨子一起送回去。 刚刚从江里钓起来的鲫鱼鲜活肥美,一条红烧,一条配上野菜野菌熬了汤,汤汁如雪,浓香四溢,配主菜的几个小炒也选用的春季时鲜,清淡爽口。 能和李暄一起吃饭的自然只有秦绾一个,冉秋心虽是客人,但李暄还真不至于自降身份和一个民女同桌,哪怕这个民女是圣山弟子。 冉秋心看着送到自己舱房的饭菜,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王爷和郡主关系很好?」 原本她并不指望李暄的心腹侍卫能这么容易就给她个准话,然而,送饭的侍卫却笑了笑,很随意地道:「那是我家王爷未来的王妃,关系当然好。」 「王妃?」冉秋心目瞪口呆,直到侍卫出去了都没反应过来。 她是听过京城的传闻,但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她不觉得宁王这样的人能看上秦绾——并不是说秦绾哪里非常不好,事实上,秦绾的容貌、气度、家世都合格,只是……这个女子的名声实在太差了啊,就算皇帝在替她补救,可名声这东西一旦坏了,再补救也只能粉饰太平,内里是什么样的,谁心里不知道呢。 而以宁王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就是如今京城的未嫁少女中除皇室女之外身份最尊贵的凌家嫡女凌霜华,只要宁王有这个意思,凌从威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何况凌家也是坚定的保皇党,没有立场问题。 所以,李暄何必屈就秦绾这样的女子? 冉秋心皱着眉,筷子在饭菜上划来划去,一边沉思。 难道……是因为陛下的忌惮? 也不对,娶秦绾,伤的是面子而不是里子,不会因此让陛下减轻防备。如果真的需要暂避锋芒,娶一个家世低些、身家清白的清流女子会更好。 所以,排除掉不可能,最后得出的结论让冉秋心无语了。 宁王……爱上了秦绾? 也只有爱情,能让一个男人如此包容一个女人了。 冉秋心苦笑,一个陷入了爱情的男人,真的符合自己择主的要求吗? 「咚咚咚。」就在这时,舱门被敲响了。 「什么事?」冉秋心道。 「王爷有命,如果姑娘用过午膳了,请到大厅喝杯茶。」门外的侍卫答道。 「请回禀王爷,小女即可便到。」冉秋心定了定神,扬声说道。 「是。」侍卫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冉秋心看看已经冷透的饭菜,却没什么胃口,干脆放下了筷子,略微收拾妆扮了一番,就去了上层的主厅。 然而,一进门,她的脚步微微一顿,这才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一边微笑着行礼:「秋心见过王爷、郡主。」 女子少有跪礼,这一次,她行的确实是民女拜见贵人的大礼,只不过由她做来,或许是因为那种自信和骄傲,即便是行大礼也没有卑贱的感觉。 「这回算是懂规矩了些。」秦绾点点头。 「免礼。」李暄一抬手。 冉秋心暗地里几乎咬碎银牙,不是没见过皇族子弟,可她身为天机老人的独女,从没有一个人在知道她的身份后还如此待她的。 「坐吧。」毕竟算是客人,李暄也没打算刁难一个女子。 「多谢王爷。」冉秋心很快就调整好心态,露出平和的笑容。 她是那种迎难而上,越挫越勇的性格,在李暄这里碰了钉子,就更想扳回这一局。何况,数遍东华皇族,她最欣赏的,也就只有宁王。 「你说要做本王的谋士,那本王要先问你一句话。」李暄漫声道。 冉秋心脸色一变,又看看秦绾,微微皱眉。 没想到李暄竟然当面就这么说出来了,宁王并不是没有城府之人,他竟然如此信任秦绾?那对想得到宁王全部信任的自己来说,绝对不是一件愿意看到的事。 「你为什么要动魏氏。」李暄道。 冉秋心又是心中一跳。这一路上,她百般试探,可李暄就是爱理不理,如今却一句话直指中心,丝毫没有给她准备的余地。 不过好在,她选定了李暄的时候,就对自己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做好了准备,何况,这真的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没有必要瞒着李暄。 「并不是小女要动魏氏,或者说是言家。」冉秋心摇头道,「小女只是恰逢其会,给一位故旧出了个小主意,顺手帮了点小忙,发现王爷想管这件事后,顺便……也看看王爷的手段。」 「那么,介意告诉本王,那位故旧是谁吗?」李暄道。 「不介意。」冉秋心很自然地道,「他在江湖上行走的时候叫李荣,当然,其实他另外有个名字,叫李铮,荣是他从前的封号。」 秦绾看着她,也不禁感嘆。 六皇子,前荣郡王李铮,如今虽然没有像李铭那样被圈禁在皇庄,也保留了郡王的待遇,但封号却被撤了,流放封地无诏不得回京,显然是復起无望了。 然而,再怎么落魄,李铮也还是一位王爷,冉秋心那种平淡的语气,却仿佛不是她在替李铮办事,而真是高高在上地帮了李铮一点小忙,人家还得感激涕零似的。 这个女子,有才,有气势,看到她,秦绾就会想起从前的自己。 不是那个经过几年的江湖歷练后,成为太子谋士的自己,而是更早的……十六岁时初出茅庐,自恃才高,意气奋发自认江山都在笑谈中的那个欧阳慧。 不是很讨厌,只是……有点儿傻得可爱。 「郡主笑什么?」冉秋心柔声道,「还是……小女的话中有什么可笑之处?」 「没,只是想到了一些好玩的事,你继续说你的。」秦绾笑眯眯地道。 这会儿,她倒是不急着赶人走了,反正冉秋心不达目的,就算赶走了也会想办法再黏上来,不如先放在旁边看看再做处置,真要是个有威胁的,赶走了反而放虎归山,不如直接捏死了了事! 「六皇子为什么和言家过不去。」李暄问道。 「这个小女不知。」冉秋心摇头道,「不过,想来不过是因为当初二皇子与言家之事。」 李暄微微皱眉,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言家本家对分家打压太过严重,当年言凤华科举出身,凭藉自己的能力考中状元,入翰林,十年间一步一步爬上吏部侍郎的位置,而且很有希望更进一步。然而,年纪轻轻也没什么不良嗜好的言公子竟然毫无预兆地突发疾病,暴毙而亡,当时甚至满京城传说是言绝英派人下的手,就为了不让分家拥有和嫡系抗衡的势力。 言凤华死后,皇帝感念他忠心为国,积劳成疾,让李暄代替自己去灵堂上了一炷香。然而,皇帝日理万机,不过几日,自是不会记得曾经有个死于任上的侍郎。人走茶凉,言凤华留下守寡的妻子魏氏一人,不但要拉扯一双儿女长大,还要顾着正是叛逆年纪的小叔子,过得很是辛苦。 李暄看不过眼地稍稍帮了一把,倒是言凤卿虽然脾气不好,却是真的有才,顺势也就被他纳入了麾下。不过,这个却是连皇帝都不知道的。所以李暄才敢派言凤卿来经营宁州。 「其实,小女若是知道得太多,反而说明在六皇子一系中泥足深陷,王爷就更不放心了,不是吗?」冉秋心微笑道。 「你倒是敢说。」李暄道。 「小女是真心投效王爷的。」冉秋心一脸的诚恳。 「说起来,去年梅花节,本小姐倒是和你师兄下过一局棋。」秦绾忽然道,「不知你的棋艺比起虞清秋来如何?」 「棋之一道,小女虽不如师兄,但也自问十年钻研,郡主若是有意指教,小女也愿奉陪。」冉秋心虽然说着自承不如的话,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是自信的。 智宗弟子,棋道乃是第一堂必修课,甚至是入门考验。从棋盘上演练天下风云,没有天赋之人根本不会被收入门墙。可以说,智宗的任何一个亲传弟子走出去,在棋道上都是国手。 「免了吧。」秦绾一脸的兴味索然,「虞清秋都认输了,一个不如他的,本小姐难道还真指教你怎么下棋?」 「我……」冉秋心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握起,指甲都在掌心掐出几个月牙形的痕迹。 她自问修身养性的本事已经很不错,可就是这个秦绾,总是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挑起她的火气。更何况?虞清秋下棋输给秦绾?怎么可能! 「你既是圣山弟子,本王替你引荐圣上可好。」李暄道。 冉秋心一怔,随即道:「小女身为女子,无法立足于朝堂,无意入后宫,也不想招惹各位娘娘。」 「你倒是不怕招惹本王的王妃。」李暄道。 冉秋心被噎了一下,她不意外自己在这条船上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报告给李暄知道,若是只有他们两人,她可以侃侃而谈,列举出无数秦绾不适合为妃的理由,保证绝对不夹杂私人情绪。但是,正主儿就这般大喇喇地坐在面前,她一个女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秦绾面前开口否定人家的婚事。 「本小姐倒是不怕。」秦绾笑道。 「真的?」李暄怀疑地看着她。 「王爷说过的,对一个样样都不如自己的人,有什么好吃醋的?」秦绾道。 「……」冉秋心再次确定,如果宁王真的要娶秦绾做王妃,还一直如此宠爱的话,她真的要重新考虑辅佐宁王是否可行了。 「至少,她的琴肯定弹得比你好。」李暄正色道。 「你听过?」秦绾疑惑道。 「嗯。」李暄喝了口茶,淡然道,「有天晚上睡不着,隔壁的琴倒是挺催眠的。」 侍女都无言了,王爷您确定这是夸奖吗? 「来人,把本小姐的琴拿来!」秦绾转头道。 「是。」荆蓝答应一声,出去很快就抱着琴进来,按着秦绾的指示放在冉秋心面前。 「弹一个听听。」秦绾很有兴致。 冉秋心大怒,这是把她当下贱的琴师看待了吗?然而,目光落到琴上,她又不禁一怔,脱口道:「这是……绿绮琴?」 「王爷刚送的。」秦绾道。 冉秋心无语,虽然不忿,但名琴绿绮在手边,身为一个爱琴之人,总是想弹一弹的。看在绿绮琴的份上,她可以忽略秦绾的无礼,淡声道:「郡主想听什么?」 秦绾还在思考,但她身后的蝶衣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应该不会……让这位圣山来的天之骄女弹一曲《十八摸》什么的吧……毕竟是在王爷跟前呢。 「就弹一曲——《玉树后庭花》吧。」秦绾道。 冉秋心原本已经把手放在了琴弦上,但听到这句话不禁一僵,吸了口气道:「郡主,《玉树后庭花》乃是靡靡之音,亡国之曲,此时弹奏,未免不妥。」 「《玉树后庭花》……亡国之曲?」秦绾一脸茫然。 「《玉树后庭花》乃南朝陈后主陈叔宝所作,是南朝陈亡国的最后一个昏庸皇帝。传说陈灭亡的时候,陈后主正在宫中与爱姬妾孔贵嫔、张丽华等众人玩乐,王朝灭亡的过程也正是此诗在宫中盛行的过程,因此被称为亡国之音。」冉秋心看着她,淡淡地说道,「怎么,郡主不知?」 「不知道。」秦绾很干脆地摇头,似乎一点儿都不感觉羞愧。 面对她如此坦然,冉秋心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嘲讽了。 「你以为《玉树后庭花》是什么?」李暄突然插了一句。 「这个么……」秦绾抬头看着天花板,慢悠悠地道,「本小姐出京之前,无痕公子一曲新词《玉树后庭花》风靡京城,人人传唱,连侯府都曾排演过,其中有『淡妆国色倾城夜』之句,读来如糖似蜜,唇齿流芳,确实挺不错的。」 「……」冉秋心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差点要把绿绮琴的琴弦都扯断。 萧无痕是谁?他的词都是给什么人唱的? 日日醉醒秦楼楚馆的萧大公子,无数花魁名妓的座上客,帐中宾。 比起下贱的琴师,这是将她当成更下贱的唱小曲的姑娘吗? 若只是一曲《玉树后庭花》,弹也就弹了,毕竟也不是她自己选的这首亡国之曲,但若是加上后面的解释……毕竟,《玉树后庭花》这曲子曲名,在某个特定的地方早有了各种特定的解释…… 冉秋心再能忍,毕竟还只是个刚出道的女孩子,有些事那是当真忍不了。 「冉姑娘这是怎么了?」秦绾还笑眯眯地问道。 「小女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冉秋心匆匆推开绿绮琴,转身出门,连脚步都有些不稳。 蝶衣无声地嘆了口气。 自从上回小姐让她在孔明灯上写淫词艷曲她就知道,冉秋心绝对要倒霉。 「养气功夫太差。」李暄摇摇头。 「还是个小女孩呢。」秦绾也失笑。 两人很默契地对望了一眼,丝毫没有联手欺负人家小姑娘的不好意思。 这种程度的羞辱,或者说是词锋逼迫,便是初入英王府的欧阳慧,也早就能言笑殷殷,应对自如。到底是缺了点歷练,少了阅歷的沉淀。 「靠岸还有时间,下盘棋如何?」李暄提议道。 「需要让子吗?」秦绾笑道。 「好啊。」李暄道。 秦绾黑线,还真是不客气啊! 执剑搬来棋盘棋子放好,便在一边观看。荆蓝和蝶衣换了桌上的茶水鲜果点心。 李暄毫不客气地拿了黑子,摆满四角星位和中央天元:「开始吧。」 秦绾白了他一眼,拿起一枚白子落下。 很快的,一局终。 秦绾很无语地看着棋盘上几乎一色的黑,突然有种想把棋盘往李暄脸上拍的冲动。 她不是没输过棋,只是没输过这么憋屈的。 要说李暄的棋,其实未必就比她高明,只是,当两个伯仲之间,顶多相差一线的人,开头就任由对方占满四角和天元位,这要是还能赢就真有鬼了! 「你说要让子的。」李暄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那是我不知道你棋下得那么好,完全不需要让子啊混蛋!而且我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吗,分明就是故意的! 「那……这局我让你?」李暄道。 「不用!」秦绾咬牙道。 于是,棋局再开,一连三局,秦绾真是把宁王殿下杀了个片甲不留。 除了第一盘李暄确实是故意放水,后面两盘却是真刀真枪的搏杀。本来棋力上确实还差了一线,尤其今天的秦绾含怒而来,气势格外兇勐,而李暄少了几分求胜心,输也不奇怪了。 「满足了?」李暄含笑看着对面喝茶的女子。 「我最喜欢王爷这样的对手了。」秦绾捧着茶杯,笑眯眯地说道。 「哦?」李暄一挑眉。 「棋力够高,能让我尽兴。」秦绾一本正经地道,「最重要的是,都拼尽全力后,刚刚好,够我赢。」 「所以说,能赢才是最重要的吗?」李暄道。 「不能赢,我学来干嘛?修身养性?」秦绾理所当然道,「而且,赢得越艰难,赢了之后就越高兴,当然要找个水平比自己刚好差一点点的。」 「什么逻辑。」李暄无语。 「秦氏逻辑。」秦绾秒答。 「……」大眼瞪小眼。 「王爷,大小姐,船快靠岸了。」荆蓝忍着笑走过来。 「这么快啊。」秦绾还有些意犹未尽。 「以后有空再陪你下棋。」李暄起身道,「你该回去换衣服了。」 「好吧,你又欠我下棋了,蝶衣,记帐。」秦绾道。 蝶衣自然是随身带着纸张炭笔的,闻言毫不犹豫地拿出来开始写。 秦绾走出船舱,夕阳的余晖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南岸已经遥遥在望,虽然看不清人,但隐约可见岸边飞扬的旗帜。 秦绾看了几眼,回到自己船上,在荆蓝和蝶衣的伺候下换了一身华丽的礼服。 等梳妆打扮完毕,已经能听到外面的声响,船队正在缓缓靠岸。 「大小姐。」执剑在门口叫了一声。 「进来。」秦绾道。 「大小姐,南楚派来迎接的正使是鸿胪寺少卿池尚戈,另外有临安王世子上官策随行。」执剑说道。 秦绾不禁微微一愣。 鸿胪寺少卿是来迎接宁王和端王的,与她没多大关系,可是临安王……她记得是清河公主唯一的同胞弟弟,那世子应该是她的表哥,或者表弟? 「临安王世子,年方十三。」执剑补充了一句。 「外祖父……有心了。」秦绾不禁心下一暖。 很少有人能为她考虑得如此周全,何况是从未见过面的亲人。 能来接她的皇族子弟,肯定不是只有上官策一人,可没有一个人比上官策更合适了。和母亲最亲近的血脉,加上年纪刚刚好,十三岁的半大孩子和十九岁的待嫁少女,怎么亲近也不至于传出表哥表妹的风言风语来。 秦绾顿时对她这个还未见面的外祖父印象更好了几分。 「小姐,该下船了。」荆蓝道。 「嗯。」秦绾早就准备妥当,立即起身。 她是女眷,自然不和李暄李钧一路,也有南楚皇族的人接着。 被派来接表姐的小世子上官策笑眯眯的,长得很讨喜。他不是来接待使臣的,跟着池尚戈与端王打了声招唿就离开了。 至于李暄,别说上官策,连池尚戈都没见到。 因为宁王殿下传话说,他是搭船的,端王身负出使重任,他就不凑热闹了。 「见过表姐。」上官策就站在岸边,秦绾下船时还扶了一把。 「谢谢。」秦绾笑了笑。 于是就冷场了。 「那个……表姐真漂亮!」半晌,上官策挠着脸,说了一句。 「噗——」秦绾被逗笑了。 这个小表弟还真是挺好玩的。 「世子,请郡主上车吧。」一个满脸慈爱和激动的老嬷嬷走上来。 「这位嬷嬷是?」秦绾直觉这个老人和自己一定有关系,不然这种场合,不至于让这样的老人家来。 「这是姑姑的乳娘兰嬷嬷,当年姑姑远嫁的时候正好重病,姑姑怜惜嬷嬷,就让嬷嬷留在了南楚。」上官策赶紧说道。 「我娘的……」秦绾惊讶地道。 「二十年前一别,没想到,公主竟然这么早就去了……」兰嬷嬷眼中含着泪,伸出满是皱纹的手,似乎是想碰一碰她,却又半途收了回去。 「兰嬷嬷。」秦绾抓住了她的手。 「郡主……长得真像公主啊。」兰嬷嬷感嘆道。 「我没见过娘亲,不过,府里的人都说我不像爹爹倒是的。」秦绾微笑道。 「好啦,让表姐上车吧,这季节的江风也冷着呢。」上官策道。 「是是是。」兰嬷嬷赶紧点头。 秦绾扶着兰嬷嬷的手走向那架华丽的马车,上车前看了一眼,没发现宁王府的旗帜,只有端王李钧的。看来李暄是真的不打算管和亲的事了。 想了想,她只吩咐了一句:「把冉姑娘请到这边来,一个姑娘家难道和男人一起走?」 「是。」荆蓝立即领命而去。 秦绾这才放下车帘。 她相信现在冉秋心一定很不想看见她,不过……不想看还偏要她看,反正难受的又不是自己! 第十四章 谁家后院都不太平 「冉姑娘是哪位?」被秦绾拉着同坐马车的兰嬷嬷疑惑地问了一句。她接到的消息,使节团中的女眷只有永安郡主一人,其他有女子也是郡主的侍女,有谁能被郡主称唿一声「姑娘」? 「嗯……」秦绾想了想,也想不好怎么跟这位老人家解释,便道,「搭船的,毕竟是个姑娘家,后面有辆小马车,让她跟我的侍女挤挤便是了。」 「郡主真是好心。」兰嬷嬷虽然奇怪怎么有姑娘家敢搭官船,又是怎么进了使节团的,搭完船难道还要继续搭车到楚京去,但她第一次见到小主子,也不好问得太多,只能先在心里暗暗记下了。 「表姐,今天晚上我们在前面镇上休息,到京城还要走三四天呢,有什么事,你尽管问兰嬷嬷。」上官策欢快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秦绾拉开窗帘看了一眼,笑道:「我知道了,好好骑马,东张西望的小心摔下来。」 「知道啦,表姐别小看我,我骑术好着呢!」上官策说着,一拍马跑到前边去了。 「郡主别理他,小世子皮实着呢。」兰嬷嬷道。 「嬷嬷和世子也很熟悉?」秦绾好奇道。 「当年公主出嫁时,老奴病重,无法随行,公主便安排了老奴去伺候临安王,这些年,小世子也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兰嬷嬷说着,又抹了抹眼泪。 「临安王,和我母亲关系很好?」秦绾问道。 在东华,她能得到的消息都是官面上的,基本没什么参考价值。安国侯府早就没有了当年清河公主从南楚陪嫁过来的人,更没人能告诉她什么有用的东西。如今外祖父居然派了母亲生前的乳母过来,就在见面的一瞬间,这位老人眼中涌动的各种情绪,心酸、欣慰、痛苦、愤怒,深深地打动了她。 这是一个对母亲,对自己有着深刻感情的人。刻入灵魂的那种感情无法作假。 「临安王和公主一母同胞,先皇后去世后,姐弟俩在宫中有一段日子非常不好过,都是公主一直护着王爷。」兰嬷嬷低声道,「直到公主聪慧,渐渐脱颖而出,陛下也慢慢走出了皇后去世的阴影,注意到了公主,日子才慢慢好过起来。所以,王爷和公主的关系非常好,当年,王爷也是最反对公主嫁到东华的。」 秦绾垂下视线,一声轻嘆。 才几岁的少女,没了母亲,父亲又伤怀爱人离去,看不见儿女,这般艰难地环境下,保护着弟弟长大,还成为皇帝最宠爱的公主,让皇帝在她去世十八年后还念念不忘她留下的独女。清河公主也不是什么纯真善良的白莲花啊。要是能多活几年,好好教导女儿,也不至于让原来的秦绾蠢得被张氏母女如此作践。 「郡主到了京城,可以先去拜会临安王。」兰嬷嬷道。 「自然应该去拜见舅舅的。」秦绾点头,犹豫了一下,又微笑道,「嬷嬷能给我讲讲临安王府里的事吗?除了表弟,还有别的兄弟姐妹吗?」 「这……」兰嬷嬷迟疑了一下才道,「王妃膝下,只有世子一个。」 「哦。」秦绾立即明白。 南楚自诩文化源远流长,嫡庶制度比东华更加严苛,妾室不得扶正一条甚至写入了律法,连皇后死了,皇帝都只能再娶一位皇后,而不能进宠妃为后。嫡子继承爵位和九成家产,庶子共分剩下的一成。 皇帝除非没有嫡子,否则庶子不得继位,更不用说其他王爵了。真没有嫡子,死后爵位收回,庶子是没有继承权的,记入正妻名下的庶子想要顺利继承爵位,也得上奏皇帝,不过没几个能得到恩准的。毕竟对于皇帝来说,爵位那当然是收回一个好一个,自己生不出嫡子,这也算不得皇家刻薄寡恩不是?于是这也使得南楚无子休妻的事特别多。 所以说,除非王妃这个年纪了再生个儿子,否则上官策就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代临安王。那临安王府里还有几个庶子什么的,就跟她毫无关系了。反正,现在看起来上官策对她这个表姐印象挺好的。 「王爷还有两个庶子,四个庶女。」兰嬷嬷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和秦绾透个底,「除了今年刚刚出生的四小姐之外,世子是最小的。其中大公子已经成家,和夫人分府出去过了,大小姐去年也出嫁了,二小姐今年订了亲,只有三小姐待字闺中。其他也罢了,三小姐的脾气不太好,郡主多担待些。」 「我自然不会与表妹一般见识。」秦绾不用问就知道,没出阁的姑娘,就不太能有比她还年纪大的。 「说起来,郡主这年纪,换做别人家,早该连孩子都有了。」兰嬷嬷终于还是愤愤不满地说道,「公主不在了,安国侯和新夫人就生生把郡主耽误到了这个时候吗?」 「嬷嬷别生气,我从小身体不好,还是前些日子才能养好了,出来走动呢。」不管怎么说,秦绾还是决定维护一下秦建云的形象。毕竟现在秦建云还有用,安国侯府倒霉她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郡主身体不好?大夫怎么说?吃的什么药?」兰嬷嬷赶紧一叠声地问道。 「不过是胎里带来的弱症,这些年也调养得差不多了。」秦绾道。 「那就好,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兰嬷嬷摸着心口道。 从兰嬷嬷口中,秦绾又打听到了不少南楚皇族的密事。比如说,皇帝克妻,现在的皇后已经是第三任了,一年倒有七个月歪在床上,太医院有太医轮流驻守在坤宁宫里,就怕哪天皇后一下子就醒不过来了。比如说,皇帝克女,宫里的公主大都夭折,好不容易有个活到出嫁的清河公主,结果没过几年又没了,清河公主去后,这十几年年宫里倒是又添了两位公主,只是一个前些年没了,另一个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出嫁。比如说,皇帝克嫡子,元后唯一的嫡子,南楚太子殿下身娇体弱,看起来随时需要皇帝白髮人送黑髮人,现任皇后夭折了两个儿子,最后一个眼珠子似的看着护着终于养活到了二十岁,也就第二任皇后所出的临安王看上去不像是早死的模样——要不是清河公主,谁知道临安王是不是也早夭了呢。 当然,兰嬷嬷的原话不是这样的,这些是秦绾的总结。 于是,她不由得感嘆,怪不得自己这位外祖父年近七旬,身为四国年纪最大的皇帝,却依旧身体强健,毫不服老,敢情是命太硬,都克到身边的人身上去了啊。 到楚京的路上风平浪静,只有一个小插曲,冉秋心因为和荆蓝蝶衣一车,直接被当成了秦绾的侍女看待,无奈就算她再愤怒,整个队伍中只有秦绾这么一个女眷,没人开口为她单独准备马车,她也不能要求什么,更不能和男子一路。 秦绾看在眼里,一边笑。 该不会,在她的打磨下,冉秋心能练成百忍神功什么的吧…… 另一个意外就是李暄。 宁王原本不是正式的使臣,他表示自己是来散心的,不想跟着大队,要到处游览一下南楚风光,搞得池尚戈一个头两个大,既怕宁王在南楚的土地上出了事没法跟东华交代,又怕宁王随便走走,一走就走到南楚的军事重地之类的地方去,只得从迎接的禁军中分出一支小队跟着,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秦绾很清楚李暄跑到南楚来,肯定不会只为了陪她,要真如此,她还得反省一下自己,要真跟了这么个昏庸王爷,以后的性命有没有保障呢。当然,更不是因为什么跟皇帝赌气闹脾气——尽管这个原因是做给皇帝看的。 李暄心里有一本自己的帐,他虽然从未对她细说,但也从未对她掩饰,就像她也不会将自己所有的计划和盘托出一样。 只听、不问,互相掩护,这就是他们现在的相处之道。 几天后,终于到达南楚京城。 禁军自然不能进入内城,只能在城外扎营。李钧带着一队亲信进驻了使馆,而秦绾身为南楚郡主,自然不能和端王一起安排在使馆里。本来池尚戈是安排了一座空置的公主府,可进了城,楚帝突然传了一道旨意,公主府空置多年,冷清无人气,让永安郡主暂住临安王府。 秦绾有些惊讶,不过,上官策倒是很高兴,他挺喜欢这个初次见面的表姐的,会温柔地关心他,又不会像娘一样总是唠唠叨叨,相反,有时候还挺有趣的。反正是比府里几个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庶姐讨喜多了! 最尴尬的是冉秋心,一路上她都被秦绾拘在身边,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表示要跟着李暄,就连想自己离开都被秦绾不动声色地拦了,就怕她再黏上去碍着了李暄的事——就算没商量过,他们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于是,冉秋心很无奈地陪着秦绾到了楚京,还再一次被临安王府的人当成了郡主的侍女,没有安排单独的房间。而秦绾也坏心眼地什么都没说。 不过好在,和她同屋的蝶衣是一直跟着秦绾的,平时也不需要自己的房间。 圣旨下得突然,不过临安王的准备并不仓促,幽雅的小院,精緻的闺房,不但帘帐被褥都是全新的,甚至连当季的衣裳配饰都备下了,加上宫里赏赐的,满满几箱子堆在秦绾的房间里。伶俐的小丫头也有八个,粗使僕妇无数,倒是大丫鬟,想必是料到了秦绾身边肯定带着得用的人,只派来了一个名叫听潮的为她熟悉王府的情况,原先是临安王书房里伺候笔墨书籍的侍女,难得念书识字。 兰嬷嬷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折腾这么一趟也累得不轻,再心疼小主子,也只能回去休息了。 「奴婢听潮,见过郡主。」书房伺候的丫鬟确实有些不同,笑吟吟的,毫不怯场,安排事情井井有条,「郡主一路也累着了,王爷说了,请郡主先沐浴更衣,也可小睡一阵,等晌午王爷从宫里回来再见不迟。」 「那就领了舅舅的好意了。」秦绾微微一笑。 身后的荆蓝上前一步,递过去一个小小的荷包,笑道:「这是郡主赏姐姐的。」 「谢过郡主厚赐。」听潮落落大方地收起了荷包,也没去捏一捏试探里面是什么东西,一面又道,「这屋子是王妃亲自布置的,郡主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奴婢让人马上修改。」 「不用,挺好的。」秦绾犹豫了一下,又道,「舅舅虽然进宫去了,我是不是应该先去拜见舅母?」 「郡主先歇着吧,一会儿就见着了。」听潮道。 「舅母那里……不太方便?」秦绾皱了皱眉。 要是王妃不喜欢她这个外甥女,那势必会影响到临安王的态度。可是王妃应该不是那么蠢的人,一个註定不会和自己有利益关系的女子,又深得公公和丈夫喜爱,没有理由去开罪。 「王妃那里有客人。」听潮见了她的神色,赶紧解释,又苦笑了一声,「让郡主见笑了。」 秦绾恍然,想必是那种王妃不乐意见,偏还不能不见的客人。不过,会在今天这个时候上门拜见的客人,如此不讲究,显然也没对王妃有多友好。 很快的,丫头放好了沐浴的水,还撒上了一层花瓣。 蝶衣服侍着秦绾走到屏风后宽衣沐浴,听潮便带着荆蓝去外间清点楚帝的赏赐。 没泡一会儿,荆蓝一个人走了进来。 蝶衣会意,做出收拾房间的模样,听着是否有人靠近屋子。 「怎么样?」秦绾舒舒服服地泡在齐肩的热水中,闭着眼睛问道。 「王妃的客人是阮太傅的儿媳焦氏,大约是为临安王二小姐的事来的。」荆蓝显然是弄清楚了情况,简略地说道,「二小姐上官绮订的是阮家的庶子,只是二小姐好像不太满意这桩婚事。」 「她有什么不满意的。」秦绾淡然道,「就算是舅舅的女儿,但一个庶出的县主,配南楚文坛魁首阮家,就算是个庶子,也不辱没她了。」 「若不是门当户对,王妃也不能说下这亲事。」荆蓝一边帮她洗髮,一边撇嘴道,「只是这位二小姐,京城沸沸扬扬传说她与阮家的大公子两情相悦呢。」 「胡闹。」秦绾睁开了眼睛,一声冷笑。 怪不得这焦氏气急败坏地找上门来呢,订的自家庶子,又与嫡子不清不楚,真要娶进门了,万一弄出个大伯和弟媳的丑闻来怎么办?一个可是焦氏的亲生儿子呢。 「听潮连这都跟你说了?」秦绾又道。她毕竟也是初来乍到,而且是第一次见面的亲戚,不至于连这种算是家丑的东西都说给她听吧? 「就算不说,小姐也会马上打听到的。」荆蓝无奈道。 秦绾无语,可以想像有关这位二小姐的流言已经被传到了什么地步,怪不得兰嬷嬷提起临安王府后院的事就是一副牙疼的表情呢。 「小姐打算怎么做?」荆蓝问道。 「做什么?什么都不做,横竖跟我们没什么相干。」秦绾翻了个白眼。 临安王府,只有舅舅舅母和世子上官策才算是她真正的亲人,至于妾那种东西,以及生出来的庶子庶女,没有一个嫡出小姐会喜欢的。 「是。」荆蓝应了一声。原本,她也就是当做笑话讲给小姐听才去打听的。 不过,秦绾没想到的是,有些人她不想去招惹,别人却会招惹到她头上来。 粗使僕妇刚刚抬走沐浴的木桶,秦绾还只穿了一身中衣,外面听潮就来通报,二小姐和三小姐一起来探望郡主了。 「让她们稍等。」秦绾说了一句,毫不在意地在妆檯前坐下,让蝶衣梳妆打扮。 一会儿和舅舅舅母第一次见面,总要隆重些,留下一个好印象,妆容可不能马虎了。 于是,两位小姐在客厅里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等到了正主。 「一路风尘,刚刚沐浴更衣了,倒劳两位表妹久等。」秦绾笑眯眯的,在两人开口之前就把话堵了回去。 「绮儿见过表姐,原是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上官绮拉了一脸不忿的妹妹一把,敛衽一礼,很是善解人意。 「绣儿见过表姐。」上官绣不情不愿地跟了一句,行礼也是马马虎虎,敷衍了事。 「两位表妹不用多礼,请坐。」秦绾说着,一面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二女。 根据兰嬷嬷提供的资料,二小姐上官绮是吴侧妃所生,和二公子南宫箭一母同胞,生得柳眉杏眼,柔柔弱弱,典型的南楚女子的婉约风流。而三小姐生母早亡,是吴侧妃养大的,大约是更肖父,浓眉大眼,很是精神,可惜偏要学着姐姐穿戴一袭淡粉色轻纱罗衣,反而感觉不搭调。 「谢谢表姐,表姐这身打扮真好看,不过好像不是母亲准备的,是东华的风俗吗?」上官绣眼珠子一转,忽的又换了一副笑嘻嘻的亲热之态。 四国之中,南楚女子多用纱和丝绸,西秦刺绣天下闻名,东华偏好庄重的锦缎,北燕气候寒冷,多用华美的毛皮貂裘。 今天秦绾这一身深紫色的衣裙层层叠叠,繁复无比,确实一看就不是南楚飘逸的风格。 「今晚宫中有晚宴,我毕竟是东华之人。」秦绾淡淡地说道。 「这样啊,绣儿还以为表姐不喜欢母亲挑选的衣裳呢。」上官绣天真地道。 「我还要在南楚住一阵子,有的是机会。」秦绾道。 「说的是,正好我和二姐都有闲暇,可以陪表姐逛逛京城的。」上官绣立即道。 「可是……」秦绾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困惑道,「我听说,南楚不比我们东华,规矩森严,闺中的女子是不允许随意出门的。」 「有二哥带着我们就好啦。」上官绣笑道。 「表弟不去吗?」秦绾随意问道。 「世子……那么忙。」上官绮笑了一下,「我们不带他玩好不好?」 「表弟还那么小,就很忙了?」秦绾不禁好奇道,「看他有空来江边接我,还以为他闲着呢,正好能让他带我游览一下南楚风光。」 「那不是陛下的圣旨嘛。」上官绣笑道。 「可是,二表哥年纪还大些,就没有差事吗?」秦绾又问了一句。 「嗯,二哥最近休沐呢。」上官绮答道。 「我知道了。」秦绾含笑点点头。 很显然,两位小姐今天过来想说的就是这些,坐了一会儿,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秦绾很无辜,她只说「知道了」,可没说「好」,真不知道这两位表妹高兴个什么劲儿呢? 要知道,外祖父派了上官策来接她,除了上官策是嫡子之外,也是因为他年纪合适,换成南宫箭跟她一起出门,不知道第二天楚京就会有什么传闻呢。这两个丫头……不,吴侧妃真以为她是个傻的? 临安王的王位当然是好东西,更重要的事,临安王是嫡子,而太子身体不好,万一太子还没登基就一病呜唿了,皇帝立嫡次子的可能性可比立皇长孙大得多,那临安王世子的身价就更高了。 虽然说,弄死上官策,南宫箭也未必能成为世子,但是,如果娶了她秦绾,至少皇帝那一关是肯定能过得去的,连王爷那关也不难过。至于王妃,一个无子的王妃能顶什么事儿? 「真是……哪个府邸都免不了勾心斗角呢。」秦绾感嘆道。 「想要算计小姐,他们也太高看自己了。」荆蓝笑道。 这么明显而拙劣的计策,用来对付秦绾,那真是小孩子想要对付老妖怪了!不看看安国侯府的后院,几天功夫,从张氏到秦珠,哪个不是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再不敢来挑衅的。 「郡主,世子来了。」门外又响起听潮的声音,不过这次明显带着轻快的笑意。 「还不请表弟进来。」秦绾的笑容里也多了几分真心。 上官策固然很喜欢她这个表姐,而她目前对这个小表弟的印象也是挺不错的。 「表姐!」上官策是大唿小叫地跑进来的。 「多大的人了,还那么不稳重。」秦绾摇头。作为世子,未来的临安王,上官策确实欠了些城府,若不能多歷练一番,怕是压制不住几个庶兄。 「表姐,听说二姐和三姐来了。」上官策一进门就气唿唿地说道。 「嗯,刚走。」秦绾道。 「表姐别理她们,她们肯定是要害你!」上官策道。 「哦?」秦绾一挑眉。 「不害你,她们来干嘛?」上官策一脸的理所当然。 秦绾闻言却不禁哭笑不得。原本还以为上官策是知道了些什么的,原来是瞎猜的!不过就这样居然还给蒙对了。很显然,王妃中年得子,把这个小世子疼得如珠如宝的,养成了这副天真的性子。 不是说这样的上官策不好,至少秦绾很喜欢。但是,临安王府里可不平静,吴侧妃和庶子虎视眈眈,小世子这般单纯,王妃总有护不过来的时候啊。 「世子先喝口茶吧。」听潮笑着送上茶水点心。 「都整理好了?」秦绾随口问道。 「还有一些贴身物件,蝶衣姐姐正在收拾。」听潮笑道。 秦绾点头,赞赏了一句。这个丫头很知进退,恐怕在临安王身边也是很得用的人,将她派到自己身边,也是舅舅有心了。 「表姐来得正是时候,过几天就是南楚最有名的桃花祭了,也是女子难得能自由出门的日子。」上官策兴致勃勃地道,「听说东华也有桃花祭,还有梅花节。对了,听父王说,表姐是东华上一届梅花节的魁首。」 「是啊,厉不厉害?」秦绾问道。 「厉害!」上官策一竖大拇指。 「噗——」旁边伺候的荆蓝和听潮都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就是喜欢表姐这样的!」上官策翻了个白眼,又露出一脸的嫌弃,「就像我那个姐姐,别人夸她一句,她还一脸惶恐,恨不得把自己贬到泥里去,这不是明晃晃当面指责夸她的人眼光太差么!」 秦绾忍不住笑弯了腰,情知上官策说的是二小姐上官绮,一看就是如一朵小百花一般的女子,动不动先含三分泪,好像所有人都在欺负她一样,倒是上官绣,虽说浅薄了些,但比起上官绮,还不是那么让人厌恶。 「可惜表姐不是南楚人,不然今年的桃花姬肯定是表姐了。」上官策遗憾道。 「桃花姬?」秦绾疑惑。东华并没有什么桃花姬梅花仙子的。 「唉,就是从京城未嫁少女中选出个第一嘛。」上官策解释道,「琴棋书画、诗歌辞赋、德容女红,样样都要考核,最后选出一个第一,就是今年的桃花姬。」 「我以为南楚民风不如其他三国开放,想不到还有这等盛会。」秦绾一脸的古怪。这样的全城选美,就连北汉都不会举办吧。 「没有这个盛会,那些夫人怎么给儿子挑媳妇?」上官策奇道。 「那你的媳妇也要从这里挑?」秦绾随口问道。 「我……」上官策顿时满脸通红,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秦绾笑着拍拍他的脑袋,也没当真。夫人之间自然有各种宴会相看姑娘,哪能真指望桃花祭呢。更何况,按南楚的风俗,并不贊同女子抛头露面,恐怕每年选出来的那个桃花姬反而挑不到什么好人家。南楚的名门贵族不会喜欢那般不安分的女子。 所以说,在楚京,恨一位小姐,不如把她选为桃花姬,就直接捧杀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想出来的。 「世子,让郡主休息吧,一会儿王爷就该回来了。」听潮道。 「我这不是……陪表姐一起去见父王嘛。」上官策眼珠子一转。 「舅舅又不会吃了我。」秦绾失笑。 「嗯……」上官策歪了歪头,沉思道,「母妃说表姐一个人远离熟悉的环境,怕是会不适应,不过我看表姐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所以我能代表东华出使南楚。」秦绾笑道。 若她真是个扶不起的,比如这身体的原主那样的,别说她只是南楚帝的外孙女,就是亲生女儿,皇帝也不敢放她来。就算没影响和亲,丢东华的脸也绝对不行。 要知道,晚上的宫宴,她可是要一个人应对南楚后宫的一群女人呢,换个魄力不够的,即便有几分才能,也别想正常发挥出来。何况,这种时候,才华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怎么才能让东华力压南楚! 秦绾很清楚,她的根基在东华,外祖父对她再好,她对南楚来说,也只是个外人,何况外祖父当了几十年的皇帝,肯定不会喜欢一个背弃祖国之人——除非东华真的是想弄死她。 第十五章 捏死一两个不算事 说话间,侍女来报,临安王回府了。 秦绾和上官策一起整了整衣裳,就去了花厅。 临安王上官英杰今年三十八岁,正当盛年,长相端正,三绺长须,不怒而威,见到两人一起走进来,先瞪了儿子一眼,才对秦绾露出一个笑容:「是绾儿吗?」 「秦绾见过舅舅。」秦绾上前行礼。 「免礼,快过来。」上官英杰赶紧招手,将她唤到眼前,仔细打量一番,才感嘆道,「真像是姐姐。」 「我哪里及得上母亲。」秦绾笑道。 「不,真像。不止是相貌,眉间的那股刚强更像。」上官英杰认真说道。 秦绾一怔,随即心底涌起一股暖意。 「王妃的客人还没走?」上官英杰转头问道。 「还在呢。」一边的王府总管苦笑道,「焦夫人坚持要退亲,可退亲哪有女子出面的。」 上官英杰揉了揉额头,也觉得头疼,尤其今天外甥女到来,阮家还在这个时候找麻烦,虽说原本是上官绮不对,此刻上官英杰也不禁有了几分怨气。 何况,就算上官绮再不着调,她也是姓上官的,是亲王之女,是皇帝的亲孙女!阮家,再负盛名也不过是皇家的臣子,尊他一声文坛魁首,还真倚老卖老起来了。 要是阮家识相,他还有几分歉意,或许会不伤两家和气地解除了这桩亲事,可阮家如此咄咄相逼,得理不饶人的架势,当他堂堂亲王是泥捏的菩萨吗? 「舅舅别生气了,表妹的终身大事要紧。」秦绾道。 「也要她知道那是她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官英杰一声冷哼。说到底,还是他的女儿不争气,妾室教养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秦绾一耸肩,反正她也是随便说说,上官绮怎么样,嫁得好不好,跟她也没什么干系。 「倒是绾儿你……」上官英杰又忍不住嘆气,「原本刚刚见面,舅舅一个大男人,也不好说这个,可是……可是,当年姐姐是为了本王才拖到了二十岁出嫁,如今你这是……秦建云也太不像话。」 「舅舅放心,绾儿……总能把自己嫁出去的。」秦绾一脸的淡定。 反正,不是有个愿意接手的嘛?以他们俩的能耐,真要五年十年才能成事也未免笑话。 「你……唉。」上官英杰还想说什么,可想想毕竟是第一次见面的外甥女,说得多了,也不成样子,反正还要留些日子,由王妃去说才是正理。 秦绾没怪他语气不好,这个舅舅倒是真心疼爱她的。 隔了一会儿,王妃才姗姗来迟,脸上还残留着疲惫,可见焦氏是个多不好对付的女人。 「绮儿那丫头,你是嫡母,得好好管教了。」上官英杰一声冷哼。 「妾身知道了。」王妃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上官绮并不是她跟前长大的,现在要教养起来谈何容易?王爷虽然不是宠妾灭妻之人,平日也看重她和世子,可吴侧妃是当年她婚后三年无出,皇帝亲赐的侧妃,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她这个王妃也没法管太多,她要养着自己的孩子甚至闹到了皇后跟前去,吴家也不是弱势的家族,若不是终于生下了世子,恐怕更没地位了。 「吃饭吧。」上官英杰吩咐了一句。 「是。」王妃很快恢復了温婉得体的笑容,张罗起了午宴。 饭菜不是特别多,但却很精緻,除了南楚的特色,还有几道东华京城的名菜,显然是怕秦绾吃不惯楚菜而特地准备的。 秦绾暗自感动王妃的细心,再看饭桌上除了临安王夫妇,就只有她和上官策,就更加满意了。 就算是上了皇家玉牒的侧妃,说到底还是个妾,看来自己这个舅舅还是很拎得清的人。就算不能对王妃一心一意,但最起码懂得尊重原配,分清嫡庶。 就算吴侧妃母子有什么小心思,可只要舅舅不煳涂,临安王府应该是乱不起来的。 吃过午饭,上官英杰自然不会一直陪着外甥女,东华遣端王来求亲,这几日朝廷上一直在议这件事,两方意见僵持不下,还没个结论。可如今使臣都到楚京了,这亲到底和不和,总要赶紧拿出个主意来的。所以说,临安王忙着呢。 秦绾跟着王妃到了主院,一边闲聊,一边讲解南楚宫里的规矩和后宫关系。 当今皇后缠绵病榻,后宫实际做主的是徐晴妃,晴妃入宫二十多年,背后是护国大将军徐子宇,出身最为高贵,而且将门虎女,性格直爽,自有威仪,打理起后宫来也雷厉风行。偏偏晴妃无子,只有一个年方十五的公主,也让帝后对她比较放心。至少晴妃不会为了儿子和太子之位做些陷害宫妃皇子的事,而公主的婚事,却不由妃子做主,捏在帝后手里呢。 很快的,一个下午过去。 上官英杰带着世子要去赴迎接东华端王的国宴,原本这没后宫什么事儿,可是这次东华的使节团里有秦绾,就算她是南楚的郡主,楚帝的外孙女,也不能否认她是东华使节团的成员,自然应该设宴款待。所以,前朝国宴的同时,打理六宫的徐晴妃代替病重的皇后,在后宫也设了一场宴会,参加的除了三品以上宫妃,还有各位王妃、世子妃,公主郡主,以及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 上官绮和上官绣是庶女,平时的宫宴虽然能去,但国宴,显然还不够资格。 临安王妃只带着秦绾这个正主入宫,至于服侍的侍女,秦绾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了荆蓝。毕竟天气渐暖,蝶衣咽喉的伤口越来越难遮掩,而且口不能言,总有些不便。 徐晴妃设宴的地方是沁芳园,一座建筑在花海中的敞开式宫殿,如今桃花盛开,正是风景最好的时候。 秦绾到得不早也不晚,在临安王妃的带领下先去拜见了徐晴妃。 「郡主不必多礼,早些日子开始陛下就一直跟本宫念叨着郡主呢。」徐晴妃年仅四旬,但保养得当,加上权摄六宫,日子顺心,更显得美艷雍容,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她爽朗地一笑,又拉过身边站立的少女笑道,「这是本宫的女儿,行三,封号新城,你们小姑娘家去玩吧,王妃就来陪本宫聊聊。」 「三姑姑?」秦绾歪了歪脑袋,叫了一声。 她一向是人小辈分大的典型,可是这位新城公主虽然年纪比她还小,却是她娘的亲妹妹,实打实的是姑姑啊…… 「我单名一个字漓,郡主叫我的名字吧。」新城公主脸上一红,有些尴尬地说道。 她是皇帝的老来女,母妃又是宠妃,自然比较得宠,何况楚帝本来女儿就少,能活到上玉牒有排行的,她是第三个,也是目前唯一活着的一个了,没有亲姐妹,宗室之中,和她年纪相仿的,都比她低一辈,相处起来拘束。辈分相同的,年纪都能做她娘了,更没有什么话题,平时自然寂寞得很。现在来了个秦绾,虽然是姐姐的女儿,但一般人不都是从父亲这边开始论辈分的嘛,要是清河公主的驸马是南楚人也罢了,可那是东华的侯爷,所以……她和秦绾平辈交往也不是不可以。 「那么,漓儿也不要叫我郡主了。」秦绾握住了她的手。 徐晴妃一看就是没什么心计的人,一根直肠子,若非背后是护国将军府,皇后大概又觉得她无子有宠,适合打理六宫为她分忧还不至于威胁自己儿子,一直暗中支持,恐怕这样的人早在后宫里被人啃得渣都不剩了。 不过秦绾认为这样的人交往起来比较放心,因此对于徐晴妃母女的示好也愿意全盘接受。 上官漓听了秦绾的话倒是很高兴,轻轻地叫了声姐姐,温柔和婉,跟徐晴妃的风风火火,性子不太相似。不过上官漓的温柔是大家闺秀应有的那种风度气质,却不是上官绮那般仿佛风一吹就会晕倒的娇弱。 临安王妃知道徐晴妃想要女儿交好秦绾,不过这明显对秦绾也有好处,所以也乐得陪着徐晴妃聊天,把招待秦绾的任务交给了上官漓。 上官漓看似温婉,行事却不扭捏,带着秦绾认识宴会上的各位夫人小姐,做得很是周到。 也幸亏秦绾的记忆一直都非常好,这才记下大部分人的相貌和身份,跟在后面的荆蓝也默记了一部分。 「哟,这就是清河妹妹的女儿吗?」一个穿着华贵的夫人带着个姑娘走过来,未语先笑,看起来很是亲热,但秦绾却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冷意。 「这位是二嫂和南昌郡主。」上官漓介绍道。 「原来是永宁王妃和郡主。」秦绾淡淡一笑。虽然不知道这位王妃为什么会对自己有敌意,不过她可没兴趣明知对方不喜欢自己,还犯贱地贴上去。 「听说东华出才女,一会儿定要请永安郡主指教一番。」南昌郡主上官纹抬着下巴,一脸高傲。 秦绾无语,母亲不喜欢她,女儿也这么大怨气!才女?哪个国家的才女能多过南楚,自古名士多出于南楚,才女也不例外。 虽然听临安王妃说过,南楚的宫宴习惯会有大家闺秀献艺,但全凭自愿,并不强迫,何况她还是客人。按理确实应该是上官纹表演,她「指教」,可上官纹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不是想要她口头指教那么简单,分明是要与她比试一二。 于是,她是和这母女有仇吗? 上官漓赶紧拉着秦绾介绍别的客人,一边趁着空隙轻声说了一句:「听母妃说,当年清河姐姐出阁之前,和二哥的关系很不好。」 秦绾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母债女还?不过后宫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止是宫妃之间,一个丧母又被父亲忽略的公主,还要保护弟弟,争斗起来也是杀人不见血的。然而,就看今天永宁王一家子都还活得好好的,就知道清河公主还是没下狠手。 秦绾自问不是什么好人,要是永宁王妃母女不找她麻烦也就算了,要是不识相……秦绾一声冷笑,这皇族之中,她出手捏死一个两个王妃郡主什么的,实在不是个事儿。 反正,也没人会想到客居南楚的永安郡主有那个胆量和能力杀人。 王妃和郡主而已,不管是行动还是善后,都不像行刺皇子那么麻烦。 秦绾一直认为,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同样,能用武力解决的事,也都不算个事!甚至于,用武力比用金钱更划算,毕竟,大量的金钱花出去还是有很大成本的,而武力……可再生嘛。 华灯初上的时候,晚宴正式开始。 主位上最上首是徐晴妃,下面坐着几位高位嫔妃,只是看起来髮髻斑白,都已经有些年纪,反而徐晴妃还是最年轻的一位,显然楚帝不是特别好色的帝王,到了这个年纪,宫中已经少有年轻妃子身居高位了。 客位第一自然是秦绾,她是今天宫宴的主角,与她同桌的是陪客的上官漓,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凑巧,隔壁就是永宁王妃母女——其实也难免,太子身体又有些不好,太子妃在照顾太子,没有参加宴会,那身份最高的自然就是临安王妃和永宁王妃了,一个居嫡,一个居长,按理说临安王妃的身份应该更高些的。只是不知道按照什么考虑,诸位王妃的座次却是按皇子年齿来排的。 「真是冤家路窄。」上官漓低声说了一句。 大半个时辰下来,以秦绾的交际手腕,很轻易就让小公主和她亲如姐妹了。 「永安郡主对南楚的气候还习惯吗?」徐晴妃问道。 「多谢娘娘关心,小女有一半血统是南楚人,自然习惯。」秦绾微微一笑。 「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就跟你舅母说。」徐晴妃笑道,「本宫听说,前些日子临安王还重金从东华聘请了两个厨子。」 「那是舅舅对母亲姐弟情深,遗泽小女。」秦绾答道。 「清河姐姐对王爷如姐如母,恩重如山,应该的。」临安王妃笑答。 「可惜世子年幼了些,不然,亲上加亲是更好了。」一位宫妃凑趣道。 「那是臣妾没这个福气。」临安王妃笑笑,谨慎地说道。 「弟妹又不是只有世子一个儿子,箭儿的年纪不是正好对得上。」边上的永宁王妃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 临安王妃一皱眉,眼中浮起一丝怒色,却又压了下去。 「永宁王妃说笑了,郡主身份尊贵,岂是庶子可配。」徐晴妃有些不悦道。 二十年前,她刚刚进宫不久,虽然不受宠,但对于清河公主和二皇子的过节也略知一二,熟料这么多年过去,清河公主早就不在了,永宁王妃居然还不依不饶地针对清河公主的女儿,着实也太过了些。 「小孩子家面皮薄,听咱们当面说自己的亲事,怕是要羞着呢。」临安王妃淡淡地道。 众人仿佛这才醒悟过来正主还坐在那儿,下意识地看过去,不由得一头黑线。 只见秦绾端坐得纹丝不动,一脸坦然,捧着水晶杯小口小口啜着香甜的果子酒,哪有半丝「羞着了」的表情?反倒是坐在她身边的上官漓一张俏脸红扑扑的,还有几分害羞的模样。 「十九了还嫁不出去,她能羞?怕是要急吧!」南昌郡主上官纹低声道。 她这话说得虽然轻,但就在两边隔壁的秦绾和临安王妃还是能听见的。 临安王妃脸色一沉,尽管她也不想在宫宴上太露锋芒,但这对母女要是太过分的话,她也必须要出手了,不然王爷定然要责怪她没有照顾好外甥女。 何况,身为嫡出皇子的王妃,论身份,她比这位二嫂还更贵重,她也不是没气性的! 「本郡主嫁不出去是因为在养病,只是不知……」秦绾转过头来,一脸温和的笑容,「南昌郡主看起来身体强健,怎么也嫁不出去呢?」 「你!」上官纹勐地站了起来,脸色通红,手指指着她,气得全身都在颤抖。 「还不是因为郡主眼光奇特。」临安王妃嘲讽了一句。 要说南昌郡主的婚事,那真是楚京的一个大笑话。上官纹身为郡主,当然不会乏人问津,就算真的没人提亲,到了年纪皇后也会指婚。然而,这位郡主却看中了去年的新科状元,非君不嫁。皇帝无奈,招来状元郎,果然风度翩翩,才貌双全,便想赐婚——可状元郎早已娶妻,金殿上慷慨陈词,一朝富贵,糟糠之妻不下堂,赢得清流文人一众称赞,皇帝也只得作罢。 人才难得,众怒难犯,何况南昌郡主又不是很得皇帝喜欢,犯不着为了一个不怎么重视的孙女的婚事惹来文人的口诛笔伐。 原本么,这事就该这么算了,与郡主名声也无碍,可南昌郡主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赐婚不成,竟然亲自跑去大街上堵状元郎,逼人家休妻再娶——这回可算是闹大了,京城里沸沸扬扬的都在看皇家的笑话。皇帝一怒之下,重责了南昌郡主,又将状元郎外放为官,这才平息了事态。 然而,这般奇葩的郡主,门当户对的人家谁敢要?皇帝也不能硬把一个名声如此糟糕的郡主指婚给别人,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呢? 于是,南昌郡主的婚事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地拖下来了。 临安王妃说她眼光奇特也没错,一个金枝玉叶,怎么就偏偏看上一个有妇之夫还不要名声地死缠烂打呢。 秦绾也是感受到永宁王妃的敌意后,顺便向上官漓打听了一下,就听到了这么个奇葩事,于是正好顺口拿出来嘲讽南昌郡主。 「南昌郡主这是做什么?还不坐下。」徐晴妃开口道。 上官纹一眼扫过去,虽说众人都没有看她,但她总觉得每一个人都在嘲笑自己,不由得眼眶都红了。 「同为女子,郡主还是留些口德为好。」永宁王妃铁青着脸道。 秦绾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你女儿就有口德那玩意儿似的。 「小女丞相府嫡长女傅嫣容,抚琴一曲以助酒兴。」就在这时,一个温柔大方的女子在徐晴妃的示意下走出来,扯开了一段话题。 「傅小姐的琴名闻京城,今晚可要好好欣赏一下。」一位夫人赶紧接道。 「夫人过奖了。」傅嫣容羞涩地笑了笑。 很快的,宫女就在中间摆好了琴案。 秦绾对这些大家闺秀的所谓才艺没什么兴趣,还不如逗逗隔壁的南昌郡主来的有趣,只是入乡随俗,不得不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傅嫣容敢第一个献艺,琴技自然很不错,一曲《平湖秋月》就算称不上绕樑三日,但也悦耳动听,赢得一阵掌声。 接下来又是几个闺秀表演了当场作画和即兴赋诗,参加过东华宫宴的秦绾也承认,论起才女的质量,东华确实不如南楚。就连秦珍都得过梅花节琴台第一,可秦珍的琴显然不如刚才的傅嫣容。而刚刚那位太师家的千金所写的诗,也不在今年唐紫嫣夺魁的那首之下。 「纹儿为娘娘献上一段剑舞。」上官纹突然起身。 徐晴妃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但毕竟人家也是献艺,也不好不允,当即便有宫女送上两把系了彩绸的宝剑,当然,是那种表演用的,没开过锋的剑。 上官纹走过去,拿起一把剑掂了掂,满意地笑了笑,转头道:「一个人的剑舞未免有些无聊,永安郡主可否奉陪一段?」 徐晴妃闻言,顿时沉下了脸。 好不容易僵硬的气氛被扭转回来,南昌郡主突然又来这一招,简直是太不把她这个当主人的放在眼里! 临安王妃脸上染了一层薄怒,警告似的看了永宁王妃一眼,冷声道:「舞刀弄剑的,万一伤到人可怎么好,南昌也太不懂事了。」 「纹儿有分寸,不会伤到永安郡主的。」永宁王妃瞥了她一眼道。 秦绾摸了摸下巴,唇边泛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很久没见过这么欠扁的女人了,当这是鸿门宴上项庄舞剑呢?所以说,要不要接受?她挺担心自己一个没忍住,就把剑拍到人家脸上去了怎么办。 「你若是不会,本郡主也不勉强。」上官纹高昂着下巴,眼中满是挑衅。 「南昌的剑舞确实苦练过,你不去也没什么。就算要献艺,也可以表演别的,剑舞本来就不是大家闺秀学的。」上官漓悄悄拉了拉秦绾的衣袖。 「剑舞啊,不巧,本郡主也是练过的。」秦绾笑了笑,站起身来,坦然从宫女手中接过另一把剑。 「郡主不要勉强。」徐晴妃皱眉道。虽然上官纹说有分寸,但她实在不敢相信那个分寸到底有多少,万一秦绾出了点事,哪怕就是被南昌郡主划破了点油皮,怕也会闹成大事。 「回娘娘,不勉强。」秦绾莞尔一笑,站到了上官纹对面。 她也不是随口瞎说,剑法她是不会,但剑舞嘛,反正也就图个观赏效果,何况对面的上官纹就算拿了剑,也不能否认她真是个弱女子。 「请。」上官纹得意地一摆手,显然对自己极有自信。 乐师开始奏乐,因为是剑舞,刻意选择了激昂的曲子《将军令》。 上官纹一抖剑柄上系的彩绸,故意对着秦绾的面门直刺过去。 秦绾相信就算她站着不动,上官纹也没那胆量真的刺伤她,就是想吓唬吓唬她,最好能让她急忙躲避之下动作难看出个丑什么的,当即一抬手,一模一样地刺过去。 虽说是没开过锋,但剑总是尖的,对着自己的眼睛刺过来,正常人都会闪避。 上官纹吓唬人不成,反被吓得带乱了步伐,咬了咬牙,眼中也多了一抹凶光。 秦绾慢条斯理地握着剑,虽然她不会什么剑舞,但以她的眼力、腕力、反应力,足以看清上官纹的动作,再立即依样画葫芦地使出来,毕竟舞蹈的姿势远没有真正的武功那般复杂迅捷,这其中的时间差,在场不会武功的贵人们是完全看不出来的,只觉得场上一红一紫两道身影就像是事先排练过似的,配合无间,煞是好看。 但是,身在局中的上官纹却是满身大汗,眼里的狠意都变成了恐惧。 这场剑舞是她自己编排的,还从未在人前表演过,秦绾绝不可能事先排练过,可是,无论自己做出什么样的动作,秦绾却始终笑吟吟的,一丝不差地做出来,就如同她能预知自己的下一步似的。 这个女人,究竟是人是鬼? 好不容易跳完一曲,上官纹心情紧张之下,体力消耗过大,最后的几个动作其实已经散乱了,倒是秦绾,依旧笑靥如花,仿佛真的只是配合着完成了一场剑舞而已。 殿中顿时响起一阵掌声,不过,大半都是给那个让人大出意外的永安郡主的。 这位郡主还真没说大话,剑舞,她真的是练过的,而且看起来比南昌郡主练得还更好! 「纹儿,你没事吧?」永宁王妃问道。 「没,没事。」回到座位的上官纹脸色苍白,额头都还有汗珠,颇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 永宁王妃有些奇怪,但也没想太多,只以为女儿是累了,毕竟,剑舞比起一般的舞蹈确实更消耗体力。至于另一个消耗了同样体力却毫无所觉的人,王妃很有意识地无视了。 上官纹喝了半杯果酒,察觉到自己握着杯子的手有些发抖,也不禁暗自奇怪。 刚刚她消耗了本不应该消耗的体力,确实有些累,但也不应该到这种程度,排练的时候一连要跳好几遍也不休息的。要说她被吓着了……但回过神来才感觉,好像也没那么害怕。 可是,怎么会手足酸软,筋骨都隐隐作痛呢?就好像是去年因为自己的婚事惹得皇帝爷爷雷霆大怒,罚她在太庙跪了三天三夜的那个感觉。 「姐姐舞得真好。」上官漓赞赏道。 「剑舞,本郡主练过的嘛。」秦绾挤挤眼睛,笑得很调皮。 她肯陪着上官纹当众表演,这么麻烦的事,怎么可能就是为了应付献艺,或者博个满堂彩?当然要收点实际的好处了。 一模一样的动作,自然免不了双剑相交的时候。而每一次双剑相交,秦绾都在自己剑上附了一层薄薄的内力,一点一滴地传导过去,每碰一下,就加重一分。 所以,上官纹看起来只是累着了,其实经脉都有被震成暗伤,现在看起来还没什么事,但晚些时候一发作起来,至少在秦绾离开南楚返回东华之前,上官纹都只能躺在床上,没力气来找她麻烦了。 当然,如果南楚的太医太不中用,医错了方法……这个,只能说,捏死一两个郡主什么的,挡箭牌宁王殿下自然会给她出头的嘛。 何况,也要永宁王府的人找得到证据是她下的手才行。 秦绾喝着果子酒,突然就觉得心情好多了。 这不是……耳根清净了嘛。 第十六章 招谁惹谁了? 事实上,除了永宁王妃这对有些拎不清的母女,谁会当面去找秦绾的麻烦?秦绾本来跟她们无冤无仇的,就算再恨清河公主,人家也死了十几年了,再欺负一个孤女也说不过去。何况,陛下和临安王摆明了看重秦绾,好好捧她两个月,把人送回东华就得了,又不会碍着自己的利益。 上官纹的剑舞虽然初衷火药味大了些,但幸好圆满结束,而且看起来秦绾也没什么不高兴的样子,才让徐晴妃缓和了脸色。 接下去献艺的闺秀都中规中矩的,没出什么挑衅的举动,只是秦绾在才艺上确实没什么兴趣,也鑑赏不来那些风花雪月。 就说诗词,闺中女子写的诗词,美则美矣,可内容大都是伤春悲秋,情情爱爱的没那个胆子写,其他的,以那些千金小姐的见识又写不来,于是真就是那句为赋新词强说愁,无病呻吟。 可要说字句优美,能比萧无痕的词更优美吗?连秦大小姐这样的性子,每当萧无痕出了新词,也会让蝶衣抄录回来多瞧一眼的。 写诗?秦绾倒也不是写不出来,只是,比起写诗,她更擅长写策论罢了。 倒是一位大学士家的千金画的画还有几分意思,秦绾也顺着徐晴妃的意思点评了几句。 她自己画画一般,但根据那个变态师父的要求,可以不精,但必须全部学会,出去不能丢他的脸,所以,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点评还是很能说到点子上的,也让那位姑娘佩服不已,差点就没想请她也画一幅当面指点了。 「娘娘,纹儿似乎有些身体不适,臣妾先行告退了。」永宁王妃忽然道。 众人惊讶地看过去,却见之前还活蹦乱跳挑衅秦绾的上官纹一副虚弱的模样依靠在母亲身上,看上去确实像是病了的模样。 「这……赶紧将郡主先移到偏殿,去请太医来诊治。」徐晴妃赶紧吩咐,但心里却更不高兴了。 又是永宁王府的事,上官纹最好是真的突发疾病,要是……她权摄六宫多年,也不是吃素的! 很快,宫女就扶着上官纹过去了。 眼看两人匆匆离席,上官漓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不就是跳个舞,还能累病了?被她拖出来的人都没说什么呢。」 「南昌郡主身体虚弱,怕是要请太医好好调理一番。」临安王妃眉眼不动,淡淡地说道。 秦绾一挑眉,好嘛,上官纹本来就已经够差的名声上又加了一条——体虚,这回更没人敢娶她了,看来自己这位舅母也是个厉害角色。 未免冷场,宫中的舞姬开始了表演,很快就掩去了永宁王妃母女离场的尴尬。本来她们在楚京的贵妇圈子里也不是很受欢迎。 隔了一会儿,一个宫女走到徐晴妃身后,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真的?」徐晴妃一脸的惊讶。 「陈太医亲自诊断的,说是操劳过度,积劳成伤,要好好休息调养,否则不利子嗣。」宫女答道。 徐晴妃抽了抽嘴角,一脸黑线。 操劳过度?积劳成伤? 上官纹堂堂一个郡主,干什么能干到积劳成伤的程度?跳舞吗?要是上官纹是宫妃,还能说是拼了性命准备讨好皇帝,可她是郡主,能图个啥? 状元郎?人家已经是一方刺史,有妻有子,家庭和睦,正为摆脱了刁蛮郡主的纠缠弹冠相庆呢。 秦绾的耳力,自然是把上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一笑。 南楚的太医,看起来医术也不怎么样嘛。虽说,她弄出来的暗伤症状确实和积劳成伤很像,不过那位陈太医还真是敢说,一般的太医,怎么也不好说一位得宠的郡主是积劳成伤吧?就算看出来了,也会觉得自己看错了的,毕竟,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歌舞过后,晚宴便接近了尾声。 秦绾跟着临安王妃向徐晴妃告辞,又对上官漓保证了在南楚期间找她游玩,便回了临安王府。 和来的时候一样,临安王妃一辆车,秦绾一辆车。 「荆蓝,你怎么看?」秦绾沉声问道。 「南昌郡主不足为惧,永宁王妃也是个缺心眼儿的,无需小姐费神。」荆蓝笑道。 「嗯。」秦绾应了一声,却不置可否。 「不过,晴妃娘娘那边,小姐要多留些心。」荆蓝又道。 「哦?」秦绾好奇地看着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荆蓝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人才,可不仅仅是武功好,拿来当侍卫用的,顿时便道:「小姐可知,在清河公主之后,新城公主之前,还有一位二公主?」 「兰嬷嬷提起过。」秦绾点头,「好不容易养到十岁,结果却出了天花,虽说连天花都熬了过来,可不知怎的脸上的痘印却消不掉,公主大概是觉得一脸麻子见不得人,郁郁之下,身体日渐憔悴,没两年就去了。」 「原本那位公主可能是熬不过天花的,是晴妃献上了一味奇药,保了公主性命。原本晴妃也就是比较得宠,新城公主的皇宠也远不如二公主,可那之后,晴妃一跃成为后宫第二人,连新城公主也沾光。」荆蓝轻声道,「这是南楚宫中的探子传出的消息,后来尽管二公主去世了,可二公主的生母惠妃娘娘也一直很感激晴妃娘娘,将三公主视如己出般看待。加上皇上只剩下一个女儿了,对新城公主就更宠爱有加。」 「你想说晴妃害得二公主毁容?说不定天花也是她搞的鬼?」秦绾一怔,却道,「她不像是有这个心计的人,怕是被利用居多。」 「小姐明鑑。」荆蓝低笑道,「晴妃,恐怕是皇后娘娘手里的刀呢。」 「皇后害个公主做什么?」秦绾皱眉,「要说害死太子和临安王,那她的儿子就是唯一的嫡子了,可一个公主,还是庶出的,碍着她什么事了?」 「南楚二公主聪慧,颇有几分清河公主风采,极得楚帝宠爱。」荆蓝沉默了一下才道。 秦绾无言,良久,缓缓地开口道:「想必,这位公主和我舅舅关系不差?」 「二公主崭露锋芒的时候,临安王正伤怀于唯一的胞姐远嫁。」荆蓝道。 「我明白了。」秦绾点头。 她从来也没觉得一个好相处的女人能坐上皇后的位置,还从「克嫡子」的皇帝身边养大了儿子,所以,也不会轻敌。只是,皇后对清河公主的怨气有点大啊,就算再像,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姑娘,一个公主,再得皇帝宠爱能顶什么事?大不了远远嫁出去就得了。当年清河公主再努力筹谋,也只能让自己和临安王好好活下来,要再多也不可能了。南楚皇帝可不昏庸,在选太子这种事上,是绝对不会参考公主的意见的。长幼有序,太子活着一天,皇位就轮不到临安王。 「在南楚后宫里呆了二十年以上的女人,就没几个没吃过清河公主的亏的。」荆蓝道。 「我这个母亲,还真是厉害啊。」秦绾苦笑。 她能理解那个状况下,两个没了生母的孩子在吃人的后宫里要生存下来,就必须心狠手辣,但就算母债女还,她也不是真正的秦绾,能不能别来找她啊。 「有其母必有其女,小姐一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荆蓝道。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秦绾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当然是夸小姐了。」荆蓝傲然道,「要是说小姐贤良淑德,闺中典范,才是损呢。」 「噗——」秦绾被她给逗笑了。 「不过,皇后……」荆蓝想了想,只是能插入南楚后宫的眼线难得,轻易也得不到什么重要的消息,大半都是通过一些线索得出的猜测。 然而,她才刚起了个头,马车外忽然传来一阵喧譁。 「怎么了?」秦绾掀开了窗帘。 黑灯瞎火的,马车外围了一圈临安王府的侍卫,一时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打起来了。」荆蓝犹豫道。 「嗯。」秦绾也听到了兵刃相交的声音。 是有刺客?行刺的是谁?她,还是临安王妃? 可是,行刺一个王妃真的很没意义,而行刺她……她才刚到楚京,也不至于这般碍人眼吧? 「保护好郡主!」外面有人喝道。 很快的,打斗声又往这边靠近了些。 「白痴!」秦绾一声暗骂,这个时候大喊,分明就是引起刺客的注意,不过,这下也确定了,的确是冲着她来的。要是那声大喊是为了保护王妃想让她引开刺客,倒还情有可原。 「小姐,侍卫怕是挡不住。」荆蓝掀开车帘一角看了看情况道。 毕竟,王妃和郡主进宫赴宴,也不会带着大队侍卫。 「御林军呢?」秦绾皱眉。 「还没看到人影。」荆蓝也有几分疑惑。 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早该惊动巡城的御林军了才对,这速度未免也太慢了些。 「荆蓝,去帮一把。」秦绾沉吟了一下,还是说道。 「是。」荆蓝点点头,跳出了车外。 跟随小姐进宫赴宴,她身上显然不可能带着兵器,不过她从一个侍卫身边掠过的时候,顺手就拿走了人家的刀。 「啊。」那侍卫只觉得手上一麻,武器就不翼而飞,不由得傻眼。何况,他们面向外把马车围了一圈,原也没想到会有人从背后出手,根本就没有防备。 「那是本郡主的护卫。」秦绾扬声说道。 那侍卫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去捡了一把死去的同僚丢下的刀。 荆蓝杀入刺客之中,加她一人,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刺客杀个落花流水,她的武功还没到那地步。只是,有个高手坐镇,将侍卫稳定下来,一时间倒也能僵持。 时间一长,御林军就算是乌龟,也该爬过来了。 「走!」刺客看这状况,也知道行动算是失败了,打了个招唿,又丢下两具尸体撤走了。 王府的侍卫也死了三个,重伤了七八个,现场看上去极为惨烈。 姗姗来迟的御林军小队长一见现场这状况,顿时脸都白了。 皇城脚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还能看见明天早上的太阳么? 「郡主可还好?」临安王妃掀开车帘,焦急地问道。 「王妃放心,郡主安好。」荆蓝丢了刀,上前道。 临安王妃惊讶地看着染了不少血迹的荆蓝,好一会儿才道:「郡主没事就好了。」 「想不到郡主身边的侍女还是高手。」王府的侍卫队长感嘆道,「要不是姑娘出手,恐怕今天真的危险了。」 荆蓝赶紧谦逊了几句,就回到秦绾的马车上。 「没受伤吧?」秦绾问道。 「没事。」荆蓝摇摇头,犹豫了一下,有些苦恼地道,「从武功路数上,看不出那些人的来歷,都是些江湖上流传很广的招式流派,没什么不传之秘的,只要有心,都学得到。」 「其他的,有看出什么吗?」秦绾问道。 「没有。」荆蓝摇头,「很谨慎的刺客,看起来留下不少线索,但属下能保证,一条都找不到幕后之人头上去,便是那几具丢弃的尸体,肯定也是假象。」 「嗯。」秦绾沉吟不语。 她自问自从成为秦绾之后,虽然做过不少事,但秦绾这个身份应该撇得很干净。而这个身份也许得罪过不少人,可也绝不至于有人恨她恨到请如此专业的刺客来刺杀她的程度。 有了御林军的护送,剩下的路安稳无比。 临安王还没有回府,王妃也受了不轻的惊吓,于是秦绾也决定让自己被吓着了,免得太过特立独行惹人注意。 临安王妃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一个千金小姐,近距离遇上刺客,还死了人,不吓着才叫奇怪。不过她虽然惊魂不定,还记得叫人熬了安神汤送去客院。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秦绾起身去给主院请安才知道,王妃病倒了,不禁有几分歉疚。 「王妃只是受了惊,晚上又着了凉才会发病,大夫说了没有大碍。」上官英杰把她带到书房,安慰了一句,立刻道,「昨晚的刺客,可是冲着你来的?」 「应该是吧。」秦绾犹豫了一下才道,「至少,来杀我的人比去舅母那边的人多。」 上官英杰摸了摸鬍子,脸色有些阴沉。 「就算是舅舅的政敌,应该也不至于来行刺我一个女子。」秦绾道。 「绾儿放心,舅舅定然会查出真相的。」上官英杰道,「这几天尽量不要出门了,就算要出去,也要带上护卫,策儿说你身边那两个护卫武功不错。」 「朔夜和执剑确实很厉害。」秦绾抿嘴笑道,「舅舅放心,我要是出门,一定会带着他们。」 「说起来,你这个侍女武功也不错。」上官英杰又看了她身后的荆蓝一眼,随即顺势扫过蝶衣,忍不住扬了扬眉。 以他的身份,平时自然不会去注意外甥女的丫头,但现在仔细看了,他才发现,不止是荆蓝,另一个丫头身手应该也不差,而且咽喉的那道伤疤,怎么看都是剑伤,恐怕也是有故事的。 「多谢王爷夸赞。」荆蓝落落大方地答道,「我是我家王爷送给大小姐的护卫。」 「端王倒也有心了。」上官英杰点点头。男侍卫有些时候不太方便,女侍卫才能贴身保护。 「不是端王,是宁王。」秦绾笑道。 「什么?」上官英杰愕然。 护卫可不是能随便赠与的,尤其是像荆蓝这种贴身暗卫,还是女性,更是万里挑一。要说端王是作为准妹夫对长姐示好,宁王又是为了什么? 「朔夜和执剑也是啊。」秦绾笑眯眯地道,「只是男子毕竟不太方便,所以又有了荆蓝。」 「宁王那是……」上官英杰似乎若有所悟。 「王爷说,过几日上门拜访舅舅,以私人身份。」秦绾道。 「知道了。」上官英杰点了点头,忽然有几分别扭。 东华宁王的名头他当然是听过的,而且对这个年轻人还挺佩服。可是,如果这是要抢他姐姐唯一女儿的男人,还是……再考察考察吧。 临安王显然是忘记了,前一天他还在愤怒安国侯府把他的外甥女耽误到十九岁还没嫁出去…… 「对了,今天要进宫,准备好了吗?」上官英杰又问道。 「舅舅放心,我没关系的。」秦绾道。 「那就好。」上官英杰见她确实不像是受到遇刺这件事的困扰,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又道,「把你的卫队都带上,舅舅亲自送你到宫门口,就算进了宫,也别让你这两个侍女离开你。」 「是。」秦绾虽然对他一个大男人絮絮叨叨叮嘱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是开心的。 舅舅是真心对她好的,表弟也很好。舅母虽然没有血缘之亲,可也尽到了责任。这座府邸,远比安国侯府更有家的味道。 上官英杰说到做到,果然带着王府的侍卫把人送到宫门,哪怕秦绾再三说明大白天的不会有刺客也不管用。 不过,内宫就只有秦绾带着荆蓝和蝶衣进去了。 内侍将人带到坤宁宫就退下了。 「柳絮、桃蕊见过郡主。」两个宫女迎了上来,除了衣裳一红一绿之外,连相貌都一模一样,竟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而让秦绾留意的是,柳絮穿红,桃蕊着绿,却与名字刚好相反。 「陛下和皇后娘娘等候郡主多时了。」柳絮微笑道。 「听说娘娘身子不好,还要为我操劳,倒让我过意不去呢。」秦绾道。 「哪里,听说郡主要来南楚,娘娘一高兴,病都去了三分呢。」桃蕊娇俏地说道。 「我也很想见见温柔慈爱的皇后娘娘呢。」秦绾道。 说话间,就走进了宫内。 「沁儿……」一进门,上面就传来一声带着颤音的唿唤。 秦绾一抬头,看见的并不是一个皇帝,而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楚帝只是穿着一声玄黑色的常服,白髮苍苍,只是眼中闪动着激动的水光,像是看着她,又像是穿透了她,看着更后面的什么虚影。 「外祖父,我是绾儿。秦绾,不是上官沁。」秦绾轻声开口道。 「绾儿?」许久,楚帝的目光才渐渐恢復了清明。 「绾儿拜见外祖父。」秦绾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大礼。就让她代替原主……为这些年楚帝对秦绾那种真切的疼爱道谢吧。 「起来,快起来!」楚帝赶紧起身,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老人枯瘦的手指异常有力,秦绾似乎都觉得被抓的手臂有些疼痛。 「陛下,您别吓到了绾儿……咳咳……」边上的皇后微笑着开口,只是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咳嗽,慌得身后的桃蕊柳絮赶紧上前捶背端水服侍。 「皇后娘娘。」秦绾叫了一声。 「你身子不好,也见过绾儿了,先回去歇着吧。」楚帝显然也没有让秦绾叫皇后外祖母的想法。 「臣妾这身子也是不中用。」皇后缓过气来,勉强笑了笑,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起身道,「臣妾已经吩咐在坤宁宫摆午膳,陛下好好跟外孙女聊聊吧。」 「有劳皇后了。」楚帝点了点头。 秦绾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皇后,心里暗自评估。 按理皇后应该比皇帝年轻许多,顶多还不到五十,可看起来皇后的苍老却差不多快和年近古稀的皇帝一样了。那不是保养不得当的问题,而是一种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病态。 皇后……怕是在熬日子了吧。 不过,即便如此,帝后之间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啊。 或者说,是楚帝不怎么看重这位皇后,连皇后快死了都不甚在意,只要表面过得去就算了。恐怕,要不是为了南楚皇后的面子,恐怕今天她来的就不是坤宁宫了。 想着,她一偏头,却无意中看见了皇后转身时的眼神,不由得让她浑身一震。 一瞬间,那双浑浊的眸子里流露出来的阴狠和杀意几乎刺痛了她的皮肤。 「绾儿,绾儿?」 「外祖父。」秦绾回过神来,一面暗自思量着自己究竟哪里惹到了皇后。 那种杀意,不像是单纯因为她是清河公主的女儿而想弄死她泄愤,倒像是……针对她本人的。 「是不是被昨晚的刺客吓着了?」楚帝担忧道。 「外祖父放心,真的没事。」秦绾笑着把荆蓝拉过来,「这丫头武功可好呢,出手就把刺客打趴下了。」 荆蓝哭笑不得,她哪有那么厉害,而且刺客也没被打趴下啊。 「忠心的丫头,该赏。」楚帝点点头。 「多谢陛下。」荆蓝只得谢恩。 楚帝的目光又移到秦绾头上,看到髮髻上的珠钗,脸上又闪过一丝怀念。 「外祖父,我真的很像我母亲吗?舅舅也这么说,可惜我没见过母亲呢。」秦绾笑道。 她头上的珠钗是这些年里楚帝送到东华的礼物中挑拣出来的,今天特地带上,就是为了这一刻。无论于公于私,她都希望楚帝对她的亲情更深一些,那么自然要让他多想想清河公主了。 「相貌自然是极像的。」楚帝看了她一会儿,又是一声嘆息,「只是这性子却不怎么像。沁儿最是柔弱胆小,别说是见到了死人,就是见到御花园里养的鸟儿死了,也能在床上躺两天。」 秦绾没打断他的怀念,只是忍不住一头黑线。 就算眼前的老人是皇帝,是她的亲外祖父,而话题中的女子是她亲娘,可她还是很想说一句,皇帝陛下你的眼睛是被眼屎煳了吗?连舅舅都说她和母亲最像的地方是眉宇间的刚强呢。 清河公主柔弱?胆小?那个在吃人的后宫里从挣扎着生存,到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第一公主,还教出个临安王那样的弟弟,顺便把后宫的妃子皇子皇子妃之类折腾得二十年后还对她的遗孤恨得咬牙切齿的清河公主…… 柔弱,胆小。 这一刻,秦绾真的很佩服清河公主。 南楚皇帝绝对不是好煳弄的,可清河公主却煳弄了这位皇帝一辈子。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才是最厉害的人啊。 「你再靠近些。」楚帝招了招手。 「是。」秦绾一提衣裙,直接走到了他身边。 楚帝凝视了她许久,终于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这段日子,没事就进宫来陪陪朕吧。」 「好。」秦绾笑着点点头,又道,「绾儿还答应了漓儿来看她的。」 「那是你姑姑……」楚帝当然是没有从女婿家论辈分的想法的,但话没说完,犹豫了一下,又道,「罢了,小姑娘家的才能玩到一起去,英杰家里那两个有些不像话。」 「世子还是很好的。」秦绾顺手给上官策刷了一下好感度。 「策儿倒是个好孩子。」楚帝显然对上官策印象也不坏。 「可惜娘亲没有给我留下兄弟姐妹,现在看着世子,真像是小弟一般。」秦绾道。 「你表弟跟你也是血脉相连。」楚帝又道,「东华的端王来提亲,希望朕嫁一位公主过去,绾儿怎么看?」 「啊?」秦绾愣住。 这话,不管她是东华使者还是南楚郡主,似乎都不该问她吧? 「没关系,绾儿随便说说。」楚帝笑道。 「这……」秦绾迟疑了一下才道,「外祖父其实也没有能嫁的公主吧?」 至少,楚帝肯定不会同意把上官漓送出去和亲,而且还不是和皇帝或者太子和亲,甚至连皇子都不是。这也太浪费了,楚帝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公主了,没得糟蹋。 「朕的女儿就剩漓儿一个,不过孙女可不少,你舅舅府里就有两个。」楚帝一声冷哼。 秦绾失笑,知道楚帝对上官绮的不满已经到达临界点了,也不想刺激他,只道:「绮儿定亲了,绣儿毕竟小了些。」 「朕也是说笑,不管怎么说,朕也不能送个庶女。」楚帝道,「绾儿可觉得谁合适?」 「我?」秦绾眨了眨眼,一脸诧异道,「可是,除了舅舅家的表妹和漓儿,我就只记得永宁王婶家的南昌郡主了,其他的,我都不认识呢。」 「南昌……倒是挺合适的。」楚帝心念一动。 上官纹在南楚是被毁了名声,但是东华……应该不至于知道一桩郡主的风流艷事吧?加封公主去和亲,纹儿也该感恩戴德了,不然在南楚哪家愿意娶她! 「外祖父是同意和亲的?」秦绾问道。 如果同意倒好,在南楚的日子她就没有公事了,至于和亲人选,反正要娶要嫁的人都不是她,与她有什么相干。 「你说,朕嫁个公主过去,要东华的皇帝同样嫁个公主到南楚,东华皇帝会同意吗?」楚帝笑问。 「这……会。」秦绾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东华同样没有合适的公主能嫁,多半也是在宗室和大臣之女中挑选一个封为公主嫁过来,不是自己的女儿谁心疼? 「南楚名士辈出,文採风流,也是有很多俊杰的。」楚帝道。 秦绾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明白过来,不由得哭笑不得。 敢情,这位外祖父这么大阵仗,是希望她嫁到南楚来?为此宁愿送一个孙女给东华。 只是,秦绾感动他的好意,却是不能接受。 不算她与李暄有了婚姻之约,就算没有,离开了东华,她还怎么弄死李钰和江涟漪? 第十七章 脑残就得虐! 楚帝毕竟年纪大了,早朝上和李钧交锋过一场,本也有些疲倦,秦绾很知趣地拿着一块可以随时进宫的金牌告退了。随她一起出宫的还有大堆的赏赐。 而临安王府里,上官策正面对着圣旨和赏赐发呆。 要说皇祖父对他也不能说不好,可毕竟他是皇孙,又没参政,原也没什么机会见到皇祖父,何况皇祖父的孙子多得很,他也不是最出挑的。 可是……什么「忠孝知礼,甚慰朕心」,他好像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啊,难道皇祖父突然发现他这个孙子特别「忠孝知礼」了不成。 「父皇赏你,你就受着。」上官英杰一巴掌拍醒了他。 「啊?哦。」上官策抓了抓头髮,虽然莫名其妙,但是……皇祖父特别下圣旨夸他了,还给了不薄的赏赐,总不是坏事吧。 上官英杰却比儿子想得多了。 皇帝早不赏晚不赏的,偏偏秦绾一进宫就赏赐了儿子,要说没有秦绾的关系,他是绝对不信的。 虽说他也高兴看到他们姐弟和睦,就像是当年在宫里,清河姐姐一直护着他一样,但是他也没想到,秦绾对父皇的影响竟然这么大。想着刚刚从宫里透出来的消息,他也开始头疼了。 「一会儿去谢谢你表姐。」上官英杰说了一句。 「啊,是表姐在皇祖父面前夸我了吧?果然表姐对我最好了!」上官策也是一点就透,随即吩咐侍从拿上赏赐去府库了。 「郡主没有回府吗?」上官英杰又问道。这皇家的赏赐都到府里了,怎么人还没回来。 「郡主出宫时,被新城公主留下了。」侍卫队长答道。 上官英杰把秦绾送到宫里,自然不会在门口傻傻地等,不过也留下了卫队。 「漓儿吗?」上官英杰微微皱了皱眉道,「可有人跟着?」 「新城公主带着郡主去拜访太子妃了,郡主的侍卫都跟着。」侍卫队长道。 「嗯。」上官英杰点了点头。 秦绾身边的护卫和侍女都身手不凡,大白天的,想必不会出什么岔子。想着,他又沉声道:「刺客的事,继续查,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动的手脚。」 「是!」 另一边,秦绾和上官漓坐着新城公主的车驾出行,不过上官漓让侍女坐了后面的小马车,显然是有话要说,秦绾也从善如流地让荆蓝和蝶衣去和上官漓的侍女作伴了。 「那个……」好一会儿,上官漓还是扭扭捏捏地没法开口。 「漓儿莫不是想问和亲的事?」秦绾看不下去地直接道。 「嗯。」上官漓红着脸点点头。 「你是南楚唯一的公主,东华可没合适的皇子能娶你做正妃,外祖父不会拿你去和亲的。」秦绾笑道。 上官漓闻言,脸上更红了,扯着她的衣袖嗔道:「我哪是问你这个呢!」 「那你想问什么?」秦绾奇道。 「就是……和亲的人选,绾儿决定是谁了吗?」上官漓道。 「我?」秦绾睁大了眼睛,「我哪有资格决定由哪位宗室女和亲呢。」 「可是,宫里都传遍了呀?说是陛下说的。」上官漓一脸比她更惊奇的表情。 「宫里……传遍了?」秦绾古怪地看着她。 「是啊。」上官漓点点头,随后似乎发现她的表情不太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吗?」 「陛下只是问了一句我的意见,不过也多半是随便听听,这种事,哪会由我做主呢。」秦绾无奈道。 「我想也是,可是……这样想的人可不少呢。」上官漓皱着眉道,「毕竟,没人愿意远嫁和亲,不敢去求父皇,或许……会来求你呢。」 「那可真是……受宠若惊。」秦绾无语。不过,细想之下,她又不禁皱眉。 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楚帝确实开玩笑地说过让她挑选和亲人选,若是几天之后有人来说这个,她并不会觉得奇怪,宫里哪有秘密可言。可如今,她还没出坤宁宫,流言就已经传遍了,这个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她绝不相信背后会没有人在推动。 可是,为了什么呢? 「就算父皇是开玩笑,可是,绾儿的意见,父皇应该会考虑一下的。」上官漓又道。 所以说,肯定会有不少人找到她头上来的是吗? 秦绾想起之后接踵而来的麻烦就头疼,一面诅咒那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李暄——说了要带她去游山玩水的,留她一个人在楚京是几个意思! 不过,她总算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气过之后,静下来,还是开始盘算这背后谁能得到好处。 无利不起早,既然没有线索,那就从最终受益人找起好了,横竖背后那人做那么多,总不会是为人作嫁的。 到了太子府,太子妃的态度格外热情。 要是之前,秦绾还莫名其妙,不过现在却很瞭然。 太子妃……也是有女儿的。 不过,秦绾很纳闷,要真不想去和亲,就别总往她身边凑呀,难道就不想想,她若是真想挑个公主一起回东华作伴,难道会不挑个自己顺眼的,反而找个冤家回去打架吗? 带回东华去弄死这种想法毕竟不是人人都有的。 在太子府用了午膳,好不容易辞别了太子妃,上官漓不得不回宫了,而秦绾原本还打算自己逛逛的,然而,马车还没走多远就被拦住了。 「端王有请郡主。」来堵人的是方少琪。 「知道了。」秦绾一声嘆息,吩咐朔夜改道去使馆。 李钧该不会也听到了这种流言,还信了吧!可是,就算他信,和亲公主又不是嫁给他的,他着什么急呢。 然而,就算秦绾猜得到李钧找她的原因,听到他说出口后,也无力了。 「新城公主?」秦绾确认了一遍。 「不错,能娶到新城公主,对东华才是最有利的。」李钧一脸的自信满满。 「王爷为什么会这样认为?」秦绾道。 「就看南楚皇帝对待清河公主和郡主你就知道了。」李钧理所当然道。 「既然王爷知道新城公主是最得外祖父看重的,怎么还指望外祖父会用她和亲?」秦绾挑眉。 「清河公主不是也嫁到东华了?」李钧不以为然道。 秦绾勐地涌起一股怒气,又被自己压抑下来,淡淡地道:「我爹当年出使南楚,与我娘一见钟情——可惜王爷已经定亲了,要不然倒是可以效仿一下我爹。」 「你!」李钧怒视她。 「王爷别忘了,就算不是一个母亲,可珍儿也是我妹妹,要是王爷……」秦绾一声冷笑。 就算她再讨厌秦珍,可她宁愿弄死她,也不会允许端王这边出什么事故。安国侯府还要脸呢。 「本王从来没有那种想法!」李钧恼羞成怒。 他还真没想过这些,安国侯府的亲事是李钰都看重的,就算一个南楚的公主也比不上秦珍的分量。南楚皇帝再宠爱公主,难道还能因此而支持驸马的哥哥当皇帝不成? 「王爷何必动怒,若是王爷心里真没有这个想法,应该先反驳一句:可惜没有带着和亲的世子一起来,不是吗?」秦绾挑眉反问。 李钧愣了一下,像是当头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似的,怒气全消。许久,他才吸了口气,冷声道:「以前倒是不知道,秦大小姐如此好口才。」 「不敢当。」秦绾丝毫不动声色。 「不管怎么说,本王都是为了东华。」李钧道,「大小姐别忘了,你虽是南楚的郡主,可根却在东华。」 「秦绾自不敢忘。」秦绾淡淡的道。 「你记得最好。」李钧冷哼道,「新城公主和亲对东华最为有利,若是真不成……」 「王爷说得不对。」秦绾摇了摇头。 「哪里不对?」李钧又被她挑起了火气。 「王爷,不管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在这件事上,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都是为了东华,所以,请王爷不要拿我当南楚的细作看待。」秦绾说道。 她这句确实是真心话。她想干掉李钧是一回事,但在国家大事上,她依然是要维护东华的利益的。 李钧愣了一下,看到她眼中的坦然,终于点了点头,缓和了口气道:「是本王想岔了,大小姐有什么意见?」 「新城公主太聪慧了,所以她不合适。」秦绾道。 「什么?」李钧莫名其妙。太聪慧,怎么就不合适了?难道聪慧还是贬义词吗? 「一个和亲公主,王爷还真指望她能维护两国和平吗?我们都知道,不过就是个象徵罢了。」秦绾轻轻一笑道,「太聪明的,万一想多了就不好了,还是安分最重要。」 李钧闻言,沉默了下来。 「何况,南楚公主那就摆明了是细作,选那么聪明的做什么?」秦绾反问道。 「有道理。」李钧哑然失笑,「那按小姐的说法,就是挑个蠢货回去?」 「身份还是要好看些才不丢东华的脸,从皇孙女中挑一个便是。」秦绾不在意地道。 「听说永宁王府的南昌郡主美貌如花,一曲剑舞惊四座。」李钧假笑道。 「王爷以为……我想挟私报復吗?」秦绾不意外他知道昨晚晚宴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本王……投桃报李。」李钧低笑道。 之前倒是没发现,安国侯府的大小姐还是个妙人,比他那个一本正经的未婚妻有趣多了,只可惜晚了一步,倒是皇叔祖,其实眼光挺不错的。 「王爷若要投桃报李,不如先查查昨晚的刺客。」秦绾起身。 「不劳小姐费心,方将军早就去查了。」李钧脸色一沉。 不管怎么说,刺杀秦绾,不管是东华人干的还是南楚人干的,同样是在东华端王脸上打了一巴掌。别说他和秦绾算是亲戚,就算是有仇,他也得把刺客找出来。 「那就有劳王爷了。」秦绾也不抱希望他能查出个什么名堂来,连自己都没头绪呢。 「对了,小姐知道皇叔祖去了哪里吗?」李钧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王爷都不知道,我一个小女子怎么会知道?」秦绾讶然看着他。 「这个,之前大小姐在皇叔祖船上呆了一整日,皇叔祖没有提起过吗?」李钧道。 「我们下了一天棋,倒是没听王爷提起过。」秦绾摇头。 「只是下棋?」李钧不太相信。 「是啊,堂堂宁王,跟我一个小女子下棋居然还耍诈!」秦绾愤愤然道。 「皇叔祖……不是那样的人吧?」李钧目瞪口呆。 「就算耍诈,还不是输给我。」秦绾毫不在意地败坏李暄的形象。 「……」李钧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 称赞大小姐棋艺高明不愧是梅花节魁首?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义愤填膺指责宁王耍诈?别说他不信,就算真信……他作为晚辈也不能说啊。 于是只能笑笑转过话题询问秦绾在临安王府住着是否适应。 见他不再关注李暄的行踪,秦绾勾了勾唇角,掩去了眼中的一抹笑意。 李钧不笨,可他的日子过得太顺了,早年不受重视,但也没短过用度,之后李钰上位,他也随之得势,前面有个厉害的哥哥让他乘凉,其实他没独立办过什么大事,确实比李钰好对付多了。 「王爷最近出行也仔细些比较好。」秦绾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可自问不会招惹刺客,东华,也不是人人希望王爷的差事办得好的。」 李钧闻言,心中一凛。 的确,要是秦绾死了,万一再被查到刺客是东华人,楚帝一怒之下,必定不会同意和亲。他办不成父皇交代的差事,有些人可会很高兴的。 「今日也不早了,王爷早些休息吧。」秦绾道。 「本王送送郡主。」李钧道。 「王爷留步就好。」秦绾笑着制止了。 走出使馆,荆蓝才轻声道:「小姐以为是东华内部的矛盾?」 「可能性不大。」秦绾摇摇头,又笑道,「可端王能想到去挑和亲公主了,可不就是太闲了吗?找点事给他做做吧。」 后面跟着的朔夜和执剑互望了一眼,一个无奈,一个幸灾乐祸。 大白天的,确实也不太会有胆大包天的刺客,因此秦绾到了太子府的时候就把临安王府的侍卫都遣了回去。真要有事,朔夜、执剑、蝶衣、荆蓝,哪个都比侍卫强多了。 南楚的民风不如东华开放,大街上鲜少能看见未嫁的少女走动。秦绾虽然在脸上戴了块面纱,但这一行五人女的秀美,男的俊俏,依旧很招人注意。 「不如我们东华的京城热闹呢。」荆蓝道。 秦绾抬头,看到路边不远处红豆糕的招牌帘子随风飘扬,不由得有些出神。 执剑很有眼色地上前买了一盒热腾腾的糕点回来。 秦绾回过神来,正想解释她不是想吃,但看到自家侍卫的笑容,也不禁莞尔,捏起一块放进嘴里。 甜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可总觉得没有宛城的好吃。 大概……白记红豆糕是有秘方的,所以才是宛城的招牌点心? 蝶衣忽的拉了拉她的衣袖。 秦绾一怔,抬头看过去,脸色顿时不好了。 今天除了见到了外祖父,就全是糟心事儿!好不容易想逛逛楚京,还碰见灾星。 「是二小姐和三小姐,应该还有二公子。」荆蓝轻声道。 朔夜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在了秦绾前面。 「哟,这不是表姐嘛?表姐也逛街呢?」上官绣跳下马车,满脸笑容地挥手。 「绣儿,赶紧上来,大庭广众的。」车帘掀起一角,里面传出上官绮温柔地声音。 秦绾倒被她气笑了,大庭广众的,上官绣下个车都不行,那她这个在外面行走的岂不是不要脸了? 兰嬷嬷说三小姐脾气不好,怎么没说脾气很好的二小姐这么会噁心人呢? 「原来是表妹。」跟在马车边上的男子翻身下马,动作倒还算干净利索,一张俊脸带着微笑,是很容易得到小姑娘好感的类型。 可惜,秦绾不是小姑娘。 朔夜一伸手,拦住了上官箭的去路:「公子,自重。」 「表妹,既然遇到了,要不要一起走走,前面万悦楼的茶点很不错。」上官箭满脸笑容道。 「听不懂话吗?」朔夜皱眉,肩膀一动,寒光闪闪的青冥剑出鞘了半截。 「本公子和表妹说话,区区一个侍卫,不过是表妹的一条狗而已,还不滚开?」上官箭见状,脸色一沉。怎么说也是亲王之子,被一个侍卫拿剑威胁让他面子上很下不来。 「朔夜是东华从四品的武官,说他是一条狗,不知道公子你是几品?」执剑偷笑。 「什么?」上官箭不由得僵了一下。 要说王府的庶女还有个县主或是乡君的封号,那庶子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而且成婚后必须分府另过,虽然衣食无忧,但想要进入朝堂,就只能和普通百姓一样,通过科举。 所以说,上官箭除非考中进士,否则……还就是个庶民。 在这一点上,除了西秦,其他三国都大同小异。 「走吧。」朔夜回头道。 「嗯。」秦绾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表姐!」上官绣急道,「上回不是说好一起去逛街的嘛。」 谁跟你说好的?秦绾无语,根本连头都不回一下。这兄妹三人在大街上堵她,叫破她的身份,打的主意她还能不知道?她若是和他们一起走走,那自然是最好,便是不能,只要搭了话,不管她说了什么,等流言传出去,都能被扭曲得不成样子,谁还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所以,直接走人才最好。 朔夜拦在马车前,等秦绾走远了,才收回明显是威胁的青冥剑。 「这位……将军。」上官箭沉声道,「这毕竟是我们的家事,将军既然是东华的官员,还是不要管人家私事比较好。」 「你的私事,本官自然是管不着的。」朔夜淡然道,「只不过,你当街辱骂东华官员的事,本官倒是要和你去临安王面前分说一番。」 他虽然性子直,但好歹在秦绾身边呆了这么久,见识多了大小姐的某些无底线行为,所以……要学以致用嘛。王爷不就是为了这个派他来的吗。 「我……」上官箭憋得满脸通红,很有些有理说不清的憋屈。哪个四品的武官会去给一个郡主做贴身侍卫啊? 「我二哥不就是一时口误,至于这么较真嘛。」上官绣噘着嘴,一脸的天真。 朔夜微微皱眉,沉默不语。 对付上官箭他毫无压力,可一个小女孩,他实在应付不来。 「朔夜!」荆蓝匆匆跑了回来。 「怎么不在小姐身边?」朔夜脸一沉。 「还有执剑和蝶衣在呢。」荆蓝看了上官绣一眼,笑眯眯地道,「小姐怕你不懂南楚风俗,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南楚的千金小姐规矩森严,等闲不能见外男,更别提和外男说话了。三小姐年纪还小倒也罢了,要是二小姐,你千万离远点。二小姐已经定亲了,别坏了人家的闺誉。」 荆蓝口齿清楚,声音清脆,一大段话井井有条,听得围观看热闹的人都不禁轰然失笑。 话说回来,临安王府的二小姐,还有闺誉吗?听说阮家要退亲都闹到王府去了。 马车里的上官绮虽然隔着一层车帘,但听着这话也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脸上火辣辣的,眼眶里顿时蓄满了泪水,带着哭腔叫了一声:「二哥……」 上官箭对于这个唯一的亲妹子还是非常疼爱的,闻言脑子一热,抬起手,下意识地就想给荆蓝一巴掌——总不至于这个又是东华的女官吧? 「哎呀!」荆蓝一声惊叫,顺势往朔夜身后一躲。以她的武功,就算当场打回去都没有问题,不过她一个姑娘家的,大庭广众之下动手的粗活果然还是要交给男人嘛。 朔夜一挑眉,连鞘的青冥剑一横,把上官箭的手拨了回去。 「呯!」上官箭被他借力打力的一拨,自己的力量都反弹回去,背嵴撞在马车上,痛得脸色一白,怒道:「怎么,本公子连一个侮辱本公子妹妹,王府县主的丫头都教训不得吗?」 「荆蓝只是转述小姐的话,可没有侮辱县主的意思。」荆蓝从朔夜背后探出头来,一脸的无辜,言下之意就是,别说她的言辞没有侮辱性,就算有……那也是永安郡主侮辱县主,这个,郡主的身份比县主高啊,郡主又是姐姐,教训两句也没什么吧? 「你!」上官箭被人连续顶撞,早已气急一张俊脸青筋暴起,满是狰狞。 「再说,荆蓝是东华宁王府的女官,身上有品级,就算说话有所不妥,也不是你一个南楚的庶民能私自教训的。」朔夜淡然道。 上官箭几欲吐血,还真是个女官? 朔夜很淡定,就算现在不是,回头郡主跟王爷说一声,就是了。亲王府本就有女官的职司,补一个荆蓝的名字就是。 「这位大人……」上官绮终于忍不住掀开了帘子。她这个二哥看起来聪明,其实很靠不住,也只能她自己来了。 谁料,荆蓝一把拉住朔夜就走,一边急促地说道:「快走快走,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见王府的县主呢?你又高攀不起!」 朔夜随她拉着走,一面翻了个白眼。 谁要高攀这种小白花啊,还是被不止一个人攀折过的! 上官绮咬着嘴唇,僵在当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模样。 「二姐,表姐的人太过分了!」上官绣一跺脚,嗔怒道。 「你这样为难一个姑娘家,是不是过分了些!」上官绮还没说话,旁边倒是真有为她抱不平的。 被人挡住了去路,荆蓝皱了皱眉,指指自己:「我?」 「当然是你!生得一副伶牙俐齿的,怎的如此刁钻刻薄。」拦路的年轻公子不顾身后侍从苦着脸的拉扯,一脸的义愤填膺之色。 「你是何人。」朔夜走上前道。 「本公子是阮太傅嫡孙,阮明升。」那年轻公子一抬下巴,傲然说道。 「阮明升?」荆蓝一脸古怪的表情,这不就是传说中和上官绮定亲的阮家庶子的那位嫡出大哥嘛?怪不得会跳出来为上官绮抱不平。 「你还不向上官小姐道歉?」阮明升义正言辞道。 荆蓝嘆了口气,转头看着朔夜,一脸的委屈:「朔夜,他刚刚还说我为难一个姑娘家太过分,可他这般为难我,难道我长得就这么不像个姑娘,像男人吗?」 「哈哈……」听了这话,围观的人更是笑疯。今天出门真是对了,不花钱买票就有如此好戏看啊。 像男人?眼前的这位姑娘虽是侍女打扮,但容颜秀美,气度高华,说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都信吧! 「别瞎说,你很像姑娘,是他眼睛有问题。」朔夜一本正经地答道。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好奇地看向据说连男女都看不清楚的阮公子。 阮明升脸色铁青,但要斗嘴,他是真的说不过荆蓝。 「阮公子没事的话,我们走了。」荆蓝笑眯眯地挥挥手。 「别让郡主久等。」朔夜当先走过去。 或许是被他身上的煞气震慑到,阮明升下意识地就让开了路。 要知道,朔夜也就是因为做了李暄的侍卫统领才名声不显,要是在军中,从四品都能做个偏将,统领几千人马了。同样,在朝堂上,再升半级,四品官员就有了上朝的资格。 就连执剑,原本是朔夜的副手,现在暂代统领之位,身上也是有武官品级的,和普通的侍卫可不一样。 秦绾在不远的拐角处等候,同样看了一齣好戏。 「小姐要小心他们回府告状。」荆蓝提醒道。 「告状谁不会?」秦绾一挑眉,转身喝道,「回王府。」 「这么急?」朔夜一怔,不至于急到要抄小路吧?这边的小巷从市集后面经过,经常堆满了烂菜叶什么的垃圾,骯脏不堪,几乎没人愿意从这里走。 「当然急,本小姐急着回去向舅舅告状!」秦绾冷哼道。 虽说她相信就算上官箭兄妹回去哭诉也没用,但不是有句话叫先入为主嘛?先告状的人,总是有好处的。何况,万一舅舅不明情况,碰到了哭哭啼啼的吴侧妃,怕是也要头疼。 秦绾自认是一个好外甥女,所以,当然要替舅舅分忧了。 「小姐,要告诉王妃和世子吗?」荆蓝问道。对付小妾和庶子庶女,当然要和正室嫡子站在统一战线上了! 「王妃病着呢。」秦绾想了想道,「不过可以告诉世子一声。」 「是,世子也太……单纯了些。」荆蓝道。 「单纯?」秦绾失笑,又道,「单纯是单纯,不过不傻,只要舅舅不出差错,他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是吗?」几人都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虽说世子并不差,不过十三岁的少年一团孩子气,小姐从哪里看出来他不可限量的? 第十八章 打赌 上官策今天和几个王府的世子相约了去城外跑马踏青,一回府就听说了吴侧妃带着上官绮哭哭啼啼地去找他父王,说秦绾当街羞辱了上官绮兄妹,赶紧把马缰往侍从手里一扔,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拔脚就往临安王主院里去了。 来到正厅门口,正好听到吴侧妃说道:「郡主是王爷的外甥女,难道绮儿就不是王爷的亲生女儿了?」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知道提起上官箭可能会触动临安王的神经,所以只提上官绮。 「绾儿,你欺负表妹了?」上官英杰挑了挑眉,转头问道。 吴侧妃一愣,这才看见边上安安稳稳坐着喝茶的秦绾,身后站着朔夜和荆蓝,不由得脸色有些扭曲。 「表妹可是和表哥一起的,绾儿不便同行,一句话都没对表妹说过,却不知道欺负她什么了。」秦绾耸了耸肩。 上官英杰闻言,脸色微微一沉。 「王爷,郡主是让侍女转述的话,臣妾可没瞎说。」吴侧妃赶紧道,「您不能只听郡主一面之词啊。」 「哦?」上官英杰看了秦绾一眼,不置可否。 「郡主说,绮儿在外抛头露面,不知廉耻!」吴侧妃直接把「转述」二字忽略,就当是秦绾说的了。 「我说这话了?」秦绾很无辜。 「你就是这个意思!」上官绮眼泪汪汪,眼眶都是红的,一副我很委屈的模样。 「哦。」秦绾应了一声。 「还有呢?」上官英杰道。 「郡主纵容侍卫打伤了箭儿,就算官民有别,可箭儿也是王爷的亲子,可见郡主根本没把王爷放在眼里。」吴侧妃虽然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但一咬牙,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反正秦绾都说了上官箭在场了,也没得遮遮掩掩。 「就这些?」上官英杰停了一会儿,发现她不说话了,开口问道。 「难道这些还不够?」吴侧妃尖声叫道。 上官英杰嘆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向秦绾。 「父王,表姐才不会做这种事!」上官策听不下去了,又见父亲的态度有些奇怪,立即沖了进来。 「你又知道了。」上官英杰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当然,表姐那么温柔,肯定不会欺负人的。」上官策信誓旦旦道。 荆蓝和朔夜对望了一眼,无奈笑。小世子你究竟觉得小姐哪里温柔了?明明我们小姐这么霸气! 「世子是认为绮儿和箭儿说谎吗?绣儿也是在场的,别忘了,他们才是你的亲兄姐!」吴侧妃一脸控诉地看着他。 「他们俩加三姐,三个加起来一半血缘,平均一下每人六分之一。表姐是姑姑的女儿,是四分之一,所以还是表姐多一点嘛。」上官策嘀咕道,「啊,不对,还有大哥大姐和四妹……哎呀,算不清楚了!」 连秦绾的嘴角都抽了抽,一脸的呆滞。 血缘还能这么算的? 「胡闹!」上官英杰一声笑斥。 「我算术学得不太好,不过这个应该算得对的吧?」上官策倒是很虚心。 对,很对!荆蓝在心里给世子点了个贊。 「对什么对?没你的事,不出去的话,滚一边去,不准开口!」上官英杰喝道。 「哦。」上官策抓了抓头,乖乖地站到秦绾身边去,路过吴侧妃身边,还抬起下巴「哼」了一声,很明显摆正了自己的立场。 吴侧妃一张艷丽的容颜已经扭曲了,更别提上官绮,望着上官策的眼睛水雾蒙蒙,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让上官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往秦绾背后躲了躲。 「躲什么?站直了,成什么样子!」上官英杰喝道。 「父王……」上官策苦着脸,磨磨蹭蹭地从秦绾身后走出来,又踌躇道,「你能不能叫二姐不要看我了?」 「三弟就这么讨厌我吗?」上官绮开始抹眼泪。 「也不是……」上官策动了动嘴唇,听着那呜呜咽咽的声音,终于一跺脚,自暴自弃般地喊道,「你不要看我,我就不讨厌你了,我是你弟弟,你那眼神好像我是哪个负心薄情的野男人似的……」 上官绮睁大了眼睛,想哭,但听了这话,还真不能哭,神色极为诡异。 「世子,绮儿是你亲姐姐!」吴侧妃道。 「所以我叫她别那么看我嘛。」上官策理直气壮道,「万一在外面她也这么看我,被不知道她是我姐的人看见了,误会怎么办!」 「你……」吴侧妃气急,人都摇摇欲坠起来。 「好了!」上官英杰喝止,又瞪了儿子一眼。 秦绾不动声色地拽了拽上官策的衣袖,示意他适可而止。毕竟,无论上官绮等人做了什么,上官英杰也不可能真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女的,也就是训斥、责罚,顶多加一顿打。她是呆一个月就回东华了,可上官策却没必要和他们结仇结那么深。要说斩草除根……上官策还不是那块料。 「让绾儿看笑话了。」上官英杰长嘆道。 「那么,舅舅,愿赌服输?」秦绾笑了笑。 「当然,赌输赌赢不赖赌。」上官英杰点头。 「王爷,你不能听她花言巧语!」吴侧妃急道。 「绾儿说什么了?」上官英杰一挑眉,「关于今天发生了什么事,绾儿一个字都没说。」 「什么?」吴侧妃愕然。 要是秦绾什么都没说,那为什么她告状时王爷一副瞭然于心的模样? 「倒是你说的话,绾儿都告诉本王了。」上官英杰道。 「臣妾……说的话?」吴侧妃茫然。今天之前,似乎,她并未见过秦绾吧? 「你刚刚说的每句话,绾儿都事先跟本王说过一遍了,顶多就差几个字。」上官英杰皱了皱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嫌弃,「你就不能说句不一样的吗?害本王把纯钧剑都输给绾儿了。」 吴侧妃如同见鬼一般瞪着秦绾,脸色惨白。 秦绾知道她会来找王爷,所以先来告状她并不意外,可是……为什么秦绾能事先将自己要说的话全部说出来?要知道,来这里之前,她自己都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完全是即兴发挥的。 「娘。」上官绮甚至往吴侧妃身后躲了躲。 秦绾淡定地捧着茶杯喝茶,微笑不语。 上官英杰赞赏地看着她,虽说输了赌约,却一副高兴的模样。 这是他姐姐的女儿,果然,也和他姐姐一样的聪慧无双。 秦绾当然不是能掐会算,之前他的反应也是跟秦绾商量好的,秦绾只是根据特定的场景,推测吴侧妃在那种情况下会说什么话而已,难度不算很大,但难得的是她那种淡定从容的气度,毕竟,秦绾从未见过吴侧妃,一切的了解都是建立在听说和推测上的。 虽说,秦绾想要纯钧剑,上官英杰也会送的,但秦绾凭藉自己的能力从他手里赢走赌注,他却只有更高兴的。 「行了,你带绮儿先回去吧,这几天都别出门了,让箭儿也好好温书。」上官英杰挥了挥手。 吴侧妃不禁脸色一变,这是把他们母子几个都禁足了? 秦绾! 秦绾抬头,对她微微一笑。 告状嘛,也是个技术活儿,吴侧妃母女显然段数不够高。 真以为刚刚闹出过刺客的事,上官英杰会任由她带着几个人在街上闲逛?后面不知道有多少暗卫看着呢。所以说,发生了什么事,上官英杰怎么会不知道。 不过,话虽如此,如果她跑回来告状诉委屈,虽说上官英杰也会为她做主,可她原本也是借了母亲的光才得舅舅另眼看待,她本人可和上官英杰没什么感情。亲情那东西,不好好经营,一次次消磨的话,终究会慢慢磨光的。 所以,她才跟上官英杰打了个赌,就赌吴侧妃来告状会说的话。 顺便,她寻找了纯钧剑多年,当初因为得知纯钧剑被南楚皇室收藏才死了心,如今偶然得知纯钧被楚帝赐给了临安王,有这个机会当然想要过来了。 「王爷……」吴侧妃还想求情。 「下去!」上官英杰脸色一沉,喝道,「本王还没死了,真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打的那些小算盘?」 「臣妾没有。」吴侧妃吓了一跳,慌忙否认。 「没有?」上官英杰也不管秦绾和上官策还在场,直接道,「你是没有肖想世子之位,还是没有让箭儿在绾儿身上打主意?」 「王爷!」吴侧妃脸色惨白如雪,真的被吓到了。 王爷,不但清楚她的算计,而且居然直接就说出来了! 「还要本王说几遍?滚下去!」上官英杰道。 「是。」吴侧妃这回真的不敢纠缠,拉着上官绮,脚步踉跄地飞奔出去。 「表姐,这是怎么回事啊?」上官策茫然道。 「你……迟早要气死本王!」上官英杰指着他,咬牙切齿。 「关我什么事啊?」上官策一脸的委屈,「我是嫡子,他们有什么心思干我什么事,我的任务不就是活蹦乱跳地活到继承王位嘛。」 秦绾倒是一愣,原来……这个小表弟其实都看得明白啊,而且是看得太明白了! 按照南楚的律法,要打破吴侧妃的算计,确实只需要他好好活着就可以了。 上官英杰闻言,也不禁怔了怔,随即脸色缓和了不少。 总算……不是真那么傻! 「这些日子,好好跟你表姐学学。」上官英杰道。 「知道啦。」上官策高高兴兴地应道,依旧是一脸仿佛无忧无虑的笑容。 秦绾暗暗嘆了口气,皇族之中,其实哪有真的天真无邪呢,上官策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他是世子,天生就占在上位,实在不需要向庶子般汲汲营营,一肚子阴谋算计,眼光完全可以看向更远的地方。 回到自己院子,蝶衣迎了上来,手里捧着一个长长的锦盒,眼神很有几分复杂。 「舅舅动作倒是快。」秦绾笑道。 「这就是十大名剑中的纯钧剑?」执剑一脸的好奇。 习武用剑之人,谁不对十大名剑心生嚮往?就连已经有了绝世宝剑青冥的朔夜也不例外。 秦绾见他们急切地模样,不由得失笑,也不进屋,直接在院子里把锦盒拿给了他们:「想看就看吧。」 执剑抢先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地把剑拿出来,缓缓抽出半截。 只见一团光华绽放而出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轻轻一弹剑刃,清冷古朴的低鸣声半晌不绝。 「真是好剑!」执剑赞嘆道。 「纯钧,尊贵无双之剑。」荆蓝虽是女子,可也用剑,虽然明知道纯钧不是一般人能用的,却也不禁痴迷。 只有蝶衣站在后方,神色间充满了忧色。 「看完了就给我收起来。」秦绾说了一句,给了蝶衣一个眼神,走进屋内。 蝶衣默默地帮她换衣服卸妆。 「你怎么了?」秦绾问道。 蝶衣迟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动作,写了一张字条:「小姐是想把纯钧剑送给宁王吗?」 秦绾自己动手拔下发上的钗环,扫了一眼,不在意地道:「他送我汗血宝马,我送他纯钧,应该的。」 蝶衣闻言,落笔的速度更快:「小姐曾费尽心血为李钰求取纯钧!」 「那又如何?」秦绾一挑眉,不以为然道,「就算我曾为李钰求纯钧,可不是没得到吗?宝剑何辜,我要为了李钰那个人渣迁怒于它。」 蝶衣沉默,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看着纯钧,想起往事,终究意难平。 「何况,我为李钰求纯钧,七年不可得。如今纯钧却自己到了我的手里,焉知不是纯钧与宁王有缘?」秦绾一扬眉,淡然笑道。 蝶衣怔了怔,低眉沉思半晌,终于释然:「小姐说得对,原是奴婢着相了。」 随后便把纸条烧毁。 隔了一会儿,荆蓝捧着锦盒走进来,笑道:「小姐不用剑,所以,这剑是为王爷求的?」 「算是回礼吧。」秦绾道。 「正好,再过几天就是王爷生辰。」荆蓝道。 「什么日子?」秦绾一愣,有些歉然。 收了生辰礼,却连人家的生辰都没问过,有点儿不应该啊。 「三月二十五。」荆蓝显然早就准备好了她会问。 「鬼精灵。」秦绾笑骂了一句,又道,「把盒子包一包,弄好看点吧。」 「是。」荆蓝笑着答应。 「小姐,王爷有信来。」执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是算好了时辰的?」秦绾放下髮簪,回头笑道。 荆蓝很自觉地出去拿了信回来。 秦绾看了看,信封上一个字都没写,甚至都没封口,可见有多随意了。 「王爷什么时候到?」荆蓝好奇地问道。 「三月二十五之前吧。」秦绾笑笑,抽出了信纸,打开一目十行地看完,又随手放到妆檯上。 「王爷……有事?」荆蓝看着她凝重起来的脸色,有些迟疑道。 「不是什么大事。」秦绾摇了摇头,又道,「南宫廉到京城了。」 「哦。」荆蓝的神情也很不好看。 对于李钰这种摘果子的行为,从秦绾的属下到李暄的属下,就没有一个是看得过眼的。 「王爷会替小姐出气的。」荆蓝肯定地点点头。 秦绾该生气的,早在知道那天就生完了,而且她还知道,李暄交给南宫廉的那份名单可是经过删改的,虽然不清楚他删掉了哪些又添上了哪些,反正就像是没爆炸的火药,极度危险。就不知道……虞清秋看不看得出来了。 不过秦绾觉得他是看不出来的,毕竟虞清秋也不是神,他从未见过帐本是什么样子的,何况秦绾也相信李暄作假的能力。 想从她秦绾口中夺食?没门没窗,连个能爬的狗洞都没有! 「陛下……对王爷私自来南楚的事,没有说什么吗?」荆蓝犹豫道。 「你家王爷说了,他来提亲。」秦绾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荆蓝抽了抽嘴角,无语。 提亲?小姐她亲爹可还好好活着呢,跑到南楚来向外祖父和舅舅提亲算几个意思? 「陛下……认同了?」好半晌,荆蓝才问道。 「大概吧。」秦绾一耸肩。 「听潮姑娘。」门外执剑叫了一声。 秦绾和荆蓝对望一眼,很默契地住了口。 「郡主。」听潮实在是个很知情识趣的丫头,知道自己不是秦绾的心腹,只做自己该做的,没事的时候就会避开去,绝不会打扰他们商量什么。 「怎么了?」秦绾笑道。 「二小姐和三小姐来了。」听潮一脸的无奈。 主院的事连她都知道了,怎么两位小姐还敢来呢。 「舅舅不是罚她们禁足吗?」秦绾皱眉。 「王爷只说不能出府门,没说不能出院子。」听潮苦笑道,「而且二小姐说,是来向郡主赔礼道歉的。」 秦绾真想翻白眼,直接说道:「就说我病了,不见。」 「是。」听潮答应一声,但脚步却没动,脸上的表情也很为难。 也是,大小姐一刻钟前分明生龙活虎的,立刻就病了,谁信? 「被气病的,郁结于胸!」秦绾随口说道。 「郡主!」听潮哭笑不得。 「荆蓝,你去说。」秦绾也知道听潮的难处,并不为难她。 「多谢郡主体谅。」听潮舒了口气。 就算她得王爷看重,可毕竟也是个王府的丫头,秦绾能耍着人家玩,可她却得罪不起吴侧妃。 「小姐放心。」荆蓝带着笑出门去了。 跟着小姐果然比跟着王爷好玩,尤其是上官绮这种极品,可不是经常能遇见的,就算南阳侯府的那位花解语小姐比起上官绮来也要黯然失色。 不管荆蓝是怎么打发上官绮和上官绣的,接连几日,吴侧妃一系的人都没来招惹过秦绾。 秦绾拿着随时可以进宫的金牌,每天都会去宫里坐一坐,陪陪外祖父。不过却没再见过皇后,这几日楚帝都是在晴妃的晴光殿见她的,还有上官漓作陪。 楚帝再怎么精神强健,毕竟也是年近古稀,有最宠爱的女儿和外孙女陪着说说话,也有了几分像是普通人家的老太爷的慈祥。 这一日,等楚帝说着话睡了过去,秦绾回到临安王府,就听留守的荆蓝送来一个消息。 「你说什么?」秦绾一脸的目瞪口呆,「南昌郡主病危?」 「是的。」荆蓝点头。 秦绾无语,她还真不至于一言不合就直接把人小姑娘弄死,只是给个教训,顺便图个耳根清净。上官纹在床上躺两个月,哪怕不医治也会痊癒的,吃点调养的药还会好得更快些,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危的。 当然,要是永宁王府的人还不识相,她也不介意下手捏死的。可这不是还没动手么,怎么人就病危了。 「太医诊断的不是积劳成伤吗?不至于会死吧?」荆蓝还很疑惑地说道。 「执剑呢?」秦绾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人,随口问了句。 今天陪她进宫的是朔夜和蝶衣,执剑和荆蓝应该是留在王府的,那闹腾的小子不可能知道她回来了还不出现。 「南昌郡主口口声声说是小姐害她的,执剑去打听打听情况。」荆蓝道。 「胡扯。」朔夜一声低斥。 蝶衣用力点头,她家小姐什么时候害的南昌郡主,拿出证据来啊! 秦绾一转头,目光流转,与蝶衣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错开。 到底蝶衣才是跟了她多年的人,朔夜几个都以为是南昌郡主恶意攀咬,但只有蝶衣一听就知道,自家小姐是绝对做了手脚的。当然,证据也是不可能有的。 「该不会是南昌郡主不想去和亲,所以干脆放出风声说病危吧,等我们走了,说不定她就找到神医治好了。」荆蓝道。 「谁说要南昌郡主去和亲了?」秦绾翻了个白眼。 东华几位上一代的郡王和世子都跟她没仇,不至于要挑这么个女人回去噁心人家吧?平白结个仇。何况南昌郡主那种,不聪明,但还喜欢自作聪明,比蠢笨的更糟糕。带回东华,不用多久,她一定会忍不住弄死她的。 皇帝想要抽调南线大营的兵马北上,和南楚的关系就要小心维护,和亲公主死得太快会是个大麻烦的。 「小姐,我打听回来了。」就在这时,执剑笑眯眯地走进大厅。 「她是真的快死了?」秦绾问道。 「应该是吧。」执剑点头道,「永宁王已经请来了天下第一神医苏青崖,若是装病,苏青崖一来就会被拆穿,就算他能买通苏青崖——苏神医说病危,将来她还怎么痊癒?苏神医不可能做这种自毁名声的蠢事。所以,只能是真快死了,才让永宁王这么着急吧。」 「苏青崖……在南楚?」勐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秦绾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是啊,听说明天就到了。」执剑道。 「苏神医脾气很怪,虽说没有不替皇家治病的规矩,但在他眼里,皇族也没什么优势,永宁王怎么让他答应给南昌郡主看病的?」朔夜好奇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执剑一摊手,无所谓道,「反正,左右不过是威胁、利诱、人情几种办法。」 秦绾摇摇头,苏青崖是不会受威胁的,威胁他的人全都死了,同样,他也不欠任何人人情,只有别人欠他的,朋友——只有一个欧阳慧,还死了。所以,只有利诱了。 永宁王府里,八成有什么苏青崖看得上眼的珍奇药草吧。不过,苏青崖能看上眼的东西价值绝对不菲,永宁王对上官纹这个女儿也算不错了。 「你还没说,南昌郡主怎么就突然病危了呢。」荆蓝好奇道,「太医不是诊断过了吗?」 「这就怪她娘了。」执剑嘆了口气,脸上也有几分同情,「王妃不信太医的判断,说郡主绝不可能是积劳成伤,但几个太医都是一样的诊断,王妃一怒之下,从外面请了大夫,还威胁大夫,再敢说是积劳成伤就砍了他……」 「于是大夫不敢说实话,就换了个法子治?」荆蓝讶然。 「可不是吗?」执剑苦笑,「本来也就是躺两个月的事,现在好了,被治成个病危,听说永宁王妃已经把那个大夫的全家都抓起来了。」 「这叫什么事啊。」几个人都面面相觑不已。 要是南昌郡主真的病重不治身亡了,这到底算是谁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大夫也不算很冤枉吧,就算不敢按积劳成疾治,可随便开点补身子的药,也不至于越吃越坏啊。 秦绾心里很清楚,她弄出来的这个暗伤用的是特殊手法,看上去像是积劳成伤,事实上确实也只需按照积劳成伤的法子治疗,就算不治,最后也会不药而愈的。可是,这个伤,最忌讳的就是大补。这两天王妃肯定人参燕窝地死命给上官纹灌——原本问题也不大,顶多是多躺几天,毕竟这些还算是食物。可是,要是加上一剂十全大补汤……这个就真的不好说了。 其实南楚的太医水平真不错,甚至还叮嘱了王妃不要急着给郡主进补,可无奈人家永宁王府认定了他们这群太医不中用,根本不听,能怎么办呢? 「听说苏青崖是天下第一神医,他不想让人死,阎王都抢不走。」好一会儿,荆蓝说道。 「有传闻说苏青崖出身圣山医宗,他虽然没承认,但也并没有否认过。」朔夜想了想道,「但是,确实没人知道苏青崖算是哪国人。」 「我是想说,既然能在这里遇见苏神医,是不是请过来替小姐把把脉?」荆蓝道。 「这个……」朔夜迟疑了一下。安国侯府的大小姐身体不好,满京城皆知,虽说朔夜实在看不出大小姐哪儿体弱了,但有机会让神医把脉总是好事,只是…… 「苏青崖,不是那么好请的吧?」执剑犹豫道。 这位神医可是从来不把官员贵族放在眼里的,求他看病,只有两个方法,第一,能引起苏神医兴趣的疑难杂症或是奇毒。第二,让苏神医满意的代价。 很无奈,秦绾没什么疑难杂症够资格让苏青崖出手,同样……大概也付不出代价,这代价并不是有钱就行,何况在苏青崖眼里,金银大概是最不值钱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荆蓝反驳道。 秦绾听着他们争论,心思却飘出去了老远。 苏青崖……要不要见一见呢?他还能不能认出换了个壳子的欧阳慧? 她体内有轮迴蛊,连孟寒都说不准被轮迴蛊救回来的宿主以后会如何,有机会的话,她当然是希望苏青崖看看的。就算苏青崖再也认不出她,可苏青崖认识蝶衣,通过蝶衣,看在欧阳慧面上,让他给自己治一次病总不为难。 可是,没由来的,她却有些怕了。 之前,也因为有蝶衣和孟寒在,让她从未考虑,当从前的挚友站在自己面前,却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是什么感觉。 她见陆熔感触不深,是因为从前交往就不多,欧阳慧还是欧阳慧的师妹其实没什么差别,可她因为没见到陆臻松了口气,此刻想来,也不只是因为雕羽的死,而是……她本身就怕见陆臻吧! 她究竟算是活着,还是死了? 她现在是谁?欧阳慧,还是秦绾? 第十九章 神医苏青崖 苏青崖成名江湖极早,最初的时候,人们见他翩翩年少,貌若金童,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尤其是九根金针,七天治好了西秦第一大帮鸣剑山庄庄主唐默瘫痪了三十年的腿,一夜成名,被称为「医仙」。 然而,没过两年,就传来消息,南楚一个江湖世家慕名请他医治自家少主的内伤被拒,因为那少主最终不治身亡,其父迁怒苏青崖,有意报復——结果苏青崖一把毒药,所有去找茬的人全部一去不回。 类似的事情发生得多了,渐渐的,「医仙」的称号也没人提起了。再加上后来醉清风的银剑门灭门事件,这哪是救苦救难的仙人,分明就是喜怒无常、我行我素的魔头!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苏青崖有了个姑娘做朋友。 不少人不敢去求苏青崖,纷纷想从欧阳慧那边入手,结果嘛,要是客气的还好说,不客气的,甚至想要动强的……大家宁愿去触苏青崖的霉头。毕竟苏青崖的毒见血封喉,一般情况下没有折磨人的爱好,哪像欧阳慧,每次都折腾得人慾仙欲死的,恨不得还是死了好。 所以说,能被魔头苏青崖看得顺眼,引为知交的女子,哪会是个仙子?以欧阳慧的作风,继续在江湖上混下去,迟早也被归为妖女一类,但很快欧阳慧就进了英王府。江湖人,到底是没胆子跟朝廷对着干的。哪怕当初的英王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何况,从此欧阳慧涉足朝堂,也与江湖无关了,没那个血海深仇的,也犯不着再去找她麻烦。 如今苏青崖又到了南楚,虽说银剑门满门被灭后,零星散落在外的少数外围弟子也早已散去,但是当年死了少主又被他毒死大半精英门人的梁家,可同样在南楚京城! 一时间,不管是想要报仇的梁家,还是京城无数想求医的贵人都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人毕竟是永宁王府请来的,要报仇也不敢在王府动手,官家真要扫平一两个江湖世家不过是举手之劳,再强大的高手也挡不住万箭齐发。而想求医的,至少也要等苏青崖医治完南昌郡主之后,才能看看有没有机会。 「舅舅去请苏公子?」一早,秦绾带着荆蓝和蝶衣去主院请安,就被雷噼了一下。 本来昨晚心事太多,就辗转了一夜没睡好,还在想要不要见苏青崖,没想到临安王就已经派人去请了。 「嗯。」上官英杰点头。 「可是……舅母……」秦绾迟疑地看了看一边的上官策。 昨天她才去探过病,王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本来也就是一点小病,苏青崖来看和太医来看也不会有多大区别,可苏青崖是真的不好请啊。 「你舅母已经没事了。」上官英杰嘆了口气道,「兰嬷嬷说,你胎里带来的弱疾,养了十几年才好,最好能请苏神医给你诊脉,开个调养的方子。 秦绾一呆,才知道上官英杰去请苏青崖,竟然是为了她,下意识的,眼前也有些模煳。 「别哭,舅舅对你好是应该的。」上官英杰安慰道。 秦绾摇头,除非是亲生父母,不然没有谁对谁好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王爷,苏神医不好请,听说他喜欢世上罕见的珍奇药材或是孤本医书之类。」荆蓝开口道。她原就想请苏青崖来给小姐诊脉,如今临安王做了,她只有感激的。 「世上哪来这么多珍奇药材。」上官英杰失笑道。 「那舅舅准备用什么做代价?」秦绾也好奇道。 「绾儿可知,本王那二哥是用什么请来了苏神医吗?」上官英杰道。 秦绾摇摇头。苏青崖感兴趣的东西不多,但也绝对不少,没点儿线索,哪里能猜得到。 「十万两黄金。」上官英杰轻飘飘地吐出五个字。 「什么?」秦绾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你没听错,就是十万两黄金。」上官英杰点头道。 「十万两黄金,就是一百万两白银,够把他全家都埋了还有多……」上官策喃喃道。 秦绾苦笑,这个还真猜不着。 苏青崖收诊金,收得最多的是珍惜药材,或者医书孤本残页,碰到感兴趣的疑难杂症,说不定还会倒贴上去请求病人让他治,偶尔缺钱的时候,倒也会随便挑个大户人家治病,收点诊金,就算那人运气好了。但是,苏青崖很少缺钱,就算缺,也不会一次要十万两黄金那么多。 「而且,苏神医放出了话,十万两黄金,他就治,一视同仁。」上官英杰继续道。 「什么?」秦绾勐地站了起来,一脸的震惊。 要说苏青崖用十万两黄金治南昌郡主,她还能当他是一时兴起,可十万两黄金一视同仁……那代表有多少他治多少。百万银子,说少,那是真的不少,可要说多,拿得出的人整个楚京也有好多,至少大部分皇室子弟,侯门勋爵都没问题,而且越是这些人,越是怕死。 平时要求苏青崖出手不容易,但现在只要有钱就行,还不趋之若鹜? 「所以本王一早就派人去了二哥府上,要是晚了,可不知道有多少人。」上官英杰道。 「苏青崖……有那么缺钱吗?」上官策目瞪口呆。 这么一来,他随随便便,至少能席捲几千万两的银子,可苏青崖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平素对生活也不讲究,甚至经常为了採药在深山里一呆几个月,出来的时候跟野人没什么区别,他要那么多钱,几辈子才能花完?就算穷奢极欲,也花不完啊。 「苏神医大概是遇到了一件需要用大量金钱才能解决的事。」上官英杰笑道,「不过,那也不关我们的事,本王只是付十万两黄金,请他来给外甥女诊脉而已。」 「十万两黄金……太多了。」许久,秦绾一声嘆息。 「是不少,但王府还支付得起。」上官英杰笑道,「何况,真的不够,父皇也会为你出这笔钱,你担心什么。」 「是啊是啊,表姐放心,我们王府没那么穷。」上官策也笑嘻嘻地说道。 秦绾苦笑着摇摇头,就算苏青崖不再认识她,就算他们曾经的关系永远不会曝光,可要是上官英杰真的付出了这十万两黄金,对于真心对自己好的舅舅和外祖父,她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蝶衣。」秦绾叫了一声。 蝶衣很明白她心里的想法,默默地走上前。 秦绾拿出随身的荷包,挑挑拣拣,还是拿出了曾经装着醉清风的那块玉饰交给了蝶衣,轻声道:「去请苏公子过来一趟,你知道该说什么。」 蝶衣点点头,收好信物,又向上官英杰行了礼,转身出去了。 「绾儿,你这是?」上官英杰惊诧道。 「苏青崖欠我人情,哪能让舅舅付重金。」秦绾道。 「……」上官英杰像是见鬼似的看着她。 「小姐你昨天怎么不说?」荆蓝埋怨道。亏她还想了一晚上,要不要通知王爷,让王爷想想办法呢。 「我又不觉得自己有病。」秦绾无语。 「表姐你太厉害了!」上官策赞嘆道。 秦绾只能苦笑,其实她不想这么厉害的,她还没想好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苏青崖呢。 故交?要是苏青崖认不出她,岂不是很丢脸。陌生人?万一哪天曝光了,她肯定要挨苏公子一把毒药——好吧,现在她不怕毒了。 随便聊了些闲话,不到半个时辰,总管一脸古怪地来通报,苏青崖上门来了,问王爷见不见。 「还不请进来!」上官英杰一脸的震惊。他并不是怀疑秦绾的所谓「人情」,只是……这也太快了些,怕是苏青崖刚到永宁王府,连一刻钟都没呆满吧。 「是。」总管诚惶诚恐地去了。 然而,一会儿工夫,先到主院来的竟是吴侧妃。 「你来干什么?」上官英杰不悦道,「不是让你自己好好反省的吗?」 「听说王爷请来了苏神医,箭儿那日似乎受了些暗伤,一直喊疼,绮儿这两日也有些不舒服,能不能请神医看过王妃姐姐后,给两个孩子也看看?」吴侧妃一脸担忧,柔柔弱弱地开口。 上官英杰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烦躁。 要是上官箭真被朔夜打伤,只怕吴侧妃早就闹起来了,哪还等得到今天。再说人是秦绾请来的,他有什么资格说话。何况,就算他出黄金去请,苏青崖明码标价的可是十万两黄金治一人,不是一府,临安王府又不是开金矿的,哪有这么多黄金。 「王爷,箭儿和绮儿不是您的亲生儿女吗?」吴侧妃又开始抹眼泪。 「你闭嘴!」上官英杰怒道。原本念在她是父皇赐的侧妃,对她一向优容,可如今看来,怎么越来越无理取闹了? 总管带着人进来的时候,主院里还满是哭哭啼啼的声音。 秦绾淡定地在一边捧着茶杯喝茶,看到人进来,才嘆了口气,开口道:「侧夫人,难道没人告诉你,苏公子是我请来的吗?」 「什么?」吴侧妃愕然。 「没错,人是绾儿请的,本王可没这么大的面子。」上官英杰冷哼道。刚才他不说,是不想吴侧妃去烦秦绾,早知道应该叫人直接把她拉出去的,丢人现眼! 吴侧妃回头,果然看见总管身边的女子是秦绾的丫头。 「苏神医,有劳了。」上官英杰说着,也静静地打量着如今楚京风云中心的男子。 苏青崖大约二十七八的年纪,因为年纪长了,不再如当年出道时的金童模样,却更见清俊,一身白色的布衣,简简单单。只是,那淡漠如止水的双眸却仿佛看穿了生死一样的冷冽,尤其右眼角处一朵小小的暗红色梅花状刺青,听说原本是个伤口,却不知以他的医术,为什么不消掉伤口,反而刺成刺青,让伤口永久保留下来。 蝶衣默不作声地上前,把药箱放在桌上,又把信物还给秦绾。 吴侧妃终于相信了人确实是秦绾请回来的,但想起之前自己跟秦绾的过节,一下子也实在拉不下脸去求人。 只要她乖乖站在一边不哭不闹当背景,上官英杰也不是非要在客人面前把人赶出去,徒惹笑话。 「你就是秦绾?」苏青崖开口道。 他的声音清冷,如冰山雪水般通透,可就是没有一丝感情。 「苏公子。」秦绾抽了抽嘴角。 「坐下,伸手。」苏青崖道。 「就在这里诊脉?」上官英杰讶然道。 「怎么,看病还要挑个风水宝地?」苏青崖一挑眉。 「这……当然不是,苏神医请便。」上官英杰汗颜,这位神医果然如传说的一般性子古怪。 秦绾倒是很了解苏青崖的作风,挽起袖子,伸手给他。 其实她也挺好奇的。 两年前,苏青崖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被孟寒用轮迴蛊救了回来。当时苏青崖并未诊断出她的体内有蛊虫,只以为是报讯的雕羽慌张之下,把话说严重了,其实欧阳慧的伤并没有那么重。 当然,按照孟寒的说法,那时的轮迴蛊处于休眠状态。 如今,已经甦醒的轮迴蛊,苏青崖能不能诊断出来,她倒是很想知道。 苏青崖把脉的时间很长,眉头轻皱,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困惑。 「苏神医,绾儿的身体还好吧?」上官英杰见状,也不禁惴惴不安起来。 「死不了。」苏青崖不耐烦道。 「……」上官英杰被噎住了。他当然知道死不了,可问题是光是死不了不行,他要姐姐的女儿比谁都健康快乐地活着! 许久,苏青崖终于放开了手。 「神医,我家小姐如何?」荆蓝紧张道。 秦绾一抬头,对上苏青崖的目光,清楚地从他眼里看到一丝笑意,不由得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纸笔。」苏青崖却转过身去了。 上官英杰闻言,赶紧吩咐总管拿来纸笔,亲自捧过来,放在桌上。 苏青崖也不客气,坐下提笔,挥挥洒洒写了一刻钟,搁笔道:「照方抓药,一天三次。」 荆蓝拿起药方,只扫了一眼,就不禁僵住了,停顿了一下才问道:「苏神医,这要吃多久?」 「吃着再说。」苏青崖淡然道。 荆蓝脸上一黑,看看秦绾,竟然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吃着再说,也就是没有期限,一直吃下去的意思吧? 「怎么了?」秦绾随手拿过药方,然后脸同样黑了。 黄连、木通、龙胆草、苦参、穿心莲、山豆根……每一样药材,简直是没有最苦,只有更苦! 这种药一天三次地天天喝,就算本来没病的,也要喝出毛病来了吧! 疯病! 其实,张氏想要原来的秦绾真的发疯,只要天天灌她喝这个药就行了,不出三个月,没人能不疯。 「先去抓药吧。」不明所以的上官英杰道。 「是。」荆蓝虽然同情,但也不认为苏青崖开的药方有什么问题,便想拿着药方去抓药。 「不用去了。」秦绾手一握,直接将药方捏成了一团。 「怎么,有问题?」苏青崖一挑眉。 「没有问题?」秦绾一声冷笑,「啪」的一下把捏成一团的药方拍到他面前,直接道,「换一张。」 「……」苏青崖无语地看着她。 「换不换?信不信我叫人照这方子抓药,一天灌你三次!」秦绾怒道。 「呵。」苏青崖忽的一声嗤笑,果然再抽出一张纸给她,「果然是吃不得苦的千金小姐。」 秦绾拿起药方看了看,发现虽然药效大致相同,但不少药材都换过了药性相通,味道却没那么苦的,这才满意地交给了荆蓝。 「还有要看的病人吗?」苏青崖起身道。 上官英杰有些茫然,犹豫了一下,见秦绾也没有什么表示,便道:「如果神医有空,麻烦看看本王的王妃。」 「带路。」苏青崖道。 秦绾一挥手,示意蝶衣提着药箱跟着上官英杰和苏青崖一起去。 「郡主……」吴侧妃堆着一脸的笑容凑过来。 「你怎么还在?」秦绾皱眉。 吴侧妃的笑容立刻扭曲了。 「小姐,这方子?」荆蓝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世上还没有人把苏青崖开的药方拍回去,让他换方子的,可让人震惊的是,苏神医居然真的换了,而且还是事先就准备了两张药方,好像料定了小姐会这么做似的。 「去煎药吧。」秦绾苦笑。苏青崖有没有看出轮迴蛊她不知道,不过那两张药方用来调养她这具亏空了十几年的身体,的确是最合适不过,所以,为什么不吃? 「是。」荆蓝这才拿着方子出去。 很快的,上官英杰就带着苏青崖回来了。 苏青崖一言不发地继续写方子,交给总管,一边说道:「王妃的病并无大碍,之前的大夫开的药可以继续吃,这张是调理身体的,停药三天后开始吃,吃个六服就够了。」 「多谢。」上官英杰郑重地道。 其实王妃的病只是普通的受寒,就算是苏青崖,治个风寒咳嗽的小毛病,也不可能比太医做得更好了。 「这张是王爷的。」苏青崖放下笔,拿起另一张药方。 「本王?」上官英杰愕然。 「王爷的面相,早年应该中过毒,还受过暗伤,虽然治好了,但身体毕竟有些损害,若不能好好调理,只怕会折损寿数。」苏青崖道。 「多谢苏神医。」上官英杰也不禁赞嘆。不用把脉,光是用看的就知道他年幼时中毒受伤,虽说医者望闻切问都是基本功,可也太神奇了。 「你今天……脾气真好。」秦绾只觉得头皮发麻,不好的预感更重了。 苏青崖是那么好心的人吗?看在欧阳慧份上,给她治个病就算了,还主动问有没有别的病人,最后还连上官英杰的老毛病都一併医治了。他要有这医德,早就真的成医仙了! 蝶衣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没说。 「南昌郡主。」苏青崖吐出四个字。 厅里所有的人都不禁一愣,大家都知道苏青崖会来楚京,是永宁王请他来给南昌郡主治病的,可他现在提起南昌郡主是什么意思? 秦绾也是愣了一下,随即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 南昌郡主的那个积劳成伤,她研究出这种手法没少藉助苏青崖的医术,而苏青崖内功不高,也用不出来。这世上,除了欧阳慧,本来也没别人能造成这样的伤势,苏青崖既然给南昌郡主诊过脉,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要想想南昌郡主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害她的,苏青崖又不傻。 「那个……苏神医有什么打算?」上官英杰问了一句。 「我住这里。」苏青崖不假思索地答道。 「……」上官英杰无语。 可以想像之后的临安王府会有多热闹,不过苏青崖愿意住在他家,他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她的院子里给我一个房间。」苏青崖一指秦绾。 「这……」上官英杰一愣,秦绾毕竟是个女子,院子里住进一个外男,不合适吧? 「没事,还有朔夜和执剑在。」秦绾苦笑着点点头。 上官英杰一想,也就同意了。反正院子里也不是只有一个男人在,苏青崖还能随时帮秦绾诊脉,调整药效。 吴侧妃一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见苏青崖已经走出门去了,那种坦然的态度,几乎是把王府当成了自家院子。 秦绾对上官英杰行了礼,又向上官策笑笑,带着蝶衣赶紧跟了出去。 有些事,早晚都是一刀,早交代早了帐。 回到小院,朔夜和执剑有些警惕地迎上来。 「没事,叫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我和苏公子有事要谈。」秦绾吩咐道。 「是。」两人很有分寸,知道那是不想他们旁听的意思,远远地退开了。 蝶衣在小花园的凉亭里摆好了茶点,就站在了一边。 「你倒是一点儿都没变。」许久,苏青崖才开口道。 「你却变了许多。」秦绾一声轻嘆。 算起来,其实她也快两年没见过苏青崖了。 「果然,是从南昌郡主身上看出来的?」秦绾又道。 「不然呢?」苏青崖冷笑道,「我倒是希望是别的什么人,可世上只有阿慧会叫我苏公子。」 秦绾愣住,随即哑然失笑。 世上的人都称唿苏青崖「苏神医」,有仇的也会直唿其名,或是叫魔头、妖人,也就是她这个本质上不是出身江湖的女子才叫他「苏公子」,即便后来熟到了可以互相叫名字的程度,偶尔开玩笑时,她也会叫一声「苏公子」来打趣。 是她的口误,可那也是她潜意识里太信任这个人,才失去了警惕心。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当年那场屠杀后,南疆王族竟然还有人活了下来。」苏青崖说道。 「果然看得出来?」秦绾皱了皱眉。 「放心,普通的太医还是看不出来你中蛊的,除非刚好处于蛊虫活动期。」苏青崖沉吟了一阵,又道,「能让你换了个身体,真的有人养出了成活的轮迴蛊?」 「两年多前那次。」秦绾苦笑着点点头。 果然,下一刻就看见苏青崖变了脸色,显然,苏神医对于当年自己竟然没诊断出轮迴蛊感到非常不满。 「给你种蛊的那人还活着吗?」苏青崖问道。 「嗯。」秦绾应道。 「我和你回京城。」苏青崖立刻道。 「我还要在南楚呆一阵子。」秦绾提醒道。 「无妨,正好等你一起走。」苏青崖不在意。 「说起来,你很缺钱吗?」秦绾问道。 「现在不缺了。」苏青崖沉默了一下才道。 「现在不缺?之前很缺吗?」秦绾一头雾水,他要价十万两黄金治一人才多久,变卦也太快了……难道苏青崖要这么多钱,还和她有关? 这么多钱能干什么?起兵造反?别开玩笑了。 蝶衣默默地递上一张纸,上面四个大字:买兇杀人。 秦绾贊同,对,几千万两银子,足够买动全天下的杀手……不对! 「你该不会是想僱人去杀了李钰吧?」秦绾脱口而出。 这倒是有可能,毕竟没几个杀手敢去刺杀皇族,还是一国太子,未来的皇帝。干了这种事,不管成不成,天下都没有了容身之地。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允许敢对皇族出手的杀手存在。不过,如果是几千万两银子,总会有不怕死的人的。 苏青崖像是看白痴似的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总不会以为我会自己一把毒药毒死李钰吧? 皇族都有人试菜,间接下毒是很难毒死人的,除非是苏青崖亲自出手——但这样的话,他跟欧阳慧不是殉情也得殉情了。 「谢谢。」好一会儿,秦绾才吐出两个字。 一句道谢当然不够,但其他的,苏青崖也不稀罕,何况,以他们的交情,实在也无需矫情。 「不用,把给你种蛊的人给我研究就行。」苏青崖理所当然道。 「这个真不行……」秦绾黑线。 孟寒不抓狂才怪! 「我解剖他也研究不出蛊术,怕什么。」苏青崖鄙视道。 秦绾翻了个白眼,还不是怕你们俩这个脾气,一言不合毒药蛊虫横飞,最后谁弄死谁都不行啊。 「小姐。」荆蓝从院门口走过来,不过显然从朔夜那里得到了警告,只远远地站住了,没有靠近。 「什么事?」秦绾道。 「太子妃来了。」荆蓝一脸的无奈。 谁都知道,这位太子妃是为什么而来的,太子缠绵病榻多年,早年也寻找过苏青崖,如今人就在楚京,太子妃哪有不立刻找上门来的。 「你能不能别老是招蜂引蝶!」秦绾怒道。 苏青崖一声冷哼,招蜂引蝶也招不到能当他娘年纪的老女人头上去好么? 「绾儿。」说话间,上官英杰沉着脸走过来。 「舅舅怎么亲自来了?」秦绾赶紧迎了上去。 「绾儿要是为难,舅舅也不怕太子。」上官英杰沉声道。 很显然,太子妃也许是太过急切,有所不妥,惹怒了他。 「太子妃想要请苏神医住到太子府。」荆蓝凑到秦绾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秦绾恍然,果然,临安王还是为了她。 「你这个舅舅倒是不错。」苏青崖道。 「你医不医?」秦绾嘆了口气,回头问道。 不管怎么说,苏青崖这次来楚京的行事就是一个巨大的赌注,非常危险,一个弄不好,连他自己都要没顶。而太子府,就是其中最大的变数。 毕竟,真正需要救命的人不多,大多数人愿意出十万两黄金,是珍惜自己的小命,想请苏青崖诊脉后开出最适合调理身体的药方。 十万两黄金,买的是延年益寿。 可是,太子却是真正需要救命的人。而先天的弱疾,太子能活到这个年纪就已经是南楚的太医医术高超了,苏青崖毕竟只是个医生,不是神仙,没那么神奇地能起死回生。 万一治不好…… 第二十章 果然还是治死他吧 秦绾皱了皱眉,南楚的太子殿下也算不上是宽宏大量的人。因为体弱多病,表面上倒是一副温吞吞好脾气的模样,可越是这般擅长隐忍的人,才是最记仇的。 一边想着,她迅速把太子府的情况分析了一遍。 上官英杰有些惊讶,他们这相处方式可不像是仅仅欠了个人情的关系,反而像是多年的好友,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苏青崖听完,想了想,又看看上官英杰。 「苏神医若有困难,本王愿意一力承担。」上官英杰慨然道。 当然,他也不是鲁莽冲动,不把太子府看在眼里。苏青崖住在临安王府是给秦绾治病的,太子要抢人……这不是还有父皇吗? 「我可以治死他吗?」苏青崖问道。 「什么?谁?」上官英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太子。」苏青崖道。 「啊?」上官英杰傻眼。 他说什么?可不可以治死太子?当然不可以了! 「可是,治死他,你就是……」太子了。 「舅舅,他开玩笑的!」秦绾一头冷汗,连男女之防都顾不得,一把捂住了苏青崖的嘴,把他最后几个字堵了回去。 「……」上官英杰抽搐。 看他那么认真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好么? 「是玩笑。」秦绾用力点头,一向完美的笑容都僵硬了。 苏青崖甩开她的手,白了她一眼,不过总算没继续拆她的台。 「好吧,是玩笑。」上官英杰抹了把脸上的汗。 「要么不治,要治就得治好。」秦绾转过头,凝重地说道。 要是治了却没治好,恐怕以后苏青崖的麻烦就大了。 「知道了。」苏青崖眼中闪过一丝遗憾,抬头道,「我去一趟,不过请王爷告诉太子妃,我要为郡主治病,不会离开临安王府。」 「好。」上官英杰松了口气,这就是他最希望的处理方式。 传说中脾气怪异的苏青崖,意外地好说话嘛,还是说,他只对秦绾好说话? 想着,他不禁看了秦绾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朔夜,你跟着去一趟。」秦绾又道。 「是。」朔夜点头答应,便想上前拿过药箱。 「不必。」苏青崖制止了他的动作,自己拎起了药箱,「走吧。」 朔夜拿了个空,不禁微微一怔。 之前也是蝶衣提着药箱,可见苏青崖并不是不习惯人伺候的主,那么……是单纯地不信任他吗? 「绾儿,本王一起去见见太子哥哥,这些日子你除了进宫,不要乱跑了。」上官英杰叮嘱道。 「是。」秦绾笑着答应。 原本楚京的状况就是一滩浑水,苏青崖的到来,更是将这滩浑水搅得更浑了。 上官英杰一脸凝重,这件事对他来说,也许是机遇,也许是难关——一部分也要取决于,苏青崖到底有多听秦绾的话? 何况,他真心不觉得,刚刚苏青崖问的那句能不能治死了太子的话是玩笑。这个男人,虽然医术通神,但眼底一片冷漠,丝毫没有医者悲天悯人的医心医德。要不是亲自去看着,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苏青崖住在临安王府,万一太子出个什么问题,他就算浑身长满了嘴也辩解不清楚。 「没想到小姐和苏神医是认识的啊。」执剑道。 「算不上认识,他欠我的。」秦绾道。 还没走出院门的苏青崖闻言,脚步微微一顿,眼中寒光一闪。 「苏神医?」上官英杰一怔。 「没事。」苏青崖摇摇头,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外走,一边在心底诅咒。果然不该心软换了药方,那个女人,就该苦死才好! 欠她的?他就欧阳慧一个朋友,也不计较太多,但要真算起来,绝对是欧阳慧欠他更多好吗? 「小姐,我去看看荆蓝煎好药没有。」执剑吐了吐舌头,赶紧熘了。 剩下一个蝶衣看着秦绾,露出一个无奈的神色。 秦绾嘆了口气,却有些怅然。 蝶衣想了想,写道:「小姐不开心?」 「没有,我挺高兴的。」秦绾微微皱眉,犹豫了一下才道,「对了,上官纹没死吧?」 蝶衣一耸肩,仿佛在说,苏青崖都出手了,这点小伤怎么会要人命。 「没死就算了。」秦绾也不介意。她和上官纹的仇还没到非要弄死她的地步,要不是永宁王妃自作聪明,根本不需要永宁王花这十万两黄金。 隔了一会儿,荆蓝端着药碗过来。 秦绾接过来,一饮而尽,顺手捏了一块点心,去去嘴里的涩味,又嘆了口气。 不会苦死人,但还是挺苦的。说明苏青崖对她的认错态度不太满意。 苏青崖和普通大夫最不同的地方就是,普通的大夫对于药方绝不敢擅自更改,但苏青崖不一样,他可以配出两碗药效完全相同的药,味道却天差地别,价格也天差地别。毕竟很多药材的药性是相通的,可有的很贵,有的却很便宜,有的很苦,有的却没什么味儿。 所以,苏青崖的药有多苦,就说明他的心情有多恶劣! 「王爷什么时候能到?」秦绾是真的想念李暄了。 「应该就是这两天吧。」荆蓝想了想道,「今天一早得到的消息说,王爷在彭州。」 「嗯。」秦绾有些失望,那就是至少还得三天。 「这几天,京城会很热闹呢。」荆蓝道。 「都怪那个白痴!」秦绾咬牙切齿。 蝶衣无语,不管怎么说,苏青崖也是想为自家小姐报仇才搅乱的这一滩浑水啊。 「这几天,让朔夜跟着苏青崖。」秦绾道。 「毕竟是在临安王府,没人敢用强吧?」荆蓝讶然道。 「他和梁家有血海深仇。」秦绾道。 「哪个梁家?」荆蓝一愣。 「楚京城外,百年大族,天刀梁家。」秦绾道。 「那个梁家啊。」荆蓝想了好一会儿才笑道,「要说天刀梁家,从前倒也算是南楚大派,但这些年来后继无人,梁中天年纪也大了,梁家早就没落了。」 「你以为梁家为什么会没落的?」秦绾面无表情道,「十年前,某人对梁中天的独子见死不救,然后一把毒药将梁家前去问责的精英弟子毒死得一干二净,梁中天吐血三升,一病不起。梁家不败才怪。」 「……」荆蓝汗颜。虽说这事当初在江湖上闹得挺大,但对于朝廷来说,也就是一件小事,再加上过去了十年,她不知道也不奇怪,大概连李暄也不会知道。毕竟,宁王殿下要关注的大事太多,谁理会南楚一个小小江湖世家的兴衰。 「梁中天是老了,也一身病,可他也是没有希望了,一个没有希望的人要是发起疯来,他自己死了不要紧,我怕他临死一搏,要拉仇人给他陪葬。」秦绾道。 「明白了。」荆蓝点头,又笑道,「小姐和苏神医交情很好,不像是欠个人情。」 「那你说,王爷会吃醋吗?」秦绾笑问。 「这个……」荆蓝犹豫了一下,「应该会吧?」 毕竟,小姐看起来和苏神医真的关系很好,哪怕小姐没说什么,但他们一句话,一个眼神的交流就默契十足,仿佛认识了好多年似的。 「那你就传个消息给王爷吧。」秦绾笑眯眯地道。 「啊?」荆蓝愕然。 「有消息渠道的吧?」秦绾问道。 「是。」荆蓝点头,晕乎乎地去了。 于是,小姐是希望王爷吃醋,还是不吃醋呢? 秦绾在心里暗自盘算。本来还要三天,现在……嗯,不知道两天够不够? 另一边,上官英杰带着苏青崖来到太子府,才发现太子府的人远比他想像得要多,基本上在京城的成年王爷都来了。 很显然,苏青崖到底治不治得好太子的先天弱疾,这可不止是太子夫妻的家事,而是所有皇族息息相关的国事。 要是太子身体好了,以他的谨慎,也不可能犯什么大错,那帝位基本就没什么想头了。 「五弟好本事啊。」永宁王上官英奇一声冷笑。 上官英杰沉默不语,这时候他更不可能把秦绾推出来承受怒火。 「王爷,南昌郡主已经无恙,我们银货两讫,似乎没有关系了。」苏青崖淡然道。 所有人听了这话,都不禁抽了抽嘴角。 银货两讫?好吧,意思是对的。可问题是,上官纹难道是「货」吗? 不等上官英奇发火,太子妃一声怒斥:「苏神医是来为太子殿下看病的,你们吵什么?恨不得太子早点死,好让你们上位吗?」 「大嫂息怒,臣弟断然没有这种念头的。」上官英奇赶紧道。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妃这话针对的是上官英杰。如果太子有个万一,自然是嫡次子上位的可能性更大。 苏青崖回头看了上官英杰一眼,似乎在说,果然我还是帮你治死他吧。 上官英杰大汗,加重了语气道:「苏神医,拜託务必尽力。」 苏青崖一声冷哼,不耐烦道:「病人呢?」 「这边。」太子妃赶紧亲自带路,走了两步,又道,「二弟和五弟也进来吧,本妃毕竟是妇道人家,也怕拿不定主意。」 「是。」上官英杰只能答应。 上官英奇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原本苏青崖是他请来楚京的,要是太子真的好了,这功劳自然要算在他头上,可是如今太子妃却是从临安王府把人请回来的,硬生生分走了他一大半功劳。 一行人进了内室,太子最近又有些不好,病歪歪地半靠在床榻上,见了他们,面色一暖:「辛苦你了,亦如。」 「只要殿下能好起来,就不辛苦了。」太子妃温婉地一笑。 「母妃,二叔、五叔。」在床前侍疾的太子的嫡长子上官珏也上前见礼,又好奇地看着一身布衣的苏青崖,「这位就是苏神医吗?」 苏青崖没理会他,径直上前,挥开侍女,在床沿坐下,淡淡地道:「伸手,诊脉。」 「你!」上官珏什么时候被人这般当成空气无视过,想发作,但看他已经开始诊脉,不得不忍了下去。 「苏大夫,有劳。」太子倒是没什么脾气,微笑着伸出手。 当然,要是真没脾气的,也当不了那么多年的太子,只是比起欧阳珏,他更能隐忍罢了。反正这些年他身体不好,在一众弟弟的环绕下,早就忍习惯了。 苏青崖一诊脉,就皱起了眉。 「怎么,太子的情况很严重吗?」太子妃问道。 「他没病。」苏青崖道。 「什么?父王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没病,你真是神医吗?」上官珏怒道。 「苏大夫,怎么说?」太子好脾气地问道。谁都知道,苏青崖既然来了太子府,就不会专程只为说一句他没病的。 「就是因为没病,所以才更麻烦。」苏青崖冷冷地道,「太子殿下出生之前,母体受到了损害,导致殿下一出生便是先天不足,五脏六腑虚弱,比常人衰竭速度更快,但这并不是身体哪一部分产生了病变引起的,医者治病,唯有一种病治不了——自然衰老。」 因为衰老是人生必然要经歷的过程,严格来说并不是病,而太子,只是在壮年时就提前开始了这个过程而已。 「可是,太医……」太子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太医未必看不出来,只是不想死罢了。」苏青崖起身坐到桌子前,拿笔开始写,一边淡然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未必不是个办法,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那苏神医的方子?」太子妃迟疑道。 苏青崖搁笔,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悠然道:「按着方子,常年吃着吧,不放心的话,可以叫太医看看,过个几年,我再来诊脉,修改药方。」 「没法根治?」太子妃不死心地问道。 「按方吃药,心态平和,不动七情,修身养性,寿终正寝不是难事。」苏青崖道。 屋里的人闻言,都要翻白眼了。 吃药就算了,可不动七情,修身养性,那是一国太子,怎么可能做到? 「要是动了七情呢?」太子妃下意识地追问道。 「切忌大喜大怒,克制*,其他的尚可。」苏青崖道。 听到后面半句,太子妃这个年纪也不禁红了脸。 「这个是给世子的。」苏青崖又放下一张纸。 「世子?世子怎么了吗?」太子妃顿时紧张起来。她只有一儿一女,要是太子以后要克制*的话,也许珏儿就是唯一的嫡子了,万一太子有个意外,珏儿是她最后的依靠。 「没大事,内火太旺,吃一剂清肺去火的药没坏处,就当是诊金之外附赠的。」苏青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上官珏僵在当场,脸色忽青忽白地变幻不定。 上官英杰则是哭笑不得,深深地感受到,就凭苏青崖这张嘴,居然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也真是个奇蹟了。 「走吧。」苏青崖起身道。 「苏大夫是否在府上多住几日。」太子开口留人。 「永安郡主的身体比较麻烦,我就住在临安王府。」苏青崖不假思索道。 「这……珏儿,送送你两位王叔吧。」太子也无奈,要是别人,他可以强留,但永安郡主秦绾,那是父皇心尖上的人,实在没必要去得罪。不然,不说别的,至少秦绾绝对有能耐把他的女儿送去和亲。就算秦绾在父皇心里比不过他这个太子的地位,可一个不熟悉的孙女而已,父皇却不会看在眼里。既然人在临安王府,要再请来总是不难的。 「是。」上官珏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 「大哥多保重身体。」上官英杰道。 「这次的事也多谢五弟了,苏大夫的诊金一会儿孤派人送到五弟府上。」太子说道。 上官英奇一声冷哼,很是不满。 就知道会是这样,不管自己做得多好,最后总不如太子和临安王、信阳王。嫡子和庶子的差别就这么大吗? 上官珏顺便把前厅一屋子的王爷都送了出去,回来时正见父王专用的刘太医在研究两张方子。 「刘太医,如何?」太子问道。 刘太医的神色变换了几下,最后是一片颓然,嘆息道:「真是好方子,老臣已经一味药都无法更改,殿下照方吃药,身体定会有所好转。十万两黄金,值!」 太子松了口气,他当了快三十年的太子,父皇身体依旧健硕,他可不想到死都还只是太子! 「世子是否能让老臣把脉?」刘太医看了看另一张方子,沉吟道。 「刘太医请。」上官珏对于这个照顾了他父亲一辈子的老太医还是很敬重的。 刘太医按着他的脉门停了一会儿,摸摸鬍子,惭愧道:「世子最近大概是因为心急于殿下的病情,确实有些上火,幸好发现得早,不甚严重,吃上一剂药也差不多了。」 「真的?」上官珏一脸的惊讶。 「自然是真的。」刘太医又晃了晃手里的药方,「这方子利于春夏之际清热防暑,所用药材也都是常见之物,等到盛夏,殿下可命药房熬上一锅,给侍卫亲军每人一碗,以解暑气。」 「我……还以为他是故意损我的。」上官珏骇然。 「果然是神医。」太子一声笑嘆,却听不出喜怒。 「若是苏大夫能长留殿下身侧,定能保殿下寿元。」刘太医道。 「恐怕不成。」太子想了想,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若是去求陛下?」刘太医并不以为然。 医术再好也就是一介平民,还真能与朝廷对着干不成? 「苏青崖这个人孤正好知道,他是不受威胁的,必要时会选择玉石俱焚。」太子嘆息道,「那不是口头威胁,甚至他都不会威胁你,你若要强留,他便敢自爆……看见他脸上的伤口了吗?就是故意留下来的。而当时威胁他的北燕留城候,如今满门不存。」 「那他怎么还活着?」上官珏奇道。灭了一个侯爷满门居然还能活着离开北燕,北燕的朝廷都是死人吗?竟然任由一个江湖人践踏朝廷的脸面。 「你以为,他为什么对欧阳慧特别?」太子笑道,「再怎么孤傲,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脾气总会收殓些的吧。」 「真是……父王万金之躯,犯不着跟这种亡命之徒赌命。」上官珏道。 「确实,能用钱请来,还是客气些比较好。」太子淡淡地道,「至少苏青崖言出必行,他说过几年会来改药方,那就一定会来。」 「父王,那永安郡主……」上官珏迟疑了一下才道。 「虽说年纪大了些,可也是个绝色美人,你不满意?」太子道。 「那倒不是。」上官珏道。 「那就行了,父王自会给你安排,你皇祖父想来也会乐见其成的。」太子自信满满道。 然而,此刻号称是言出必行的苏公子,正在打算毁约。 听完朔夜的转述,上官英杰只觉得头疼,又参杂着说不出的愤怒。 朔夜很无辜,小姐命他跟着苏青崖,苏青崖叫他去听太子的壁角——反正那是南楚的太子,他也没什么压力,就去了,谁知道传说中温和宽厚的南楚太子背地里是这样子的?尤其最后太子打算算计大小姐那段,真当东华的宁王殿下是死人? 「果然还是治死他吧?」苏青崖冷笑道。 「不可以!」上官英杰黑线,考虑一会儿一定要找秦绾说道说道,这个人太危险了,哪儿像是医生了,分明就是杀手!虽说他对太子也很不满,但太子绝对不能是被弄死的! 「我先走了。」苏青崖一踏进临安王府就自顾走人。 「苏神医,无论如何,皇家的人,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吧。」朔夜追上去说了一句。 苏青崖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不对吗?」朔夜无奈。天地良心,他劝这句话真的纯粹好心,没别的意思。 「放心,我打算跟你们一起离开,南楚怎么也不敢光明正大截杀东华使节的。」苏青崖淡淡地说道,「至于南楚,大不了以后我再也不来了。」 朔夜瞠目结舌,这也行? 苏青崖一耸肩。 虽说能借着使节团一起走,安全更有保障这点是他意料之外的事,但事了之后从此不再踏入南楚却是之前就决定好的。如此重金悬赏一国太子,突然出现的大笔钱财,实在太招人眼了。 他要筹钱僱佣杀手刺杀李钰,在东华肯定会打草惊蛇,北燕因为留城候的事,虽说不至于全力追杀,但也不太友好,何况北燕穷困,也没几个拿得出大笔银两的。相比之下,南楚富庶,显然更合适些。至于西秦……他和西秦的关系一直是最好的,不论是朝廷还是江湖。在得罪完北燕和南楚之后,东华明显是更不能呆了,于是总得留个能收留庇护他的地方吧。 苏青崖不傻,很多东西只是他不想计较,但真要计较起来,他也是极为通透的人。 所以说,太子殿下绝对是误会了。 言出必行?苏公子的言出必行只针对特定的人,毁自己看不顺眼之人的约毫无负担。 走进小院,就看见秦绾无聊地趴在荷塘边餵鱼,只有蝶衣捧着鱼食站在一边伺候。 「小姐。」朔夜叫了一声。 「没把人治死吧?」秦绾一挑眉。 「太子又没病。」苏青崖道。 「好吧,其实南楚现在乱起来,对我们没有好处。」秦绾道。 南楚和东华隔江相望,但西部却与西秦接壤,南方还有蛮族不时地叛乱,而东华目前和北燕的战争一触即发,短期内是腾不出手向南的。一旦南楚内乱,占便宜的绝对是西秦。 「我知道。」苏青崖道。 所以说,他说治死太子确实是随便说说的,上官英杰真的不需要如此急上火。最多,他开玩笑也比较认真罢了。 「朔夜,顶多后天王爷就到楚京了,记得安排一下。」秦绾道。 「这……应该没那么快吧?」朔夜惊讶道。 「放心,他绝、对赶得到的。」秦绾嫣然一笑。 「是。」朔夜答应着退下了。 大小姐只是有些事不想他知道才支开他而已,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所以,后天就到这种事,显然是不可能的。 「说起来,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欠你的了?」没人了,苏青崖开始算旧帐。 「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可是你活着,我死了,你怎么不欠我?」秦绾理直气壮道。 苏青崖默然,虽说换了个壳子,可这女人明明好端端站在他面前,却说着「我死了」这种惊悚的话,偏偏他确实无法反驳,只道:「我救过你不止一次。」 「可我还是只有一条命。」秦绾一摊手。 「那你现在算什么?」苏青崖反驳。 「那是孟寒救的,跟你有什么相干。」秦绾翻了个白眼。 苏青崖忍着想给她一把毒药的冲动,劝告自己如今毒药对这女人根本没用。真是想不开了才去跟她斗嘴! 「今天太子府没发生别的事了?」秦绾一笑拉开话题,免得他当真恼羞成怒。 「你小心一些,太子想要上官珏娶你。」说到这个,苏青崖忍不住皱了皱眉。 「娶我?为什么?」秦绾愕然。她真不觉得自己对上官珏有利用价值。,比起她,娶一个南楚重臣的嫡女,多拉拢一门势力不是更好?姻亲可是最可靠的联盟呢。 「太子许你将来的南楚皇后之位。」苏青崖道。 秦绾何等聪慧,一听这话,立即反应过来。 太子要是能顺利登基,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他当了皇帝,自然也不需要儿媳妇的家世太过显赫,以免他刚刚继位,儿子就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可万一他熬不过楚帝,有了秦绾这个世子妃,上官珏在楚帝心里,就和「清河的弟弟」临安王有了一争之力。 立嫡次子还是立皇嫡长孙,其实都有理可循,最终不过是楚帝的一念之间。 让清河的女儿做南楚的皇后,应该是一张很能打动楚帝的感情牌,能为本来不占优势的上官珏拉回不少分数。 只是,南楚皇后?不知道她秦绾,最讨厌的就是当皇后这种生物了吗! 「你打算怎么办?」苏青崖道。 「果然,你还是治死他算了。」秦绾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苏青崖无语,许久道,「当真?」 「……」秦绾嘆气。 怎么当真?当然是随便说说的,苏青崖其实也知道。 秦绾,欧阳慧哪里是这么冲动的人。 蝶衣默默地递上一张纸条:「楚帝很可能会同意。」 「我亲爹还活着呢。」秦绾无奈。 有秦建云在,她的婚事怎么可能由外祖父做主。 「您的外祖父是皇帝。」蝶衣不客气地加了一句。 「不急。」秦绾想了想道,「就算外祖父同意,我们东华的陛下也不会同意的。」 皇帝正要用她的名义招揽圣山弟子为东华效命,这个时候,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同意她和亲南楚的。就连秦建云同意了都没有用。皇帝可不是个可以讲道理的人。 苏青崖打开药箱,取出一排的瓶瓶罐罐放在石桌上。 「毒药?」秦绾挑眉。 「悲灵笑梦,顶级毒药中最容易配置的。」苏青崖解释道。 「谢谢。」秦绾示意蝶衣收好药瓶,突然就想起了当时她要李暄赔醉清风,拒绝李暄用悲灵笑梦抵债时说过的话。 好嘛,这不就是要多少有多少吗? 当饭吃,当水喝,当零嘴,都没有问题,还送货上门的。 ------题外话------ 明天王爷就回来啦,大家鼓掌欢迎~ 第二十一章 宁王到来 黄昏。 楚京的巨大城门开始缓缓合拢,代表着一天的结束。 「东华的使节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这些天京城戒严,无聊死了。」 「那些大佬还在商量要不要和亲呢。」 「凭什么我们嫁公主过去?就不能是东华嫁公主过来和亲嘛。」 「说起来,使节团确实带了一位郡主,会不会……」 「闭嘴!」一名偏将走上城楼,打断了守卫们的闲扯。 「周将军。」几个士兵赶紧立正。 「管好自己的舌头。」那周将军扫视了他们一眼,警告道。 「是是是。」几个士兵赶紧点头。 就在这时,城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咦?」士兵们赶紧往下张望,只见城门口的大道上,远远的一人一骑飞奔而来,白衣白马,身后马蹄翻飞,烟尘滚滚,哪怕看见正在合拢的城门也没有丝毫要减速的意思。 「站住!站住!」一个士兵赶紧扯着嗓门大喊道,「今日城门已闭,明日再进城!」 然而,马上的骑士仿佛没听见似的,一提马缰,反而更加快了速度。 「好马!这是照夜玉狮子。」周将军目光中露出艷羡的神色。 一个武将,看见如此宝马,自然免不了眼热。 「这……将军,怎么办?」士兵茫然失措道。 城门已经快闭合了,护城河的吊桥都收起了一小半,这人要是再不住马,怕是直接就冲进河里去了吧? 「城下之人住马!」周将军一声爆喝。 「要事在身,行个方便。」马上的骑士淡然说了一句,虽然马儿在奔驰中,他的声音也不大,但一字一句在烈风中都凝而不散,清晰无比,就像是两个人面对面,在耳边说话一样。 周将军练的是外功,但不妨碍他明白这人恐怕是个内家高手,顿时变了脸色,噼手夺过身边一个士兵的弓箭,张弓搭箭,唰唰唰三箭连环射了出去。 骑士一低头,躲过第一箭,一伸手,抓住第二箭的箭杆,顺手弹了出去,正好打落第三箭,动作轻描淡写,连马速都没受影响。 周将军脸色一变,他对自己的箭法极有自信,却不料被人如此轻易化解。再想叫城楼上的士兵一起放箭,可照夜玉狮子的速度何其快,一眨眼功夫,已经贴近了城墙。 此刻,吊桥已经收起了一半。 骑士双腿一夹马腹,照夜玉狮子一声长嘶,勐地加快了冲刺速度,在护城河边四蹄一蹬,腾空飞跃,跳上了吊桥竖起的顶端,用力一踏—— 「啊!」看到这一幕的士兵都不禁一声惊叫。 眼看奔马就要撞在只剩下一条窄缝的城门上,这种速度,要是真撞上了,绝对是要撞成肉饼了。 马儿还没落在护城河对岸,骑士拉着马缰,半空中一个转向,就在一瞬间,就从仅剩一条缝隙的城门中钻了进去。 雷霆万钧之势,收尾却如清风拂面,不起波澜。 「呯!」厚重的城门终于完全闭合。 「将、将军,怎么办?」士兵们看着一人一马毫不减速地继续冲进内城,下意识地问道。 「好马,好骑术,好武功。」周将军丢了弓箭,满脸的复杂。 「将军,我们怎么办?」一个士兵问道,「要发出警报说有人冲撞城门吗?」 「他哪有冲撞城门?」周将军一声冷哼,「城门不是还没关么。」 「呃……」众人无语。 确实,律法规定,京城城门关闭后不得打开,若有强行冲撞以谋反论处。可刚刚那人,虽然嚣张无比,可确实是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去的,严格说来,周将军都不该拿箭射人家。毕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非战时不许在城门外骑马——就算掉进护城河里去也是自找的不是吗?除非他撞死撞伤了人,要不然还真没触犯哪条律法。 「算了,派人跟上去瞧瞧,这人不简单,别是来捣乱的。」周将军吩咐道。 「是。」士兵刚答应,却听城外又响起了马蹄声,而且这次不止一骑,显然是几十人的大队。 「戒备!」周将军拿起了武器,沉声喝道。 众人赶紧把守好自己的位置,刀出鞘,箭上弦,严阵以待。 「这……」隔了一会儿,有人低声说了一句,「好像是自己人呀。」 只见飞奔而来的几十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支小队,左边的一队人打扮不认识,但右边那队,可不是他们南楚的禁军吗? 周将军甚至看到,领头的将领还是自己的同僚兼好友。 不过,那傢伙不是被派出去保护东华的宁亲王吗? 勐然间,他的脸色极为难看。 「上面是周雄兄吗?末将姜赉。」下面的人停下马,大声喊道。 「你怎么在这里?」周雄从城墙口探出头去。 「奉命保护东华的宁王殿下,随同返京。」姜赉说着,四周张望了一下,疑惑道,「宁王宝马,我等实在追赶不上,不知周兄可看见了?」 「他……进城了。」周雄抹了把汗,差点把心脏都吐出来。 竟然是……东华的宁亲王李暄! 幸好人家武功好,要是他真一箭把人射死……不,不用射死,只要擦着碰着点儿,他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么?就算宁王自己撞死在城门上的,他也得倒霉! 「进城了?」城下的姜赉傻眼。 现在城门已经关了,就算是禁军,也不可能要求城门再开一次,也就是说,他们最早也要明天一早才能进城了。 「我们怎么办?」姜赉问道。 「这个……王爷这么大的人了,丢不了的,我们在城外扎营吧。」宁王府亲卫的第三任「代」统领很淡定地答道。 「也只能如此了。」姜赉苦笑。事实上,就算他有意见也没办法,反正城门是没法开的。 李暄进了城,慢慢地放缓了速度。毕竟这个时候城内还是很热闹的,万一撞伤了百姓,不大不小也是个麻烦。 他没有去使馆,只是随便找了个百姓问了问路,来到了临安王府。 「这里是王府,你找谁?」门卫一脸警惕道。 现在的李暄孤身一人,风尘僕僕,要不是门卫还有几分眼色,看得出他身上的衣料都是上品,恐怕会更不客气。 「宁王李暄,本王要见临安王。」李暄牵着马走上石阶,淡然说道。 「你说你是谁?」门卫傻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说了一句,「南楚没有宁王这个封号,冒充皇族要诛九族的。」 「本王是东华人。」李暄一挑眉。 「啊?」 东华人?宁王?确实有说东华的宁亲王来了南楚,可堂堂的王爷,怎么会不带侍卫,孤身一人,把自己整得跟个江湖侠客似的,就这么找上临安王府来? 「怎么,南楚就是如此待客的?」李暄道。 「可……王爷进宫去了,不在。」门卫下意识地答道。 这个人太可疑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王爷,如果王爷回来发现一个冒牌货被待若上宾,肯定大发雷霆。但他自称东华宁王,万一他们把人赶走,结果人家却是真的怎么办?他们同样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就去通报永安郡主。」李暄不耐烦道。 「啊,是,您稍等。」门卫顿时恍然。 就算王爷回来也是不认识宁王的,可是永安郡主肯定认识啊,通报了郡主,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顿时,立即就分出一个人去报讯。 李暄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很怪异,可毕竟是他自己甩下了卫队,便也不怪他们无礼,不过就是等一会儿罢了。 「这里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就在这时,上官箭走了过来。 自从上次算计秦绾不成,反而被罚了禁足,上官箭就心情很不好,今天在府里走走,听到大门口的喧闹,就无聊地出来看看。 「二公子。」门卫行礼道。 「这是什么人?」上官箭看了李暄一眼,一脸不加掩饰的嫌弃,「什么人都能随便到王府来打秋风了吗?还不快点赶走。」 「可……」守卫一脸为难道,「二公子,这位自称是东华的宁王,属下已经去通报永安郡主了。」 「宁王?」上官箭一愣,仔细打量了李暄一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话你也能信?宁王会连个侍卫都没有,这副模样来王府?使馆那边都没动静呢。赶快走,不然本公子就叫禁军来了。」 「可是……」守卫不安道,「还是等等郡主吧。」 真要是假冒的,也不敢让他们通报永安郡主吧?何况,他们真想不出来有人冒充东华的王爷跑来临安王府上能干什么。 「郡主一个姑娘家能知道什么!何况,随便一个野男人都能见郡主吗?」上官箭不屑道。 守卫很委屈,又没说请郡主出来,请郡主身边的人出来一个不就行了?显然,没人跟上官箭说过秦绾身边的侍卫和侍女都是宁王府的人。 「本郡主是不知道什么,只知道……二公子不是在禁足吗?」秦绾笑吟吟的声音传了过来,「二公子在王府大门口驻足观望,望门兴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涂山氏呢。」 「参见郡主。」守卫都松了口气。 秦绾款款行来,一身浅绿色罗裙,外面批了鹅黄绣花纱衣,倒有几分南楚女子的风流婉约之态,后面跟着执剑和荆蓝。 「涂山氏是谁?」上官箭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王爷。」朔夜和荆蓝上前行礼。 守卫都在暗自庆幸,还真是……宁王本人啊,幸好没听二公子的话做出什么太失礼的行为来。虽然说,这位王爷真的不太像王爷。 李暄随手将马缰抛给了执剑。 「小姐说王爷今天肯定到,属下还不信,没想到真到了。」执剑笑嘻嘻地道。 李暄抬头,就对上秦绾含笑的双眸,满是狡黠,不由得一笑,淡然道:「你要我两天之内赶到,既然有余力,尽力而为罢了。」 「王爷的侍卫呢?」荆蓝道。 「大概……关在城外了。」李暄想了想说道,一句话证明了自己是如何「尽力而为」的。 「先进来休息一下吧。」秦绾转头又吩咐道,「去宫外等着,见到舅舅出来就马上禀告一声。」 「是,郡主。」一个王府侍卫立即领命而去。 「跟我来吧。」秦绾笑道。 「有几分主人的模样。」李暄举步进门,顿了顿,又道,「见了临安王,本王倒是要好好和他讨论一下庶子的教养问题。」 上官箭原本僵立在当场,听到这句话,顿时脸都绿了。 「王爷连王妃和嫡子都还没有,就想庶子了?」秦绾眼波流转,语气中满是威胁。 「嗯,不会有庶子那种东西,是本王说差了。」李暄立即道。 「等等!」上官箭怒道。 就算是宁王,可他哪儿模样,谁敢相信他真是宁王?所以自己又有什么错了! 「啊,对了。」李暄回头扫了他一眼,很平静地说道,「涂山氏是远古大禹之妻,俗称——望夫石。」 「噗——」就连门卫也没法维持对二公子的尊敬,笑了出来,但看到上官箭扭曲的脸色,又要硬憋着,忍得无比艰难。 不过荆蓝可不会顾忌上官箭的面子,笑得格外肆意,可惜执剑牵马去马房了,没听到这么有趣的笑话。 「秦绾……」上官箭捏紧了拳头,满头青筋。 要说之前他和吴侧妃算计秦绾,自己也对这个美丽的女子还有三分倾慕,但几次下来,已经完全变成了深深的憎恨,恨不得……让她生不如死! 「这是个小人,要留心。」走远了,李暄提醒了一句。 「无妨的。」秦绾不是不知道上官箭的心态,只是对她来说,上官箭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掐灭在摇篮里就罢了。就算是个庶子,也是舅舅的亲生儿子,她总不好跟别人一样直接下手捏死。 回到小院,正好看见苏青崖在凉亭里捣药,瓶瓶罐罐摊开了一桌子。 「苏神医?」李暄停下了脚步。 苏青崖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立刻就继续了手里的动作。 「别管他,他就是那臭脾气。」秦绾道。 「你和他交情倒是好。」李暄若有所思。 「所以我说过了,用悲灵笑梦赔我的醉清风没商量,那玩意儿我已经有一箱子了。」秦绾得意道。 「……」李暄无语,又看看仿佛把石臼里的药当做仇人捣的苏青崖。 是因为……欧阳慧吗? 李暄知道苏青崖和欧阳慧的交情很好,但好到能让苏青崖在欧阳慧死后,还照顾其实和她没什么关系的秦绾的地步吗?那苏青崖到底是欠了欧阳慧多少债才得这么努力地偿还。 总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 「王爷不如先梳洗一番?」荆蓝道。 「好。」李暄看看自己这一身灰,连白衣都灰濛濛的一片,便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荆蓝动作很麻利,很快就指挥着院中的粗使僕妇备好了热水。 李暄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风尘,神清气爽地起身,发现屏风上已经挂了衣裳,便拿起来穿上。 荆蓝进来伺候他更衣,一面笑道:「果然合身。」 李暄顿了一下,这才仔细看了看身上深紫色的衣裳。 南楚的贡品雪温绸,冬暖夏凉,飘逸如仙,自然是最好的料子。衣服意外地合身,就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针脚绵密,手工精制,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不过,他一人进城,自然不会带着行装,临安王府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做出合适他穿的衣服才对。 「这是小姐这两天空闲做的。」荆蓝抿嘴笑道。 李暄一怔,随即失笑起来。 「可惜我刺绣手艺不佳,就不拿出来献丑了。」秦绾走进房门,落落大方地道,「雪温绸本身带有精緻的暗纹,倒是省了功夫。」 「挺好的,我很喜欢。」李暄温言道。 这个女子一双纤纤素手,能提剑杀人,如今也能为她拈针走线,不管做出来的衣裳是什么模样,他都喜欢。何况,秦绾是最会扬长避短的人,她说刺绣不佳,那就不绣,原也没有人在自带暗纹的雪温绸上刺绣来画蛇添足的。 「喜欢就好。」秦绾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就知道,没有第二个男人能把紫色这种挑人的颜色穿出如此贵气来。 「小姐。」荆蓝捧着锦盒过来。 「送你的,刚好知道,过几天是你生辰。」秦绾一努嘴,示意荆蓝直接把锦盒交给李暄。 李暄打开一看,饶是他见惯了好东西,也不由得惊讶:「纯钧剑?」 「虽然十大名剑中纯钧只排名第九,但我觉得它最适合你。」秦绾笑眯眯地说道。 尊贵无双之剑吗? 李暄拿起纯钧剑,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阵,直接挂在了腰上。 如果你想要的是尊贵无双,那么我尽力而为。 「喜欢吗?」秦绾问道。 「当然。」李暄一扬眉,「哪个男人不爱宝剑名马。」 「我觉得我回去后凌少将军能用怨妇的眼神杀死我。」秦绾道。 「他敢。」李暄冷哼。 「要是他真敢,你怎么办?」秦绾好奇地问了一句。 「嗯……」李暄皱着眉,似乎在想怎么才能有效打击敌人,半晌才道,「把花解忧嫁给他吧。」 「花解忧?谁?」秦绾茫然。 「南阳侯府花解语的妹妹,今年才十二岁,听说很崇拜姐姐。」荆蓝偷笑着解释道。 「……」秦绾无言,「太狠了。」 就看花解语,也知道她妹妹是什么样子的,真娶了个这样的妻子,凌子霄能一头撞死去。 「跟你学的。」李暄又笑道,「不过,纯钧剑本来就是要给我的吧?想顺便当生辰礼,不行。」 「那你要什么?」秦绾也没提他身上的衣服,随口问道。 「上次你说你会做饭。」李暄道。 「你确定你要吃我做的?」秦绾怔了怔,没想到他会提这么个要求。 「确定。」李暄点头。 「好吧,不过先申明,我是会做饭,但会的种类不多。」秦绾答应下来。 「无妨,只是两个人吃。」李暄不在意。就算会的再少,三菜一汤总该会吧?又不是天天做。 「那好,到那天我给你做。」秦绾笑着应了。 「王爷,小姐。」执剑在外面说道,「临安王回府了。」 「去见见你舅舅吧。」李暄当先走了出去。 秦绾也不避嫌,直接跟着走了出去。 她连李暄沐浴更衣的房间都直接走进来,现在出去再避还来得及吗?何况,以她的性子,喜欢便喜欢了,绝不会躲躲藏藏,反正这辈子就算不嫁给李暄,估计她也不会选择嫁给别人了。 客厅里的上官英杰看见他们一起走进来,脸色不禁有些难看,再看到李暄腰上的纯钧剑,就更不爽了。 外甥女从自己手里赢走的纯钧剑,却是转手就送给了另一个男人,就算明知道秦绾一个姑娘要纯钧剑肯定是为别人求的,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了。 总之,临安王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王爷。」李暄淡然点了点头。 虽然同是亲王,但他在东华的身份,远高过临安王在南楚,主动先打招唿还是看在秦绾份上,自承了晚辈。 「宁王果然年少有为。」上官英杰见状,微微缓和了脸色。 至少,这人位高权重,却依然很尊重绾儿。 「过奖了。」李暄和秦绾并肩坐了下来,执剑和荆蓝就各自站在他们身后。 上官英杰看着这幅画面,轻轻地嘆了口气。 就算再不高兴,也不得不承认,整个南楚也找不出一个能和李暄匹敌的人物来。 文武双全,温和知礼,有权有势,一心一意。 在这个年纪的俊才中,李暄就算不能绝后,至少也已经空前了。 绾儿的眼光……真的不错,至少只论眼光,她比姐姐强过百倍。 「本王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宁王看在他年少无知的份上,不要见怪。」上官英杰道。 「无妨,只是公子这性子也实在该好好改改了,若是撞上别人,未必能善了。」李暄微笑道。 上官箭这样的小人物,根本就不被他放在眼里,留着给秦绾解解闷就是,她更能掌握好分寸。总不好让临安王白髮人送黑髮人,怎么说也是儿子,亲的。 「宁王说的是。」上官英杰也纳闷。其实这个庶子一向还是很不错的,他和王妃成亲多年无出,所以对两个庶子的教育一直都是很看重的,直到上官策进学,他才转移了大部分心力。但是,也就几年工夫,不至于败坏得这么快吧? 秦绾在旁边看着他们一言一语地互相客套,很有些无聊,但更有些捨不得离开。 「对了,听说宁王是一个人来的,侍卫?」上官英杰知道楚帝不放心李暄一个人在南楚境内走动,可是派了一队禁军随行保护的,何况宁王自己也该有亲卫才是。 「城门关得太快,他们被关在外面了,明天一早才能进来。」李暄轻描淡写道。 「……」上官英杰黑线。 京城的城门厚重无比,全部用轮盘绞索操纵,从打开到完全关闭至少要半刻钟的时间,到底是李暄甩了侍卫先行回城,还是他硬生生从快要关闭的城门中挤了进来,以至于连紧跟的卫队都赶不上进城? 当然,上官英杰现在还不知道,其实李暄是两样都占了。 「对了,你要住哪里?」秦绾问了一句。 李暄可不是苏青崖,苏青崖住在临安王府,顶多是多点麻烦,但李暄是东华亲王,要是也住在临安王府,可是要酿成政治问题的。万一将来有人给临安王扣上一个私通东华的帽子,秦绾是不会这么坑自己舅舅的。 「你不是叫朔夜安排了吗?」李暄却一脸惊奇地看着她,「怎么,他没告诉你?」 「没来得及吧?」秦绾怔了怔道,「我今天一天都没见着他了。」 「哦,我叫他把隔壁买下来了。」李暄道。 「啊?」秦绾愣住。 「你说什么?」上官英杰睁大了眼睛,「隔壁?」 「嗯,好像是刑部尚书……前刑部尚书的宅子吧?因为急着出手,价格很低。」李暄道。 「王府边上的宅子,怎么着也不会太低吧?」秦绾白了他一眼,「真浪费,外祖父又不是不给你安排使馆住。」 「走的时候卖出去好了,你说的,王府边上的宅子地价贵,不会亏的。」李暄一脸的理所当然。 上官英杰抽了抽嘴角,哭笑不得。 这么平常的对话,可说的人一个是东华的亲王,一个是南楚的郡主,怎么就感觉这么诡异呢? 「为什么不住使馆?」秦绾道。 「看着李钧心烦。」李暄直接道。 「端王,是宁王的侄孙吧?」上官英杰忍不住道。当着他的面,直接说见了端王心烦,这好么?他可不觉得宁王是那么口无遮拦没城府之人。 「这和本王看他心烦有关系吗?」李暄反问道。 好吧,是没关系。上官英杰暗暗嘆了口气,倒是想起了不久前收到的东华探子的情报,说是宁王和太子不和——跟太子不和的话,跟太子的死党端王不和也是难免的吧。 只是,以宁王的为人,不该这般直接地表现出来才对。 「明日太子殿下宴请东华使节,若是宁王有闲暇,也请一併参加。」上官英杰道。 「你去吗?」李暄偏过头问道。 「接到太子妃的帖子了,说请了不少世家小姐。」秦绾笑道,「太子妃说上回宫宴没有参加,得补上。」 「知道了。」李暄点头。 「嗯,他答应了。」秦绾这句话是对上官英杰说的。 「……」上官英杰瞪着她,怎么都不是滋味。 还是总管来报告,晚宴准备好了,才让气氛活跃起来。 不管怎么样,宁王都到了府上了,总不能晚饭都不请就赶人走,所以上官英杰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吩咐设宴,又把在外面野的上官策拎了回来。 宁王十三岁的时候都已经在为东华皇帝办差了,他十三岁了,还在干什么?再怎么看李暄不顺眼,上官英杰还是得承认,上官策要是能学得几分李暄的本事,他也就不用这么不放心这个唯一的嫡子了。 「是不是请苏神医一起来?」上官英杰询问地看向秦绾。 苏青崖虽说在临安王府住了两天了,但他性情孤僻,整日也不出门,顶多在院子里摆弄药材,毕竟是客人,总该设宴款待的。 「我想他不会来吧?荆蓝你去问一声,他不想来就不用勉强。」秦绾道。 「是。」荆蓝领命而去。 然而,出乎秦绾意料之外的是,苏青崖还真来了。依旧是一身布衣,身处一群衣着华丽的贵人之间,却全无半点低人一等。 苏青崖吃错药了吧?这是秦绾的第一反应。 ------题外话------ 宣传一下朋友的文文:《腹黑王爷的娇蛮奴妃》文/景飒 ~ 她是现代医科大学高材生,海边度假时突然被大浪拍到了古代,身穿比基尼从天而降,掉进了魏国荣王爷的浴桶里。 新婚之夜逃之夭夭,三年后她一身白衣,一把摺扇,倜傥风流,游走于朝堂之上。 入内阁,揭阴谋,除奸佞,霎时名动大魏! 风华绽放,自此魏国多了一位神机妙算,八面玲珑的俊丞相。 传言魏国丞相闭门数月不曾出府,文武百官皆说丞相夫人给他戴了绿帽子,因为刚刚出生的娃娃简直跟荣王爷一个样。 第二十二章 大小姐威武 晚宴的气氛特别奇怪,李暄自始至终面带微笑,苏青崖反正是脸上从来看不见表情的,秦绾提心弔胆两个人会打起来——要说切磋,一百个苏青崖绑一起也打不过李暄,可要是惹毛了苏青崖,不知道李暄身上的辟邪珠管不管用? 至少,秦绾是不信一颗珠子能让人万毒不侵。 上官英杰原本还想活跃一下气氛,但失败了几次也就无奈放弃了。 只有上官策最是坐如针扎,连饭都吃不下去。 为什么没人说话?压力好大啊。 秦绾是知道苏青崖到底生什么气的,只是她实在是没那个立场劝解。 她确实没办法替李暄保证,他不会是第二个李钰。 终于吃完饭,上官策松了口气,几乎要泪流满面。 李暄拒绝了上官英杰相送,一个人去了隔壁。 秦绾苦笑着吩咐荆蓝跟了上去,顺便叫她通知朔夜今晚也不用回来了。 宁王殿下把卫队都扔在了城外,这两天朔夜买了宅子就差不多了,绝对没有时间再去准备僕从下人,总不能让李暄一个人孤零零住在一座空宅子里,半夜渴了连个烧水的人都没有。 回到小院里,苏青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就跟姓李的槓上了?」 「……」秦绾无言。 不过,苏青崖显然也不是想要她回答,问完一句话,直接就走了。 「他什么意思?」执剑茫然道。 蝶衣横了他一眼,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示意他闭嘴。 于是,秦绾又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被关在城外的卫队终于得以进城。 姜赉带着禁军归队復命,而亲卫队也进驻了临安王府隔壁的宅子。 前刑部尚书贪赃枉法炮制冤狱,刚刚被楚帝下令丢进了大牢,其妻急着筹钱给他疏通关系,连宅子都变卖了,不但价格压得低,而且一应家具俱全,朔夜要不是仗着临安王府的势,还真不一定能抢得下来。 当然,现在府门的匾额已经被摘了下来,换成了「宁王府」。 看着挺嚣张的,但南楚人也没办法,谁叫李暄确实是宁王来着,尽管……也没有一个王爷会尝试在别国置办一座王府,就算只住一个月。 太子府的宴会是在中午,请的是众位兄弟和东华使臣。原本是没有女眷什么事的,无奈使臣里有个秦绾,太子妃就下帖子请了几位性子好的世家小姐来陪客,当然,上官纹这种,就算没病她也不敢请了。 然而,上官英杰早朝回来,想叫秦绾准备一下的时候,才得到消息,宁王把郡主接走了。 原本上官英杰虽然有点不高兴,但也没太在意,毕竟秦绾还是东华人,这种场合里跟着东华使节一起出现才是正理。然而,等他和上官策到了太子府,却愕然发现,大厅里那言笑殷殷的女子,可不是秦绾? 上官英杰几乎要晕倒了,要说秦绾一个女子,不去后院,却在正厅和一堆男人待在一起算是什么事? 早到的几位王爷脸色也有点怪异,但毕竟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也犯不着得罪人。 太子坐在主位上,气色倒是比前些日子好看些,显然是有所好转,不过要主持宴会还是有些吃力,所以负责迎客的是世子上官珏。 「郡主,母亲在后院设了宴,还请了几位小姐来,郡主不去聚聚吗?」上官珏微笑着说道。 秦绾无奈,原本她也是打算忍耐的,不过李暄直接带她到前庭来,她就相信他能兜得住,毕竟,她和那些闺中的千金小姐实在是没有共同话题,还要应付难缠的太子妃,聚聚什么的,纯粹受罪。 「她有正事,哪有空和一群后宅女子玩耍。」李暄理所当然道。 「正事?」上官珏的嘴角抽了抽,露出一丝不以为然。 一个女子不在后宅,能办什么正事,相夫教子就是正事了! 「陛下派她来南楚,难道是当吉祥物的么?」李暄冷哼。 「我哪里像吉祥物!」秦绾抗议。 「所以你不是。」李暄说着,横了一边的李钧一眼。 李钧无奈,和亲的事还没个章程,楚帝除了第一天设宴后,也没再召见过他,倒是秦绾还能随时进宫,可差事没办好也不能怪他啊…… 「宁王。」上官英杰这个时间走进来,语气中带了一丝怒意。 「舅舅来了。」秦绾笑吟吟地迎了上去,顿时将他的怒气都憋了回去。 外甥女胳膊肘向外拐啊,怎么办? 「太子妃不是请了不少人吗?」上官英杰低声道。 「可是,二妹妹和三妹妹也在,我现在看到她们有点不好意思啊。」秦绾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无辜。 太子妃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说那天大街上的事,也许还估摸着毕竟住在一起能有些交情,特地把上官绮和上官绣都请了来,要不然,她们两个庶女可没资格参加这种聚会。 上官英杰还真不知道两个女儿也来了,不过本也是件小事,王妃想来也没在意,就没特地告诉他。 可是,太子妃明显这是好心办坏事吧? 「郡主也算是东华的使臣,在这边也无妨的。」李钧说了一句。他毕竟是正使,都这么说了,别人自然也不好反驳。 今天李钧还是换回了平时的打扮,当然,头髮是没那么快长齐的,倒是一个侍从想了个办法,割了自己的头髮,固定在李钧头上,不仔细倒是真看不出来。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早点达成协议,显示自己的能力,回去后父皇自然不会再拿他当孩子看待,三哥也会多给他些差事做了。 所以,有个深得南楚帝疼爱的秦绾在当然是好事。至于秦绾的名声……再不行,反正看样子皇叔祖愿意接手,有没有也就无所谓了,尽管本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李钧很心安理得。 「郡主。」低沉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太子殿下。」秦绾大大方方地应道。 李暄淡淡一笑,没有试图将她护在身后。如果秦绾是需要他护着的女子,他就不会把她带进这里来。 「听说苏神医一直在调理郡主的身体,不知郡主可好?」太子微笑着问道,就像是一个关心晚辈的长辈。 「先天的毛病,有劳太子殿下关心,已经没有大碍了。」秦绾道。 「既然如此,孤有一事拜託郡主。」太子道。 「殿下请说。」秦绾心下微微一紧。 「郡主也知道,父皇年纪大了,这两年精神也大不如前了。」太子缓缓地说道,「不知,郡主是否能让苏神医进宫,给父皇把一把脉?」 「这……小女不敢擅自做主,恐怕要先问过苏公子。」秦绾犹豫了一下才道。 「如今谁不知道是郡主的侍女把人从永宁王府请走的。」太子笑道,「如此,孤静候佳音。」 秦绾一皱眉,情知他是在给自己施压,不过,不是她不关心外祖父,只是医治一个皇帝,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这还是一个年近古稀的皇帝。相比起初次见面的外祖父,自然是苏青崖更重要,就像上官英杰对她再好,也不可能比李暄更重要。 毕竟,她是欧阳慧,就算借了秦绾的壳子,也体会不到秦绾的喜怒哀乐。她和秦建云相处愉快,因为经歷了那十几年亏待,不闻不问的人不是她,而秦建云对待她其实挺不错的。她也不恨张氏母女,顶多是太惹她厌烦了就一巴掌拍开,只要张氏不来招惹她,她根本就懒得理会,因为她从未在张氏手里吃过亏,自然也体会不到秦绾的愤怒和仇恨。 她从未受过秦绾的苦,如何能体会她的情。 她能感受到楚帝和临安王对她的善意,也愿意给与回报,但永远不可能把他们放在第一位。 「是啊,苏神医在本王府上只留了半刻钟,倒让几位侯爷很是失望。」另一个身穿王袍的中年男子走过来,比起温文尔雅的太子,此人明显更有压迫感。 「这位是永宁王。」太子介绍道。 「见过王爷,南昌郡主可好?」秦绾道。 「纹儿服了苏神医开的药,今天倒是能坐起来了。」永宁王道。 「郡主吉人天相,必有后福。」秦绾笑道。 「多谢永安郡主吉言了。」上官英奇盯着她道。 秦绾任由他打量,丝毫没有胆怯之色,依旧笑靥如花。 「不过,江城侯早年在战场上落下的毛病,一到阴雨天双腿就疼痛难忍,最近几年都得坐轮椅——世子还眼巴巴等着苏神医救命呢。」上官英奇一脸感慨道,「听说苏神医十几年前就治癒了鸣剑山庄唐庄主的双腿,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小女确实和苏公子有旧,但不能挡人财路不是?」秦绾诚恳地说道,「人就在临安王府暂住,想必江城侯世子上门求医的话,苏公子不会拒绝地。」 苏青崖开出十万两黄金医医人的价码,声势浩大,哪怕他现在不需要这笔钱了,可放出去的话却不能收回,要不然这么耍着整个南楚的贵族圈子玩,苏青崖就真的别想再踏进南楚了,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没准。 上官英奇闻言,却是一脸的尴尬。他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并不怀疑苏青崖肯不肯医的问题,而是……找秦绾,不就是想省这十万两黄金吗?苏青崖把临安王府上下人都看过了,也没听说他收了一两银子。 江城侯手握兵权,正是他最想拉拢的人,可却没想到秦绾这么不给面子。 无论如何,秦绾一副没听懂的样子,不管她是真的没听懂,还是装听不懂,他总不能开口直接说:十万两黄金太多了,能不能免费一次。 「王爷,小女和苏公子的交情没到那程度,事实上,这次之前,小女根本没见过他。」秦绾一摊手,一脸的无奈。 「郡主说笑了。」上官英奇显然不信,「郡主若是从前不认得苏神医,苏神医怎么会上临安王府特地为郡主诊脉。」 「因为……」秦绾目光一转,瞟向了不远处的李钧,笑吟吟地说道,「因为,小女有个叫欧阳慧的师姐啊。」 「原来如此。」上官英奇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世人皆知,苏青崖只有欧阳慧一个朋友,若是秦绾是欧阳慧的师妹,在欧阳慧已经死去的现在,苏青崖对秦绾多几分照顾也算是人之常情。 然而,同样听到这句话的李钧却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秦绾是欧阳慧的师妹?南楚的人恐怕一时理不清其中的关系,但他可最知道欧阳慧是怎么死的了,要是秦绾想要报仇……李钧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马上就要迎娶秦珍,安国侯府和太子三哥的关系已经不可分割,可如今秦家大小姐却告诉他,她是欧阳慧的师妹?秦建云知不知道这件事?那安国侯府的立场,真的可靠吗? 李暄不动声色地看着李钧,将他变幻不定的神色尽收眼底。 「若是江城侯世子上面,小女自当为其引荐。」秦绾认真地说道。 「那本王就替世子谢过郡主了。」上官英奇道。 周围的人原本好奇的是秦绾凭什么请动苏青崖,其中是否有利可图,事情清楚后,自然也不会跟一个女子太过重视,毕竟端王才是正使,就这次和议而言,连宁王都只是陪衬的。 「怎么突然决定公开?」李暄说着话,眼睛却看着很有些魂不守舍的李钧。 「不打草,再怎么惊蛇?」秦绾一挑眉。 「看来你是真不想让李钧回东华了?」李暄道。 「王爷不是说,我可以干掉他吗?」秦绾笑道。 「摘得干净吗?」李暄问道。 「有点困难,不过可以试试。」秦绾想了想道。 「试试可不行。」李暄沉声道,「我们的这位皇帝陛下不是省油的灯,何况,你这句话不止是李钧一个人听见了,早晚会传扬出去的。」 「我没打算永久隐瞒。」秦绾摇了摇头。 「你哪来的底气觉得自己可以和太子正面对着干?」李暄失笑道,「在京城,本王还没一手遮天呢。」 「等我从圣山回来,就有底气了。」秦绾轻笑道。 李暄微微皱眉,直觉她和圣山的关系,怕是没那么简单。 「何况,谁说我要跟太子对着干?明明是太子咄咄逼人,我委曲求全,陛下可是英明着呢。」秦绾又对他眨了眨眼睛。 李暄一沉思,也明白过来,随即道:「那就没必要在南楚弄死端王,会节外生枝。」 「看机会。」秦绾也是无可无不可。 李钧真不是多重要的人物,没有李钰,他什么都不是。 「什么时候去圣山?」李暄问道。 「这几天外祖父精神不太好,怕是不会立即召见使臣,不如……三天后走?」秦绾提议道。 「好。」李暄低眉一笑。 三天后,三月二十六,正好过了他的生辰。 「宁王殿下,郡主,请入席吧。」太子府的侍从过来请人。 「走吧。」李暄道。 因为多了秦绾这个女子,摆席的太子府总管还为难许久,原本太子是想安排在临安王一桌的,但李暄却旁若无人地把人拉了过去,而秦绾也一副习惯的模样。 于是,秦绾和李暄一桌,下首就是端王李钧。 「端王这般看着小女,可是有所不妥?」秦绾笑吟吟地道。 李暄的脸色很难看,盯着她许久,终于道:「你说,你是欧阳慧的师妹?」 「是。」秦绾坦然点头。 「本王从未听说过她有师妹。」李钧缓缓地道。 「同为圣山弟子,便是素未谋面,也有师门的缘分。」秦绾答道。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承认是圣山弟子,同时也间接承认了,欧阳慧也是出身圣山。 李钧听到「素未谋面」四个字,稍稍松了口气。毕竟,圣山同宗门立场不同互相敌对的都很寻常,没有特别好的交情的,也不会想报仇这种事。 当然,李钧显然没想到,如果秦绾和欧阳慧的关系不够好,怎么能得苏青崖另眼相看,或者说,是他下意识地不想往这方面去想。 「诸位请满饮此杯。」最上首,太子应说完了祝词。 秦绾面前的是香甜的果子酒,都一饮而尽后,太子又笑道:「孤素来不能饮酒,便只奉陪这一杯,还请宁王和端王不要见怪。」 「殿下自便就是。」李暄淡然道。 李钧还在心乱如麻中,闻言也没听清太子说的事什么,胡乱点头应和了一声。 「定力太差。」秦绾低声说了一句。 「东华的皇子,原也没几个成器的。」李暄也压低了声音道,「要说能力,前恭亲王也算翘楚了,现在的太子李钰……要是大陆四国一直和平下去,也算个守成之君。」 秦绾默然,当初她挑中李钰,原也不是看中了他为帝的能力,只是自己私心太重而已。 「也罢,看看李钰如何应对你这一手。」李暄又道。 他很清楚秦绾的打算,放出风声,秦大小姐是欧阳慧的师妹,本就心虚的李钰绝不可能安枕无忧地什么都不做。可是,皇帝要藉助秦绾的身份招揽圣山弟子,李钰要是一再对秦绾不利,尤其还是在秦绾毫无动作的情况下,迟早会被皇帝所厌弃。 在皇帝看来,就算两人是师姐妹又如何?秦绾和秦珍还是亲姐妹呢,和皇家有打不断的关系,何况秦绾毫无找李钰报仇的意思,李钰的动作就显得无理取闹,挑战皇帝的底线了。 「你想考教一下李钰?」秦绾挑眉。 「不止是李钰。」李暄淡淡地道,「你我下这一局棋,牵动整个东华皇族,每一个人都在考教之中。」 「王爷真是有闲。」秦绾道。 「没了李钰,东华总是需要一个太子,一个未来的皇帝的。」李暄说道。 「随你。」秦绾无可无不可。 反正跟她有仇的只是李钰和江涟漪,除了这两人,她并没有把復仇范围扩大的意思,就连李钧,只要他不是坚定地站在李钰这边,其实她也懒得对付他。 她始终记得,不管是秦绾,还是欧阳慧,自始至终,都是东华人。 这样的宴会,自然不是用来谈国事的,何况真要谈国事,以今天李钧心不在焉的状态,怕是不知道要签下多少丧权辱国的条约了。 宴会结束后,回到临安王府的秦绾就听执剑来回报说,东华使馆有人飞马向北而去。 「真沉不住气。」秦绾摇头了。 就凭她一句话就敢八百里加急向李钰报信,就不怕她是随口一说,反而影响了李钰和秦建云的关系?不过反过来想想,李钧也正是因为清楚安国侯府的态度对李钰很重要,才这么着急地把消息带回去吧。 相信等到她回了京城,肯定不会无聊了。 当然,对秦绾来说,目前最大的事,就是李暄的生辰。 三月二十五当天,一大早,最新鲜的材料就被搬进了宁王府的厨房,当然,所有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都是全新的,应有尽有。 秦绾看见这个厨房也不禁感嘆了一下朔夜的办事能力,这哪像是个只有不到二十人暂住的府邸,就是安国侯府的厨房也是远远不如。 「要人帮忙吗?」李暄袖手靠在厨房门口,一声轻笑。 「不用。」秦绾一笑,将他推了出去,「开饭之前,还请王爷自个儿找个地方——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李暄看着两扇在眼前关上的门,摸摸差点被砸到的鼻子,转身走了。 「王爷,小姐真的会做饭?」荆蓝追了上去,不过目光看的人却是蝶衣。 蝶衣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小姐……应该算是会做饭的吧?也没人规定会做就一定得有多高的水准。 「那就好。」荆蓝拍拍胸口,又笑道,「不过没想到小姐那样的,也会洗手作羹汤。」 蝶衣不以为然,她家小姐又不是生来就是千金小姐,从小还不是自己照顾自己?就算在师门衣食无忧,但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的那两年,总不是每次饿了就有市镇的。 「你们忙去吧。」李暄挥挥手,打发了两个姑娘。 而厨房里,秦绾对着无数的食材,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动手。 很久没做饭了,本来水平也不能说有多好,加上手生,还是别想着创新了,果然还是做自己最拿手的比较好。毕竟是生辰宴,送一桌暗黑料理也太对不起人了。 有了决定,她动作就很快,处理食材,生火,开锅,井然有序。 书房里,李暄处理完刚刚从东华送过来的文件,伸了个懒腰,发现已经快到正午了。 想起那个应该还在厨房里忙活的女子,他的唇边就忍不住泛起了笑意。 原本提出想要她做一顿饭,大半也是开玩笑,毕竟也是千金小姐,偶尔下厨做些小点心也就罢了,生火做饭还是难为人了。不过没想到,那个女子只是笑了笑,就说好。 就和身上出自她手的衣裳一样,就算手艺一般,却也将能做的做到最好,然后毫不自卑地捧到他面前。 那个女子从不觉得自己做出的东西不如人,就算东西真的不如,但只要出自她手,天生就比别人的高贵。她就是有这样的自信和气势。 「王爷,可以吃饭了。」荆蓝敲了敲书房的门。 「知道了。」李暄合上最后一份摺子,放下笔起身,心里不免有几分期待。 阳春三月,春光正好。 秦绾把午膳摆在了后花园的凉亭里,边上簇拥着一片桃花,一壶酒,两副餐具,别有几分意趣。 蝶衣摆好碗筷,行了一礼,就和荆蓝一起退下了。 诺大的后花园,也就剩下了一桌酒菜,两个人。 只是,觉得风光正好而心情舒畅的宁王殿下没注意到两个丫头脸上诡异的神色。 「先说好,我做的肯定不如王爷的厨子,不许说不好吃。」秦绾站在凉亭里,巧笑嫣然。 「不会。」李暄举步而入。 然而,他的目光落在那一桌菜上面,却不禁愣神。 「我说过的,会的菜不多。」秦绾一脸的无辜。 李暄扶额……这能算是「会得不多」吗?至少桌上满满十二道菜,没有两道食材是重复的。可是…… 菌菇汤、野菜汤、鸡骨汤、鲫鱼汤、地瓜汤,还有……梅子汤,这个算是甜品? 烤野兔、烤麻雀、烤茄子、烤花椰菜、烤大虾、烤……馒头?烤馒头也是菜吗? 「我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除了汤就是烧烤?」李暄嘆息道。 「当然是因为我只会煮汤和烧烤啊。」秦绾回答得天经地义。 「……」李暄无语,半晌才道,「所以,为什么只会这两样?」 「……」秦绾一副你很傻的表情看着他,反问道,「你会随身带着锅铲,在树林里生火炒菜吗?」 李暄黑线了,所以说,秦绾所谓的「会做饭」,其实是野外求生手段?毕竟,在外露宿,最常见最方便的食物就是煮汤和烧烤了。 「吃吗?」秦绾小心翼翼地问道。 「吃。」李暄答了一个字,径直坐了下来。 虽说菜的搭配奇葩了点,但分开来看,其实还都是很普通的菜,为什么不吃? 秦绾松了口气,笑吟吟地倒了两杯酒。 李暄转了转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犹豫了一下:「好酒,不过有点烈,你没事?」 「当然是好酒。」秦绾笑道,「听说这是我出生那年,舅舅埋在院子里的女儿红,我挖了一坛出来。」 「临安王没生气?」李暄汗颜。 「这女儿红……难道不是应该给我的吗?」秦绾无辜道。 「好吧,确实该我们喝。」李暄一笑,举杯与她轻轻一碰。 「生辰快乐。」秦绾一饮而尽,吐出一句话。 李暄只见她染了酒渍的红唇水润通透,目光中风情流转,比往日里更添几分妩媚,不由得心念一动,微微倾身,凑过去,在她唇边轻轻一吻。 「这也算礼物?」秦绾眨着眼睛问道。 「嗯……算添头?」李暄徵求意见。 「噗——」秦绾笑出声,放下酒杯,伸手抓住他胸口的衣服,用力往自己这边一拽,然后就撞了过去—— 「呯!」 「……」李暄捂着被撞得发麻的嘴唇,一头黑线。 「好痛。」秦绾摸摸自己的唇,被牙齿磕到了一下,真有些疼。 「一杯就醉了?」李暄无奈。 「才没醉。」秦绾笑着继续凑过去,「刚才的不算,重来。」 李暄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明明眼波中满是醉意,一声笑嘆,低头吻了下去。 「礼物,本王还是更喜欢自己拆。」 远远的,蝶衣和荆蓝守在花园口,以防里面的两位主子随时要叫人,见到这一幕,两个姑娘对望了一眼,很有默契地转过身去。 果然是,春光正好啊。 第二十三章 圣山集贤令 李暄对自己二十五岁的生辰非常满意。 秦大小姐亲手做的饭菜其实味道不错,嗯,菜和人……味道都不错。 当然,秦绾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也在江湖上行走几年,进了英王府后也常常出门,要论起烧烤和煮汤的手艺,一般的厨子可能还比不上她。 不过十九年陈的女儿红确实后劲大了些,秦大小姐硬是说自己没醉,三杯下去后,还是趴在桌上睡了。 反正阳春三月的正午,暖洋洋的很舒适,也不怕着凉。 李暄在她身上搭了件披风,然后一个人自斟自饮,倒把桌上的菜消灭了不少。 美人春睡,桃花满树,自成一片美景,再有陈年美酒,配上下酒小菜,李暄忽然感觉到,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宁静了。 岁月静好。 虽然说,眼前酒醉沉睡的女子一双素手足以搅动天下风云,和这四个字完全不搭边。 等到荆蓝和蝶衣来收拾,就发现亭中除了残羹剩饭,就是一只醉酒的郡主和一只半醉的王爷。 无奈之下,荆蓝只得先喊来朔夜扶着李暄去休息,然后和蝶衣一起将秦绾送到客房——总不能把喝醉酒的小姐送回王府去,临安王不抓狂才怪。 当然,醉酒睡在宁王府,临安王知道了才更要抓狂吧! 「本王好得很。」李暄挥开朔夜的手,不满道。 朔夜仔细观察他,发现他虽然带着三分醉态,但眼神确实清明,这才没有坚持要扶,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王爷。」迎面走来一个侍卫。 「什么事?」李暄道。 「启禀王爷,外面有一位冉姑娘求见。」侍卫道。 冉秋心?到楚京这几天没见人,李暄也没想起她来,如今又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虽说没醉,但酒意上涌,也有几分困意,再加上他今天心情挺好的,就更不想看见烦人的东西了。 「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王爷吗?是不是几天没训你们,皮痒了?」朔夜沉声道。 虽说朔夜目前借调给了秦绾,但这位前统领显然余威犹在,不是执剑那种油滑的性子能比的。那侍卫缩了缩头,很有些委屈地道:「可是那位姑娘是来求见郡主的。」 「郡主也不是她一个平民女子想见就见的。」朔夜脱口而出,随即又是一愣。 冉秋心被当做秦绾的侍女强留在了临安王府,因为这些日子一直很安分,也就没多管她,可她要见秦绾,在临安王府里有的是机会,可她一直躲在房里像是闭关似的,谁也不见,非要到王爷这里来见?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属下也是这么说的,可是那位冉姑娘说,她带来了郡主师门的消息,问郡主要不要听。」侍卫无奈道。 他们是一路跟着李暄的心腹,当然知道冉秋心是圣山弟子,总不能当她是胡说啊。要是真有其事,以后王爷或是郡主怪罪起来,他也担当不起。要是假的……顶多挨一顿骂,王爷不是不讲理的人。 「算了,请她到客厅吧。」李暄打断道。 「是。」侍卫松了口气,领命而去。 「王爷,小心来者不善。」朔夜道。 「本王知道。」李暄点头,重新举步。 「王爷,客厅不在这边。」朔夜愣了一下,提醒道。 「去个人,告诉冉小姐,本王和郡主双双酒醉,请她稍待片刻。」李暄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是。」朔夜苦笑,果然,他还是没学到家,要是执剑或是荆蓝,恐怕根本不需要王爷多说这句吧。 「本王也不需要你变成第二个执剑,那还不吵死人。」李暄淡淡地道,「你挺好的,只是再多几分圆滑,本王才放心放你去战场。」 「王爷?」朔夜顿时眼前一亮。 「你想去战场,当本王不知道?」李暄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道,「不过,就你现在的脾气,真去了战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好好跟紫曦学学,她若非是个女子,也没你们什么事了。」 「是,大小姐确实厉害。」朔夜点头道。 「行了,本王也真有些醉了。」李暄挥挥手,自顾回房去了。 而冉秋心在客厅喝茶,这个稍等片刻,就直接等了一下午。 偏偏王府侍卫极有待客之道,茶水点心一直都没断过,只是笑吟吟地不让她离开大厅。哪怕她委婉地暗示自己喝多了茶水想要方便,隔了一会儿,荆蓝笑眯眯地带她去了茅房,然后又亲自送了她回来。 终于,等到落日西斜,秦绾一觉睡醒,才听荆蓝来问,冉秋心来了,大小姐见不见。 「她说,带来了我师门的消息?」秦绾一边在蝶衣的服侍下梳洗打扮,一边问道。 虽然李暄是客居在此,但几日之间布置出的女子闺房依旧精緻无比,甚至贴心地连替换衣物都备了不少。当然,李暄没带侍女,这其中也少不了荆蓝的功劳。 「是的。」荆蓝的表情也有几分凝重。 秦绾微微皱眉,现在她出身圣山的事应该已经不是秘密,冉秋心知道也不足为奇。可是……师门的消息?圣山三十六宗门,除了交情特别好的,也没多少来往,甚至有的彼此之间还有恩怨,只碍于不得同门相杀才没动手罢了。当然,各自辅佐敌对的国家间接相杀的事也没少干过。这些宗门大的弟子遍布天下,小的也许就剩宗主孤家寡人,还有几宗因为后继无人,只留下了名号和典籍,或许几十年后会有人继承。她可不信冉秋心真能猜到她的来歷。 「小姐见不见她?」荆蓝问道。 「见,为什么不见?」秦绾一声冷笑,「本小姐倒是要看看,她能说出一朵花来?」 「那,王爷?」荆蓝犹豫道。 秦绾一怔,随即就明白了李暄的意思,显然是让她自己决定,这件事他能不能旁听,便笑道:「去请王爷一起来吧,他要陪我去圣山,有些事他就该知道。」 「是。」荆蓝领命而去。 蝶衣轻轻扯了扯秦绾的衣袖。 「不会的,她不可能猜到。」秦绾摇头,「去了就知道了。」 蝶衣点头,扶着她往外走,眼中又露出几分埋怨。 「很久没喝酒了,一时大意。」秦绾笑道。 蝶衣嘆了口气,小姐明明就是自己想醉一次。 半途正好遇见李暄,一身不带丝毫酒气,显然也梳洗过,神清气爽。 「不胜酒力,见笑了。」秦绾一笑。 「无妨,只是紫曦做的菜,本王就一个人笑纳了。」李暄道。 「要是这个也行,以后我也可以做。」秦绾嘆了口气,倒是真心考虑要不要去学学炒菜,不过转眼间又把这念头抛到了脑后。 现在这么多大事要忙,哪有时间。若是几年后……倒是可以考虑。 走进客厅,冉秋心虽然带着笑,但再多茶水也浇不灭她心里的火苗,尽管很快的她就掩饰好了心情,可秦绾却不会忽略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气。 「听说,你要见本郡主?」秦绾等她规规矩矩行完大礼才问道。 「是。」冉秋心淡笑着看她,又道,「从前不知道,原来郡主还是师妹。」 「少攀关系,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叫本郡主师妹的。」秦绾一挑眉,毫不客气道。 「同出圣山,便是不同宗门,也属同门,即便是郡主,也不该忘本。」冉秋心沉声道。 「说起来,之前我在东华遇见了南宫廉。」秦绾忽然道。 「南宫师叔?」冉秋心惊讶道。 她是知道虞清秋请了南宫廉去办一桩大事,可怎么会与秦绾扯上关系的? 「份属同门……出身可以不论,可辈分总是要守的吧?」秦绾笑道。 「这个……自然。」冉秋心点头。 「南宫廉都叫我一声师妹,你有什么资格和南宫廉比?」秦绾还在笑,但话语却句句带刺。虽然说,南宫廉其实也不该叫她师妹就是了,可这不需要跟冉秋心解释。 冉秋心的脸色扭曲了一下,辈分是拜师的时候就註定了的,跟资格有什么关系?南宫廉是武宗宗主的师弟,论起来和她的父亲天机老人同辈,要是南宫廉叫师妹,她不是起码得叫师叔? 忽然间,她感觉到要跟秦绾论同门绝对是个错误。 「好了,本王可不是来听你扯关系的。」李暄不耐烦地打断道。 「也对,先说正事比较好。」冉秋心闻言,反而松了口气。真要让她对秦绾喊一声「师叔」,她可没这么厚的脸皮。 「那就说吧,本郡主听着。」秦绾漫声道。 「无名阁发出了集贤令,召集三十六宗门门主下月初七,齐聚无名阁。」冉秋心一句话,石破天惊。 「嗯?」秦绾扬起了眉。 「怎么,郡主还不知道吗?」冉秋心仿佛扳回了一城,含笑问道。 「是还没听说,不过本郡主和王爷本也准备明日启程前往圣山,所以,知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了。」秦绾道。 冉秋心脸色微沉。 原本,对于秦绾是圣山弟子这个传言,她还是半信半疑的。毕竟,名声不显的秦绾还罢了,当年的欧阳慧可真是名满四国,天下女子无人能出其右。便是男子,敢说自己能胜过她的也不多见。可多年来从未听说欧阳慧出身圣山——尤其后来欧阳慧身为李钰的谋士,更是没有必要隐藏身份了,圣山弟子的名号在朝堂上绝对比在江湖上更好用。至少,如果知道欧阳慧是圣山弟子,李钰绝不敢当众射杀她。 哪怕圣山从不为涉足朝堂的同门报仇,可若是圣山弟子因此有了唇亡齿寒之感,选择了别的国家,那就是整个东华的损失,皇帝定然不能容许那种情况发生。 然而,秦绾却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她准备去圣山。 「郡主是要回宗门?」冉秋心试探道,「这个时候,怕是各宗宗主都已经上路了。」 「那我也去无名阁好了。」秦绾点头道。 「郡主,无名阁可不是那么容易上去的。」冉秋心沉声道。 「能不能上去,那是本郡主的事。」秦绾看了她一眼,又笑道,「倒是冉姑娘你……听说无名阁只允许现任宗主和下任宗主的继承人进入,只不知,陪同令尊大人上无名阁的,是姑娘你呢,还是京城的那位虞公子?」 「你!」冉秋心脸色一白,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智宗的继承人是她还是虞清秋,这个问题早几年开始宗门内就一直在议论,可谁也不敢去问天机老人,连她都不能肯定父亲的心意。但是,这次的集贤令,很显然,天机老人必须做出决定了。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一个都不带,让这个话题继续被讨论下去。 只是,她没有接到父亲传信集合的事确实事实,至少证明,就算父亲没有决定选择虞清秋,可也没有选择她。 「看起来,虽然本郡主不知道自己进不进得了无名阁,但冉姑娘你大概是进不去了。」秦绾从她的神色就看出了结果,一脸遗憾地摇摇头。 「这是智宗内部的事,就不劳郡主操心了。」冉秋心咬牙道。 果然,不管是不是同门,秦绾就是有把她气得心绪不宁的本事。 「这不是冉姑娘特地来对本郡主说这事的吗?」秦绾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小女是来向王爷和郡主辞行的。」冉秋心沉声道,「不论如何,小女必须先行返回宗门了。」 「好走不送。」秦绾立即道。 她很清楚冉秋心这个时候回去是为了什么,只是她不会阻止罢了。不但不会阻止,如果有必要,甚至还会给与方便。毕竟,比起在李钰身边註定要成为死敌的虞清秋,还是冉秋心成为智宗下任宗主更符合她的利益,就算冉秋心也会成为敌人,至少她比虞清秋好对付多了。 虽然说,圣山宗门规矩散漫,即使成为宗主,除了嫡系弟子之外,也没多少约束力,但宗主总有一些额外好处的,比如说各宗门内部的珍藏典籍。 不说别的,就说武宗,谁不眼热那一书房的武功秘籍? 送走了冉秋心,李暄才开口道:「无名阁,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你不知道?」秦绾笑道。 「圣山腹地,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轻易涉足,生怕惹怒圣山,为别国做嫁。」李暄淡然道。 虽然说,圣山不禁止任何人入内,只要不是大军压境,就是李暄打着亲王的旗号去逛一圈,也不会有人阻止他。甚至好几个皇帝都有派遣皇子重臣入圣山求贤的先例。但是,圣山腹地,无名阁,从未有外人涉足,就怕激起圣山的反弹。 要是圣山倾力倒向一国,那将会是一股非常庞大的力量,只不过那些人很大一部分原本就是不愿参与战争才避世不出的,所以非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逼急了那些隐士高人。 「无名阁外遍布机关,听说是匠宗第一任宗主亲自设计的,没有人能在没有机关图的前提下通过。」秦绾道。 「这些,圣山弟子都知道?」李暄道。 「也不多。」秦绾摇头,「圣山的人很散,更多的人连无名阁所在都不清楚。」 「看来,你倒不是那『更多的人』中的一员。」李暄失笑道。 「不用这么试探我吧?」秦绾眨了眨眼,一摊手,笑道,「我都答应带你一起去圣山了呢。」 「去你的宗门?还是……」李暄一挑眉,「无名阁?」 「去了,不就知道了?」秦绾话锋一转,又道,「难道说,王爷一个大男人,还怕被我一个小女子给骗去卖了?」 「那,这次不带人?」李暄道。 「嗯……」秦绾想了想道,「本来我想带着蝶衣,不过苏青崖那混蛋就只信任蝶衣,还是留下来帮帮他吧,朔夜也得留下。执剑和荆蓝……既然你已经把他们俩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人了,我也不能一直不让他们接触我的秘密,这次就一起去吧。」 「好。」李暄停了停,又道,「你对苏青崖倒是不错,除了蝶衣,还把朔夜派给他当护卫。」 「吃醋了?」秦绾笑道。 「不吃醋,本王这么着急赶回来做什么?」李暄反问道。 「这话我喜欢听。」秦绾得意地笑了。 「说句实话。」李暄嘆了口气,拍拍她的头,「苏青崖此人桀骜不驯,要是你掌控不了,就不要用。」 秦绾闻言,倒是稍稍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你误会了,我是真没想要他为我做什么。只是……保他平安离开南楚,是我的责任。」 「怎么就是你的责任了?」李暄皱眉。 「他在南楚席捲千万白银,是为了僱佣刺客行刺李钰……你说,我有没有责任?」秦绾嘆了口气。 「这人……倒是性情中人。」李暄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不过欧阳慧的事,也不该完全由你来承担。」 「我继承了她的一切,自然也该承担她的责任。」秦绾坦然道,「不过,苏青崖嘛,至少,我们想换个太子的话,不用任何代价他也会帮忙呢。」 「我……们?」李暄看着她。 「不对?」秦绾很无辜地回望他。 「……对。」李暄吐出一个字。 「那就行了。」秦绾满意。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秦大小姐包袱款款,就跟着宁王出去游山玩水了,等到上官英杰下朝回来,看见一封洋洋洒洒的留书,差点没冲到隔壁去把那座宁王府给砸了。 另一个脸都绿了的人是李钧。 对于这个号称来散心的皇叔祖,李钧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里到底是南楚的地盘,东华位高权重的宁王这般自由自在地来来去去真的好吗?要惹恼了楚帝,直接把人扣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如果李暄知道他的担忧,一定会告诉他,你想多了。 他身在南楚的地盘上,怎么会相信楚帝真的只派了一队禁军就想看住他?姜赉的禁军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幌子,身后明里暗里出没的暗卫才是楚帝真正指望的。要是他真的做出危害南楚的举动,相信那些暗卫也得到过命令,必要时不惜就地格杀。 所以说,楚帝绝对知道他带了秦绾出门,只是也没有阻止罢了。 一行四人都是身怀武艺,秦绾更不想坐马车,都是骑马出行,这也让秦绾更遗憾把汗血宝马放在了安国侯府没带上,要不然还能和李暄胯下的照夜玉狮子赛一程。 圣山位于四国中间,出了楚京,往北走,不到五天就能进入圣山境内。 一路平静,但当他们踏进圣山的范围后,后面跟着的暗卫可傻眼了。 严格说来,前方已经不属于南楚的国土,他们还能继续跟吗?何况,在市镇上还好,哪怕官道上也是人来人往的,可圣山境内,千里不见人烟也是常事,要是继续跟进去,肯定会被发现的。 于是,暗卫统领只能带人等在边界处,匆匆打发人回楚京报讯,一面通知附近的驻军,严格注意每一个从圣山走出来的人。 「终于甩掉那群烦人的苍蝇了。」执剑松了口气,抱怨道。 「不过,不会有问题吧?」荆蓝有些不安。 「有什么问题?」执剑不以为然道,「就算楚帝生气,但找不到我们,总不至于砍了端王来出气吧?」 「本小姐明明跟外祖父说过要出去游山玩水几日,瞎操的什么心。」秦绾冷哼。 执剑和荆蓝对望了一眼,都在心里说道,小姐你一定没有告诉楚帝是这样出来游山玩水的! 「别吵了。」李暄淡淡地开口道,「紫曦,往哪里走?」 「沿着山路走吧,我们还在圣山外围呢。」秦绾也不看路,随意道,「这个地方,无论走那条路,最后都是往山里去的,没什么差别。」 「嗯。」李暄闻言,果然随意挑了一条道走。 「这要走多久啊?」执剑望着一望无际的群山感嘆。 「顺利的话,今天晚上在山里过一夜,明天就到了。」秦绾道。 「这么近?」听到她的说法,执剑反而惊讶起来。圣山绵延千里,本来他都做好了在山里走个四五天的准备了。 「怪不得,你要从南楚进圣山。」李暄若有所思。 很显然,秦绾要去的那一处,更靠近南楚。 「嗯,不过我们还是加快速度吧,这季节,山里的气候变化无常,恐怕晚些时候会下雨,那山路就难走了。」秦绾看着天色道。 「嗯。」李暄应了一声,好在外山的山路还比较平坦,不说李暄胯下的照夜玉狮子,秦绾他们三人骑的也都是军中千里挑一的良驹,跑起来的速度自然不慢。 果然,如秦绾所料,黄昏时,山里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 「前面有山洞可以避雨。」秦绾大声说道,显然对这状况早有准备。 李暄看了一眼灰濛濛的天空,纵马跑上几步,一顺手,把秦绾捞到了自己马上。 「干嘛?」秦绾茫然。也就是因为知道是李暄,所以她压下了下意识想要反抗的动作。 「这样快一些。」李暄解释了一句,又回头丢下一句「跟上」,双腿一夹马腹,照夜玉狮子如同白色的闪电,瞬间窜出去老远。 看着远远被落下的执剑和荆蓝,秦绾有些哭笑不得,但又不免有些感动。 「指路。」李暄一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横抱在前方,只有一手抓着马缰,但也完全没有想换个姿势的打算。 「左边。」秦绾无奈地笑,不过看在身后的胸膛宽广温暖舒适的份上,也就随他了。 照夜玉狮子的速度一起来,马蹄翻飞,视山路为平地,果然在雨下大之前,赶到了秦绾所说的山洞。 说是山洞,其实该算是山腹了,空间很宽广,把马儿牵进来都有足够的地方。边上还堆着干草木柴,显然这里是个常用的落脚点。 「圣山的人从南楚方面出山,经常会选择在这里过一晚。」秦绾一边说着,一边很熟练地找出干柴生火。 李暄拿携带的草料餵了马,也过来帮忙,一面说道:「你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 「算不上熟悉,只是来过两次。」秦绾不在意地道,「我很少往南楚这边走,还是走东华那边更多些。有几年,我一进南楚就被追杀。」 「为什么?」李暄一怔。 「因为……」秦绾刚说出两个字,随即就愣住了。 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某个动辄灭人满门的神医,事实上,她在北燕也被人追杀过,没有她,苏青崖也不至于把留城候满门灭得如此彻底自己还逍遥自在,比起苏青崖,她才是最践踏北燕朝廷颜面最彻底的那个。 可是,她没法说出口。因为经歷那些的是欧阳慧,不是秦绾。 秦绾不是没发现,她对李暄越来越不设防,但是,人怎么能彻底斩断过去,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人?至少秦绾觉得她做不到。以前在京城时,和李暄一个月见不了几次面倒也无妨,可如今这般日日相处,俗话都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说漏嘴,其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以后成了夫妻,那更是难以隐瞒什么秘密了。 她知道李暄心里肯定是有怀疑的,欧阳慧这个身份于李暄并无仇怨,其实也不是不能说,顶多……有点说不准李暄是不是在意她曾经爱过李钰——不过也就是一段精神爱恋,拥抱以上的事他们从来没做过。 可问题是,借尸还魂,夺舍重生,这种事,李暄会是什么态度? 李暄确实怀疑,以秦绾的身份,怎么会被人追杀?就算如他想像的那样,安国侯府里的疯女秦绾是个替身,她一直在圣山学艺,可一进南楚就被追杀,她得闹出多大的麻烦才能惹来如此大的动静?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依旧默默无闻。 「没什么。」秦绾一声轻嘆,有些疲倦地道,「等到了圣山再说吧。」 「我可以等到,你想说的时候。」李暄沉默了一下才说道。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知道,秦绾是个有秘密的人,而正如他对皇帝说的,有秘密的人,也擅长守秘。他能感觉到秦绾的心意毫无作假,那么,其中还有什么苦衷,等她什么时候想说的时候再说,不管是什么问题,他总有办法解决的。 既然认定了后半生想要的就是这个女子,那就有责任替她解决一些,她解决不了的麻烦。 「谢谢。」秦绾诚恳道。 平心而论,李暄对她算是一心一意了,可她目前却做不到坦诚相对。 「王爷,白云跑得太快了,我们差点儿就跟丢了!」就在这时,执剑和荆蓝大唿小叫地冲进来。 他们晚了一步,雨点已经大了起来,整个人都几乎湿透了。 幸好随身的包裹都垫着油布纸,替换衣服没有被雨淋湿。 执剑用三匹马做成屏风,先让荆蓝去后面换了干衣,然后才打理了自己,提了两只山鸡过来,笑嘻嘻地道:「路上看见,顺手打的,刚好当晚餐。」 「往里面走点,有山泉,是活水。」秦绾扬声道。 「是。」执剑欢快地去处理山鸡了。 「烧烤,还是煮汤?」李暄抬头问道。 「都有。」秦绾忍不住笑了。 第二十四章 奇葩到处有 两只山鸡,洗干净,一只上火烤,一只煮成汤,配上自带的干粮面饼,也是一顿不错的晚餐了。当然,如果不下雨,还能找些野菜野果山菌之类的解油腻。 荆蓝原本是要动手的,但看了大小姐娴熟的动作,一愣一愣的,忽然就恍悟了那天王爷生辰的一桌奇葩饭菜是怎么来的了。 「好香。」执剑蹲在火边,盯着汤锅流口水。 「一会儿有你吃的。」秦绾笑眯眯地搅动着汤汁,往里面撒盐。 上位者的威严,大多是针对普通人的,像执剑和荆蓝这样的心腹,连李暄都是很宽容的,何况他们也自有分寸,不会毕恭毕敬,也不会恃宠生娇。不过,像朔夜那样天生性子严谨,谨守礼仪的除外。 「有件事想问,不方便的话,你可以不回答。」李暄忽然道。 「嗯?」秦绾只发出一个单音。 「听说苏青崖是圣山医宗的人。」李暄道。 「所以?」秦绾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苏青崖是医者,他是不是出身圣山,都不会改变他是天下第一神医的事实,所以关系真的不大。 「圣山召集各宗门,他不用回来吗?」李暄补充了一句。 「哦,原来你是想问这个啊。」秦绾明白过来,随即失笑道,「冉秋心不是说了吗?只有现任宗主和下任宗主的继承人才能进入无名阁,所以,关苏青崖什么事?」 荆蓝很想说,这句话不是冉秋心说的,是小姐你说的,而且……这看似回答了王爷的问题,实际上还是什么都没说啊。 连她都知道,李暄想说的是,如果苏青崖是医宗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普通弟子?不选他做继承人,现任宗主眼瞎了么。 所以……不是?可小姐的话太暧昧了,让人浮想联翩啊。 「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秦绾笑过之后,又正经道,「苏青崖确实出身医宗,而且曾经是下任宗主的最热门人选,不过他放弃了。」 「为什么?」荆蓝忍不住问道。 「这个……有关他的*,我不方便在背后说人家的伤心事。」秦绾摇了摇头。 「那就罢了。」李暄很满意,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至于之后的八卦,他不感兴趣,也不想深究。 「什么*,不就是为了个女人么。」勐然间,洞口处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 几人闻言,都不禁皱起了眉。 他们并不是没发现有人靠近,只是下着大雨,也不能他们占了山洞,就不让别人进来避雨。何况,这时候从这里经过的,十有*是圣山的人,即便没必要折节下交,也实在没必要特地去得罪。 随着说话声,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前面的是个白髮苍苍的老婆婆,拄着一根鹤头拐杖,一身黑袍把全身遮盖得密密实实,在这样的深山雨夜里,看起来格外阴森恐怖。后面的却是个美艷女子,一身大红的衣裳仿佛燃烧的烈火,只是看起来似乎比秦绾年纪还大好几岁,却依旧是少女的装扮。虽说江湖女子不像大家闺秀般十五六岁就定亲出嫁了,但拖到二十好几还孤身一人的却也不多见。 「怎么,我说得不对?」红衣女子见没人理她,一挑眉,又追问了一句。 「对与不对,与我们有什么相干?」荆蓝笑眯眯地道,「我们不过是闲来无事扒一扒江湖八卦而已,倒是姑娘你如此执着,莫非……」 「臭丫头,想死不成!」红衣女子脸色一变,衣袖一扫。 荆蓝还没有所反应,就被秦绾使了个巧劲扔到了一边去,顺手衣袖捲走了空气中飘扬的粉末。 「你!」红衣女子见状,不禁脸色一变。她随手洒的说不上是什么剧毒,也不会要人性命,只是想毁了这女子的容貌给个教训,但也不是这般随随便便就被人收走了的。 而且看秦绾的动作,连解毒都没有,就像是收走的只是一把面粉而已。 「小姐?」荆蓝惊魂未定地叫了一声。 「毒宗的宗主蛇姬,还有高徒烈火仙子朱成碧。」秦绾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荆蓝这才知道自己真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李暄微微皱眉,蛇姬的名号他不知道,估计这老婆婆行事不高调,也没闹出个什么事来,但烈火仙子他也算是有所耳闻,一直听说江湖上有个用毒高明的女子,却也没想到是个一言不合便杀人的。而这种人居然还是毒术高手,实在太危险。 「我们只是借个火。」蛇姬慢吞吞地走过来,在火堆边坐下,一边道,「碧儿,还不坐下。」 她的声音嘶哑低沉,听起来真有几分毒蛇吐信般的阴毒,让人寒毛直竖。尽管她没有多余的动作,但执剑和荆蓝还是死死盯着她。 朱成碧一声冷哼,但师父开了口,她也不敢反驳,磨磨蹭蹭地走到火边,嫌弃地看了一眼,又转身冲着占据了洞内最好的避风位置的秦绾喝道:「你坐过去,这里本姑娘要坐!」 「嗯?你在跟我说话?」秦绾抬头扫视了她一眼。 「不是你还有谁?」朱成碧不耐烦地道,「还有你们两个臭男人赶紧滚出去,本姑娘和师父要烤衣服!」 秦绾被她那种理所当然的模样给逗笑了,只道:「外面在下雨,而且是我们先来的。」 「那又怎么样?淋点雨死不了人的。」朱成碧不以为然,甚至脸上还有一丝施恩的傲慢,「本姑娘允许你们两个女子留下,你们就该感恩戴德了,哪来那么多叽叽歪歪的。」 「原来如此。」秦绾点点头。 下一刻,李暄抬了抬眼,一挥手。 「呯!」猝不及防的朱成碧直接被他一掌打出了洞外。 宁王殿下自认不是江湖中人,没有什么偷袭和卑鄙的概念,不爽,动手直接打就是。 蛇姬勐地抬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李暄。 「没死吧?」见朱成碧被打飞出去竟然没沖回来,甚至连声音都没出,秦绾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 「只是巧劲,没伤人,不过她太吵了,点了几处穴道而已。」李暄淡然说着,顿了顿,又道,「淋点雨死不了人的。」 刚刚朱成碧才说过的话,换了个人说出来,尽管远没有朱成碧那般嚣张跋扈,却更让人心颤。 「这位公子好功夫。」蛇姬阴测测地说道。 「过奖。」李暄很平静地接受。 「蛇姬婆婆,我若是你,就赶紧让那些小爬虫躲好了。」秦绾笑吟吟地开口道。 蛇姬脸色一沉,转过头来,随即就变了脸色。 秦绾一手搭在膝头,衣袖垂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一只碧油油的翡翠镯子更称得她肤白如雪。 「金丝翡翠蛇?」蛇姬艰难地道。 秦绾摸摸手上的镯子,小蛇很配合地凑上去用脑袋蹭蹭她的掌心,然后继续咬住自己的尾巴充当手镯。 自从凉山上得到这个宠物,前些日子在临安王府无聊之下她早已习惯了怎么使唤它。她体内有万蛊之王轮迴蛊,天生就知道该如何操纵蛊虫,就像是鸟儿会飞鱼儿会游一样,是本能。虽然不能如孟寒一般如臂使指,但仅仅控制一只,还是绰绰有余。 「呃……」荆蓝脸色发白。 她不是没注意到自家小姐这次出门一直戴了只翡翠镯子,连睡觉都不摘下,看起来爱不释手的模样,可真没想到,那是毒蛇之王金丝翡翠蛇,只要想起自己曾经和金丝翡翠蛇的距离不足半尺,她就觉得不寒而慄。 也许是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蛇姬的黑袍下刚刚露头的几条毒蛇马上又钻了回去。 「小姑娘,你是哪一宗的?」蛇姬问道。就算金丝翡翠蛇也不可能把她的小宝贝吓成这样,这女子身上,定有别的古怪。 「这个,我不想告诉你呢,怎么办?」秦绾笑道。有轮迴蛊在,几条蛇而已,没直接吓跑就已经是蛇姬训练有素了。 「小姐,汤好了吧?」还是执剑比荆蓝胆大些,毕竟,女孩子像秦绾那样不把毒蛇当回事的人真的不多。哪怕是武功高强的女孩子。 「等一下。」秦绾从怀里掏出一只药瓶,倒出一粒清毒丹丢进汤里,「可以喝了。」 「小辈,你觉得随便丢一粒清毒丹就能防住老身下毒?」蛇姬怒道。 「苏青崖出品。」秦绾老神在在地晃了晃药瓶,一脸的淡定。 「哦。」执剑顿时不说话了,拿了碗,盛了汤,挑出最好的鸡肉,又把另外一只烤鸡削成一片片的,薄薄的烤肉片在汤上铺了一层,先递给了秦绾和李暄,然后才是自己和荆蓝的。 秦绾微笑着看了李暄一眼。他送过来的人还真是很有意思。 按理说,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李暄的身份更高,执剑应该先递给李暄,可是他却先给了秦绾,说明他很有自觉,自己是秦大小姐的人。 秦绾喜欢这样有分寸的人。 要是执剑和荆蓝一直自认还是李暄的属下,那就算有朝一日她和李暄真的不分彼此,可对他们两个,也是不能真正当做心腹的。 蛇姬脸色发白,不过她本来脸上就一片灰败,也不是很看得出来。 「对了,让朱姑娘躺在外面淋雨好吗?」秦绾又问了一句。 蛇姬一声冷哼,从地上捡起几枚石子,朝洞外弹了出去。 「我要杀了你们!」没一会儿,朱成碧满脸狠厉地沖了进来,眼睛都有些发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雨水进了眼睛揉的。 不过,要说刚才的女子罗裙尽湿,曲线曼妙,很能吸引许多男人的眼球,可现在的朱成碧披头散髮,一脸一身的泥水,狼狈不堪,完全没有了「仙子」之姿。 「够了!」蛇姬喝道,「丢人现眼!」 「师父……」朱成碧一脸的委屈,指着秦绾道,「我一定要杀了这个觊觎苏师兄的女人!」 「你杀了一个云舞,苏青崖也没看上你,你到底要闹多久!」蛇姬站起身,鹤头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顿。 「我……」朱成碧咬着嘴唇,依旧满眼倔强,只是配上她如今形如厉鬼的模样,实在没法让人心生怜意。 秦绾只觉得很无辜,看看李暄。 李暄眼中含着一丝笑意,下一刻却又是一掌朝着朱成碧拍了过去。 不过这一次虽然朱成碧依旧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蛇姬却有了准备,身体一动,拦在徒弟面前,接下了这一掌。 「轰!」掌力相交,李暄身子微微往后一仰,蛇姬却是后退了半步。 表面看来,竟还是李暄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占了优势。 「老身的徒弟,就不劳外人教训了。」蛇姬道。 「那就请老前辈赶紧把人带回去教训吧,我们没兴趣代俎越庖地替人训徒弟的。」李暄说道。 「噗——」秦绾笑了起来,李暄的嘴毒起来也能说得让人想去撞墙。 「贱人!」朱成碧这才回过神来,一声怒吼,朝着秦绾扑了过去。 秦绾眼睛都不眨一下,别说朱成碧的武功真不够看,就算她不会武功……于是秦大小姐又摸出一个瓶子,直接砸了过去。 「呯。」药瓶砸得粉碎。 「碧儿回来!」蛇姬一声尖叫,袖中飞出一根黑色的长绫,捲住朱成碧的腰,将人拖了回来。 「悲灵笑梦。」朱成碧看着空气中一团红雾,也不禁吓得有些腿软。 「真可惜了。」秦绾嘆了口气,衣袖卷过一阵风,将红雾都收了过来,当成空气,慢慢吸收了。 「你……」蛇姬惊悚地看着她。 能辟毒的手段有很多,但无论哪一种都不可能故意去吸收毒药,还是悲灵笑梦那样的奇毒,就算有解药,但毒药入体的瞬间对身体产生的破坏却是服了解药也无法逆转的。 朱成碧看着她,脸色忽青忽白,终于一跺脚,也不管洞外还在下雨,直接沖了出去。 「小辈,如果你有资格登上无名阁,老身再来讨教。」蛇姬瞪了李暄和秦绾一眼,慢悠悠地跟了出去。 「没事吧?」秦绾转过头,眼中浮起一丝忧色。 「没事。」李暄一扭头,淡定地吐掉一口淤血。 「王爷受伤了?」执剑变色道。 「轻伤,吐口血就好了。」李暄不在意地擦了擦唇边的血渍。 毕竟他和蛇姬的年龄差距太大了,再怎么天才,几十年的功力也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不过蛇姬也不会太好过就是了。 「圣山三十六宗门的宗主,没一个是好对付的。」秦绾嘆了口气。 要说蛇姬是败走的,不如说是被她和李暄联手吓走的。一个武功不在她之下,另一个不畏剧毒还一出手就是顶级毒药,蛇姬老谋深算,定然不会与他们硬拼。 真要打起来,蛇姬和朱成碧纵然讨不了好,但执剑和荆蓝却也很危险。就算她带着苏青崖的各种清毒丹,可很多毒药无药可救并不是因为没有解药,而是因为发作太快,有解药也来不及吃罢了。 「我以为圣山都是些不求名利的高人隐士呢。」荆蓝吐了吐舌头,「原来还有这样的。」 「高人隐士是真的,可谁也没说过高人隐士都是正派的好吗?」秦绾翻了个白眼。 「像蛇姬那样的,多吗?」执剑问道。 「不多。」秦绾摇头失笑,「要是那样的人多了,圣山哪还能在四国之间一直中立,早被围剿了。其实蛇姬也不是什么邪魔外道,虽然脾气古怪,但也很少出手毒死人,只是教出来的徒弟脾气更差。」 「这还叫很少出手毒死人?」执剑睁大了眼睛,又道,「不过,听说烈火仙子脾气不好,但也没听说她滥杀无辜啊。」 「这里是圣山。」秦绾提醒了一句。 「圣山怎么了?」执剑还是很不解,「要是不想同门相残,在圣山不是该更收敛些吗?」 「怕是这次的集贤令没那么简单吧?」李暄开口道,「冉秋心不可能跟我们完全说实话。」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秦绾很无奈。 她是真的没打算卷进圣山的麻烦里的,只是错过这时候,等回到京城,就不太方便跑这么远来了。谁知道集贤令就赶在这个时候出世。 「对了,刚刚那个朱成碧喜欢苏神医?」荆蓝眼神亮闪闪的,一脸的求知慾。 「这件事江湖上已经无人不知了,朱成碧二十好几了还云英未嫁,整天追着苏青崖跑,所以这次毒宗从南楚这边进圣山也不出奇。」秦绾道。 是嘛,谁叫苏青崖在南楚。 「小姐方才说,苏神医是因为一个女子……」荆蓝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口。 「……」秦绾也沉默了一下才道,「云舞,他喜欢过的女子,是被朱成碧毒死的。」 「他不是神医吗?不是没有能难倒他的毒吗?」荆蓝脱口而出。 「找不到配置解药的药材。」秦绾涩声道。 荆蓝嘆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医术不精解不了毒,明明能解毒却找不到药材,究竟哪个更痛苦些?不过其实也没差多少,都是眼睁睁看着爱人在眼前逝去。 「碧水仙子云舞?」执剑忽然道。 「你也知道?」秦绾讶然。 「朔夜从前执行任务时被她救过一次。」回答的却是李暄。 「是啊是啊,后来突然有一天,朔夜还难过了很久,属下缠了他很久他才说,是因为他的救命恩人病逝了。」执剑嘆息道,「原来是被人毒死的吗?烈火碧水,其实绰号都挺像的。」 「当然像,因为云舞是朱成碧的师妹。」秦绾冷哼道,「医宗和毒宗的宗主本是情侣反目成仇,医宗宗主发誓今生绝不救治毒宗的人,所以他任凭徒弟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也不肯拿出那味主药。」 「啊?」执剑目瞪口呆,「又不是要他救人,找个藉口把药丢出去都不成?这么狠心。」 「怎么有这么狠毒的人?」荆蓝惊愕的重点显然在前面半句,「为了抢男人就杀了自己的师妹?」 「够了,别再背后饶舌。」李暄打断道。 「是。」 秦绾看了荆蓝一眼,轻轻地摇摇头。也许荆蓝对苏青崖有几分朦胧的好感,可惜苏青崖这个人真的不是良配,师徒缘断,爱人离世,他所有的亲情和爱情都已经在那场大雪中被吞没,所以,他才会因为仅剩的友情而为欧阳慧堵上性命。 因为欧阳慧是他证明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飘荡在天地间的最后一根稻草。 吃过热腾腾的晚餐,雨势似乎更大了。 执剑很自觉地抱了件斗篷就坐在洞口守夜。 荆蓝忙着铺好干草作为床垫,又在草堆上铺了披风,使得干草不会扎到皮肤。 李暄吃了一粒秦绾提供的伤药,运功疗伤去了。轻伤不及时治疗也会酿成重伤、陈伤,宁王殿下绝不是在女人面前逞强强撑,最后伤到自己的白痴,死要面子活受罪。 秦绾有些睡不着,躺在草床上想心事。 直到半夜,她刚迷迷煳煳有了些睡意,又被一声刺耳的魔音吓得一个激灵,瞌睡全消。 「小姐。」荆蓝立即给她披上外衣。 「怎么回事?」秦绾看看还在打坐运功的李暄,转头问道。 「好像是人的惨叫。」执剑已经站起身,凝重地看着洞外的雨幕。 「听声音,有点像是刚才的朱成碧?」荆蓝有些不确定地道。 她擅长易容变声,对声音自然敏感,只是惨叫声和平时的声音差得确实有点多。 「圣山里这么危险吗?」执剑疑惑道。 不管是不是蛇姬师徒,这时候在圣山里的人各个都不简单,什么危险能逼得他们这般狼狈?除非…… 「只有医宗和毒宗有仇?还是三十六宗门彼此都不和。」不知何时,李暄已经醒了过来。 「都不和也算不上,只是……」秦绾犹豫道,「圣山宗门皆是同门,一般就算有矛盾,像朱成碧对云舞那样下毒手也是不容许的,当年蛇姬为了保下朱成碧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集贤令。」李暄提醒道,「一般什么情况下,无名阁会发出集贤令?」 「这个……」秦绾想了想,还是摇头,「无名阁已经七十年没发过集贤令了,如今各宗门的宗主,十有*连集贤令都没见过,何况是我。」 「有人过来了。」执剑提醒道。 「退后。」李暄从秦绾身边走过时,低声嘱咐了一句。 「嗯。」虽然情况不明,但秦绾眉眼弯弯,心情不差。 果然,没过多久,山路上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个人,走几步还摔了一跤,仿佛连武功都忘记了似的。 「救我……」那人抬起头,悽厉地叫了一声。 「真是朱成碧。」执剑惊讶道。 不久之前还嚣张肆意的女子,如今却落得个惶惶如丧家之犬的下场,也不知短短几个时辰,她究竟经歷了什么。 「要救吗?」执剑问道。 「问问怎么回事再说。」秦绾看了看李暄,见他不反对,便吩咐道。 「是。」不过,虽然这么说,执剑也不想莫名其妙为了个朱成碧去淋雨,等着人又摔了几跤,自己几乎是爬的来到洞口,才嫌弃地把人拎了进来。 「救命!」朱成碧直接就往李暄身上扑。 「少装疯卖傻。」执剑哪敢让她碰到李暄,一把将她扔到地上,还是脸朝下的。 好一会儿,朱成碧才抬起头来,一张脸上除了血水泥浆,又沾满了碳灰,丝毫不见昔日的美貌。 「蛇姬呢?」秦绾喝道。 「师父……师父……」在温暖的火堆边,远离了黑暗和冰冷的雨水,朱成碧慢慢从恐惧中回过神来,目光闪烁不定。 「你最好是实话实说,要不然……」秦绾道。 「要不然,怎么样?」朱成碧颤声道。 「要不然,哪里捡的,就扔回哪里去。」秦绾笑吟吟的,仿佛是在和闺中好友聊天,丝毫听不出是在威胁人。 朱成碧瞳孔一缩,显然是又回想起了最恐惧的一幕。 「那么,朱小姐,请你老实交代吧。」执剑蹲在她身边,准备着随时把人扔出去。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朱成碧崩溃似的大喊道,「师父说那是她的仇人,她的报应,让我先走,其他我都不知道!」 「你逃跑怎么还会弄成这样?」执剑拿起一根木柴敲敲她的脑袋,「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朱成碧道。 「你在怕什么?」秦绾却若有所思。 「蛇……」朱成碧喏喏地道。 「蛇?你怕蛇?」执剑一声怪叫,语气都变了调,「哈,毒宗的烈火仙子怕蛇?你那个师父身上都有好多蛇,那你怕不怕?」 玩毒的人怕蛇,本身就是个大笑话。 「漫山遍野的蛇……」朱成碧说着,打了个寒颤,全身都在发抖。 「漫山遍野的蛇?」执剑和荆蓝对望了一眼,再想想那个场面,也不禁脸色发白。 「二十年前,东华皇帝御驾南征,灭绝了南疆族民,这件事是蛇姬造的孽?」李暄忽然问道。 朱成碧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南疆?」秦绾也震惊地看过来。 孟寒虽然是南疆王族的遗孤,但当年也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被南疆王的心腹给偷渡了出去,对于战事知道的并不多。不过如果其中有毒宗参与,那就不太一样了。蛊虫,说到底也是活物,并不是毒不死的。最厉害的蛊虫极为稀少,大部分族民使用的蛊虫还是敌不过毒药的。尤其蛊虫培养不易,而毒药相对来说容易到手,甚至连普通的军士也可以使用。 加上人海战术,怪不得能一战灭绝了整个南疆。 如今,是南疆的遗族回来报仇?毕竟,驱使野生的蛇虫,最容易让人想到的就是南疆的蛊术。 李暄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不是他。」秦绾却明白他的意思,很肯定地摇了摇头。 不会是孟寒,孟寒要杀蛇姬并不需要等到今天,只要说一声,欧阳慧就能办妥。就算不能同门相残,但当时欧阳慧掌握着英王府的大半力量,不露面地弄死一个江湖人实在没多困难。何况孟寒未必知道那件事有蛇姬参与。 孟寒要的是重建南疆,而不是杀死某个人报仇,否则他直接去想办法杀了发动南征的东华皇帝好了。南疆虽说是灭族,但一个王国,怎么可能真杀得一个不剩呢。 孟寒形貌特殊是因为身负王族血脉,可南疆的普通族民同样是黑髮黑眸,混迹在普通百姓中或是流落江湖的话,只要不显露蛊术,并不容易被发现身份。何况,蛊术有一部分也和毒术类似,就像孟寒用蛊虫间接控制金丝翡翠蛇,和毒龙教的驭蛇之术看起来几乎没有区别。 李暄吐出一口气,心下也松了几分。 真要是南疆遗族回来报仇,那就是大事,皇帝绝对不会容许,可若是牵涉到秦绾的人就麻烦了。 第二十五章 思忘崖,无名阁 「我们怎么办?」把几乎崩溃的朱成碧打昏过去,荆蓝问道。 南疆,蛊毒,当年皇帝发动南征的时候可是死了不少人,为了引导全民支持战争的情绪,官府把南疆族民渲染得极其可怕,不亚于前朝巫蛊之乱,甚至江湖上很多以毒成名的人物都遭到了牵连,死伤无数。只不过用毒者,十个里面八个邪门歪道,反而人人称快罢了。像荆蓝这一代人,都是听着这些传说长大的。 「南疆人要报仇也找不到我们头上来吧?」执剑了安慰了一句,但也很没底气。 毕竟,宁王也是皇族人,和皇帝同宗,所说血缘远,但算起来也没出了五服呢,够得上株连的条件了。 「你怎么看?」李暄还是问秦绾,好歹这是唯一和南疆人打过交道的人了。 「不然,我通知孟寒来收拾?」秦绾犹豫道。南疆人,还是南疆的王子自己来对付比较妥当?只是孟寒自幼独自一人在中原长大,也没接触过旧臣,也不知道那些族民会不会听他的。万一闹起来,引起朝廷注意就麻烦了。 「如果,我把这些人都收拾了,他会跟你翻脸吗?」李暄想了想道。 「不会。」秦绾摇头。 孟寒也许会有点不高兴,但不至于到翻脸的程度。因为他对復仇并不执着,他很清楚,当年南疆最强盛的时候都挡不住东华的大军压境,何况是现在。跟国家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斗只会是死路一条,復仇,说得好像是很有血性的样子,可復仇之后呢?先不说刺杀一个皇帝根本不可能,就算侥倖成功了又能如何?新帝登基,总要对先帝有个交代,不过是迎来新一轮的搜捕,让仅存的族民的生存更艰难而已。 「所以,他是想让陛下承认南疆的存在,让南疆族民能生活在阳光下不受歧视?」李暄听完她的意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嗯。」秦绾应道。 「那南疆王族呢?是不是也要恢復南疆王的地位?」李暄皱眉。 「南疆王族就剩他一个人了,他也没有为王的心。」秦绾笑着摇头,「我们的希望,是在从前南疆的土地上划出一块地方,让南疆族民聚居,他们会遵守东华的律法,遵从东华派遣的官员治理,只保留自己的风俗习惯。另外,也想要世人知道,蛊毒并不是那么可怕,蛊毒能杀人,菜刀也能,但是蛊毒同样是能救人的,甚至能做到医术不可能做到的奇蹟。」 「李钰没有这个魄力。」李暄摇头。 看起来并不是很困难的要求,如果南疆族民真能安分成为东华的一部分,这个处置并无不当,甚至,南疆能从此成为西秦侵略东华的一道屏障。西秦要对东华用兵,只有三条路,第一,绕道南楚,这除非是南楚衰弱到要灭国的程度了,不然怎么也不会允许西秦的大军在自己国内通过。第二,走水路,沿楚江顺流而下,可西秦的水军并不出色,而走楚江,很容易遭到东华和南楚的水军联合夹击——谁知道你到底是准备打哪个国家?第三,就是横穿南疆,可南疆雨林茂盛,毒沼遍地,瘴气瀰漫,没有当地人领路就是路上先死一半的节奏,何况南疆人的蛊毒之术一向邪恶而神秘,这条路同样不好过。所以说,四国之间,西秦和东华关系最好,南楚和北燕则是守望相助——不接壤,打不起来,自然是最好的同盟保障嘛。 然而南疆这件事困难在,是皇帝亲自发动了南征,灭绝了南疆族民,一旦同意了那些遗民重建部落,就代表着,皇帝做错了。 皇帝不会错,就算错了也不会认,即便是新帝登基,想要推翻先皇的意志,压力也是很大的。 首先,文人酸孺就会扣下一顶「不孝」的帽子。 李暄不认为李钰能顶住这样的压力。 「总会有办法的。」秦绾苦笑。 事到如今,拨开了爱情那层迷雾,她哪还能看不清李钰是不是那块料。 「若是他能替我收服南疆遗民为我所用,那么……本王保证,有生之年,定然还南疆族民一个身份。」李暄沉声道。 「王爷?」执剑和荆蓝惊讶地看着他。 秦绾也愣了一下,随即陷入了沉思。 李暄的承诺,应该还是可信的,毕竟这件事的压力只来源于皇帝,可这种压力,李钰在乎,李暄却不会在乎。相比较而言,南疆却是一股十分可用的力量。 当然,如果李暄事败身死,也不用遵守这个承诺了。 「我不能替他做主,只能把你的意思转告他。」许久后,秦绾才道。 「好。」李暄点点头,知道她的意思是已经同意了,那么,那人多半也是会同意的。 想起凉山上那个年轻人,尽管看起来一身邪气,可却没有杀心,拿着危险的蛊虫做玩具,却单纯得保留了一颗赤子之心。 这样的人,可用。 「我再睡一会儿。」这会儿,秦绾倒是觉得有些困了。 「嗯,我会守夜。」李暄温言道。 秦绾打了个哈欠,继续在草床上躺下了,停顿了一下,又背着身道:「不用担心蛇虫,有我在,没有人强制驱使的蛇虫是不敢靠近的。」 「知道了。」李暄一声轻笑。 这应该也是这女子的底牌之一吧,就和她把毒药当饭吃的能力似的。 不过,这样的体质可不常见,究竟是怎么弄出来的?是苏青崖,还是那个南疆王子? 听到秦绾的保证,荆蓝终于松了口气,安心睡觉了。 至于朱成碧浑身湿漉漉地在冰冷的石板上躺一夜会不会生病……谁理她? 这一夜倒是很平静地过去了,别说蛇,就连小虫子都没一只。 一大早,天空放晴,阳光灿烂,只是树木上还挂着水珠,山路也依旧泥泞。 荆蓝收拾好行装,指着朱成碧道:「小姐,王爷,她怎么办?」 「……嗯……」就在这时,朱成碧一声呻吟,慢慢地醒了过来。 「给个痛快?」执剑提议。 「不能杀。」秦绾否决。 「这么狠毒的女人,小姐难道还心软了?」荆蓝奇道。 「苏青崖答应了云舞十年不报仇,还有三年,总不能到时候让他连报仇的人都没了。」秦绾无奈道。 「为什么要等十年?」荆蓝不解道。 「大概是,想为师姐留一线生机吧。」秦绾嘆了口气道,「要是十年后朱成碧的毒术还是没长进,死在苏青崖手里也没办法了。」 「属下突然觉得,挺佩服她的。」执剑看着朱成碧扶额,「明知道一个男人恨得巴不得立即毒死她只是碍于约定没到时间不能动手才勉强忍耐,偏还要自个儿拼命凑上去找死——不知死活到这种程度,真是……」 「你胡说!」朱成碧趴在地上,厉声道,「苏师兄不会杀我的,他才捨不得杀我!」 「我们走吧,把她留这儿就行了。」秦绾嫣然一笑,「说不定,昨晚上的人还没走远呢,别惹麻烦上身了。」 「小姐说的是。」荆蓝立即同意。 「走吧。」李暄道。 一行四人牵马出了山洞,继续启程。 「别、别留我一个人!」朱成碧原本听了秦绾最后那句话,脸色青青白白,如今见他们真要走了,忽的一阵惶恐,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跟了出去。 也亏得她这般躺了一夜,居然什么事都没有,连喷嚏都不打一个,或许真是祸害遗千年? 不过,她一双腿,怎么可能跑得过马儿,初时还是用轻功追赶,勉强吊在后面,但没一会儿功夫就被落在后面看不见了。 「总算甩掉了。」荆蓝吐吐舌头,一脸的不可置信,「明明那么嚣张跋扈任性骄纵,怎么就吓成这个样子了。」 「注意些,昨晚蛇姬他们走的应该也是这条路。」李暄沉声道。 「是。」执剑一拍马,走到前面去开路。 然而,奇怪的是,沿途并没有留下什么打斗的痕迹,也没见有蛇虫出没。 但是昨晚这么大的雨下了一夜,要不是特别严重的痕迹,被冲掉了也不稀奇。最奇怪的是,没见到蛇姬,不论是人还是尸体。 依照他们跑出的距离,昨晚蛇姬遇袭,朱成碧跑回山洞,地点绝不会更远了。 「会不会在两边的树林里?」荆蓝思索道。 「你想去找找?」秦绾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荆蓝想起了朱成碧那句「漫山遍野的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赶紧摇头。 「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顶多是毒宗的宗主换个人罢了,朱成碧不是还活着么。」秦绾不以为然道。 「朱成碧当宗主,毒宗三年后岂不是还得换个宗主?」执剑忍不住道。 「那也没办法。」秦绾一耸肩,无奈道,「毒宗就剩朱成碧一个还算成器的了,其他的……二流都算不上,要不然蛇姬也不至于死保一个残杀同门的朱成碧。当然,这几年下来,怕是连个入流的都没有了,三年后,毒宗销声匿迹也不奇怪。」 「至于么?毕竟是圣山三十六宗门之一。」李暄好奇道,「我记得,毒宗还算是比较大的宗门吧?」 「嗯,不过被苏青崖杀得差不多了。」秦绾很自然地道。 「……」荆蓝黑线,「不是说,十年不报仇吗?」 「那些毒宗弟子跟他又没仇,算什么报仇?」秦绾奇道,「他就是……单纯看他们不顺眼,想杀而已。」 「……」这回三人都沉默了。 想杀而已? 这明明比让他马上报仇还糟糕吧?毕竟苏青崖的性格,杀了朱成碧报了仇之后,未必还有心情追杀不相干的人,这么弄法,简直是要把整个毒宗灭门的节奏啊。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云舞的遗嘱反而害了毒宗。 「无名阁不管吗?」李暄道。 「苏青崖破门出山,已经不是圣山人了,就不算无故残杀同门,无名阁对于圣山弟子自己招惹的仇怨,向来是不管的。」秦绾一耸肩。 「那无名阁管什么?」执剑在前面回头道,「既不能约束宗门,也不能为其出头,听起来就像个象徵嘛,那为什么七十年不出的集贤令还那么有震慑力?」 「传承,无名阁是各宗门的传承地。」秦绾沉声道,「无名阁里保存着各宗门的典籍史册,哪怕是宗门被灭,所有人死绝,只要那些精华还在,无名阁便会挑选有天赋的子弟研习,终有一日,会有人继承那些典籍,重建宗门。」 「那些宗门愿意把典籍存放在无名阁?」李暄道。 「这是圣山千年来唯一的铁律。」秦绾答道,「在无名阁没有传承,圣山不承认宗门存在,因此圣山如今共有三十六宗门,其中七处宗门因无人继承,暂时空置。」 「那无名阁的传承呢?」李暄又问道。 秦绾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抓住问题的核心。 「无名阁自有师徒传承,这和别的宗门并没有区别。」她接着解释道,「除了一种情况,如果无名阁后继无人,将会从三十六宗门中选择一位宗主继承,那位宗主必须放弃宗门,传位于继承人,所以这是一个双向选择,可以拒绝。当然,也是可以选择其他宗门的继承人的,那个宗门再换个继承人就好——这就是三向选泽了。」 「这种状况,应该不多吧?」李暄若有所思。 想也知道,是人就有私心,除非真的没有子女徒弟,或者子女徒弟实在不成器,谁会传位给外人。 「圣山有史以来,只有一例。」秦绾点头道,「七十年前,前前任的武宗宗主从上代阁主手里接过了无名阁。」 「那是……南宫廉的师祖吧?」李暄想了想道,「也就是说,现任无名阁主在位已经七十年,那他至少也该有*十岁?七十年一现的集贤令……现任阁主有没有继承人?」 「没……没有吧?」秦绾迟疑了一下才答道。 「王爷的意思是,圣山这次集贤令,是无名阁要从三十六宗门中挑选下任阁主?」荆蓝讶然道。 李暄不语,只看着秦绾。 「这……不会吧?」秦绾脸上的表情有几分纠结,半晌才道,「那个老头子虽然一百来岁了,但内力精深,看起来就跟三四十差不多,而且身体强健,至少十年内还不需要考虑继承人的。」 李暄汗颜了一下,原本还以为是*十岁,原来都一百多了吗?就现在人类的寿命来说,即便他武功高强,也是罕见的长寿了。 「去了就知道了吧。」秦绾道。 「说起来,小姐,我们怎么上无名阁?」荆蓝好奇道,「不是说要有机关图吗?」 「要是没有那东西,我带你们去找死吗?」秦绾很无语地看她。 「所以,小姐是哪一宗的继承人?」执剑笑眯眯地问道。 「很好奇?」秦绾一挑眉。 「是啊,好奇死了!」执剑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 「那你就好奇死去吧。」秦绾平静道。 「噗——」荆蓝大笑。 李暄看看秦绾,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想什么呢?」秦绾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的来歷,我大概猜到了。」李暄道。 「说来听听?」秦绾看着他。 「好奇?」李暄笑道。 「我要是说好奇,你是不是要说,那你就好奇死去吧?」秦绾面无表情。 「哈哈……」执剑忍不住笑起来。 「对。」李暄还真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你爱说不说。」秦绾一声冷哼,扭过头去。 「好。」李暄笑笑,还真是闭口不说了。 秦绾气得白了他一眼,心里痒痒的,但也堵了一口气,偏不开口问。于是就苦了同样好奇的执剑和荆蓝——王爷不告诉大小姐,他们连问都不敢问了。要是问了,王爷不开口,等于白问。要是王爷真开口了……他们真不会被大小姐穿小鞋么? 午饭是用干粮清水随便对付的,休息一阵后,再走一程,可以远远看见一座陡峭的山峰仿佛鹤立鸡群。 「那上面就是无名阁。」秦绾道。 李暄眯了眯眼,隐隐可以看见半山腰的云雾飘渺之间,有亭台楼阁隐藏其中。 「真嚣张。」执剑惊嘆道。 原以为无名阁应该是隐藏在这绵延的群山之中,让外人怎么找也找不到的神秘之所呢。 「嚣张?」秦绾一声冷笑,「无名阁所在的整座思忘崖都是机关陷阱,千年来不断补充完善,你能往上走十步不死,就是祖上烧高香了。」 「整座山全是?」执剑目瞪口呆。 「当然,单是机关总图就有一尺厚,没点儿机巧杂学基础的人看都看不明白。」秦绾道,「各宗门宗主手里也只有一张标註了一条安全路线的图纸而已,而且每张图都不同,也就是说,总共三十六条路线,无一重复。」 「这样的话,只要有外人闯进来,很容易就知道是谁泄露的机关图。」李暄道。 「没错。」秦绾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虽说有三十六条生路,但要是无名阁关闭机关总阀,三十六条生路会全部变成死路。」 「包括据说设计了机关的匠宗?」李暄道。 「千年下来,思忘崖的机关早就不復当初的雏形了,几代无名阁主本身就是天纵奇才。」秦绾道,「而且有好几代匠宗宗主退位后进入了无名阁养老,闲着无聊就摆弄那些机关,添添补补的。」 「那……」执剑还想开口。 「前面有人。」李暄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要是昨天,那肯定是圣山其他宗门的人,何况这里已经接近思忘崖,遇见同门的机率更大。但是明知有南疆人在圣山,蛇姬现在还生死不明的当下,几人都提起了几分警惕。 「一个……不,两个人。」李暄又道。 「你还会听错?」秦绾一怔。 「一个人不会武功,很容易感觉到,不过跟他一起的那人武功极高,若非有他拖累,恐怕我还没察觉到。」李暄沉声道。 秦绾微微皱眉,南疆人不以武功见长,但圣山完全不会武的人倒是不多见,这样的两人组合,是什么人都有可能。 「我们有马,很快就能追上。」李暄提醒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秦绾想了想,还是洒脱地一笑,「是圣山的人也罢了,要是南疆人,蛊毒我有办法应付,至于那个高手,大不了我们四个群殴他一个呗,不行还能抓住另一人做人质。」 「果然是你的想法。」李暄也笑了。 又是以众凌寡,又是抓人质威胁的,明明一个比一个卑鄙无耻的方法,秦大小姐偏就能说得理直气壮,毫不亏心。 「我又不是江湖人,王爷抓捕逆犯难不成都要讲江湖规矩?」秦绾笑道。 说说笑笑间,已经能看见山路那头的人影。 「哟,都是熟人啊。」秦绾眯着眼睛,微微勾起了唇角。 确实都是熟人,在这里见到这两人,其实既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南宫廉,虞清秋。 秦绾笑得更甜蜜了,南宫廉知道她的能耐,却不知道她的身份,虞清秋却是正好相反,知道她的身份,却不知道她的能力。 要是在凉山和李暄重逢之前,秦绾并不想那么快见到虞清秋,更不会曝光自己和欧阳慧的联繫。不过事易时移,现在她和李暄的关系牢固无比,倒是可以主动出击,先打一下草,惊出几条小蛇来看看情况。 南宫廉很早就发现了身后有人来,不过是在思忘崖下,他也没太在意。 「哟,这不是南宫大侠和虞先生嘛。」秦绾戏嚯地笑着,很有兴味这两人见到她是什么表情。 「师妹?」南宫廉回头看清了人,不由得一愣。 「秦大小姐?」虞清秋更惊讶,「还有……宁王殿下?」 「说了我不是你师妹。」来到近前,秦绾跳下马背,笑眯眯地道,「刚听说南宫大侠去京城了,回来得倒是快。」 「可不是么?」南宫廉指着虞清秋诉苦道,「刚到京城就被召回圣山也就罢了,天机那个老头子居然叫我顺路把这小子一起带来——带个文弱书生,还是个病书生赶路,能不辛苦吗?」 「真是劳烦南宫师叔照顾了。」虞清秋干咳了两声,苦笑道。 「说起来,小子,你认识这丫头?」南宫廉道。 「南楚永安郡主,东华安国侯府的嫡长女,秦家大小姐。」虞清秋奇道,「倒是师叔,怎么会认得秦大小姐?」 南宫廉听着那一串的头衔就已经木然了,许久,指着秦绾道:「你是想说,我纵横江湖一世,临了居然被个侯门千金、大家闺秀给耍了?」 「什么?」虞清秋茫然。 「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秦紫曦!」南宫廉跳脚。 一瞬间,虞清秋的眼神锐利起来。 梅花节上一局棋,他知道这个女子绝非凡品,可是秦绾的成长,依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一个女子,在襄城耍了包括南宫廉在内的无数密探和高手,安然带走了帐本。若非他从皇帝那里入手,李钰绝对拿不到这份功绩。饶是如此,帐本在宁王手里过了一遍,还有多少可信度,也实在是个未知数。 原本按他的想法,南宫廉能直接抢到帐本,后续的一切他都能安排妥当,可就是没想到,南宫廉居然输给了宁王派出的一个女暗卫。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所谓的女暗卫,竟然是秦家大小姐秦绾! 而南宫廉也是因为虽然拿回了帐本,可却不是他自己拿到的,自觉没有完成任务,算不得还了天机老人的人情,才一路不辞辛苦地保护他从东华京城赶到了圣山。 秦绾却心知,是因为虞清秋和南宫廉匆忙赶路,怕是错开了李钧报信的信使,所以还没听说她是欧阳慧的师妹这个消息。 「紫曦,我们先走吧。」李暄说着,很嫌弃地看了一眼南宫廉的腿。 「……」南宫廉无语,只想说要不是有虞清秋这个拖累,这点路程就连照夜玉狮子也未必赶得上他的轻功好么,居然还敢嫌他慢! 「嗯,两位就慢慢走吧,我们先走一步。」秦绾笑容可掬地重新上了马。 「师妹也是去无名阁?」南宫廉这回倒是相信她确实不是武宗的人了,毕竟除了他和师兄,武宗不该再有人能上无名阁,只是小丫头的武宗心法还是很诡异。 「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你师妹!」秦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不知秦大小姐走哪条路上山?」虞清秋平静地开口道,「另外,无论走哪条道,都只有两人能上山,就算大小姐身为宗主,也顶多带宁王殿下一起上山。」 「让本小姐的侍卫和侍女在山下等还不行?啰嗦!」秦绾终究没告诉他自己走哪条道,只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他们不同路! 「那边……」虞清秋看着四人绝尘而去的背影,沉思道,「我记得,那个方向是盗宗和乐宗的路?」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打算绕到后崖。」南宫廉没好气道。 「也是。」虞清秋依旧皱着眉,若有所思。 「走了,我得把你送到智宗的路口。」南宫廉举步走了和秦绾不同的方向,又道,「管他什么郡主还是王爷,这种身份在圣山一概无用,反倒是那位宁王的武功真的不弱,至少比他的名号好用多了。」 「宁王……」虞清秋嘆了口气。 不是不知道这回太子算是得罪了这位简在帝心的王爷,只是……若是南宫廉顺利拿回帐本,这样的代价也是在意料之中,然而南宫廉失手了,帐本的利用价值大打折扣,偏又因为直接和宁王府的人交上了手,把宁王得罪得更死,使得收益和付出不成正比了。 这一回,是他失算了。 但是,他并不是制定错了计划,也没有挑错执行计划的人,只是……输给了一个意外。 天意所归,怨不得人。 另一边,李暄一声轻笑:「看起来,智宗的天机老人还没老煳涂。」 「可是,我宁愿他煳涂一点的。」秦绾无奈道,「冉秋心比虞清秋好对付多了,若是虞清秋继承了智宗,会比天机老人更厉害。」 「既然是智宗的宗主,这点儿见识还是该有的。」李暄道。 「反正也註定是要成为敌人的。」事已至此,秦绾目光一凛,反倒是燃起了战意。 尽管她现在已经不在乎李钰了,可就是一口气,她也要让李钰看看,她哪、点都不会不如虞清秋! 「小姐,我们真的只能在山下等吗?」荆蓝很有些失望。都到了思忘崖下,若不能看一看传说中的无名阁,总是一种遗憾。 「谁说的?」秦绾安慰道,「要是不能上,我带你们来做什么?」 「所以说,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无名阁吧。」李暄道。 「我又没说不是。」秦绾眨了眨眼睛。 「只允许两人上山,显然是某种制约,人多了不会触动机关吗?」李暄问道。 「当然会了。」秦绾点头,又狡黠地笑了笑。 「那我们?」荆蓝担忧道。 「我们没关系。」秦绾道,「因为……」 「因为什么?」荆蓝着急道。 「第三十七条路。」回答的是秦绾和李暄异口同声。 「三十七条路?」荆蓝还没想到自家王爷是怎么知道的,只怔怔地问道,「不是只有三十六宗门吗?」 「那当然是因为……」李暄代替秦绾答道,「第三十七条路,是无名阁中人进出的道路。」 「你果然猜到了。」秦绾看着他,无奈地一笑。 第二十六章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思忘崖地形险峻,遍布机关,自然不可能骑马上去,哪怕照夜玉狮子那样通灵性的宝马也不成。 秦绾带着几人绕到崖后,在茂密的树林里找到一间破旧的茅草屋。 茅屋里住着一个驼背老人正在砍柴。白髮苍苍,补丁加补丁的布衣,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专注地砍柴。 虽说在山里,樵夫是很常见的景象,不过这里是圣山,还是无名阁下,谁也不敢把这个砍柴人当做一个普通老人看待。 就别说,这老者手里的那把砍柴斧子明显大了一号,落下时夹带着唿唿的风声,显然极为沉重,要真是个普通樵夫,别说是这般举重若轻地挥舞了,怕是提都提不动。 秦绾将四匹马留在茅屋外,老者也没说什么,甚至依旧连抬头看他们一眼都不曾。 「这就行了?」执剑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回头。 「怎么不行?他一个,至少能打你几十个。」秦绾随口道。 「不是,属下是说,小姐就不和那位老人家打个招唿吗?」执剑道。 「我们叫他哑奴,他天生聋哑,而且我来的时候不是已经对他挥手了吗?」秦绾奇道。 「……」执剑无语。 「还有,别东张西望,看好脚下。」秦绾又提醒了一句。 「不会这里就有机关吧?」执剑吓了一跳。 「哑奴当了六十年无名阁的守山人,他区分自己人和敌人的方式,就是看能不能走到他面前。」秦绾一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我们早就已经在第三十七条路上了。」 执剑吐了吐舌头,仔细地看着她的落脚处,以免真的一不小心就踩上机关了。 「天黑能到吗?」李暄看了看天色道。 「那就走快点吧。」秦绾一笑,脚尖一点,朝山上掠去。 李暄无奈地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却是纵容的,也跟了上去。 执剑和荆蓝更不敢怠慢,要是在这号称遍地陷阱的思忘崖上跟丢了人,那真的只能困死等小姐来救了。 不过好在秦绾也早就不是喜欢恶作剧的年纪了,蹿上一段,等李暄追上来,就放慢了脚步,留了个背影给苦命的属下追赶。 「轻功不错。」李暄追到她身边,保持同样的速度,也是脸不红气不喘。 「师父说,武功可以差点,但轻功一定要学好。」秦绾得意地笑道,「轻功好了,打不过的时候才可以逃跑,可是孟寒就是不听我的,翻个墙都能摔个狗啃泥,还是苏青崖比较听话。」 李暄想起孟寒和苏青崖,确实,以他的功力,轻易就能判断出,孟寒几乎是不会武功的,苏青崖比他好些,但也极其有限。想着,他有些好奇地问道:「苏青崖轻功很好?」 「不止是很好。」秦绾认真道,「长距离奔驰他可能因为内力不足而败阵,但短距离内,全天下追得上他的都没几个。」 「用来逃跑吗?」李暄忍不住道。 「是啊!」秦绾理所当然道,「欧阳慧武功再好也没办法带个累赘一路从北燕杀出来,是他自己轻功够好,能躲攻击,能跟着逃跑,不用怎么分心保护,所以你看,轻功还是很重要的!至少换成孟寒,不死也要留半条命在北燕。」 「你……已经用不着打不过就跑了吧?」李暄好笑道。 若是这次重逢后她显露的武功才是真实水准,那么,能让她打不过就跑的人其实也不太多。 「我打得过,可是轻功好,别人逃跑的时候,我才追得上呀。」秦绾道。 「这也是你师父教的?」李暄道。 「嗯。」秦绾点头。 「你师父……是无名阁里的哪一位?」李暄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为什么不猜是阁主?」秦绾笑了。 「你说过,阁主没有继承人。」李暄无奈道,「别说阁主发集贤令,是因为觉得徒弟太不成器,无法继承他的衣钵。」 「那个老头子的徒弟……确实挺不成器的。」秦绾沉默了一下,苦笑出口。 「欧阳慧?」李暄问道。 同出无名阁,要说欧阳慧在圣山那么多人中对秦绾另眼相看,託付后事也不出奇了。而欧阳慧死了,所以无名阁要重选继承人,也算是合理的解释。 不过,就算是欧阳慧,也够不上「不成器」这个评价吧,连欧阳慧都不成器,那天下岂不都是碌碌平庸之辈? 「死了,就是不成器。」秦绾道。 「小姐,王爷,等等我们啊。」执剑和荆蓝终于追了上来。 「动作快点,过了时间可没饭吃。」秦绾回头喝道。 「啊?不会那么惨吧?」执剑目瞪口呆。 「无名阁的规矩,过了饭点就不许开火,过了子时就必须熄灯,你是王爷也不例外。」秦绾没好气道。 不过,在饿肚子的威胁下,一行人还是加快了速度。 李暄注意着秦绾的步伐,很是随意看不出规律,也不见她刻意避开什么,就仿佛脚下的只是一条普通的山路,完全看不出有遍地陷阱的模样。不是说,各宗宗主上山还得拿着机关图吗? 如果不是这里根本就没有陷阱——这点不太可能。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了,秦绾对这条路实在太熟了,熟得闭上眼睛就知道该怎么走,哪里有陷阱,哪里该避让,已经成了身体的本能。 不到半个时辰,在山下远远见过的楼阁已经在望,只是从近处看来,那苍凉古朴的建筑在群山和云雾掩映之下,更有一种歷史的沧桑感。 秦绾放慢了脚步,最后变成普通走路的步伐。 山路的尽头,是一排修筑得极为气派的石阶,大约有百来级,上面就是无名阁的正厅。 「叮铃~」一阵风吹过,空气中飘扬着清脆悦耳的铃声。 「那是通知阁里,有人回来了。」秦绾轻声道。 李暄还没说话,只见巍峨的大厅两扇大门洞开,走出来一个中年女子,挽着髮髻,一身布衣,唯一的饰品就是鬓边一支乌木长簪,气质温婉动人,也不见怎么举步,就像是从石阶上飘下来一样,明明是荆钗布裙,却有凌波仙子的出尘。 「什么人擅闯无名阁?」中年妇人站在石阶中段,清丽的脸庞上带着审视和严肃。 「姬夫人。」秦绾上前一步,深深行礼。 「小姑娘,你认识我?」姬夫人怔了怔,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番,眼中疑惑之色更浓。 她已经二十多年没离开过无名阁了,而这姑娘的年纪恐怕还不到双十,可如果阁里来过这么出众的女孩,她应该不会不记得才对。 「夫人,请通报阁主,紫曦回来了。」秦绾低眉,从袖中取出恢復了原状的阴阳扇,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见到熟悉的物事,姬夫人一愣,随即就被水雾瀰漫了双眼。 隔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双手接过了扇子,哑声道:「你们在此稍待片刻。」 「是。」秦绾含笑点点头。 姬夫人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拿着阴阳扇,转身离去。 「她不认识你。」李暄缓缓地道。 「嗯。」秦绾点头。 「可你明显认识她,而且很熟悉。」李暄皱眉。 这回,秦绾没有说话。 执剑和荆蓝在后面面面相觑不已,但在这个地方,他们也不敢随意插口说话了。 姬夫人回来得很快,手里却没拿着阴阳扇,再看秦绾的目光却多了几分不可置信和小心翼翼的期待。 「夫人?」秦绾心里并不是不忐忑的。 「阁主让你进去。」姬夫人说着,又看看李暄,微微皱眉,「一个人。」 「小姐。」荆蓝沉不住气地叫了一声。 「无妨。」秦绾对他们摇摇头,又浅笑道,「阁主大概有话要说,夫人能招待一下我的朋友吗?」 姬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便请几位到上面大厅休息,只是阁内同样遍布机关,没人陪同,不要随意走动。」 「多谢夫人。」李暄温和地应了。 王爷答应了,执剑和荆蓝有意见也只能咽回去了。 姬夫人带着几人走上石阶,进入大厅,又带着秦绾继续往里面走。 空旷的大厅中只有几把椅子茶几,后面有个书架,除此之外,别说待客的茶水,连个人影都不见。 「王爷,我们怎么办?」荆蓝担忧道,「小姐一个人……」 「等着。」李暄老神在在地挑了把椅子坐下来,淡然道,「这里是她的地方,她能出什么事,要担心也是我们需要担心。」 「可是……」荆蓝噘着嘴,转身四处打量着。 虽说没有人,但人家都明说了,无名阁里也遍布机关陷阱,她也不想用自己的命去证明一下这句话是真是假。 另一边,姬夫人带着秦绾穿过花园,一路不动声色地观察,终于确认秦绾确实很熟悉无名阁的道路,连院子里的小型迷踪阵都难不倒她,即便自己故意走错路,也被她不动声色地引回了正确的道路。 「你是谁?」姬夫人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是紫曦。」秦绾答道。 姬夫人摇摇头,不说话了,不过之后却没有再次走错路。 无名阁主所住的小院就在花园后面。 无名阁既然「无名」,亭台楼阁就更无名了,所有的牌匾都是空的。 秦绾走进熟悉的小院,不由得眼中一酸。 「吱呀~」就在这时,房门开了。 秦绾一抬头,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不由得愣住了。 眼前的老人鬚髮皆白,脸上布满皱纹,一身灰袍,广袖之下露出枯瘦的手腕,虽说一副仙风道骨,却也明显能看得出来油尽灯枯之态。 只是,那张容颜,是陌生的,却也是无比熟悉的。 「紫曦回来了?」老人与她隔着一道敞开的门,眼神中满是温柔。 秦绾愣住,下一刻,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院子的青石板上,用力磕下头去:「师父!」 「回来就好。」老人微笑着点头,可以看见眼中隐含的泪光。 「阁主,您说,她是慧儿?」姬夫人惊愕道,「这不可能,就算慧儿还活着,可这姑娘看骨龄,年纪都和慧儿差好几岁,别说身高形貌了,再高明的易容术也做不到这一点。」 「老夫怎么能认不出慧儿?」老人只说了一句话。 姬夫人愣住,随即哑然。 秦绾几乎是趴在地上,眼泪流得更凶,但心里的一个结却渐渐松动,慢慢解开。 虽然她换了一个身体,然而,孟寒信任轮迴蛊,蝶衣信任孟寒,苏青崖信任自己的医术和判断,他们都能认出她,所以,她怎么能觉得养育她长大,手把手教导她一切知识,如同父亲一样的师父认不出她? 「好孩子,快起来。」老人巍颤颤地走出门,弯腰握住了她的手臂。 「师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秦绾顺着他的力道起身,却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苍老的脸庞。 她的师父,无名阁主墨临渊虽然已经一百零七岁了,但他内力精深,就在她去年回山的时候,形容还一如三四十的模样,鬓髮全黑。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仿佛那至少还有十年的寿元就全部耗尽了一般。 「自从年初阁主听到慧儿的噩耗,把自己关在房里七日,再出来就是这般模样。」姬夫人在一边不住地抹泪。 虽说欧阳慧是墨临渊从婴儿时就抱回来的,但一个一辈子都没成婚更没个孩子的老头子如何会养孩子,还是个娇弱的小女孩,所以欧阳慧从小到大照顾她生活最多的其实是姬夫人。对欧阳慧来说,这是等同于母亲的存在。 当欧阳慧的死讯传来时,除了墨临渊,最伤心的就是姬夫人了。 同时,她也是除了墨临渊,最能接受事实的。 就算年龄、形貌都不对,可她还是希望,眼前的女子就是她视若爱女的慧儿。 「师父,徒儿不孝。」秦绾满心的懊悔。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顾虑这个,顾虑那个,重生的那一刻,就应该抛下一切,先行返回无名阁报平安。 「回来就好。」墨临渊拉着她的手走进屋内,顺手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的阴阳扇边上,轻笑道,「怎么,还怕师父认不出你,要写个暗号夹在阴阳扇里吗?」 姬夫人一眼望去,只见熟悉的娟秀笔迹写了八个字:癸亥丙辰戊子庚申。 她当然知道,这是欧阳慧的生辰八字,世上除了屋里的三人,就不该有第四个人知道的。 「是徒儿多此一举了。」秦绾抬起衣袖,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唉,一个女孩子,这么大了还是不知道照顾自己。」姬夫人一声嘆息,拿出丝巾,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秦绾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的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一头扑进了她的怀里蹭了蹭,深吸了一口气,满足道:「夫人,我好想你啊。」 「果然是慧儿。」姬夫人搂着她又哭又笑。 就算是整个壳子都换过了,可那样熟悉的动作,不加掩饰的亲昵,从来没有改变过。 这就是她的慧儿。 「你和阁主有很多话要说吧,我去给你们做点点心。」姬夫人擦了擦眼睛,笑着出门去了,还很贴心地关好了房门。 「你……这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墨临渊问道。 「师父可曾听说过南疆的轮迴蛊?」对于恩师,秦绾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便从两年前那次重伤,孟寒给她种蛊开始说起,一直絮絮叨叨地说到了这次南楚之行。 她这两年的日子过得着实是多姿多彩,就算只挑拣着重要的事说,也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完。 期间,姬夫人送来了茶水点心,就没再打扰他们。 茶是养生的参茶,点心是秦绾从前最喜欢的银丝卷和桃酥。 「李钰,哼哼。」墨临渊苍老的眼眸中射出的精光有如实质一般,甚至杯中的参茶都被杀气激盪得泛起一圈涟漪。 「师父,圣山从不为涉足朝堂的弟子报仇,我也不例外。」秦绾沉声道。 「你想要师父这么算了?」墨临渊一声冷哼,发狠道,「你师父是老了,可还没死呢!圣山的规矩?老夫一日执掌无名阁,老夫就是规矩!」 「师父老了也还是一样帅!」秦绾笑道。 「别想插科打诨混过去。」墨临渊吹鬍子瞪眼睛。 「师父,我也还没死呢,哪轮到师父亲自出马。」秦绾正色道,「不过是一个李钰罢了,这点仇,我自己就能报了。」 「徒弟不成器是个麻烦,太出色了,当师父的也不好受啊。」墨临渊摇头嘆气,「有需要师父帮忙的就直说,为师这身子现在虽说衰败了,但再拖两年还不成问题。」 「师父……」一提起这个,秦绾就觉得难过。 她没有办法形容那种心情,只是,所有的形容都已经苍白无力,只能说,很难过,非常难过。 「傻孩子。」墨临渊伸手摸摸她的头顶的髮丝,柔声道,「人生自古谁无死,老夫今年一百零七,已经是常人罕有的高寿了,这是喜丧,你哭什么。」 「呸呸呸,什么喜丧,师父你现在还好好的呢。」秦绾赶紧道。 「好,不说。」墨临渊纵容地看着她。 「不过,真有件事需要师父帮我。」秦绾道。 「说吧。」墨临渊道。 「夺舍重生什么的,太过惊世骇俗,至少在外人眼里,欧阳慧已经死了。」秦绾顿了顿,又道,「师父,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你……对外边说,你是老夫收的关门弟子吧。」墨临渊一声嘆息。 确实,欧阳慧这个人必须要死,不然现在的慧儿会后患无穷,死而復生什么的实在太扎眼了,要是知道有这种方法,只怕每个皇帝都要把她奇货可居。 只要……她还好好活着,换个身份又有什么要紧。 「谢谢师父。」秦绾一笑,这也算是把她自称欧阳慧的师妹给圆过来了。 「正好,乘着这次集贤令召集三十六宗门,就公开你的身份,以免又有人敢暗中下手。」墨临渊说着,心里也不无后悔。 慧儿心高气傲,不想借着圣山的名号成事,他也就由着她,谁知道……要是当初早点宣布慧儿是他的徒弟,看区区一个刚刚登上太子之位的李钰敢不敢杀她?东华的皇帝第一个就不答应。 只是如今,慧儿已经死了,就算再公开,东华皇室和圣山的矛盾也已经种下了,活着的欧阳慧能得皇帝重视,但死了的欧阳慧,自然没有活着的太子重要。皇帝会想办法弥补关系,却不会再就这件事对太子如何了,除非将来李钰继续犯傻。 「师父召集宗门,是真的准备退位了吗?」秦绾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老夫突然觉得,苏青崖那小子挺精明的。」墨临渊道。 「啊?」秦绾一愣,才反应过来师父说的事苏青崖先破门而出,再找毒宗麻烦的事。不是圣山弟子,自然不受圣山规矩束缚。苏青崖可以杀光毒宗不算同门相杀,墨临渊当然能为欧阳慧报仇去找李钰晦气。 至于江涟漪,以墨临渊的身份,再怎么也不会去跟一个小女孩动手。 男人自己不犯错误,女人的诱惑又能有什么用? 「那师父想传位给谁?」秦绾问道。 「给谁都差不多,昨日天机还来找过老夫,希望老夫选择虞清秋。」墨临渊不在意地道。 「不行!」秦绾勐地站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你那件事和虞清秋倒没什么关系。」墨临渊道,「本来为师想着,虞清秋倒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虽然不会武功,但无名阁主本来也不是非要是绝顶高手。让他接任无名阁,怎么也能绊住他一阵子,为师早就替你报了仇了。到时候,没了李钰,他愿意留在无名阁,还是再去找个别的皇子做谋士,也就随他了。」 秦绾不禁皱了皱眉,师父明知道虞清秋是李钰的谋士,还说了这么长一串话来为他辩解,想必对虞清秋的印象是真的不错。但是,若是可以,他连智宗宗主的位置都不希望虞清秋坐上去,何况是无名阁主?不过,天机老人倒是好算计,虞清秋若是成了无名阁主,那智宗顺理成章就由冉秋心继承,徒弟女儿都有前程,毫不偏心,真不愧是智宗宗主。 「紫曦不同意的话,可有人选?」墨临渊问道。 「师父……」秦绾抬头,看着眼前含笑的面庞,咬了咬牙,重新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沉声道,「师父,我想要无名阁,如果师父要退位,请务必传位于我!」 墨临渊一挑眉,沉默地看着她。 「我会将无名阁发扬光大的。」秦绾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 「哈哈哈……」勐然间,墨临渊爆发出一阵大笑。 「师父?」秦绾茫然看着他。于是,这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无名阁已经传承了近千年,早就老朽不堪,发不发扬光大还有什么要紧。」墨临渊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一边大笑道,「既然是紫曦想要,拿去玩就是,就算玩光了也无所谓。」 「啊?」秦绾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发呆。 师父做了七十年无名阁主,掌管着圣山的传承,在他手里,就有三个曾经灭绝的宗门重新復甦。她以为,师父对圣山,至少对无名阁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可是现在师父说什么?玩光了也无所谓? 「发什么愣?回神!」墨临渊伸出手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 「师父,徒儿感觉压力有点大。」秦绾苦笑。 「你不是要无名阁吗?这点儿压力就受不住了?」墨临渊瞪她。 「不一样啊……」秦绾摸摸鼻子,有些郁闷。 「就算有一天你把无名阁都毁了,但是这里的人,姬木莲他们,你也会保下来的,既然如此,老夫操什么心?」墨临渊道。 秦绾闻言,顿时豁然开朗。 是了,师父在乎的,只有无名阁的人,却不是无名阁本身。 「何况,天下大势,分久必合,都已经千年了啊。」墨临渊又感嘆了一句。 「师父的意思是……」秦绾不禁心中一跳。 「去年,星宗的宗主还说,夜观星象,紫微星东移,四分天下重新归一,怕也就是你们这代人的事了,可惜老夫是看不见了。」墨临渊一声嘆息,颇有些遗憾,「圣山地位超然,是因为身处四国之间,左右逢源,可当天下一统的趋势不可更改,到那时,新帝下旨徵召圣山弟子,不应者剿灭,区区思忘崖的机关,能挡百万大军几时?便是用尸体,也能铺就一条康庄大道。」 秦绾沉吟片刻道:「虞清秋是选择了东华吗?」 「大概吧。」墨临渊道。 秦绾握了握拳,莫名的,有几分热血上涌的激动。 天下一统,青史留名,并不是只有男儿才有的豪情。 「你们师徒俩谈完了没有?」姬木莲再次开门进来,手里拿着托盘,上面是热腾腾的饭菜,一面笑道,「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光是点心哪能吃饱,妾身亲自下厨做的,慧儿快来尝尝,可还是那个味儿?」 「夫人做的菜天下第一。」秦绾欢唿着扑了上去。 「慢慢吃,没人抢你的。」姬夫人怜爱地看着她。 「啊,对了。」秦绾啃完一块排骨,才忽然想起来被她丢在大厅里的人,赶紧问道,「夫人,我的朋友怎么样了?」 「不是在大厅吗?」姬夫人眨了眨眼睛。 「呃……」秦绾心虚了一下,小声道,「没人进去过?」 「没有吧?」姬夫人想了想,给了个有点不确定的答案。无名阁本来就人不多,有好奇心的更少,没人吩咐,想必也没人有兴趣去看看来了什么客人。 秦绾顿时黑线了。 而此刻,大厅里的执剑已经绕了五六十个圈子了。 「王爷,好饿啊。」荆蓝苦着脸道。 因为小姐说黄昏前就能到,又不能骑马,所以他们把行李都留在了山下,只带了最轻便的包裹,就是只带了中午一餐的干粮…… 「这都快两个时辰了吧?」执剑道。 他们到达无名阁的时候是黄昏,这会儿怕是都快近子时了。 李暄依旧坐得很安稳,随手翻着一本从旁边书架上取的书。虽说是本游记杂谈,但却是他没见过的,讲的是西秦以西的西域风情,也算有趣。 「王爷……」荆蓝又叫了一声。 「等着。」李暄淡淡地说了一句。 要说无名阁真的把他们几个忘在了这里,他是不信的。既然是给他们的下马威,接着就是了,总不能让秦绾难做。 只不过,时候他绝对会从秦绾这个罪魁祸首身上讨回来就是了。 让堂堂宁亲王爷饿肚子的罪过可是很大的。 第二十七章 师侄,拿去买糖吃吧 隐隐的,一阵香味从后面传了过来。 「好饿啊……」执剑哀嘆道,「我都起幻觉了。」 李暄把看了大半的书卷放在桌上,抬起头来。 「抱歉,让王爷久等了。」秦绾笑吟吟地捧着托盘走进来。 「小姐!」荆蓝惊喜道,「您再不出来,我们都要冲进去了。」 「这是我家,能出什么事。」秦绾把托盘放在桌上,一边笑道,「先来吃饭吧。」 李暄瞄了一眼饭菜,虽然不是滚烫的,但也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做好没多久的,不由得问道:「不是说,无名阁的规矩,过了点就不许开火吗?」 「是啊。」秦绾点头。 李暄无语,很想说那这些食物是怎么做出来的。 「在厨房,姬夫人就是规矩,所以千万不要得罪管着你的胃的人哟。」秦绾笑着放好碗筷,「吃吧。」 「一起吃,没那么多规矩。」李暄道。 「谢王爷。」执剑和荆蓝也没多推辞,小心地在对面坐了。 「怎么样?」秦绾一脸期待地问道。 「好吃!」执剑眼里快冒出火来了。 「确实不错。」李暄顿了顿,也不禁称赞。并不止是饿了的原因,而是做菜的人确实手艺高超,他生平仅见。 「姬夫人是食宗的上任宗主,不过她最擅长的其实是药膳养生。」秦绾与有荣焉。 李暄想起了之前见到的那个仿佛不染尘埃的温婉女子,却没想到这样的人,擅长的居然是最具烟火气的厨艺,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食宗……圣山宗门还真是包罗万象。」荆蓝干笑了两声。 「那算什么,圣山还有佛宗,一群和尚尼姑整天研究怎么拜菩萨,哪个菩萨管什么。」秦绾不以为然。 「噗——咳咳……」执剑刚刚塞进嘴里的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又呛着了自己,拼命找水喝。 「圣山是当年不愿参与战争的隐士所建,那些隐士,自然也不全是武功高手或是文人大儒,何况圣山还庇护了不少被战争所迫的普通人,那些人在战后,虽然大部分重新回到了家园,但还有一部分则是融入了圣山。」李暄倒是没有这么意外。 「嗯,比起来,听说第一代食宗宗主是一位因为战乱出逃的御厨,后来食宗也出过不少御厨。」秦绾道。 「紫曦。」姬夫人飘飘然走了进来。 「夫人。」秦绾立即站起身。 除了李暄只是点了点头,荆蓝和执剑也站了起来表示尊重。 「客房已经安排好了,就在你的院子边上,一会儿你带他们过去。」姬夫人也没看几人,只是自顾说道,「这几日陆续会有各宗宗主到来,也有些宗主已经到了,让他们不要乱走,万一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是,我知道了。」秦绾笑着答应。 之前,她已经和姬夫人达成共识,欧阳慧是死了,所以姬夫人也改口用她的字来称唿,毕竟,这也是欧阳慧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姬夫人点点头,又自顾走了。 「无名阁,不太欢迎我们。」李暄若有所思。 要是之前姬夫人对他们有敌意还好说,可现在很明显,她和秦绾的问题已经解决了,那么为什么敌意反而更重了? 「想想舅舅恨不得捏死你就知道了。」秦绾一耸肩,笑眯眯地道,「反正我师父肯定是不会喜欢要跟他抢徒弟的男人的。」 「令师是哪一位?作为晚辈,我等自该前去拜见。」李暄道。 「无名阁主,墨临渊。」秦绾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说出这句话,也露出一丝微笑。 连李暄都不禁愣了一下。 刚刚秦绾上山时,姬夫人的态度,分明就是不认识她,难道是欧阳慧代师收徒?可秦绾明明对思忘崖和无名阁都很熟悉。何况,欧阳慧也不比秦绾大几岁,而秦绾这身功力,分明也是自幼修习正宗的武宗心法的。 所以,怎么看都不对劲。 「小姐好厉害。」荆蓝一脸的崇拜。 把晚饭吃得一点不剩,秦绾带着他们来到自己住的小院,隔壁就是客房,当中的花园有一道圆拱门相通。 「这里有没有机关?」执剑有些后怕。 「放心吧,我们还真不至于在自己住的地方都布置机关。」秦绾忍不住笑起来,「无名阁内,只有我师父住的地方外面的花园布置了阵势,其他地方都是没有机关的。」 「所以,刚才那位夫人警告我们不能乱走,是吓唬人的?」执剑傻眼。 「是啊。」秦绾回答得没有半分抱歉。 「……」执剑黑线,那他们乖乖在大厅枯坐了三个时辰究竟是为什么? 「我跟着小姐。」荆蓝道。 「也行。」秦绾点头同意。 「你要在这里呆多久?」李暄问了一句。 「初七之后。」秦绾答道。 「明白了。」李暄明白他的意思,带着执剑就去客房休息了。 秦绾一声嘆息,推门进了自己住了十多年的闺房。 尽管她已经离山多年,但屋里依旧打扫得干干净净,该有的东西一概不缺,被褥床帐都晒过,散发出一股阳光的清爽味道,连书案的笔墨纸砚都在老地方,就像是她从未离开过似的。 「这里是小姐住过的地方吗?」荆蓝好奇道。 「嗯。」秦绾指了指外间的软榻道,「无名阁没有贴身侍女,那是我午后休息的地方,你就睡那里吧。」 「是。」荆蓝笑着应了,开始忙活着铺床。 秦绾直到梳洗后躺在熟悉的床铺上,原本以为会是睡不着的,可谁料,一沾着枕头,竟然是一夜无梦,堪称重生后睡得最沉的一觉。醒来后,神清气爽,思路更见清明开阔,连功力的瓶颈都隐隐有了一丝松动。 秦绾知道,心里的一个结,终于全部解开了。 走出房门,就看到李暄在院子里练剑,执剑捧着外衣在一边观看。 秦绾还是第一次看见李暄展露武功,之前的几次出手都太过轻描淡写,不过见识了李暄的剑法,她才真正感觉到,当初南宫廉评价李暄的武功至少不在沈醉疏之下,还真是挺中肯的。 一套剑法练完,李暄收招,额边也微微见汗。 执剑赶紧上前给他披上外衣,递上手巾。 李暄将纯钧还剑入鞘,擦了把汗,走过来道:「难得见你起晚了。」 「回到家,不免有些放松。」秦绾也坦然,又道,「用过早餐了?」 「嗯。一早有人送来。」李暄想起那个送饭的少年,也不禁感嘆无名阁千年底蕴,到底是卧虎藏龙。一个十四五岁的侍从,放到江湖上也算是二流高手顶峰了。 「那么,不如,我带王爷逛逛无名阁?」秦绾笑道。 「求之不得。」李暄立即道。 「那就走吧。」秦绾也不在意,大大方方地挽了他的手。 执剑想跟上,却被荆蓝一把拽住,给了个「你是白痴么」的眼神。 无名阁里又没有危险,小姐和王爷明显是想要独处,还追上去当灯笼,没见过这么没眼色的! 李暄一挑眉,却道:「不去先拜见阁主吗?」 「师父闭关了,初七之前连我都不见。」秦绾嘆了口气。 虽然她不知道师父的具体打算,但终究是为了她铺路。初七那天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她想顺利接下无名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还有几天时间,能做的准备,她也要尽量做。 「那边?」李暄一抬下巴。 淡淡的铃声在风里迴响,清越而空灵。 「三十六宗门上山的路径最后一段是相通的,最后都会从前山上来。」秦绾一拉他,「去看看是谁来了吧。」 无名阁地方大,人却很少,至少两人一路走来都没见到几个人影,只有花园里有个老婆子在修剪花草——可是李暄记得秦绾说过,这个花园是个迷踪阵,在阵势里修剪花草不迷路,还不破坏阵势,这是普通老婆婆能做到的?显然这又是一个隐士高人。 「那是遁宗的前代宗主阮飞星婆婆,奇门遁甲之术当世称绝。」秦绾介绍道,「并不是所有的宗主都是死后才传位的,也有人当腻了宗主,就传位给了继承人,然后有些去云游四海了,还有些不想动的,就留在无名阁养老,平时随便做点喜欢的事。」 比如说,阮飞星会维护无名阁的阵势,兴致来时还会添上些新阵法,姬木莲霸占了厨房,有事没事就做些点心给欧阳慧解馋,或是研究药膳给墨临渊补身体。 说话间,两人穿过整座无名阁,来到前山。 和他们来的那条路不同,无名阁前山的石阶更见宽阔大气,最上面是一个足以容纳百人还很宽敞的平台。 远远的,两道身影飞快地掠了上来,几乎没有停顿。 「好轻功。」李暄赞嘆道。 「是武宗宗主庄别离和南宫廉。」就算看不清人,但就看那熟悉的身法也不妨碍她认出来人的身份。 「武宗,是打算传给南宫廉了?」李暄道。 「庄别离此人一心向武,整天就是闭关闭关再闭关,结果几个徒弟都不成器,难当大任,总算他师父临老还收了南宫廉这个徒弟,要不然武宗也要后继无人了。」秦绾的语气中很明显,满满的都是嫌弃。 习武之人,武痴没错,但一派宗主还这么痴就不对了,何况收了徒弟又不好好教,当师父的也太不负责。 而最可悲的是,明明南宫廉是上任宗主为了防止武宗后继无人而收的弟子,与庄别离年纪相差了十几岁,而且还是嗜酒如命的懒散性子,偏偏才刚过四十的年纪就漫不经心地拿下了天下第一的名头,却让一心向武,连宗门和徒弟都不管的庄别离情何以堪。 秦绾才刚简略地介绍完武宗的情况,两人已经上了平台。 「哟,师妹。」南宫廉挥手打了个招唿。 「要我说多少次,我不是师妹!」秦绾没好气道。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身具武宗心法的小姑娘?」庄别离问道。 不过,比起南宫廉一副邋遢散漫的颓废大叔样,这位一身严谨的武士袍,白髮都一丝不苟用羽冠束起来的老者却仿佛更让人看不顺眼。 李暄承认,自己大概是受到秦绾话里的个人感情影响了。 天赋,天资,这种东西真的是羡慕不来的。庄别离呕心沥血地修炼,依旧不如南宫廉随随便便练练就得到了天下第一,是很让人惋惜同情,但是……嫉妒的嘴脸实在有点难看。 何况,南宫廉还是他的师弟。 「是啊。」南宫廉笑眯眯地点头,摘下腰间的葫芦灌了两口,显然是把秦绾的话当耳边风,又道,「师妹来得倒是快,看来是昨天就到了吧。」 「师弟,你也太胡闹了。」庄别离一声冷哼道,「按照你说的那小丫头的水准,连武宗三代弟子都不如,岂会是几位师叔教出来弟子?」 南宫廉一耸肩,不想反驳。 虽然他也觉得秦绾的内力差了点,但他总有种感觉,这个小姑娘绝不是三四代弟子,至少她能走上无名阁就已经证明了她的不凡。 「小丫头,你师父是哪一个?教出来如此不知礼仪的弟子,见了长辈也不知道行礼。」庄别离不屑地看着秦绾,「还是说,你从哪里偷学来的武宗心法?本座要找你师父好好说道说道!」 「长辈啊……」秦绾微笑,毫不动怒,但南宫廉就是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想打个圆场。 「家师姓墨,名讳上临下渊,不过他闭关了,庄先生要是想找他说道说道我的教养问题,请初七的时候再来吧。」秦绾笑吟吟地回答,随后又转头看南宫廉,「还有,我、不、是、师、妹!」 「墨临渊?谁?」庄别离怔了怔,很陌生的名字,至少他知道的三十六宗没有一个宗主叫这个名字,不过,好像又有点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似的…… 「噗——」身边的南宫廉直接一口酒喷了出来,指着她道,「你你你说你是师祖的弟子?」 庄别离闻言,一下子反应过来。 他当然听过这个名字,无名阁主墨临渊,七十年前的天下第一高手,直到他继承无名阁,忽然就回山闭门,再没有出世,现在的江湖,记得这个名字的人也应该不多了。 「这是谁教出来的弟子如此不知礼仪,见了长辈也不知道行礼?」秦绾看着庄别离道。 庄别离顿时脸色扭曲得不成样子。 三十六宗门之间虽然号称同门,但毕竟没有直接关系,弟子们见面也是按着宗门关系远近,再看年纪称唿的。就像秦绾要冉秋心和虞清秋喊她师叔师祖什么的,那两人坚持拒绝,也没人能说不对,当然,秦绾见天机老人,执晚辈礼是表示尊敬,执平辈礼表示自信,而要端着长辈的架子……也同样没人能说她不对,顶多背后说一句年少轻狂。 但是,庄别离和南宫廉不一样。 墨临渊是武宗上上任宗主,亲传弟子是上任宗主,他接任无名阁,退下了武宗宗主的位置,可不代表连师徒关系都从此一刀两断了。所以,他依然是庄别离和南宫廉的师祖,这是实打实的辈分,秦绾既然是墨临渊的弟子,自然就是他们师父的小师妹。 「小师叔。」南宫廉苦笑着叫了一声,也暗骂自己傻。 要说修炼正宗的武宗心法却不是武宗人,那当然只有七十年前退出武宗接任无名阁的师祖一脉了。 但是……为什么师祖都一百多岁了,还有个这么小的徒弟?这真的不是徒孙么? 本以为多个好玩的师妹,可要是人家是师叔,那可是一点儿都不好玩啊。 「嗯。」秦绾点点头,从身上摸了摸,翻出一锭银子抛给他。 「干什么?」南宫廉拿着银锭子一脸茫然。 「长辈见晚辈不是要给见面礼吗?我没带别的,拿去买酒喝吧。」秦绾理直气壮。 南宫廉只觉得哭笑不得,总觉得这个口气怎么就这么像大人对调皮地孩子说:给你铜板,自己拿去买糖吃吧! 「你……」庄别离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好一会儿,终于一脸憋屈地叫了一声「师叔」。 秦绾摸摸口袋,半晌才掏出两枚铜板,遗憾道:「没银子了,铜钱也将就吧,拿去……嗯,买糖吃吧。」 「哈哈哈……」南宫廉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连自己师兄的面子都不顾了。 庄别离捏着铜板,气得青筋暴起。 在旁边看了一场好戏的李暄见状,不动声色地走上前一步,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以免这个小老头真的恼羞成怒了。 「这是怎么了?」就在这时,姬木莲从无名阁里走出来。 「姬夫人。」南宫廉赶紧站直了。 「姬夫人好。」庄别离不情不愿地打了个招唿。 这位姬夫人也是看着年轻,实际年龄都七十几了,是他们师父的同辈人,听说还差点成为他们的师母的,只是不知道最后两人为什么还是没成。但是,不论南宫廉,连骄傲的庄别离在姬夫人面前也是不敢失礼的。尤其庄别离比南宫廉年长十几岁,亲眼见到过师父和这位夫人的相处,更知道姬夫人的厉害。 「夫人。」秦绾笑眯眯地凑上去,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道,「没事,我逗逗两个师侄呢。」 「逗逗南宫就算了。」姬木莲看了神色各异的师兄弟一眼,淡然道,「小庄不经逗,别欺负他。」 「知道了。」秦绾很乖巧地点头。 南宫廉则是一脸郁闷。这是说他很经逗?这是损他呢,还是夸他呢? 庄别离是一副要吐血的表情,姬木莲把他当孩子也就罢了,可他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被秦绾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也当孩子逗,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一瞬,他都开始有些怨恨这位几十年不见的祖师了,都这个年纪了,再收个十几岁的女娃娃做徒弟,这是存心打他的脸呢? 「可是夫人,庄师侄刚刚还说我不知礼仪,要找我师父说道说道呢。」秦绾又道。 姬木莲一听这话,眼刀子唰唰地向庄别离飘过去,周围寒风阵阵,阴冷着声音道:「她的礼仪是妾身亲自教导的,你有什么意见?」 「没,没有意见。」庄别离叫苦不迭,早知如此,他是宁愿自个儿再把这句话给吃回去的,姬夫人有多护短,没人比他更清楚了。对外,他们全是她的短,可是对内……很显然,只有这个小姑娘才是她的短。 「我就更没有意见了,是吧……小师叔。」南宫廉见姬木莲的目光往自己这边移过来,赶紧表明清白,顺便对着秦绾讨好地笑笑。 小师叔就小师叔吧,反正是个很有趣的小姑娘。 庄别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显然对这个联合外人挤兑他的师弟很不满。 南宫廉耸耸肩,很无所谓,反正自从他有了那劳什子天下第一的名头后,师兄就没看他顺眼过。 要不是师父临终的命令,加上庄别离实在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徒弟,恐怕早就要废掉他继承人的身份了,虽然他也不稀罕就是了。 「南宫师叔果然上来得更早。」说话间,平台下又有人到了,不过这回只有一个人。 天机老人早一步就到了无名阁,只留下了机关图,所以虞清秋是一个人上来的。 「来来来,快来见过……嗯,这怎么算来着,算了,叫声姑奶奶得了!」南宫廉拽着虞清秋就往秦绾跟前凑。 秦绾一头黑线。 姑奶奶? 虞清秋抽了抽嘴角,还是叫了声「秦大小姐」。 「你叫我师叔,怎么不叫我的师叔做姑奶奶?」南宫廉翻了个白眼。 「南宫师叔,别闹了。」虞清秋一声苦笑,又对姬木莲和庄别离行了礼,最后看向秦绾,「大小姐和王爷果然上了无名阁。」 「她是阁主的弟子,当然上得了无名阁。」庄别离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忽的一皱眉,又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暄,不悦道,「你是王爷?哪一国的?外人跑到圣山来做什么?」 「放肆。」李暄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呵斥了一句,又道,「既然知道本王是皇族,这就是圣山的礼仪?果然是该好好教教了。」 「你……」 「庄师叔,这位是东华的宁亲王。」虞清秋上前一步,制止了庄别离。 庄别离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噎着,但也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大陆四国,加上依附于四国的边陲小国,能被叫做王爷的人一抓一大把,可王爷和王爷之间也是不一样的。而东华的宁亲王,偏偏是所有的王爷中最得罪不起的那一位。 「虞先生,别来无恙。」秦绾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唿。 「嗯,小姐却大不一样了。」虞清秋微笑。 梅花节初见时,虽然这女子的棋艺让人惊艷,但其本人却并不如何出色,仿佛是套了一层枷锁的精緻人偶,美则美矣,却没有灵气。可如今,她身上展露的锋芒,艷丽得刺痛人的眼睛,就像是当年那个名满京华的绝世奇女子,欧阳慧一般。 「说起来,我之前见到先生的师妹了。」秦绾仿佛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秋心年幼无知,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小姐海涵。」虞清秋道。 「年幼无知……本王怎么记得,冉小姐比起紫曦,似乎也不小几岁?」李暄淡然道。 「王爷和大小姐都是贵人,自不会和一个女孩子计较。」虞清秋浅笑道。 「虞先生这么说,本小姐还真是不好意思计较了呢。」秦绾本来也没想怎么样,甚至于,若是有机会,她绝对会帮着冉秋心先狠踩虞清秋几脚的。 师父难得看一个人这么顺眼,甚至不计较他给自己的仇人当谋士,让她这个当徒弟的好不心酸,要是她真死了回不来了,难道就任凭虞清秋抢走师父的关爱么? 于是说,秦大小姐骨子里还是个师父控啊。 「紫曦,不是说参观无名阁吗?这几位……看上去也累得不轻。」李暄道。 「说的是,那夫人我们先走啦。」秦绾笑眯眯地挥手。 「嗯,小心些。」姬木莲转身对着秦绾,就是一副慈和的笑脸。 不过李暄说的也不错,思忘崖本就陡峭难行,加上还要避着陷阱机关,更加耗费心神。武功高强而且两人结伴的庄别离和南宫廉还好,虞清秋却着实是在强撑。 他身体不好,原本就有病,加上他从未踏足过无名阁,第一次就是自己按图索骥,连个带领的人都没有,等终于踏上无名阁,几乎已经摇摇欲坠了。 这一刻,他是感谢李暄的,要不然,任由秦绾多寒暄几句,他都不敢想像自己是不是会当场昏过去。 「虞小子,你脸色也太差了,赶紧休息去吧。」南宫廉道。 「我还得去拜见师父。」虞清秋道。 「天机的话,昨日一早就下山去了,说是有事要办。」姬木莲皱了皱眉。 「如此,弟子想先行休息了。」虞清秋楞了一下才道。 「你跟我来。」姬木莲犹豫了一下,不过看在虞清秋是第一次上无名阁,天机老人还不在的份上,打算亲自带他去客房。 倒是庄别离和南宫廉都不是第一次来,就算时隔多年,总还记得上回住的地方。 另一边,秦绾带着李暄走完了大半个无名阁,把能去的地方都逛了一遍,随后来到后崖一个偏僻的石台。 石台大半个都是悬空在山崖外面的,周围建上的围栏,站在边缘处,脚下就是云雾渺渺的千丈悬崖,视野风景极好。 「这个地方不错。」李暄享受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带着清新水汽的山风。 「这里是我练武的地方,有一次练习轻功出了差错,直接冲出了围栏,差点儿就以为自己会是摔死的。」秦绾趴在围栏上闷笑。 「你师父及时救了你?」李暄猜测。 「才不是,我一个人。」秦绾笑得肩膀都在不住地抽动,「掉到半空中,然后我就发现不动了,原来师父怕我一个人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在半山腰的地方拉了一张网,结果我就掉在了网上。」 「墨阁主有心。」李暄由衷道。 「可是,我小时候太淘气,经常到处跑闹失踪,让长辈来找我,所以几天没看见我,也没人奇怪。」秦绾笑得更厉害了,「结果,我在半空的网上呆了整整七天,终于被发现不对的姬夫人给找到了,没摔死,却差点儿饿死,幸好当中下了一场雨,不然肯定渴死了。」 「……」李暄看着笑得欢快的女子,柔和了眼眸。 这个,才是褪下了所有的保护色,最真实的她。 而自己对于这样的她……偏偏喜欢得不行。 第二十八章 永不纳妾 或许是因为昨夜也下过一场小雨,从思忘崖上往下望,只能看见十几米的崖壁,再下面就是一片翻滚的云层。 「其实执剑说的没错,无名阁其实并不是那么好找的地方。」秦绾悠然开口道,「我们上来的那天,因为前夜狂风暴雨吹散了浮云,才能远远看见亭台楼阁。而思忘崖的天气,一年里起码有十一个月是像今天这样的。夜里下点小雨,白天出点太阳,云海淹没了大半座山崖,从山脚下看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怪不得你说过,很多宗门的弟子都不知道无名阁在哪里。」李暄恍然。 「圣山绵延数千里,想找无名阁,还是要有点儿运气的。运气好,一抬头,说不定就看见了。运气不好,在山里徘徊几个月也找不到。运气最不好的……」秦绾笑道。 「直接走进了思忘崖,被各种机关弄得不能再死?」李暄接下去说道。 「也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不好。」秦绾一摊手。 李暄走到她身边,背着双手,朝下望去。 「想不想下去看看?」秦绾忽然道。 「下去?」李暄一怔,「怎么下去?」 「跳下去啊。」秦绾一脸的理所当然。 李暄看了一眼云雾渺渺不知深浅的悬崖,沉默地看着她。 「王爷,不是所有人都能体验一把跳崖的快感的。」秦绾笑眯眯地诱哄。 「你确定不会在下面困上几天等人来救?」李暄一挑眉。 「本小姐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吃第二次亏。」秦绾傲然道。 李暄一笑,紧了紧腰间的纯钧剑,对她伸出了手。 秦绾看看那只修长的手掌,用力握住,下一刻,整个人往后一倒,就从平台上向着茫茫云海跌了出去。 「啊~」当然,惨叫的绝对不是王爷和秦大小姐,而是平台上传来的。 极速下坠的风声颳得人睁不开眼,只能从身边潮湿的水汽感受到他们正在穿越云海。 原本两人是拉着手的,李暄一用力,从半空中把人拉过来,紧紧锁在怀里。 「哈哈哈……」秦绾一边下坠,一边发出一阵肆意的笑声。 不知下坠了多久,勐然间,李暄感觉到背上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减缓了下坠的速度。他有内力护体,这点儿撞击倒是不算什么,睁开眼睛,只见头上的天空云海变远的速度渐渐放缓,随后又渐渐近了。 半空中的网兜显然是用特殊材料编织的,承受了两个成年人从高处坠落的冲击力,只是往下沉了沉,又把人弹了起来,往復几次,直到消去了全部冲力,两人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地躺在网上。 李暄微微喘了口气,抬起手来,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就算知道下面有张网,跳崖也不会摔死,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跳下来的。死不死先不说,那种极速下坠的疯狂感就能让一般人魂飞魄散。 至少李暄觉得他伸出手的一剎那肯定是没带脑子,要不然怎么会接受如此荒诞的提议。 他不怕死,但也从来不会把自己的生命用来如此游戏。 只是,当时看到秦绾那种灿烂的笑容,突然就有种「不就是跳个崖的小事么」的错觉,然后……脑子就遗失了。 「呵呵……」躺在身边的秦绾一声轻笑,「刺激吗?」 「确实够刺激的。」李暄嘆了口气。 一阵风吹过,网兜晃晃悠悠的,随之飘荡。 「好久没玩了,有点刺激过头。」秦绾道。 她原本也是一时兴起,想试一试李暄对她的信任到底有多少,只是,李暄既然真的对她伸出了手,她倒也想重温一下久违的游戏。只是,她一时也忽略了,她现在用的可不是欧阳慧原本的身体,而这种极速下坠,需要的不仅是胆魄,没有一个好身体也是承受不起的。 要是刚刚重生的秦绾,这么来一下,差不多就能去了大半条命了。 「没事吧?」李暄坐起来,看着她苍白的脸,微微皱了皱眉。 「还好。」秦绾笑了笑。躺了一会儿,狂跳的心也渐渐平復,手脚也都有了力气。 「下次,别玩了。」李暄不贊同道。 「知道了。」秦绾乖乖地点头。至少……在这具身体恢復到巅峰状态之前,这么刺激的游戏确实是不能玩了。 「我们怎么上去。」李暄站在网兜的绳结处,随着山风一起一伏的,就像是站在平地上一样。 「有机关的。」秦绾和他一样站起来,顺手还理了理被下坠时的狂风吹乱的头髮。 网兜是吊在两颗深深扎根在崖壁上的古树上的,李暄足下一点,来到边缘处,摸了摸光滑的石壁。 秦绾来到他身边,一跃跳上了一棵横着的树干,在崖壁上轻扣了几下。 只听「轰隆」一声,崖壁上裂开了一块,露出一个容一人进出的洞口来。 「这个是?」李暄很无语,在这个地方费时费力修建一条通道究竟有什么意义? 「没你想的那么困难。」秦绾走进洞口,朝他招了招手,又笑道,「这里原本是中空的溶洞,稍稍休整了一下而已。」 李暄跟了进去,洞口就在身后关闭。果然,走过一段通道,人工开凿的痕迹就越来越淡,地势也越见开阔。 秦绾掏出个火摺子晃燃了,在前面带路。 「很美。」李暄赞嘆道。 溶洞中的钟乳石千姿百态,尤其是洞顶垂落的万千冰絮石花无比壮观,期间还有无数萤火虫明明灭灭,飘飘忽忽,宛若人间仙境。 「小心些,这里栖息着一些吸血蝙蝠,虽然平时并不会攻击人,但别招惹到了。」秦绾提醒道。 「嗯。」李暄应了一声,再走一段,不由得更惊讶了,「看这溶洞大小,该不会整座思忘崖下面都是空的吧?」 「整座思忘崖倒是不至于,顶多一半。」秦绾低笑道,「要不要猜猜看,这里是做什么用的?」 「机关总控室。」李暄只一思索便答道。 「答对了。」秦绾笑笑。 思忘崖这么多机关,肯定是有个总控室的,只是一般人都以为是在无名阁中,谁也想不到竟然会是在脚下的思忘崖内部。 「带我来这里,没问题吗?」李暄知道这里定然是无名阁的最高机密所在,他一个外人,还是皇族中人,进来肯定是不妥的。 「没关系,无名阁是我的,这里……也是我的。」秦绾笑道。 「你的?」李暄一怔。 「你之前猜对了,师父确实想要退位,所以,初七开始,我就是无名阁主了。」秦绾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在说今天早上吃了两个包子一样普通。 「你要接任无名阁?」李暄不禁抽了抽嘴角。 无名阁主会是未来的宁王妃,这是他捡到宝了,还是东华捡到宝了? 就算无名阁对各宗门没有约束力,可无名阁主的身份就是一个象徵,对于广大普通的圣山弟子而言,是很有引导作用的。毕竟,一个国家不仅仅需要最顶尖的人才,那些各方面惊才绝艷的人毕竟只是极少数的几个,更多需要的,是比普通人优秀一些的普通人才,这些人没有天才的傲气,好用,服从,而且可以量产。这些人,才是一个国家的基石。 「可以公开吗?」李暄立即想到了其中的好处。 「无名阁主是秦紫曦,安国侯的嫡长女叫秦绾。」秦绾答道。 「明白了。」李暄点点头。 秦绾也很满意,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省心。 弯弯曲曲的小路虽然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不过李暄估摸着,总体还是往上走的。 「接任无名阁,需要什么条件吗?」李暄又问了一句。 「不需要,只要是阁主的子女弟子,或者是三十六宗门任意一宗的宗主和继承人,都有这个资格。选择谁,阁主说了算。」秦绾答道。 「那么,为什么墨阁主这个时候要闭关?」李暄奇道。 「有这个资格,但是……也得自己能坐稳啊。」秦绾一声笑嘆。 「有挑战?」李暄一挑眉。 「嗯,各宗门要是不满意新任阁主,可以挑战三次。」秦绾道,「宗门选择比什么,新任阁主选择怎么比。」 「圣山三十六宗门各有所长,无名阁主也不能样样精通?」李暄沉声道。 至少,要是有人跟秦绾比弹琴,基本上秦绾就没有赢的可能,除非作弊。 「能啊,我师父就是。」秦绾苦笑道,「七十年前,因为我师父是唯一一个以宗主身份接任无名阁的人,所以接受了前所未有的刁难,他用琴赢了乐宗宗主,以遁甲飞星阵力压遁宗宗主,最后以行军布阵、互相攻伐的沙盘演练和智宗宗主对峙一昼夜而胜出。」 「墨阁主真是奇才。」李暄由衷道。 何况墨临渊是武宗宗主,七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在武功上花费了这么多心力,居然还能在各种杂学上取得这样的成就,其天赋可谓是千年一遇了。 「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墨临渊。」秦绾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李暄问道,「何况,如果令师选择的人是虞清秋,而武宗要与他比武怎么办?这种规定是不是太不合情理。」 「可以拒绝三次,被拒绝的人不得再次挑战。」秦绾解释了一句,没说如果她没回来,师父还真有意传位给虞清秋。 李暄点头,那就是可以排除三样自己最不擅长的。可是秦绾虽然能干,却并非墨临渊那样的全才,而且她还年轻,而各宗宗主最年轻的都是能当她爹娘的年纪了,还是非常渺茫。 「而且,这与墨阁主闭关有什么联繫?不是应该你闭关吗?」李暄又道。 「这时候临时抱佛脚还有用么?」秦绾翻了个白眼,无奈道,「还有一个方法,上任阁主是可以代替继承人接受挑战的,只是……比试方法也由挑战者决定,而且,难度加三倍。」 「……」李暄无语。 看起来比较人性化,让墨临渊代替秦绾的话自然把握大得多,可是仔细想想这根本不可能好吗?就说武宗,三个南宫廉加一起,墨临渊就算真是妖孽也得退败吧? 「师父是想必要时替我压阵,不过,如果连继承仪式都要师父帮我搞定,我凭什么从他手里接过无名阁?」秦绾的语气并没有太激昂,很平静,但显示出的却是一种决然和骄傲。 「可事实是,除了智宗、武宗,或者如果有棋相关的宗门挑战你,你还有点胜算,其他的,都悬。」李暄嘆气道,「就连武宗,你也肯定打不过南宫廉,我不知道庄别离比南宫廉差多少,不过既然是武宗宗主,总不会太差。你……欠缺时间。」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的是,按理说武宗不该难为秦绾,可就凭之前秦绾对庄别离那一阵冷嘲热讽,武宗反而会成为必须为难秦绾的那一个。 「我不是全才,至少我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挑一下我能对付的对手。」秦绾回头,狡黠地一笑。 「你是故意挑衅庄别离?」李暄皱眉道。 「我是打不过南宫廉,但是庄别离……我有办法对付。」秦绾自信满满。 「你心里有数就好。」李暄道。 「其实,无名阁对各宗门没有命令权,谁接任无名阁,对大部分宗门来说,其实没什么差别,所以,会为难我的,也就那么几个。」秦绾又笑道,「跟我有仇的,跟我师父有仇的,还有七十年前被我师父打败,想从我身上挣回口气的。毕竟,挑战新任阁主也是有风险的,如果挑战失败,宗主要卸下宗主之位,继承人也是如此,而且从此之后脱离圣山,不再是圣山弟子。」 武宗,她自己挑衅的,以庄别离的小肚鸡肠,肯定不会见她好。 智宗,天机老人其实挺小气,师父选了她没选虞清秋,他肯定不服气,只是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对上天机老人,要是虞清秋出面挑战那真是太好了。不过看起来希望不大。 于是,还能挑选谁呢? 原本毒宗倒是个好选择,可惜蛇姬下落不明,朱成碧被南疆的人吓破了胆子,估计这几天时间恢復不过来。就算是蛇姬,见识过她吸收毒药的本事,也未必会出这个头,那个老虔婆的城府可不是朱成碧能比的。 还是得走一步算一步,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宗门出头挑战,三次拒绝权,用好了并不难过关。 再走一刻钟,小路就到了尽头。 李暄并没有看见哪里像是机关总控室的样子,也没见途中有岔路,不过他却不会问出口。 秦绾在墙上按了两下,打开机关。 顿时,一道刺目的光线照进来,让已经习惯了黑暗的两人一时睁不开眼。 「小姐!王爷!」荆蓝直接扑了过来。 秦绾灭掉火摺子,笑着接住她:「哟,这是怎么了?」 「小姐,您知道我看见您和王爷从崖上掉下去是什么感觉吗?」荆蓝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不安。 后面的执剑见到他们,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小姐,王爷,没事就太好了,荆蓝疯了一样冲过来说你们从崖上掉下去了……」 「没事,跳个崖玩玩。」秦绾一脸淡定。 「多大的人了,还是乐此不疲。」站在最后的姬木莲摇摇头,嘆了口气。 她也是见到这个丫头过来哭诉才知道这回事,就干脆直接带他们来了密道出口,反正既然是秦绾带上山来的人,自然都是信得过的。 何况,如果是别有用心的人,就算知道了密道入口,也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 「这不是……有点怀念嘛。」秦绾笑眯眯地道。 「有那闲心,不如好好准备初七的继承仪式。」姬木莲道。 「夫人也知道啦?」秦绾一愣。 「阁主把你的事通知了阁里所有人。」姬木莲无奈道,「我们都是支持你的,只是,继承挑战,阁主还能替你压阵,我们这些人就真的只能旁观了。」 「夫人放心,我有把握的。」秦绾郑重道,「不会让师父和大家失望。」 「嗯,有空去天一阁看看楚迦南,这些年,他是最疼你的了。」姬木莲道。 「知道了。」秦绾只觉得眼眶一热,差点又想流泪了。 无名阁里人不多,除了师父和少数侍从,就只有七位长老,这其中有六位都是其他宗门退位的宗主,但也在阁里住了二十年以上了,只有最年轻的楚迦南是从童子开始被墨临渊带回来,从此就在无名阁生活,跟随了墨临渊一辈子,就没有走出过天一阁一步的。 这些人愿意在无名阁养老,都是无亲无故,再无牵挂的,而欧阳慧,就是他们共同看到大的孩子。 「那我先回去了?」李暄问道。 「不,一起去。」秦绾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又讨好地看着姬木莲。 「从前的慧儿,现在的你,怎么就跟李家的人槓上了?」姬木莲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也不想的,谁叫他刚好姓李呢,也不是我的错啊。」秦绾讨好地笑。 「他能过了你师父那关,我们自然没有意见。」姬木莲冷哼道。 秦绾闻言,顿时垮下了脸。就是想让你们同意,然后帮忙劝劝师父嘛…… 「想都别想。」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姬木莲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想法,立刻瞪了回去。 「可是,亦晨挺好的呀,至少比师父挑的人好。」秦绾道。 「最不靠谱就是皇族的人!」姬木莲点点她的脑袋,丝毫不顾李暄就在旁边,直接道,「你师父当初有意替你和虞清秋做媒,结果第二天你就落跑,早知道会和姓李的扯上关系……」 「虞清秋那个破身体,我还怕嫁给他得随时担心自己会守寡好吗?」秦绾小声辩解道。 「医宗蔺宗主都说了,虞清秋没大问题,他看起来弱,是因为他只是个书生好吗,当然不比我们习武之人结实。」姬木莲哭笑不得。 「医宗宗主蔺长林?那个庸医的话你也信!」秦绾怒道。 「蔺长林是庸医的话,天下还有名医吗?」姬木莲道。 「怎么没有?」秦绾不假思索地道,「苏青崖啊。」 「你就算选苏青崖都比他靠谱!」姬木莲也怒了。 「人家对云舞一心一意,我还怕他报完仇就要去殉情好吗?」秦绾道。 「那时候他都不认识什么云舞风舞!」姬木莲道。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我是哪根葱啊……」秦绾很委屈。 那些宗门的人没事才不会上无名阁,所以欧阳慧直到十六岁下山,都没人知道墨临渊收了个女徒弟。墨临渊和几位长老倒是挑挑拣拣给她相看夫婿,但也不想想,那个时候无论是虞清秋还是苏青崖或是其他师父看得上眼的青年才俊,都不知道世上有她这个人好么? 何况,师父和这些长老们给她挑的夫君备选真的不怎么样嘛,天下那么大,才俊那么多,只盯着圣山里面找怎么行。 李暄最初还有些尴尬,但听着他们越吵越幼稚,不禁有些啼笑皆非,顺手把秦绾拉到了身后,对着姬木莲很诚恳地道:「夫人,我确实喜欢紫曦,和我的皇族身份,和紫曦的无名阁继承人身份都没有关系。」 「她不是圣山弟子,你也喜欢她?」姬木莲冷笑。 圣山弟子,还是无名阁继承人,对于皇族来说,可不就是天大的一块馅饼? 「我认识她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是圣山的人啊。」李暄也很委屈。 虽说他曾猜测秦绾出身武宗,但秦绾不是否认了吗?何况,喜欢秦绾之前,他确实没想到秦绾的来歷这么大。 「皇族中人都是三妻四妾,朝秦暮楚。」姬木莲道。 李暄无语,对于大部分贵族来说,三妻四妾是有的,但是朝秦暮楚……这个还是没有的。东华嫡庶制度严明,娶再多的小妾回来,但也不能越过嫡妻去,像南阳侯花重那般宠妾灭妻的奇葩毕竟还是很少见的。 「他说只有我一个。」秦绾道。 「这话你也信?」姬木莲斜睨着她。 「为什么不信?」秦绾奇道,「他都答应我了,若是有一个我杀一个,有两个我砍一双。」 「……」姬木莲无语。 「……」执剑和荆蓝站在后面低头数蚂蚁。 王爷真心彪悍,大小姐更加彪悍。 「夫人放心,李暄立誓,此生只有紫曦一人,永不纳妾。」李暄沉声道。 「若是,紫曦生不出儿子呢?」姬木莲凝视了他良久,仿佛在辨别他话中的诚意,最后才问道。 「夫人,你别咒我啊!」秦绾跺脚。 姬木莲不理她,只盯着李暄的眼睛。 李暄弯了弯唇角,按住秦绾的手以示安抚,淡然道:「我又不是皇帝,只是个王爷而已,宁王府就算真的无人继承,也不会天下大乱的。」 「宁王莫非对那个位置没兴趣吗?」姬木莲寒声道。 执剑和荆蓝闻言,都是心中一跳,恨不得自己没出现在这里,什么都听不到才好。这位夫人……还真的敢问啊。 「没兴趣。」李暄毫不考虑道。 「真的?」姬木莲显然不太相信。 「因为紫曦说,不想当皇后。」李暄答道。 「噗——」秦绾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本还以为他会提宁王府的祖训什么的呢。 不过,这句话对姬木莲显然效果更好,看她缓缓松开的脸色就知道了。 「我不求夫人现在就支持我们,只求夫人,不反对即可。」李暄温言道,「墨阁主那边,晚辈自会前往拜见。」 「但愿你言而有信,要不然,无名阁不会放过你。」姬木莲说了一句,转身离去。 「多谢夫人。」李暄微笑道。 「餵。」秦绾拉拉他的衣袖,有些不满。 「放心,你的师父那里,我会让他同意的。」李暄揉了揉她的头髮,笑道,「是我要娶你,不能连应付岳父岳母的差事都要你代劳。」 他看得出来,比起秦建云,很显然,秦绾更看重墨临渊的意见。 「碰了钉子别回来求我。」秦绾没好气道。 「不会。」李暄保证。 「那个……王爷……」执剑艰难地叫了一声。 「管好自己的嘴。」李暄扫视了他们一眼,淡然道,「本王以为,你们明白的。」 「是。」两人对望了一眼,沉声应道。 朔夜、执剑和荆蓝都出身宁王府暗地里的训练营,本身是孤儿,没有亲缘,连姓氏都没有。他们的一切都是和宁王府联繫在一起的,无论生死荣辱。 「你师父喜欢什么?」李暄一边走,一边又问道。 「就算王爷富甲天下,想讨好我师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秦绾无奈道。 「人总是有软肋的。」李暄道。 「可你现在就是在戳他的软肋。」秦绾面无表情地提醒。 墨临渊的软肋,一直都是欧阳慧,或者再加上无名阁的其他人。 「总有办法的。」李暄想了想,也放开了,「本王自认为,比虞清秋还是苏青崖什么的,都合适得多,只要你师父还不煳涂,肯定知道选本王。」 「王爷真有自信。」秦绾终于板不住脸地笑了起来。 回到无名阁,执剑和荆蓝行了礼,先行退下,秦绾则是带着李暄往后面走。 「这边你之前没带我来过。」李暄道。 「嗯,这里上去只有天一阁。」秦绾道,「楚长老不太喜欢有人打扰他,就是从前,我也很少上来。」 当然,原本刚刚回山,她应该是去拜见的。可是在师父把她的人通告众人之前,她是真怕楚迦南直接把她当陌生人赶出去。 天一生水,这个名字一般是用在书楼上的,事实上,这里也是无名阁唯一一座有牌匾的建筑。 「楚伯伯,我回来了。」秦绾站在小楼门口扬声喊道。 很快的,大门从里面被人打开,出来的并不是如李暄想像中的驼背老者,而是一个身穿青色文士袍,三十出头的中年儒生。 李暄看得出来,这并不是如姬木莲那般内力精深才驻颜有术,事实上,这个儒生脚步沉重,根本就不会武功,所以,眼前看到的就应该是他的真实年纪。 「楚伯伯。」秦绾一声欢唿,直接扑到了这人怀里去。 「别闹。」楚迦南拍拍她的脑袋,眼中也流露出一丝笑意。 「楚先生。」李暄打了个招唿,神色间却有几分凝重。 他尊敬姬木莲,除了因为对方的年纪足以做他的祖母还有多之外,更多的是因为姬木莲是真心如女儿般疼爱秦绾的,却和姬木莲本人无关。尽管这是个世上罕见的奇女子,却也未必放在宁王殿下眼里。 但是,眼前的楚迦南不一样。尽管他不会武功,但那对视的一瞬,他从对方眼里看到的,是一种岁月沉淀的睿智。 李暄见过最惊才绝艷的两人,欧阳慧锋芒毕露宛若一把出窍的绝世名剑,虞清秋温润内敛仿佛一晶莹剔透的宝玉。然而,楚迦南不同。 时光悠悠,千年沧桑,名剑蒙尘,宝玉无光,只有一抹青山绿水,存在永恆。 这个人,若如姬木莲所说,从童子开始就没有走出过天一阁半步,那么,有朝一日当他走出这里,古井重新泛起涟漪,最终会酿成洪水滔天,席捲一切。 ------题外话------ 明天开始继承仪式,绾绾要大发神威。 顺便介绍一下,楚先生是王爷未来的丞相哟,当然,他现在还不够资格。o(n_n)o~ 第二十九章 继承第一试,毒! 转眼功夫就到了初七。 李暄在秦绾的带领下,也见到了无名阁里除了墨临渊之外的七位长老。 食宗的姬木莲,遁宗的阮飞星,天一阁的楚迦南,还有匠宗的前任宗主司碧涵,这位除楚迦南之外最年轻的长老,也是位女性,看上去像位贵妇人,毫无手工者的匠气,听说她是只当了一个月宗主,觉得事物繁杂打扰她研究,就把宗主之位甩给了师弟,自己跑到无名阁来了 。 盗宗的前任宗主简一,这个瘦瘦小小的小老头,听秦绾说是妙手空空天下无双,三十年前干了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偷了北燕元帅的虎符,致使北燕与东华的一战大败亏输,至今三十年才算恢復元气。不过事后被北燕派遣杀手追杀得太狠,不得不躲回无名阁避风头,只是等风头过了,他住习惯了,也就不想下山了。 兵宗的前任宗主冷卓然,这个名字虽然陌生,但虎威大将军卓然的名字李暄可是如雷贯耳。曾经南楚第一的少年将军,水战无双,一支舰队纵横楚江,被称为西秦和东华的水师克星。只是十六年前以通敌罪名被楚帝斩杀——现在看起来,当然是没有死的。 最后一位,让李暄倒是有点儿意外,竟是在山脚下的那位守山樵夫哑奴,据说是铁宗的前任宗主,最擅长铸剑之术。不过想想他拿着如此沉重的巨斧砍柴的模样,要说原是个铁匠倒也在情理之中。 最后两日,各个宗门都到得差不多了,除了七宗名存实亡,总共二十九宗,大部分都是两人同行,少数是宗主还年轻,并未选定继承人的。但最出奇的就是毒宗,虽说这几年被苏青崖整得人才凋零,但总算也是一个大宗,居然连宗主蛇姬都没有出现,只来了个朱成碧,还一副病殃殃好像谁都要杀她的惊慌模样。 初七一大早,低沉的钟声连响了一百零八声。 荆蓝服侍着秦绾更衣,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虑,显然已经知道了继承仪式的规则。 自家小姐要做无名阁主,那自然是好事,可是这样的比试规则未免太不公平,要是有人存心刁难,专挑小姐不擅长的比怎么办? 「放心,本小姐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秦绾安抚道。 因为料到了一会儿要动手,她选择的是一套类似骑马装的修身劲装,一色玄黑,头髮用丝带束起,也没带什么饰品,只有金丝翡翠蛇依旧乖乖地在她手腕上充当手镯。 阴阳扇收进了衣袖,另外一些用得上的东西也都放在了袋中。 大厅自然是容纳不下那么多人的,秦绾带着荆蓝来到前门平台的时候,无名阁七位长老和各宗门都已经到齐。李暄和执剑站在稍后一些的位置,今天他只是来旁观的。 这里,是秦绾的战场。 秦绾说,她会赢,于是李暄就信。 南宫廉看到她,脸色明显有些古怪。 「怎么是你?」朱成碧阴郁着脸道。 「怎么,令师没有来吗?还是蛇姬婆婆连无名阁都不放在眼里了。」秦绾淡淡一笑,明知故问,「我说,毒宗该不会是想脱离圣山吧?」 「你胡说!你明明知道……」朱成碧怒道。 「知道什么?说的好像是我把蛇姬怎么了似的。」秦绾一耸肩,无奈道,「朱姑娘,好歹,我还救了你好吗?恩将仇报如你这般的,早知道还是不救为好。 「你 」朱成碧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位姑娘也未免太不饶人。」一个中年美妇站了出来,微微有些不贊同。 虽说朱成碧这样的人没人喜欢,但这会的朱成碧显然一副已经被打击过度的模样了,秦绾再太过咄咄逼人就有些过了。 「原来是鉴宗的何宗主。」秦绾笑容可掬道,「只不过,私怨何宗主也要管?不能同门相残,要是连动动嘴都不行,岂不是太残忍了。」 「本姑娘与你有何私怨!」朱成碧有些心虚地道。虽说在山下有点小矛盾,但后来明明是这女子把她折腾得更惨好吗? 「苏青崖,云舞。」秦绾淡淡地吐出两个名字,又转头对着人群最前方的一个中年男子说道,「是不是?蔺宗主。」 被点名的医宗宗主蔺长林顿时脸色铁青。 要说当年他有多骄傲苏青崖这个徒弟,如今就有多愤恨。他最寄以厚望的继承人,为了一个女人欺师灭祖,真是好的很! 那何宗主愣了一下,摇摇头,就不说话了。 谁都知道苏青崖这个名字对于蔺长林来说就是一个禁忌。当年的旧事,他们这些外人也不好评判谁对谁错,只能说,造化弄人。 「阁主来了。」姬木莲一句话打断了他们的话。 顿时,整个平台上都静了下来。 墨临渊从无名阁中缓步走来,没带一个人,依旧是一身灰袍,甚至没有用上武功,就如常人般一步一步走上平台,却依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小看他。 虞清秋身边的天机老人却在一瞬间变了脸色。 秦绾揉了揉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虽说,师父闭关后,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可是……这一幕却让她差点觉得几天前见过的师父那白髮苍苍的衰老模样都是幻觉。 眼前的墨临渊鬓髮全黑,肌肤平滑有力,看上去一如四十许人,完全看不出是个一百多岁的老人。 师父是……恢復了? 秦绾总觉得不太对劲,消耗的寿元不可能这么快就逆流回来。 姬木莲眉头紧锁,心下更是沉重。 她最擅长养生,这些年也一直照顾墨临渊的身体,却是看得出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恢復,而是……迴光返照。 原本也许还能再坚持两三年的寿元,如今剩下恐怕还不到一年。 「阁主。」众人齐声道。 「嗯。」墨临渊微微点头,在最高处的石台上站定,又招招手,「紫曦,过来。」 「是。」秦绾使了个眼色,示意荆蓝去李暄身边,自己神态自若地走上石台,在他身后站定。 「阁主这是什么意思?」庄别离第一个沉不住气问道。 「秦紫曦,老夫的关门弟子,无名阁下任阁主 。」墨临渊一指秦绾,没有半句废话。 下面安静了一下,随即一阵譁然。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听过墨临渊继承无名阁后又收了弟子,如今突然冒出个女子来,说是关门弟子也罢了,无名阁下任阁主? 虽说圣山不歧视女子,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坐上无名阁主之位,很多人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天机老人更是阴沉了脸,前几日他曾与墨临渊长谈,当时墨临渊对于虞清秋继承无名阁一事虽说没有同意,但也没有反对,看他的言下之意,还是很贊同的,谁料今天他会突然来这一出。 传位给一个小女孩? 要是平时还罢了,而如今这个时候,星宗宗主的预言知道的人并不少,接下来的二十年,怕是圣山的生死存亡之际了,一个小女孩如何担得起这样的重任! 不少大宗的宗主显然也是知道预言的,互相看看,便待站出来说话。 「闭嘴!」墨临渊一声沉喝。 他的声音也不算响,但每个人都觉得耳边像是突然打了个雷似的,一惊之下,下意识地就安静下来。 「吵什么?」墨临渊冷哼道,「无名阁自有千年规矩,能不能,老夫说了算,行不行,紫曦说了算!不服者,继承人挑战,第一个是谁?」 这话一出,所有人面面相觑,倒是一时无言。 确实,无名阁千年规矩摆在那里,墨临渊并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至于秦绾能不能坐稳无名阁主之位,不是还有个继承挑战吗? 「既然如此,蔺某就来讨教一下,秦姑娘是不是有这个资格执掌无名阁。」沉着脸的蔺长林走出来,冷冷地道,「蔺某就算是第一个吧,挑战领域:医术。」 这话一出,满堂譁然。 墨临渊身后的几位长老脸上都隐隐有了怒色。 要知道,一个人就算再天才,也不可能真的修成全才,尤其是医术这种需要精研的领域,就是当年的墨临渊,在医宗挑战的时候也行使了一次拒绝的权利。 看来,第一场就是拒绝吧。所有人都这么想。 毕竟,医术这东西无法取巧,就算会点皮毛,怎么也比不过医宗宗主的,除非是苏青崖上阵。 「我接受。」秦绾微笑道。 一瞬间,所有人都差点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是「我接受」,不是「我拒绝」? 蔺长林自己都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姑娘真的接受了!原本他也不指望她会接受,只是想消耗她一次拒绝权,顺便,第一场就拒绝,先给她一个下马威罢了。 「怎么比?」蔺长林回过神,立即问道。 没人觉得他自信满满有问题,医宗宗主比医术输给一个可能连医术都没学过的小女孩才叫奇怪好么? 「阁主……」姬木莲忍不住叫了一声 。 「紫曦心里有数,稍安勿躁。」楚迦南淡然安抚道。 「比解毒。」秦绾走下石台,笑吟吟地道。 「可以。」蔺长林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也许这个女孩子是仗着身上有苏青崖的清毒丹,所以才那么有把握?可是清毒丹并不是真的能解所有的毒,要不然云舞也不会死了。何况,就算是清毒丹,在苏青崖手里和在别人手里也是不一样的,什么毒用什么药,对症才是最好的,万能的清毒丹其实是没有办法之下的最后选择。 「比解毒,不是还得有人中毒?」有人问了一句。 「既然是我和蔺宗主比试,牵连到别人就不好了。」秦绾笑道,「要说毒,肯定是毒宗最强,不如就请毒宗的朱姑娘提供毒药以示公平,我和蔺宗主一起服毒,最后谁先撑不住,请朱姑娘拿出解药,就算输,蔺宗主以为如何?」 「很公平。」蔺长林听到自己服毒的时候皱了皱眉,但也没表示反对,只是又道,「若是无人认输,又如何?」 苏青崖的清毒丹,多是针对毒宗的毒,要是蛇姬在还好,单凭朱成碧,恐怕未必拿得出清毒丹解不了的毒。 「若是朱姑娘携带的毒都不管用……」秦绾一笑道,「你我各自拿出毒药让对方服用如何?」 「好,一言为定。」蔺长林一口答应。 「那就开始吧。」秦绾转头道,「朱姑娘?」 「你自己找死,可别怪我。」朱成碧一声低咒,从怀里摸出三个小药瓶,取出里面的药,各分了两份,大声道,「这是毒宗三种最厉害的毒药,两种是慢性毒,最后一种见血封喉,连解药都没有,因为根本来不及服药,两位服毒之前可要想好了。」 「多谢提醒。」秦绾嫣然一笑,拿起了第一种药,看都不看一眼就丢进嘴里,像是糖豆子似的,还嚼了嚼才吞下去。 蔺长林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把药丸拿到鼻端闻了闻,又小心地用舌尖舔了舔,这才吞咽下去。 旁观的人不禁暗暗摇头,不论结果如何,至少在气势上,蔺长林已经输了一头。 药丸一入腹,蔺长林立即掏出药瓶,连吞了几种药下去,才松了口气,但一看对面的秦绾,却不禁愣住。 眼前的少女笑语晏晏,连个服药的动作都没有,就好像她吃的不是毒药,真是糖豆子似的。 「下一种?」秦绾也知道,一种毒药不可能难倒蔺长林,并不如何失望。 反正,比服毒,她根本就是在作弊,而且……毒宗的极品毒药,平时也很难弄到手,正好拿来补补身体。 苏青崖的毒药虽好,但轮迴蛊是有抗药性的,同一种毒吃多了,效果就会减弱,就连悲灵笑梦那样的极品都不例外,只有第一次效果最好,再吃几次就该没什么用了。她以前想的只要有苏青崖就能靠吃毒药不停增长功力的美好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 。所以,偶尔吃点新鲜的也是很有必要的。 「请。」蔺长林咬牙道。 秦绾也不在乎谁先谁后,捏起药粉送进嘴里,抿了抿,皱眉道:「有点苦,没刚才的味道好。」 众人黑线……这是味道的问题吗? 姬木莲等人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反而有些哭笑不得。 还有心情关心味道好不好,看来是犹有余力吧。 蔺长林脸色微变,这回更仔细地检查了手里的毒药,这才吞服下去。 下一刻,他一手吞下几种解毒丹,一手拿着银针,迅速在自己几处穴位上刺入,随即划开中指。 一股黑血喷射而出,沾染的地面都冒起了诡异的泡泡,可见这血有多毒。 排出了毒血,蔺长林才松了口气,拔下了手臂上的银针,再抬头看去,脸色就更阴沉了。 朱成碧绞着自己的衣服,死死瞪着秦绾不放。 她拿出的毒药,前两种虽然也很厉害,但她也知道,肯定难不倒医宗的蔺长林,要藉机扬毒宗之名,重点是最后一种,她师父刚刚研究出来的奇毒,连名字都没起,绝对不会亚于苏青崖的醉清风和悲灵笑梦。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让她不知所措。 蔺长林倒也罢了,可秦绾……毒宗的毒药难道对她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吗?这可不是那晚她随手洒出的毒粉。而当初秦绾吸收悲灵笑梦,朱成碧一直以为她是事先服了解药才敢这么做的。 「你……」蔺长林盯着还在微笑的秦绾,脸色变幻不定。 甚至秦绾脸上的笑容也好像是对他的一种嘲讽。 「第三种?」秦绾询问道。 「姑娘请。」蔺长林铁青着脸一摆手。 医宗和毒宗多年不和,彼此对对方的底牌也挺清楚的,朱成碧拿出的毒药是什么他心里略微有数,可以的话,是希望前两种就顺利解决的。瞬发的毒药,不管能不能解毒,服下的一瞬间,毒药对身体造成的伤害就不可逆转,这是在赌命。 秦绾还没答话,只听边上一声轻笑:「对付一个年级可以当孙女的晚辈,居然还如此无赖,医宗宗主,在下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你说什么?」蔺长林愤怒的视线投过去。 「不对吗?」李暄抱着双臂微一挑眉。 「本座何曾无赖?」蔺长林怒道。 「在下只想说,这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若是紫曦毒发身亡,请问蔺宗主是否还会服下毒药?」李暄问道。 「这……」蔺长林不禁语塞。 若是秦绾死了,当然当不了无名阁主,他也没必要自己找死。可是这是挑战,还是需要有个胜负的,若是蔺长林放弃,就是不战而败,按照规矩,他必须卸下宗主之位,从此不算圣山之人 。如果他服毒,死了,那顶多也就是个平局,为了制约各宗主刁难新阁主,平局也是按输算的。 也就是说,他想要继续当医宗宗主,不管秦绾死不死,他都必须吃了第三种毒,然后保证自己不死才行。可是明明死人已经做不了无名阁主了还自残,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傻。 一抬头,正好对上墨临渊有些严肃的目光。 蔺长林不由得出了一身大汗。他几乎能肯定,要是秦绾真死了,墨临渊就算用灌的也会把毒药塞进他嘴里去。这会儿,他倒是真的有些后悔站出来挑战了。 原本是料定秦绾不可能医术比他高明,可谁料秦绾会用这等偏门却无法取巧的方法? 秦绾看了李暄一眼,目光中满是笑意。 那个男人,明明知道她是毒不死的,却还是因为蔺长林的小心思为她抱不平。 「前两次都是紫曦先服药的,怎么也该轮到蔺宗主先来一次了?这把年纪还如此占小辈的便宜可不好。也许是蔺宗主一时没想到,不过从现在开始也不晚,是不是?」李暄依旧面带微笑,但吐出的话却字字锋利如刀。 「圣山的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插嘴!」蔺长林恼羞成怒道。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也对自己极有自信,并不是存心要占秦绾这个便宜,可是拿到毒药,就算是他,也得研究一下才敢入口,谁知道秦绾看都不看一眼,把毒药当糖一样吃? 如今看起来,倒真像是他占晚辈的便宜似的。 「如果老夫也这么认为呢?」墨临渊一声冷哼。 蔺长林一震,顿时噤声了。 李暄说的话他可以无视,但墨临渊说的,他不敢。 「其实我也不难为蔺宗主。」秦绾一笑,随手就将最后一份毒药丢进嘴里。虽然感动李暄和师父的维护,但现在她只想快刀斩乱麻,搞定一个算一个。 「轮到蔺宗主了。」姬木莲忍不住说了一句。 蔺长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却见秦绾依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这不可能!」朱成碧看看手里的瓶子,一脸如见鬼的表情。 要说这毒药没毒死秦绾,她也认了,可是……这女人连颗清毒丹都没吃啊,毒药对她……完全没有作用吗? 「就是这个毒吗?」秦绾一晃身,来到朱成碧跟前,指指她手里的瓶子问道。 朱成碧傻愣愣地点点头。 秦绾直接拿过瓶子,打开瓶口,一仰头,整瓶毒药都被她吞了下去,完了还咂咂嘴,点评道:「这个味道不错,有点甜,还有吗?再来一瓶!」 众人黑线,你以为你在酒楼喝酒吗?还再来一瓶! 「没有了……」朱成碧已经彻底麻木了。 「真可惜 。」秦绾挺遗憾的,这种好机会可不常有啊,她确定这瓶毒药真是好东西,轮迴蛊很久没吃得这么欢快了,几乎可以比拟当初吸收醉清风的那次了,回去之后好好运功消化,内力肯定能再上一个台阶。 另一个麻木的是蔺长林,捏着手里的毒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怎么,蔺宗主该不是……怕了?」李暄讽刺道。 「晚辈可不敢难为蔺宗主,只要宗主认输,这毒么,不吃也罢。」秦绾笑道。 「呵呵。」李暄一声轻笑,其中的不屑之意不言而喻。 被他们两人极有默契地联手挤兑,蔺长林无论如何也挂不住脸,毫不犹豫地吞下毒药。 「师父!」边上一个清秀少年忍不住叫出来。 所有人都安静了一下,死死盯着蔺长林的反应。 蔺长林出指如风,迅速封了自己身上十几处穴道,减缓毒气运行,随后手忙脚乱地掏出各种解毒丹药往嘴里塞。 众人就见他的脸色一会儿漆黑如墨,一会儿殷红如血,一会儿又变成诡异的青绿色,仿佛调色盘一般,若非生死攸关,真有人会忍不住发笑。 或许是丹药并不怎么管用,蔺长林发抖的手指几乎握不住银针,刺自己的穴位竟然刺到了皮肤上,就连初学者都不会犯这种错误,显然他已经无法精确地控制自己的动作。 「解药,快拿解药来!」那清秀少年一脸惊慌地揪住朱成碧的衣袖。 「不是说了没有解药吗!」朱成碧也有些慌乱,结结巴巴地道,「吞下就死的毒,谁会去研究解药啊,连吃的时间都没有。」 「那怎么办?」清秀少年愕然。 朱成碧跟他大眼瞪小眼。 怎么办?毒宗说没有解药,在场也没有比蔺长林医术更高明的人了,他自己都没办法的话,别人还能有什么办法? 就这会儿功夫,蔺长林手里的银针和药瓶已经洒落一地,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是没办法自救了。 「认输了吗?蔺宗主。」秦绾问道。 「你还有没有人性?」那清秀少年怒视着她,「我师父已经这样了,你还惦记着输赢?」 「不惦记输赢,我跟他赌命做什么?」秦绾一脸鄙夷地看着他,「说得好像这些毒药我没吃一样。」 「你!」那少年都快被气哭了。 「庸才。」秦绾毫不客气地评价,「苏青崖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灭了银剑门了。」 众人无语,秦姑娘你这也能算是夸奖吗?难道你对医宗的人是不是成材的评判标准就是能不能灭人满门,就算有这标准,也应该适用于毒宗好吗? 何况苏青崖治好鸣剑山庄唐默的双腿时更加年少,你怎么不拿出来举例。 蔺长林咬牙不语,反正左右是个死,何必还要再认输,多受一次羞辱? 「蔺宗主?早点认输,说不定我还能救你一命,毕竟……今天这种日子,我也不太想闹出人命来呢 。」秦绾轻描淡写道。 清秀少年闻言,一怔之下,顿时转头,充满希冀地望向蔺长林。 「何必呢,你死了也是输。」南宫廉翻了个白眼。 虽说他也不是很看得惯蔺长林目下无尘的作风,但毕竟同出圣山,无冤无仇的,也不希望人就这么死了。 苏青崖之后,医宗也没出什么后起之秀了,要是蔺长林死了,那些还没出师的徒弟可撑不起医宗。就算他认输,卸下宗主之位,但圣山宗门有没有外人不得入内的规矩,只要新宗主同意,他完全可以留在医宗继续授徒。 「我……」蔺长林咬牙切齿,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我、我认输。」 「师父认输了,你快点救他啊!」清秀少年急道。 秦绾看看蔺长林那快要吃人的眼神,不由得喷笑。这么可爱的徒弟,究竟是怎么教出来的?坑师父坑得那叫一个顺手! 「解药!」蔺长林怒道。 反正认输都认了,也不差多点羞辱,保命才是最重要的。人原本以为死定了,还能强撑,可一旦知道原来还有活路可走,骨气就没那么能坚持了。 秦绾摸出药瓶,倒了两粒丹药塞进他嘴里,一面说道:「解药没有,你最好保佑苏青崖的清毒丹真的有效。」 「你!」蔺长林觉得自己没被毒死前恐怕会先被气死。 「所以我说,说不定还能救嘛,又没说肯定能救。」秦绾一耸肩,无所谓地说道。 她对解毒一窍不通,能依靠的只是苏青崖给的清毒丹,又不是醉清风那种特殊的药性,可以过到别人身上去。事实上,醉清风才是最奇特的,一般的毒药都不可能一点不剩完全过到别人身上,要不然中毒的人都只要找个替死鬼就行了。 蔺长林愤怒地盯着她,喘息不语。 秦绾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他恨苏青崖,恨不得苏青崖穷困潦倒,一事无成,可惜现在他自己的命都要赌在苏青崖的医术上,于是……不得不祈祷最恨的人真的能医术绝顶天下无双,这种滋味可真是说不出来的憋闷。 没多久,蔺长林的颤抖平息下来,人也恢復了平静,但脸上依旧带着一丝黑气,看起来毒并没有解。 「蔺宗主,身体如何?」墨临渊道。 明知他并非真的关心他的身体,但墨临渊一日是无名阁主,蔺长林也不得不答:「有劳阁主挂心,毒虽未解,但已控制,回去之后可自行研制解药。」 苏青崖的清毒丹毕竟也不是万能的,不过蔺长林已经松了口气了。瞬发毒最狠的地方并非毒性,而是发作的速度,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自信还是能找到对症解药的。虽说已经对身体造成的影响不能修復,不过好好调理,也不会太影响寿元。 「那么,第一战,我赢了。」秦绾负手笑道,「下一个,谁来?」 第三十章 继承第二试,琴! &nb「下一个,谁来?」平台中间的女子巧笑嫣然,却带着鄙睨苍生的气势。 &nb李暄含笑看着她,眼里充满了骄傲。 &nb从前,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娶一个温婉的女子做王妃,男主外女主内,相敬如宾,和和美美,却从未想过,原来还有另外一种选择。 &nb实在是,这世上温婉的能做宁王妃的女子到处都有,而秦绾,只有这么一个。 &nb在遇见之前,无从想像。 &nb不过,幸好没有错过。 &nb「七十年前,墨阁主一曲西江月宛若天籁,先师自承不如,秦姑娘既然是墨阁主的弟子,想来也得墨阁主真传。」一个女子缓步走出来,微笑道,「乐宗琴语,挑战领域:琴。」 &nb李暄不禁脸一黑。 &nb真是……虽说他不清楚秦绾会不会别的乐器,可人家指定的挑战领域已经规定是琴,就算秦绾会别的也没有用。至于比试方式,对于琴语的挑战实在帮助不大,总不能跟琴语比谁能把琴吃下去。 &nb墨临渊的脸色也有点难看。 &nb秦绾弹琴的水平怎么样,他自然是最清楚的,别说跟琴语比,就算随便来个不错的乐师,都能压得她翻不了身。 &nb无名阁众人看着秦绾长大,也都是了解一二的,闻言都在看着秦绾的选择。 &nb果然,还是拒绝吧? &nb然而,另一边的人却都在皱眉。 &nb乐宗的前任宗主确实是败于墨临渊之手,一生耿耿于怀,最后郁郁而终,要说琴语身为弟子,在同样的场合要从墨临渊的徒弟手里为师父争回这口气,情理上是说得通。 &nb可问题是,琴语并不是那样的人,和前任宗主的争强好胜不同,琴语此人淡泊名利,万事不关心,只愿琴笛相伴,寄情山水。她会冒着得罪墨临渊的风险出头挑战,实在是说不过去。 &nb只怕……挑战是假,存心解围才是真的。 &nb就算秦绾真有墨临渊那样的天资,可墨临渊接受挑战的时候都是年近四十了,而秦绾如今还不到双十年华。然而,作为一个女子,又有名师指导,作为必修课的琴总应该是比较出色的一项,只要她弹得不算太差,只怕琴语都会让她过的,顺便也卸了乐宗宗主之位,毫无牵挂地去游歷谱新曲。 &nb秦绾苦笑了一下,她自然是从琴语眼中看出了其中的善意,可问题是,她的琴……煳弄一下大字不识的村夫村妇还行,拿到这种场合来,圣山可多得是文人雅士。 &nb「秦姑娘意下如何?」琴语微笑道。 &nb「我答应。」秦绾深吸了一口气,凝重地点头。 &nb「紫曦?」连墨临渊都惊讶地叫了一声。 &nb琴语微微一怔,再抬头看去,只见无名阁几位长老的脸色都极为难看,不由得一愣,暗自疑惑,该不会……这姑娘不会弹琴?只是,不会的话就不会答应了,还是说,她不知道自己有三次拒绝权? &nb想着,她还是提醒了一句:「秦姑娘,你有三次机会可以拒绝,确定吗?」 &nb秦绾从她这句话里就听出了琴语确实对她没有恶意,本意似乎还是想帮她一把的。只可惜,自己的琴要是有师父三分水准,或者就可以顺利通过了。 &nb「我确定。」秦绾点了点头。 &nb「王爷……」执剑忍不住拉了拉李暄的衣袖。 &nb「看看再说,她心里有数。」李暄道。 &nb「怎么了?」荆蓝不解地问道。在她看来,比弹琴,怎么都比比别的什么稀奇古怪的技能强,小姐是京城的大家闺秀,琴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nb执剑干笑着摇头,要说大小姐的琴,倒也不难听,至少比起王爷来说真的可以说是仙乐了,可是……也要看对手是谁。跟乐宗的宗主比弹琴,还不如跟武宗的宗主比武把握更大些好吗? &nb「那么,姑娘说怎么比吧。」琴语一笑,吩咐徒弟在平台上摆好了两座琴案。 &nb小姑娘麻利地放好琴案,又把一具古琴放在一张琴案上。 &nb「九霄环佩琴。」秦绾一挑眉。 &nb「好眼力。」琴语愣了一下才道。其实她也不是要用名琴欺负小女孩,只是乐师的琴就是伙伴,轻易替换不得。 &nb「既然如此,木莲,去把老夫的琴拿来。」墨临渊嘆了口气。 &nb「是。」姬木莲闻言,转身离去。 &nb「可惜没带上绿绮琴。」荆蓝有些遗憾。 &nb九霄环佩虽然也是传世名琴,但比起绿绮还是差了不止一点,也不知道无名阁里有没有能与之媲美的古琴,要不然,先天条件下,小姐就输了一筹了。 &nb很快的,姬木莲就抱着一张古琴回来。 &nb「二十三年前,老夫得到这张琴和一个徒弟,如今……」墨临渊淡然道,「紫曦,要是你赢了琴语,这把琴就是你的了。」 &nb说话间,姬木莲已经将琴安置妥当。 &nb「巨壑迎秋,寒江印月。万籁悠悠,孤桐飒裂。大圣遗音琴。」秦绾一手拂过琴上篆刻的铭文,脸上只剩下苦笑了,对她来说,千古名琴和铺子里卖的七弦琴有区别吗?只要琴语的琴不是七弦全断,就算她拿着更好的绿绮也赢不了的。 &nb不过,先有李暄送她绿绮,后有师父送她大圣遗音,传世名琴落到她手里,也真是暴殄天物了。 &nb李暄微微皱着眉,若有所思。 &nb「王爷,有什么不对吗?」荆蓝问道。 &nb「本王依稀记得,二十几年前,大圣遗音琴似乎在东华出现过。」李暄沉吟道,「回去叫人去查查,有备无患。」 &nb「是。」荆蓝答应下来。 &nb「听说,昔年琴宗主一曲《平沙落雁》,数百只鸟儿驻足聆听,争相起舞,成为一片奇景。」秦绾含笑说道。 &nb「姑娘是想比,用琴音吸引动物?」琴语有些为难。 &nb这比的已经不是琴艺,而是境界了。虽然说,平时她很容易进入这种天人合一的境界,但那是青山绿水之间,她独自一人。如今这里聚集了近百人,其中还有不少杀气沖天的武夫,就算她本事再好,怕也没有鸟儿敢落下来的。 &nb「不,有那些傢伙在,动物早就被吓跑了。」秦绾翻了个白眼。虽然她说的事「那些傢伙」,可手指指的方向分明就是庄别离。 &nb庄别离气得脸色铁青,暗自咬牙,若是这丫头真过了琴语这一关,最后的挑战自己非要亲手把她打下来不可。 &nb不过,琴语闻言,倒是很贊同地点点头。若非身为宗主,她根本也没兴趣来参加这些俗人的聚会,这个小姑娘倒是知音人。 &nb不知不觉间,她对秦绾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nb于是说,这真是个美妙的误会。 &nb「紫曦听说,琴宗主养了一只小貂极为通灵性,听到宗主的琴声能翩然起舞,不知可带来了?」秦绾道。 &nb「原来你是要比这个。」琴语微一思考就明白过来,笑笑从衣袖里摸出一只巴掌大小,浑身雪白的小貂放在自己肩膀上。 &nb「吱吱——」小貂欢快地叫着,还站直了身子,只用两条后腿和蓬松的大尾巴支撑,两只前爪不住地作揖,格外讨喜,看起来真的像是通人性的模样。 &nb「好可爱啊。」荆蓝拽着执剑的衣袖,满眼都是小星星。 &nb「就比……谁能用琴指使自家的宠物做出更复杂的动作,如何?」秦绾笑道。 &nb李暄闻言,瞬间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由得舒展开了眉头。 &nb「可以。」琴语点头。 &nb虽说,这样的比试,其实最重要的已经不是琴艺的好坏,而是人与爱宠的默契。琴语心想大概是这小姑娘知道纯粹比拼琴艺肯定会输,所以才想取个巧。可是,用琴声训练小貂是她的日常爱好,尤其小貂与她配合已经有四年了,这样的比试方法,自己依旧占了很大胜算。 &nb何况,比琴艺,自己还能稍稍放水,只要差不多,真正懂琴又肯得罪墨临渊的人并不多。可要是这种比法,胜负输赢一目了然,她也无可奈何了。 &nb不过,看着眼前的少女胸有成竹的模样,琴语也沉下了心思。 &nb既然选择这种比试方法,显然是有几分底气的。若是真的太差劲,还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话,阻止她继承无名阁反而是件好事。 &nb「那么,琴宗主先请。」秦绾道。 &nb「好。」琴语也不推脱,径直在琴案前坐下来。 &nb既然比试方法由秦绾定,那么秦绾请她先,想必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虽然说,这种表演,其实后面的人才吃亏,尤其之前表演的人实力强劲,后面的人压力会更大。 &nb秦绾摸着手腕上翠绿的「手镯」,仿佛有些漫不经心。 &nb琴语双手按上九霄环佩琴的琴弦,稍稍思考,选择了一曲欢快的《酒狂》。 &nb瞬间,十指拨动琴弦,一连串的琴音流淌而出。 &nb小貂显然很习惯和她配合,一熘烟跑到琴案上,扭动着胖乎乎的身躯,合着琴声的节奏,一摇一摆地开始跳舞。 &nb这回,不止是荆蓝和在场的一些女弟子,连不少少年都满眼小星星地看着小貂表演。 &nb琴声一起,琴语就已经忘记了身在何方,也忘记了输赢,面含温柔的微笑,一边弹琴,一边还在间隙中用手势和表情指挥小貂的动作,一人一宠配合得天衣无缝。 &nb「阁主。」姬木莲忍不住道。 &nb「紫曦有数。」墨临渊挥手制止了她。 &nb秦绾的琴是什么水平他们心知肚明,不过既然秦绾选择了这么一个比法,显然是有把握的。 &nb姬木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 &nb「放心吧,夫人。」楚迦南低笑道,「若是紫曦有问题,阁主第一个冲下去。」 &nb姬木莲想想,也不禁觉得可笑。 &nb有阁主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nb一曲终,随着最后一个音散去,小貂和起身的琴语同时做了个行礼退场的动作,顿时引起一阵掌声。 &nb尤其是跟着宗主来的那些少年继承人,更是把手掌都拍红了。 &nb「要做得比琴语更好,不容易。」阮飞星沉声道。 &nb「王爷,小姐没问题吧?」执剑忧心忡忡地道。 &nb「没问题。」李暄唇边勾起一丝笑意,「比这个,她确实是不会输的。」 &nb「啊?可是,小姐连宠物都没有呀。」执剑疑惑道。 &nb「该不会……」荆蓝忽然脸色一白。 &nb要说自家小姐的宠物,那还真的有…… &nb「秦姑娘请。」琴语也想看看依旧脸色如常的秦绾到底有什么能耐。 &nb「给我拿一碗墨汁来。」秦绾转头吩咐道。 &nb「墨汁?」所有人都不禁一愣。这场比试,怎么看都不像是用得到墨汁的样子,又不是比书画。 &nb不过,既然秦绾髮话了,自有无名阁的侍从匆匆端了一碗墨汁过来。 &nb「放在那里吧。」秦绾指指琴案前的地面。 &nb「是。」侍从放下碗,很干脆地继续站到了最外围。 &nb「你们,能退后些么,地方不够大。」秦绾一挑眉,又指指围观的三十六宗。 &nb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还是依言往后退去,留出一块足以容纳二三十人的空地来。 &nb「秦姑娘该不会是养了一只勐虎之类的?」琴语捂嘴轻笑道。 &nb也就是大型动物要表演,才需要如此空旷的场地了。 &nb「说起来,紫曦没养过动物吧?」简一开口道。 &nb不愧是盗宗的老前辈,他不开口,几乎就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 &nb「她就算养着也是为了吃的。」说起这个,司碧涵一脸的黑线。 &nb原本她还有过想法在陷阱里放置一些兇勐的野兽之类,不过凡是她抓回来养的,总是会被秦绾烤了吃掉,还有姬木莲,宠女儿宠得没边,变着花样给她做新菜!于是一气之下,她再也没想过养动物。 &nb这样的秦绾,会养宠物?至少无名阁的七大长老都不信。 &nb秦绾很平静地在琴案前坐下。她今天的打扮其实不适合弹琴,不过反正她也没打算真靠弹琴赢了这一场。 &nb「开始吧。」墨临渊一开口,顿时止住了不绝入耳的议论声。 &nb秦绾一抬手,众人都没看清楚那是什么,就见一道碧光划破长空,如乳燕投林一般,一头栽进了装着墨汁的碗里。 &nb那是什么?琴语傻了眼。 &nb宠物?没看清那是什么,惊鸿一瞥中,只觉得金碧相间的色彩应该长得挺漂亮,能拉不少印象分,可是再漂亮的颜色,从墨汁里滚一圈出来还能看么? &nb失误?也不像。那碗墨汁是秦绾亲自吩咐了放在那里的,总不是用来坑自己的。 &nb秦绾笑了笑,开始弹琴。 &nb前奏一起,姬木莲就先黑了脸。 &nb谁叫秦绾选择的竟然是千古名曲——《凤求凰》! &nb凤求凰是一个女子大庭广众之下应该弹的曲子吗? &nb琴语也皱起了眉,身为当世古琴大家,秦绾弹出第一个音,她就听出了她的真实水准,不由得连生气都没有了,只剩下哭笑不得。 &nb原以为她敢接下乐宗的挑战,在琴上总是有几分功底的。可是这种水准,就连乐宗的初学者都不如,真的就只是「会弹」的程度。 &nb而在场的各宗宗主中,不少都是饱学之士,脸色也是各自变幻不定。像是天机老人那种,一脸的不屑,就差没说出来:这种水准也敢拿出来献丑? &nb墨临渊深深地嘆了口气,颇有些不忍目睹。若是欧阳慧在琴上有几分造诣,大圣遗音琴早该十几年前就给了她,只是,多年没听她弹琴,倒是比在圣山时更惨不忍睹,可见这些年是如何放松了。 &nb「小姐……」荆蓝捂着眼睛一声哀嘆。 &nb她的琴弹得也一般,但自认……就算她上去也能胜过大小姐好吗? &nb在场的人,除掉不会弹琴的,小姐能赢的也只有王爷一个好么。 &nb所以说,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nb倒是弹琴的秦绾面带微笑,一脸的悠然自得,仿佛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琴声给旁人造成了多少冲击。 &nb「看那里。」楚迦南指指特意留出来的空地,从一开始,他就没把注意力放在秦绾身上。 &nb他一提醒,众人才发现,碗里的墨汁不住地搅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的感觉。随即才恍悟,这场并不是比谁弹的琴好。 &nb虽说比宠物也很难胜过琴语,但至少比琴艺有希望好吗? &nb慢慢的,一条漆黑的小蛇从碗里爬了出来,当然,金丝翡翠蛇原本不是这个颜色的。 &nb「蛇?」琴语微微皱眉。 &nb一个女子,她本心就对蛇虫之类有种天然的厌恶,何况,这是一场用视觉做评判的比试,阴冷的蛇类天然就比不过可爱的毛茸茸的小动物。她想赢,不止是要做到比自己强,还得是强出很多的程度才行。 &nb秦绾不理会周围的窃窃私语,指挥着金丝翡翠蛇不断地在空地上爬行。 &nb「这个……就只是爬来爬去?算什么?」有人嘀咕道。 &nb「还不如干脆认输算了,这种水准还死撑着也太难看了。」这是比较尖刻的。 &nb「说不定会有奇蹟呢?再看看吧。」也有人打圆场。 &nb「奇蹟?那条蛇难道还能画出朵花来。」之前那人不屑地讽刺。 &nb「画出朵花来看起来是不可能,不过,写出个『蠢』字肯定没问题。」楚迦南淡然道。 &nb听了他的话,众人一愣,再看那条爬得慢吞吞的小蛇,发现蛇身上沾染的墨汁顺着爬行的轨迹在地面上行成的痕迹,果然渐渐出现了文字的雏形。 &nb一时间,议论声也停了下来。 &nb琴语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nb动物天生便有闻声起舞的本能,只要训练得当即可。可是,一条蛇,就算是天赋异种,也不可能懂得人类的文字,仅仅用琴声怎么可能做到? &nb若是某些地方的秘术控制蛇虫,也要使用特制的乐器,可秦绾弹奏的是千古名琴大圣遗音,她亲自鑑定过,绝对不会有错,所以,不是琴的问题,这是秦绾自身的能力。 &nb琴声?比如毒龙教的驭蛇术? &nb可至少琴语并未觉得听了琴声有所不适,说明也并不是秦绾用了什么邪门歪道的内功心法,这就是很普通的琴声。 &nb就算是魅惑术,也是对人使用的,魅惑一条蛇……在蛇眼里,再漂亮的人类也不如一条母蛇好吗?何况,墨临渊的徒弟,也不可能去修炼那些邪门内功。 &nb于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nb琴语绝对不信,就这样弹弹琴就能指挥一条蛇爬去写字! &nb秦绾写的当然不是一个「蠢」字,金丝翡翠蛇弯弯曲曲地爬行,期间还几次返回碗里补充墨汁,最后在空地上留下八行字。 &nb有一公子兮,见之不忘。 &nb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nb凰飞翱翔兮,四海求凤。 &nb无奈公子兮,不在东墙。 &nb为了写完这八行字,秦绾足足把《凤求凰》头尾相连地连弹了三遍。 &nb一时间,万籁俱静。 &nb「噗——」执剑背过身去,捂着嘴,憋笑几乎憋出内伤来。 &nb凤求凰?哪来的凤求凰,明明是凰求凤好么? &nb「王爷……是被小姐调戏了吧?」荆蓝风中凌乱。 &nb李暄面无表情,许久,嘆了口气,一脸的无奈。 &nb墨临渊的脸黑得几乎能和那碗墨汁一比了,但这个时候他也只有深吸一口气,先按捺下自己的情绪,缓缓地开口道:「琴宗主意下如何。」 &nb「琴语甘拜下风。」琴语沉默了一会儿回答。 &nb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这样的结果,输了就是输了,只是……总觉得输得有点儿让人啼笑皆非,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 &nb水平差也就算了,就在最后收尾的那段,居然连曲调都弹错了啊……乐宗宗主比琴输给这样的女子,也真是千古奇闻。 &nb不过秦绾也挺无奈的,她控制金丝翡翠蛇是用的轮迴蛊,和琴声毫无关系。可是她对轮迴蛊的操纵还在摸索阶段,算不上熟练,必须在这上面用八成的心思,以免出错,剩下两分心思去弹琴,尤其她原本弹琴水准还不怎么样,凤求凰的曲调也不太熟,一直弹到最后才出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绩了。 &nb金丝翡翠蛇完成任务,欢快地摇摇尾巴,就要扑回来。 &nb「洗干净再回来!」秦绾脸一黑,一挥袖,隔空就将小蛇打飞出去。 &nb小蛇「啪叽」一声被拍在地上,很委屈地扭了扭身子,一头栽进了平台边上用来储存雨水的水缸里,动作神态极其人性化,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nb「这么看的话,其实也不那么可怕啊。」荆蓝喃喃道。 &nb很快的,小蛇洗干净了身上的墨汁,恢復了本来的模样从水缸里游出来。 &nb「金丝翡翠蛇!」勐然间,蔺长林一声尖叫。 &nb顿时,人群安静了一下,随即纷纷向后退去。 &nb就算没见过,可号称寸草不生的金丝翡翠蛇在眼前,谁想上去试试自己的命够不够大? &nb「要毒早就毒死你了好吗?」秦绾没好气地起身,对着小蛇伸出手。 &nb只见金丝翡翠蛇欢快地游上她的身体,在手腕上绕了个圈,叼着自己的尾巴不动了。 &nb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翡翠手镯。 &nb连石台上的无名阁众人也脸色不太好看。尤其是姬木莲,只要一想起这丫头动不动就喜欢腻在自己怀里撒娇打滚,身上还带着一条金丝翡翠蛇,就不禁头皮发麻。 &nb不过,心情最复杂的还是蔺长林。 &nb应该说,幸好朱成碧拿出来的毒药已经难倒他了吗?若是真的拖成平局,互相毒对方,自己能不能毒死秦绾还是个未知数,不过可以肯定,只要秦绾放金丝翡翠蛇来咬他一口,他就死定了。 &nb「不管怎么样,是我输了。」琴语淡淡一笑,回头道,「安华,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乐宗宗主了。」 &nb「啊,师父?」琴语带来的那小姑娘安华一下子傻了眼。 &nb琴语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抱着九霄环佩琴飘然而去,连最后第三场的比试都不关注了。 &nb「师父!」安华急道。 &nb「由她去吧,琴语已经不算圣山弟子了。」阮飞星道。 &nb对于这个女子的洒脱淡然,在场的人大半都是有好感的,虽说留下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继承乐宗看似有点不负责任,但乐宗本来就是个喜好音律之人的聚集地,别说没人争这宗主之位,还各个避之唯恐不及。就算安华只是个没多少阅歷的少女,要坐稳宗主之位也不困难,所以琴语也走得毫无牵挂。 &nb「相比起来,另一个……」司碧涵一脸冷笑地看着蔺长林。 &nb基本上,只要是疼徒弟的人,就没几个看得惯蔺长林的。 &nb蔺长林和蛇姬的恩怨暂且不提,嫡传弟子如此恳求,最终却连一味药材都不肯给,也实在太凉薄了些。 &nb「宗主只是……」蔺长林身边的清秀少年急道。 &nb「什么宗主?」姬木莲打断道,「你叫什么名字?」 &nb「我、晚辈聂文浩。」清秀少年愣愣地答道。 &nb「很好,聂文浩,记住现在你才是医宗宗主。」姬木莲沉声道,「蔺长林已经不是圣山人,目前不过是看在他身体欠佳的份上,允许他暂且在思忘崖停留,明日一早必须下山,明白?」 &nb「可是……」聂文浩想争辩,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急得面红耳赤。 &nb「圣山不禁普通人进入,但不可踏入思忘崖,这是铁律。」姬木莲板着脸道。 &nb「但……」聂文浩左看右看,见无人帮他说话,忽的目光一亮,指着看戏的李暄道,「他也是外人,为何能踏进思忘崖?」 &nb「……」姬木莲的眉头狠狠地跳了跳,就算原本不想迁怒聂文浩,对这个无辜少年还有几分同情,如今也记上仇了。 &nb旁观人也都暗暗摇头不已。 &nb这也太不会看眼色了。 &nb对于李暄的存在,三十六宗早就有所察觉,只是谁也没开口问,毕竟人站在这里,肯定是无名阁允许的,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惹怒了墨临渊。何况,就算是不知道李暄的身份,就看刚才秦大小姐那一曲《凰求凤》也该知道,这人非常有资格留在思忘崖,甚至,如果秦绾顺利继位,他会比三十六宗门都更有资格。 &nb也就聂文浩这种天真纯良小白兔能问出这句话来了,没看连蔺长林都一副恨不得捏死他的表情么。 &nb「他是我的未婚夫,怎么不能留在思忘崖?」秦绾笑眯眯地看着聂文浩,倒是觉得这个小少年挺可爱的。 &nb他要是不问这一句,就算她能写一阙《凰求凤》,也不能定下两人的关系。 &nb至少,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来,就是师父也不好否认的。 &nb虽说对师父有点抱歉,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nb要是直接去见师父,师父肯定不会同意的。 &nb李暄好笑地摇摇头,对于秦绾的想法他心知肚明,虽然感动她的心意,但却也有些不服。 &nb要是他搞不定墨临渊,凭什么娶走人家的宝贝徒弟? &nb有些事,终究是要自己去做的,任谁都替代不了。 第三十一章 继承第三试,武! 「最后一个。」秦绾吐出一口气,目光从人群中一一扫过。 或许是因为金丝翡翠蛇出现的时候那一阵后退,众人在秦绾面前的气势被压低了不少,一时间,竟然安静下来。 「既然没有了,那么……」墨临渊开口道。 「最后一场,就让老夫来吧。」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穿道袍的白髮老者来,「智宗天机,挑战领域:谋略。」 「天机。」墨临渊顿时沉下了脸。 原本智宗和无名阁的关系算是比较近的,天机老人这几年也常常造访无名阁,按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头跟他过不去,果然还是怀恨在心了吗? 墨临渊确实挺欣赏虞清秋,若是没有秦绾,他也是打算传位虞清秋,甚至,若是继承仪式上遇到必须使用武力的场合,他还打算替虞清秋担下三倍的难度的。 但是,就算他欣赏虞清秋,也不代表他就喜欢天机老人,妄称天机,可谁能真正通晓天机? 尤其,他原本也没对天机老人承诺过什么,如今这副好像是他背信弃义的模样,墨临渊再好脾气也心里有气。 「师父。」虞清秋也微微皱眉。 这里只有他和南宫廉知道秦绾的身世,而南宫廉浪迹江湖,素来不管朝廷闲事,就算知道了,只怕也是烂在肚子里。 秦绾并非普通江湖女子,安国侯府的大小姐,端王妃的亲姐姐,就算她和欧阳慧有关系,也是一个很有可能争取到的强援。毕竟女子必须背靠家族,要是秦绾打算一直在江湖上倒是无妨,可她要做宁王妃的话,安国侯府才是她的依仗。无名阁,只有利用价值,却无法让她融入那些贵夫人的圈子。 总体来说,只要能揭过欧阳慧那一页,秦绾上位,对太子是有好处的。而怎么解决这件事,在他看来也并非不可能。 就是退一万步说,秦绾看李钰不顺眼,但太子不是不能换,秦绾上位,对于东华依然好处巨大。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可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虞清秋知道师父的意思是希望自己继承无名阁,但他有自知之明,秦绾是墨临渊的弟子,除了跟他们师徒不对盘的人,是没人会去难为她的,蔺长林之流,他看得清楚,分明是秦绾自己挑出来的。但要是换成自己,作为第二个以宗门接任无名阁,还是连宗主都没当上的,恐怕他要受的刁难比当年墨临渊更多,而他自问不如墨临渊那般全才,仅仅是这个虚弱的身体就够拖累的了 。 「为师自有打算。」天机老人一声冷哼。 虞清秋嘆了口气,无奈地退到了一边。 毕竟是他师父,他也只能给了秦绾一个无能为力的笑容。 另一边,李暄却微微松了口气。 智宗,天机老人,还是秦绾定比试方法,无论如何,他都不信在这种条件下斗智,秦绾还能输给天机老人,至少,肯定比和庄别离比武胜算高得多。 很显然,无名阁众人也是这么想的,脸上都露出笑容来。 秦绾的实力能不能胜过天机老人他们不敢说,但秦绾定方法,绝对能玩死天机老人。 墨临渊脸色不好看,只因为天机老人的行为可以说是当场扫他的脸面,但也没认为这一场秦绾会输。 然而,被寄以厚望的秦绾却皱了皱眉,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虞清秋。就知道虞清秋的为人是肯定不会出这个头的,但她是真的不想跟天机老人比。 输了就继承不了无名阁,赢了天机老人要退位,虞清秋立刻上位……这种输赢都是自己吃亏的事,会干的才是没带脑子好吗? 要是能趁机把虞清秋逐出圣山,她还愿意尽力一试,可换成天机老人……这老头看似睿智无欲,实际上最是恋权,只要不是用圣山的规矩逼他退位,至少在他死前,虞清秋是坐不上智宗宗主的位置的。 所以说,至少在她收拾完李钰之前,她还是希望天机老人稳稳噹噹地无病无灾的。 「我拒绝。」秦绾开口答道。 「什么?」天机老人愕然。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毕竟,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秦绾比较有把握的一场了,谋略,虽说宽泛,但毕竟是秦绾出题,要坑一把天机老人还是有可能做到的。而拒绝了智宗,下一场,她是能和遁宗比奇门遁甲,跟佛宗比背佛经,或是跟盗宗比妙手空空?圣山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宗门,有些恐怕连墨临渊都接不下来。 「我说,我拒绝。」秦绾咬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天机老人怒视她。 「为什么?」秦绾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当然是因为我一个女子,不擅谋略,否则这三次拒绝权难道是摆着好看的吗?」 「……」天机老人哑然。 不擅谋略,还真是个好理由,让他完全无言以对。 不过,另一边的虞清秋和南宫廉却啼笑皆非。 你不擅谋略?不擅谋略你还把襄城里所有的势力都耍了一遍,难道是他们这些人都输给了一个不善谋略的弱女子吗? 不过,就算他们真的去证明秦绾「很擅长谋略」也没有用。继承挑战的三次拒绝权是无条件的,事实上,秦绾拒绝天机老人的挑战,连个理由都不需要给 。 「小姐在想什么呢?」荆蓝有些焦急地嘀咕。 李暄微一沉思,很快就想明白了她的用意,不由得笑了起来。 不擅谋略?秦绾人还在圣山,却已经开始着眼于之后京城的争斗了,走一步算十步,做到这个地步还不擅谋略的话,要怎么样才算是擅长? 「既然如此,还是本座来吧。」庄别离排众而出,冷哼道,「武宗庄别离,挑战领域,武功!」 此话一出,顿时满堂譁然。 墨临渊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布满风暴了,让人担心下一刻他是不是会亲自出手捏死庄别离。 要知道,墨临渊是前前任武宗宗主,如今武宗的宗主和继承人都是他嫡亲的徒孙,任何人都觉得,武宗肯定是最不会为难秦绾的那一个了。庄别离会站出来挑战,而且不像是琴语那种善意,更像是有生死大仇般,实在是大出人意料之外。 南宫廉原本也没想到师兄会出这个头,晚了一步,一把没拉住人,只好退后两步,举起双手对着秦绾露出一个无辜而讨好的笑,示意这回事和他没关系。 秦绾微微点点头,她自然不会怪南宫廉,南宫廉的为人秉性她还是很欣赏的,当然,她更不会怪庄别离,原本就是她自己挑唆的,若是庄别离不出面,真来个什么盗宗和她比偷窃,星宗和她比算命之类的她可吃不消。三次拒绝权真心不够用的。 「庄别离是吗?三倍难度,划下道来,老夫接着!」墨临渊一声怒喝,就算没有刻意,但凝结如实质的怒气还是沖得庄别离脸上一白。 平台上一静之后,随即涌起更大的喧譁。 这里多数人这辈子都没见过墨临渊出手,还是从师父甚至师祖口中听说过这位无名阁主如何的惊才绝艷,如今墨临渊被自己徒孙惹怒得要亲手教训了,众人自然是乐得看好戏。 庄别离身处于墨临渊的怒火中心,虽然强撑着没露出疲态,但背后的衣服也被冷汗湿了一块。 之前天机老人抢先出头,他还暗自懊悔,随后秦绾拒绝,他就立即站出来了。原本他是想教训一下秦绾,可也没想到会招来师祖如此暴怒。 三倍难度,在武道上还是很好计算的,只要墨临渊只用三成功力就行。然而,墨临渊的年纪,就算他三分之一的练功时间,也不比他练一辈子的时间少多少了,何况现在的墨临渊明显处于暴走状态。 一瞬间,庄别离连额头都流下一行汗水。 「呵呵。」就在这个紧张的时刻,秦绾却是一阵轻笑,随即上前叫了一声:「师父。」 于是,众人惊异地发现,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的沉重压力慢慢消失了。 「师父。」秦绾依旧笑着,却是一脸的坚定,「这场比试,徒儿可以自己拿下。」 「你确定?」墨临渊看看庄别离,又看着她。 「确定。」秦绾点头,又道,「徒儿不孝,这个时候还要让师父担心,不过……如果徒儿凭着自己的力量赢不了挑战,无名阁,不继承也罢 !」 墨临渊沉默了许久,勐地发出一阵大笑:「很好,不愧是老夫的徒儿。」 「谢谢师父。」秦绾很郑重地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墨临渊安然受了这一礼,却毫不留恋地转身返回了石台。 「阁主。」阮飞星忍不住道,「紫曦那丫头……」 「她说行,那就一定要行!」墨临渊沉声道。 就算不行…… 「那么……」秦绾起身,面对着庄别离,却露出一个戏嚯的笑容,「庄师侄,我们开始吧。」 庄别离脸色黑了一下,无奈之前他的气势早被墨临渊压制得点滴不剩,只能故作傲然地点点头:「出题吧。」 「很好,我的规则是,弓马骑战。」秦绾斩钉截铁道。 「什么?」庄别离傻眼。 「怎么,庄师侄不懂?」秦绾很耐心地解释道,「就是像将军纵横战场一样,骑在马上交战,不许用毒,不许用除了弓箭之外的其他暗器,落马则算输,还有哪里不明白?」 「这……」庄别离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不比之前蔺长林听到要比解毒时好看。毕竟当时的蔺长林虽然意外,但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 可是……弓马骑战?那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武夫行为,也算是比武? 「怎么,庄师侄是看不起武将?」秦绾一挑眉。 庄别离一愣,一句「看不起又如何」差点冲口而出,却感觉到两道带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一抬头,在墨临渊身侧看见视线的主人,他又不禁暗自庆幸还好没有说出口。 冷卓然,那可是曾经的虎威大将军! 「既然师侄没有意见,那就开始吧。」秦绾道。 听着一个十*岁的少女对一个老头子一口一个「师侄」,旁观者都已经乐不可支,闻言赶紧继续往后退,宁愿全部挤在平台最边缘处,也让出了一片足够两人纵马交锋的空地。 「骑战,总该有马吧。」庄别离道。 「嗯,这点不用师侄担心。」秦绾招手叫过一个小侍从吩咐了几句。 小侍从点了点头,又唤了几个同伴,很快的就牵来三匹马,就算是江湖中人,可男人天性会爱马,自然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千里选一的好马,另外两人则是抬来一个兵器架,上面竖立着刀枪斧戟等等各种战场常用冷兵器。 见她准备得如此充分,庄别离的脸色不禁更难看了。这丫头……是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挑战他吗? 「我说呢,那丫头昨晚花那么大功夫把马都牵上来做什么。」冷卓然笑道。 如今看来,秦绾分明是早有准备,就是专门针对庄别离做的布置。 「小姐行不行?」执剑张口结舌道 。 「她的战场搏杀之术肯定是及不上她的武功的。」李暄道。 「那为什么小姐还要选择骑战?」荆蓝急道。 「因为,庄别离比她更加不擅长。」李暄微笑。 对付比自己厉害的人,未必非要把自己强提到对方的高度,换个思考方式,把对方拉低到自己一样的水准,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庄别离练的是剑,而剑虽然不算是短兵器,但和长枪大刀的长度也没法比,用来骑战就先输了一头,而最狠的是落马算败的规定,庄别离一身武功有一半在他的步法身形上,必须骑马作战,直接就被废掉了一半。 虽说对秦绾也是一种限制,但她既然敢提这种方法,自然是有一定把握的。别忘了无名阁里还有一位虎威大将军,别说冷卓然没有指导过她骑战。 当年的虎威大将军卓然虽然是水军统领,却是水陆骑全能,只是南楚的骑兵实在太弱而已。 庄别离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挑战是他提出的,那么秦绾无论提出何种比试方法,他都只有接受和认输两种选择。 「师兄,你会不会骑马?」突然就,南宫廉问了一句。 「当然会!」庄别离狠狠地瞪了一眼给自己拆台的师弟。 「哦,从来没见你骑过马,还以为你不会呢,还好还好,要不然都不用比了。」南宫廉仿佛没看到他快要杀人的眼神,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懒散模样。 「这几匹马都很温顺,师侄就挑一匹吧。」秦绾笑吟吟道,「要是师侄都不满意,也可以自己去找匹马,我记得骑马来的人应该不少,顶多是推后到明天。」 「不必。」庄别离一声冷哼,上前随意选了匹白马。 要是拖到明天,不论输赢,他都只会更丢脸! 反正,众目睽睽之下,秦绾也不可能使用给马匹做手脚这种方式,而这几匹马已经够好的了,让他自己准备恐怕也难有更好的。 「你的呢?」庄别离又问道。 秦绾一招手,李暄亲自将自己的照夜玉狮子牵给了她,又笑道:「怪不得让执剑把马弄上山,不过,输了的话,白云会很不高兴的。」 「本小姐怎么会输!」秦绾抱着白云的脖子蹭了蹭,翻身上马。 「这不公平吧?」天机老人阴测测地插了一句。 谁都知道,骑战中一半靠的是马,有一匹宝马,无疑胜算大了很多。 「不公平?」秦绾一挑眉,好奇道,「我记得武宗的镇山之宝是含光剑,与承影、宵练并称殷天子三剑的宝剑,还是说,庄师侄打算在比武的时候以示公平,弃含光剑而不用?」 庄别离无言,含光剑虽然削铁如泥,但在骑战中,若是近不了身,再锋利又有什么用?但他身为一派宗师,确实也不能说出「我不用含光,你也不准骑照夜玉狮子」之类如同小孩子耍无赖的话。 何况,确实也没有听说过比武有宝剑不能用的事,骑战,宝马自然也是一样的 。认真说来,秦绾给对手准备的马匹也是普通马匹里最好的,已经足够厚道。 「那么,请师侄准备吧。」秦绾一拍马,路过兵器架的时候,顺手拿了一把长柄厚背的大砍刀。 庄别离更加黑线,那大刀有两三米长,这要是挥舞起来,自己的含光剑根本连对方的衣角都挨不到。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没有去取长兵器,只是带着含光剑就上了马背。 「如何?」阮飞星低声问道。 「紫曦会赢。」最有资格回答的显然是冷卓然。 「这么肯定?毕竟对手是庄别离。」简一好奇道。 「庄别离……他真的就只是『会』骑马而已。」冷卓然道。 「有多差?」简一追问道。 「这个么。」冷卓然想了想,给了个很形象的比喻,「跟紫曦的琴差不多吧。」 「……」众人黑线。 「而且,庄别离一心练剑,要说暗器他可能会几种,但弓箭肯定是没碰过的,难道要用手甩箭?」冷卓然有些遗憾道,「若是场地再大些,紫曦不用兵器,光凭弓箭也能弄死他,就跟放风筝一样。」 就像是为他的话做註解一样,秦绾慢条斯理地挂好长弓和箭囊,而庄别离犹豫了一下,只拿了一个箭囊,连弓都没选。 「开始。」墨临渊沉声道。 秦绾毫不犹豫地张弓搭箭,三箭连珠朝着庄别离射过去。 「雕虫小技。」庄别离冷笑,含光剑挥过,三支箭顿时断成六截,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犹有余力的表情就变了,因为秦绾下一个三箭连珠竟然是贴着地面而来,直接射马的。 「你卑鄙!」庄别离情急之下,隔空一掌,澎湃的内力硬生生地将箭支震偏了方向。 「射人先射马,兵家常事,您说是不是?天机宗主。」秦绾笑道。 天机老人阴着脸不说话。 「回你的!」庄别离抽出一支羽箭,一甩手,对着秦绾胯下的马儿回敬过去。 然而,白云只是随意地往边上挪了一步,都不用秦绾动作,箭就射了个空,而白云居然还打了个响鼻,一副很不屑的模样。 「箭不是这么用的。」冷卓然简直不忍直视。 庄别离是在用射暗器的手法甩箭,可也不看看羽箭的长度重量是轻巧的暗器能比的吗?既没有弓箭应有的速度力量,又没有暗器的奇巧百变出其不意,这种单调的攻击,只要是骑术还稍微过得去的人就可以完全不用在意。 庄别离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干脆拍马对着秦绾冲过去,想进入近身战。 秦绾纹丝不动,飞快地射光了一囊箭,顺手将弓往马鞍边上一挂,单手提起了大刀,也不用任何招式,就这么当头噼了下去,看上去就跟噼柴没什么两样。 庄别离含光剑出鞘,手腕一翻,用剑身平平地抵住刀柄,顺势滑过去想削向秦绾的手 。 「想得美。」秦绾嫣然一笑,大刀稍稍抬起一些,随即运足了气力,直接横着抡了过去。 这么长的一柄大刀带着要把他拦腰斩断的气势横向削过来,庄别离不能不躲,收回剑势,迅速往马背上一趴,大刀就从头顶上唿啸而过。 不过庄别离心里并不慌乱,如此沉重的兵器,挥舞起来也是极耗力气的,只要拖下去,赢的就会是自己,这也是他选择宁愿使用含光剑也不拿长兵器的原因。 秦绾一刀噼空,也不在意,左手也搭上刀柄,运劲一压,大刀减慢了去势,又往上一挑。 庄别离沉下心,迅速起身,往后一仰。 然而,他却忘记了一件事。 在近身的途中,他为了躲避秦绾射出的箭,已经是东倒西歪了,只仗着习武之人下盘稳当才没摔下马去,如今躲避秦绾的大刀,身体又连续做出大幅度的躲闪动作,就更不稳当了。而最要命的事,秦绾大刀挑空,一提马缰,与他错马而过的时候,用力在他的马股上踢了一脚。 马儿被她夹带了内力的一脚痛得一声长嘶,前蹄凌空,几乎直立起来。 庄别离本来就是勉强骑在马背上的,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被颠下去,幸亏及时抓住马缰,双腿灌注了内力,强行夹住马儿。 然而,马儿被秦绾一脚本就踢得疼痛不堪,再被庄别离情急之下没轻没重地一夹,顿时暴躁了,在空地上撒腿就跑,一边还不住跳跃着想把背上的混蛋摔下去。 可怜庄别离原本骑术就一般,哪禁得起这么颠簸,要是平时,大不了翻身下马,动作保证点尘不惊,尽显高人风范,可是今天的规则,落马就要算输,让他只能一手拿着含光剑,一手死死抱着马脖子,任由马匹上蹿下跳。 看着他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围观者不由得笑得直不起腰来,而笑得最厉害的那个就是南宫廉,一边笑一边抹眼泪。 就说那个小姑娘很好玩嘛,嗯……小师叔,好吧,就凭她能整得自己这个素来道貌岸然的师兄如此狼狈,就值自己叫一声小师叔了。 秦绾则是早就跑到了空地的那一边,慢条斯理地重新挂刀换弓,又射光了一囊箭。 这回,庄别离显然没那么从容了,虽然大部分的箭都被他避开或是打落,但还是有几支漏网的,虽然没受伤,可衣服也被划得七零八落,完全没了之前那种世外高人的气质。 「真不如……认输算了。」简一忍不住低声道。 「紫曦的骑战之术倒是比下山前更进步了。」冷卓然若有所思。 「她不是在京城吗?练过吧。」阮飞星不以为然。 「也是。」冷卓然点点头。 墨临渊一言不发,右手又拢回了袖子里,悄悄将一枚小石子丢掉了。 而下面,庄别离终于安抚好暴躁的马儿,重新向着秦绾冲过去。 秦绾这回没在原地等着,也拍马冲过去,比试到如今,终于有了两军阵前斗将的感觉,虽说,一个老头一个少女,实在是不伦不类 。 然而……除了庄别离本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死丫头,去死吧!」庄别离眼睛发红,怒髮冲冠,但下一刻,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急速奔驰的马儿一个急停,骑术不佳的人当然是坐不住了,直接被抛飞。 秦绾一提马缰,绕过了庄别离的坐骑,向着他下落的方向,一刀横扫过去。 庄别离原本还想落回马上的,但那重重的一刀夹带着奔马的威势,他只有一把轻薄的长剑,加上空中无从借力,哪里阻拦得住,刀剑一碰,直接就被磕飞得更远。 这回,他才看清楚了马儿突然停下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跑进了一片箭林里,已经无处可走了。 刚刚秦绾那一通射可不是完全射向庄别离的,就算是动武,她也习惯了走一步算三步,直把堂堂武宗宗主玩弄于鼓掌之间。 秦绾对着还在空中的庄别离微微一笑,再次拿起了弓箭,慢慢下压。 「嗖~」庄别离落地时还无法完全消去大刀的冲击,噔噔噔往后连退了几步才站稳。 就在那一瞬间,一道劲风从两腿间穿过。 他僵硬着脸回头一看,只见一根羽箭斜斜地插在地上,尾羽还在微微颤抖。 「噗——」不知道是谁笑出声来,然后渐渐渲染得笑成一片。 这个位置,再往上一点就射中那里了好吗?不过庄别离反正也七老八十了,那个地方……也没什么用吧。 庄别离脸色铁青,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我赢了,师侄。」秦绾用手里的长弓点了点他,示意他已经落马了。 庄别离狠狠地瞪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跟之前的高人模样判若两人。 执剑和荆蓝一脸同情地看着他,谁叫你要去挑衅大小姐的,活该!难不成你还以为大小姐会跟你比武? 李暄含笑看着秦绾,眼中满是骄傲。 这个女子做的可不仅仅是赢得了一场比试,完成了无名阁的继承那么简单。 她最重要的一步,是把庄别离逐出了圣山,把南宫廉推上了武宗宗主的位置。 墨临渊出自武宗,秦绾和武宗的关系也极为密切,本该是她最有利的臂助,可庄别离显然是没有和她站在一起的打算。换成南宫廉就好多了,就算南宫廉不会听她的,但也不至于成为敌人,甚至,有需要时请他帮个小忙,相信他不会拒绝。 天机老人的人情南宫廉已经还完了,之后虞清秋可没那么大面子支使算是他长辈的南宫廉。 而秦绾不一样,自家师叔嘛,南宫廉当然会多给几分面子,更别提,南宫廉对秦绾的印象其实挺不错的。 第三十二章 我是欧阳慧 &nb挑战一结束,接下去的继承仪式就没什么新意了,不过是在所有宗门的见证下,墨临渊将象徵无名阁主的两件信物交给了秦绾而已。 &nb至于观礼的人,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但也心思各异。 &nb除非一些真不关心世事的隐士,当然,那些人也不在乎谁做无名阁主,宗门在的时候,无名阁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宗门不在了……就更没什么关系了不是吗?反正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肯定也不在了。 &nb剩下的人,大多知道一些星宗的预言,对于圣山的传承者和精神领袖还是比较重视的,不过秦绾尽管是个年轻女子,但三场挑战下来,至少可以看出她医武双全,也聪慧绝伦。虽说拒绝天机老人的原因不明,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因为「不擅谋略」。 &nb所以,对于秦绾手里的无名阁能走多远,他们还是愿意给与时间的考验,并不想一开始就否决她。 &nb至于剩下几位和秦绾师徒有过节的……蔺长林退位,聂文浩至少二十年里绝对撑不起医宗,更没有什么发言权,何况他怎么都玩不过秦绾。庄别离退位,上位的南宫廉却是个没有野心的,而且看起来和秦绾关系不差。只剩下一个天机老人,可惜天机老人的年纪也不小了,智宗宗主多半武艺平平,更多的是不会武的,天机老人也不例外。没有精深的内力支持还如此上蹿下跳,怕是连墨临渊都熬不过去,而智宗的继承人虞清秋显然对秦绾很有好感。 &nb带着一丝观望,观礼之后,大部分宗门都趁着天色尚早,直接下山了,留下来的只有无名阁六大长老曾经的宗门,大概是冲击太大,想留下来请教一下前辈。最后,剩下一个虞清秋。 &nb「师父,您还好吧?」处理好善后,秦绾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墨临渊。 &nb「无妨。」墨临渊正在发呆,又或许原本就是在等着她。 &nb秦绾走进门,就看到了窗下的几案上放着的大圣遗音琴。 &nb「坐那儿。」墨临渊指指琴边的椅子。 &nb秦绾依言坐下,伸手拂过琴弦,又笑道:「千古名琴,在我手里真是可惜了,想想真有点对不起琴宗主。」 &nb「那原本就是你的。」墨临渊嘆了口气,沉声道,「二十三年前,襁褓中还未足月的你和大圣遗音琴一起被丢弃在思忘崖下,为师回山的途中听到哭声,才把你和琴都带回了无名阁。」 &nb「这么说,大圣遗音琴,也许是我爹娘的东西?」秦绾愕然。 &nb「或许吧。」墨临渊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张放到她面前。 &nb秦绾打开一看,执剑上面写的正是她的生辰八字,还有「欧阳慧」这个名字。字迹清丽婉转,应该是出自女子之手。 &nb「这个,应该是你娘留下的。」墨临渊道。 &nb「师父打听过我的身世吗?」秦绾想了想,沉思道,「大圣遗音琴这种宝物,若是落在谁的手里,只怕不会默默无闻的。」 &nb「这要是把绝世宝剑,倒是好打听。」墨临渊嘆了口气道,「一把琴,就算再名贵,可除了乐宗那样的,普通江湖人谁会会去关心?若是收藏于什么达官显贵之家,就更加无从打听了。」 &nb秦绾闻言,也不禁沉默了。确实,她当年求纯钧剑,虽然艰难,但还是打听到了纯钧在南楚临安王手里,可她却从来没听说过绿绮琴在李暄那里。 &nb两个世界的人和物,互不关心而已。 &nb「欧阳。」秦绾隔了一会儿,又道,「对于这个姓氏,师父有什么印象吗?」 &nb「欧阳这个姓氏虽然不是烂大街,但也并非什么偏门姓氏。」墨临渊摇头道,「要说二十多年前姓欧阳的江湖人,为师查访过,恐怕没有一个能对的上号的。而普通人,怕是没那个能耐带你来思忘崖。」 &nb「这字条如果是我娘写的,那是不是认为,欧阳是我娘的姓氏比较好?」秦绾摇了摇手里的纸条道。 &nb如果是单身母亲,倒是更符合抛弃亲女的常理。 &nb「你以为为师会没查过?」墨临渊没好气道,「那个时候,江湖上姓欧阳的女子,一个早在那三年前就死了,一个那时已经成了西秦鸣剑山庄唐默的儿媳妇,还有一个是毒龙教的圣女……你不怕死可以去问问她是不是你娘。」 &nb「师父,我怕死,但毒龙教肯定是毒不死我的。」秦绾笑道。 &nb不过,她心里也知道,师父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查过了不是,而唐默的儿媳妇……要只是偷人还罢了,弄出个孩子还丢到思忘崖来显然是不可能的。 &nb「所以,最后为师只能怀疑,你的父母很可能不是江湖中人。」墨临渊又道。 &nb大陆有四大国,周边还有无数小国,海外还有岛国,出名的江湖人也罢了,要是普通百姓,那根本就无从查找。 &nb毕竟大圣遗音琴再珍贵,也就是一张古琴,会看重它的,更多的是王公贵族或是书香世家。 &nb「只是,师父之前也说了,贵族或是书香世家,就算弄出个私生女,也没那个能耐把我丢到思忘崖来吧?」秦绾对于这个猜测倒不是很贊同。正如她对李暄说的那样,无名阁其实并不是那么好找的地方,还要靠机缘。 &nb还是说,她那个娘就真的这么好运? &nb可就算如此,把孩子放在山下,应该也是知道思忘崖上有机关吧?这也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普通人若是好运地找到了无名阁,那还不直接上山? &nb除非,她娘就是那么好运,随便拣了个地方把她丢了,恰好就是思忘崖下。 &nb可是,秦绾从来不相信世上真的有巧合,一切的巧合都是无数的偶然组成的必然。 &nb「你要是在意……让那位王爷帮你查查,或许能查到点什么。」墨临渊见她陷入了沉思,不由得说道。 &nb秦绾一愣,她不是没想过,找普通人,官府的力量才是最好用的,可是……她要怎么跟李暄说这件事?找欧阳慧的父母?别闹了,就算是师姐妹也没到这个地步,要是欧阳慧还活着,请师妹帮忙还说得过去,可现在人都已经死了,找父母有意思嘛?说找自己的爹娘?就算秦绾说自己是秦建云捡来的,可二十三年前她还没出生呢。 &nb「要不要找你爹娘,你自己决定。」墨临渊嘆息道。 &nb秦绾无言,要是她还是欧阳慧,大约会去找找看的,可她现在是秦绾,就算找到了,可父母能认她吗?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当没有。 &nb「大圣遗音琴毕竟是珍贵的宝物,价值连城,若是你的父母存心遗弃你,定然不会同时遗弃此琴。」墨临渊忍了忍,还是说道。 &nb「我明白。」秦绾苦笑了一下。 &nb就算是另有苦衷,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呢。 &nb「原本,为师是怕你父母有仇人,大圣遗音琴在你手里会给你带来祸患,可如今这般,倒也不要紧了,你自己决定即可。」墨临渊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nb秦绾明白这是话题结束的意思,起身行了一礼,抱起大圣遗音琴开门出去。 &nb然而,穿过迷踪阵,却见虞清秋在凉亭里摆了一副棋局,边上还备了茶水,一副就在这里等她的模样。 &nb「秦大小姐。」虞清秋含着微笑,举起茶杯对她一示意。 &nb秦绾微一沉思,还是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顺手把琴放在边上。 &nb「果然是千古名琴。」虞清秋瞥了一眼,赞嘆道。 &nb「可惜落在我这个不懂琴的主人手里,未免可惜。」秦绾一耸肩,洒脱地道。 &nb「小姐年轻,墨阁主继承无名阁的时候,可是比小姐足足晚了二十年。」虞清秋安慰道。 &nb秦绾一笑,没有辩驳,但也明白,就算再过二十年,也许她在某一方面比当年的师父更强,但也永远无法成为师父那样的全才。 &nb「梅花节上一局棋尚未完成,不免有些遗憾,今日是否续完了它?」虞清秋道。 &nb秦绾的目光落在棋局上,不禁挑了挑眉。 &nb一局残棋,赫然就是梅花节上她和虞清秋下的那一局,一子不差。 &nb「虞先生请。」秦绾一摆手。 &nb虞清秋一笑,拈起一粒棋子落下棋盘。 &nb「先生认得我师姐?」秦绾一边应了一子,忽然问道。 &nb「见过一两回。」虞清秋停顿了一下,又拿起一枚棋子,继续道,「欧阳姑娘天纵奇才,可嘆红颜薄命。」 &nb「红颜薄命?」秦绾一挑眉。 &nb虞清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愤怒。不过,这也是意料中事,若是秦绾一点儿生气的表现都没有才是不正常的,那他倒反而要担心了。 &nb「年初时,为欧阳姑娘迁坟的是秦小姐吧?」虞清秋拿起茶壶倒茶,又转了话题。 &nb那个时候……似乎正是宁王调查祁展天一案的途中,宁王回京后就提交了证据,才有后面襄城的事。年后陛下对秦绾那种诡异的赏赐,如果是赏她在此案中有功又不能明说,倒也合乎情理。 &nb「是又如何?」秦绾拿起杯子,茶香扑鼻,可见茶叶和沏茶的人的水准都很不错,嘴里却淡然道,「难道让她躺在太子殿下建造的墓地里?殿下倒不怕师姐夜里去找他喝茶?」 &nb「殿下不信鬼神。」虞清秋一半注意力还在棋盘上,又落了一子,这才道,「回圣山也好,落叶归根,想必欧阳姑娘也会安心些。」 &nb「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信阴司报应了?」秦绾笑道。 &nb「这个么,别说殿下,在下也是不信的。」虞清秋也笑了。 &nb「有时候,因果轮迴,还是信一点比较好。」秦绾抬头,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 &nb眼前,这里不就正坐着一个轮迴回来报仇的冤魂吗? &nb虞清秋直觉她的笑容有些渗人,但细想又没觉得不对,只道:「太子殿下很后悔……这种话就算在下说出来,小姐也是不信的。」 &nb「所以?」秦绾反问。 &nb「这世上,总是活着的人更重要的,不是吗?」虞清秋含笑看着她。 &nb「我爹要是愿意,任何一个皇子都会倚为支柱。」秦绾毫不在意。 &nb「二小姐马上就是端王妃了,秦侯就算想要改换门庭,怕也晚了吧。」虞清秋道。 &nb「什么改换门庭,好像爹爹进了太子殿下的门似的,这话传到陛下耳朵里,我秦家可吃罪不起。」秦绾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不忘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nb虞清秋看了她一眼,笑而不答。 &nb隔了一会儿,倒是秦绾沉不住气地嘆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虞先生,把人都杀了再来做好人,你是不是觉得,我真是个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如此好哄?」 &nb「可是,在下却觉得,小姐其实并不是那么生气呢。」虞清秋道。 &nb「我为什么不生气?」秦绾好笑道,「我们这位太子殿下鸟尽弓藏的本事可谓炉火纯青——好吧,鸟还没尽呢,就开始藏弓了。」 &nb「秦小姐是不同的。」虞清秋道。 &nb「有何不同。」秦绾道。 &nb「小姐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欧阳姑娘真正的死因。」虞清秋沉声道。 &nb「不就是要了自己要不起的东西吗?」秦绾一声冷哼,狠狠地拍下棋子,杀死对方一条大龙。 &nb「但是,无论那是什么,秦小姐却是要得起的。」虞清秋道。 &nb秦绾,她比欧阳慧更年轻,却拥有欧阳慧的惊世之才,更有欧阳慧所欠缺的隐忍心性。最重要的是,她有着欧阳慧无法比拟的运道。 &nb安国侯府和宁王府两座靠山牢牢地站在她身后,所以,她不需要担心鸟尽弓藏,更甚者,如果秦绾有心,连太子妃的位置,欧阳慧输给了江涟漪的,她也能再从江涟漪手里抢过来。 &nb就算有江辙护着,可江涟漪本人,实在是太过草包了。 &nb当然,如果那样的话,宁王府可能从助力变成敌人,再加上一个暴怒的江辙,对李钰来说,绝对是弊大于利。 &nb何况,如此聪慧的女子,仅凭李钰,还驾驭不住,还不如当做盟友。 &nb当初,虞清秋并没有想要欧阳慧死,但也没有很强烈地想要她活着的**,所以,当李钰瞒着他做了这件事,他知道之后,也就只有淡淡的遗憾,却也说不上有多后悔。 &nb可惜,要是早知道欧阳慧是墨临渊的徒弟,就算是先斩后奏干掉江涟漪,他也会把欧阳慧送上太子妃的宝座。 &nb江辙虽然是很强大的助力,可江家只有江辙一个人,尹家又已经没落,何况尹家有自己的皇子,也未必会和江家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所以,又怎么比得上整个无名阁? &nb「我说过,我却是信阴司报应的。」秦绾轻笑道,「殿下不怕,我却是怕,半夜师姐会来找我呢。」 &nb「在下明白了。」虞清秋回以一笑,「殿下会亲自去请高僧做水陆道场为欧阳姑娘超度,到时候……希望秦小姐一起来。」 &nb「其实,跟虞先生下棋也是挺愉快的,除了王爷,虞先生是我遇到的第二个好对手。」秦绾不置可否,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nb「小姐过奖了。」虞清秋道。 &nb「不过奖,像王爷和虞先生那样尽力之后刚好够我赢的对手确实不多见的。」秦绾嫣然一笑,抱着大圣遗音琴飘然而去。 &nb虞清秋看着棋盘上四散零落的黑子,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nb秦绾的反应正在他的预料之中,愤怒是有的,仇恨也是有的,但并没有到不共戴天的地步,话语之中都留下了一丝余地。 &nb她……对李钰有条件,只要能做到,她就会成为助力,虽说那一定会是很苛刻的条件,那秦绾是个很有分寸的女子,绝不会提出完全不可能做到的条件浪费双方的时间,所以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nb至少,有条件总比完全没有条件来得让人安心。 &nb回京之后,可以筹谋一下。 &nb慢慢的,他拿起一粒黑子,落在棋盘上。 &nb一子落,原本无力回天的黑子虽然依旧处境艰难,却隐隐的有了一丝生机。 &nb另一边,秦绾离开虞清秋的视线,也不禁长长地舒了口气。 &nb虞清秋简直比天机老人还难对付,跟他说话,一字一句都要仔细斟酌后才敢出口。 &nb仔细回想了一遍之前的对话,再三确认了分寸没有问题,她这才安下了心。 &nb要表现出对李钰的仇恨,但又不能让虞清秋觉得,这仇怨已经无法化解,必须把她列为敌人,这其中的分寸尺度需要把握得极为精细,总算,还算完美。 &nb看来,回京之后,太子府就会有所行动了。 &nb「怎么了,一副刚刚干完坏事的模样。」李暄迎面走过来。 &nb「骗人算不算?」秦绾笑眯眯地看了看他的身后,好奇道,「执剑和荆蓝呢?」 &nb「在无名阁里,还怕有危险?」李暄随口答了一句,目光落到她怀里的大圣遗音琴上,微一犹豫道,「二十多年前,大圣遗音琴似乎在东华出现过。」 &nb「东华?」秦绾眉头一跳,所以师父才告诉她,她是东华人吗? &nb「我只记得,好像是一个地方富豪办的诗会的奖品,只是最后赢走奖品的人是谁,时隔多年,需要慢慢查访。」李暄又道。 &nb「诗会?看来真如师父所料,不是江湖中人。」秦绾嘆了口气。 &nb能在诗会夺魁的人,必定是个饱学之士,这样的人,若是中举为官了还好,若是没有……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就算是李暄要查,也没那么容易。 &nb「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李暄问道。 &nb「……」秦绾微微一怔,哑口无言。 &nb「现在,有没有想说的?」李暄含笑看着她。 &nb「你想知道什么?」秦绾没有正面回答,只问道。 &nb「挺多的,不过,其实最终也就是一句话。」李暄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nb「啊?」秦绾茫然。 &nb李暄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依旧定定地看着她。 &nb许久,秦绾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nb「很好笑?」李暄一挑眉。 &nb「不好笑。」秦绾摇头,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我姑且——应该算是人吧。」 &nb「果然。」李暄一脸的瞭然。 &nb「所以,你什么时候猜到的?」秦绾正色问道。 &nb「来圣山的路上开始怀疑,要说确定,应该是现在你的反应告诉我的。」李暄答道。 &nb秦绾愕然,好一会儿才无奈地一笑:「原来你是诈我的。」 &nb「你心虚。」李暄一针见血道。 &nb「好吧,是有那么一点儿。」秦绾嘆了口气才道,「不过,你也真敢想。」 &nb「所以,其实你才是……欧阳慧?」李暄微微一顿,才吐出最后的名字。 &nb「嗯。」秦绾点了点头,却不觉有些紧张,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道,「你介意吗?」 &nb「不会。」李暄牵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对过去不感兴趣,倒是你……不是易容吧?」 &nb「当然不是。」秦绾不禁笑了起来,「荆蓝也没法让骨龄平白小了几岁,我是欧阳慧,也是秦绾。」 &nb「借尸还魂?」李暄想了想,谨慎地问道。 &nb「害怕吗?」秦绾忽的凑近了他。 &nb「你就是鬼,也不怕。」李暄一声哂笑,「本王又不是做了亏心事的李钰。」 &nb「刚刚还有人跟我说,不信阴司报应呢。」秦绾嘆了口气。 &nb「虞清秋为李钰来做说客?」李暄挑眉,「他倒是真敢想。」 &nb「他只是太了解圣山。」秦绾摇了摇头道,「如果我只是秦绾,也许我会答应的。」 &nb「你想趁机接近李钰,最后反戈一击?」李暄道。 &nb「不止。」秦绾犹豫了一下才道,「我还有些人,可能是落在李钰手里,总之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得救他们出来。」 &nb「李钰冒险留而不杀,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些什么?」李暄疑惑道。 &nb「不知道。」秦绾也有些迷茫,「就我知道的那些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繫,我也不知道李钰是以什么标准挑的人,恐怕只有见到他们才会知道。」 &nb「我知道了。」李暄点点头。 &nb「我说……」秦绾停下了脚步,嘆了口气,转头看着他,有些无奈道,「你是不是接受得太快了?」 &nb「接受得快不好吗?」李暄奇道,「还是说,非要我无理取闹一番再接受,你才觉得心安理得?」 &nb「……」秦绾哑口无言。 &nb「你的事,除了无名阁,还有谁知道?」李暄又道。 &nb「嗯……蝶衣、孟寒,还有……苏青崖。」秦绾低头。 &nb「苏青崖也知道?」李暄一挑眉。 &nb「呃……」秦绾汗颜,「他是自己看出来的。」 &nb「那他对你可真是熟悉。」李暄道。 &nb「所以,你就是吃醋,谁说的不在乎过去啊!」秦绾暴躁。 &nb「你们有过去?」李暄淡然道。 &nb「……」秦绾僵住,半晌,悻悻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nb「嗯。」李暄点点头,不说话了。 &nb「苏青崖……是我最好的朋友,可以两肋插刀的那种,无关性别。」秦绾认真道。 &nb「我信。」李暄一笑,其实……要是秦绾本人,他还会防着些以免多出个情敌,但如果是欧阳慧……多少年都没成的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nb「好吧,为你的话,我插他两刀行不行?」秦绾嘆气。 &nb「别闹。对了,你的武功又是怎么回事?」李暄想起来,又好奇道,「难道换个身体,还能把内力也一併带过去?还有你这个百毒不侵之体,是你的能力,还是秦绾的能力?」 &nb「这个……」秦绾犹豫了一下,许久才道,「救我和蝶衣的人是孟寒,所以他们俩知道我的身份。而孟寒……大概是用了什么南疆的秘术吧?」 &nb「蛊毒?」李暄脸色沉了下来。 &nb「苏青崖检查过,没什么不妥。」秦绾道。 &nb「他能看出蛊?」李暄确认。 &nb「应该吧?蛊毒,毕竟也是活物,虽然不一定能医治,但甚至比中毒更容易看出来。」秦绾道。 &nb李暄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也稍稍安心。毕竟,孟寒要重建南疆,就不会对她不利。 &nb「至于武功……」秦绾干笑了一声道,「我发现我现在越是服毒药,功力增长越快,目前已经恢復得七七八八了。」 &nb「服毒增加功力?」李暄惊讶道。 &nb「嗯。」秦绾硬着头皮点头。 &nb除了轮迴蛊的存在,她可是全部没有隐瞒,句句都是实话。而瞒下轮迴蛊,也并不是不信任李暄,只是……轮迴蛊的宿主从未存活过,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寿终正寝,何必现在就说出来,多一个人担心。 &nb就算李暄是宁王,有朝一日权倾天下,但对于蛊毒,他也是无能为力的。 &nb「应该也是和孟寒有关吧。」李暄若有所思。 &nb「我记得,几年前曾经见过王爷一次。」秦绾岔开了这个话题。 &nb「确实。」李暄点点头。 &nb「王爷对当年的我……看不上眼?」看着他淡然的样子,秦绾忍不住问道。 &nb「并非看不上眼,只是不合适。」李暄温言道。 &nb「哪里不合适了?」秦绾不满道。 &nb「哪里都不合适。」李暄既然知道她是欧阳慧,自然知道她的心结所在,「若是当初救我的人是欧阳慧,不是你,恐怕我们也只有那一个承诺的缘分。」 &nb「家世就那么重要吗?」秦绾涩声道。 &nb「爱情只是两个人的事,无关其他,但是婚姻为两姓之好,人不能如此不负责任。」李暄道。 &nb「那么,如果我现在要用回欧阳慧的身份呢?」秦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nb「我会努力。」李暄一声轻笑,「虽说欧阳慧的身世有点问题,但我做出一些让步,还是可以通过的。」 &nb「这可和你刚才说的不符。」秦绾没好气道,「我现在不想听甜言蜜语。」 &nb「怎么会是甜言蜜语?」李暄扬眉道,「我早就过了年少冲动的年纪了,不会对一个女子一见钟情就要死要活的。现在我喜欢你,所以哪怕再难办,我也会努力去为你办到。但若是初见那时候,我并不会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去做这些。」 &nb「如果救你的人是个江湖女子,你就不会再见?」秦绾追问道。 &nb「既然知道不合适,就不要害人害己了,这种事,总是女孩子吃亏一些的。」李暄温和地看着她道,「不靠近,就不会喜欢,不是欣赏就会转为爱情的。我没有和当初的欧阳慧相处过,有些问题我无从回答。不过,那些过去还有意义吗?现在我喜欢你,而你是安国侯府的嫡长女,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障碍。」 &nb秦绾默然。她明白李暄的意思,不合适,所以不靠近;不靠近,所以不爱上;不爱上,就没有辜负。而像李钰那样,明知不可能,却依旧用爱情这个甜蜜的毒药诱惑一个女子的行径,宁王殿下不屑为之。 &nb知道自己不能,就控制好自己的行为,别去招惹人家,而既然招惹了,那不管千难万难,总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nb至少在这点上,李暄是很看不起李钰的。 &nb「至少现在,我愿意为你赌命,赌前程,不够吗?」李暄道。 &nb秦绾勐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互望许久,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够!」 &nb------题外话------ &nb新qq群:笔上烽烟573552883 &nb旧群本来是朋友帮忙建的,几年没管,干脆解散了重来吧,欢迎进群调戏哦~进来后请把在青墨任意一篇文下的粉丝值截图给我。 &nb目前群里是空的,所以发个小福利,抢到第一个进群的,生日时赠送3000字番外一篇,可指定要哪一篇文的番外。 &nbp_n)o~ 第三十三章 红包?聘礼? 「王爷?」执剑从院里走出来,脸色有些凝重。 「什么事?」李暄微微皱眉。 「刚刚无名阁有弟子来报,墨阁主请王爷前往一会。」执剑沉声道。 「呃……」秦绾的笑容顿时僵硬了。 谁都知道,墨临渊这个时候要见李暄是为了什么。 「本王这就过去。」李暄点点头。 这一关迟早是要过的,在离开无名阁之前解决自然是最好不过。尤其现在知道了秦绾就是欧阳慧……秦建云的意见算个屁? 「我陪你去?」秦绾提议道。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先回去。」李暄微笑道。 「好吧。」秦绾乖乖点头,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对了,我师父喜欢下棋。」 「知道了。」李暄一怔,随即应了下来。 怪不得,不是出身智宗的秦绾棋力竟然如此高明,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吧。 「小姐,不会有事吧?」荆蓝忧心忡忡地走过来。 「他不是说不用我帮忙,自己就能搞定嘛?」秦绾没好气地把手里的大圣遗音琴丢给她,转身就走。 「小姐,你去哪儿?」荆蓝抱着琴愕然。 这可不是回去的路,而且……为什么跟王爷走的是同一个方向? 「本小姐去听壁角。」秦绾朝他们挥挥手。 荆蓝和执剑面面相觑,随即同时笑了出来。 所以,小姐果然还是担心王爷的。 只是……听壁脚这种事这般光明正大地说出来,还叫听壁角吗? 另一边,李暄来到花园入口处,却发现带路的人竟然是阮飞星。只是,阮飞星并没有在穿过迷踪阵的时候对他说些什么,只是一片沉默,在走出阵势后,又看了他几眼,继续沉默地离开。 李暄抽了抽嘴角,暗自抹了把汗。 这样无声的沉默,比姬木莲的咄咄逼人给他的压力大多了啊。 「晚辈李暄,求见墨阁主。」李暄站在房门口说道。 「进来。」随着墨临渊的声音,房门「哗啦」一下洞开,却没出现人影。 李暄嘆了口气,好一手凌空摄物,好大一个下马威。 不过,走进门,他才发现屋里不止墨临渊一人。 摆开的棋盘,一边是墨临渊,另一边赫然是号称从不走出天一阁半步的楚迦南 。只是……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子,在李暄看来,总有几分不协调的诡异感。 「王爷请坐。」墨临渊指指棋盘边上用来观战的椅子。 「多谢。」李暄微微点头,大方地坐下来,神态间既不倨傲,也不会过分讨好。 墨临渊脸上看不出喜怒,不过楚迦南倒是投过来一个赞赏的眼神。 「墨阁主。」李暄招唿了一声,又有些惊讶道,「紫曦说过,楚先生素来是不出天一阁的。」 「继承仪式那天既然已经破例一次了,再破例又有何妨。」楚迦南含笑落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再过几日,连我也要下山去了,无名阁就更冷清了。」 「楚先生是打算……入仕?」李暄一挑眉。楚迦南要入世,自然不会是混迹江湖,那就只有为官了。 「现在的我,还没有资格入仕。」楚迦南失笑道,「闭门造车,焉知天下之大?我欲前往四国游歷,或许将来会有再见之日。」 「目前大陆并不太平。」李暄提醒了一句。 「无妨,冷卓然答应了与我同行。」楚迦南道。 「冷大将军也要下山?」李暄道。 「还有姬夫人。」楚迦南瞥了他一眼才道,「姬夫人要去东华京城,说是不放心紫曦的身体。」 「墨阁主更需要调养。」李暄皱了皱眉。 「老夫无事。」一直听他们说话的墨临渊这时才开口,沉声道,「木莲去东华也好照看着点紫曦。」 「墨阁主若是不保重自己,紫曦会伤心的。」李暄不贊同地看着他。 「三年,无碍。」墨临渊沉吟了一下才道。 「苏青崖……」李暄迟疑道。 「老夫是寿元将尽,便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又能如何?」墨临渊洒脱地一笑,拂乱了棋盘上的棋子,一指他道,「来,陪老夫下盘棋。」 「是。」李暄和起身的楚迦南换了位置,收拾好棋子。 「那么,我和卓然这就走了。」楚迦南淡淡地道。 「别死在外面。」墨临渊没好气地挥挥手。 「不会。」楚迦南好脾气地笑笑。 「楚先生这就走了?」李暄讶然。 「又不是永别,告诉紫曦丫头,过两年,或许我会去看看她。」楚迦南拿起了边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裹,自顾走人了。 墨临渊瞥了一眼窗外,一声冷哼:「来吧。」 「是。」李暄也收敛了心神,落下了第一子。 他和秦绾下过棋,自认赢面不大,面对秦绾的师父墨临渊就更加不敢大意 。然而……十几手之后,他却不禁皱紧了眉头。 终于发现之前墨临渊和楚迦南的棋局不协调的地方在哪里了,因为墨临渊……根本就是在瞎下!所以说,那般诡异的棋局,是因为楚迦南一直在配合墨临渊,让他不至于瞬间就一败涂地? 所以说,这究竟是考验,还是说,号称全才的墨临渊……不会下棋? 李暄沉吟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了决定。 半盏茶后,墨临渊看着棋盘上几乎清一色的白子沉默了一会儿,只道:「再来。」 「是。」李暄沉默地收拾好棋子,重新开局。 不过,这一局时间持续得更短,不过才半柱香。 「再来。」墨临渊道。 「好。」 「再来!」 「再来!」 「再来!」 …… 李暄再一次看着棋盘上满眼的白色,满意地点点头。 「你倒是很高兴。」墨临渊放下黑子,终于没再说出一句「再来」。 「当然,墨阁主是个很好的下棋对象。」李暄道。 「真话?」墨临渊也不禁抽了抽嘴角。除了宝贝徒弟,整个无名阁也找不出一个肯陪他下棋的人了。 「真话。」李暄微笑道,「能赢的,就是好对手。紫曦说,赢得越艰难,赢了之后就更有满足感,但是本王不一样……都是赢,能轻松地赢,为什么要选更难的?比起满足感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本王最喜欢的是——碾压。」 所以说,墨临渊当然是个好对手,这世上还有第二个臭棋篓子敢坐在对面和宁王殿下下棋吗? 「……」墨临渊也有被人噎得说不出话来的一天。 「还下吗?」李暄问道。 墨临渊终于没忍住敞快地大笑起来,一边道:「看来,在棋上,你就那个常常被紫曦找满足感的人。」 李暄闻言,脸色也黑了。果然姜是老的辣,一句话直戳软肋。 「罢了。」墨临渊推开棋盘,恢復了平静,「紫曦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除了她究竟是怎么死而復生的之外。」李暄答道。 「她现在活着就好。」墨临渊不以为然。 「阁主说的是,活着就好。」李暄沉默了一下,涩声道,「可是,她能突然地在这具身体上復生,如果有一天,突然地又离开了怎么办?」 墨临渊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所以,我不会放弃的,就算紫曦自己也不明白,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出真相 。」李暄沉声道。 「俪影山深处,有一个鹅毛不浮的湖泊,当地人曾经叫它天湖,那里是南疆的圣地,听说,埋藏着南疆王族的传承。」墨临渊缓缓地道。 「阁主也以为,是蛊术?」李暄道。 「当年你们的皇帝发动南征时,未必没想着寻找天湖所在,只是俪影山处处都是沼泽瘴气毒物,外人寸步难行,当时征服南疆,军队的死伤已经过大,所以皇帝不得不收手,但这些年来,也从未放弃派人进俪影山搜索。」墨临渊继续说道。 「我知道。」李暄苦笑了一下。 甚至于,有几次还是他亲自派人去的,只是……派去的人从来没有回来过,想必是都葬身在俪影山里了。 毕竟,那是普通的南疆族民都不敢涉足的圣地,就不知道,身负王族血脉的孟寒是不是知道天湖所在了,不过二十年前孟寒也只是个孩子,有没有记忆都不好说,更别提王族传承了。 「有机会的话,可以去天湖看看。」墨临渊道。 「是。」李暄点头。 确实,要解决秦绾身上的隐患,南疆天湖是必定要去的地方,只是近两年大约是无法成行。不过总算,秦绾的事,应该也不至于这么急。 「其他的,老夫也没什么好说的。」墨临渊道,「紫曦那丫头性子倔强,脾气也不大好,虽说大变之后沉稳了不少,但也没有普通大家闺秀的温柔,你既然看上她了,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 「紫曦这样的,很好。」李暄道。 「老夫听木莲说,你答应紫曦,此生永不纳妾?」墨临渊又道。 「是。」李暄坦然点头。 「很好。」墨临渊很满意。 「阁主信我?」李暄有些意外,至少,他说这话的时候,姬木莲显然是不信的。 「信与不信无关紧要,若是哪日你三心二意,老夫砍了你,再给紫曦找个更好的便是。」墨临渊一脸的不在意,「紫曦既然喜欢你,我这个做师父的自然不会让她不痛快,但是……王爷若是不想让一个疼爱徒弟的师父不痛快,就该知道怎么做。就算哪天老夫不在了……冷卓然还远远死不了呢。」 「墨阁主放心。」李暄苦笑着点点头。墨临渊顶多砍了他,但冷卓然……目标大概就是灭了东华了。 墨临渊这个人活了一百多岁,看透了世情,也看透了人情,对他威胁利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全部都没有作用。 我徒弟喜欢你,那就是你,哪天你对我徒弟不好,或是我徒弟不喜欢你了,那么我就弄死你,换个徒婿。 就是这么简单。 简单得……完全不讲道理。 「还有,紫曦的身世,若是她在意,不妨替她查查。」墨临渊又道。 「我已经吩咐过了。」李暄道。 「另外……」墨临渊起身,从一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放在桌上,「拿去吧 。」 「这是?」李暄微微一怔。 「既然是紫曦的未婚夫,第一次上门,见了家长,老夫当然要给红包。」墨临渊一脸的理所当然。 「多谢阁主。」李暄双手接过,却有些哭笑不得。 红包……好吧,虽说给红包说明墨临渊暂时认可了他,但从六岁起就没再拿过红包的宁王殿下有点滋味难言。 「还有这两样,是楚迦南和冷卓然给的。」墨临渊又拿出一大一小两个盒子。 李暄眨眨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行了,走吧,下山的时候也不必来辞行了。」墨临渊一挥手,李暄只觉得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再也站不住脚,下意识地就抱着三个盒子倒退着出了房门。 「呯!」一声,房门在眼前合上。 「晚辈告退。」李暄嘆了口气,无奈道。 阮飞星不知道从哪里又走过来,沉默地领着他走出迷踪阵。 李暄以为她又要一言不发走人的时候,阮飞星却突然转过身来,一扬手,一个绿色的小盒子抛了过来,稳稳噹噹地落在他捧着的三个盒子最上面。 「聘礼。」阮飞星吐出干巴巴地两个字,转身走人。 「……」李暄黑线。 红包就算了,聘礼是个什么鬼! 不过,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见简一和司碧涵迎面走过来,看起来像是要去墨临渊的院子。 「两位前辈。」李暄虽然觉得手里捧着一堆盒子有些怪异,但也不能视若无睹。 「阁主说要准备红包,不过匆忙之下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先将就一下,以后婚礼上一定补上。」司碧涵倒是难得地对他笑脸迎人,顺手拿了个小盒子往上一放。 「多谢前辈。」李暄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走了。」司碧涵对他一挥手。 简一背负着双手,慢悠悠地从他身边经过。 见他竟然一句话没说,李暄微微一怔,随即灵光一闪,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衣兜,却骇然发现,以他的武功,竟然不知不觉地被人在衣兜里放了个小布包,而且还是当面放的! 不愧是盗贼宗师简一。 当李暄抱着一大堆盒子返回客房的时候,正担心着的执剑和荆蓝见状,目瞪口呆。 「哈哈哈哈……」跟在后面看了一路的秦绾走进门,笑得直打跌。 「别闹。」李暄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不管是他还是墨临渊,其实都知道她在窗外偷听,只是谁也没在意罢了 。顶多是墨临渊更多几分嫁出去的徒弟泼出去的水的沧桑。 「快看看师父和几位长老送你什么了?」秦绾道。 李暄横了她一眼,没反对地开始拆盒子。 冷卓然的大盒子是一套精緻轻薄的银色铠甲,漂亮得像是艺术品,很难让人相信它能有防护作用。不过想也知道,曾经的大将军不可能送一件华而不实的铠甲。 「明光铠?」李暄惊讶道。 「你认识?」秦绾凑了过来。 「听说是前朝战神冷冀的铠甲,用冰蚕丝和秘银所制,虽然轻薄,却刀枪不入。」李暄拂过铠甲光滑的表面,感嘆道,「无名阁里,果然藏有重宝。」 「这是自然的,前朝富庶安定了八百年,只有最后几十年陷入战乱,很多宝物古董都被当时的那些人带进了圣山,这千年来,圣山也没发生过什么大事,自然都流传下来了,冷伯伯大概是战神冷冀的后人吧。」秦绾倒是没有那么意外,又道,「再看看别的。」 楚迦南的小盒子是一本书,《太祖兵典》的手抄版,原本就是极为珍贵的孤本古籍,价值连城,可略略一翻,里面夹杂着无数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批註,看笔记,分明不是一次写就,而是一次次增补而成,有些墨迹之间,至少相隔了十数年。 相比起来,阮飞星的东西看起来普通了很多,只是一颗淡绿色的木珠子,然而,一拿起来,秦绾的脸色就变了:「这是清神木,戴着它,练功不会走火入魔,迷药无效,最重要的是,任何幻阵、魅惑术、音杀之术,都形同虚设。」 「这么神奇?」李暄好奇地闻了闻珠子,果然觉得神清气爽,顺手就抛给了秦绾,「我有辟邪珠了,你带着吧。」 「我要它有什么用?」秦绾无语地又把珠子丢回给他,「迷药对我原本就无效,练功……我的功力来自毒药,不会走火入魔,幻阵之类的,我自己就能破解好吗?怎么说阮婆婆也教了我几年。」 李暄迟疑了一下,也就郑重地收进怀里,准备回去之后打个洞,用绳子挂在脖子上。 清神木可是真正的至宝,能救命的。 不过,手指伸进怀里时碰到简一给的小布包,就顺手就拿了出来。 还真就是个小布包,看上去就是随便扯了块布包了包,简陋得要命。但打开布包,李暄再一次无语了。 「这个是……」秦绾犹豫道,「虎符?」 「北燕大元帅的虎符。」李暄苦笑,忽然觉得手里的东西很烫手。 「还能用?」秦绾惊奇道。 她是知道三十年前简一偷了北燕元帅的虎符才被追杀到无名阁避风头,但三十年后,这虎符除了作为战利品羞辱一下北燕,还有用处吗?北燕皇帝再傻,也不可能不更换虎符,让她三十年后再拿着这玩意儿去调动军队吧。 「重点不是能不能用。」李暄笑道,「这东西,落在普通人手里当然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但是在我这里……用得好的话,可以得到相当的利益。」 「那就收着吧。」秦绾随口道,「看看师父送的什么 。」 李暄放下虎符,打开了最后一个盒子。 很薄薄得一本册子,纸张看上去很新,似乎是新写的。 「武功秘籍?」秦绾奇道。 李暄拿起来翻了几页,脸色凝重起来。 「怎么了?」秦绾一愣。 「这个应该是给你的。」李暄递给她。 秦绾翻开一看,不禁默然了。 武功秘籍……好吧,也算得上。只不过,不是什么具体的功法,而是墨临渊一生的感悟。 武功一道触类旁通,这东西对李暄当然也是有用的,不过显然对和墨临渊同出一脉的秦绾用处更大。仔细算来,这些礼物中,这本随手涂鸦的册子才是最贵重的一件,无价之宝。 「咚咚咚。」姬木莲在敞开的房门上敲了几下就自己走进来。 「夫人也是?」秦绾瞄了瞄她怀里的锦盒。 「替你下聘。」姬木莲板着脸道。 「噗——」秦绾直接笑出声。 执剑和荆蓝各自背过身去,忍笑忍得很辛苦。 反正已经在司碧涵那里被调侃过一次了,李暄干脆道了声谢,就直接收了下来。 「我打算去东华京城开家酒楼,等你回去,也应该能开张了。」姬木莲看着秦绾,立即温柔了神色。 「紫曦不孝,还要让夫人奔波。」秦绾愧疚道。 「无妨的。」姬木莲笑笑,摸了一把她顺滑的秀髮。 「可是,我都没有红包呢。」秦绾道。 「嗯……」姬木莲想了想道,「跟你们皇帝要去。」 「……」李暄无语。 皇帝当然会给赏赐,但红包……给不了吧?如果秦绾和他在一起,按辈分就是皇帝的皇婶,哪有晚辈给长辈红包的道理。 算起来,宁王府早就没人了,宗室里比较近的,也没有他的长辈了,所以说,秦绾要是想要红包怎么办? 无所不能的宁王殿下第一次感到有些为难了。 「对了,哑奴已经下山了,他让你们走前去他那里一次。」姬木莲道。 「知道了。」秦绾乖巧地点头。 李暄收了七个红包,断然不可能单少了哑奴这一份。 姬木莲离开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 李暄一声长嘆,把锦盒放在桌上,苦笑道:「被人这样给红包,有史以来还是有一回遇见。」 「感觉如何?」秦绾笑道 。 李暄辈分太高,自然就享受不到很多晚辈才有的待遇了。 「挺新奇,挺开心的。」李暄想了想道。 「这就好。」秦绾笑道,「快看看夫人的聘礼。」 「……」李暄看她的目光中带了一丝幽怨。 「对了,小姐,有件事属下有点好奇。」执剑干咳了一声,打断道。 「嗯?」秦绾瞭然地看他。 「那个……」执剑脸上一红,还是笑道,「就是那个医宗的蔺长林,他和那个蛇姬?」 「听说是因爱生恨反目为仇什么的。」秦绾一耸肩,不在意道,「老一辈的事了,我不是很清楚,好像就听简一长老说过几句。」 「蛇姬那样的?」执剑实在很难想像蔺长林和蛇姬原本是恋人关系,毕竟,蔺长林虽然惹人讨厌,但那皮相真的不差,相比起来,蛇姬不但又老有仇,还一副阴森森的模样,怎么看都不般配啊,站在一起说是母子都行了。 「他们年纪其实差不多。」秦绾解释道,「以前蛇姬不是长这样的,好像是因为练什么毒功毁了容貌。」 「怪不得朱成碧的武功这么差。」李暄若有所思。 「朱成碧那样的,肯定不会愿意为了武功毁容。」秦绾摊手道,「毒宗和医宗都不以武功见长,毕竟医与毒都足以让人一辈子钻研都无法研究透彻,实在没有别的精力耗费在同样需要大量时间的武功上,蛇姬是特例,只是也付出了很沉重的代价。」 「该不会是因为她非要练什么毒功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所以蔺长林甩了她,两人才反目吧。」荆蓝猜测道。 「也有可能是蔺长林先甩了蛇姬,然后蛇姬灰心之下连容貌都不在乎了,去练了那什么毒功。」执剑道。 不过说来说去,几人都认为是蔺长林甩了蛇姬。 「这种陈年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好感兴趣的。」李暄没好气道,「这么有闲,下山时去找找蛇姬的下落。」 「啊?」荆蓝想起朱成碧说的漫山遍野的蛇就心里发毛。 「如果蛇姬死了,他们大可抛尸,不必弄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样子,所以,很可能蛇姬还活着。」秦绾沉吟道。 「可是,南疆和蛇姬不是有灭族之仇吗?为什么不杀她?」执剑疑惑道。 「血祭。」李暄道。 「什么?」秦绾一怔。 「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记得我在书上看到过,南疆处置罪大恶极的人,要带到祭坛进行血祭。」李暄道。 「我没听孟寒说过,不过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秦绾道。 「血祭是什么刑罚?」荆蓝问了一句。 「听说,好像是把人放在一个刻了符咒的祭坛上,割开血管放血,直到血灌满所有符咒的凹槽 。」李暄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只是,我看过书上画的图,一个人的血,怕是流光了也不可能灌满祭坛的,不知道是不是记载有误。」 「真残忍。」荆蓝吐了吐舌头。 「如果有这个祭坛,恐怕是在俪影山的天湖圣地。」秦绾道。 「不错,可是,要带着蛇姬从这里返回南疆,路程不近。」李暄道。 「你想救她?」秦绾奇道。 「不管南征是对是错,但蛇姬的存在至少救了东华许多原本可能会死的士卒,她是有功之人。」李暄皱眉道,「要是江湖仇杀,我无意多管,至少她不该死在南疆人手里。若是蛇姬真被带去做什么血祭,等于是在陛下脸上甩了一巴掌,将来你想要重建南疆部落的提案在朝堂上会更难通过。」 秦绾知道他说得有理,但还是有点郁闷:「可是都这么多天了,还追得到吗?」 「上山之前,我就已经传信叫人去追了。」李暄看了她一眼。 「什么时候?」秦绾讶然。 「你说要重建南疆之后。」李暄淡然道。 所以,蛇姬不能死在南疆人手里,最坏的情况,蛇姬死在南疆人手里的事不能泄露出去。 「我们明天就走吧。」秦绾断然道。 「不多陪你师父几日?」李暄犹豫道。 「师父会说,成大事者,哪来这么多婆婆妈妈。」秦绾笑道。 「墨阁主……」李暄迟疑道。 「我知道,师父的寿元不久了。」秦绾却很自然地说了出来。 「你知道?」李暄一愣。 「所以,我才需要抓紧时间,做出点成绩来给师父看看,让他知道我这个徒弟没有丢他的脸。」秦绾理所当然道。 李暄不禁失笑,这对师徒的相处方式还真是挺特别的。不过,也就是这样的墨临渊,才能教出一个如同秦绾的徒弟吧。 既然有了决定,几人很快收拾了要带走的东西,秦绾出去向几位长老辞了行,回来的时候又多了一堆东西,吃的用的防身的,简直恨不得让她把整个无名阁的家当都搬走。 而最后一份大礼,自然是来自山下的哑奴。 第二天下山后,秦绾和李暄依约向哑奴辞行,得到了一对匕首,刚好一人一把。 虽然是新铸造的,但前任铁宗宗主的锻造水准,这两把匕首其坚韧和锋利的程度,便是一些千古名剑都比不上。 根据哑奴的手语解释,这对匕首,他花了整整七年才出炉,原本是为了欧阳慧打造的,如今却分了李暄一半。 不过,看着明显是成双成对的匕首,两人都很满意就是了。 第三十四章 楚帝病重 &nb灵巧的鸟儿打了个转,飞远了。 &nb「怎么样?」秦绾问道。 &nb「自己看。」李暄随手把纸条递给她,可一边还是说道,「三天前,有人在楚江最上游发现疑似蛇姬的人,同行的还有一男一女,他们已经追上去了。」 &nb「嗯。」秦绾舒舒服服地靠在他胸口,看完字条,伸手一捏,字条就化作粉末从她指缝间漏下。 &nb就算是李暄找人特地培养的信鹰也没法在深山里找人,所以,直到他们再一次出现在南楚地界,才收到消息。不过,相对于只能定点传信的信鸽来说,已经方便很多了,也因此李暄才会随身携带一只小鹰,以便随时能传出消息去。 &nb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三匹马,谁叫庄别离挑的那匹正好是秦绾的呢,挨了秦绾重重一脚伤还没好,再加上都被吓出心理阴影了,干脆就留在了无名阁。 &nb反正李暄挺乐意的,白云也不在乎多驼一个女子的重量,何况这还是女主人。 &nb倒是楚帝派来跟着他们的暗卫,在圣山边缘守候多日,终于再次见他们出现,赶紧一边往京城报讯,一边苦命地继续跟了上去。 &nb「先回楚京?」秦绾问道。 &nb「嗯。」李暄点头。 &nb毕竟出来好些日子了,秦绾还是正式的使节团成员,就是不知道李钧把和亲的事办妥了没有。 &nb「怎么说也是个郡王,这点事总能胜任的。」秦绾倒是不担心。 &nb那些日子她天天进宫去陪外祖父,看得出来,楚帝对于和亲的事还是支持的。其实想想也挺合理的,楚帝毕竟年纪大了,自己都能感觉到精力大不如前,肯定是支持不起一场战争了,而如果他驾崩,或者退位……太子同样身体不好,下面的儿子都虎视眈眈,只怕南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要陷入皇位交替的混乱中,那就更没有精力发动战争了。 &nb而南楚本身也并不是那么安定,别说南部有山越各族不服教化,沿海有海盗不时打劫过往商船和渔船,就这几年和西秦的边境处也不是那么太平,就今年已经爆发过好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了。 &nb所以,和东华联姻,保持几年和平,在东华处置北燕的时间里,南楚也能专心致力于西秦方向,压力会小得多。 &nb这是一个双赢的举措,就算没有她,楚帝也会答应的。 &nb至于晾一晾李钧,也不过是对待使臣常用的手腕,把自己放在更高的位置上,争取更大的利益罢了。 &nb「小姐,后面跟着的人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执剑拍马赶了上来,低声道。 &nb「怎么了?」秦绾一怔。 &nb「太明目张胆了吧?」执剑一脸很不高兴的表情嘀咕,「来的时候还只是远远跟着,不想让我们发现的,可这会儿,都恨不得直接过来把我们押送回去了。」 &nb秦绾微一皱眉,若仅仅是因为他们在圣山失去踪迹几天,南楚或许是多派些暗卫过来,却也不至于如此急迫,还在野外这种无法掩藏行踪的地方就开始紧迫盯人,应该是还出了其他变故了。 &nb「去叫一个过来。」李暄开口道。 &nb「是。」执剑应了一声,翻身下马,摩拳擦掌地走过去,从树后直接揪了一个居然还穿着夜行衣的男人出来,直接拖到了李暄马前。 &nb「南楚的……暗卫?」李暄一挑眉。暗卫要是这种水准,楚帝真的会哭的。 &nb「大内侍卫十九见过郡主,宁王。」男人一脸的苦笑,却是行了个礼。 &nb一听就是个编号而不是名字,可见所谓的「大内侍卫」,实际上就是暗卫,真的是连掩饰都没有啊。 &nb「你跟着我们做什么?」秦绾道。 &nb「这个……」十九犹豫了一下才道,「刚刚接到京城方面传来的消息,说是陛下病重……卑职等人不知是否该通知郡主立即回去,首领那边的消息也还未到……」 &nb「你说什么?外祖父病重了?太医怎么说?」秦绾吃了一惊,虽说楚帝年纪大了,但她走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会病重了呢? &nb「陛下病情如何,卑职一个小小的侍卫如何能知道。」十九摇了摇头。 &nb「赶紧回京吧。」李暄沉声道。 &nb「嗯。」秦绾用力点头。先不说外祖父对她极好,就说她是东华的使臣,万一楚帝驾崩,换了新帝上来,或许和亲的事就会有所变化,这也是她不乐意看见的。 &nb无论是李暄还是秦绾,就算是想弄死李钰李钧,也不会用东华的利益作为代价。 &nb「行了,本王带着郡主立刻赶回去,你们向上面通报一声,也不用跟着了。」李暄说道。 &nb十九刚要说什么,就见李暄一拍马,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掠过,转眼就消失在道路尽头,不由得目瞪口呆。 &nb好吧,确实是不用跟着了,就算是他们想跟……也跟不上啊。 &nb「我们被抛弃了。」荆蓝哀怨道。 &nb他们的马怎么也追不上全速奔跑的白云,所以根本就连追的念头都没有。 &nb「那么,就麻烦十九侍卫带人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执剑忽然换了一张笑脸。 &nb「好。」十九显然也是这么打算的。追不上宁王的宝马,和宁王的侍卫一起返京也算有个交代。 &nb趁他去召集四散的人手的同时,荆蓝小声埋怨道:「带上他们干什么?一堆监视的。」 &nb「有什么不好?」执剑笑眯眯地道,「王爷和小姐从圣山拿的哪一件宝贝不是价值连城,这不都在我们这儿带着吗?王爷和小姐都不在,光凭我们俩,遇见厉害的盗匪怎么办?这么多保镖,不用白不用么。」 &nb「……」荆蓝白了他一眼,竖起了大拇指。 &nb另一边,有了白云全力奔驰,原本走了四五天的路程,压缩了近一半,第三天黄昏前就回到了楚京。 &nb虽说距离关城门还有大半个时辰,不过碰巧今天守城墙的人又是周雄,老远看见白云那种速度,瞬间就认了出来,赶紧亲自下城,让城门下的士卒百姓让出一条路来。 &nb李暄毫不停留地笔直穿过城门,一路奔驰,仗着白云通灵和高明的骑术绕开行人,直到临安王府大门口才停下。 &nb「郡主,宁王?」守门的侍卫目瞪口呆。 &nb「舅舅呢?」秦绾翻身下马,噼头就问。 &nb「王爷进宫去了,已经两天没回府,只有世子在。」守卫愣愣地回答。 &nb「知道了。」秦绾直接就往里走。 &nb「我先回去。」李暄并没有跟上去。 &nb「好。」秦绾脚步一顿,回头对他点了点头。 &nb李暄的身份,这个时候是该避避嫌的。 &nb「王爷。」隔壁宁王府的侍卫也迎了上去,牵走白云前往照料。 &nb「换衣服,去使馆。」李暄想了想,沉声吩咐。 &nb「是。」 &nb秦绾一路进了院子,一面吩咐人去请上官策,一面直接进了自己院子。 &nb「算着你也该回来了。」苏青崖倒是一身悠闲地搬了张竹编躺椅在院子里看书。 &nb「你居然还在?」秦绾一脸的诧异。 &nb要是楚帝真的病重了,那么多皇子皇孙居然会放任苏青崖这个神医在临安王府逍遥自在? &nb「他们现在没空找我麻烦。」苏青崖看得很透彻。 &nb「……」秦绾沉默了一下,苦笑道,「也是。」 &nb苏青崖是个什么脾气,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人要是自己不愿意,同归于尽的事也不是没干过,不知道的参照北燕留城候,那个时候的苏青崖可不知道欧阳慧刚好在北燕赶得及救他,就是抱着死都不让你好过的想法干的。 &nb请不动,谁敢强请?要是被逼着去的,就算苏青崖开了药,怕也没人敢给楚帝喝,万一苏青崖真的一怒之下开服毒药,谁也付不起责任。 &nb「不过,之前临安王回府时,倒是来问过我。」苏青崖把书卷放在胸口,依旧半躺着,沉吟道,「根据临安王描述的症状,倒不太像是急症。」 &nb「会是有人做的手脚?」秦绾一扬眉。 &nb「连病人都没见过,你真当我是神仙?」苏青崖很无语地白了她一眼。 &nb「表姐!」就在这时,上官策风风火火地沖了进来。 &nb「怎么了?」秦绾转身道。 &nb「呃……」上官策勐地停下,抓了抓脑袋,一脸的苦恼。 &nb皇祖父病危,父王和王叔们都在宫里两夜没回来了,他心里着急,听到守卫说表姐回来了,脑子一热就沖了过来,听到秦绾的问话才突然醒悟,表姐回来了也没用啊? &nb「行了,等我准备一下,你也换身衣服。」秦绾道。 &nb「做什么?」上官策傻傻地问了一句。 &nb「进宫。」秦绾道。 &nb「哦。」上官策闻言,赶紧沖回去换衣服。 &nb「你要说什么?」苏青崖坐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nb「拜託。」秦绾讨好地笑。 &nb「……」苏青崖黑线。为什么自从他听过秦绾那个自己欠她的奇葩理论后,总觉得在面对秦绾的时候气势短一截?明明……没来得及救她也不是自己的错吧? &nb蝶衣沉默地走过来,手里拿着药箱。 &nb「……」苏青崖更加黑线。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nb等上官策换了衣服过来,就见秦绾已经梳洗过后,换了一身进宫的长裙等着他了,让他下意识地道:「表姐真快,二姐要是出个门,一个时辰都别想走出房门。」 &nb「表姐快点没事,你是男人,千万不能快就是了。」秦绾微笑道。 &nb「啊?」上官策一脸茫然,难道他换个衣服也得向二姐那样折腾一个时辰才对? &nb准备好马车走过来的朔夜正好听见这句话,顿时黑了脸,加重了语气道:「大小姐,可以出发了。」 &nb「嗯,走吧。」秦绾一推小表弟。 &nb出了门,朔夜驾车,上官策骑马,秦绾带着蝶衣和一脸郁闷的苏青崖坐马车。 &nb这个时候,宫门的守卫也比往常森严许多,就算秦绾有入宫的金牌,还有临安王世子同行,守卫也不敢随意放行。毕竟秦绾是东华人。等待许久,还是执掌后宫的徐晴妃听说了秦绾带着神医苏青崖进宫,赶紧命人带了进来,一边派人通报养心殿那边。 &nb「感觉气氛有点儿不太对啊。」上官策嘀咕道。 &nb带路的侍卫不知道是不是不懂规矩,还是心里着急,脚步很快,若非是秦绾和蝶衣,换个普通女子恐怕就跟不上了。 &nb「多看,少说话,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他时候别动。」秦绾低声道。 &nb「知道了。」上官策乖乖地点头。 &nb楚帝病重,太子监国,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再给临安王找麻烦。 &nb秦绾其实也知道,无论楚帝是遭人暗算,还是真的寿元将尽,她都最好不要牵扯进来。然而,或许是身体里原主残留的一丝情感作祟,对于楚帝和临安王这两个唯一真心疼爱她的亲人,明明有余力而不出手,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到。 &nb就当……是为自己求个心安吧。 &nb朔夜和蝶衣还没有资格进入养心殿,只能在外面等候,秦绾只带着上官策和苏青崖进去。 &nb几位王爷都在外殿候着,太子虽然体弱,但这时候也不能不在,就在边上放了一张软塌休息。 &nb透过垂下的纱帘,隐约可见几个太医围成一堆在窃窃私语,皇后强撑着坐在楚帝床前。 &nb上官英杰看见儿子和外甥女都来了,微微一皱眉,又瞪了秦绾一眼。只是这个时候,他实在没空跟秦绾算帐。 &nb王爷们则是神态各异。 &nb他们不是没请过苏青崖,只是人家一句绝不进宫把他们都噎了回来。他是神医没错,可要是因此就把病重的楚帝挪到宫外来,满朝文武都不答应好吗? &nb只是如今,外出游玩的永安郡主一回来,直接就把这个号称「绝不进宫」的苏神医带进了宫里,看来要重新评估他们的关系了。 &nb有几个消息灵通的,比如太子,早就知道了秦绾在宴会上对端王说的那句「我有个叫欧阳慧的师姐」,倒不是那么惊讶,只是神色间也有几分复杂难言。 &nb「舅舅,外祖父如何了?」秦绾轻声问道。 &nb「前两天还清醒过,不过这两天一直都昏迷着。」上官英杰嘆了口气。 &nb「既然苏神医来了,不如赶紧看病要紧?」太子一脸诚恳地走过来。 &nb「人呢?」苏青崖淡然道。 &nb「请。」太子一摆手。 &nb苏青崖也不客气,直接就往内殿走,秦绾自然跟了上去,太子也没有阻止。何况,没有秦绾在旁边,他还真怕这位古怪的神医出什么乱子。 &nb「太子殿下,这是?」一个老太医迎了上来。 &nb秦绾是永安郡主,前些日子他来请平安脉时也遇见过几次,她来看看陛下还说得过去,但旁边的男人,一身布衣,显然是个平民好吗? &nb「这位是苏神医,郡主请他来给父皇诊脉。」太子回答,又道,「这位是南楚太医院的院正,陈太医。」 &nb苏青崖眉眼不动,简直就把陈太医当空气,只道:「病人。」 &nb「这边。」太子有些尴尬,但也不好说什么。 &nb「太子殿下!」陈太医瞪圆了眼睛,气得连鬍子都吹起来了,「陛下的龙体贵重,一个江湖游医,欺世盗名之辈,怎敢触碰陛下?」 &nb「他欺世盗名?」太子也怒了,「父皇病了几天了,身体越来越差,你们一群酒囊饭袋却连父皇到底是什么病都看不出来,你们简直连欺世盗名都不如!」 &nb「这……」陈太医闻言,气势顿时矮了一截。这几天太医院已经会诊多次,可是皇帝除了高烧、昏迷、不断地虚弱下去,就没有别的症状了,而昏迷和虚弱应该都是高烧引起的。可最关键的是,他们找不到令皇帝发烧的原因! &nb太子一声冷哼,不理会他们。 &nb一群自以为医术比民间的大夫高明得多而不思进取的米虫而已。 &nb至少,太子这些日子换了苏青崖开的药之后,明显觉得身体轻快了不少,往年春季总要病上几回,这次在养心殿守夜,昼夜休息不好,居然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nb就算苏青崖的医术不像传说中那么神化,但至少也比这群太医高明! &nb苏青崖根本不理会他们的争吵,已经大刺刺地在床沿坐下,抓起楚帝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只手把脉,看得一群刚刚被太子殿下骂过的太医又是敢怒不敢言。 &nb陛下龙体岂容贱民亵渎,悬丝诊脉你不会啊混蛋! &nb苏青崖当然不是不会悬丝诊脉,只是他从来不用而已。 &nb就算他医术再高明,隔着一条丝线,哪有直接触碰脉门来得清晰?有些病,脉象只是细微的差别,治疗方法却是天差地远,万一误诊了算谁的? &nb悬丝诊脉这种华而不实的方法,也就是穷讲究的后宫嫔妃会用了。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要是碰上个大意的太医,死了也活该。 &nb他这一次诊脉的时间很长,脸色也是几经变化,太子看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几次想开口,又怕打扰了他。 &nb许久,苏青崖终于收回了手,却没有起身,反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nb太子犹豫了一下,也没好说他一直坐龙床上不妥,只转头看着秦绾。 &nb「外祖父怎么样?」秦绾轻声问道。 &nb一边的太医也个个竖起了耳朵,想听听这个最近闹得京城满城风雨的游医是如何说法。 &nb「他不是生病。」苏青崖道。 &nb果然……秦绾一皱眉,寒声道:「有人下毒?」 &nb「不可能,陛下绝对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陈太医忍不住抢答。 &nb就算他们确实没看出陛下是什么病,但至少是不是中毒还是能保证的,世上根本没有完全无形无迹的毒,中毒的人,终归是会有中毒的症状的。除非……就是这个江湖游医又研究出了新毒药! &nb「不是中毒。」苏青崖对着秦绾摇摇头,再次无视了陈太医。 &nb「你……」 &nb「你闭嘴!」太子阴沉着脸呵斥道。 &nb陈太医一僵,才发现太子是动了真火了,赶紧闭嘴。 &nb「我说过,你要不动七情,尤忌喜怒。」苏青崖淡淡地道。 &nb太子一愣,脸色动了动,深深吸了口气,又恢復了平静:「多谢苏神医,孤受教了。」 &nb苏青崖也只是提一句,说完就没再理他,依旧坐在龙床边上,似乎在考虑什么麻烦的问题。 &nb「苏神医,可看出父皇究竟是什么问题了吗?」太子问道。 &nb这人能说出不是病,也不是中毒,看他的模样,显然是有了发现的。 &nb「应该是蛊。」苏青崖道。 &nb「什么?」太子一愣。 &nb「你说外祖父是被人下了蛊毒?」秦绾睁大了眼睛。 &nb「嗯。」苏青崖点头,既然已经开了口,就继续说了下去,「他的心脏跳动很不正常,在普通的两下间隔之中,经常会再跳动一下。」 &nb「陛下高烧不退,导致心率失常有什么奇怪?」陈太医实在是忍不住要反驳,「别说陛下这个年纪,就算是年轻人,持续高烧中也会出现这种问题的。」 &nb这回,太子没有呵斥陈太医,显然也有所疑惑。 &nb「蠢材。」苏青崖站起身,第一次正面回应了陈太医,「人的心跳是有规律的,难道失常也是有规律地失常?分开来听,排除病人正常的心跳,那些本不该有的心跳之间也是有节奏的。」 &nb「什么?」陈太医一愣,几乎是扑过去,颤抖着手抓起楚帝的手腕把脉。 &nb苏青崖不说话,冷眼看着他。 &nb随着时间过去,陈太医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流下一排汗水迷了眼,他也没抬手去擦一下。 &nb秦绾若有所思,两组各自有规律的心跳,说明是有两个心脏的跳动声。一个是楚帝本人的,另一个……自然是说明楚帝体内有一个活物存在。 &nb是否是因为轮迴蛊休眠的时候全身机能都是静止的,所以两年前苏青崖没检查出来,而这次轮迴蛊復甦,才被听了出来? &nb那么以后会不会被太医看出不对?虽然苏青崖似乎是说不是活跃期看不出来,总觉得有点不太保险啊。 &nb「陈太医,到底怎么样?」太子沉声道。 &nb「这……这……」陈太医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回禀太子殿下,老臣有罪,陛下……确实像是中了蛊毒的样子。」 &nb「废物!」太子怒道。 &nb这要是秦绾没有把苏青崖带进宫,究竟什么时候那些太医才能察觉?说不定父皇都拖不到那个时候! &nb「平心静气。」苏青崖淡然道。 &nb「……」太子满头怒火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冰水,但又说不出来,憋得更加内伤。 &nb「蛊……要怎么治?」秦绾问道。 &nb「……」苏青崖无言地看她。 &nb「苏神医,父皇这状况,今早开始已经连药都灌不下去了,这要如何治疗?」太子也问道。 &nb「……」苏青崖终于吐出一句话,「我怎么知道?」 &nb「啊?」太子傻眼。 &nb「我是大夫,不是蛊师,怎么知道如何驱除蛊虫,难道开服杀虫剂?」苏青崖道。 &nb「这……」太子噎了一下,看看陈太医和一帮子茫然无措的太医们,还是觉得苏青崖更靠谱些,毕竟只有苏青崖看出了皇帝是中蛊,「还请苏神医想想办法。」 &nb「没有办法。」苏青崖依旧是一脸的淡定,「三十年前南疆就灭绝了,那时候我都还没出生,怎么知道蛊是个什么玩意儿。难道你们能让皇帝给我当实验体试药?」 &nb太子闻言,顿时哑口无言了。 &nb确实,蛊毒之术失传已久,苏青崖从未见过蛊,自然不可能有现成的救治之法,可若是让他慢慢找方法,总是要尝试各种药材的,谁敢让皇帝去试药? &nb「那,有什么建议吗?」秦绾问道。 &nb「不要给他服补药。」苏青崖道,「补药进了他的肚子,全部都被蛊虫吸收了,补得越多,蛊虫滋补得越壮实,他就衰弱得更快。」 &nb所有人惊愕了一下,随即那群太医个个白了脸。 &nb之前他们找不到皇帝的病因,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只好按照宫里的惯例,开些滋补身体的药材,想着就算治不好,至少吃不坏,病人喝点补药也多少该有些好处,没想到却反而滋补了蛊虫! &nb怪不得这几日皇帝一下子就昏迷不醒了呢。 &nb「父皇若是……」太子一咬牙,厉声喝道,「孤定要把你们全部砍了脑袋!」 &nb「殿下。」不等太医们喊冤,苏青崖就先叫了一声。 &nb太子一愣,随即涌起了一股哭笑不得的情绪,怒气倒是散了。 &nb太医们各自擦擦冷汗,退后几步,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nb「是不是,跟各位王爷商量一下?」皇后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nb「母后,给父皇下蛊的人很可能还在宫里。」太子道,「若是被他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父皇是中蛊,说不定就会逃跑。」 &nb「对了,下蛊之人定然能够解蛊。」皇后恍然大悟。 &nb秦绾却微一皱眉,她和孟寒在一起久了,自然知道,并不是所有的蛊虫都是能收回来。有些蛊虫是除非死亡不可收回,还有一些,则是要下蛊之人付出相当的代价。 &nb比如她身上的轮迴蛊,就算是给她种蛊的孟寒也休想再拿出去。 &nb「郡主在想什么?」太子问道。 &nb「我在想,要是抓不到人,或者抓到了,此人宁死不肯给外祖父解蛊怎么办。」秦绾沉思道。 &nb太子一怔,沉吟了一会儿,还是道:「总要先抓到人再说。」 &nb「也是。」秦绾点点头。 &nb「抓不到就算了,要是抓到……」苏青崖一声冷笑道,「弄几个死囚种上蛊试药吧。」 &nb「这……」太子先是大喜,随即醒悟过来,又迟疑道,「下蛊是需要特殊手法的吧?何况未必就有父皇中的那一种。」 &nb「特殊手法大都是用在战斗中的,不过蛊虫是活物,生吞下去……多半是有效的。」苏青崖说着,顿了顿,又道,「就算没有同样的,不过都是蛊,触类旁通,聊胜于无。」 &nb「如此,孤现在便去布置,到时候还要麻烦苏神医。」太子郑重地施了一礼,又对皇后示意了一下,匆匆离去。 &nb「几位太医就先留在这里照顾陛下吧。」皇后开口道。 &nb「是。」没有人敢反对,包括边上伺候的宫女内侍都知道,为了防止泄露消息惊动了下蛊之人,他们全都被软禁在这里了。 &nb而外间的上官英杰见到秦绾和苏青崖进去后,没多久,太子匆匆离开,脸色极为难看,就更加担忧了。 &nb外殿听不见里面人说话的声音,只能隔着纱帘模模煳煳看到一些景象。 &nb不过陈太医的模样大家还是都看见了。 &nb所以说,是太医院误诊了? &nb太子这般模样,又见他离开后养心殿门口明显增多的守卫,外殿的王爷们互相看看,眼里也都有了防备之色。 &nb如果父皇是被人下毒手,那么主使者……多半就在他们当中了。 &nb当然,不排除是太子担心父皇的命比自己还长,等不及想要上位了。 第三十五章 蛊毒 &nb根据苏青崖的要求,皇后命人在养心殿的偏殿收拾了一间静室,然后又从书房中将所有和南疆相关的书籍都找出来送了过去。 &nb秦绾以圣山弟子的身份一起跟了过去,号称是寻找有关蛊毒的线索。 &nb不过原本就是她带来了苏青崖才发现皇帝是中蛊,现在他们去找线索也是理所当然。 &nb而养心殿里一屋子的王爷,只有上官策一个三代皇孙,还要顶着自家父王阴沉的目光,想了想,还是很没骨气地熘了,说是两个人要检查那么多资料太辛苦,他也去帮忙。 &nb无论如何,这些王爷不能离开,太医也不能,这种事也不能让宫女做,更不能召唤大臣。皇后想了想,又命人把新城公主上官漓送了过去帮忙。 &nb不过秦绾本来也没打算在宫里和苏青崖说什么,也就任由他们俩存在了。 &nb楚帝居然是中了蛊,这件事连秦绾都感到很意外。 &nb之前在圣山,南疆遗民绑架蛇姬还算是情有可原,但冒这么大风险对付南楚的皇帝做什么?更诡异的是,居然还成功了! &nb可是,如果对一个皇帝下蛊这么容易,他们首先也该先弄死东华皇帝好吗?那才是发动南征的罪魁祸首,南疆最大的仇人,南楚……和他们无冤无仇吧? &nb不过,南楚的皇宫里确实珍藏着不少孤本,尤其有关南疆的东西,在东华已经不容易找到了,皇帝生怕死灰復燃,一声令下,能找到的也全部被毁掉了,反倒是南楚这里留存了不少。 &nb秦绾有些遗憾,孟寒离开南疆的时候年纪太小,南疆王匆匆塞给他的,只有最珍贵的蛊术捲轴和几只培养不易的珍贵蛊虫。其他次一等的宗卷史籍也只能放弃了,或许天湖圣地还能有留存吧。 &nb可是,要重建南疆,却连南疆的歷史都不清楚,这也实在不像话。 &nb这些东西,将来有机会的话,能弄到手最好。 &nb「蛊术,不是用娃娃的吗?」上官漓一边翻着一本书,一边问道。 &nb「蛊毒和巫蛊完全不是一回事。」秦绾黑线。 &nb上官漓这样的小姑娘,听到蛊,印象恐怕也就停留在用针扎写了生辰八字的布娃娃的阶段了。 &nb「这样啊。」上官漓嘆了口气,又道,「对了,姐姐这次回来,尽量避着点太子府吧。」 &nb「为什么?」秦绾一怔。 &nb她和太子……没什么过节吧?刚刚太子见她的态度还挺正常的,什么事能让上官漓那样的深宫公主都让她远离太子府? &nb「哦,表姐还不知道啊。」上官策一拍脑袋,恍然道。 &nb「所以,到底什么事?」秦绾没好气道。 &nb「父皇之前已经下旨同意和亲了。」上官漓道。 &nb「选了太子的女儿?」秦绾脱口而出。 &nb「嗯,太子妃只有一儿一女,要她的女儿去和亲,她自然是心里有怨的,人之常情而已。」上官漓尴尬地一笑道,「反正姐姐也快回东华了,避着太子妃些,也就是了。」 &nb秦绾很无语,这都是什么事? &nb又不是她提议让楚帝把她的女儿送去和亲的,跟她为难有意义吗?也不怕到了东华后,她给那位郡主穿小鞋!聪明人的话,明知事情已成定局,就该想办法拉交情,让她能多照顾一下女儿才是。 &nb何况,南楚宗室一向阳盛阴衰,皇孙辈虽然不如楚帝那样克女,但养大成人的女孩子也不多,适龄的就更少了,东华那边的和亲对象好歹也是皇帝的嫡亲侄儿,南楚怎么也不能送个庶女去和亲,那人选就更少了,选到太子妃的女儿也不出奇。 &nb虽然说,那位郡主觉得委屈也是难免的。若是楚帝驾崩,太子上位,作为唯一的嫡女,她显然就会成为南楚最尊贵的公主,地位比上官漓更高,毕竟上官漓也是庶出的,更别提那个时候失去了楚帝庇护的上官漓,早就没有和她比较的资本了。可惜了…… &nb「本来父皇是选了南昌郡主的。只是母后说了句,南昌郡主和姐姐不和,怕是相处不好,父皇想了想,就改了太子哥哥的长平郡主。」上官漓又道。 &nb「……」秦绾嘆气。这叫什么?躺着也中枪? &nb关她屁事!有种去找皇后啊。 &nb「南昌郡主身体好了?」这其中的事,宫外的上官策当然是不清楚的,很稀奇地问了一句。 &nb要知道,前些日子上官纹还在病危呢,和亲总不能送个病殃殃的姑娘过去,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呢。 &nb「你当我是摆设?」苏青崖一声冷哼。 &nb上官策这才想起,就会因为给上官纹看病,永宁王才把苏青崖请到了楚京,如今他怀疑南昌郡主的身体,岂不是等于在怀疑苏青崖的医术? &nb「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秦绾随手又丢了本书给苏青崖,转头道,「可仅仅因为这样,太子妃就记恨我了?」 &nb「当然不止。」上官漓苦笑道,「过几日你们回东华的时候,长平就要跟你们一起上路了。」 &nb「这么着急?」秦绾不禁瞠目结舌。 &nb一般来说,他们这趟算是来求亲的,南楚同意后,他们要回去禀报皇帝,准备聘礼,再正式过来提一次亲,哪有连新郎的人选还没决定,就让和亲公主直接跟着一起去的道理。 &nb就连当初秦建云迎娶清河公主,还耗了大半年的时间呢,何况是两国和亲的国事。 &nb聘礼呢?嫁妆呢? &nb本来,就算和亲是委屈了女儿,但怎么说也该是个盛世婚礼,也能安慰一下。可如今这么一来,这是娶妻?还是纳妾? &nb难怪太子妃要迁怒了。 &nb「长平郡主丑得嫁不出去吗?」苏青崖皱眉。 &nb「还好吧?」上官策汗颜,「至少比南昌好看多了。」 &nb「果然是丑得嫁不出去。」苏青崖一脸的理所当然。 &nb「……」几人无语。 &nb就是南昌郡主,光看脸的话,其实也还是能看的吧?更别说比她「好看的多」的长平郡主了。 &nb「父皇昏迷之前留了旨意,说万一他醒不过来,不能让国丧影响了两国大事。」上官漓无奈地接下去说道,「父皇已经吩咐内务府尽快置办嫁妆给长平带上,而东华的聘礼,也不用送到南楚了,全部交给长平,以免她一个人远嫁他国,银钱上不趁手。」 &nb秦绾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nb算起来,外祖父对这个嫡亲的孙女真是不错了。虽说婚事从简了些,但相当于拿了双份的嫁妆,失了面子却得了里子,何况,长平郡主既然委屈了,那婚礼上东华难道会亏待她?只会筹办得更加隆重。算起来,除了跟随使节一起去东华有些匆忙,实在也没多委屈的。 &nb但要是这次耽搁了,而楚帝真的驾崩……婚约已成,就连太子登基,也是不能更改了,可是,一年孝期过后,谁知道两国关系如何?万一有个什么变故,她一个订过亲的女子,就算她是公主,怎么也不会找到更好的了。 &nb而最差的状况是,两国关系良好,婚约依旧——听起来是很不错,可也不想想孝期一年,也不能一出孝就立即办婚事,总得稍微等等,加上各种程序,到完婚起码又是一年,到那时长平郡主都多大年纪了,东华的和亲世子年纪还更大些,难道还能要求他为了长平守身如玉?这话就连太子都说不出口。到时候一过门就要面对一堆侧室妾室也许也会有庶子庶女,她一个远嫁的公主没有娘家,日子才叫难过呢! &nb只可惜,太子妃母女都看不出楚帝的好意。 &nb「其实……要不是母妃不捨得,我倒愿意去和亲。」上官漓嘆了口气。 &nb「为什么啊?」上官策惊讶地叫了一声,看看秦绾,又道,「我不是说表姐的国家不好,可毕竟那么远,离开熟悉的地方不好吧。」 &nb「父皇……就算没有这次的事,又能护我几年呢?」上官漓苦笑道。 &nb她是楚帝的老来女,楚帝在时,自然是尊贵无比,可楚帝一驾崩,不管哪个皇子上位,对她这个比他们这些皇子还受宠的异母妹妹能有什么好感。就算嫁在京城,没有皇室撑腰的公主,也不会被夫家放在眼里,顶多是当个菩萨高高供起来,面子上不出差错就交代得过去了。 &nb秦绾默然,上官漓确实聪慧,难怪楚帝喜欢,也许当年的清河公主就是这般模样的。可是,她越聪慧,秦绾就越不希望她联姻,东华不需要一个聪明得足够当奸细的南楚公主做王妃。 &nb「哐啷~」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一下子打开了。 &nb「太子哥哥?」上官漓吓了一跳。 &nb不过太子显然并不是听见了她的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对着苏青崖道:「苏神医,孤排查了所有能接触到父皇的人,不过有个父皇的贴身内侍,还没查到他,他就悬樑自尽了,此人所有的遗物中,用途不明的都在此处。」 &nb苏青崖看着一个内侍送上来的一个包裹摊开在桌上。 &nb衣物被褥什么的,相信都已经仔细检查过,何况也没人敢把蛊毒放在自己贴身物品上,剩下的多半是些饰品和药瓶,竟然还有几盒胭脂水粉,不知是哪个宫女的。 &nb「就只有一个人?」秦绾皱眉。 &nb给皇帝下蛊,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内侍能做的事,首先,蛊虫是哪里来的?就算他是南疆人,也没法凭空变出蛊虫来,一个小小内侍,怎么在皇宫里养出蛊虫的?这可不是养宠物,餵食就可以,养蛊,讲究多着呢。 &nb「属下们还在继续盘查,尤其要彻底清查每个人的家世来歷,看看有没有混入的南疆人。」太子沉声道。 &nb「殿下顾虑的是。」秦绾点点头。 &nb「这个。」苏青崖拿着一个药瓶忽然开口道,「也许就是蛊。」 &nb「真的?」太子惊喜道。 &nb「是不是陛下中的那一种,需要实验。」苏青崖道。 &nb「孤立刻派人去天牢找几个死囚。」太子毫不犹豫道。 &nb「还要一个空置的地方。」苏青崖摇了摇手里的瓶子,淡然道,「我不知道蛊虫会不会飞,总之,为了避免伤及无辜,尽量找个人少的地方比较好。」 &nb「这……」太子有些为难。原本自然是在宫里比较好,可宫里贵人多,万一真误伤了人,他也担不起责任。 &nb「那就宁王府吧。」秦绾随口道,「我们家宁王殿下只带了十来个人,偏生买了这么大的宅院,大半个府邸都空着呢。」 &nb「那好吧,孤派人把死囚送过去。」太子想了想,同意道,「另外,孤派一队侍卫保护苏神医的安全,以免那些死囚暴乱。」 &nb「可以。」苏青崖点点头。 &nb秦绾也无所谓,她当然知道太子绝不是那么好心,不过……能监视得住才叫奇怪。 &nb「还有这些书,一起搬过去。」苏青崖又道。 &nb「那是自然。」太子立刻点头。 &nb另一边的使馆中,李钧面对着失踪数日突然又出现的李暄很是哀怨,不过也松了口气。 &nb刚刚才定下和亲的事,若是楚帝驾崩了,还算不算数? &nb就算算数,孝期什么的也很麻烦,就不能等和亲完了再发病么? &nb「你说,他是突然倒下的?」李暄捧着茶杯,若有所思。 &nb「是,当时正是早朝的时候,皇帝还在听奏报,突然就毫无预兆地从龙椅上一头栽了下来,满朝文武都看见了,瞒也瞒不住。」李钧道。 &nb要不然,他一个东华的使臣,还没这个能耐打探得如此清楚。 &nb「看起来不像是突发急症。」李暄沉思。 &nb楚帝都这个年纪了,平安脉时每日必请的,而且时间是在早朝之前。要说刚刚太医请脉还毫无异常,转眼功夫就发作得昏迷不醒,这种巧合的可能性太低了。 &nb「会不会是有人下毒?」李钧压低了声音道,「南楚的皇子都已经被扣在宫里两天了,如今各家王府都只有世子坐镇,京畿的军队防卫也严密了不少,怕是要出事。」 &nb「所以?」李暄看着他。 &nb「我们是不是……及早辞行比较妥当?」李钧斟酌着说道,「反正,和亲的婚书已经拿到了。」 &nb「你是来应付任务交差的吗?」李暄皱眉。 &nb「当然不是。」李钧立即道。 &nb「这个时候走,如果楚帝最后无事,你这个使臣的行径肯定是给东华丢脸。万一楚帝真驾崩了……婚事怎么算也得有个章程,难道还要陛下再派遣一次使臣?」李暄道。 &nb「这……」李钧没话了。 &nb李暄说的,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如果楚帝真是被人暗害的,楚京只怕会迎来一阵腥风血雨,置身于其中,稍不留神,可能会把自己都搭进去。 &nb「等等吧。」李暄道。 &nb「对了,秦大小姐?」李钧突然一脸希冀地道。 &nb「郡主进宫去了。」李暄点点头。 &nb「那就等秦小姐回来再说吧。」李钧立刻道。 &nb这个时候,秦绾既然还能进宫,想必能带出一些有价值的消息来参考。 &nb「两位王爷。」就在这时,方少琪走了进来。 &nb「什么事?」李钧见李暄没有反应,便问道。 &nb「南楚的太子殿下派遣一队御林军送了几个人,还有一些箱子到宁王府,说是……」方少琪又看了李暄一眼,迟疑道,「是郡主吩咐的。」 &nb「让本王的人撤到前院,把后面的半座府邸给他们使用。」李暄道。 &nb「是。」方少琪领命而去。 &nb「皇叔祖,这是……」李钧沉不住气道。 &nb「大约是苏青崖看出楚帝的病因了。」李暄淡淡地答道。 &nb「苏神医……真的进宫了?」李钧皱眉。他可是亲眼看见前几天那些王爷,包括太子是怎么在临安王府碰得满鼻子灰回去的,尤其是太子,出来时虽然满面温和,但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太子快想杀人了。 &nb「郡主……是那人的师妹。」李暄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nb李钧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心中一沉。 &nb算算时间,太子三哥早就应该收到他的信了,也不知道回京之后会有什么变化。 &nb「那么,本王也该回府看看了。」李暄起身道。 &nb「这……是不是让方将军随同?」李钧犹豫道。 &nb虽然他也埋怨这位皇叔祖不呆在使馆,莫名其妙在南楚京城买个宅子住,但南楚太子都派御林军进驻了,怎么想都不是好事吧。 &nb「无妨。这些日子少出门,少打探,都安分一点。」李暄又警告了一句。 &nb「是。」李钧乖乖点头。 &nb李暄出了使馆,很快就回到王府,果然,御林军还在往里面搬东西,秦绾笑吟吟地站在一边,后面跟着朔夜和蝶衣。 &nb「回来了?」秦绾迎上来道,「我们需要一个宽敞无人的地方,正好王府合适。」 &nb「无妨。」李暄摇头,又看了看正在进门的一辆蒙了黑布的大车,疑惑道,「那是什么?」 &nb「苏公子的实验体。」秦绾答道。 &nb死囚么……李暄微微皱眉,如果苏青崖都不敢直接下药,而要先用活人来做实验,看来楚帝这次的病是真的很麻烦了。 &nb「先进去再说。」秦绾低声道。 &nb李暄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并没有说完,微微点头。 &nb虽然御林军进驻,但毕竟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监视宁王,所以前院还是很安静的。 &nb「怎么回事?」走进书房,李暄才问道。 &nb朔夜和蝶衣亲自守在门口,想必没有人可以靠近。 &nb「是蛊毒。」秦绾道。 &nb「蛊?」李暄一挑眉,惊讶道,「南疆?」 &nb「应该是的。」秦绾点头,疑惑道,「南疆要报仇,找外祖父做什么?」 &nb「比起目的,我想,你应该更关心一下,是怎么做到的。」李暄道。 &nb「这也是我疑惑的事情。」秦绾苦笑道,「要毒死一个皇帝都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何况下蛊比下毒更艰难百倍,我能想到唯一的途径,就是有内应,而且那个内应身份非常高。」 &nb「比如?」李暄道。 &nb「比如皇后、晴妃。」秦绾沉声道,「平时御厨房做出来的饭菜,都有人专门试毒,很难做手脚,但如果是外祖父的妻子或是宠妃亲自下厨做点小点心之类的,外祖父不至于也要先让人试过毒后再吃吧?」 &nb「动机呢?」李暄扣着书桌沉吟道,「晴妃无子,而且她明知楚帝驾崩的话,她和新城公主的地位会一落千丈,不应该是她。皇后……若是皇后,在弄死皇帝之前,先要弄死太子和临安王,要不然,不是为人作嫁?」 &nb「所以我想不通。」秦绾嘆了口气道,「要说其他嫔妃,应该没这个机会。外祖父年事已高,已经多年没有选秀入宫了,除了皇后和晴妃,也没几位还在世的妃子了,基本也都是青灯古佛,平时连面都见不到,更别提下蛊了。」 &nb「那个死了的内侍肯定是替死鬼,再查下去,估计就能查到此人出身和南疆有关。」李暄道。 &nb「谁都知道那人没这个能耐。」秦绾冷然道。 &nb「你要查?」李暄沉默了一下才道。 &nb「如果不妨碍到东华,我想查查。」秦绾犹豫了一下才道,「不止是为了秦绾,而是……对一国皇帝下蛊,这个人太危险,今天他祸乱南楚,没准明天他就来东华了呢?别忘了,东华,才是南疆的生死仇敌。」 &nb「那便查吧。」李暄点了点头,「只是,在南楚,我们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还不如苏青崖。」 &nb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声惨叫。 &nb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起身出门。 &nb「小姐,这是?」朔夜有些犹豫地问道。 &nb「是那些死囚。」秦绾点点头。 &nb「看看去,本王对蛊术倒是有些好奇。」李暄道。 &nb「其实……挺噁心的。」秦绾想起洞仙湖畔孟寒给那两个水匪下蛊的画面就不太想去,不过看李暄兴致勃勃的模样,嘆了口气,还是奉陪了。 &nb来到后院,十几个御林军显然是特别嘱咐过的,刀剑出鞘,严阵以待。 &nb院子中间有个身穿囚服的男子,手脚还套着锁链,正在一边痛苦地嘶吼,一边打滚,锁链将手脚磨出道道血痕,一会儿工夫,青石地面就变得血迹斑斑。 &nb苏青崖站在屋檐下,白衣布袍,一色清冷,仿佛对眼前之人的惨状毫不动容。 &nb反倒是出宫后硬要跟来的上官策和太子派来的上官珏脸上抽动,似乎想别开眼去。 &nb「你怎么弄的?」秦绾绕过院子,好奇道。 &nb「先试着让他吞下去看看,不过看起来果然不对。」苏青崖嘆了口气。 &nb蛊虫原本从瓶子里倒出来的时候干得就像是标本似的,让戒备的众人虚惊一场,可谁知道一吞入腹中,竟会立即发作?而且看那犯人是抱着腹部的模样,和楚帝的症状也明显不同。 &nb如果不是因为蛊虫不对,就是下蛊的方法不对。 &nb「表姐,你不觉得……渗人?」上官策结结巴巴地道。 &nb连他都看着心里发毛,为什么娇滴滴的表姐比他还适应良好,这没道理嘛。 &nb「此人在江湖上绰号花蝴蝶,善用迷香,专坏女子清白,这几个月来没听到他作案的消息,原来是落到了南楚官府的手里。」朔夜淡然道。 &nb「你还觉得他可怜?」秦绾一挑眉。 &nb「是该死,就是……叫得有点儿让人发毛。」上官策嘀咕着,搓了搓手臂。 &nb「郡主倒像是见惯了这些似的。」上官珏突然插了一句。 &nb「世子开玩笑了,本郡主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侯门千金……自然是不如世子见多识广的。」秦绾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敌意,依旧微笑着说道。 &nb后面的朔夜和蝶衣都黑线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是谁?反正不管是谁,肯定不是秦大小姐。 &nb「像郡主这般从东华走到南楚的,见识自然不是一般闺秀可比。」上官珏道。 &nb「等长平郡主从南楚走到东华,想来会更有见识。」秦绾依旧是笑容可掬。 &nb上官珏顿时沉下了脸。 &nb太子身体不好,他从小被太子妃教导,对待府里的庶弟庶妹都是疏离而防备的,只有唯一的嫡亲妹妹还很是疼爱,如今妹妹要去和亲,他自然是看东华来人都不顺眼,甚至连太子希望他和秦绾处好关系,最好能得到秦绾亲口许嫁的事都忘了。 &nb不过,就算他记得,这会儿也不会理会了。 &nb皇祖父的身体,就算这次解了蛊,被这么折腾一通,恐怕老人家也承受不住,不死也得退位了,而自己父王目前的身体却大有起色。只要父王顺利继位,他作为唯一的嫡子,自然是铁板钉钉的太子,要什么名门闺秀没有,偏要屈就一个东华的侯门之女? &nb「人快死了。」李暄提醒了一句。 &nb果然,花蝴蝶翻滚的动作越来越小,惨叫声也细微了不少,甚至嘴里也大口大口吐出血来,暗红色的血里还夹杂着一些深色的碎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nb苏青崖走过去,也不在意地上的一片狼藉,蹲下去抓住他的手,一把脉就松开了,直接道:「他的五脏六腑都不存在了。」 &nb「什么?」众人都呆愣了一下。 &nb五脏六腑……不存在?难道是被蛊虫给吃掉了? &nb几道视线落在血中那些碎块上,不由得有些想吐。这个……该不会就算是花蝴蝶的内脏吧…… &nb「我说了很噁心的,别来看嘛。」秦绾一摊手。 &nb「郡主知道会这样?」上官珏犀利的目光看过来。 &nb「……」秦绾像是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 &nb上官珏一怔,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难道这不可疑吗? &nb「我们从宫里搬出来那么多南疆的资料,上面有写好吗?我还看见插图了,画的是被蛊虫咬死的人的尸体,真是……太噁心了。」上官策说着,脸色也有些发青。 &nb「本王只想说……」李暄一指那双目圆睁却已经不动了的花蝴蝶,淡然道,「蛊虫吃完了他的内脏,会不会还想吃别的?要是从哪里钻出来……」 &nb他的话还没说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nb「表弟到这边来。」秦绾很淡定地招手。 &nb「怎么了?」上官策茫然地走过来,连苏青崖也径直靠近了她。 &nb「因为本郡主一向人品很好,就算蛊虫飞出来,肯定也是先咬他。」秦绾面无表情地一指上官珏。 &nb「……」上官珏顿时黑了脸,额头青筋直跳,但他距离秦绾隔了半条迴廊,被人这么嫌弃了,他再厚脸皮也不能和上官策一起蹭过去。何况,他也根本不信秦绾的话。就算分成两拨人,也是一半一半的机率,说不定蛊虫就朝那边去了,反而比凑在一起更安全。 &nb御林军迟疑了一下,拿着出鞘的兵器,大半人把上官珏围在中间,不过总算也不能太明显,还是分出一部分人站在秦绾等人跟前。 &nb眼看着花蝴蝶渐渐死透,可诡异的是,隔着衣服都能看见,尸体的小腹处依旧在不断地蠕动。 第三十六章 本郡主人品好 &nb「咕噜~」一片寂静中,不知是谁吞了口口水的声音都格外明显。 &nb「不动了。」有人低声说道。 &nb「去看看?」上官珏看着苏青崖。 &nb「再等等。」苏青崖淡然道。 &nb花蝴蝶死不瞑目的尸体躺在院子里,小腹处的蠕动也静止了下来。 &nb上官珏不禁松了口气,这蛊虫……大约是只吃内脏?一会儿将尸体连带蛊虫一起烧毁,应该就没问题了。没有生物是不怕火烧的。 &nb「小心。」李暄突然一拽秦绾,后退了一步。 &nb就在御林军都有些松懈的这一刻,勐然间,只听「嗡」的一阵响,花蝴蝶的整个肚子像是吹气般鼓了起来,几息之间,「啪」的一下爆裂,四溅的血肉中间飞出一只身如春蚕,却长着两对金色半透明薄翅的虫子飞了出来,在空中微一停顿,随即化成一道金色的流光,直接向上官珏沖了过去。 &nb「快!快杀了它!」上官珏脸色大变,慌乱地往后退去。 &nb围着他的御林军虽然同样恐惧,但也知道上官珏若是出了事,他们绝对落不了好,各自拿了刀剑砍过去。 &nb然而,金色的蛊虫仿佛有灵性一般,左躲右闪地避过攻击,不依不饶地只追着上官珏而去。御林军虽然尽力阻挡,但也不可能拿自己的身体去填,而这些连会武功都算不上的普通士兵,拿着笨重的大刀怎么可能看得到在空中飞得极快还会拐弯绕弧线的小虫子? &nb上官珏吓得心胆俱裂,他刚才慌乱之中选择的退路很不好,眼看着已经退到迴廊的死路上,退无可退了。 &nb「我说,本郡主人品好吧?」耳边还传来秦绾幸灾乐祸的声音。 &nb「可表姐……」上官策很纠结,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了。要让蛊虫杀了上官珏,那自然是不行的,可要说蛊虫真往上官珏那边去了,他心里还是很松了一口气的。 &nb如非迫不得已,谁像直面这种吃人的怪物啊! &nb「殿下小心!」一个御林军吼着,退到了上官珏身前,虽然脸色发白,但还是举着刀,死死盯着飞窜的蛊虫。 &nb然而,蛊虫还真像是就认准了上官珏似的,绕过士兵,直接往他后面扑了过去。 &nb那士兵砍了个空,愣了一下,但也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这才发现自己的铠甲里已经满是冷汗。然而,下一刻,他只觉得背后一股大力传来,然后身形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 &nb「你在干嘛!」上官策怒斥道。 &nb却是上官珏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了离他最近的士兵,向着蛊虫抛了过去。 &nb蛊虫虽然灵巧,但一个人这么大的东西砸过来,它还是没来得及躲避,直直地撞了上去。 &nb「啊~」那倒霉的士卒一落地,丢了兵器,拼命用手去揪胸口的衣服。 &nb所有人都看见,就那么一瞬,他胸前已经多了一个血洞,显然蛊虫是咬破了他的胸腔往里面钻了。 &nb边上的御林军齐齐退开几步,不仅远离了被蛊虫吞噬的同僚,也远离了上官珏。 &nb虽说他们应该誓死保护上官珏,但是保护中殉职和被推出去当替死鬼可是两码事,能进入御林军的,就算是最低级的小卒,也要求五代之内家世清白,有人为官。 &nb上官珏虽然面露尴尬之色,却没有后悔。 &nb若不是他急中生智把人推出去,现在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可能就是他了! &nb想着,他不禁怨恨地看了秦绾一眼。 &nb「说了本郡主人品好嘛,信不信它吃完了这个,出来后还找世子?」秦绾笑眯眯地道。 &nb「你!」上官珏气急。 &nb「为什么?」还是上官策问了一句。 &nb「当然是因为他人品不好啦。」秦绾理所当然地瞎掰道,「你看他的面相就知道了,就是蛊虫最喜欢的那一种!」 &nb「你敢侮辱本世子?」上官珏寒声道。 &nb「不然,为什么蛊虫不找别人,就盯着你?难道你想说这蛊虫是我养的?」秦绾看着他道。 &nb「……」上官珏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nb要是蛊虫破体而出后没往秦绾那边去,还可以说是他运气不好,但还有那么多御林军,蛊虫偏偏追着站在最后的自己来,又是什么道理! &nb李暄瞥了秦绾一眼,淡然道:「世子看来比较招蛊虫喜欢,不想办法的话,又要来了。」 &nb众人发现那士卒果然也如花蝴蝶一般,开始呕出内脏碎片,显然蛊虫已经快进食完毕。 &nb「当然,说不定这回它就吃饱了,毕竟是那么小只。」李暄又加了一句。 &nb虽然他不知道秦绾哪来的自信,也许是孟寒给过她什么东西才使得蛇虫不敢近身,对蛊虫也有效,反正他身上还有辟邪珠和清神木,无论如何,那蛊虫总不会先来找他们的。 &nb上官珏黑线了。这若和体型有关,蛊虫那么小一只,连花蝴蝶的随便哪个内脏都比它的身体大多了好吗?鬼知道它吃几个人才能吃饱! &nb「世子,怎么办?」御林军队长脸色发白地问道。 &nb「……」上官珏停顿了一下,转头恼怒道,「苏神医,你说要人试药,现在弄成这样,要怎么办?」 &nb苏青崖一脸的淡定,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道:「蛊虫是活物,自然是能毒死的。」 &nb「那你赶紧毒死它啊!」上官珏直跳脚。 &nb「没有你们在这里碍手碍脚,第一次蛊虫破体我就毒死它了。」苏青崖皱了皱眉,不耐烦道。 &nb「我们碍手碍脚?」上官珏怒道。 &nb「我又不会武功,你还指望我能准确打中飞行中的蛊虫不波及你?」苏青崖奇道。 &nb「……」上官珏一口气被噎在喉咙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憋得脸色通红。 &nb对蛊虫用大面积的毒药……他们可不就是碍手碍脚吗? &nb「怎么样都好,又要出来了。」秦绾很无所谓地道。 &nb苏青崖袖手,冷眼看着。 &nb「退!都退出去!」上官珏气急败坏道。 &nb御林军如获大赦一般,争先恐后地往院子外退去。 &nb「哈哈哈……」上官策捧腹大笑。平时这个堂兄最是会装模作样,今天能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真是太值了! &nb「笑什么?你们也出去。」秦绾道。 &nb「啊?」上官策的笑顿时僵住了。 &nb「啊什么啊,王爷有辟邪珠,本郡主不怕毒,你留在这里找死么?」秦绾斜睨他。 &nb「哦。」上官策顿时怏怏不乐了。 &nb不过,听到秦绾的话,自以为明白了其中关窍的上官珏脚步也顿了一下,更加怨恨地瞪了她一眼。 &nb朔夜和蝶衣也护着上官策出去,当然,他们的目的是监视上官珏。 &nb很快的,院子里除了还有一口气的那个士卒,就只剩下李暄、秦绾和苏青崖三人。 &nb「不过,你我的存在只能保证蛊虫出来后,不会首先攻击我们,可为什么蛊虫只盯着上官珏?」李暄好奇道。 &nb「那是金蚕蛊。」秦绾笑道,「当年阴山老魔就是被金蚕蛊弄死的,害我只能一把火烧了毁尸灭迹。」 &nb苏青崖闻言,惊异地看了她一眼。 &nb「他知道了。」秦绾一摊手。 &nb苏青崖一皱眉,看了李暄一眼,目光中带着审视。 &nb「金蚕蛊……有什么特性吗?」李暄毫不在意地问道。 &nb「金蚕蛊吞噬人畜内脏,最是兇残不过,而且……越是强者,它越是喜欢。」秦绾解释道。 &nb当年她和阴山老魔决斗时可没有轮迴蛊这张护身符,虽然有孟寒操纵蛊虫,但孟寒不会武功,没法距离战场太近,若非金蚕蛊那种非从最强者开始吞噬不可的特性,她还真不敢在近身搏斗中使用。 &nb而和一群普通的御林军士兵相比,很显然,上官珏就是最强的那一个,在金蚕蛊眼里,就是最美味的食物。有最美味的放在眼前,何必将就次一等的?金蚕蛊在蛊虫中算是聪明的了。 &nb当然,像那个倒霉的士兵那样被人直接扔到了金蚕蛊嘴里,金蚕蛊也不会吐出去。 &nb「要出来了。」苏青崖目光亮闪闪地盯着她。 &nb「干什么?」秦绾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nb「毒死有点可惜,毕竟是成活的蛊虫,能捉到吗?」苏青崖问道。 &nb「这个……」秦绾绞尽脑汁开始回忆当年孟寒对她说过的金蚕蛊的特性,沉吟道,「我记得,琉璃瓶好像能关住它。」 &nb「琉璃吗?」苏青崖立即打开随身的药箱。 &nb很多珍贵的药材对存放条件都有苛刻的要求,所以他的药箱里一直有各种材料制成的瓶瓶罐罐盒子,琉璃瓶自然也是有的。 &nb「嘭!」那士卒爆体之后,金蚕蛊再次沖了出来,但这回却显然有些迟疑。 &nb附近就只有三盘美食,可是……那边却有让它很不舒服的东西。 &nb金蚕蛊虽然没有灵智,却有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没有向这边靠近。 &nb秦绾上前一步,默默唤醒了轮迴蛊。 &nb「吱——」蛊中王者的威压,便是最为兇残的金蚕蛊也无法掠其锋芒,一声悲鸣,落到地上,连翅膀都收了回去。 &nb苏青崖见状,拿起琉璃瓶就想去抓。 &nb「回来!你还真不怕死啊!」秦绾哭笑不得地把人揪回来,顺手拿起琉璃瓶上前,把一动不动的金蚕蛊装进瓶子里,封上瓶口。 &nb「活的蛊虫!」苏青崖拿过瓶子,仿佛是在看着无价之宝。 &nb「你要是不想死得跟那两个人一样难看,最好不要随意打开瓶子。」秦绾没好气道。 &nb「知道了。」苏青崖恋恋不捨地把琉璃瓶放进药箱里。 &nb「不过,外祖父中的肯定不是金蚕蛊。」秦绾道。 &nb「认识吗?」苏青崖又拿出好几样东西。 &nb「……」秦绾脸彻底黑了,噼手抢过,吼道,「还有没有?都给我!」 &nb苏青崖撇撇嘴,又拿出两个盒子。 &nb「你竟然亲自去搬这些……」秦绾之前在皇宫里是忍着,现在再无顾忌,直接拿起一盒「胭脂」,沉声道,「这些东西我不是全都认识,但这个……我不但认识,还有,现在扔在安国侯府的箱子底下。」 &nb「这也是蛊虫?」李暄好奇地问道。 &nb「这里面是血吸蛊的幼虫,这些红色的可以冒充胭脂的东西,是花泥,那是血吸蛊最喜欢的养料,这是专用来陷害女子的。」秦绾沉声道。 &nb李暄看着这个精緻的胭脂盒,皱眉道:「接触皮肤就会起效?」 &nb「嗯,而且是慢性的。」秦绾合上胭脂盒,继续道,「如果有太医检查,只会检查出血行不足的症状,最后会死于虚弱。」 &nb「你用过?」李暄道。 &nb「之前孟寒给了我两盒,说可以送给江涟漪。」秦绾一耸肩,「不过这么弄死她,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nb「一个草包女子而已。」李暄不以为然道,「若不是她背后是江辙,李钰蠢死了也看不上她。」 &nb「所以,你要是不小心去碰了碰,就等死吧。」秦绾又瞪了苏青崖一眼。 &nb「你看得出楚帝中的是哪种蛊吗?」李暄问道。 &nb「我只知道我见过的几种。」秦绾摇头,「这些东西,究竟是不是全是蛊我也分辨不出来,除非交给孟寒。」 &nb「来不及了。」李暄道。 &nb「嗯。」秦绾知道他说的对。孟寒到凉山捉蛇,完事就会返回京城,哪怕此刻他还停留在凉山,看楚帝的状况,怕也支持不到孟寒赶来了。 &nb何况,孟寒南疆王族的身份也太敏感。 &nb「现在怎么办?」李暄问道。 &nb秦绾转头去看苏青崖。 &nb她又不会蛊术,只是有时候要孟寒帮忙给人下蛊,偶尔会听他说起一些,她能有什么办法?苏青崖至少还是个大夫呢。 &nb「你有多想要皇帝活着?」苏青崖想了想,问道。 &nb「可以的话,当然希望外祖父活着,若是太子上位,对我不利。」秦绾道。 &nb「有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苏青崖沉吟道。 &nb「说说看。」秦绾惊讶地看着他。还真有办法? &nb「这蛊虫既然能吸收补药的药性,那其他药,估计也是可以的,那么,如果皇帝喝一碗麻沸散呢?」苏青崖问道。 &nb「这……」秦绾倒是被问住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道,「会被麻醉?」 &nb「有尝试的价值。」李暄靠着柱子道,「就算无效,皇帝多喝一碗麻沸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nb「是的,所以最重要的是,一个快七十的老人,是否承受得住我开膛破腹,把蛊虫挖出来。」苏青崖道。 &nb「……」 &nb秦绾和李暄不禁面面相觑。 &nb把蛊虫麻醉以后,直接挖出来……这么异想天开的方法也就苏青崖敢想,不过……也许是可行的? &nb不过,开膛破肚,就算是年轻人也要大伤元气,换成楚帝的年纪,怕也是九死一生。 &nb「不行。」秦绾断然道。 &nb万一楚帝熬不过去,不,九成可能是熬不过去的,到时候不仅是苏青崖,连他们都未必能走出皇宫。太子给他们扣上一个谋害楚帝的罪名毫不稀奇。 &nb更何况,这种方法是否真能取出蛊虫也不一定。 &nb「反正我也只是说说,要我动手的话,八成可能要死的。」苏青崖显然也没当真。 &nb秦绾苦笑,八成,苏青崖倒是比她还多点把握,只是,就算八成可能性成功,她也不敢试的。 &nb「先出去吧,不然上官珏怕是要派人来给我们收尸。」李暄道。 &nb「嗯。」秦绾点点头,当先向外走去。 &nb三人出了院子,果然发现两拨人泾渭分明地在外面等候。 &nb一边只有上官策、朔夜、蝶衣三个人,可惜对面的上官珏和御林军虽然站在一起,却在当中隔开了些距离,明显是有了心结了,倒显得他们的气势还不如三个人。 &nb上官珏虽然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nb「表姐,没事吧?」上官策看见人,眼睛一亮,赶紧问道。 &nb「能有什么事?」秦绾一耸肩,笑眯眯地道,「不是说了吗?你表姐……人品很好。」 &nb「……」上官珏听得只能暗自催眠自己,这个女人还有用处,不能杀不能杀不能杀! &nb上官策有些好奇,人品好什么的,自然是开玩笑的,不过他很聪明地没有开口问,只道:「那只蛊虫怎么样了?」 &nb「毒死了。」苏青崖淡淡地开口。 &nb「那怎么办?」上官珏怒道。 &nb「再试别的。」苏青崖面无表情。 &nb「可是……」上官珏只要想起刚刚目睹的蛊虫噬人的一幕就觉得胃里直冒酸水,一样样的试,万一碰上更兇残的蛊虫怎么办? &nb「我看,世子还是先回去吧。」秦绾微笑道,「人品这么差,万一再来一只更凶的要和你相亲相爱怎么办。」 &nb被人说出了心里话,上官珏更觉得恼羞成怒,尤其秦绾开口闭口就是人品的,句句直戳心窝子,可是……至少在弄明白为什么蛊虫只冲他一个人去的原因之前,他是真的没有勇气旁观苏青崖验蛊了。 &nb「世子千金之躯,确实不必在此冒险,还是请回吧,这里有卑职等人守护,断不会让一只蛊虫飞出去的。」御林军队长也劝说道。 &nb反正,真有事,这位世子也只能是拖累,还要防着他背后捅刀子,还不如劝回去算了。 &nb「也罢,那本世子就先回府找找南疆的资料。」上官珏觉得,当务之急是找出自己吸引蛊虫的原因,而秦绾明显就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告诉他而已。 &nb太子府的藏书也不少,秦绾知道的,就不信自己找不出来! &nb「恭送世子。」御林军队长松了口气。 &nb上官珏一走,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nb「这位将军……」秦绾开口道。 &nb「不敢,末将钱飞,郡主直唿其名即可。」御林军队长赶紧说道。 &nb「钱将军带人守在院子外面吧,靠的太近反而妨碍了苏公子。」秦绾道。 &nb「末将遵命。」钱飞痛快地答应了。虽说太子派他来有监视的味道,但只要交代的过去,谁愿意近距离去和蛊虫那玩意儿打交道?嫌自己命太长了么。 &nb「这就哄走了?」朔夜道。 &nb「视死如归的人毕竟是少数。」李暄淡然道。 &nb钱飞眼中充满了恐惧,不管是被蛊虫吓的还是被上官珏的行为寒了心,至少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将军最重要的胆气,自然就很好哄了。 &nb「表姐,我呢?」上官策犹豫道。 &nb「你?赶紧回临安王府去。」秦绾想也不想道。 &nb「为什么?我也可以帮忙的!」上官策抗议。 &nb「之前是进宫不方便,才带上你,后来是你在宫里不好,所以顺便带你出来,现在你当然该回去了。」秦绾说着,伸出手指,直接给了他一个爆栗子,「动动你的脑子,这么敏感的事,你父王避嫌还来不及,偏你要往里凑!」 &nb「很痛的啊。」上官策捂着发红的脑门嘀咕。 &nb「赶紧回府,舅舅回来之前,约束好府里的人的言行,尤其你那几个庶兄庶姐,干脆禁足吧。」秦绾继续道,「你看看,除了上官珏,哪个皇孙敢参与进这件事来。」 &nb「我知道啦。」上官策嘆了口气。 &nb「什么都不做,不犯错,就是给你父王分忧了。就是这里再有什么动静,你也就当不知道便是。」秦绾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吩咐朔夜把人送回隔壁临安王府去。 &nb「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秦绾又问道。 &nb「最好,当然是接了长平郡主,返回东华。」李暄道。 &nb「没那么容易。」秦绾摇摇头,「我们要走,还不是很难,但长平郡主那里,现在只怕谁也没那心思替她操办嫁妆,再怎么从简,也不能光是把人带走。」 &nb「两条路,第一,楚帝好转,皆大欢喜。」李暄说着,停顿了一下,似乎看了看秦绾的脸色,又道,「第二,楚帝驾崩,直接做最坏的打算。怎么都比如今不上不下地拖着强。」 &nb「别这么看我,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问心无愧即可。」秦绾一声哂笑。 &nb毕竟她不是楚帝真正的外孙女,能力所及,她愿意尽力而为,就当是为这个身体的原主尽点力。可一旦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她也很清楚,自己要首先为东华的利益负责。毕竟,轮迴蛊的宿体其实也是借尸还魂,真正的秦绾不管是被张氏害了,还是自己过不下去自我了断了,总之早就死了,要不是她借体重生,只怕连这身体都化成灰很久了。而她虽然借用了秦绾的身份,可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能力得来的,原主除了一个疯女的名声,可什么都没留给她,而她,顺手帮原主把死后的名声都洗白了。所以,说到底,她并不欠秦绾的。 &nb「那么,两边都准备起来吧。」李暄道。 &nb「现在的麻烦是……」秦绾转头看着苏青崖。 &nb要是楚帝死了还好办,这般拖着……南楚这边是绝对不会放人的,想着,她不禁有些抱歉,毕竟是她把人拖下水的,只是她也没想到楚帝会是被人下了蛊啊。 &nb「或许,还有一个办法。」李暄沉思道。 &nb「怎么?」秦绾一挑眉。 &nb「下蛊之人,至少应该知道怎么解蛊?」李暄道。 &nb「那就看……太子殿下的本事了。」秦绾悠然道。 &nb「这些事你们商量着办,我去研究了。」苏青崖不耐烦地转身走人。 &nb「蝶衣跟着他!」秦绾黑线。 &nb不过蝶衣原本就经常和孟寒一起,对于蛊毒知道得大概比她还多,至少能管着苏青崖不让他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 &nb「这个先拿去。」李暄摘下辟邪珠抛了过去,一边解释道,「蛊毒也是邪崇,清神木能不能驱蛊我不知道,但辟邪珠应该是有作用的。」 &nb「也是,王爷有我这个天然驱邪器,还要什么辟邪珠。」秦绾点头。 &nb李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nb本王怎么觉得,你才是最大的那个「邪」呢?而且连辟邪珠都无效。 &nb「王爷,大小姐。」就在这时,一个王府侍卫走了过来。 &nb「什么事?」李暄道。 &nb「门外有位带着侍女的姑娘,自称是南楚长平郡主,要见大小姐。」侍卫答道。 &nb「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秦绾一笑,转头道,「你猜猜,这位郡主是来做什么的?」 &nb「聪明点的,应该是来和你拉近关系,以便让自己到了东华之后会过得好。只可惜……」李暄有些无奈地道,「刚刚从端王那里打听来的状况,长平郡主似乎并不那么聪明。」 &nb「算了,我去见见吧。」秦绾嘆了口气。 &nb「不想见就不见。」李暄皱眉道,「这一路赶回来,能不累吗?到现在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nb「我撑得住。」秦绾道。 &nb「我要你好好的,可不是强撑。」李暄没好气道。 &nb「是啦,我好好的呢。」秦绾失笑道,「反正现在也不困,睡了还耽误晚膳,索性去见见那位长平郡主吧,大不了今晚早点睡。」 &nb「也罢。」李暄道。 &nb「那我过去了。」秦绾点点头,又吩咐道,「请长平郡主到花厅稍候。」 &nb「是。」侍卫领命而去。 &nb虽说是同意了见见长平郡主,但秦绾也没打算眼巴巴地凑上去。晚饭前一刻来拜访本就是很失礼的行为了,何况还是直接找到宁王府来,等她返回临安王府都迫不及待,秦绾也不想让她太如意了。 &nb回到自己住过的房间,刚好厨房送来了冰糖银耳羹,润喉垫飢,她也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抹抹嘴,这才动身前往花厅。 &nb长平郡主上官纯是个很美的女子,至少上官纹站在她旁边,就像是小姐和丫鬟的差别,只是,如今这张明艷的脸庞有些清瘦,眼睛也微微发红,盈盈细腰被腰带束紧,更是不足一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 &nb可惜秦绾素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在主位上坐下,直接就问道:「郡主这般着急上门拜访,不知有何要事?」 &nb见自己楚楚可怜的模样似乎毫无效果,上官纯微微蹙眉,低下了头,用丝巾擦了擦眼角,细声细气地道:「皇祖父下旨让长平和亲,长平不敢抗旨,只是……如今皇祖父生死不明,长平岂能忍心就此离去?」 &nb「哦。」秦绾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地道,「那郡主意下如何?」 &nb「……」上官纯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nb秦绾只觉得浑身一冷,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果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nb要说太子腹黑,太子妃强势,世子虽然还嫩了些,可也算是雷厉风行,怎么这位郡主却是一朵养在温室里,一点小风雨都要未语泪先流的小白花?他们真的是一家人么…… &nb秦绾很想问问,郡主,你是太子妃亲生的不? &nb然而,上官纯比她更郁闷多了,要说她来说自己的婚事就已经很不妥了,无奈借着关心皇祖父的藉口,不是她亲自来说效果就没那么好了,幸亏东华的使臣里有个女子,也让她容易开口些。可是秦绾却不知道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竟然还问她「意下如何」,不是应该秦绾提出来婚期可以商议,在皇祖父侍疾要紧么? &nb只要能拖下去,这桩婚事说不定就会有转机。 第三十七章 分分钟灭了你 &nb送走了愤愤不平的长平郡主,秦绾深深地嘆了口气。 &nb虽然有点儿小算计,却不过是个天真小女孩罢了,身为皇族,对别人能有利用价值也是一种资本,能力,名声,智慧,如果一样都没有,那美丽的容貌和高贵的身份就是仅有的价值了。只是,抱着这种心态嫁到东华去,怕也是个郁郁而终的结局。 &nb不过,秦绾是不会同情上官纯的,自己从没努力过,一直享受着别人的保护和宠爱,那么需要你出面的时候,自然也无从逃避。如果是自己……秦绾相信,皇帝哪怕送出去两个真正的公主,也捨不得让她去和亲。这就是以色侍人和以才事人的区别。 &nb回到后院,李暄已经在等她,桌上摆了四五样简简单单的菜餚和一口砂锅。 &nb「苏公子还忙着呢?」秦绾笑道。 &nb「他饿了自然会去吃蛊虫。」李暄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先吃饭吧。」 &nb「知道了。」秦绾也只是随口问一句,在宁王府里还怕饿死了不成,最不济还有蝶衣呢。 &nb「尝尝合不合口味。」李暄从砂锅里盛了一碗汤给她。 &nb「又不是你炖的。」秦绾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端起来尝了一口,随即好奇道,「你换厨子了?」 &nb李暄虽然没把厨子也带来南楚,是在楚京招的,但很明显这碗汤的风格和之前吃过的大不一样。 &nb「没换厨子,不过换了菜单。」李暄笑道。 &nb「嗯?」秦绾再仔细看了看几个炒菜,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 &nb「尝尝?」李暄提议。 &nb秦绾放下汤碗,尝了一块萝蔔,又挑了一些鱼肉,微微皱了皱眉,有些迟疑道:「这怎么像是……姬夫人的手艺?」 &nb「很像?」李暄一挑眉。 &nb「不是很像,火候差了不少。」秦绾摇了摇头。 &nb「罢了,毕竟是临时用的厨子,等回去了京城,让王府的御厨好好练练。」李暄道。 &nb「练练?」秦绾惊讶道,「还真是姬夫人的手艺?」 &nb「嗯,夫人送的,一大叠菜单。」李暄停顿了一下才道,「我略微一翻,应该都是养生的,只是什么人适合怎么吃,回去让太医和御厨研究一下。」 &nb秦绾顿时想起了姬木莲给的那个号称是「聘礼」的盒子,当时被执剑一打岔就忘了看,却没想到全是菜单。这东西看上去不值钱,但姬木莲最擅长药膳养生,每一道菜都是千锤百鍊之后才定下来的独家秘方,价值不可估量。 &nb「再不吃就凉了。」李暄提醒道。 &nb「哦。」秦绾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下筷子。虽说比起姬木莲做的还差了点火候,但也是熟悉的那种味道,厨子本身的手艺并不差。 &nb两人一路赶回楚京,随后马不停蹄地进宫,验蛊,还应付了一位娇滴滴的郡主,早就饿狠了,风捲残云一般,几乎把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nb看着一片狼藉的碗筷,两人对望了一眼,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 &nb「去走走,消消食?」李暄提议。 &nb「好啊。」秦绾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有些汗颜。 &nb虽说是饿了,也是养生菜,但这般暴饮暴食,可一点儿养生的效果都没有了,要是被姬木莲知道,非骂死她不可。 &nb不过,说是走走,也只能是在王府内部了。 &nb楚帝病重,所有的王爷都在宫里,为了防止出乱子,楚京已经实行了宵禁,自然没有夜市可逛了,尤其今天苏青崖查出了蛊毒,太子殿下大动干戈,只怕如今满城都是御林军了。 &nb「要说南疆人给楚帝下蛊,我倒是想起了一种可能。」李暄忽然道。 &nb「哦?」秦绾一扬眉,「说说看。」 &nb「南疆和楚帝无冤无仇,但也无恩无旧,要说……如果他们只是工具呢?」李暄沉声道。 &nb「你的意思是,南楚的帝位之争,南疆人是某个皇子手里的刀?」秦绾低声道。 &nb「对。」李暄点点头,又道,「只是,他们应该知道,蛊毒之术,世人一直极为忌讳,还是谋害一国之君这等大事,就不怕事后被灭口,甚至被当做替罪羊,从东华灭族开始,连其他三国也一起加入到搜捕南疆余孽的行列中来?那天下之大,就真的没有容身之处了。」 &nb「或许,不止是作为利用工具,而是互相利用?」秦绾想了想道,「我不信那些南疆人会如此信任皇族中人,定然会有防范的手段。」 &nb「你是说?」李暄一惊。 &nb「南疆人能信的,只有蛊。」秦绾道。 &nb「皇族中人,愿意让自己被种蛊?」李暄喃喃道。 &nb「也许,是孤注一掷呢?」秦绾越想越有可能,「更进一步来说,或许不是某位皇子利用了南疆,而是南疆控制了某位皇子!」 &nb「目的?」李暄皱眉。 &nb「復仇。」秦绾沉声道,「如果仇人是皇帝和一个国家,那么,想要报仇,还有什么比控制另一个不弱于它的国家发动战争更有效?南疆灭国,他们想东华同样被灭国才能解恨。何况,给一个皇子下蛊和直接给皇帝下蛊简单多了。」 &nb「你说的,也有可能。」李暄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nb「要证明也很容易,让苏青崖挨个儿把脉便是。」秦绾自信道。 &nb「不对,你忽略了一个问题。」李暄忽然道。 &nb「哪里?」秦绾一愣,再仔细想了一遍刚刚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nb「若是楚帝死了,应该是太子登基。」李暄提醒道,「苏青崖给太子和临安王把过脉,他们两人应该没有问题。如果按你说的,在楚帝之前,他们至少应该先弄死太子和临安王。当然,如果不是当今皇后所出的信阳王做的,那就连他也要弄死。只有三个嫡子死了,庶子才有一争之力。」 &nb秦绾安静下来,继续走了几步,缓缓地开口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我的思路没有错,只是哪里可能有些不对。」 &nb「如果你的想法是对的,那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太子,像他那种人,用妻子儿女威胁都是没有用的。」李暄摇了摇头,「除非是苏青崖错了。」 &nb「我相信我的直觉。」秦绾皱了皱眉,又想起了两年前苏青崖检查不出轮迴蛊的例子,蛊毒之术他们都不太了解,谁能保证当初苏青崖没看出来,就一定没有问题? &nb「太子这几天又要守夜,又要查找兇手,身体怕是撑不住。」李暄淡淡地道。 &nb「我知道,苏公子那么有责任心的人,怎么能不去复诊呢?」秦绾笑眯眯地答道。 &nb两人相视一笑,立刻便有了默契。 &nb先不管秦绾所谓的「直觉」有几分可能,既然找不到其他嫌疑人,就姑且先查查那个嫌疑最大的。何况,楚帝一旦驾崩,太子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从他开始查起也理所当然。 &nb「啊~」就在这时,后院的方向又传来一声惨叫。 &nb「苏公子还没吃饭呢?」秦绾无语。 &nb不过,要不是有这种废寝忘食的钻研精神,苏青崖也不能在这个年纪就成为天下第一神医。 &nb「不对。」李暄勐然道,「这不是死囚的惨叫……是临死前。」 &nb秦绾也回过神来,一般来说,蛊虫噬人极为痛苦,不太可能让人立即死亡,像是花蝴蝶和那个被上官珏当做了替死鬼的士卒就是呻吟良久才断气的。 &nb「刺客。」李暄说着,转身向后院方向掠去,一边道,「你先回去!」 &nb秦绾一愣,只想说你当我是需要保护的弱女子么?然而,一举步,她不禁黑线了。为了进宫,之前还见了长平郡主,她身上穿的都是南楚风格的那种曳地长裙,漂亮优雅,可要穿着这一身去搏杀……施展个轻功都有可能被裙角绊死的节奏。 &nb不过,让她回去换衣服?有这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nb好在武器一直是随身携带的,秦绾一咬牙,抽出了阴阳扇和哑奴打造的匕首,「嗤——」的一下,把裙摆从小腿处裁短了一截,随后把裁下来的布料分成两根,扎紧了太过宽松的水袖。 &nb满意地看看自己的新造型,秦绾点点头,顺着李暄走的方向就追了上去。 &nb还没到达后院,就听到了打斗声。 &nb秦绾把自己的身体隐藏在廊柱后面,抬头看去,却见太子派来的御林军正在和几个黑衣人交手,地上已经倒着几具御林军的尸体,看起来应该是把守后院的,可能是刺客潜入清理守卫时,不小心让一个守卫在死前发出了一声惨叫,才惊动了旁人。 &nb黑衣人不多,只有五人,但看起来个个都是好手,而御林军虽然人多,但在小小的院子里,人真的多了也施展不开,要不是有朔夜一直站在门口,早就被人杀了进去。 &nb「来杀苏青崖的?」秦绾也不禁楞了一下。 &nb「还是来了?」站在迴廊上观战的李暄见到她这身奇特的打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nb「有热闹,怎么能不来?」秦绾站在他身边,丝毫不在意她这副模样让几个看见她的御林军一分心,险些身首异处。 &nb「苏青崖呢?」李暄问道。 &nb「在屋里研究蛊虫,蝶衣也在。」朔夜答道。 &nb「嗯,这几位,身法有点熟悉啊。」秦绾看着几个黑衣人若有所思。 &nb「用刀的。」李暄看的时间比她久,看出的门道自然更多。 &nb「梁家?」秦绾一挑眉。 &nb「这个,你比较有发言权?」李暄道。 &nb「他跟梁家结仇的时候还在我认识他之前。」秦绾一耸肩。 &nb「反正,应该不会错。」李暄嘆了口气。 &nb「确实。」秦绾也很无语。 &nb别人也就算了,梁老爷子一把年纪了,蒙上两块布也没完全遮住那头白髮好吗?这把年纪还来做杀手,而且是来杀苏青崖,除了天刀梁家的当家人梁中天也不会有别人了。 &nb虽说,之前苏青崖行踪不定,这些年更是少来南楚,这回还一直都住在王府里,行刺不便,也只有如今这座空荡荡的府邸,尽管有御林军,但也还有机会一搏了。 &nb可是梁老爷子难道就不想想,就算他真能杀了苏青崖……可如今苏青崖手里掌握着南楚皇帝的命,对他动手,不管是哪个皇子,就算是下蛊的那个,也得灭了梁家九族以儆效尤好吗? &nb自己没了希望不想活了也罢了,可梁家九族之内,牵涉到的人还是不少的,更有很多早就断了联繫的,那才叫一个无辜。 &nb「朔夜一个人拦不住。」李暄道。 &nb梁中天虽然年纪大了,也一身病痛,但毕竟成名江湖多年,今天拼了命而来,光他一个人,朔夜都不太挡得住了,何况跟来的几人也都是好手,至少不是普通的军士能挡的。 &nb「不必顾忌,挡路的,都杀了!」梁中天逼退朔夜,嘶哑着声音道。 &nb原本那几个黑衣人至少还对官军有几分顾忌,不想造成太大的死伤,但听到这句话,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攻势却一下子狠厉起来。 &nb「很久没好好动手打架了,有些手痒。」秦绾一把拽住了想要出手的李暄,从他身边掠过。 &nb「大小姐?」朔夜惊讶道。 &nb「去对付别人,这个糟老头让给我。」秦绾直接道。 &nb「可是……」朔夜微微有些犹豫。 &nb他和梁中天交手多时,明白这老头的武功在自己之上,虽说已经打了一阵,可也未必耗掉他多少气力,交给大小姐,行吗? &nb「听她的。」李暄抱着双臂道。 &nb「是。」朔夜尽管还是有些不安,但连王爷都这么说了,他还是虚晃一招,从边上闪过,到院子里帮忙收拾几个别的黑衣人去了。 &nb就刚刚那一会儿时间,地上又多了三具御林军的尸体。 &nb「找死!」梁中天见难缠的朔夜居然让开了路,换了一个打扮奇特的女孩子来,直直地就往房门口撞过去。 &nb「要找屎的话,茅房在那边。」秦绾笑吟吟地答了一句,右手的阴阳扇「唰」的展开,锋利的扇沿直削梁中天握刀的手。 &nb「欧阳慧?」梁中天失声叫了一声。 &nb秦绾一怔,就知道这老头肯定是一门心思想着报仇,根本没关注到自己的死讯,而用摺扇做兵器的女子,还是来救苏青崖的,直觉就认为是欧阳慧了。 &nb不过,她当然不会特地对梁中天去解释了。 &nb「不管是谁,阻碍老夫的,今天都要死!」梁中天说着,手里的刀毫不犹豫地噼过来。 &nb「你想死,至于拖着仅剩的几个徒弟一起死么?」秦绾用扇面挡住了刀锋,一面笑道,「我说梁老头,就算儿子是你儿子,徒弟却也是你徒弟,你也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 &nb「少废话!」打斗中的一个黑衣人喝道,「为师父分忧是我们做弟子的职责所在,你休得挑拨离间!」 &nb「那你梁家九族也该为你分忧?」秦绾一挑眉,「哦,对了,还有你这几个徒弟的九族也算上。」 &nb「危言耸听。」梁中天冷笑。 &nb「你以为这些御林军是干什么的?」秦绾好笑道。 &nb梁中天这些年也实在太闭目塞耳了,要在平时,别说是苏青崖,就是李暄,也未必能劳动御林军进驻府邸,傻子都该知道有问题。 &nb「师父……」一个黑衣人有些迟疑,显然,被提醒之后,他们也发现有些不对了。 &nb「别理她,她是在扰乱我们的心神,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之前的那人大约是徒弟当中领头的那个,急急地打断道。 &nb「是你么?」朔夜一声冷笑,放弃了正在交手的人,朝他扑了过去,而他之前的对手不知道因为什么,愣了一下,竟然没阻挡。 &nb「三师弟,你在发什么愣!」那人怒斥道。 &nb「你就是大师兄?那么视死如归,还蒙着脸干什么。」朔夜说着,青冥剑直接就向他双目之间挑过去。 &nb黑衣人急忙躲避,不过他的确是除了梁中天之外武功最高的那一个,比起朔夜来也不差多少,朔夜一时也拿他不下,不过他也没法再继续开口说话了。 &nb「不知道……是谁告诉你苏青崖在这里的,嗯?」秦绾轻笑道。 &nb「老夫自然知道仇人的下落!」梁中天怒道。 &nb秦绾翻了个白眼,在进宫之前,连她都没想到苏青崖会到宁王府来实验蛊毒,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连梁中天都知道了?要知道梁家可是在楚京城郊的,那个时候,城门早就关了,就算梁家人武功高强可以翻城墙进来,可消息是怎么会这么快传到梁家去的? &nb何况,平时武林高手翻城墙也罢了,今天这种时候,就算梁中天能进来,他的徒弟也肯定是混不进来的,除非他们原本就得到了消息,早早地就进城了! &nb「别废话了,不过一群跳樑小丑,不值得浪费时间。」李暄负手道。 &nb「知道啦。」秦绾一笑,勐地一挥手,指缝中弹出一缕白烟。 &nb「你用毒!」梁中天又惊又怒,赶紧闭上了唿吸。 &nb「苏青崖的毒要是闭住唿吸就管用,上回你们就不至于死得一个不剩了嘛。」秦绾嘆息道。 &nb梁中天不敢回话,生怕一张嘴就会吸入毒烟,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全身的皮肤都在发痒。明明,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也就只有眼睛附近和双手……想着,他赶紧抬起空着的左手匆匆扫了一眼,然而,他却惊诧地发现,手背上并没有出现类似中毒的那种青黑,反而……原本枯黄髮皱,还有些斑点的皮肤都变得光洁平滑,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似的。 &nb「说起来,你虽然死了儿子挺可怜,但本小姐也不同情你。」秦绾又道。 &nb「……」梁中天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道,「为什么?」 &nb「因为苏青崖虽然医术好,但他是因为喜欢学医而学医,并不是坐堂的大夫,没有义务有求必应。」秦绾淡然说道,「你去求医,他救,是他良心好,不救,他也不欠了你的,明白?」 &nb「他身上还有梁家多条人命!」梁中天咬牙切齿。 &nb「你要是没事来找本小姐麻烦,本小姐也分分钟灭了你好吗?」秦绾失笑。 &nb「你敢?」梁中天瞪她。 &nb「敢不敢的,本小姐现在不就是灭你么?」秦绾忽然一变脸,阴阳扇一转,一股劲风扇了出去。 &nb梁中天本以为之前的毒烟已散尽,毕竟不能一直闭气,刚一吸气,却闻到了一股甜香,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好,可惜还是晚了点,脑袋顿时开始发晕,神志也开始不太清醒了。 &nb「我说,你们吵死了!」勐然间,后面的房门一开,苏青崖一脸怒气地出现在门口。 &nb「这是你引来的麻烦好吗?」秦绾不满道。 &nb「不是你说,分分钟灭了他吗?这都多久了。」苏青崖怒视她。 &nb「这不是灭了嘛。」秦绾退后两步,用阴阳扇当扇子扇了扇。 &nb「毒药是本公子的,迷药也是本公子的,关你屁事!」苏青崖冷笑。 &nb「那也是我用的好吗?换成你,行么!」秦绾道。 &nb「怎么不行?」苏青崖反问。 &nb秦绾一怔,才想起来苏青崖不是孟寒,他有一身绝顶的轻功,完全可以在武林高手面前撒毒药而全身而退。 &nb梁中天眼见着仇人露面,无奈脑袋越来越沉重,眼前的苏青崖似乎一变二、二变四,苏青崖和秦绾吵架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nb「呯!」 &nb「师父!」几个黑衣人都往这边沖了过来。 &nb这一拼命,御林军士卒可拦不住,朔夜也只能拦住大师兄一个。 &nb不过,站在一边的李暄终于走过来,慢条斯理地抽出了纯钧剑,剑尖就指在地上昏迷的梁中天脖颈边,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nb「你……卑鄙!」几人见状,都不禁僵住了,其中一个骂了一句。只是都蒙着脸,站得近了,大半夜的也真看不出来是哪个骂的。 &nb「习武之人锄强扶弱才是正理,仗着武功高强欺负普通士兵,还好意思跟本王说卑鄙?」李暄淡然道。 &nb「我们……」几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nb「要不要束手就擒?」李暄问道。 &nb「……」几人不禁面面相觑。 &nb「嗯?」李暄一挑眉,剑尖又往下沉了两分。 &nb「住手!」 &nb「杀了他!」那大师兄一边跟朔夜动手,一边大喝道,「今日我们做下这些事,难道还有活路?大家都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只要报了大仇,师父也会……啊!」 &nb话还没说完,因为分心,他又挨了朔夜一剑。青冥剑何等锋利,差点连整条手臂一起砍下来。 &nb「也会什么?瞑目?」李暄接道。 &nb大师兄说不出话来,但显然就是这么想的。 &nb不过,他的话还是起了作用的,今天能跟着梁中天来的,都是他的心腹弟子,不是有恩,就是从小是梁家养大的,确实都抱了必死之心,这一点大师兄并没有说错,他们做了如此大事,就算现在不死,之后也是没有活路的,反正左右是个死,至少要让仇人陪葬吧! &nb众人沉默了一下,勐然间,放弃了梁中天,一起扑向苏青崖,而且很欧默契地分出两人去缠住秦绾。 &nb秦绾很无语,如果缠住她就能轻易弄死苏青崖,在北燕那次苏青崖就死过无数次了好吗?她再怎么厉害,也只有一个人,不可能挡住围追堵截的杀手。 &nb然后,李暄就见识到了秦绾口里「没几个人能胜得过」的轻功。 &nb苏青崖的轻功很特别,要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轻。 &nb仿佛他整个人就是一片羽毛一般,一丝风都能吹走,在狭窄的空间中闪过无数攻击,每一次都是仅毫釐之差地从刀锋之间擦过,看起来危险之极,但偏偏,就是差那分毫之间,就是到不了苏青崖身上。 &nb李暄抬起剑,脚尖一勾,将梁中天踢到角落里去,随后接过了几个对手。 &nb再多一个高手加入,梁家的弟子顿时支持不住,只是,他们是知道苏青崖不会武功,以为只要防着毒就行,既然死都不怕了,只要不是中了就立刻死的,死前能拖仇人陪葬也就值了,谁知道这座空荡荡的王府里不但有御林军——御林军也罢了,不过是多费点手脚,可谁料竟然还有李暄和秦绾两个绝顶高手在,就连朔夜也不是随便可以打发的对手。 &nb御林军对于高手对决根本插不上手,能做的也就是拿绳子将犯人都绑起来,然后打扫战场,收殓同僚的尸体。 &nb等到基本完成,上官珏才匆匆赶了过来。 &nb「世子来得真快。」秦绾嘲讽道。 &nb上官珏的脸色很难看,头髮有些乱,衣服也没穿整齐,甚至还是之前的同一件,显然是已经休息了,又匆匆爬起来的。 &nb不过,其实上官珏来得也不算慢了,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消息传到太子府,他再匆匆赶过来,已经算得上神速了,没看就在隔壁的临安王府都没动静么? &nb虽然也和她吩咐了上官策不论这边什么动静都不要多管有关,放任,那时她以为有动静也是蛊虫闹出来的,没想到会是刺客。 &nb「可有人受伤吗?」上官珏忍着气问道。 &nb「受伤是没有。」秦绾笑吟吟的,等他松了一口气,又道,「基本上,直接就死了。」 &nb「……」上官珏黑了脸,半晌才道,「伤亡将士,兵部会给予抚恤,还有这些刺客,能否交给本世子?」 &nb「这是本王的王府,人也是本王抓的,凭什么交给南楚?」李暄淡然道。 &nb上官珏咬牙,心里又把临安王骂了个半死,要是这里是使馆,南楚直接就可以介入了,可宁王买下的宅子,从律法上来说,这个地方属于东华,他还真没有藉口拿人!任谁都知道,梁家这个时候来杀苏青崖,绝对不正常好吗? &nb「世子没什么事的话,请回吧。」李暄又道。 &nb「梁家毕竟是南楚人……」上官珏还想争取一下。 &nb「你倒是知道是梁家。」苏青崖一声冷笑。 &nb「这个,本世子曾经还是见过梁老爷子的,也认得他的武器。」上官珏道。 &nb「是吗?」苏青崖慢悠悠地走过来,一脚踢得地上的梁中天翻了个身,连蒙面巾都掉了下来,「你确定,这是梁中天?」 &nb「……」不止是上官珏,所有人都是一脸的错愕。 &nb只见那人大约三四十的年纪,面白短须,鬓髮乌黑,怎么都不想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nb「世子看清楚了?」苏青崖道。 &nb「这……是有点像……」上官珏有些迟疑。 &nb眼前之人确实很像梁中天年轻的时候,可……总不至于是梁中天那个早死的儿子吧? &nb「好了,我们会顺便问问这个小贼从哪里偷的梁老爷子的刀。」秦绾道。 &nb「……」上官珏抽了抽嘴角,梁家再没落,也不至于被人连成名多年的随身武器都被贼偷走好吗?可眼前的人是怎么回事?报信的人明明是说来的是天刀梁家…… 第三十八章 哦,都死了 &nb上官珏终于还是无可奈何地走了,只是重复申明了第二天会多派一队士兵来保证宁王府的安全。 &nb直到没有了外人,朔夜带着几个王府侍卫将几个黑衣人押入了柴房暂时看管,只留下一个梁中天让人啧啧称奇。 &nb明明应该是个枯瘦的老头子,可看梁中天现在的模样,说他才三十岁绝对有人信。 &nb「是你上次给我的那个毒药的关系?这怎么弄的?」秦绾蹲在旁边,好奇地扯了扯梁中天的头髮鬍子,没错,都是真的。 &nb「返老还童?」李暄也有几分好奇。 &nb「刚研究的毒,第一个实验体。」苏青崖拿着从蝶衣那里借来的纸和炭笔飞快地记录着梁中天的变化。 &nb「会死?」秦绾道。 &nb「没有意外的话,能保持三天,然后无疾而终。」苏青崖答道,「这三天里,就算你再怎么折腾他,他也是死不了的,尽管放心用刑。」 &nb苏公子你真是太贴心了……秦绾汗颜,好一会儿才问道:「名字?」 &nb「长生。」苏青崖道。 &nb「这名字真是……」秦绾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是毒药好吧,叫什么「长生」。 &nb「哪天你要死的时候,可以吃这个,就算是毒药,至少能保三天命。」苏青崖淡淡地道,「何况,一个女人,死在自己最美的年华,也是一种慈悲,不是吗?」 &nb秦绾一耸肩,不置可否。 &nb她是理解不了苏青崖的某些追求,对她来说,毒药只有三种分类方式:毒得死人的和毒不死人的,马上就死的和延后再死的,能被人看出来的和轻易检查不出来的。至于死得惨不惨,有什么附加效果,有区别吗?反正毒药的作用,不就是杀人和威胁人嘛,再慈悲,还不是要死。 &nb「说起来,苏神医确定,长生对紫曦有用?」李暄道。 &nb苏青崖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皱眉。 &nb「怎么了?」秦绾奇道,「没用就没用呗,反正我肯定不会在乎自己死的时候好不好看。」 &nb「我以为,女人都会在意自己的容貌的。」李暄一声轻笑道。 &nb「我死的时候,你也定然是白髮苍苍,要是我还是一副少女的容貌,难道要被人指指点点说,看,和宁王合葬的那个女子是宁王的哪房小妾?」秦绾面无表情地道。 &nb「你白髮苍苍的样子,也挺好的。」李暄温言道。 &nb「没事了,都可以滚了!」苏青崖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人,「啪」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nb「苏神医对我真是不待见。」李暄苦笑了一声。 &nb「我师父和几位长老也没多待见你。」秦绾翻了个白眼给他。 &nb「在你心里,苏青崖和你师父一样吗?」李暄道。 &nb「如果他同意,我想让他做无名阁的长老。」秦绾点点头。 &nb「苏青崖不是破门而出了?」李暄惊讶道。 &nb「那有什么关系?」秦绾一脸的理所当然,「等三年后他报完仇,虽然不能回医宗,但无名阁是我做主,他做了无名阁的长老,就还是圣山的人。」 &nb「……」李暄很无语地看着她。 &nb圣山不允许同门相残,于是苏青崖破门而出报仇,等报完仇再回来……如此公器私用,包庇护短,怎么就能说得如此天经地义呢? &nb「无名阁的长老,是必须有的吗?」李暄想了想,又问道。 &nb「也不是吧。」秦绾道,「只是无名阁的事,也不能只有阁主一个人管啊,所以无名阁才会有长老,师父的长老除了楚伯伯之外,都是自己来到无名阁的,师父同意了,他们就是长老,当然,我也可以自己找。」 &nb「有人数规定吗?」李暄道。 &nb「没有。」秦绾摇头,顿了顿,又道,「不过好几位长老年纪都大了,我看楚伯伯的意思,以后也不会回无名阁了,为了我不会被那些事务烦死,还是多找几位长老比较保险。」 &nb「苏青崖像是能帮你处理事务的人?」李暄哭笑不得,「还不如找虞清秋呢。」 &nb「你说,我要是弄死了李钰,他肯不肯归隐?」秦绾很认真地提议。 &nb「虞清秋……志在天下。」李暄沉默了一下才郑重地回答。 &nb对于虞清秋来说,李钰只是现阶段最合适的那个,却不是唯一的一个。他虽然会对李钰尽心尽力,却不会死而后已,就算真没有了李钰,他也会有下一步打算。 &nb「算了,以后再说,横竖我也还年轻着。」秦绾挥挥手,也不再管这个问题,「白赚了几年的青春,当然要好好挥霍才对得起自己!」 &nb「先看看这位……嗯,梁先生吧。」李暄道。 &nb「去端盆井水来!」秦绾吩咐道。 &nb很快的,就有侍卫端了一大盆水来,不知道是哪个促狭鬼,大约是嫌春天的井水还不够冷,竟然还在里面放了不少冰块。 &nb「倒。」秦绾在心里给这个侍卫加分。有前途! &nb「哗啦~」一大盆冰水浇下去,在这种天气里可想而知是什么滋味。秦绾用的本来也不是太厉害的迷药,梁中天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 &nb「哟,梁先生。」秦绾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唿。 &nb「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梁中天倒是硬气,恨恨地道,「老夫一生唯一的憾事,就是临死前没看见仇人的下场!」 &nb「我说,把你儿子打成重伤的那个人才该是你的仇人吧?苏青崖……顶多也就是个见死不救,后面的事,也是你先招惹他的好吗?」秦绾实在没办法理解梁中天的逻辑。 &nb要是打伤他儿子致使他不治身亡的那人已经死了,他迁怒苏青崖还好说,可她明明记得,那人现在还好好活着呢。 &nb「……」李暄也愣了一下才道,「我以为那人早该死了。」 &nb就看梁中天对苏青崖的那个执着劲儿,可以想像直接打死他儿子的那个人要遭到怎么样的报復了。 &nb「谁叫那人姓唐。」秦绾道。 &nb「唐?」李暄一皱眉,「西秦鸣剑山庄,唐家?」 &nb「唐少陵,唐演的儿子,唐默的孙子。」秦绾淡然道。 &nb李暄嘆了口气,看向梁中天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却也多了几分不屑。 &nb鸣剑山庄唐家三代一脉单传,唐少陵虽然还年轻,但在西秦已经非常有名,在圣山所出的高手榜上排名第二——除掉欧阳慧这个靠作弊打赢了阴山老魔而位列第一,其实大有水分的,唐少陵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比沈醉疏更胜一筹。 &nb再加上鸣剑山庄西秦第一世家的名声,唐默又是西秦第一高手,就是唐默双腿瘫痪的那些年里,唐演少年撑起唐家,鸣剑山庄的威势也是不降反升。要说现在江湖上风头最盛的青年高手,唐少陵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nb相比之下,梁家原本就在走下坡路,再加上被苏青崖一折腾,更是没那个能耐去找唐家报仇了。 &nb「从唐家说,苏青崖也不能说完全冤枉吧!」梁中天听着,愤怒地插口道。 &nb「因为他治好了唐默的双腿?」李暄一挑眉。唐默……不管残不残废,都不至于对小辈的事大动干戈吧? &nb「不是。」秦绾摇了摇头道,「他给唐默治腿的时候,顺便给唐少陵扎了几针,让他吐了一升黑血。」 &nb「唐少陵……有病?」李暄再不懂医术也知道,吐出的血是黑色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nb「练功冒进,差点走火入魔,经脉全废,幸亏发现得早。」秦绾一耸肩,「不然,你以为苏青崖和西秦的关系怎么会这么好?他治好的,不仅是鸣剑山庄的象徵唐默,还有他们的未来。要是三代单传的唐少陵废了,鸣剑山庄也完了。」 &nb「原来如此。」李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nb当时的苏青崖还名声不大,也未必有外人知道唐少陵的状况,加上唐默废了三十年的腿居然站起来的事太过惊世骇俗,所以唐少陵这边的事就更没有提起了。除了鸣剑山庄的人,恐怕外人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 &nb那么,还是那句话,梁中天是怎么知道的? &nb梁中天……他找苏青崖报仇明明是他们早有预料的事,可很多细节上却那么诡异,好像背后有一只大手在推动一切似的。 &nb「要不是苏青崖救了唐少陵,我儿子……就不会死了……」梁中天喃喃道。 &nb「奇了怪了,苏青崖救了唐少陵,所以唐少陵杀了你儿子,苏青崖就跟你有杀子之仇了,要是苏青崖救了你儿子,那是不是以后死在你儿子手里的人的家人都该去找他报仇了?那这世上的大夫都还要不要活了,至少该加一条:江湖人不救!」秦绾没好气道。 &nb「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李暄轻声道。 &nb「他脑子不正常了。」秦绾脱口道。 &nb「谁让他脑子不正常的?」李暄反问道。 &nb「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事肯定是有人操纵的,不过我们在楚京的人不多,要查这些日子谁跟梁中天接触过并不容易。」秦绾无奈道。 &nb「何必我们出手,自然有人更着急。」李暄道。 &nb「说的也是。」秦绾想了想,也点点头。 &nb上官珏绝对比他们更焦头烂额。 &nb不管太子是不是和楚帝的中蛊有关联,但在所有王爷都被扣留在宫里的时候,作为唯一一个还能出宫的皇子,只要苏青崖出了事,太子就算长了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他才是最该着急的那一个。 &nb「他怎么办?」李暄看着梁中天,又皱了皱眉。 &nb「王爷带来的人……可有刑讯高手?」秦绾问道。 &nb「……」李暄停顿了一下,吐出两个字,「执剑。」 &nb「啊?」秦绾目瞪口呆。 &nb真没想到执剑每天笑眯眯的像个大男孩的模样,擅长的居然是刑讯逼供?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nb「我身边的贴身侍卫,基本上都各有所长。」李暄道。 &nb所以荆蓝擅长易容,执剑擅长刑讯? &nb秦绾想了想,有些好奇道:「那朔夜呢?」 &nb「兵法。」李暄嘆气道,「朔夜是想上战场的。」 &nb「我知道了。」秦绾点头,若有所思。 &nb朔夜的忠心度没有问题,那么,调教一番后插入军队也是一条路,现在他们对军队的掌控力太低了。 &nb「最迟明天晚上,执剑和荆蓝也该回来了。」李暄道。 &nb「那就一起先关起来吧。」秦绾随意地道,「刚买的王府没有修牢房,委屈梁先生和贵弟子一起在柴房里呆两天吧。」 &nb「小辈你敢!」梁中天这一辈子,就算想过会下大狱,也没想过会被绑起来关柴房,这种一般是用来处置犯错的婢女的方式。 &nb「亦晨,明明我都已经做了,可为什么总有人还要问我敢不敢。」秦绾无语道。 &nb「你都说了,他脑子不正常。」李暄安慰道。 &nb「好吧。」秦绾嘆息了一声道,「希望他这个样子,这些弟子还能认识他。」 &nb「那些都是跟了他一辈子的人,总该认得自己师父年轻时的模样吧。」李暄不在意道。 &nb「什么?」梁中天这才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包括手上的皮肤变得平滑,都有了解释。 &nb他……年轻了几十岁? &nb「关起来吧。」秦绾不理他,挥挥手,让端水来的那侍卫把人提走。 &nb「欧阳慧!你不得好死!」梁中天怒吼道。 &nb「忘了告诉你了,我不是欧阳慧,我是秦绾,南楚的永安郡主。」秦绾说道。 &nb梁中天闻言,一口血差点要吐出来。 &nb这女子手里明明拿着阴阳扇,却说她不是欧阳慧,是郡主!原本,再怎么说,南楚也不能因为他要杀一个平民就诛杀他九族,哪怕那个平民是天下第一神医。顶多,因为地点是宁王府,扣他一个行刺东华宁王的罪名。可是,行刺宁王和行刺郡主能一样吗?李暄身份再高,毕竟也是东华人,今日两国交好,他是死罪,他日两国开战,梁家就是英雄!然而,行刺楚帝宠爱的永安郡主……梁中天顿时脸如死灰,连长生的药效似乎都快不管用了。 &nb梁家……完了。 &nb不管是实质上,还是名声上,都完了。 &nb「真奇怪,欧阳慧不是早听说死了吗?」那侍卫一边把人拖走,一边还嘀咕了一句。 &nb梁中天双目无神,静静地随他折腾也没再反抗,连之前的气势似乎也一下子消失了。 &nb「最后一根稻草。」李暄笑道。 &nb「这下子,执剑的压力应该小多了吧?」秦绾笑道。 &nb「希望不会打击过头。」李暄摇了摇头,「虽然外表是返老还童了,但内部机能依旧是个有病的老头子,苏青崖自己都说了,这是第一个实验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怎么折腾都死不了。」 &nb「你看他还能蹦跶这么多年就知道,他一时死不了的。」秦绾不太在意。 &nb应该是说,梁中天的死活其实与他没什么关系,苏青崖少来南楚,也不是怕了梁家。 &nb她只是对在背后操纵梁家的人有兴趣罢了。 &nb「累了吗?」李暄问道。 &nb「还好。」秦绾如实说道。 &nb功力是恢復了**成,但身体的状态远远没达到巅峰,和高手动过手后,自然会感觉到疲倦,全身酸痛,毕竟也算是剧烈运动嘛。 &nb「先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李暄道。 &nb「好。」秦绾一笑,自己回房去了。 &nb虽然荆蓝不在,蝶衣去照顾苏青崖了,宁王府没有别的侍女,但秦大小姐也不是没过过苦日子的人,至少无名阁也只有少数侍从,没有侍女,当下便自己梳洗了,顺手扔了被裁剪过的衣裳,上床休息了。 &nb后半夜倒是很平静,除了后院偶尔会传来一两声惨叫。 &nb也是李暄嫌弃那些死囚太吵,让蝶衣先点了哑穴再试药,总算是能安静睡个觉了。 &nb第二天一大早,太子就亲自来到了宁王府,后面还跟着个明显睡眠不足的上官珏。 &nb不过,看到同样一脸不悦的李暄,以及根本不见人影的秦绾,他才醒悟过来,自己确实来得太早了。昨夜闹出了这样的动静,八成人家都没休息好,大清早又被自己吵了起来。 &nb「倒是孤考虑不周,失礼了。」太子慨然承认了自己的失误。 &nb「郡主并未起身,本王府中没有侍女,不方便催促。」李暄淡然道。 &nb「无妨,让郡主休息吧,遇上刺客这种事,想必郡主一个女儿家也受惊不轻。」太子很体谅地说道。 &nb下首的上官珏抽了抽嘴角,很无语。 &nb就看昨晚秦绾那种淡定还能讽刺他的模样,受惊不轻?受惊不轻的是他才对吧! &nb「无妨,苏神医开了安神药。」李暄道。 &nb「那就好。」太子也快绷不住脸上的笑容了,从儿子口中他也知道秦绾是什么表现,还安神药……说的跟真的似的。 &nb「太子殿下此来是为了那些刺客?」李暄道。 &nb「不错。」听他愿意主动说起这件事,太子微微松了口气,一脸诚恳地道,「虽说是发生在宁王府的事,不过这个时候行刺苏神医,很有可能是暗害父皇的那人贼心不死,生怕苏神医真的研究出解蛊的方法,所以……就算不能把人交给孤,能否让孤派人参与审问?」 &nb「殿下来晚了。」李暄道。 &nb「何意?」太子一怔。 &nb「人死了。」李暄答道。 &nb「死了?全死了?」太子惊讶得连声音都响了不少,梁家的人又不是死士,断然没有自尽的勇气的,何况身份明明白白放在那里,自尽也掩盖不了什么,除非…… &nb太子看着李暄的眼神也有点不对了。 &nb除非是熬刑不过,只能自尽以求解脱。 &nb可是……宁王只带了十几个侍卫,还不可能全部上阵,就能让这么多习武之人全部熬刑不过?如果宁王真有如此高明的刑讯高手,岂会不防着犯人自尽。 &nb只有一个可能,灭口了。 &nb东华的人自然不可能要杀苏青崖,就算真要杀,也用不着藉助外力,只能是梁家人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只能被灭口。 &nb一瞬间,太子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种阴谋。 &nb「怎么死的?」上官珏追问了一句。 &nb「那些死囚怎么死的,他们也怎么死的。」李暄淡然道。 &nb「什么?」太子愕然,「苏神医?」 &nb「苏神医说,死囚不够用,反正那几人行刺郡主,过了刑部也是个死刑,没差。」李暄说着,顿了顿,又修正道,「好吧,还是有点儿差别的——本王是说死状。」 &nb「……」太子简直哭笑不得。 &nb实验的蛊虫不同,死状当然不同,没想到自己想了那么多,答案却如此简单。 &nb他并不怀疑李暄说谎,苏青崖就是这样的人,才不管这些人有什么其他的用处,若是李暄和秦绾睡了,其他人根本拦不住他想做什么。 &nb而梁中天知道了什么秘密这种可能性还是太小了,梁家去行刺本就是意外,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还是被关押着的,哪能知道什么太过重大的秘密。 &nb「苏神医如此尽心尽力,也是为了贵国陛下的龙体着想,是吗?」李暄道。 &nb「有劳苏神医了。」太子苦笑。 &nb他还能说什么?就算他怀疑那些人没死,也不能再多说了,多说就是表示对苏青崖尽心尽力救治皇帝感到不满,说严重了,其心可诛。 &nb「本王会转告苏神医殿下的谢意的。」李暄点头。 &nb上官珏一脸不服地还想说什么,却被太子一个眼神按了下去。 &nb「听说昨晚长平来见过郡主,还惹了郡主不快,孤代长平向郡主致歉。」太子又说道,「太子妃已经将长平拘在府中备嫁。」 &nb「长平郡主年幼恋家,闻得远嫁有些惶恐也是人之常情,郡主想必也不会在意。」李暄淡淡地说道。 &nb「那就好,孤已经吩咐了内务府尽快筹备嫁妆。」太子道。 &nb「这么着急?」李暄一挑眉。虽说楚帝吩咐长平郡主随同使节一起去东华的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秦绾甚至还用来讽刺上官珏,但毕竟圣旨还没下,他总得表示一下惊讶的。 &nb「礼部尚书已经去了使馆和端王商议此事,一旦谈妥,宫中便会发旨。」太子解释道。 &nb「端王才是使臣,想必不会让殿下失望的。」李暄漫不经心道。 &nb李钧当然不会拒绝,他巴不得带着长平郡主和嫁妆立刻走人,风风光光地回到东华,那这趟差事就办得极为漂亮了。 &nb所以,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nb长平郡主……不,马上就是长平公主了,一个女儿的命运,显然太子也没太放在心上,在他心里,只有嫡长子的上官珏才是重要的。女儿,也就是联姻的工具,嫡女的身份也不过是使得这件工具更加华丽贵重,更要用在刀口上罢了。 &nb「那么,孤先告辞了,苏神医那边的研究一旦有了进展,还请立刻派人来通知。」太子起身道。 &nb「这是自然。」李暄道。 &nb「大小姐来了。」就在这时,门口的侍卫通报导。 &nb「太子殿下来得倒是早。」说话间,秦绾一身浅紫色长裙,含笑走进来。 &nb「打扰郡主了。」太子点头道。 &nb「不打扰,倒是殿下来得正好。」秦绾一脸真诚地道,「昨晚院子里死尸实在是太多了,御林军要是全去处理尸体,就没有人守卫王府了,昨晚世子还说会加派守卫。」 &nb「这是孤疏忽了。」太子黑线了一下,一个女孩子,在说「死尸太多了」这种话的时候都不会表示一下害怕的吗? &nb「儿臣立刻加派军队过来。」不等太子的眼神看过来,上官珏赶紧答道。 &nb「那就有劳世子了。」秦绾道。 &nb「不敢。」上官珏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两个字。 &nb「那么,孤告辞了。」太子道。 &nb「啊,对了,还有一件事。」秦绾道。 &nb「郡主请说。」太子一怔,又坐了回去。 &nb「昨天看到舅舅,发现他脸色不太好,其他王爷也是。」秦绾很真诚地说道,「侍疾也是体力活儿,尤其诸位王爷担忧外祖父,也是吃不下睡不好的,所以,是不是下次苏公子进宫的时候,顺便也替诸位王爷把把脉?」 &nb「……」太子很郁闷。 &nb顺便把把脉?你说的倒轻巧,苏青崖那人,当初可是连进宫给皇帝把脉都不愿意的,还顺带看那么多人,有本事你倒是让他去! &nb「可有什么不妥吗?」秦绾疑惑道。 &nb「不,没什么不妥,很妥当。」太子答道,「只要……郡主请得动苏神医。」 &nb「他答应了。」秦绾毫不愧疚地就替苏青崖答应了下来。 &nb「那么,就有劳苏神医了。」太子一脸的古怪,带着上官珏告辞了。 &nb他是搞不明白秦绾为什么要苏青崖给所有的皇子把脉,难道是担心还有其他人中蛊?可是既然身为太子的他都没事,害死其他人也没什么作用。不过,他也不会阻止,反正最后会有一半功劳记在自己名下,也显得他这个太子关心兄弟,何乐而不为。横竖秦绾总不会想害死某个皇子的。 &nb「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李暄沉吟道。 &nb「嗯,太子答应让苏青崖给所有人把脉,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那些王爷身上没有问题,那就是他本人真的没有问题了。」秦绾点了点头。 &nb「你打算什么时候让苏青崖进宫?」李暄问道。 &nb「这个么……得看苏公子的进度吧。」秦绾一摊手,有些无奈道,「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能说了是『顺便』,当然不能让苏青崖专程去一趟了,总得他研究点东西出来,才好进宫去了。」 &nb「去看看?」李暄提议道。 &nb「嗯,他能坚持了一晚上没睡,想必是真的有什么发现。」秦绾贊同道。 &nb「你们这么了解,我真的会吃醋的。」李暄一声笑嘆。 &nb「放心,在了解了本小姐是怎样一个恶劣、狠毒、狡猾、锱铢必较的女人之后,苏青崖就算看上朱成碧也不会看上我的。」秦绾道。 &nb「你想说本王是瞎了眼才看上你?」李暄佯怒道。 &nb「呵呵……」秦绾一阵轻笑,偏过头看他,目光流转,巧笑嫣然,「当然是因为,王爷您和我一样的邪恶、奸诈、阴险、睚眦必报了。」 &nb「噗——」李暄被她逗得笑了出来。 &nb门口的侍卫听得眼角直抽搐。 &nb大小姐形容的……这其中能有一个是好词吗? &nb秦绾很坦荡,要是李暄是个纯粹的好人,也跟她走不到一起。他们如此契合的原因,究其根本,只因为他们骨子里是同一类人。 &nb所以说,还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nb「怎么,不对?」秦绾回头问道。 &nb被问的侍卫顿时僵住了,这该回答「对」,还是「不对」? &nb果然大小姐是在报復他刚刚偷笑吧?侍卫欲哭无泪。 &nb「好了,别欺负我的侍卫。」李暄笑道。 &nb「好吧,还有一点,和我一样的护短。」秦绾眼里同样带着笑。 第三十九章 初露端倪 &nb「咚咚咚。」 &nb「……」 &nb「咚咚咚。」 &nb「……」 &nb「我来。」秦绾制止了李暄想继续敲门的动作,抬脚就想踢。 &nb「吱呀——」门就在这瞬间开了,蝶衣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站在门口。 &nb「辛苦了。」秦绾默默缩回了脚。 &nb蝶衣看着她,嘆了口气,写了张字条给她:「小姐,桂嬷嬷看见你的行为会哭的。」 &nb「这不是没外人么。」秦绾一耸肩。 &nb蝶衣看了看她身边的李暄,眼中闪过一丝探究,这就已经不算外人了吗? &nb「说起来,还要谢谢你把桂嬷嬷送给我。」秦绾想起来这事,随口说了一句。 &nb「当时只是想试探一下。」李暄解释道,「不过桂嬷嬷的日子也确实不好过,她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我想,你大约是不介意替她养老的。」 &nb「是不介意,正好请桂嬷嬷教导珑儿,将来我要是有女儿,桂嬷嬷还有精力的话,也可以一併教了。」秦绾答道。 &nb「你喜欢女孩子?」李暄道。 &nb「当然了。」秦绾一脸的理所当然,「儿子有一个就够,多了还要打架争遗产,不如多养几个乖巧的女孩子。」 &nb听到她喜欢女儿的理由,李暄也不禁哭笑不得。 &nb「你们要不要进来?拉家常滚出去拉!」苏青崖怒道。 &nb秦绾一笑,当先走了进去。 &nb苏青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眼睛都有些发红。 &nb桌上各种物品堆得杂乱无章,地上满是揉成一团的废纸,差点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nb「有结果了吗?」秦绾问道。 &nb「有。」苏青崖拿出一个玉瓶道,「看看这个,你认不认识。」 &nb秦绾记得这也是那自尽的内侍的遗物之一,不过苏青崖既然有所发现,自然是打开看过了,至少不用担心打开瓶盖里面的东西会飞走之类。 &nb不过,打开盖子后,她还是惊讶了。 &nb冲出来的不是蛊虫,而是一股凌冽的寒气。 &nb「这是……」秦绾迟疑道,「双层寒玉瓶?」 &nb「嗯,而且这寒气,至少是千年以上的寒玉。」苏青崖道。 &nb「双层玉瓶,是指这个瓶子有夹层吗?」李暄皱眉道。 &nb「不是夹层。」秦绾转头解释道,「如果用千年寒玉做药瓶,这瓶子一定触手冰冷,放进水里都能让水结冰,普通人根本不可能随身携带,所以工匠在这寒玉瓶外层用其他玉石又做了一层,把寒玉瓶包裹在里面。不过一般来说,就算包了一层,寒气也会慢慢透出来,使得瓶子比一般的玉瓶更凉……但这瓶子打开之前寒气竟然毫不外泄,显然外层的也不是什么普通玉石。」 &nb「是温玉,刚好中和了千年寒玉的寒气。」苏青崖一声冷笑,「温玉可比千年寒玉还难得,必须到刚刚喷发过的火山下去挖,这小小一只玉瓶,别说一个内侍了,就算是不得宠些的皇子,怕也置办不起。」 &nb「那用这么珍贵的瓶子装的,应该是最厉害的蛊虫?」李暄道。 &nb「我试过了。」苏青崖淡然道,「所有疑似蛊虫的东西,能吞下去不立刻发作的,也只有这一种,那人的脉象和皇帝也挺像的。」 &nb「有办法了吗?」秦绾眼睛一亮。 &nb「还在研究,不过有些药比较有效,虽然不能驱蛊,但能压制蛊虫的活动,证据是服药后,另一个心跳会放缓几倍。」苏青崖道。 &nb「这就够了,我们进宫!」秦绾断然道。 &nb「我还没研究完。」苏青崖瞪着她很不满意。 &nb既然他已经出手了,只是镇压,又医不好,他去干嘛?砸招牌么? &nb「随便先开个药,能压制也好啊。」秦绾道,「还有,我要你去给其他王爷都把把脉。」 &nb「全部?」苏青崖一怔。 &nb「嗯,全部。」秦绾确定。 &nb「滚!」苏青崖随手从桌上抓了本书砸过去,「我哪有那么闲!」 &nb「唉,不是啊。」秦绾一扭头,顺手把书解了下来,赶紧把之前的猜测说了一遍。 &nb「所以你说,你怀疑皇子之中有人被幕后主使者下蛊威胁而变成同谋,所以让我去给每一个人把脉,检查一遍?」苏青崖道。 &nb「对!」秦绾点头。 &nb「要说中蛊,比起那些皇子,不是有个更可疑的人吗?」苏青崖却一声冷笑。 &nb「谁?」秦绾一愣。 &nb「皇后。」苏青崖吐出两个字。 &nb秦绾皱起了眉,确实,比起看起来都很健康的皇子,病殃殃的皇后确实可疑。皇室娶妻,还是娶皇后,怎么也不能挑个病秧子,何况皇后生过三个儿子,虽然只养活了一个,但是身体不好的人是不可能频繁怀孕产子的。至少,皇后生下信阳王的那时候应该还是健康的。可之后十几年,怎么就能虚弱成这个样子?也没听说个具体的病因。 &nb「谁是内应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是主使者。」李暄淡然道,「至少,在太子和临安王死前,皇后自己是没有谋杀皇帝的动机的。」 &nb「也不一定。」秦绾道。 &nb「怎么说?」李暄一挑眉。他的身份,自然是无法进入后宫的,也见不到皇后,仅凭推测。 &nb「除掉三个不容易,除掉两个还不容易?」秦绾笑道。 &nb李暄微一沉吟道:「杀了太子,嫁祸临安王?」 &nb「不,杀了舅舅,嫁祸太子。」秦绾反对。 &nb「也是,太子如果是受害者,那上官珏同样有继承权,而且在楚帝先死的情况下,比信阳王更有优势。」李暄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必须赶在登基仪式之前。一旦太子登基,皇帝杀了临安王和太子杀了临安王可大不一样。」 &nb「确实。」秦绾也贊同。 &nb「要是皇后做的,她给自己下蛊做什么?」苏青崖冷冷地道。 &nb「不一定是给自己下蛊。」秦绾这时候思路也清晰了不少,「孟寒说过,有些蛊虫饲养不易,还有些恶蛊甚至以饲主的精血为食,只是那些养蛊之术大都被南疆王禁止了,但也不排除私下有人偷偷地学。」 &nb「你怀疑皇后是南疆人?」李暄道。这并不太可能,一国皇后,就算不是出身豪门,最起码也是身家清白,几代可查,要把一个南疆人塞进去冒充根本不做不到。 &nb「我只是这么怀疑的。」秦绾点了点头,「南疆灭族三十年,皇后进宫恰好也是三十年前,就算真的只是巧合,再查一遍总是小心无大错。」 &nb「太子倒是会很愿意去查。」李暄瞭然。 &nb就算太子不知道皇后的阴谋,但一个有嫡子的太后,绝不会受新帝的欢迎。 &nb「如果皇后拒绝诊脉,其中一定有问题。」秦绾说着,转过头去。 &nb「……」苏青崖与她对视一阵,终于败下阵来,「本公子前世欠你的!」 &nb「可不就是你欠了我前世的?」秦绾理所当然道。 &nb「滚!」苏青崖怒道。 &nb「好吧,我先去换身衣服。」秦绾从善如流地起身。 &nb苏青崖气得再次砸了一本书过去。 &nb蝶衣很无奈地嘆气,拿起纸笔写道:「明知小姐喜欢撩拨你生气,就你偏要凑上去。」 &nb「你不介意?」苏青崖斜睨着她。 &nb蝶衣一脸茫然。 &nb「我要是前世欠了她的,难道她是前世欠了李家的吗?」苏青崖怒道。 &nb蝶衣微微皱了皱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写道:「小姐对东华特别执着。」 &nb苏青崖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 &nb按理说,欧阳慧在圣山长大,并不属于哪一国人,不至于对东华如此忠心耿耿,已经被伤害过一次还如此执着东华。按常理来说,换个别的国家辅佐,灭掉李家的东华才解恨吧?而她现在虽然想弄死李钰,但也仅仅是仇恨李钰个人,没有丝毫牵涉到东华。那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现在使用的身份是东华贵族,或是她又喜欢了李暄的原因。或者,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是把东华当成祖国,甚至更深刻的一些东西的。 &nb「墨阁主说过,小姐是东华人。」蝶衣写道。 &nb「不,她不是因为一个虚无缥缈,仅仅『也许』是东华人的父母如此执着的人。」苏青崖断然道,「如果她自己不知道,但一定是墨阁主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她。」 &nb「……」蝶衣直接拿了白纸,表示自己不明白。 &nb「我是说关于她的身世,墨阁主肯定不止知道这些。」苏青崖一声冷哼。 &nb「那阁主为什么不告诉小姐?」蝶衣惊讶。 &nb「或者她的父母被杀了,仇人很厉害,至少凭她现在报不了仇。或者她父母还活着,而且身份不简单,认了她会有危险。」苏青崖不负责任地随口猜测。 &nb反正,也脱不了这几种可能就是了。 &nb蝶衣沉默了一下,忽的起身,放下纸,顺手把他也拉了起来。 &nb「干嘛?」苏青崖莫名其妙。 &nb蝶衣直接从箱子里翻出一套衣服丢进他怀里,顺手把他推进了里间。 &nb苏青崖无语,又不是女人,出个门还得换身衣服! &nb太子听说蛊毒的事有了进展,立即亲自到宫门口把人接了进来,一面忧心忡忡地道:「昨天半夜开始,父皇已经连水都灌不进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nb「看看再说。」苏青崖有些不耐烦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nb蝶衣随手拿的衣服是前些日子临安王准备的,虽说也是朴素的颜色花纹,但衣料却是最好的,丝绸的柔滑质感让他有点儿不习惯。只是,一件衣服而已,他也不至于再出去换一件,只得将就着穿了。 &nb这次只有秦绾和苏青崖两人进宫,连朔夜和蝶衣都没跟着,李暄自然是更要避嫌了。 &nb再次给皇帝把脉,苏青崖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nb虽然不知道名称,但皇帝中的蛊,应该就是寒玉瓶里的那一种。只是让他不解的是,用如此珍贵的玉瓶来盛装,这种蛊虫应该也是最厉害的,可是怎么看都远不如金蚕蛊那么兇悍。 &nb「苏大夫,如何?」这次开口的竟然是皇后。 &nb「我会开药,应该能暂时镇住蛊虫,让我有时间慢慢寻找引出蛊虫的方法。」苏青崖道。 &nb「苏神医果然厉害!」太子虽然知道苏青崖肯定是找到了办法,但一夜之间就能镇住蛊毒,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医,可惜无法留在南楚。 &nb苏青崖不理他,写完药方,搁笔道:「殿下不放心的话,可以让太医看看。」 &nb「不必了。」太子一声冷哼,挥手道,「那群庸医连蛊毒都看不出来,又怎么看得懂苏神医的药方,何必如此麻烦。」 &nb苏青崖不置可否,反正他是不信太子真敢直接抓药就给皇帝喝的,太医虽然没看出蛊毒,却也不能全怪他们医术不精,毕竟谁也没想过在南疆灭族的三十年后,皇帝能被人下蛊。根据药方判断一下药效,以及是否有害,太医还是能胜任的。太子这么说,也不过是想让他心生好感罢了。 &nb「陛下没事就好。」皇后拍了拍胸口,轻轻地舒了口气。 &nb「皇后似乎也是久病不愈,可否让我把一把脉。」苏青崖忽然道。 &nb太子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秦绾。 &nb秦绾露出一个微笑。 &nb「这……不必麻烦苏大夫了。」皇后也是一怔,随即就笑道,「药医不死病,本宫这是老毛病了,也不过是吃着药,拖着日子罢了。」 &nb「正是如此,更该让苏神医看看了,儿臣也是胎里的弱疾,喝了苏神医开的药后,这几日明显精神好了不少。」太子在一旁说道。不管苏青崖是什么意思,但既然他开口了,作为太子,场面上的母慈子孝总是要保持的。 &nb皇后犹豫了一下,许久才点点头,伸出了右手:「既然如此,有劳苏大夫了。」 &nb「得罪。」就算是皇后,苏青崖也是直接按着她的手腕诊脉。 &nb「说起来,母后原本身体也康健,只是近十年来才开始发病的。」太子道。 &nb十年……并不算很久啊。秦绾不禁心念一动。 &nb苏青崖这回很快就松了手。 &nb「母后的身体如何?」太子关心道。 &nb「血行不足引起的弱症。」苏青崖说着,若有深意地看了秦绾一眼。 &nb秦绾心中一跳,但表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nb血行不足……昨天她才刚刚对苏青崖介绍过某样东西呢。 &nb「所以本宫说了,老毛病而已。」皇后也带了一丝笑意。 &nb秦绾仔细观察着,发现她在苏青崖的话出口后,原本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就更加肯定。 &nb至少,皇后本人是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的。 &nb「先按这个方子吃吧,平时多用补血的膳食补充。」苏青崖说着,随意写下一张普通的补血药方,反正皇后也不会真的去吃,他自然不必费心琢磨。 &nb「有劳。」皇后客气地点点头,吩咐侍女接过药方。 &nb「殿下,各位王爷都来了。」帘帐之外,内侍通报导。 &nb「请他们进来吧。」太子道。 &nb楚帝的病不是一天两天,这些王爷虽然滞留宫中,但也不可能全部在养心殿日夜等候,自然是有自己的住所的,而近今日轮值的正是太子。 &nb「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苏青崖拿起药箱走了出去。 &nb太子一愣,转头道:「郡主……」 &nb「难得苏公子不收诊金义诊,不是好事吗?」秦绾道。 &nb「孤出去看看。」太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nb「我在这里陪一下外祖父。」秦绾没有动,反正结果怎么样,回去后苏青崖会告诉她。 &nb「失陪。」有皇后在,和秦绾互相牵制,太子也不怕他们谋害陛下,当下便出去了。 &nb「皇后娘娘安好。」秦绾道。 &nb「这些日子,辛苦郡主了。」皇后淡淡地说道。 &nb此刻殿内只有昏迷的楚帝,身后的侍女也是心腹,内侍站得都有些远,皇后并不需要作出一副热情的模样。 &nb「我看娘娘今日的气色不错,不知道用的是哪家的胭脂?」秦绾忽然问道。 &nb皇后一愣,下意识地绞起了手里的丝帕,隔了一会儿才道:「本宫都这个年纪了,哪里还挑剔你们女孩儿的胭脂水粉,不过就是内务府进上的几样罢了。」 &nb「娘娘才不老呢。」秦绾凑过去坐在她身边,亲昵地握住了她的手,微笑道,「前几天我刚刚得了几盒胭脂,听说是用花泥做的,最是美容养颜,回头就送来给娘娘看看可喜欢。」 &nb「郡主有心了。」皇后的眼神迷茫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復了警惕。 &nb秦绾却皱了皱眉。 &nb皇后的反应有点儿奇怪,她应该是知道问题出在胭脂上,可她听到「花泥」二字时,脉搏平稳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是因为……皇后不知道那东西是特殊的花泥做的? &nb又隔了一会儿,一个内侍端了药上来。 &nb苏青崖的药其实是利用了麻沸散的原理,只是没有麻沸散那么大的副作用。 &nb楚帝已经连水都灌不进去,何况是那么大一碗药? &nb秦绾也看出了内侍的为难,亲自上前扶着楚帝的身子,靠得如此近了,便是再兇勐的蛊虫也畏惧轮迴蛊的气息,乖乖地不作怪了,秦绾用衣袖遮掩,悄悄输送了一点内力过去。 &nb「进了!陛下喝了药了!」餵药的侍从惊喜道。 &nb「什么?」听到他唿叫的太子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上官英杰和信阳王上官英豪。 &nb内侍的手还有些颤抖,但却见到楚帝喉结微动,虽然缓慢,但确实是将药咽了下去。 &nb「果然是神医。」太子赞嘆道。 &nb秦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nb苏青崖再神,也没有用药香就能治病的地步,这些人都是脑子坏了吧。 &nb楚帝喝完一碗药,又吞咽了一些米汤,不知道是不是众人的心理作用,却觉得面色好看了不少,至少不像是之前的一片灰白。 &nb秦绾却知道,楚帝本身没有病,只要他体内的蛊虫不作怪,身体自然就会好转,而被轮迴蛊一吓,至少今天楚帝能安稳些了。 &nb「看来有效。」却是苏青崖走了进来。 &nb「苏神医,父皇这是药对症了吗?」上官英杰激动道。 &nb「没把蛊虫取出来就不算对症。」苏青崖重新给楚帝把脉,仔细检查后,用纸笔记录好,收进药箱,一边道,「我先走了,还需要进一步研究怎么驱蛊。」 &nb「有劳苏神医。」太子道。 &nb「还有,再送几个死囚来,怕是还会死。」苏青崖又道。 &nb「好。」太子点点头。 &nb死囚么,只要不是刚刚秋后处斩,这时候还是挺多的,京城的大牢里不够用,附近州县哪里没有几个死囚?他早在送去第一批人的时候就派人去将附近州县的死囚全部押解上京了。 &nb「那么,我们先走了。」秦绾替楚帝压好被角,站起身来。 &nb「孤送郡主和苏神医出宫。」这会儿太子也不留人了,最好苏青崖下一刻就拿出驱蛊的药来。 &nb太子心里清楚,楚帝并没有换太子的打算,如今他身体也好多了,完全可以顺顺噹噹地接过皇位,这时候父皇若是驾崩,他就是处在风口浪尖上的那个,实在是没有必要。 &nb原本,父皇这年纪也没有几年了。 &nb在宫里上官英杰也不便多嘱咐什么,只是给了个担忧的眼神。 &nb秦绾回以一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事。 &nb直到回到宁王府,却没见到李暄。 &nb秦绾并未特意去找人,只拉着苏青崖去院子里说话。 &nb院子四面开阔,又没有大树,围墙也远,其实比房间里更不容易被人偷听。 &nb「如何?」秦绾问道。 &nb「没有一个有中蛊的迹象。」苏青崖摇了摇头道,「有几个身体不好的,也是常年沉溺于酒色,身体亏空所致。」 &nb「真的是皇后?」秦绾皱眉。 &nb「皇后的症状,倒是与你所说的血吸蛊很像。」苏青崖皱眉道,「因为你把血吸蛊的特性说得很清楚,昨天我就没找人实验血吸蛊,只怕要找人试试,看症状是否完全一致才能断言。」 &nb「试试也好,不过**不离十。」秦绾一声冷笑道,「你出去后,我试探过她,她听到我问她的胭脂,表情就完全变了。」 &nb「难道这几盒胭脂原本是给皇后用的?」苏青崖惊讶道。 &nb「有可能。」秦绾点头。若非是要给皇后的,装血吸蛊的胭脂盒不必做得如此精緻。 &nb「那么,追着胭脂的来歷去查?」苏青崖道。 &nb「不妥,不能让太子怀疑我对蛊毒太了解了,他会想多。」秦绾立即摇头。 &nb「无妨,我可以告诉他,胭脂有毒,皇后有中毒迹象。」苏青崖道。 &nb「对了!原来是这样!」秦绾闻言,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nb「怎么了?」苏青崖莫名其妙。 &nb「皇后知道胭脂有问题,但不知道那是蛊虫的养料,只以为是胭脂里掺了慢性毒药!」秦绾终于懂了,自信道,「血吸蛊的特性,一次中蛊之后,就必须时时用花泥餵养,若是断了食料,血吸蛊便会大肆吸取宿主的鲜血精气。这世上明知是蛊虫还敢往自己脸上抹的女子可不多,但如果皇后以为只是毒药,就没问题了。」 &nb「是说得通。」苏青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么,你以为是谁威胁了皇后?」 &nb秦绾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nb皇后要给楚帝下蛊并不是太困难的事,尤其楚帝对这位皇后虽然说不上爱,却很是尊重信任。 &nb那么,是谁威胁皇后?还是……皇后在和谁合作? &nb不过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小,毕竟皇后是要搭上命的。 &nb太子说皇后的身体是十年前开始不好的,那么可以排除掉一些排行靠后的皇子了,十年前,一个孩子怎么也不可能做到这些事。 &nb所以,那就是太子、永宁王、临安王,还有两位宫妃所出的皇子安宜王和齐山王这五人了。 &nb「有了这条线索,太子应该能查到什么。」秦绾道。 &nb「如果他查不到呢?」苏青崖问道。 &nb「那就代表他就是幕后之人。」回答的是李暄。 &nb「什么时候来的?」秦绾转头笑道。她听到了李暄的脚步声,却不知他听到了多少。 &nb「在你说那些胭脂原本是给皇后的时候。」李暄回答,言下之意,该听的都听到了,不需要她再重复一遍了。 &nb「你觉得如何?」秦绾问道。 &nb「我只是很好奇,最后会查到谁,有种预感,会是个很意外的人。」李暄笑道。 &nb「是吗?」秦绾歪了歪头,「其实我不太喜欢意外。」 &nb「我也是。」李暄嘆了口气。 &nb「对了,你去哪儿了?」秦绾停顿了一下,随意问道。 &nb「执剑回来了,我让他去审梁中天。」李暄答道。 &nb所以说,梁家人肯定还是活着的,没榨干净利用价值之前,怎么能死呢?只是现在苏青崖的金字招牌好用,宁王殿下为了省事,也就不介意借来用用了。 &nb「这么快?」秦绾一挑眉,原本以为他们至少要黄昏才能到呢,还未必赶得上关城门的时限,却没想到他们足足提前了半天。 &nb「他们拐了楚帝的暗卫做护卫,一路有官府开道,随时一路换马,不快才怪。」李暄道。 &nb「这叫物尽其用。」秦绾很满意。她的下属,就该是带上脑子做事的,不像是某块榆木疙瘩! &nb「荆蓝在收拾你带回来的东西。」李暄又道。 &nb「知道了。」秦绾不在意地点点头。 第四十章 夜战皇宫 「小姐!」一进房门,荆蓝欢喜地迎了上来。 秦绾目光转了一圈,不觉失笑。 明明是间客房,如今却像是她要长住在这里的模样。不过她也无所谓,反正舅舅也回不来,连个啰嗦的人都没有。 「一路上没事?」秦绾随口问道。 「有皇家暗卫当护卫,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小贼敢拈虎鬚?」荆蓝笑道,「不过小姐带回来的东西,是收起来,还是?」 「先收着吧。」秦绾道,「做好准备,我们可能会随时出发。行李准备两份,将要紧的东西单独打包。」 「是。」荆蓝答应了一声,又道,「小姐的意思,该不会我们要准备逃命吧?」 「如果苏青崖医死了皇帝的话。」秦绾若有深意地看着她。 「……应该……不至于吧……」荆蓝明显底气不足。 秦绾一耸肩,现在就是拉走苏青崖,他倒是不愿意了。错过这个时候,哪里这么容易有中了蛊毒的活人给他研究? 「对了。」荆蓝想起来,赶紧道,「路上我们遇见南宫廉了,他让我们带一句话给小姐,说,谢谢,他欠你一个人情。」 「啊?」秦绾一愣,随即没忍住笑了出来。 都主动送人情了,看来庄别离这个宗主和师兄当得也实在是太失败了,不见师弟还要对赶他下台的人道谢么? 不过,南宫廉的人情确实很有用,看看虞清秋就知道了。 「大小姐。」门外响起侍卫的声音。 「怎么了?」荆蓝问道。 「王爷请大小姐过去。」侍卫答道。 「马上就来。」秦绾扬声答了一句。 「小姐不是刚和王爷分开不久吗?」荆蓝抱怨道。 「大约是梁家人开口了。」秦绾想了想,笑道。 「这么快?」荆蓝无语。还以为是多硬的骨头呢,可回府之后,她来收拾东西,执剑去审问犯人,这才多久,竟然就招了! 「说明执剑确实很擅长刑讯。」秦绾随口答道。 荆蓝立即放好手里的东西,跟着她一起出门。 地点是在后院,直接就是柴房门口。 「怎么样?」秦绾问道。 「梁中天死撑着不开口,倒是他的大弟子梁安招了。」朔夜眼中满是鄙夷。 说话间,一个缺了条手臂只草草包扎止血的黑衣人被两个侍卫从柴房里拖出来,如死狗般扔到空地上。 昨夜朔夜那一剑虽然没有砍下他的左臂,但筋骨肌肉基本上都已经被青冥剑削断,留着也接不回去——当然,苏青崖肯出手的话,他的手还是能救一救的。可这显然不可能。所以,为了暂时不让他流血流死,侍卫干脆直接把那条要断不断的手臂给卸了,再包扎止血。 然而,断臂之痛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加上侍卫也没给他特别优待,就算还剩一只手,那也得绑起来! 只是,之前这般义正言辞训斥师弟,枉顾师父性命,如今梁中天和其他弟子都没招,偏偏就是他第一个招了,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儿讽刺。 「大小姐,王爷,坐。」执剑还很贴心地在院子里摆了一副桌椅,桌上甚至连茶点都准备好了。 「你是梁安?」秦绾随意地坐下,问了一句。 「明知故问。」趴在地上的梁安抬起了满是血污的脸,眼中满是怨毒。 「错。」执剑笑眯眯地纠正,「大小姐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自作聪明,明白?」 秦绾喝了口茶,掩去了唇边的笑意。 「……明白。」梁安咬牙切齿,但一只脚就踩在他断臂的伤口上,他能不明白吗? 「很好。」执剑想拍拍他的脑袋以示奖励,无奈自己站着对方趴着,这身高差有点儿大。想了想,他很淡定地用脚底代替手掌轻轻地拍了拍。 「你是梁安?」秦绾忍着笑,重复了一边刚才的话题。 「……是。」梁安眼角的余光看见朔夜脸上那种天真的笑容,顿时打了个寒颤,赶紧回答。 李暄看了执剑一眼,这小子,放出去几天,倒是比当他的贴身侍卫时更油滑了。不过看在他能逗紫曦一笑的份上就算了。 「是谁告诉你苏青崖在宁王府的?」秦绾问道。 「我不知道。」梁安有气无力地说着,看到执剑又抬起脚,慌忙道,「我真的不知道!他蒙着脸!」 「特徵。」秦绾挥手制止了执剑。 梁安说不知道,她是信的,能布置这么一个局的人,不会把线索留给这么一个小人。 「他……」梁安绞尽脑汁地开始回想,好一会儿,看执剑满脸的不耐烦,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就更加着急,冷汗都冒了出来。 「你不会是想说,来人从头到脚都包起来了吧?」执剑不耐烦道,「就算是那样,只要他脚下没踩着高跷,你至少也该知道他的身高。」 「他……对了!」梁安被他一提醒,脱口而出,「他,不不,她是个女人!」 「你怎么知道?」秦绾一皱眉。按理说,性别这种事不需要想那么久,很显然,是那人根本分不出性别,那么梁安从哪里看出对方是个女人就耐人寻味了。 「他个子很矮,只到我肩膀。」一旦开了口,梁安立即如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下去,「男人很少有这么矮的,她没有说话,只用事先准备好的纸给我看,看完那些纸就直接烧掉了,一定因为他是女人才不敢开口的。还有……她走的时候,衣袂带风,我好像闻到一股很淡的香味。」 「不是你为了活命而胡编乱造的?」秦绾一挑眉。 「是真的!」梁安焦急道,「我、我发誓,我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除了是个女人,还有呢?」秦绾不置可否。 「……」梁安再次苦思冥想了半天,终于颓然摇头。 「废物。」执剑没好气道。 梁安动了动嘴唇,也没敢回嘴。 「那么,字条上写着什么?」李暄问道。 「苏青崖在前刑部尚书府。」梁安很快答道。 「这可真贴心。」秦绾无语道,「还生怕梁家不关心政事不知道宁王府在哪里,还特地点名了是前刑部尚书府。」 「那人对梁家的状况很了解。」李暄道。 「然后呢?」秦绾又道。 「然后……我就告诉师父了,怕师父不信,就说是一个在楚京的朋友告诉我的。」梁安道,「不过师父听了我的话,根本没有半点犹豫,就带着我们,刚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来了。我就只知道这些,真的!」 「先带下去。」执剑看着秦绾的脸色,挥了挥手。 「你觉得呢?」秦绾有些拿不定主意,转头问道。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人的消息也太灵通了,除非原本就是宫里的人。」李暄慢条斯理地道,「太子搜查楚帝身边的人,还有人自杀了,这么混乱的场面,要传个消息出去并不难,就算是要混个人出去,也不是做不到。」 「皇后?」秦绾皱眉,「她是最早知道的,可是她一直在外祖父身边,外殿还有那么多王爷在,应该没法命人去做这件事,除非是她有个能干的下属,足以独当一面,才自作主张。」 「不,万一真杀了苏青崖,楚帝也得死。这么大的干系,属下不可能自作主张。」李暄断然否决。 「我想……私下见见皇后。」秦绾沉吟道。 「宁愿被下蛊十年,到了这般地步都不肯开口的女子,心智定然极为坚定。」李暄不贊同,或者说,不觉得找皇后有用。 「意志再坚定,身上也总有软肋的。」秦绾道。 「信阳王?」李暄道。 「试试也没什么损失么。」秦绾笑了笑,「之前在宫里,我已经敲山震虎过了,皇后定然要与幕后之人联繫,若要避人耳目,大约就是今晚了。」 「我去安排。」李暄点点头。 「你插手,没关系吗?」秦绾有些担忧。不比她有一半南楚血统,李暄可是东华的皇族,把家丑曝光在他面前,南楚的脸就要丢尽了,太子想必是不愿意看见这一幕的。 「没关系,我会处理好。」李暄毫不在意,「让我不清不楚地知道一半,或许会散播成更离谱的流言,还不如主动点全部告诉我,再立个契约,交换条件之类的让人放心。太子懂得取捨的。」 「好吧。」秦绾点头。 有人愿意干活,她自然是乐得清闲的。 「大小姐,其他不肯招的,怎么办?」执剑问了一句。 「梁家也是被人利用的一把刀,看来也就知道这么多了。」秦绾有些遗憾地道。 「可是……」荆蓝插了一句,「那人既然这么容易招供,也不是什么硬骨头,敢怂恿他师父来送死还挺不容易的。」 「表功罢了。」秦绾笑道,「你看这些人的武功就知道了,梁家的刀法传给弟子的只有三十六招,但传给儿子的却有四十八招,以保证梁氏血脉永远都是最强的那一个。梁中天虽然死了儿子,但看起来也没打算把后面的十二招传给徒弟。」 「难怪教出来的徒弟一代不如一代。」李暄一声冷哼,「要多留十二招才能保证自己胜过其他同门,这种资质,怪不得会死在唐少陵手里。」 西秦鸣剑山庄之所以是西秦第一世家,唐默被推崇至极,最重要的原因并不是他本身有多厉害,事实上,鸣剑山庄根本没有什么独家秘笈,任何人上鸣剑山庄诚心求教,唐家都会给与最合适的指点。可以说,唐默和唐演花在外人身上的时间,远比花在儿子孙子身上的时间多。 然而,唐少陵依旧是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那这些人?」执剑道。 「随你处置了。」秦绾一挥手,又警告道,「不过,梁家人不要给苏青崖去做实验,这些人,尤其是梁中天,若是拼着同归于尽,是很难防备的。」 「知道了。」执剑笑眯眯地道,「不过,我把他们废了武功,打断手脚,应该没问题了吧?」 「小心为上。」李暄道。 「好吧,其实蛊毒挺有意思的。」执剑遗憾道。 「你见过了?」秦绾一怔。 「我带梁安去看苏神医用人试药了。」执剑笑道,「苏神医听说是姓梁的,还特地放了一只叫什么金蚕蛊的虫子出来给我们看。」 「…………」秦绾黑线。 「小姐放心,蛊虫一破体,就被苏神医毒死了。」执剑赶紧道。 「别玩过头了。」被他都说完了,秦绾只得说道。 「是!」执剑行了个礼,去处置俘虏了。 入夜,皇后的身体不好,自然是早早地回宫休息了。 贴身宫女服侍她更衣卸妆,皇后坐在铜镜前,打量着自己的面容,不禁长长地嘆了口气。 「娘娘就是担忧陛下,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才是。」身后给她梳头的宫女轻声道。 「本宫还有什么好顾惜的,只要豪儿能好好的,本宫就别无所求了。」皇后低声道。 「王爷孝顺娘娘,这几日也没落下日日来请安的。」宫女道。 「本宫知道豪儿是个好孩子。」皇后脸上也泛起一丝笑意,「原本今年的选秀,也该给他挑个可心的王妃……啊!」 话没说完,皇后突然脸色大变地站起来,动作大得连椅子都翻倒了。 「奴婢该死!」宫女原本一手握着她的长髮梳理,这一下猝不及防,顿时扯下几根髮丝来,急忙跪下求饶。 不料,皇后根本就没理她,一脸惊恐地指着妆檯上的铜镜,颤声道:「如意,你看,那……那上面是不是有东西?」 宫女如意愣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瞬间,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会大叫出声。 「是不是……是不是……有血字?」皇后惊恐地看着她。 如意不敢说话,双手捂着嘴,连连点头。 只见原本光可鑑人的铜镜上,浮现出一行字:贱妇,还朕命来! 字迹血红,仿佛就是人血写成的。 「奴婢、奴婢去喊人。」如意说着,就想往外跑。 「回来!」皇后眼神一凛,厉声喝止。 「娘娘?」如意快哭出来了,双腿都在发软。 皇后这时候倒是镇定下来了,在寝宫里扫视了一眼,沉声道:「什么人装神弄鬼?」 然而,殿中灯火摇曳,除了如意压抑的抽气声,许久没有声响。 皇后的脸色很阴沉,被人骂贱妇还罢了,可是……还朕命来?除了皇帝,还有哪个人敢自称为「朕」,可皇帝现在还没死呢,要还什么命! 最开始时镜中浮现血字,她确实被吓到了,但慌乱过后,她就冷静了。世上本没有鬼神,若有,背后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娘娘,要不,奴婢去请信阳王?」如意小声道。 「闭嘴!」皇后呵斥了一句,又道,「不许告诉王爷,否则本宫拔了你的舌头!」 「是。」如意一惊,赶紧低头。 「怎么,信阳王知道了,有什么不妥吗?」忽然间,帘帐后面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 「谁?」皇后勐地回头。 发现殿中确实有第三个人,或者说是鬼,如意一咬牙,抓起一根尖利的金簪当武器,挡在皇后跟前。 「是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可惜了。」一只素手掀开帘子,走出一个人来,正是秦绾。 「这么晚了,郡主怎么还在宫里?」皇后阴沉了脸。 「当然是想找皇后娘娘谈谈心。」秦绾微笑,又指指铜镜,很诚恳地道,「那真不是血,只是种颜料,平时无色,晚上温度降到一定程度以下就会显现出红色,是不是很好玩?」 「郡主,这个玩笑不好笑。」皇后咬牙切齿道。 「玩笑?」秦绾一脸的困惑,「娘娘怎么会以为这是玩笑呢?明明是事实呀。」 「胡说!」皇后怒视她,又转头道,「来人!」 之前她不确定是谁做的,自然不想惊动旁人,免得自己也惹一身骚,但既然确定了是秦绾,她有恃无恐。一个外来的女子而已。 然而,良久,整座坤宁宫就像是死了一样,没有任何人的声音传来。 「来人!人都死了?」皇后更愤怒了。 「没死。」秦绾倒是很认真地解释,「只是让他们都睡了一觉而已,希望明天不会被罚。」 「你想怎么样?」皇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虽然是二对一,可秦绾深谙剑舞,明显是有武功底子的,就算动手也是自己吃亏,何况坤宁宫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到时候…… 「只是想跟娘娘谈谈心罢了。」秦绾自顾将之前皇后摔倒的椅子扶起,坐了下来,又一摆手,「娘娘也坐?」 皇后迟疑了一下,选择了远离妆檯的软塌坐。 如意赶紧侍立在主子身后,只是面对秦绾的那种漫不经心,如意双手握着金簪,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实在有些可笑。 「放下簪子吧,本郡主无论如何也不会对皇后怎么样的。」秦绾笑道。 皇后皱了皱眉,似乎也觉得丢人,挥手让她靠后站,又道:「那么,郡主想谈些什么?」 「比如……胭脂?」秦绾顺手从妆檯上拿起了胭脂盒。 皇后心下一沉。 秦绾,她是真的知道自己的胭脂有问题,并不是猜测或是误打误撞。 「娘娘要是不在了,信阳王可是连王妃都没娶上呢。」秦绾漫声道。 「你胡说什么!」皇后怒道。 「是不是胡说,娘娘心里清楚。」秦绾打开胭脂盒闻了闻,摇头道,「手艺太差,腥味都没去干净,娘娘若是有兴趣,回头我派人送两盒来。」 「你与苏青崖倒是真的交好。」皇后胸口不住地起伏,眼神看起来极为可怕。 「原来娘娘真以为胭脂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药?」秦绾笑了起来。 「你诈本宫?」皇后一愣。 「需要吗?」秦绾随手扔下胭脂盒,「南楚的太医也不全是饭桶,有句话他们说的还是对的,这世上本没有无形无迹,十年都让人看不出来的毒药。这也不是毒,是蛊。」 「你说什么?」皇后勐地站了起来,衣袖下的手紧紧握了起来,指甲几乎掐入掌心。 「娘娘中的是血吸蛊,而这胭脂里的花泥,就是血吸蛊的养料。」秦绾淡淡地道,「所以,这东西对娘娘来说,其实并不是毒,而是解药,若是断了花泥餵养,血吸蛊饿了,就只能吃娘娘的精血了。」 皇后瞬间脸色惨白,一个女人,听到自己中毒变成中蛊的反应绝对不会平淡接受,尤其……宁王府里那些死囚的下场,稍微有点势力的皇子都能打听到,更别提皇后了。 何况,几年前,她有一次病了,反正楚帝也不来她宫里,她就偷懒没有上妆,结果病得更重,太医诊断却是失血过多——她这才不得不相信了那人说的,这毒会让人上瘾,一天不用就会发作的鬼话。 「郡主知道得倒是清楚。」皇后慢慢地坐回去,死死地盯着她。 「娘娘,我想,您应该也知道了。」秦绾微笑道,「我是圣山弟子。」 皇后顿时被噎住了。 圣山,谁知道圣山有多少高人隐士,说不准还有南疆人呢,这么看起来,秦绾对蛊虫了解较多,也不是什么把柄。 「母后?」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母后,您在吗?坤宁宫的人都死哪儿去了!」 「豪儿!」皇后惊道。 今晚,不是轮到豪儿守夜吗?他不在皇帝身边,怎么会来后宫! 「是我请信阳王来的。」秦绾道。 「为什么?」牵涉到儿子,皇后顿时气势暴涨。 「既然知道了娘娘和外祖父中蛊的事有关,怎么还能放心信阳王守夜?」秦绾淡然道。 「你!」皇后气结,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你怎么能插手王爷们轮值陪护的事?你……是太子!」 「娘娘终于反应过来了?」秦绾一耸肩,「没有太子殿下的配合,我怎么可能放倒坤宁宫的下人到现在还没人发现? 「母后?」皇后还没来得及说话,上官英豪已经走了进来,看到秦绾,微微一愣,疑惑道,「这么晚了,郡主怎么也在?」 「见过信阳王。」秦绾笑着打了招唿。 上官英豪是长辈,只是随意地点点头,就抱怨道:「母后,您宫里是怎回事?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偷懒成这样,明天一定要让内务府把那群奴才全换了。」 「不必了,你怎么会来的,不在父皇身边吗?」皇后道。 「太子大哥说母后身子有些不好,父皇那边他替我看着,让我过来先瞧瞧母后。」上官英豪如实道。 皇后苦笑,还想着秦绾是用什么方法把儿子骗过来的,原来就是那么简单。 「母后看起来……并无大碍?」上官英豪疑惑道。 「母后没事。」皇后摇了摇头,目光却看向了殿门,「太子也来了吧,进来。」 「大哥?」上官英豪惊讶地回头。 「母后……不,皇后娘娘。」太子沉着脸走进来,后面跟着上官珏。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上官英豪问道。 「很简单,外祖父的蛊毒,是皇后娘娘下的。」秦绾答道。 「胡说!这不可能!」上官英豪怒道,「母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威胁……我想,仅仅以娘娘的生命做威胁,只怕不足以让娘娘沉默十年,当然,用信阳王威胁也不成,一个护犊的母亲能做出什么事来,没有人可以预料。」秦绾淡然道,「所以,必定还要加上利诱的,而能利诱一国皇后的,自然是信阳王的帝位,所以,这十年间,娘娘是从受害者,慢慢变成了同谋,不是吗?」 「威胁本宫,最后却让本宫的儿子登上帝位,这世上有这么傻的人吗?」皇后不屑道。 「谁知道呢?」秦绾一摊手,很不负责任地道,「或许是知道除非皇子都快死光了否则轮不到自己,又或者不是皇子,是其他的什么人……反正,南疆的目的不是灭掉东华吗?只要新上任的皇帝能做到这一点,是谁……她并不在意吧?」 「母后?」上官英豪闻言,骇然看着皇后。 感受到儿子目光中的怀疑,皇后的脸色几经变换,终于是嘆了口气:「你都说完了,本宫没什么好说的。」 「果然是你,皇后娘娘。」太子咬牙道。 「这……」上官英豪一副打击过大,失魂落魄的模样。 在他印象中,母后虽然身体不好,常年缠绵病榻,但对自己一向是慈和温柔的,也许是因为两个哥哥先后夭折,对于自己,母后总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护着,直到他八岁之前,几乎是一刻都没离开过母后。那之后,母后的身体越来越坏,亲自照看他的时候才少了。 小的时候,母后总是把他抱在膝头,慢声细语地教他识字,教他念书,也因为母后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自己身上,甚至除了初一十五,还拒绝父皇留宿,才慢慢失去了圣宠。 而这样温柔的母后,竟然对父皇下蛊,就为了……让他坐上皇位? 「那么,娘娘打算怎么对付孤和临安王?」太子问道。 信阳王上位,那身为嫡子的太子和临安王当然是非死不可了。 「杀了临安王,嫁祸给太子。」皇后漠然答道。 「母后!」上官英豪又是一声大吼。 皇后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但终于还是没说什么。 「至少现在,娘娘的计划肯定不会成了。」太子也咬牙,果然都被李暄和秦绾料中了! 「所以,娘娘还是把背后那人招出来吧,反正信阳王是当不了皇帝了,娘娘没得到好处,犯不着一个人背黑锅,不是吗?」秦绾一副很无所谓的模样说道。 「事到如今,难道我还会为那个贱人瞒着吗?」皇后瞪着妆檯上的胭脂,一脸的愤恨。 她好好一个人,被害得十年缠绵病榻,若不是有儿子这个希望撑着,早就想把那人碎尸万段了,如今希望破灭,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贱人?女人?」秦绾大感意外。 会和梁安口中的那个出现在梁家的女人是同一个人吗? 「对,就是……」皇后刚一张口,谁料,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闪开!」秦绾脸色大变,飞快地起身,闪到了一根柱子后面。 得到了她的提醒,上官珏也拉着太子远离了大门,也幸亏他们的位置稍稍移动一下就是死角。 不过皇后和上官英豪就没这么好运了。 黑暗中,万箭齐发,一排羽箭从敞开的大门射进来,殿内空间狭窄,更是躲闪不开。 上官英豪好歹是会武的,手臂中了一箭,迅速踢翻了桌子,用竖立的桌面当盾牌,缩在后面。 「是谁!」太子怒道。 明明他都布置妥当了,怎么宫里居然会冒出这么多敌人! ------题外话------ 第一个猜对谁干的有奖哦~o(n_n)o~ 第四十一章 水落石出 一阵勐烈的箭雨后,外面又安静了下来,但是掩体后面的人也不敢随意走动。 「郡主?」太子叫了一声,手心里也捏了一把的冷汗。 宁可信阳王死了,秦绾也不能有事! 先不说可能会酿成两国问题,他比谁都清楚,现在南楚比东华更经不起战争,何况在那之前,还在太子府里的李暄就能拆了半个京城! 「我没事,殿下呢?」柱子后面传来秦绾的声音。 「孤也很好。」太子稍稍放心。 「父王,会是谁……」上官珏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悲唿打断了。 「母后!」上官英豪叫道。 皇后一个弱女子,还病体孱弱,自然是躲不开那阵箭雨的,事实上,皇后连站起来都来不及,就被一根羽箭穿心而过,然后就是更多的箭射中了她。 秦绾从柱子后面稍稍转了个角度看过去,不禁摇头嘆息。 看到个跟自己一样死法的,竟然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而且皇后比她更惨些,至少当初她脸上还没伤到,而皇后……一根羽箭从左眼射入,从脑后穿出,就算下葬也妥妥的毁容了。 上官英豪爬了两步又醒悟过来,抓着桌子当盾牌一起移动,连滚带爬地来到皇后膝前。 不过,对于他,秦绾就没什么同情之色了。 箭雨来临时,上官英豪距离皇后不算远,完全可以把皇后拉过来,可那一瞬间,他就只顾着自己躲闪,直到危险过了,才想起皇后,人都死了,事后再哭还有什么用? 上官珏躲的时候还没忘了先拉上太子呢,他和太子站的距离,和上官英豪跟皇后之间的距离也差不多,要不然太子那个文弱的身体,不死也要去半条命。毕竟,他们的位置距离大门更近,能反应的时间更短,尽管……大部分羽箭都是冲着皇后去的。 生死之前,那是人本能的反应,就算秦绾一向不喜欢上官珏,至少也得承认,他还是个合格的儿子,在秦绾心里的评分也略略提高了一点点。到底是不能仅凭一面看人啊。 「母后!母后!」上官英豪还在嚎哭,涕泪交流。 「闭嘴!」太子怒道。 现在形势不明,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敌人,堂堂一个王爷,只知道哭,哭有什么用,还吵得让他静不下心来思考!真是让皇后宠坏了,皇孙辈都比他有本事! 上官英豪呆了一下,还挂着满脸的眼泪鼻涕,不过总算闭上了嘴。 「该死。」太子也很烦躁,要是再晚一刻……只要再多一刻钟,他就能知道幕后主使者是谁,就算对目前的状况没有帮助,至少可以针对性地思考对策,不用像现在这般茫然没有头绪了。 「我说,殿下,您好像信誓旦旦地说能控制皇宫?」秦绾道。 太子一声冷哼,无言可答。 这确实是他的失误,可是……大内侍卫是父皇的心腹,而他是在查父皇中蛊一事,而且看起来皇后罪证确凿,他们又怎么会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去? 「郡主有空对父王冷嘲热讽,不如想想怎么出去。」上官珏道。 只是,或许他自己都没察觉,虽然言语不客气,可他确实对秦绾寄予了希望,认为她能破解眼前的困境。 「出去?我又不着急。」秦绾却笑了。 「什么?」上官珏愣住。 「我一个人要走,反正外面的人也拦不住,倒是世子你,还要带着不会武功的太子殿下,才有些麻烦吧?」秦绾笑道。 「郡主对自己的武功倒是自信。」上官珏冷哼道。 从秦绾面对刺客的态度和刚才的表现,他确实看得出来这女子武功不弱,但要说她能冲破弓箭手的包围圈,他是不信的。 「本郡主当然很自信。」秦绾笑眯眯地道,「天下第一的南宫廉都被我整掉了半条命,外面的人还能胜过南宫廉?」 反正她是真的不担心,这里又不是毫无遮掩的猎宫广场,这么多建筑可以躲避,大批弓箭手行成包围圈需要时间,落单又没有杀伤力,对付会轻功的高手,威胁其实并没有那么大。 「吹牛吧。」上官珏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 不过,心里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了。要是吹牛,也不必扯上南宫廉,太让人无法相信了,还不如选个稍逊一筹的呢。 「你也闭嘴!」太子斥道。 上官珏低下了头,不做声了。 「郡主,我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蚱蜢,郡主若是有什么主意,不妨说来听听。」太子沉声道。 「主意是没有。」秦绾一摊手,顿了顿,又道,「不过,外面的人是谁,本郡主倒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的。」 「是谁?」上官珏迫不及待地问道。 「其实本郡主真不喜欢打打杀杀的。」秦绾嘆了口气道,「进来谈谈好吗?晴妃娘娘。」 「你说什么?」上官珏先跳了起来,「怎么可能……是她!」 太子却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很阴沉。他也不愿意相信竟然是那个看起来直肠子一根的晴妃耍了自己一道,何况晴妃做这些,并没有任何好处。只是,能越过他控制大内侍卫,这种对皇宫的掌控力,除了这些年一直权摄六宫的晴妃娘娘,也没有别人能做到了。 殿外一片黑暗,许久没有人说话。 「娘娘别以为是本郡主诈你,事实上,有一件事在刚刚的箭雨中我才看出来,要不然,早就该怀疑你了。」秦绾嘆了口气道。 「郡主确实聪慧。」隔了一会儿,一身黑色衣裙,披着兜帽斗篷的徐晴妃出现在殿门口,却没有往里走。 「真的是你。」上官珏愤怒地看着她。 徐晴妃一笑,不像是平日里那种爽朗大气,而是带了一种妖媚,宛若暗夜的罂粟,美丽却有毒,她不理会上官珏,就当他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只对着秦绾道:「郡主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原本,你应该是最先被怀疑的,只是晴妃娘娘直爽无心机的模样一装就是几十年,让人佩服。」秦绾有些无奈地道,「当然,最重要的是,晴妃娘娘没有动机。我一直在想,如果皇后是为了信阳王,那娘娘又是为了谁?新城公主?可是,就算外祖父的皇子都死绝了,还有皇孙辈,总归不可能让漓儿做女皇的。」 「这也是孤一直没有怀疑她的原因。」太子承认。 「所有人都以为娘娘是皇后的刀,其实,刀和持刀人是反过来了才对。」秦绾说着,又道,「反正娘娘看起来也不像是要放箭射死我们的模样,不如进来谈谈?」 太子微微皱了皱眉,事实上,他也在疑惑,晴妃既然控制了大内侍卫,为什么不继续放箭?殿内空间狭窄,秦绾是不是真如她所说不在乎他是不知道,但他们父子和上官英豪顶多是多支撑一会儿,迟早挡不住的。 徐晴妃放下兜帽,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甚至很贴心地关上了殿门。 这么一来,门外的人看不见里面人的位置,又有晴妃在里面,自然是不敢再放箭的,几人也各自从掩体后走了出来。 「贱人!本王要杀了你给母后报仇!」上官英豪赤红着双眼,勐地扑了过去。 徐晴妃淡淡一笑,侧身让过他的攻势,一记手刀噼在他后颈上。 「呯!」就这么轻飘飘的攻击,竟然让上官英豪晕了过去。 「本宫好歹也是将门之女,郡主你说是吗?」徐晴妃轻轻松松地跨过了上官英豪的身体。 秦绾无言,好吧,将门之女,要算起来,她也是吧!毕竟秦建云也算得上是军功起家的。 「晴妃倒是不怕孤拿你做人质。」太子说着,看了秦绾一眼。 他自己虽然不会武功,不过,若是秦绾的武功真的如她所说的那么好,再加上珏儿,想要拿下晴妃并非不可能。若是晴妃是自恃武功高强才不怕独自一人走进来,那她就打错算盘了。 「郡主知道得不少,自然应该知道,蛊虫不同于毒药,即便本宫人在这里,也可以控制陛下的生死,是不是?」徐晴妃笑道。 秦绾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转头道:「殿下排查宫中人的时候,是否查过宫妃的出身来歷?」 「当然。」太子毫不犹豫道,「孤第一个查的就是晴妃。」 秦绾皱眉,太子能力还是有的,他这么说,应该不会有错,何况晴妃出身高贵,也很难冒充,说明她确确实实是徐家女。那么,一个南楚京城的名门闺秀,从哪里学来的养蛊之术? 要说别人交给她的蛊虫倒也罢了,可远距离控制蛊虫,那只能是南疆的秘术,断然不可能教给外人的。就像是她和苏青崖,就算是拿着蛊虫,想要给人下蛊,也就想得出让人生吞下去一种方法,之后是死是活就各安天命了。 「不用想了,养蛊之术,下蛊秘法,自然是有人教本宫的,只是那人已经死了二十多年,郡主想要查,也断然是查不到的。」徐晴妃道。 「南疆,果然还是活下来不少人呢。」秦绾嘆了口气。 太子没兴趣计较那人是谁,左右不过是个南疆人,他在乎的是原因,徐晴妃又不是疯了,没事给皇帝下蛊做什么,就不想想她们母女的风光都来自楚帝,楚帝一死,她自己就要从实权的皇妃变成太妃,和所有的妃子一起住在慈安宫,连女儿都未必护得住。还是说,有哪个皇子和她联手? 然而,左思右想,他也不觉得哪个兄弟有这个魄力。 临安王? 那秦绾就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怎么想怎么不对头。上官英杰作为自己最强力的对手,哪有这么蠢! 徐晴妃却坐了下来,也不介意脚下是昏迷的上官英豪,对面就是乱箭穿心死不瞑目的皇后。 「其实,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先说清楚的好。」秦绾说着,慢慢地走到太子身边。 「什么?」太子楞了一下才答道,实在是他一时也没弄清楚秦绾这句话就是对他说的,还是对徐晴妃说的。 「在那之前……」秦绾一笑,勐地出手,瞬间点了上官珏身上几处大穴,连哑穴都封上了,让他能看能听,却是不能说不能动。 「你干什么!」这是两个声音的合奏。 一个是愤怒的太子,另一个却是勐然站起来的徐晴妃。 太子怔了怔,虽然愤怒,但还是把目光对准了徐晴妃。 秦绾突然对他儿子出手,他愤怒喝问是常理,但这个女人是做什么? 徐晴妃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失常,缓缓地坐了回去,右手却抓紧了紫檀木椅的扶手。 「晴妃娘娘这么激动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本郡主动的是你儿子呢。」秦绾笑道。 「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太子不满地看着她。 「没什么意思。」秦绾一摊手,无奈道,「只是觉得,世子的容貌似乎不太像太子和太子妃,倒是……和晴妃娘娘很是神似呢。」 「你想说什么?」太子脸色一沉。 「世子的年纪,我记得……应该就是世子出生的那一年,晴妃娘娘才入宫的吧?」秦绾道。 「不错。」太子点头,不满道,「那又有什么联繫?」 「之前不是一直在说吗?晴妃娘娘无子,费那么多心血弄死了外祖父,难道是为太子殿下铺路?」秦绾接下去说道,「但是,换个角度想想就很清楚了。刚刚的那阵箭雨,最多的是冲着皇后母子和本郡主来的,太子殿下都只是顺带,世子那边更是几乎没有——要不然,殿下离大门这么近,还能全身而退,真是太好运了呢。」 「郡主看得倒是仔细。」太子也不知该愤怒,还是该佩服这个女子了。 当箭雨到来,生死关头,所有人的反应都是躲避,但这个女子竟然在走避的过程中,还有闲心观看每一个人的反应? 「咳咳,习惯而已。」秦绾摸摸鼻子。 「所以,你想说什么?」徐晴妃沉声道。 「世子……」秦绾看着她,淡然道,「上官珏,其实是你的孩子吧?」 一瞬间,上官珏的眼睛瞪得滚圆,杀气几乎映红了眼。若非穴道被制,动弹不得,恐怕他扑上去撕了秦绾的心都有。 「郡主,话不可以乱说。」太子也阴了脸。 「若是外祖父驾崩,太子殿下继位,那唯一的嫡子上官珏就是太子,这时候新帝再出点儿什么事的话……就难说了。」秦绾不理他,继续说道。 太子嘴唇一动,但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开口。 「皇后说的不错,只是顺序反了。」秦绾微笑道,「不是杀了临安王嫁祸太子,是杀了太子……不,那时候应该是新帝了,再嫁祸临安王。那样一来,新帝有成年的嫡子,自然没有传位给弟弟的道理,也就没信阳王什么事了。就算皇后不满,可皇后被血吸蛊残害多年,晴妃娘娘既然懂得驭蛊之术,自然能让皇后伤痛于外祖父的离世追随而去,不是吗?」 所以说,其实李暄最开始的猜测反而是对的,是她想多了。 「郡主这仅仅是猜测。」徐晴妃绷着脸道。 「是吗?」秦绾一挑眉,拿出匕首就抵住了上官珏的脖子,「那么,本郡主宰了他也没什么关系吧?正好本郡主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住手!」依旧是太子和徐晴妃的合奏。 太子抿了抿唇角,看看上官珏,又看看徐晴妃,眼底压抑着风暴。 上官珏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脖子上要命的利刃,只觉得心慌。 父王……怀疑了! 「郡主,不管真相如何,珏儿都是皇室子孙。」太子沉声道。晴妃的儿子……想到儿子可能变成弟弟,太子就想暴怒。 「不是吧?」秦绾摇头道,「是上官珏先出生,然后晴妃娘娘才入宫的,怎么算,他也不会是外祖父的种吧?」 「你想说,晴妃入宫前与人私通,还有了孩子?」太子道。 「护国大将军府好大的势力,买通一下验身的宫人嬷嬷有什么难的?至于到了床上……咳咳。」秦绾干咳了两声,含混道,「殿下也懂的,方法多的是。」 太子闻言,沉默不语。 「晴妃娘娘,我说的,究竟对不对呢?」秦绾笑着问道,手指一抖,一缕血线就从上官珏脖子上流下来。 太子低着头,似乎在思考回忆着什么,并没有看见这一幕。 「住手!」徐晴妃的双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嗯?」秦绾扬眉。 「好吧,你都猜对了!」徐晴妃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既然你知道了,就该知道珏儿的价值,放开他!」 听到这句话,上官珏心里最后的一线希望都破灭了,这一刻,他只想大笑。 一直以自己嫡皇长孙的身份自傲,如今真相揭穿,原来他根本不是父王的儿子,甚至根本就没有上官家的血脉! 「他是你和那个南疆男人的孩子吧?」秦绾道。 「是。」徐晴妃咬牙切齿,「我想和他私奔,但是他不同意,他说他原本想放下仇恨,和我好好过日子,可是时间慢慢过去,他发现自己始终会梦见父母族人惨死的眼神,问他为什么不替他们报仇。于是他说要回去给他们扫墓,结果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秦绾默然,那个时候,南疆灭亡还没过几年,皇帝对南疆的监视极为严密,发现有人居然在祭扫,自然人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了。 「可是,我却发现我怀孕了。」徐晴妃惨笑道,「幸好在一起的那几年,他教了我蛊术,还留给我防身的蛊虫,我用蛊做出生病的假象,骗父母把我送到城外的庄子里休养,买通了庄子的管事和下人替我隐瞒,偷偷生下孩子,只等他回来接我们母子走,可谁料……」 徐晴妃说着,从衣领内侧拉出一个繫着黑白相间的穗子的同心结挂饰,脸上露出一个犹如少女的甜蜜笑容,转眼却又变得一片悲凉:「这是我们的头髮做的,结髮同心,可是他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看到过。对了……他根本不知道他有孩子了。」 秦绾勐地目光一缩,但很快就放松下来,随口道:「不介意告诉我,那个男人的名字吗?」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徐晴妃果然很不在意地说道,「他叫孟狄。」 秦绾拢在衣袖里的手下意识地摸着阴阳扇冰冷的扇骨,让自己静下心来。 白髮,姓孟,那是南疆王族的标志,也就是说,那个男人是孟寒的血亲,很有可能血缘很近。但是,上官珏若是南疆王族的后裔,他为什么不是白髮? 「你是……怎么把孩子送进太子府的?」太子缓缓地开口道。 一边的上官珏闻言,眼前一黑,只觉得喉咙口一阵腥甜,几乎要吐出血来。 太子既然开口问出这句话,就代表……他已经信了晴妃的话,信了自己真的不是他的儿子。 「这有什么难的?」徐晴妃不由得笑起来,「当年的你还不是太子,谁会想到一个皇子府里会有人偷龙转凤?买通接生的人就可以了。」 「但是,当时作为徐家嫡女的你,一个未嫁女,却是很难插手别人府里的事的。」秦绾指出道。 「但是太子府里多的是想让太子妃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啊。」徐晴妃笑道。 秦绾一皱眉,立即明白过来。蛊惑太子的侍妾用偷龙转凤之法把太子妃的儿子换成女儿,太子府里的人做这事自然容易,若是太子的宠妾就更容易了。而徐晴妃,直接换掉太子妃的儿子不容易,可换掉宠妾准备好用来替换的女婴,只要买通了人,并不困难。 对于那些人来说,反正是换,都不是太子血脉,换个别的也没差,那宠妾也看不出来,他们还能拿双份的封口费,何乐而不为?何况不打开襁褓仔细检查的话,月子里的婴儿其实并不容易看出性别。 甚至,对徐晴妃来说,那宠妾事后自然会把所有知情人都灭口,她只需要最后灭那宠妾的口以防万一就行了。 「殿下没什么想说的吗?」秦绾转头道。 「当年……产房里确实闹出过乌龙,开始说太子妃生下的是个郡主。」许久,太子才涩然开口道,「虽然后来稳婆说是因为孩子太漂亮,他们一时看差了,孤为太子妃母子积德,没有杀人,只将她们责打一顿,贬出了京城。」 于是,正好方便了人家灭口嘛。 「那之后不久,孤府里的一个侧妃就急病去世了。」太子又道。 「那就是如此了。」秦绾点点头。 太子看了看上官珏,眼神是难言的复杂。 作为唯一的嫡子,他在上官珏身上可以说是倾注了所有的心血,二十多年下来,感情不可谓不深厚。可现在却要让他接受这个孩子并不是自己亲生的事实,确实很不好受。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还罢了,毕竟也是自己养大的,可是他是皇子,还是太子,皇室血脉不容混淆,要是公开,上官珏定然没有容身之地,要是不公开……名义上他是唯一的嫡子,就像徐晴妃计算的那样,如果他登基为帝,不立上官珏而立别的儿子做太子,在南楚的嫡庶制度下,文武百官都不答应。 「顺便问一句,换出来的那个孩子呢?」秦绾道。 「当然是扔到河里淹死了,连同那个女婴一起,正好黄泉路上有个伴,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说不定还能做一对鬼夫妻。」徐晴妃笑道。 秦绾嘆了口气,她也真的是随便问问,就看徐晴妃做事的狠辣就知道,她不可能留下那个孩子的性命成为将来能威胁自己的武器。 太子的眉头跳了跳,握紧了拳头,似乎在压抑着怒气。 「那么,你做的一切就是想让你的亲生儿子登基?」秦绾问道。 「当然,顺便要是能灭掉东华就好了。」徐晴妃狠狠地说道,「东华的皇帝灭了孟狄全族,作为儿子,珏儿理应为他的父亲报仇!」 秦绾无语……徐晴妃这是魔怔了。 就算孟狄是上官珏的亲生父亲又如何?于私,上官珏和太子二十多年的父子,感情深厚,于公……上官珏就算信了晴妃的话,但他傻了才肯承认自己不是皇家血脉,不把徐晴妃杀了灭口就是他仁厚了,关进冷宫永远不许见到旁人是最起码的。 「殿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秦绾问道。 太子默默地摇了摇头,事情已经清楚了,有些细节,再问也只是伤人,过去的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们别忘了,本宫可不是让你们审问的犯人。」徐晴妃似乎已经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冷笑道,「这外面,可是一千弓箭手,想活命的,就把珏儿交给本宫,然后乖乖地自缚双手。」 秦绾嘆息了一声,无奈道:「娘娘说了这么多,难道就没问过,世子是不是愿意吗?」 说着,她一伸手,拍开了上官珏被制的穴道。 「他为什么不愿意?」徐晴妃茫然道。 「你这个疯女人!」上官珏一得到自由,脚下一个踉跄,已经愤怒地大吼起来,「本世子是父王和母妃的嫡子,怎么会……怎么会是那个野种!你胡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胡说!」 「珏儿,本宫真的是你母亲。」徐晴妃柔声道。 「骗人!」上官珏怒道。 「冷静!」秦绾一巴掌甩过去。 「……」上官珏被打得一愣,这辈子他还没挨过巴掌。 「你先冷静点,这个女人很危险。」太子开口道。 毕竟二十多年的感情不是作假的。 上官珏捂着脸,眼中有泪水在滚动,这个时候,父王终究还是关心他的。 「娘娘看见了,很显然,他不愿意。」秦绾对着徐晴妃一摊手。 「为什么不愿意?本宫能让他登上皇位,再说灭了东华有什么不好的?既能报仇,又能成就千古霸业。」徐晴妃不解道。 秦绾都被她逗笑了,你以为东华是那些边陲小国吗?你说灭就灭。至少她敢保证,如果是上官珏当皇帝,想灭掉东华,除非是在梦里。 不止是东华,西秦和北燕也是。四国的实力都在伯仲之间,又各自有内忧外患,真要灭掉一国也不容易,除非是三家联手。可是四国皇帝谁不防着这一手呢?东华和西秦联盟,南楚和北燕交好,就是二对二,还是半斤八两,若是有一家想背叛联合对手吃掉同盟,那下一步,对方两家肯定联手吃你。这世上,谁都不傻。 「让他当皇帝?朕还没死呢!」突然间,殿外传来一个声如洪钟的嗓音。 第四十二章 尘埃落定 &nb「轰!」殿门被人直接踢飞,倒了下来,把里面的人都吓了一跳。 &nb然而,出现在门口的人,却才是真正让众人惊住了,包括秦绾在内。 &nb「外祖父?」好一会儿,秦绾才呆呆地叫了一声。 &nb「绾儿,你很好。」楚帝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这是清河的女儿,却比清河更能干,更坚强。只可惜……年龄太不对,要不然正合适做南楚的皇后,一定能保南楚几十年强盛。如今,只能便宜东华了。 &nb秦绾眨了眨眼,回过神来,这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nb眼前的人是楚帝没错,可是……就算苏青崖找到了驱蛊的方法,前一刻还奄奄一息的人,也不可能立刻就生龙活虎了。蛊虫吸收宿主的养分存货,比中毒更损伤身体,何况楚帝都这个年纪的人了,驱蛊后真的大病一场也不稀奇。 &nb「父皇,您……好了?」太子也是目瞪口呆。 &nb「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好了?」徐晴妃妆容扭曲,歇斯底里地大吼道。 &nb「贱妇。」楚帝厌恶地扫了她一眼,走进殿内,后面还跟了两个人。 &nb临安王上官英杰,还有苏青崖。 &nb怎么回事?秦绾看着苏青崖用眼神示意。 &nb「父皇,外面的弓箭手……」太子说道。 &nb「朕还活着,有人敢造反不成?」楚帝一瞪眼。 &nb「父皇龙威浩荡,些许小贼,自然是束手就擒。」太子赔笑道。 &nb楚帝一声冷哼,看了他一会儿,直看得他额头冒汗,才移开了目光。 &nb太子苦笑,也不敢擦汗,他知道父皇是在怪他煳涂大意,疏忽后院,连嫡长子都能被换掉,要是哪天真让上官珏登基,南楚江山岂不是拱手让人? &nb「贱妇,你可还有话要说?」楚帝问道。 &nb虽然徐晴妃也是站着,两人身高并不相差多少,但一句话从楚帝口中问出来,就有一种俯视般的威严。 &nb「要杀要剐,随你便是。」徐晴妃这个时候倒是冷静下来了,漠然道,「反正,要不是有珏儿在,二十多年前,我就该追随他而去了。」 &nb楚帝闻言,脸色更阴沉了些。 &nb不过,自己的宠妃,在自己面前说着要给另外一个男人殉情,这种事,要是不怒才奇怪了。 &nb「外祖父,冷静。」秦绾来到楚帝身边。 &nb她虽然不知道病榻上的楚帝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但事有反常必有妖,反而比之前楚帝昏迷不醒的时候更让她担忧了。 &nb「绾儿放心,朕一时还不会倒下!」楚帝拍拍她的手,又喝道,「来人!」 &nb「在!」门外顿时涌进来一队御林军。 &nb「将这贱妇押入天牢候审。」楚帝说着,目光又看向上官珏,半晌没有言语。 &nb「皇、皇祖父……」上官珏喏喏地叫了一声。 &nb若说之前的上官珏是只骄傲的孔雀,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人,但现在简直就像是条落水的小狗,仿佛被人遗弃般看着主人。 &nb「派御林军控制护国大将军府,徐家满门,一个人都不许逃脱!」楚帝转过眼去。 &nb「这是我做的,跟徐家没有关系!」徐晴妃厉声道。 &nb「你对朕下蛊的事或许和徐家无关,但是,你和那个男人的事,徐家难道真毫不知情?」楚帝一声冷笑道,「把一个失贞的女子冒充秀女送进宫,徐家倒是忠君爱国!」 &nb给皇帝戴绿帽子这种事如果也能忍,他真是白当了这五十年的帝王! &nb徐晴妃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然而,下一刻,她不禁又不可思议地指着他道,「不可能,蛊虫还在,可为什么你死不了?这不可能!」 &nb「在本公子手里,没什么不可能。」苏青崖淡然道。 &nb「是你!」徐晴妃几番催动蛊虫无效,楚帝依旧毫无反应地看着她,一咬牙,一腔愤怒都转向了苏青崖,拔下头上尖利的髮簪冲过去。 &nb她武功不弱,同样的髮簪在如意手里是玩具,但在她手里,却不亚于利剑。 &nb不过秦绾就站在楚帝身边,刚好拦在苏青崖前面,没等另一边的上官英杰出手,阴阳扇一拍,将人拍了回去,一面很无奈地回头道:「平时你就已经很招人厌了,能不能不拉仇恨?」 &nb「绾儿!」苏青崖还没回话,上官英杰先黑了脸。 &nb不知道这个外甥女会武功也罢了,如今还在皇帝面前带兵器? &nb「啊?」秦绾低头看了看阴阳扇,又看看脸色黑如锅底的舅舅,很无辜地道,「扇子也算兵器?那下次进宫我不带了就是。」 &nb太子在一边很无语,你就装吧!除了扇子,你明明还藏了一把匕首好吗? &nb「绾儿很好。」楚帝开口道。 &nb上官英杰张了张嘴,也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nb「把那贱妇拉下去,还等什么!」楚帝喝道。 &nb「是。」两个御林军上前,从地上拉起徐晴妃,原本还做好了被反抗的准备,犹豫着到底是皇帝曾经的宠妃,要怎么拿捏尺度也头疼,熟料徐晴妃竟然一动不动地任由他们拖走,让他们大大松了口气。 &nb徐晴妃当然不是不想反抗,只是秦绾将她拍出去的时候用上了暗劲,她一时化解不了,胸口血气翻腾得厉害,哪有力气再反抗? &nb「陛下,打入……天牢?」御林军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 &nb「对!」楚帝恨恨道,「就跟……就跟徐家人关在一起,让他们看看他们养出了个什么样的女儿!」 &nb「是。」御林军一低头,赶紧把人拖走。 &nb不过,把皇妃关进天牢,基本上,楚帝这是根本不承认晴妃皇家人的身份了吧。 &nb「传旨,废除徐氏晴妃的封号,贬为庶人……不,贬入贱籍!」楚帝转头道。 &nb「遵旨。」上官英年纪了,怎么想怎么尴尬。 &nb「父皇,那,新城公主?」太子低声问道。 &nb楚帝也是一愣,罕见地犹豫了。 &nb不管徐晴妃有多么可恶,但上官漓却是他的亲生女儿,而且宠爱了那么多年的。 &nb「这件事……公主应该是不知情的。」太子又道。 &nb「你能宽容处事,这很好。」楚帝看着他,眼中有了些暖意,随即缓缓地道,「新城公主记入孝惠皇后名下,玉牒也改了吧。」 &nb「谢父皇。」太子下跪道。 &nb孝惠皇后是楚帝的原配,也是太子的生母,可以说,以后上官漓就是嫡出公主了,而且是太子的妹妹,就算晴妃获罪,想必宫里的人也不会眉高眼低地苛待了她。 &nb而对太子来说,一个公主而已,碍不到他,何况今日他对上官漓有恩义,又成了嫡亲的兄妹,将来上官漓要生活得好,也只能跟自己站在一起。多一门得用的姻亲也是自己的势力。如果上官漓识相,他也不介意尽心替她找个好人家。要是不识相……捏死一个公主而已。 &nb「至于你……」楚帝看着上官珏,脸色很是复杂。 &nb对于这个嫡皇长孙,楚帝也很为难。除了几个皇子,楚帝最看重的无疑是上官珏,毕竟太子身体不好,不可能像他一样在位五十年之久。 &nb可是,上官珏无疑是不能留的,要是留了他,瞒下这事,那太子就不能继位。 &nb「太子,你说说怎么办吧。」楚帝道。 &nb「这……」太子也是一脸的纠结。 &nb「皇祖父,父王……」上官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杀了我吧,让我死了算了!」 &nb太子看着楚帝,四目相望,都看到了犹豫。 &nb要是上官珏否认晴妃的话,或是求饶还好些,可如今他一心求死,反而让人心生不忍。 &nb都说皇家无亲情,可那是明知最后要你死我活,不敢有亲情,而没有利害冲突的人,二十多年相处,就是小猫小狗都养出感情了,何况是个人。 &nb曾经,太子一直是把这个嫡子看做是自己的希望的。毕竟他身体太弱,若是第三代继承人太差,恐怕在楚帝眼里,他就会失去继位的资格。所以,他一向是拿上官珏和上官策比较的。 &nb「外祖父捨不得的话,把人给我如何?」秦绾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出来说道。 &nb「你?」楚帝一皱眉。 &nb他虽然疼爱外孙女,但也知道秦绾是东华人,终究要回东华,她要是把上官珏带到了东华,对南楚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nb「外祖父,绾儿和南宫廉是师叔侄的关系,我把他带到圣山,让他从此闭门不出,不入四国如何?」秦绾轻声道,「这边,外祖父可以宣告晴妃谋反,世子护驾身亡。」 &nb太子想起之前秦绾自称坑了南宫廉……好吧,师侄坑了师叔,南宫廉大意之下倒不奇怪。 &nb当然,他绝对不会想到,这个师叔侄的关系是反过来的。 &nb「圣山么……」楚帝沉吟了一番,要是上官珏真的从此消失,倒也无妨,圣山对于上官珏来说也算是个好去处,对这个无辜的孩子也算是种怜悯。哪怕将来他反悔,反正太子世子以护驾殉职,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nb「你能保证他不出圣山?」上官英杰凝重地道。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nb「武宗有几位前辈常年闭关,把他放在那里就行,就算是南宫廉都跑不了。」秦绾不在意道,「外祖父应该知道,圣山没有国家的立场,不必担心他们会利用上官珏做什么。」 &nb许久,楚帝终于点了点头,疲倦地道:「那就这么办吧。」 &nb「行,绾儿回去的路上,把人送回武宗。」秦绾默默地吐出一口气。 &nb上官珏趴在地上,一脸的漠然,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们讨论的是自己的死活。 &nb「带走,去传旨吧。」楚帝挥挥手。 &nb「是,父皇。」上官英杰亲自押走了上官珏,顺便派人去传旨。 &nb事情大半了结,楚帝长长地嘆了口气,身子微微一晃。 &nb「外祖父,没事吧?」秦绾赶紧扶住他。 &nb「不要紧。」楚帝摇摇头,又看向椅子里死不瞑目的皇后和她脚下昏迷的上官英豪。 &nb「这个……信阳王应该也是不知情的。」太子低声道。 &nb他已经保了一个新城公主,此刻也不在意保一保信阳王了,反正,上官英豪就算活着,也完全失去了父皇的宠爱,以后的日子怕是比那些庶出的王爷还不如。他作为大哥和太子,也不在乎多求一句情的。 &nb「派人将信阳王送回府去,就说病了吧。」楚帝一句话直接把上官英豪禁了足。 &nb「是,那皇后……」太子又道。 &nb楚帝在秦绾的扶持下走到皇后的尸体前,良久才长长地嘆了口气。 &nb他的三任皇后,原配孝惠皇后是他还是皇子时候的结髮夫妻,因为是先帝指的,并没有什么感情,当了没几年皇后就郁郁而终。第二任明华皇后是他自己选的心仪的女子,可惜好景不长,为他留下两个孩子也去了,反倒是最后的这位皇后陪伴他是最久的。虽说那时他早已过了年少冲动的时候,娶她也只是后宫需要一位皇后,而她很合适。但是,三十年……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他有几乎一半的时间都是和这位皇后一起度过的。 &nb皇后是妻,晴妃是妾,妻和妾,无论感情还是责任上,都是不一样的。 &nb人谁无情? &nb「外祖父?」秦绾小心地叫了一声。 &nb「葬了吧。」楚帝嘆息道。 &nb太子一愣,动了动嘴唇,一脸的纠结。 &nb皇帝说「葬了」,可怎么葬?按皇后之礼下葬,还是按谋逆犯?能不能迁入皇陵,将来与楚帝合葬? &nb秦绾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过后再问,反正不管怎么葬,总不会立刻挖个坑埋了的,现在天气还没转热,尸体还是可以停几天灵的,还是等人缓一缓再说吧。 &nb楚帝慢慢地走出门,在台阶上停了下来。 &nb可以看见御林军正压着一些侍卫出去,边上还堆着缴获的弓箭。 &nb要说晴妃真能完全控制大内侍卫也不现实,一半威胁一半利诱,用皇后和太子毒害皇帝为欺骗,加上成功的希望太大,总有经不住诱惑的,以及下面的人听命行事不知所以,才造成了这个局面。而楚帝一清醒,出现在面前,多年的积威下来,顿时土崩瓦解。 &nb秦绾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夜空,轻轻地嘆了口气。 &nb要变天了。 &nb明天一早,楚京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下大狱,多少人要砍脑袋。 &nb「父皇,长平的事……是否还有迴旋的余地?」太子突然说了一句。 &nb「嗯?」楚帝一愣,看着他许久没说话。 &nb太子无言,只是眼中难掩疲惫。 &nb他和太子妃少年结缡,他身体不好,太子妃一直悉心照顾,虽说有时候脾气不好,但却是真的恩爱,如今上官珏不是亲子,两个庶子又极度不成器,竟然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嫡女上官纯,若是再远嫁和亲,恐怕太子妃受不了。 &nb想到这里,他不禁也有些灰心。 &nb争了一辈子,可如今就算当了皇帝又如何?还不是后继无人? &nb「绾儿以为,东华的端王会如何想?」楚帝沉吟道。 &nb「圣旨未下,其实绾儿一直以为,南昌郡主更合适。」秦绾微笑道。 &nb「哦?」楚帝闻言,倒是很有兴趣地问道,「朕倒是听说你与南昌还有些过节。」 &nb「反正她又不是要嫁给绾儿,姑嫂之间有过节的都多了,何况八竿子打不着边。」秦绾一摊手,「何况,长平郡主柔弱,换个环境怕是要抑郁成疾,不如南昌郡主强健,听说前阵子还病危,就这几天功夫,居然又活蹦乱跳了。」 &nb太子很黑线。你这是夸奖吗?无论是长平还是南昌,听见了都会想揍你的好不好?不过,秦绾总算是在帮自己女儿,他也不好说什么。 &nb「也罢,那就换成南昌吧。」楚帝对于嫁哪个孙女倒是意见不大,只要东华也没意见,就皆大欢喜了,大不了在嫁妆上多补偿一些就是了。 &nb「多谢父皇。」太子舒了口气,又对秦绾点头致谢。 &nb「多谢外祖父。」秦绾也很满意。 &nb两个郡主她都打过交道,南昌郡主看似强势,可惜是蠢得没脑子。长平郡主一派柔弱,实际上很有几分小心机。相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南昌郡主一些。 &nb动手远比动脑子爽快多了嘛。 &nb「这次要好好谢谢苏神医。」太子转身道。 &nb苏青崖跟在最后面,即便看完了一场闹剧,脸上的表情也无悲无喜,听到这句话才道:「不必道谢,我并没有做到什么。」 &nb「苏神医客气了。」太子楞了一下,还是说道。 &nb他把信阳王调来坤宁宫的时候,留了临安王和苏青崖在养心殿,而父皇能够精神奕奕地出现在坤宁宫,除了苏青崖找出了解蛊的办法之外,就没有别的可能了。 &nb「不是客气。」苏青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nb太子尴尬……好吧,他是真的不会和苏青崖交流,每次都碰一鼻子灰。 &nb虽说有时候恨得想砍了这个游医,但是……毕竟是个连蛊毒都能治的绝世神医,可以的话,终究还是笼络为佳。说不准,哪天还要求他。 &nb「绾儿,你先出宫吧。外祖父还有些事要处理。」楚帝道。 &nb「是。」秦绾乖顺地答应了。这是南楚的家丑,她知道的已经够多,后面的,还是不参与了吧。 &nb「苏神医,多谢。」楚帝郑重地道。 &nb「陛下这句谢,本公子担不起。」苏青崖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去。 &nb太子赶紧叫过一个御林军的小队长,吩咐他把两人送出宫去。 &nb秦绾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沿途有御林军在,也不好多说,一直回到了宁王府。 &nb「大小姐,可算是回来了。」见到她,几个心腹才算是舒了口气。 &nb「王爷回来了没有?」秦绾沉声问道。 &nb「刚回来。」执剑答道,「王爷说,要是小姐和苏神医回来了,就去后院。」 &nb「知道了,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秦绾道。 &nb「是。」执剑应道。 &nb秦绾几乎是拖着苏青崖走的,来到后院,果然见到李暄一个人在院子的石桌上摆了酒菜等候。 &nb「庆功。」李暄微笑着举了举杯。 &nb「还早了点。」秦绾摇头。 &nb「出什么意外了?」李暄一怔。 &nb从宫里透出来的消息,虽然不清楚具体过程,但应该是很顺利的,所以他先一步从太子府脱身了。 &nb「还真是意外连连。」秦绾嘆了口气,坐下来,灌下一杯果子酒,这才慢慢地把今晚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nb苏青崖并没有补充什么,只在一边静静聆听,捧着酒杯,却也没喝一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nb「不对。」李暄的眉头越皱越紧。 &nb「哪里不对?」秦绾问道。 &nb「前面都没有问题,我好奇的是,皇帝怎么就突然没事了?」李暄说着,却是看向苏青崖。 &nb「对啊,我之前就想问,你找到解蛊的方法了?」秦绾也疑惑道,明明入宫的时候还没有头绪呢。 &nb「蛊虫还在体内,没有驱除。」苏青崖摇头。 &nb「那不对啊。」秦绾一愣,「晴妃操纵蛊虫想要杀死外祖父,可是毫无反应,看晴妃的表情,我不觉得她在虚张声势。」 &nb「因为蛊虫暂时被更厉害的毒压制了。」苏青崖道,「蛊虫吸收宿主进食的一切养分,自然也包括毒药。」 &nb「你……给外祖父服毒?」秦绾吓了一跳。 &nb「他要求的。」苏青崖瞥了她一眼,补充了一句,「临安王在场。」 &nb「外祖父要求的?」秦绾睁大了眼睛。 &nb「嗯。」苏青崖点点头,嘆息道,「大概是因为蛊虫被药性镇住,他清醒了一会儿,从临安王口中知道了部分真相和计划,想了一会儿,就问我有没有能让他立刻好起来的办法,哪怕明天马上就死也无所谓。」 &nb「于是你答应了?」秦绾道。 &nb「他坚持。」苏青崖只道。 &nb秦绾默然,既然舅舅也在场,最终却还是没能阻止外祖父这么做了,可见他的心意有多坚决。 &nb「你看起来有点不高兴。」李暄道。 &nb「我不在乎见死不救,但是……既然救了,最终病人却是被我毒死的,确实有些不悦。」苏青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nb「长生?」秦绾涩声道。 &nb「嗯。」苏青崖微一点头。 &nb「果然是奇药。」秦绾苦笑。 &nb明明是杀人的毒药,却能暂时让人百病全消,连蛊毒都被压制。 &nb「那么……三天?」李暄沉声道。 &nb「不,九天。」苏青崖摇头,「从梁中天身上取得的数据,这是我延缓药性最长的时间,不过也要做好提前一两天的准备。」 &nb「九天之内,必须离开南楚。」李暄断然道。 &nb「他让临安王不许把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人知道。」苏青崖顿了顿,又道,「这是一个很伟大的人。」 &nb「难得你会给人这么高的评价。」秦绾道。 &nb「是,但是我从来不希望我或者我的朋友伟大。伟大,总是要放弃些什么的。」苏青崖道。 &nb「我知道,所以,我是坏人,你也是,他……」秦绾看看苏青崖,又看向李暄,一笑道,「他也是。」 &nb「对。」李暄点头,「所以,就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九天,皇帝驾崩之前,必须返回东华,以免有什么变故。」 &nb「和亲的事基本不会有变化,重要的是我们。」秦绾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知道得太多了,而且,若是九天后外祖父驾崩——我不知道到时候他会用什么理由,或者说新帝会用什么理由,但是苏青崖给外祖父治疗是众所周知的事,不能不防太子过河拆桥。」 &nb「嗯,没事最好,有事……先走为上。」李暄贊同。 &nb苏青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得不承认,这两人很般配。当然,若是李暄不是姓李的,不是东华皇族就更好了。 &nb「明天外祖父会召见端王,正式谈和亲的事。」秦绾道,「在那之后,我们就先走吧?」 &nb「他也罢了,你毕竟是东华使臣。」苏青崖皱了皱眉。 &nb「没事,有荆蓝。」秦绾很淡定。 &nb「可以。」李暄想了想,同意她的计划。 &nb南楚如果要过河拆桥,也要找正主,一气之下把替身干掉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是不会做的。所以,荆蓝和易容的人都不会有危险。 &nb「正好,我要安排一下上官珏。」秦绾道。 &nb「说实话……你把他要出来干什么?后患无穷。」李暄道。 &nb「确实。」苏青崖显然也对上官珏没好感。 &nb「因为他可能是姓孟的。」秦绾苦笑。 &nb「姓孟怎么了?」李暄问了一句,心里却微微一动。 &nb「按照徐氏的说法,上官珏的亲生父亲,那个叫孟狄的人很可能是南疆王族血脉。」秦绾道。 &nb「你是想说,他和孟寒有血缘关系?」李暄道。 &nb「既然碰上了,总不能就这么让他死了。」秦绾嘆了口气道,「若是还能有一个亲人在世,总是好的。」 &nb「我怕上官珏不会感恩。」李暄凝重地道,「万一他挑拨你和孟寒的关系,或是利用他去做什么事……」 &nb「放心,你不了解孟寒。上官珏没那个能耐。」秦绾笑笑,又道,「再说,我也不会把人放在东华,往无名阁里一扔,有阮婆婆在,他连自己的院子都出不去。」 &nb「那孟寒……」李暄道。 &nb「能活着就好了,孟寒……我了解他。」秦绾道。 &nb「你对下属倒是有情有义。」李暄道。 &nb「孟寒算是合作者……不过,下属嘛,虽然这世上总有背叛者。」秦绾笑笑,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nb「看来,这趟出远门,你收穫不少。」李暄看着她道。 &nb「也许。」秦绾不置可否。 &nb「不饿的话,先回去休息吧,距离天亮也没多久了。」李暄柔声道。 &nb「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秦绾摇头。 &nb李暄沉默了一下,点点头,站起身走人。 &nb「你不走?」秦绾一抬眼。 &nb「我饿了。」苏青崖根本不理会她的白眼,自顾把几样喜欢的菜都端到了自己面前。 &nb秦绾不禁失笑,忽的又道:「你和外祖父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nb「你怎么知道?」苏青崖一怔。 &nb「你从来不是个会骗人的人。」秦绾笑,见他不说话,又道,「不说的话,明天我也可以去问舅舅,反正我知道得够多了,相信舅舅也不会在意多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nb「也不是什么大事,明天一早,你大概就会知道了。」苏青崖停顿了一下,又道,「其实,你留在南楚也挺好的。」 &nb「不好。」秦绾一笑。 &nb「因为南楚少一个李暄?」苏青崖挑眉。 &nb秦绾继续笑。 &nb苏青崖便不再多言,安静地吃饭,吃完,又安静地走人。 &nb秦绾也不在意他的去留,一手手肘撑在石桌上,拖着下巴,一手转着酒杯。 &nb杯里是香甜的果子酒,清冽的酒液倒映出满天星光,是少有的宁静。 第四十三章 怕你娶不起我 第二天一早,宫中传出几道圣旨,顿时将文武百官和满城百姓砸了个晕头转向。 第一,晴妃徐氏下毒弒君,废除封号,贬入贱籍,并捉拿护国大将军徐子宇满门下狱同罪。新城公主更改玉牒,不受牵连。 第二,皇后肖氏驭下不严,以至后宫生乱,本应重责,然护驾身死,不予追究,择日葬入皇陵。肖家为官者各贬官一级,罚俸半年以儆效尤。信阳王自请禁足三月,抄写佛经为帝后祈福。 第三,太子世子护驾身亡,有大功于朝,追封平阳王,厚葬。 第四,永宁王嫡女南昌郡主册封南昌公主,和亲东华,即日启程。 第五,三天后准备禅位大典,皇帝传位于太子,并立临安王为皇太弟。 好,一二三条其实说的是同一件事,归总起来说,就是徐家连同宫里的晴妃想造反,给皇帝下毒,皇后竟然失察,最后皇后和太子世子护驾身亡,谋反的阴谋被挫败……咦?好像有哪里不对? 当然,不对的地方大了去! 至少,徐子宇和徐家人在大牢里口口声声喊冤,若非徐氏一个人关一个独间,简直就快被徐家的女眷给撕了。 徐家连个能扶持的皇子都没有,造的哪门子的反?是想扶持新城公主当女皇,还是想自己上位?分分钟被摁死的节奏。徐子宇征战一生,要是那么蠢,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要说徐家确实挺冤枉的,徐子宇年轻时战功赫赫,徐家也是世家,并不是依靠宫妃的裙带关系才能立足的小家族,反倒是晴妃在宫里的威势多借了徐家的力量。如今,整个徐家却是被晴妃一个人连累了。 第四条……除了内定的和亲人选换了,倒是没什么奇怪的。要说换人也不意外,太子和太子妃就这么一双儿女,死了嫡子,还要让嫡女去远嫁和亲,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反正端王进宫,商谈了和亲的细则,并未表示不满,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除了永宁王妃和南昌郡主,不,南昌公主,皆大欢喜。 内务府以最快的速度筹办嫁妆,永宁王府再不满意,为了女儿着想,也只能尽快准备添妆。自己绣嫁衣肯定是来不及了的,于是南昌公主起头绣了几针算是意思意思,后面的由十几个顶尖的绣娘日夜赶工,力求在三天之内完成。 毕竟,三天后的登基大典过后,东华的使节团就要启程回去了。 楚帝一清醒,在他雷厉风行的作风之下,谁也不敢打半点折扣。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最后一道圣旨了。 歷史上,原本就没有几个皇帝是在活着的时候禅位的——除掉宋徽宗那种不想当亡国皇帝让儿子背黑锅的。毕竟,习惯了手握大权,生杀予夺的感觉,怎么能忍受做一个退居宫廷,颐养天年的太上皇呢? 楚帝虽然年近古稀,但一直身体强健,头脑清晰,原本,百官都以为,他至少还能在位十年的,却没想到他会直接禅位给太子,也不知是伤心了,还是徐氏的毒终究是伤了楚帝的根本。 至于立临安王为皇太弟,既在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太子身体弱,很难再有子嗣了。而世子上官珏身亡,两个庶子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一个色中恶鬼屡教不改,几乎是京城二霸了。楚帝既然还活着,自然要考虑后事。虽然不好因为儿子不成器就废太子,但提前立下一个继承人还是可以的。 对此,太子并无异议。事实上,从知道上官珏不是自己的亲骨肉那刻起,他就断了指望了。无论如何他是南楚的太子,未来的皇帝,要为南楚负责,总不能将帝位交给那两个不成器的混蛋。 那之后,新帝倒是常常招临安王世子上官策入宫,时时教导政事。临安王性子直,本不擅长怀柔和应变,上官策倒是在宫里学到了不少,伯侄关系也慢慢亲密,不过这是后话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李暄和秦绾正在对着地图研究返回东华的路线。 「什么时候走?」秦绾问道。 「明天。」李暄一笑,又道,「你没问题吗?」 「没有。」秦绾摇头。 对于楚帝,她挺遗憾的,也真的有点儿难过,但要说为此就哭天抢地痛不欲生的也真不至于。毕竟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她对楚帝,也就那样了。 「临安王没想揍你?瞒了这么重要的事,反而和太子合作。」李暄笑道。 「舅舅是明白人。」秦绾淡然道,「生气是肯定有的,不过……这样才最好嘛,太子当出头鸟,辛辛苦苦,就算当了皇帝又如何?将来皇位不是还要落在他或者他儿子手里?」 临安王也是皇子,怎么可能没有野心?只是,他不会去豁出一切争抢那个位置罢了。可如今天上掉一个馅饼刚好砸在他头上,难道还会推出去不成?就算是为了上官策,临安王也会顶住一切风雨的。 「今天,该见的都去见见。」李暄道。 「嗯。」秦绾答应一声,收起了地图,「基本上,就按我们刚刚商量的走。」 「大小姐。」正说着,荆蓝一脸古怪地走进来。 「怎么了?」秦绾问道。 「宫里又来圣旨了。」荆蓝道。 「跟我有关?」秦绾一怔。 「楚帝下旨册封小姐为兰陵公主,食邑千户。」荆蓝道。 「啊?」秦绾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是……外祖父给她的赏赐。原本永安郡主这是个吉祥的封号,空有封号没有封地,而换成兰陵公主,那是直接把兰陵那个地方给她做封地了啊。可是,她是东华人,以后兰陵是属于东华呢?还是属于南楚? 「你应该进宫去谢恩。」李暄提醒道。 「哦,差点忘了。」秦绾嘆了口气。 好,正好去见见外祖父,大约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换了身衣服,她没带任何人,独自拿着金牌进了宫。 楚帝召见的地方是养心殿,看起来精神很不错,书案上堆着几叠的摺子,都是他昏迷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政务。虽说最紧急的太子代为处理了一些,可剩下需要皇帝亲自过目的依旧不少。 「绾儿过来。」楚帝看见她,放下硃笔,笑着招了招手。 「外祖父。」秦绾的心情有些沉重。 眼前的楚帝只不过是长生的药性撑着,等到药性一散,就神仙无救了。 「朕封你做公主,你高不高兴?」楚帝笑着,看起来心情很好。 「……」秦绾无奈地一笑,「外祖父封的公主,我们的陛下也不承认啊。」 「那是朕封的,和李桓有什么相干。」楚帝道。 秦绾一怔,随即恍悟过来「李桓」大概是东华皇帝的名字。 「你的本事很好,清河有你这样的女儿,定然为你骄傲。」楚帝放缓了语气,有些怅然道,「外祖父看不了你多久啦,只能给你留一条后路。要是哪天……在东华待不下去了,就去兰陵。」 「多谢外祖父。」秦绾咬了咬嘴唇,按捺下了心底的悲伤,再抬头时,脸上已经带了笑意,「不管怎么说,有个公主的名号,回去吓吓人也挺不错的。」 「随你。」楚帝被她逗得一笑,又道,「外祖父唯一的遗憾,就是看不见你出嫁了,不过那位宁王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朕从前也调查过,各方面堪称完美,足以匹配你。」 「外祖父……」秦绾苦笑,李暄配她当然是够了的,只是在家长眼中,当然只有自己的孩子才是最好的,想起师父对待李暄的态度她就牙疼。 「其实,皇族子弟,在感情上最靠不住。」楚帝嘆了口气,「要说人品,那位苏大夫真的不错,可惜他的身份,你父亲大约不会同意。」 「外祖父!我和苏青崖是朋友。」秦绾哭笑不得。 「好好,不说了,女儿大了不由人,当年沁儿也是这样,认准了就非嫁不可……要是听朕的话在京城招个驸马,也许沁儿现在还好好的……」楚帝开始还是在跟秦绾说话,但到后来却是在自言自语了。 秦绾听着外祖父说她母亲的私事,不由得有些尴尬,左右看看,却没打断。 反正……最后一次了。 「对了,昨晚朕才知道,绾儿原来是会武的。」楚帝突然道。 「不会武,也不能临时演剑舞啊。」秦绾调皮地笑。 「你为宁王求纯钧,却没想着自己吗?」楚帝说着,从书案下面拿出两个盒子来,一长一短,一大一小,指着长盒子道,「这是画影剑,虽然比不上纯钧,却更适合女子使用。」 「外祖父,我不会用剑,而且我有趁手的兵器了。」秦绾道。 「那就随你送给谁,你身边那个小姑娘也不错,朕送出去的东西难道还会拿回来?」楚帝一瞪眼,又道,「这个小盒子里是朕给你准备的嫁妆——别忙说话,这不是内务府办的,是朕的私库里出的,和南楚无关,只是一个老人给外孙女的添妆。」 「谢谢外祖父。」秦绾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接了过来。 「行了,你去,马上就要走了,应该也有很多东西要收拾。」楚帝慈爱地看着她,「回去记得告诉你娘,朕……很喜欢她的女儿。」 「是。」秦绾点点头,捧着盒子,恭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退了两步,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身后,一声悠悠的嘆息飘散开来,终不可闻。 然而,秦绾才刚走出养心殿没多久,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漓儿。」秦绾一声嘆息。 要说这次事情中最无辜的人,莫过于上官漓了。就算是同样不知情的上官珏,至少他真的不是皇家血脉。 「能陪我走走吗?」上官漓双目红肿,脸色憔悴,明显是哭过。 秦绾微一迟疑,点了点头。 两人转了方向走向御花园,一路沉默。 「小时候,其实母妃不喜欢我。」还是上官漓开口道,「记忆中,没有外人的时候,母妃看着我的表情总是冷冷的,像是我是一个多余的东西似的,我以为是我不够好,不够优秀,甚至,因为我不是个皇子,仅仅是个公主。所以我学习我能学的一切,琴棋书画,诗歌辞赋,女红刺绣,样样都要学得最好。我要证明我是最好的女儿。后来,父皇果然注意到我了,有了父皇的宠爱,母妃对我的态度也慢慢变好,直到今天之前,我几乎已经忘记了小时候的事。」 秦绾静静听着,没有插口,她知道,上官漓只是想要一个倾听者。 「父皇说,我还是他喜欢的新城公主,太子哥哥说,以后我就是他的嫡亲妹妹,他会照顾我,三哥说,让我不要多想,一切都会过去的。」上官漓停下脚步,苦笑地看着她,「姐姐,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 「找个合适的人,嫁了。」秦绾淡然道。 「什么?」上官漓一愣。 「你不想留在宫里这个伤心地,那就嫁了,甚至可以嫁得远一些,离开京城。」秦绾补充道,「你可以辗转递话给太子,他自然会帮你选择一个妥帖的人,以后你就好好过日子,只要不想些有的没的,站好自己和夫家的立场,太子自然会护你一生平安。」 「可是……」上官漓绞着手里的丝帕,脸上很是纠结。 对于自己来说简直是天塌了一样的大事,在秦绾看来就是这么简单? 「你很优秀,很适合做一个家族的当家主母,所以我让你嫁人,哪里不对吗?」秦绾静静地说道,「除此之外,你还能怎么生活?浪迹江湖?不用三天我就怕你死于非命。封侯拜相?不因为你是个女子,只因为你的所谓才华横溢,学的都是风花雪月,无一治世之策。那么,选个合适的人嫁了。徐家获罪,军方会有大的调动,最好选择一个中立派有潜力的少年将军,紧靠着太子,合作双赢。」 「你……」上官漓的脸色几经变化,眼中闪过一丝怒气,但最后又化作无奈。 「实话总是伤人的。」秦绾笑了笑,悠然道,「我知道,你这个年纪,还憧憬着能找到一个知心人,一心一意,白首不相离。但是那又如何,你看看你母亲的下场如何?」 「你和宁王殿下。」上官漓咬着嘴唇道。 「你嫉妒我。」秦绾笑了。 「没有!」上官漓急道。顿了顿,她嘆了口气,颓然道,「我只是,有点羡慕。有一点儿而已。」 「琴棋书画,我只有棋过得去。弹琴能催眠,书画不如画地图,裁剪凑合,刺绣一窍不通,诗歌辞赋么,也就是写写打油诗的程度。」秦绾忽然道。 「啊?」上官漓惊讶地看着她。 「南楚多才女,我这样的,你们自然看不上。」秦绾笑道,「当初在宫宴上,若不是南昌郡主拉我表演剑舞,我还真没辙。毕竟,我能拿来表演的,也就只有武功了。」 上官漓怔怔地看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可是,文,我能把十几个国家的密探坑得灰头土脸回去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武,至少我自认,南楚京城单打独斗,没有一个人是我的对手。」秦绾也不在意说出这些已经不是秘密的事。 「所以,姐姐是想对我说什么?」上官漓苦笑道。 「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你不必羡慕我,或许,偶尔我也会羡慕你能过平静的生活。」秦绾一边说着,挥了挥手,朝宫外走去,只有声音还远远地传来,「你的事,我会派人去跟太子打个招唿,相信这点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上官漓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昨晚的变故,虽然她不知道秦绾参与了多少,但就看父皇册封她为公主和太子哥哥对她的那种平等交流的态度就知道,秦绾绝对是为南楚立下了大功的。想起当日太子设宴款待东华使节,她和几位名门闺秀一起被太子妃请到了后院准备招待秦绾,可最后却空等一场,传来消息说,秦绾和宁王一起在前庭。 是了,秦绾做的事,一直都是她无法企及的。就像是秦绾说的那样,她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走着完全不会重叠的生命轨迹。 她想,除非是南楚亡国,否则,这辈子她是不会再见到秦绾了。 而秦绾出了宫,想了想,还是先去了临安王府上。 上官英杰看了她半晌,眼中充满了难过和恼怒。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才能把一个好好的侯门千金养成了如今的模样?然而,他又不禁暗自欣慰。姐姐的女儿非常厉害,比姐姐更强大,足够保护自己。而她喜欢上的那个男人,也远远胜过当年的秦建云。许久,他终于长嘆了一口气,同样给了一盒子的嫁妆。 走之前,秦绾斥退了下人,向临安王问了一句话,得到了同样低不可闻的答案后,一脸的深思。 上官策把她送出府,一副恋恋不捨的模样:「表姐,真的要走啊?」 「表姐是东华人,这点你要记住。」秦绾认真地看着他。 星宗的预言,大陆一统,也就是这几十年的事,外祖父是肯定看不见了,舅舅……也不一定,不过上官策还年幼,只怕将来,和自己为敌的,就是他了。 这个少年现在虽然还很稚嫩,但却很有潜力,若是给他几年的时间歷练,足以成长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我记住了。」上官策点了点头。 秦绾一看就知道他其实没有明白,不过反正南楚要轮到上官策当家,至少还有几十年。 回到王府,荆蓝等人连行李都打包好了。 「王爷啊。」秦绾凑过去,笑眯眯地道,「我很想知道,宁王府名下有多少产业?」 「你想知道的话,回去后我把帐本都给你管。」李暄淡然道。 「这倒不用。」秦绾笑着将手里的三个盒子都交给蝶衣去收起来,一边道,「我只是怕,王爷不努力置办聘礼的话,恐怕你娶不起我。」 「嗯?」李暄一怔,目光落在那三个盒子上,不禁抽了抽嘴角。 仔细算算,清河公主当年的嫁妆是秦绾一个人的,十里红妆啊,就算去掉衣服绸缎之类的消耗品,以及这些年被张氏侵吞的部分现银和田庄收入,但现在秦绾可不是那个疯女,在陛下面前她都挂了号的,张氏至少也要吐出来七八成,那就很够看了,何况秦家是什么门第,哪能只用原配的嫁妆送嫡女出门,自己置办的也绝对不能少了,不然嫁妆里都是旧物,还不被人戳嵴梁骨? 楚帝和临安王给的添妆,为了方便携带,除了一部分贵重首饰外,多半都折成了银票,但数量绝对不会少,而无名阁千年底蕴,就算现银不多,但奇珍异宝前朝古董一大堆,随便拿出来都价值连城。墨临渊送唯一的宝贝徒弟出阁,给的嫁妆绝对少不了,加上那些长老和交好的宗门的添妆……就想想琴语把九霄环佩琴随身带着跑,阮飞星出手就能送他一块清神木就知道,这些人手里好东西多着呢。 这么算下来,秦绾的嫁妆,那真不是一般的多……虽然未必绝后,但肯定是空前了。皇帝的嫡长公主出嫁都不可能有那么多嫁妆。都说门当户对,聘礼的数量和嫁妆也要大致相等,双方才不丢面子。 李暄皱着眉,认真算了算自己的财产。 宁王府当然不穷,但是这些年来,他要养着训练营,供着宁州的经营,开销也绝对不小。 要真按照这个数量给聘礼的话,恐怕……娶了秦绾,至少之后三年,宁王府就真的只能靠秦绾来养活了…… 执剑背着身子,拼命憋笑,憋得浑身发抖。 「王爷。」秦绾走到李暄跟前,叫了一声。 「什么?」李暄镇定地看着她。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入赘?」秦绾一脸诚恳地问道。 「……」所有人都沉默了。 「噗——哈哈哈……」到底是执剑第一个憋不住笑起来,然后是荆蓝。反正他俩已经被王爷送给小姐了,王爷也迁怒不到他们头上来啊。 蝶衣是早就习惯了自家小姐的人来疯,根本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只有朔夜最辛苦,想笑不敢笑,整张俊脸都扭曲了。 「好了,玩笑开完了,你看看这个怎么样。」秦绾擦去笑出来的眼泪,从蝶衣手里拿出了画影剑。 「你又不用剑。」李暄道。 「所以我打算回去送给凌子霄。」秦绾道。 「你确定?」李暄被人要求「入赘」都没变一下的脸色瞬间黑了。 「确定啊。」秦绾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我又不用剑,绝世名剑给我浪费,执剑用软剑,荆蓝蝶衣跟着我也不方便带长兵器。这没用啊,还不如送给凌少将军,省得他每次看见我都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好像我欠他很多钱似的。嗯……就当本小姐破财消灾。」 「可是……」还是朔夜犹豫着道,「小姐,画影剑是女子使用的?」 画影剑比一般的长剑轻巧,剑锋更窄,造型精緻优雅,剑鞘用白色的桦木所制,金属部分镂空打造出幽兰图样,可以说是一把非常美丽的剑,确实适合女侠使用,也因此才被楚帝拿出来送给了秦绾,毕竟皇族女子极少习武,这把剑在宝库中也是一直蒙尘。 「谁说的?只不过是用它出名的那人刚好是女子而已。」秦绾白了他一眼。 「你确定,凌子霄会要这把剑?」李暄嘆息道。 「会?」秦绾想了想道,「画影确实是一把他追求的名剑。」 李暄无语,几乎已经可以想像凌子霄纠结的表情了,那种终于有了一把名剑,可是名剑漂亮得像是女人用的…… 「小姐。」还是荆蓝道,「凌家大小姐这个年纪,怕是也快出阁了,凌将军正在考察最后几个人选,一旦确定,只怕也是下半年的事了。凌大小姐武功不弱,画影剑还是送给她做添妆,既合适,又显得小姐和其他闺秀不同,绝对能讨凌大小姐欢喜。」 「……」秦绾抬头看着她,面无表情地道,「那凌子霄看见我的话,会让我觉得我欠他的钱更多了?」 众人无语。 可怜凌子霄爱剑成痴,可绝世名剑就是总与他擦身而过。 而秦绾一个不会用剑的女子,第一次,把青冥剑送给了侍卫。第二次,把纯钧剑送给了李暄当装饰——以李暄的身份,能用纯钧剑多少次?可不就是个装饰品么。第三次,又把画影剑送给了自家亲姐姐…… 可以想像,以后凌子霄一见到秦绾就满身黑气的模样了。 「挺有趣的。」李暄道。 众人顿时齐齐地看过来。 王爷你也不是好人,良心大大的坏! 「那就这样。」秦绾顺手把画影丢回给蝶衣,「凌大小姐晒妆时,记得提醒我。」 所以说,这两人才是绝配啊。 众人默默地在心里为可怜的凌少将军点蜡。 「东西都收拾好了,你没问题?」李暄再确认了一遍。 「当然没问题,我出京时,你可没那么啰嗦。」秦绾没好气道。 李暄无奈,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只是朦胧的好感,如今是确定的心意,担忧的心情能一样吗? 「荆蓝,后面的事就拜託你了。」秦绾回过头,沉声道。 「是,小姐放心。」说到了正事,荆蓝立即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地答应。 「王爷,小姐,外面有太子府的人说送东西过来。」侍卫走过来禀报。 「送到后院去。」秦绾随口道。 「太子倒是……不那么绝情狠辣。」李暄淡然道。 「若是有人觊觎他的皇位,他绝对是会很心狠手辣的,可上官珏不是。」秦绾也嘆了口气。 其实她的心情挺复杂的。按理她真不应该接上官珏这个烫手山芋,可是孟寒……罢了,就像是李暄说的,算是一种驭下的手段。 「荆蓝,你跟我过来一下。」秦绾招招手,带着荆蓝一起去了后院。 蝶衣微微行礼,径直去处理秦绾带回来的「添妆」。 「王爷,不然,还是我跟着小姐?」执剑道。 「她说不必,那就不必。」李暄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你做好自己的事便是。」 「是。」执剑答应一声,转眼又笑道,「王爷,那聘礼?」 「真以为你不是王府的人了,本王就不会揍你?」李暄斜睨了他一眼。 「没,属下就是问问,随便问问。」执剑打了个哈哈,赶紧找藉口熘了。 李暄无语望苍天……确实,他和秦绾没那么快成亲,可再拖,又能拖几年?看来真的得想办法赚钱了,要不然如秦绾所说,他真娶不起她…… ------题外话------ 明天开第三卷,终于可以回去虐渣男渣女啦,大家等很久了o(n_n)o~ 这里放一个长期有效的有奖竞猜,就猜猜在欧阳慧坟前烧祭文的那个人是谁,要精确到人名哟。不保证目前此人已出场……不过为了不剧透,正确答案在写到那一段时才会揭晓,大概是第三卷末尾的时候。 奖励二选一:3000520者3000字指定番外一篇。 第一个猜对人名的有奖,不过如果附上正确理由说明你不是瞎矇的,那两项奖励可以兼得~ 第一章 秦绾在哪里? 三天后,楚宫举行了禅位大典。 虽然时间仓促,但典礼毫不简陋,只是观礼的人都纳闷楚帝看起来精神奕奕红光满面的模样,哪里需要退位了?反倒是太子有些消沉,这也不像是被迫的。不过楚帝发话说他当了五十年皇帝想歇歇了,文武百官也不好说什么。 大典之后,太子登基,尊称楚帝为太上皇,恩赏各位兄弟,加封上官漓为新城长公主,太子妃为皇后,府中侧妃各有封号,不过最高的也仅是一个嫔,长平郡主册封长平公主,两个庶子也封了个郡王位。另外,督促内务府尽快准备南昌公主的嫁妆。 由于太上皇是禅位,政事的过度比较平稳,并没有出什么乱子。 次日,李钧进宫请辞,晚上,新帝设国宴践行。 不过,李暄以自己不是使臣为由,拒绝了国宴,当天下午就带着自己的侍卫直接返回东华。新帝虽然不悦,但也松了口气。比起李暄,李钧是真的不够看。 不过,李钧也同样松了口气。没办法,这位皇叔祖给自己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他虽然不清楚这几日楚宫的变故是怎么回事,但他能肯定,至少李暄和秦绾肯定是知情的。 说起秦绾,李钧又是一阵牙疼。 事情都结束了,这位郡主……不,现在是兰陵公主了,在晚宴上规规矩矩地坐在皇后身边,表现得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真是太会装了! 只是,新任的皇后似乎脸色也不太好——也是,唯一的嫡子护驾身亡,就算是皇后,怕也是没了指望,脸色能好才怪。 连李钧都能感觉到皇后看秦绾的眼神怪怪的,既不像是怨恨,却也不像是带着纯然的善意,复杂的很。 不过,秦绾能安静地装大家闺秀,李钧就谢天谢地。他现在就想赶紧把这个女人带回京城,交给太子三哥处理,连带着,他对自己原本就不太热衷的婚事也更觉得没趣了。 这个女人的亲妹子啊…… 翌日清晨,临安王父子代表新帝送走了东华使臣,皇后在宫门口送南昌公主上了花轿,汇合了队伍一起出城。 来的时候是东华的五百禁军,回去还要加上南昌公主的陪嫁人员,以及押送嫁妆的南楚御林军,带队也是个熟人——之前陪同宁王「游览」南楚风光的姜赉。 城墙上,目送着使节队伍远去,新帝长长地嘆了口气。 「陛下既然嘆气,为何不……」皇后走上城墙,宽大的凤袍被狂风吹得更显出下面空荡荡的身躯。 「你以为,她会在队伍中吗?」新帝低声道。 「怎么?」皇后挥手示意周围的人退开,咬牙道,「不是说,要带珏儿去什么圣山?」 「人家昨天一早就走了,把人放在使节团中,人多眼杂,亏你想得出来?」新帝一声冷哼。 「那兰陵公主?」皇后一愣。昨天,昨天晚上公主不是还在参加晚宴? 「假的。」新帝没好气道,「虽然相貌甚至声音都一样,但没那份气度。」 「这简直……」皇后快晕了,让人易容成自己的模样来参加国宴,自己自顾跑了? 「兰陵公主是世上少有的聪明人。」新帝若有所指地看着她,沉声道,「这件事你不用管,朕自然会办妥的,你那点小心思趁早给朕收起来。」 「是。」皇后目光一亮,微微点了点头,柔顺地应了一声。 她不管这是不是自己的亲骨肉,总是自己从一个小婴儿一直疼宠到大的。二十多年啊,尤其丈夫病弱,儿子曾是支撑她的全部希望。圣山再好,深山密林,珏儿哪里吃过苦?只要他不再出现在人前,皇室难道还养不起一个闲人吗? 「陛下,太上皇有请。」这时候,一个侍卫带着个传旨的内侍走上城墙。 「朕去见父皇,皇后先回宫吧。」新帝有些惊异,但还是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后续,跟着内侍走了。 皇后看着他远去,总觉得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只怕……几日前的变故,还没有结束。 绵延不断的圣山山脉,一行人缓缓经过。 「往这边走没错吗?」李暄眯着眼睛看太阳,有些不确定。 毕竟圣山的地图,各个国家都不全,要从圣山当中穿过,没有嚮导带路也挺困难的。虽然圣山并不禁止外人出入,可这千里无人烟的地方,万一迷路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圣山也不会专门派人来带你出去。 要不然,通过圣山,确实可以实现任意两国攻伐,没有不接壤的问题了。可没有地图,让大军在山里行进这么多天,风险太大。万一圣山的人一不高兴,弄出点陷阱来,麻烦就更大了。 一个侍卫从后面拍马上来,低声道:「王爷,姑娘说,这条路没错,翻过前面那座三叉形的山,就是东华地界。」 「知道了。」李暄估算了一下时辰,吩咐道,「那就到山脚扎营,明天一早开始翻山,返回东华。」 「是!」侍卫答应了一声。 他们提早一天出发,又没有大队人马拖累,全员骑马,只有一辆马车,拉车的也是良驹,速度丝毫不慢,把使节团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山峰近在眼前,队伍也慢慢放缓了速度。 「哗啦~」前方的树林里一群鸟儿飞出来,从他们头顶经过。 「好多鸟。」朔夜轻声道。 李暄笑笑,不在意道:「早该来了,在圣山动手,算他们有勇气。」 「只能在圣山了吧,毕竟太上皇还活着呢。」朔夜道。 「嗯。」李暄点头。 朔夜会意,停住了马匹,让自己落到后面去,跟在马车边上。 再走一阵,树林更加茂盛,道路狭窄,车队的速度也更慢了。 勐然间,林子里射出一排利箭。 侍卫们得到了朔夜的暗示,早有准备,有条不紊地拨落箭支。 毕竟是圣山,不可能真派一千弓箭手进来,加上树木虽然能隐藏行踪,却也阻挡了箭支的轨迹,这一阵箭雨,大家都应付得很从容。 林子里埋伏的人大约也知道光凭弓箭奈何不了对方,但见一个人都没伤到,还是有点气馁,杀出来的气势也弱了几分。 「一个不留。」李暄淡淡地道。 「是。」朔夜应了一声,第一个扑进了人群。 随即,马车中窜出一条纤细的人影,盯住了一个杀手,短匕招招朝着要害招唿,兇狠异常。 除此之外,所有的侍卫都动上了手,马车直接被遗弃了。 两个杀手跳上马车,竟然也无人阻止,不过,一掀开车帘,他们就知道中计了,直接喊道:「没人!」 「怎么可能?」领头的人愤怒道,「不是说在这里吗?」 「你们,冲着兰陵公主来的?」李暄身边自然是有侍卫保护,还不到他亲自动手的状况,闲闲地问道,「皇帝?不对,他应该不是派杀手来的,那么……嗯……本王想想,应该是……信阳王?」 「杀了他!」领头的人顿了顿,喝道。 「恼羞成怒地连本王都想杀了?」李暄无语。 要说信阳王是个草包呢,就看他找的这群白痴杀手就知道了。别说水准太差,连让他亲自动手的资格都没有,就算真让他成功了……这么粗糙的刺杀,骗鬼呢? 东华和南楚开战,第一个倒霉的是和亲的南昌公主,永宁王弄不死他也要整掉他半条命。两任皇帝做出的努力付诸流水,信阳王就是最大的一只替罪羊! 很快的,一群杀手死的死,散的散。也是信阳王知道得太少,对这行人的实力估计严重不足。 李暄连审问的兴趣都没有,直接吩咐不需要留活口,逃走的不管,生擒的补一剑,就地抛尸。 朔夜还比较有良心一点,至少吩咐侍卫将尸体都丢进林子里堆成一堆,别阻碍了道路。 「还有上面的,也可以出来了吧?」李暄又抬头道。 「还有人?」朔夜一惊。 顿时,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地飞掠到身边,正是朔夜和之前从马车中出来的女子蝶衣。 「啊哈哈,是我是我。」一棵大树上探出一个脑袋来。 「南宫大侠看戏看得很爽?」李暄一挑眉。 「这不是……对手太低级了嘛。」南宫廉干笑了两声,从树上跳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李暄淡然道。 「这个么,秦大小姐用一个人情,请我护送你们回东华,少不得只能跑一趟了。」南宫廉一摊手,无奈道。 「有劳。」李暄点点头,理所当然道,「那么,林子里的尸体就拜託了。」 「我?」南宫廉一愣。他只是答应了把人送回去,没说包处理尸体吧? 「当然。」李暄一脸的无所谓,「反正就是发烂发臭,也是圣山,不是我东华的地界。」 「……」南宫廉黑线。 但是……他说的好有道理啊,为什么这群该死的杀手非要在圣山动手?是可忍,孰不可忍!回头查查是哪个组织的,灭掉灭掉! 「对了,我那位小师叔人呢?」南宫廉左右张望,好奇地问道。 「本王又没有拐带兰陵公主,她自然在使节团中。」李暄随口道。 「骗鬼呢?」南宫廉瞪他,想了想,又撩起袖子,走向另一边,「算了,把这群小爬虫一起打发了再说。」 「抱歉,宁王殿下,我们没有恶意。」林子里赶紧窜出一条黑影,这人可比之前的杀手高明多了,至少隐藏的功夫绝佳,很适合做黑暗里的杀手。若非听到李暄说秦绾还在使节团中,唿吸稍稍乱了一下,恐怕还未必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李暄一直知道后面有高手追踪,但几次也没把人甩掉或引出来。 「这回是皇帝的人?」李暄道,「皇家暗卫?」 「那个……」黑衣人显得有些尴尬。只是,他一路上明明看见秦绾就在队伍中,怎么会没有呢?如果真如对方所说,兰陵公主是跟着使节团走的,那陛下岂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贵国陛下还有事要交代?」李暄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白痴都知道这人是为了上官珏来的,只可惜,他们棋高一着,这行人里,还真只有李暄和朔夜蝶衣在。 「这个……」黑衣人脑子忽的灵光一闪,恭敬地道,「实在是因为兰陵公主手中还有进宫的金牌,既然公主要回东华了,陛下当然要收回金牌。」 「本王想也是这个原因。」李暄若有其事地点点头,随后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摸出一块金牌,抛了过去,一面道,「公主托本王转呈陛下。」 黑衣人双手托着令牌,一头黑线。 转呈……这是料定了陛下一定会派人跟上来的吗? 「还有事吗?」李暄问道。 「没……卑职等告退。」黑衣人抽了抽嘴角,捧着金牌退入了树林。 「请转告贵国陛下,勿忘旧约。」李暄微笑道。 「一定禀报陛下。」黑衣人的声音遥遥传来,几道声息渐渐远去,看来是真走了。 当然,他们本来就不是冲着李暄来的,正主都不在,留着干什么?当刺客?没看见前面那些倒霉的刺客的下场么?何况现在眼前还站着一个天下第一。 「南宫大侠的人情……应该是还完了。」李暄道。 「太简单了点,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啊。」南宫廉摸了摸下巴,有些苦恼。 「那你自便。」李暄点点头,示意众人上路。 既然曝了光,蝶衣也不再回马车,骑马走在最前面带路。 「喂喂,我那小师叔究竟在哪儿?」南宫廉喊道。他可不信秦绾故布迷阵,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居然还是跟着使节团走的。 「紫曦?这会儿,估计她已经到了吧。」李暄淡然道。 「到了?到哪儿了?」南宫廉傻眼。 夕阳西下的时候,小燕山含光寺来了三个人,一女二男,一副风尘僕僕的模样。 捐了香油钱,有小沙弥带他们去了后院。 这时候正是进香的时节,含光寺中停留的客人不少,剩下的客房不多,他们远道而来,只能匀了两间。 「行了。」女子一进门,顺手在身后的人身上一拍。 「秦绾!」那男子怒道。 「你再喊,再封你哑穴信不信?」秦绾斜睨了他一眼。 「……」上官珏怒视着她,终于愤愤地闭上了嘴。 秦绾从怀里拿出荆蓝给的小瓶子,滴入水中,洗去了脸上的易容。 没错,使节团中的秦绾是荆蓝,跟随李暄上路的秦绾和上官珏是蝶衣和朔夜,只是在进入圣山后洗去了易容,自然就让人觉得是人凭空消失了。而真正的秦绾,只带着苏青崖和上官珏,易容改装之后,在宫变的第二天黄昏就出了城,连夜赶往京城。这回没有任何顾忌,她直接抄最近的路,在洞仙湖畔利用蛊虫召唤来上回的水匪,还是让他俩送自己过湖,一路急赶,就在李钧的使节团还在南楚境内,李暄刚刚进入圣山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京城。 当然,这一路赶得连她都差点吃不消,别说另外两个,一个几乎没有内力,一个武功被封了的。 上官珏是身不由己,而苏青崖却是研究蛊毒正上瘾,知道孟寒在京城,不用催都会赶路。 等三人重新收拾妥当,已经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样。 「人呢?」苏青崖问道。 「明天。」秦绾没好气道,「你也需要休息。」 苏青崖看看上官珏,沉默了一下道:「你要我今晚跟他一起住?我怕一不小心毒死他。」 「你敢?」上官珏瞪他。 「没那个能力反抗的时候,不要老是问别人敢不敢。」秦绾一巴掌从他脑后拍过去,没好气道,「跟我来。」 「干嘛?」上官珏目瞪口呆。 这一路上,基本上是露宿野外的多,偶尔投宿,这个女人也是订三间客房,然后直接点了他的穴道就扔床上,只确保他不会逃走,完全不管他全身穴道被制能不能睡好。 但是,这回这鬼寺庙只有两间房,难道秦绾要跟他一起住吗? 「想多了你。」秦绾瞥了他一眼,带着他熟练地一转,敲响了走廊尽头的房门。 三长两短。 「进来。」隔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 秦绾推门而入,轻笑道:「我回来了。」 「叫我来含光寺做什么?」孟寒脸上带着一丝不耐。 他形容特殊,并不方便露面,尤其是寺院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虽然可以戴着兜帽,但和来进香的女眷一个打扮也让他很抓狂的。 「带个人给你。」秦绾示意上官珏走上来,顺手关好了门。 上官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常识他还是有的,如果真有人少年白髮是巧合,但加上那双蓝色的眼睛,绝对是南疆王族的标志,而且,是王族直系最纯正的血脉! 「他是谁?」孟寒的目光只从上官珏脸上一扫而过,就移了开去。 虽然没有特别的约定,但秦绾的谨慎,绝对不会随便带人来见他,而且还丝毫不加掩饰,那么,这个少年的身份…… 「据说,他是孟狄的儿子。」秦绾轻描淡写道。 「我不是!」上官珏怒道。 「你说谁?」孟寒勐地站了起来,一脸的震惊。 「孟狄,你认识?」秦绾说了一句,又转过头,拍了拍上官珏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早点认清现实吧,你还年轻着,何必死钻牛角尖。」 「要是现在有人跟你说,秦建云不是你爹,你会是什么反应!」上官珏吼道。 「这个……」秦绾有些困惑地挠挠头,自己该有什么反应才是对的? 「看,你自己也接受不了吧?」上官珏冷笑。 「不,我不是接受不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秦绾嘆了口气,真诚地看着他,「好吧,其实他真不是我爹来着。」 「……」上官珏哑然,隔了一会儿才道,「滚!」 「呵呵。」秦绾轻笑。就知道他不信,不过,也就是因为上官珏一定以为自己是耍他的,所以她才会说。 「孟狄……还活着?」孟寒道。 「应该是死了吧。」秦绾摇了摇头道,「这个应该是他的私生子,他可能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了,人家姑娘把孩子生下来了等不到他回来,只好把孩子送人,自己改嫁了。」 「……」上官珏怒极。 「我说的哪里不对吗?」秦绾疑惑道。 「……」上官珏脸色涨得通红,胸口不住起伏,却是说不出话来。 好吧,从旁观者来看,好像是这样没错……去nm的没错,错多了好吗?生平第一次,他很想丢掉一切教养,跟市井混混一样爆粗口。 「死了啊。」孟寒缓缓地又坐了回去。 「嗯……你叔叔,还是你哥?」秦绾猜测道。 这个年纪,长一辈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也不好说。 「堂哥。」孟寒答道。 「哦。」秦绾点头,顺手又拉了一把上官珏的头髮,好奇道,「他为什么不是少年白头?」 「血统不纯。」孟寒淡然道。 「你堂哥血统还不纯?」秦绾纯粹是惊讶,这应该是很近的血缘了吧。 孟寒仿佛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南疆王族一向是内部通婚,他母亲血统不纯。」 「这……」秦绾一愣,内部通婚,按照这个标准来算血统纯度的话,岂不是……兄妹乱伦?就算不是亲兄妹,堂兄妹也不行好吗?同姓不婚啊! 「噁心!」上官珏鄙夷道。 「你很庆幸自己是个杂种啊?」秦绾笑道。 「你!」上官珏气结,随即又道,「难道你就不是个杂种吗?」 「我又没嫌弃人家噁心。」秦绾一摊手,直接偷换概念。 上官珏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脑袋都快被绕晕了。 「行了,他留下,你可以走了。」孟寒开口道。 「好。」秦绾的目的就是把人交给孟寒,至于圣山……自然是随口说说的,只要上官珏不用这个身份给南楚惹麻烦,她就算是对得起外祖父了。当然,如果孟寒不想要,她确实也可以把人丢到无名阁去眼不见为净。 「对了,我要出门一趟。」孟寒又道。 「回南疆?」秦绾一挑眉。 「嗯。」孟寒应了一声。 「这个拿去。」秦绾转身掏了些东西给他,「染髮染肤色都挺好用的,另一瓶能洗掉,虽然过去了多年,南疆那边的戒备应该不会那么紧,但还是要小心。」 「知道了。」孟寒淡淡地收好了东西。 「我还有客人要见,一路平安。」秦绾笑笑,开门出去了。 「喂!」上官珏忍不住叫了一声。 虽然一路上他把秦绾恨得要死,可现在秦绾真走了,把他丢给了眼前这个据说是他堂叔的怪人,他又不禁有些心慌。 「休息,明天一早出发。」孟寒指了指房间里窗下的小床,自己转身准备上床睡了。 「我凭什么听你的?」上官珏怒视他。 他看得出来眼前的人不会武功,而且身体连健壮都谈不上,自己就算被封了内力,光凭拳脚都足够打趴他了。 孟寒冷漠地转身,手一翻,一对长着翅膀的血红色飞虫从他宽大的衣袖里飞了出来,悬停在半空中,虽然个子小,却足够威慑。 「……」上官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忍不住想起了不久前宁王府里那些死囚的惨状,胃里也在翻腾不已。怎么就忘了,南疆出来的都是真正的蛊师,要武功干嘛! 「只要不出这间屋子,不睡也随你。」孟寒说完就上了床,可那对红色的飞虫却没有收回去,反而慢悠悠地飞过来,落在桌子上,仔细看来,居然还在慢条斯理地梳理自己的翅膀! 居然连虫子都鄙视他……上官珏捏了捏拳头,考虑要是用鞋底拍上去,砸扁那两只该死的虫子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过,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敢动手。 睡觉?被两只蛊虫虎视眈眈地盯着,要是还能睡着,上官珏自问没那么大的心。 而秦绾走出西院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明天一早孟寒要回南疆,这一来一回没几个月别想回来,那她明天怎么跟苏青崖交代? 一瞬间,她脑门上都不禁冒出冷汗来,不过,下一刻又淡定了。 反正现在苏青崖又弄不死她,怕他? 「大小姐。」不远处,传来温和的声音。 「虞先生。」秦绾立即调整好了心态。 接下来,才是今天晚上的重点。 面对虞清秋,秦绾小心计算着,自认为能把握好分寸,不过,面对李钰……必须打起十二分小心,以免自己一个忍不住,直接就把人弄死了。 要杀了李钰报仇,对于现在的秦绾来说,敌明我暗,实在是件很简单的事,甚至秦绾都有把握,绝对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可是,刺杀……这种手段怎么够浇灭她的仇恨?李钰被刺身亡,还是太子,皇帝还会追封,极尽哀荣。 秦绾并不想沦落到再去鞭尸、挫骨扬灰的地步。 所以,这种脏活累活,还是想想办法,请皇帝陛下代劳了吧。 她要让李钰,在距离心心念念的帝位一步之遥的时候,狠狠地把他摔下来。 「今天一早,端王的国书才呈现在陛下的御书房里,没想到晚上,大小姐就已经回到京城了,在下佩服。」虞清秋拱了拱手,微笑道。 可想而知,端王恐怕根本就不知道身边的秦绾是个冒牌货。事实上,出发的时候,若是端王有所察觉,也不至于让秦绾在襄城一举得手了。 「思家心切,让先生见笑了。」秦绾同样笑得很纯良。 虞清秋再好脾气也不禁僵了僵。 思家心切?听起来这么有道理,但放在秦大小姐身上,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好吗? 「虞先生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啊。」秦绾又道。 「大小姐见笑了。」虞清秋清咳了几声,摆手让路。 他原本就体弱,最近这般来回折腾赶路,一路风霜,回到京城时就大病了一场,还是李钰把太医都请了回来,珍贵的药材不要钱似的灌下去,他今天才能好好地出现在这里的。 「说起来,这回苏青崖跟我一起来了,要不要请他来给先生看看?」秦绾道。 「苏青崖在含光寺?」虞清秋一愣。 「嗯。」秦绾笑眯眯地点头。 「他……知道今晚大小姐有客吗?」虞清秋只觉得拳头里都渗出汗水了。 「知道啊。」秦绾很无辜地点头。 孟寒嘛。 「大小姐这边请。」虞清秋也顾不得原本的计划是想再探探秦绾的口气,只想赶紧把人带到太子跟前才保险。 竟然让太子和苏青崖同处一地,相隔不到百米距离……怎么想都是嫌自己命太长啊。尤其这次出行为了保密,一共就只带了四个侍卫,根本不够苏青崖毒的。 秦绾笑吟吟地看着他忙乱,却故意坏心眼地不解释那「客人」指的不是李钰。 想拖时间?现在看看是谁拖得起时间! 第二章 条件,贬妻为妾! 李钰黑着脸看着对面的女子。 应秦绾的要求,谈话的地点不是客房和后院,而是……小佛堂! 别以为佛堂里清净,这半夜三更的,只有佛前的长明灯一点光明,两边的罗汉三头六臂怒目圆睁,换个胆子小的,都能被吓出病来。 何况,也不能指望佛堂里会有桌椅,三个人只能各自拿一个蒲团坐在冰冷的地上。茶点瓜果是有,但那都是贡品,就算是自己带……不怕遭报应倒是去吃? 四个侍卫也知道了苏青崖在含光寺,把守在门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秦小姐一定要在这里谈吗?孤在禅房里备了上等的雨前茶和点心。」李钰尽量让自己露出和善的笑容。 「可是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不太好,小女觉得,还是佛堂更让人安心。」秦绾严肃地说道。 虞清秋郁闷,孤男寡女,那他是什么?何况,要说不安心,也是他不安心好吗?秦绾的武力完爆他们六人的总和。 李钰也黑线,我就是再饥渴,也不至于到寺院里来找女人好吗,何况找的还是你这么麻烦的女人! 「我记得,今年年初,秦小姐也在含光寺进香,还住了几天。」李钰忍了忍才道。 「殿下倒是消息灵通。」秦绾看着他,一声轻笑,「连哪家的小姐去上香这种事都打听得清楚。」 「……」李钰本来就勉强挤出的一点笑容顿时僵硬了。捏了捏拳头,他第一次有想打一个女人的冲动。 「咳咳。」虞清秋干咳了两声,苦笑着道,「大小姐说笑了。」 「好吧,小女是说笑的 。」秦绾点点头,然而,那板着脸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说笑的样子。 「你是……她的师妹?」李钰问道。 「她?她是谁?」秦绾似笑非笑地道。 李钰脸一黑,狠狠地瞪着她,似乎在怪她明知故问。 「欧阳姑娘。」虞清秋代为答道。 「是啊。」秦绾点头承认。 「那她的坟也是你挖开的?」李钰直视着她。 「是啊。」秦绾理所当然地点头,「我把她挖出来,烧成灰,供在佛前超度。」 李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最后落在面前巨大的佛像前,不由得浑身一冷,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从牙缝里漏出两个字:「这里?」 「嗯,是啊,含光寺的主持空远大师是得道高僧。」秦绾道。 李钰的身体一片僵硬。 幽暗的佛堂,摇曳的长明灯,明明灭灭之间的佛像,仿佛虚空之中,就有一双眼睛在背后冷冰冰地看着自己一般。 「现在欧阳姑娘的骨灰,应该已经送回圣山了吧。」虞清秋嘆了口气道。 李钰一愣,随即看向秦绾的目光又有几分不善。 「我也没说她现在还在这里。」秦绾一摊手,笑道,「还是……殿下居然怕了?」 「孤从来不信鬼神!」李钰冷哼道。 「色厉内荏。」秦绾轻描淡写。 「你!」李钰想抓狂。虞清秋说秦绾有拉拢的可能,可看她现在的模样,哪里有半分与他修好的样子? 「殿下息怒。」虞清秋压低了声音道。太子还是不够沉稳,秦绾针对他才是正常的反应,你杀了人家的师姐,如今还想让苦主先放下恩怨主动示好,怎么可能?何况秦绾并不是没有资本不对他低头。 或者说,李钰只有在遇见欧阳慧的事上才会不沉稳。 李钰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的怒火。 「大小姐,意气用事的话,你今天也不会在这里了,何必还要为难殿下呢?」虞清秋又道。 「虽然没有见过师姐,但是……如果小女和殿下合作,家师可能会很不满呢。」秦绾道。 「墨阁主不是已经不问世事了吗?」虞清秋微笑,「无名阁,现在是小姐做主。」 「尊师重道是美德,小女总要给师父一个交代的。」秦绾笑吟吟地道。 「那么,秦大小姐要孤如何交代?」李钰冷声道。 「这个么……小女今日才到含光寺,不过听见一位夫人说,殿下的婚事已经近了?」秦绾道。 「孤已经向江家下聘,择定了下月初就要迎娶涟漪——」李钰警觉地看着她道,「这门婚事,孤是不会放弃的,如果秦大小姐是以这个为条件,那就不用多谈了 。」 「小女无意破坏殿下的婚事。」秦绾摇了摇头。 「真的?」这句话别说李钰,连虞清秋都不信。 他们能想到秦绾最有可能提出的条件,其中之一就是放弃与江涟漪的婚事,这是李钰不能妥协的,也是他们和秦绾的矛盾重点。 谁料,秦绾却说,她不反对婚事? 「小女为什么要反对?」秦绾疑惑道,「江涟漪身为丞相千金,即便殿下悔婚,同样不乏人求娶,有江丞相在,无论嫁给谁她都能过得很好。用这种方式报復她毫无意义,反而让殿下失去江家的支持,没有任何好处。」 「小姐所言极是。」李钰终于点了点头,缓和了表情。 从这句话,至少秦绾还记得江家是他最重要的支持,那么,秦绾确实是有合作的诚意的。 虞清秋却微微皱眉。 要说秦绾能和李钰合作他信,但连江涟漪一起放过似乎太宽容了点,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果然,秦绾接下去的话就让他心神一颤:「殿下可要赶紧把人娶过来,然后……就贬做侍妾吧。」 「你说什么?」李钰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这女人的脑子是什么做的才能这么异想天开?娶了江涟漪,再贬她做侍妾?江辙那个爱女如命的疯子还不来跟他拼命?那还谈什么江家的支持,连悔婚都没得罪江辙这么重! 「有什么不对吗?」秦绾一挑眉,无视了他的怒气,淡然开口道,「江家的支持,说到底只有江辙一个人,而且江辙无子——于是他爱江涟漪如命对女婿也会爱屋及乌是优势,但江辙之后,江家后继无人却是个劣势。所以,江家只需要利用几年,其实没有拉拢的价值。」 李钰闻言,不禁一愣,暗自思索她的话,怒气也不禁慢慢平息下来,沉思许久,他才道:「江丞相站在孤这边,是因为孤娶了她的爱女,若是孤将江涟漪贬谪,你如何保证他不会反戈?」 「那也得他能反戈。」秦绾冷笑道,「现在殿下要是欺负了江涟漪,江辙当然敢找殿下拼命,可大婚后,江涟漪就是扣在太子府的人质,只要殿下不同意和离,江辙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捏着他的软肋,还怕他不听话?」 「……」李钰无言。 「江丞相性格颇有些气性,万一他一怒之下,上书陛下要求和离?」虞清秋皱眉道。 「只要贬谪江涟漪的理由让人挑不出错来就行了。」秦绾笑道。 「你说得轻巧,那可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岂能说废就废?」李钰道。 「殿下有办法的。」秦绾不为所动,微笑着看他,「如果殿下当真没有办法,这点小事,小女也可以替殿下办妥。」 李钰抿了抿嘴唇,暗暗计算着得失。 只要表面上看是江涟漪失德,那就是江家理亏,江辙为了女儿在太子府上过得好,如果那时候自己表现得好一些,应该是不会翻脸的 。最重要的是,江涟漪本人是个草包,抓紧她的心很容易,只要江涟漪的心在自己身上,江辙再精明也无可奈何。 这件事,做起来风险确实没有那么大,只是……毕竟还是有风险的,而且对自己的名声也有伤害,能废太子妃的定然不会是小事。所以,做这件事得到的利益够不过大才是重点。 「殿下难道觉得,江涟漪担得起一国之母的重任?」秦绾又道,「空有美貌的草包而已——废掉江涟漪,空出来的太子妃之位,不是正好能再拉拢一门得用的姻亲?反正那时候江辙已经绑死在殿下的船上了,就算他想下船,只要江涟漪一日在太子府,就没有任何人敢相信他不是太子的人。既然如此,何必还要让江涟漪霸占着太子妃的位置?」 虞清秋静静地看着秦绾的侧脸,心中苦笑。 这个女子的确是个非常好的说客,连他都不禁心动了。 「听说,凌老将军正在给大小姐选婿。」秦绾道。 李钰眼神一闪,心动了。要说利益,这不就是他从前想的,鱼与熊掌兼得吗?下意识地,他看了虞清秋一眼。 虞清秋嘆了口气,情知他心里已经同意了。 秦绾所说的,他未必想不到,只是以他的为人,不会主动去用这种手段对付江涟漪一个女子。只是,秦绾却有这样做的理由,公私两便,任谁也不能说她不是。 何况,秦绾是女子,也只有女子才最知道,如何报復一个女子才是最狠的。 江涟漪在李钰除掉欧阳慧这件事上狠狠地推了一把,目的就是想要太子妃的位置,而秦绾让她从上面狠狠地摔下来,做一个最下等的侍妾,在看着她心心念念的男人迎娶另一个女子,而她还要向新人敬茶——对于骄傲的江家大小姐来说,再没有比这更狠的报復了。 一边想着,他对李钰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小女原本以为,虞先生光风霁月,怕是不能认同我这个小女子的阴险毒辣呢。」秦绾笑道。 李钰一怔,眼神中也带了几分疑惑。 当初他设计欧阳慧的事就不敢让虞清秋知道,全部都是派遣其他心腹做的,就怕他的为人会反对。可如今,虞清秋亲耳听着这般不堪的计划对付江涟漪,他却同意了? 「在下私人很不喜欢江小姐,这算不算是理由?」虞清秋想了想道。 「算。」秦绾也笑了。 「那么,秦大小姐是不是也该拿出些诚意来?」虞清秋又道。 「这么说,殿下是答应了?」秦绾只看着李钰。 「嗯。」李钰沉着脸点了点头。 秦绾在心里微微一嘆,这就是个无情的人,江涟漪虽然草包,但她对李钰却是一片痴心毫无作假,可李钰对江涟漪,如今看来,就连最基本的感情都没有,纯粹就是看在江辙的利用价值份上罢了。 不过,事情是她做的,她自然不会去同情江涟漪,只道:「小女站在殿下这边,不够吗?」 「不够 。」虞清秋摇头。 「大小姐别忘了,令尊大人已经选择了孤。」李钰也道。 既然自己付出了条件,不算其他附带,自然也要从秦绾这里得到足够的好处才行。光是化解欧阳慧的仇怨可不是他想要的。 「小女以为,自己的价值足以与父亲相等。」秦绾微笑道。 「哦?」李钰有些不以为然。 从虞清秋口中,他已经知道秦绾继承了无名阁,但无名阁主并没有号令圣山的权力,只是一个精神象徵的话,不够。 「宁王府。」秦绾吐出三个字。 「你和皇叔祖……」李钰想起李暄就觉得牙疼。 这位最难拉拢的冷面亲王,他不知道撞过多少次南墙,以李暄的谨慎,就算他娶了秦绾,也不见得就会站在自己这边。 「我能让他公开支持殿下。」秦绾道。 「你确定?」李暄满脸怀疑。 「拭目以待?」秦绾歪歪头,调皮地一笑。 「即便如此,还是不够。」虞清秋道。 李暄闻言,也微微一怔,疑惑地看过去。在他看来,秦绾最大的价值,自然是身后的宁王府,区别只是她究竟能掌握多少罢了。 「虞先生可真会砍价。」秦绾一摊手。 「在东华,太子殿下的地位其实已经很难撼动,有了宁王府的支持,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虞清秋悠然道。 「虞先生,条件是互相的,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而已,说说看。」秦绾道。 「卓然和简一。」虞清秋回答得很简略。 「那是谁?」李钰疑惑道。 「水神卓然,盗皇简一。」虞清秋道。 李钰一愣,好一会儿,勐地反应过来:「卓然?南楚的大将军卓然?他不是被南楚的皇帝砍了吗?」 「卓然原名冷卓然,是无名阁长老,自然是活的。」虞清秋摇头。 李钰张大了嘴,半天才回过神来,怔怔地道:「那简一又是谁?好像有点耳熟。」 「怎么不耳熟?」虞清秋苦笑,「北燕全国至今还贴满他的通缉令。」 「偷了北燕元帅虎符的那个?」李钰脱口而出。 虞清秋微微点头。 李钰看着秦绾,眼神复杂难言。 他现在才终于明白,虞清秋为什么再三嘱咐今天态度要诚恳,哪怕秦绾提出一些不合理的条件,尽量都满足对方。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女子的价值 。单单只是卓然一个人,就能抵百万大军。最重要的事,卓然是将来进攻南楚的一把钥匙和一把尖刀! 「虞先生指望我命令他们?」秦绾嘆气。 「小姐虽然没有号令圣山三十六宗门的权力,但是,却可以号令无名阁。」虞清秋与她对视,分毫不让。 「……」秦绾慢慢收敛了笑容,低头沉思。 「大小姐,一统四国,我们这一代人将会名留青史。」虞清秋道。 「我一个小女子,名留青史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秦绾反问道。 「若是没有意义,小姐就不会选择继承无名阁。」虞清秋沉声道。 至少,他可以确定,就在墨临渊发出集贤令的那一刻,他还没有传位给秦绾的打算。所以,那三场试炼,其实是秦绾自己争取来的。 这一回,秦绾思索得更久。 李钰几次忍不住想要开口,都被虞清秋的眼神示意打断,只能耐着性子等下去。 「可以。」秦绾终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虞清秋暗暗舒了口气。 「不过,简一不可能留在东华随时效命。」秦绾又道。 「在下明白。」虞清秋微笑道,「奇人异士,也受不了那份拘束,只要有需要的时候,简一前辈能帮点小忙就够了。」 「只要不是去偷北燕皇帝的玉玺。」秦绾接口道。 「当然不会。」虞清秋也笑了。 「那么,什么时候可以请卓将军来东华?」李钰迫不及待地问道。 东华的兵权基本上都被皇帝控制在手里,虽然调度上难免有些不灵,但却从根本上制住了皇子逼宫的可能性——没有兵权,就是文人造反,三年不成。 只是,如今军中的将领,也多半是当年追随皇帝南征北战的宿将,以及他们的子孙,近年来颇有些青黄不接。而这个时候,如果卓然加入东华,定然会被委以重任,这样的话,他在军方也就能插进手了。 「第一,怎么把卓将军还活着的消息捅出来,还不能让人觉得他加入东华是因为当年的谋反罪名是真的。第二,殿下想要通过卓将军插手军方,至少不能自己举荐吧,撇得越清越好。第三……」秦绾一根根扳手指,数到第三,又笑了笑,才接下去道,「陛下的诚意小女可还没看见,想空手套白狼可不成。」 李钰脸色微微一变,这言下之意,是要他先处置完江涟漪了。 不是不可以,只是被人如此要挟,太子殿下面子上下不来罢了。 「可以。」倒是虞清秋答应下来。 「虞先生。」李钰有些不悦。他承认秦绾的价值,可毕竟自己是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没有必要如此低声下气。 「大小姐说的没错,前面两条操作起来也是需要时间的。」虞清秋解释道 。 李钰一怔,脸色这才好看起来。 这么算的话,算是两边同时操作,交换条件,确实不是秦绾要挟了。 「那么,合作愉快?」秦绾道。 「合作愉快。」李钰点了点头。 「其实,等端王迎娶了端王妃之后,大小姐就和殿下是一家人了,不是吗?」虞清秋又道。 「殿下的弟弟的王妃的姐姐?这关系远了点吧?」秦绾微笑道,「还不如再等等,其实小女很期待殿下叫小女一声奶奶的。」 「你!」李钰闻言,直觉就想发作。 「不知道宁王殿下准备什么时候提亲,作为圣山人,在下自应为小姐添妆。」虞清秋苦笑着压住李钰,抢在他前面开口。 「……」李钰彻底黑了脸。 好吧,要是这女人真的嫁给了宁王,在外面见面,他还真的得叫……叫皇叔奶奶? 「时间不早了,殿下慢走,小女不送了。」秦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微微一笑。 「小姐还不走?」虞清秋好奇道。 「总要对师姐说声抱歉的。」秦绾转过头,看着宝相庄严的佛像,缓缓地道。 「孤会请高僧来含光寺做水陆道场超度亡魂。」李钰开口道。 「有劳。」秦绾点点头,看不出喜怒。 「告辞。」李钰又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人。 秦绾,这个女人很像欧阳慧,可又不像。 她有欧阳慧的那份聪慧机敏,却比她阴狠毒辣,不择手段。这个女人,最好是能合作,若是不能……必须一击必杀,决不能给她喘息翻身的机会。 「更深露重,小姐保重身体。」虞清秋没有立刻跟出去。 「病了,有苏青崖会医。」秦绾不在意。 「苏青崖那里,小姐打算怎么安排?」这才是虞清秋等李钰离开后想问的问题。 「他应该会暂时留在东华。」秦绾想了想道。 南楚,苏青崖最近几年肯定是不能去了,楚帝马上就要死了,就算与他无关,毕竟不是每一个皇子都是讲道理的人。北燕就更不要说了,苏青崖、欧阳慧、简一,绝对是告示板上永不撤销的三张通缉令。西秦……苏青崖刚刚从西秦回来,肯定不会立刻再回西秦去,以他的个性,大约是会守在京城等孟寒回来。 「……」虞清秋动了动嘴唇,半晌才道,「必须?」 「怕什么?他答应我不会毒死太子殿下。」秦绾笑道。 虞清秋无语,他知道欧阳慧和苏青崖的交情,所以能理解苏青崖会这么帮着秦绾的理由。但是,如果苏青崖知道秦绾和杀死欧阳慧的李钰合作,他还能听秦绾的话吗? 「同出圣山,你应该知道他的脾气,不管我怎么让他答应的,可他答应的事,一向是说一不二 。」秦绾道。 「欧阳慧,很可能让他破例。」虞清秋是真的担心苏青崖用素来说一不二的信誉做代价,利用秦绾让李钰放松戒心,然后翻脸就毒死他。 以苏青崖的性格,因为答应云舞十年不报仇,就一个个毒杀无辜的毒宗弟子,为此不惜离开圣山,他是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 「你以为,他帮我,是因为师姐?」秦绾道。 「不是吗?」虞清秋一怔。 「我和苏青崖……交情也不差哦。」秦绾笑眼弯弯,「至少这一点,他不会骗我,不会利用我的。」 一向,也只有我骗他,利用他的份嘛,尽管苏青崖也不介意就是了。 「小姐有把握就好。」虞清秋点点头。虽然并没有完全放心,但担忧也减少了许多。 苏青崖确实会不惜一切去为朋友报仇,但绝不包括坑另一个朋友。 只要,秦绾和欧阳慧一样,真的是他认可的朋友。 「不送。」秦绾已经转回了头。 「告辞。」虞清秋笑笑,转身走出了佛堂。 李钰就在不远的地方负手等着他。 「殿下。」虞清秋道。 「解决了?」李钰问道。 「嗯。」虞清秋点点头,又道,「女人啊,狠毒起来真是可怕。」 「所以先生这个年纪了也不成婚?」李钰打趣道。 「在下这个身体……还是别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了。」虞清秋苦笑。 「先生认为,秦绾,可信?」李钰走上前,又瞥了一眼佛堂里那个隐约可见的纤细人影,压低了声音道。 「八分。」虞清秋犹豫了一下,给出答案。 李钰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殿下苛求了。」虞清秋轻笑道,「这世上哪有十成十的忠诚,何况秦绾还是合作者。殿下只要保证,我们与她目标一致,利益共享,一损俱损,就不会有问题。至于其他的,没有一点小私心的人才不可信。因为必定怀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秦绾的私心?」李钰皱眉。 「江涟漪。」虞清秋提醒道。 「先生似乎也不喜欢涟漪。」李钰试探道。 「秦小姐至少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江小姐……如何担得起国母之责任?」虞清秋淡淡地道,「在下只问一句,若是殿下登基,要选秀纳妃,江小姐会如何?」 「当然……」李钰只吐出两个字就哑然了 。 会如何?江涟漪一定会毁掉秀女名册,冲到储秀宫大闹一通,然后跑来对自己哭诉,完全可以预见。 「那么,江丞相又会如何?」虞清秋又问了一句。 「……」李钰更汗颜。 江涟漪回家一哭诉,第二天他案上一定能收到一堆劝谏,什么国事为重,女色误国,红颜祸水…… 「现在陛下离不开江丞相的支持,但是……」虞清秋顿了顿,将声音放得更轻了些,继续说道,「当殿下能坐稳这个位置的时候,相权压倒皇权却不是什么好事,丞相么,完全可以换个更听话些的。」 李钰闻言,眼前不禁一亮,顿时豁然开朗。 另一边,秦绾却是坐在佛前良久。 当然,她纯粹只是图这里足够清净。 隔了一会儿,一个脚步声走进来,慢慢地在她身后停下,冷冷地开口道:「虞清秋心思灵敏,小心与虎谋皮。」 「与虎谋皮,成,得虎皮,不成,则杀虎,皮肉兼得。」秦绾冷酷地开口。 「你心里有数就好。」来人道。 「怎么不休息?」秦绾转过身。 淡淡的月光从敞开的殿门口照进来,落在苏青崖脸上,更显得他眼角边那朵刺青多了一份诡异的妖娆。 「答应过你,不会毒死他。」苏青崖答道。 「……」秦绾嘆息,心里不免有几分同情。 苏青崖的毒,能毒死人的那些,很少会有让人生不如死的,他很追求一种死亡的美感,就像是长生的无疾而终,或是悲灵笑梦那种尸体全部面带微笑的特性。但是,毒不死人的……既然无法要命,那自然是要在其他方面弄手段了,毒药终究是害人用的,总不至于给人下毒是让人更舒适? 所以,秦绾几乎可以肯定,李钰要倒霉了,就是不知道他会倒霉到什么程度而已。 「药量很浅,只够他拉一次。」苏青崖道。 「泻药?」秦绾很惊奇。 苏青崖……不至于下这么没技术含量的药吧?何况,只拉一次,哪算什么折腾?连药都不用吃。 「计算了时间,明天卯时三刻发作,误差不超过半柱香。」苏青崖补充了一句,随即转身离去。 卯时三刻?秦绾又是一怔,随即就黑线了……卯时三刻,那是早朝时分吧? 提问:早朝时,第一,举手报告说,父皇我要上茅房。第二,直接拉在裤子上。哪个更丢脸? 什么?你说忍忍?普通的泻药都不是人能忍住的,何况是苏氏出品。 秦绾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惹谁都不能惹苏青崖……怎么告诉他明天孟寒就回南疆了,没两个月时间回不来?哦,现在自己不怕他毒…… 第二章 条件,贬妻为妾! 李钰黑着脸看着对面的女子。 应秦绾的要求,谈话的地点不是客房和后院,而是……小佛堂! 别以为佛堂里清净,这半夜三更的,只有佛前的长明灯一点光明,两边的罗汉三头六臂怒目圆睁,换个胆子小的,都能被吓出病来。 何况,也不能指望佛堂里会有桌椅,三个人只能各自拿一个蒲团坐在冰冷的地上。茶点瓜果是有,但那都是贡品,就算是自己带……不怕遭报应倒是去吃? 四个侍卫也知道了苏青崖在含光寺,把守在门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秦小姐一定要在这里谈吗?孤在禅房里备了上等的雨前茶和点心。」李钰尽量让自己露出和善的笑容。 「可是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不太好,小女觉得,还是佛堂更让人安心。」秦绾严肃地说道。 虞清秋郁闷,孤男寡女,那他是什么?何况,要说不安心,也是他不安心好吗?秦绾的武力完爆他们六人的总和。 李钰也黑线,我就是再饥渴,也不至于到寺院里来找女人好吗,何况找的还是你这么麻烦的女人! 「我记得,今年年初,秦小姐也在含光寺进香,还住了几天。」李钰忍了忍才道。 「殿下倒是消息灵通。」秦绾看着他,一声轻笑,「连哪家的小姐去上香这种事都打听得清楚。」 「……」李钰本来就勉强挤出的一点笑容顿时僵硬了。捏了捏拳头,他第一次有想打一个女人的冲动。 「咳咳。」虞清秋干咳了两声,苦笑着道,「大小姐说笑了。」 「好吧,小女是说笑的。」秦绾点点头,然而,那板着脸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说笑的样子。 「你是……她的师妹?」李钰问道。 「她?她是谁?」秦绾似笑非笑地道。 李钰脸一黑,狠狠地瞪着她,似乎在怪她明知故问。 「欧阳姑娘。」虞清秋代为答道。 「是啊。」秦绾点头承认。 「那她的坟也是你挖开的?」李钰直视着她。 「是啊。」秦绾理所当然地点头,「我把她挖出来,烧成灰,供在佛前超度。」 李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最后落在面前巨大的佛像前,不由得浑身一冷,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从牙缝里漏出两个字:「这里?」 「嗯,是啊,含光寺的主持空远大师是得道高僧。」秦绾道。 李钰的身体一片僵硬。 幽暗的佛堂,摇曳的长明灯,明明灭灭之间的佛像,仿佛虚空之中,就有一双眼睛在背后冷冰冰地看着自己一般。 「现在欧阳姑娘的骨灰,应该已经送回圣山了吧。」虞清秋嘆了口气道。 李钰一愣,随即看向秦绾的目光又有几分不善。 「我也没说她现在还在这里。」秦绾一摊手,笑道,「还是……殿下居然怕了?」 「孤从来不信鬼神!」李钰冷哼道。 「色厉内荏。」秦绾轻描淡写。 「你!」李钰想抓狂。虞清秋说秦绾有拉拢的可能,可看她现在的模样,哪里有半分与他修好的样子? 「殿下息怒。」虞清秋压低了声音道。太子还是不够沉稳,秦绾针对他才是正常的反应,你杀了人家的师姐,如今还想让苦主先放下恩怨主动示好,怎么可能?何况秦绾并不是没有资本不对他低头。 或者说,李钰只有在遇见欧阳慧的事上才会不沉稳。 李钰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的怒火。 「大小姐,意气用事的话,你今天也不会在这里了,何必还要为难殿下呢?」虞清秋又道。 「虽然没有见过师姐,但是……如果小女和殿下合作,家师可能会很不满呢。」秦绾道。 「墨阁主不是已经不问世事了吗?」虞清秋微笑,「无名阁,现在是小姐做主。」 「尊师重道是美德,小女总要给师父一个交代的。」秦绾笑吟吟地道。 「那么,秦大小姐要孤如何交代?」李钰冷声道。 「这个么……小女今日才到含光寺,不过听见一位夫人说,殿下的婚事已经近了?」秦绾道。 「孤已经向江家下聘,择定了下月初就要迎娶涟漪——」李钰警觉地看着她道,「这门婚事,孤是不会放弃的,如果秦大小姐是以这个为条件,那就不用多谈了。」 「小女无意破坏殿下的婚事。」秦绾摇了摇头。 「真的?」这句话别说李钰,连虞清秋都不信。 他们能想到秦绾最有可能提出的条件,其中之一就是放弃与江涟漪的婚事,这是李钰不能妥协的,也是他们和秦绾的矛盾重点。 谁料,秦绾却说,她不反对婚事? 「小女为什么要反对?」秦绾疑惑道,「江涟漪身为丞相千金,即便殿下悔婚,同样不乏人求娶,有江丞相在,无论嫁给谁她都能过得很好。用这种方式报復她毫无意义,反而让殿下失去江家的支持,没有任何好处。」 「小姐所言极是。」李钰终于点了点头,缓和了表情。 从这句话,至少秦绾还记得江家是他最重要的支持,那么,秦绾确实是有合作的诚意的。 虞清秋却微微皱眉。 要说秦绾能和李钰合作他信,但连江涟漪一起放过似乎太宽容了点,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果然,秦绾接下去的话就让他心神一颤:「殿下可要赶紧把人娶过来,然后……就贬做侍妾吧。」 「你说什么?」李钰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这女人的脑子是什么做的才能这么异想天开?娶了江涟漪,再贬她做侍妾?江辙那个爱女如命的疯子还不来跟他拼命?那还谈什么江家的支持,连悔婚都没得罪江辙这么重! 「有什么不对吗?」秦绾一挑眉,无视了他的怒气,淡然开口道,「江家的支持,说到底只有江辙一个人,而且江辙无子——于是他爱江涟漪如命对女婿也会爱屋及乌是优势,但江辙之后,江家后继无人却是个劣势。所以,江家只需要利用几年,其实没有拉拢的价值。」 李钰闻言,不禁一愣,暗自思索她的话,怒气也不禁慢慢平息下来,沉思许久,他才道:「江丞相站在孤这边,是因为孤娶了她的爱女,若是孤将江涟漪贬谪,你如何保证他不会反戈?」 「那也得他能反戈。」秦绾冷笑道,「现在殿下要是欺负了江涟漪,江辙当然敢找殿下拼命,可大婚后,江涟漪就是扣在太子府的人质,只要殿下不同意和离,江辙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捏着他的软肋,还怕他不听话?」 「……」李钰无言。 「江丞相性格颇有些气性,万一他一怒之下,上书陛下要求和离?」虞清秋皱眉道。 「只要贬谪江涟漪的理由让人挑不出错来就行了。」秦绾笑道。 「你说得轻巧,那可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岂能说废就废?」李钰道。 「殿下有办法的。」秦绾不为所动,微笑着看他,「如果殿下当真没有办法,这点小事,小女也可以替殿下办妥。」 李钰抿了抿嘴唇,暗暗计算着得失。 只要表面上看是江涟漪失德,那就是江家理亏,江辙为了女儿在太子府上过得好,如果那时候自己表现得好一些,应该是不会翻脸的。最重要的是,江涟漪本人是个草包,抓紧她的心很容易,只要江涟漪的心在自己身上,江辙再精明也无可奈何。 这件事,做起来风险确实没有那么大,只是……毕竟还是有风险的,而且对自己的名声也有伤害,能废太子妃的定然不会是小事。所以,做这件事得到的利益够不过大才是重点。 「殿下难道觉得,江涟漪担得起一国之母的重任?」秦绾又道,「空有美貌的草包而已——废掉江涟漪,空出来的太子妃之位,不是正好能再拉拢一门得用的姻亲?反正那时候江辙已经绑死在殿下的船上了,就算他想下船,只要江涟漪一日在太子府,就没有任何人敢相信他不是太子的人。既然如此,何必还要让江涟漪霸占着太子妃的位置?」 虞清秋静静地看着秦绾的侧脸,心中苦笑。 这个女子的确是个非常好的说客,连他都不禁心动了。 「听说,凌老将军正在给大小姐选婿。」秦绾道。 李钰眼神一闪,心动了。要说利益,这不就是他从前想的,鱼与熊掌兼得吗?下意识地,他看了虞清秋一眼。 虞清秋嘆了口气,情知他心里已经同意了。 秦绾所说的,他未必想不到,只是以他的为人,不会主动去用这种手段对付江涟漪一个女子。只是,秦绾却有这样做的理由,公私两便,任谁也不能说她不是。 何况,秦绾是女子,也只有女子才最知道,如何报復一个女子才是最狠的。 江涟漪在李钰除掉欧阳慧这件事上狠狠地推了一把,目的就是想要太子妃的位置,而秦绾让她从上面狠狠地摔下来,做一个最下等的侍妾,在看着她心心念念的男人迎娶另一个女子,而她还要向新人敬茶——对于骄傲的江家大小姐来说,再没有比这更狠的报復了。 一边想着,他对李钰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小女原本以为,虞先生光风霁月,怕是不能认同我这个小女子的阴险毒辣呢。」秦绾笑道。 李钰一怔,眼神中也带了几分疑惑。 当初他设计欧阳慧的事就不敢让虞清秋知道,全部都是派遣其他心腹做的,就怕他的为人会反对。可如今,虞清秋亲耳听着这般不堪的计划对付江涟漪,他却同意了? 「在下私人很不喜欢江小姐,这算不算是理由?」虞清秋想了想道。 「算。」秦绾也笑了。 「那么,秦大小姐是不是也该拿出些诚意来?」虞清秋又道。 「这么说,殿下是答应了?」秦绾只看着李钰。 「嗯。」李钰沉着脸点了点头。 秦绾在心里微微一嘆,这就是个无情的人,江涟漪虽然草包,但她对李钰却是一片痴心毫无作假,可李钰对江涟漪,如今看来,就连最基本的感情都没有,纯粹就是看在江辙的利用价值份上罢了。 不过,事情是她做的,她自然不会去同情江涟漪,只道:「小女站在殿下这边,不够吗?」 「不够。」虞清秋摇头。 「大小姐别忘了,令尊大人已经选择了孤。」李钰也道。 既然自己付出了条件,不算其他附带,自然也要从秦绾这里得到足够的好处才行。光是化解欧阳慧的仇怨可不是他想要的。 「小女以为,自己的价值足以与父亲相等。」秦绾微笑道。 「哦?」李钰有些不以为然。 从虞清秋口中,他已经知道秦绾继承了无名阁,但无名阁主并没有号令圣山的权力,只是一个精神象徵的话,不够。 「宁王府。」秦绾吐出三个字。 「你和皇叔祖……」李钰想起李暄就觉得牙疼。 这位最难拉拢的冷面亲王,他不知道撞过多少次南墙,以李暄的谨慎,就算他娶了秦绾,也不见得就会站在自己这边。 「我能让他公开支持殿下。」秦绾道。 「你确定?」李暄满脸怀疑。 「拭目以待?」秦绾歪歪头,调皮地一笑。 「即便如此,还是不够。」虞清秋道。 李暄闻言,也微微一怔,疑惑地看过去。在他看来,秦绾最大的价值,自然是身后的宁王府,区别只是她究竟能掌握多少罢了。 「虞先生可真会砍价。」秦绾一摊手。 「在东华,太子殿下的地位其实已经很难撼动,有了宁王府的支持,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虞清秋悠然道。 「虞先生,条件是互相的,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而已,说说看。」秦绾道。 「卓然和简一。」虞清秋回答得很简略。 「那是谁?」李钰疑惑道。 「水神卓然,盗皇简一。」虞清秋道。 李钰一愣,好一会儿,勐地反应过来:「卓然?南楚的大将军卓然?他不是被南楚的皇帝砍了吗?」 「卓然原名冷卓然,是无名阁长老,自然是活的。」虞清秋摇头。 李钰张大了嘴,半天才回过神来,怔怔地道:「那简一又是谁?好像有点耳熟。」 「怎么不耳熟?」虞清秋苦笑,「北燕全国至今还贴满他的通缉令。」 「偷了北燕元帅虎符的那个?」李钰脱口而出。 虞清秋微微点头。 李钰看着秦绾,眼神复杂难言。 他现在才终于明白,虞清秋为什么再三嘱咐今天态度要诚恳,哪怕秦绾提出一些不合理的条件,尽量都满足对方。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女子的价值。单单只是卓然一个人,就能抵百万大军。最重要的事,卓然是将来进攻南楚的一把钥匙和一把尖刀! 「虞先生指望我命令他们?」秦绾嘆气。 「小姐虽然没有号令圣山三十六宗门的权力,但是,却可以号令无名阁。」虞清秋与她对视,分毫不让。 「……」秦绾慢慢收敛了笑容,低头沉思。 「大小姐,一统四国,我们这一代人将会名留青史。」虞清秋道。 「我一个小女子,名留青史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秦绾反问道。 「若是没有意义,小姐就不会选择继承无名阁。」虞清秋沉声道。 至少,他可以确定,就在墨临渊发出集贤令的那一刻,他还没有传位给秦绾的打算。所以,那三场试炼,其实是秦绾自己争取来的。 这一回,秦绾思索得更久。 李钰几次忍不住想要开口,都被虞清秋的眼神示意打断,只能耐着性子等下去。 「可以。」秦绾终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虞清秋暗暗舒了口气。 「不过,简一不可能留在东华随时效命。」秦绾又道。 「在下明白。」虞清秋微笑道,「奇人异士,也受不了那份拘束,只要有需要的时候,简一前辈能帮点小忙就够了。」 「只要不是去偷北燕皇帝的玉玺。」秦绾接口道。 「当然不会。」虞清秋也笑了。 「那么,什么时候可以请卓将军来东华?」李钰迫不及待地问道。 东华的兵权基本上都被皇帝控制在手里,虽然调度上难免有些不灵,但却从根本上制住了皇子逼宫的可能性——没有兵权,就是文人造反,三年不成。 只是,如今军中的将领,也多半是当年追随皇帝南征北战的宿将,以及他们的子孙,近年来颇有些青黄不接。而这个时候,如果卓然加入东华,定然会被委以重任,这样的话,他在军方也就能插进手了。 「第一,怎么把卓将军还活着的消息捅出来,还不能让人觉得他加入东华是因为当年的谋反罪名是真的。第二,殿下想要通过卓将军插手军方,至少不能自己举荐吧,撇得越清越好。第三……」秦绾一根根扳手指,数到第三,又笑了笑,才接下去道,「陛下的诚意小女可还没看见,想空手套白狼可不成。」 李钰脸色微微一变,这言下之意,是要他先处置完江涟漪了。 不是不可以,只是被人如此要挟,太子殿下面子上下不来罢了。 「可以。」倒是虞清秋答应下来。 「虞先生。」李钰有些不悦。他承认秦绾的价值,可毕竟自己是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没有必要如此低声下气。 「大小姐说的没错,前面两条操作起来也是需要时间的。」虞清秋解释道。 李钰一怔,脸色这才好看起来。 这么算的话,算是两边同时操作,交换条件,确实不是秦绾要挟了。 「那么,合作愉快?」秦绾道。 「合作愉快。」李钰点了点头。 「其实,等端王迎娶了端王妃之后,大小姐就和殿下是一家人了,不是吗?」虞清秋又道。 「殿下的弟弟的王妃的姐姐?这关系远了点吧?」秦绾微笑道,「还不如再等等,其实小女很期待殿下叫小女一声奶奶的。」 「你!」李钰闻言,直觉就想发作。 「不知道宁王殿下准备什么时候提亲,作为圣山人,在下自应为小姐添妆。」虞清秋苦笑着压住李钰,抢在他前面开口。 「……」李钰彻底黑了脸。 好吧,要是这女人真的嫁给了宁王,在外面见面,他还真的得叫……叫皇叔奶奶? 「时间不早了,殿下慢走,小女不送了。」秦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微微一笑。 「小姐还不走?」虞清秋好奇道。 「总要对师姐说声抱歉的。」秦绾转过头,看着宝相庄严的佛像,缓缓地道。 「孤会请高僧来含光寺做水陆道场超度亡魂。」李钰开口道。 「有劳。」秦绾点点头,看不出喜怒。 「告辞。」李钰又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人。 秦绾,这个女人很像欧阳慧,可又不像。 她有欧阳慧的那份聪慧机敏,却比她阴狠毒辣,不择手段。这个女人,最好是能合作,若是不能……必须一击必杀,决不能给她喘息翻身的机会。 「更深露重,小姐保重身体。」虞清秋没有立刻跟出去。 「病了,有苏青崖会医。」秦绾不在意。 「苏青崖那里,小姐打算怎么安排?」这才是虞清秋等李钰离开后想问的问题。 「他应该会暂时留在东华。」秦绾想了想道。 南楚,苏青崖最近几年肯定是不能去了,楚帝马上就要死了,就算与他无关,毕竟不是每一个皇子都是讲道理的人。北燕就更不要说了,苏青崖、欧阳慧、简一,绝对是告示板上永不撤销的三张通缉令。西秦……苏青崖刚刚从西秦回来,肯定不会立刻再回西秦去,以他的个性,大约是会守在京城等孟寒回来。 「……」虞清秋动了动嘴唇,半晌才道,「必须?」 「怕什么?他答应我不会毒死太子殿下。」秦绾笑道。 虞清秋无语,他知道欧阳慧和苏青崖的交情,所以能理解苏青崖会这么帮着秦绾的理由。但是,如果苏青崖知道秦绾和杀死欧阳慧的李钰合作,他还能听秦绾的话吗? 「同出圣山,你应该知道他的脾气,不管我怎么让他答应的,可他答应的事,一向是说一不二。」秦绾道。 「欧阳慧,很可能让他破例。」虞清秋是真的担心苏青崖用素来说一不二的信誉做代价,利用秦绾让李钰放松戒心,然后翻脸就毒死他。 以苏青崖的性格,因为答应云舞十年不报仇,就一个个毒杀无辜的毒宗弟子,为此不惜离开圣山,他是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 「你以为,他帮我,是因为师姐?」秦绾道。 「不是吗?」虞清秋一怔。 「我和苏青崖……交情也不差哦。」秦绾笑眼弯弯,「至少这一点,他不会骗我,不会利用我的。」 一向,也只有我骗他,利用他的份嘛,尽管苏青崖也不介意就是了。 「小姐有把握就好。」虞清秋点点头。虽然并没有完全放心,但担忧也减少了许多。 苏青崖确实会不惜一切去为朋友报仇,但绝不包括坑另一个朋友。 只要,秦绾和欧阳慧一样,真的是他认可的朋友。 「不送。」秦绾已经转回了头。 「告辞。」虞清秋笑笑,转身走出了佛堂。 李钰就在不远的地方负手等着他。 「殿下。」虞清秋道。 「解决了?」李钰问道。 「嗯。」虞清秋点点头,又道,「女人啊,狠毒起来真是可怕。」 「所以先生这个年纪了也不成婚?」李钰打趣道。 「在下这个身体……还是别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了。」虞清秋苦笑。 「先生认为,秦绾,可信?」李钰走上前,又瞥了一眼佛堂里那个隐约可见的纤细人影,压低了声音道。 「八分。」虞清秋犹豫了一下,给出答案。 李钰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殿下苛求了。」虞清秋轻笑道,「这世上哪有十成十的忠诚,何况秦绾还是合作者。殿下只要保证,我们与她目标一致,利益共享,一损俱损,就不会有问题。至于其他的,没有一点小私心的人才不可信。因为必定怀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秦绾的私心?」李钰皱眉。 「江涟漪。」虞清秋提醒道。 「先生似乎也不喜欢涟漪。」李钰试探道。 「秦小姐至少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江小姐……如何担得起国母之责任?」虞清秋淡淡地道,「在下只问一句,若是殿下登基,要选秀纳妃,江小姐会如何?」 「当然……」李钰只吐出两个字就哑然了。 会如何?江涟漪一定会毁掉秀女名册,冲到储秀宫大闹一通,然后跑来对自己哭诉,完全可以预见。 「那么,江丞相又会如何?」虞清秋又问了一句。 「……」李钰更汗颜。 江涟漪回家一哭诉,第二天他案上一定能收到一堆劝谏,什么国事为重,女色误国,红颜祸水…… 「现在陛下离不开江丞相的支持,但是……」虞清秋顿了顿,将声音放得更轻了些,继续说道,「当殿下能坐稳这个位置的时候,相权压倒皇权却不是什么好事,丞相么,完全可以换个更听话些的。」 李钰闻言,眼前不禁一亮,顿时豁然开朗。 另一边,秦绾却是坐在佛前良久。 当然,她纯粹只是图这里足够清净。 隔了一会儿,一个脚步声走进来,慢慢地在她身后停下,冷冷地开口道:「虞清秋心思灵敏,小心与虎谋皮。」 「与虎谋皮,成,得虎皮,不成,则杀虎,皮肉兼得。」秦绾冷酷地开口。 「你心里有数就好。」来人道。 「怎么不休息?」秦绾转过身。 淡淡的月光从敞开的殿门口照进来,落在苏青崖脸上,更显得他眼角边那朵刺青多了一份诡异的妖娆。 「答应过你,不会毒死他。」苏青崖答道。 「……」秦绾嘆息,心里不免有几分同情。 苏青崖的毒,能毒死人的那些,很少会有让人生不如死的,他很追求一种死亡的美感,就像是长生的无疾而终,或是悲灵笑梦那种尸体全部面带微笑的特性。但是,毒不死人的……既然无法要命,那自然是要在其他方面弄手段了,毒药终究是害人用的,总不至于给人下毒是让人更舒适? 所以,秦绾几乎可以肯定,李钰要倒霉了,就是不知道他会倒霉到什么程度而已。 「药量很浅,只够他拉一次。」苏青崖道。 「泻药?」秦绾很惊奇。 苏青崖……不至于下这么没技术含量的药吧?何况,只拉一次,哪算什么折腾?连药都不用吃。 「计算了时间,明天卯时三刻发作,误差不超过半柱香。」苏青崖补充了一句,随即转身离去。 卯时三刻?秦绾又是一怔,随即就黑线了……卯时三刻,那是早朝时分吧? 提问:早朝时,第一,举手报告说,父皇我要上茅房。第二,直接拉在裤子上。哪个更丢脸? 什么?你说忍忍?普通的泻药都不是人能忍住的,何况是苏氏出品。 秦绾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惹谁都不能惹苏青崖……怎么告诉他明天孟寒就回南疆了,没两个月时间回不来?哦,现在自己不怕他毒…… 第三章 送上门找虐 当李暄刚刚走出圣山的范围,进入东华的一个小镇子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个消息。 南楚的太上皇,驾崩了。 估算了一下,是第八天,比起苏青崖理论上的九天,提前了一天,不过还算在预料之中。 一回到东华,宁王殿下自然能够动用官府的势力调动官船,依旧走水路,并要求沿途州郡护送。秦绾是轻装秘密返回,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他这边,别提楚帝和临安王给的嫁妆,单是绿绮和大圣遗音两张古琴就万金难求了,这世上总会有些要钱不要命的人的。 秦绾人在京城,得到消息自然比李暄更快。 因为名义上,她是要和使节团一起回来的,所以即便人在京城,她也不好光明正大地露面。不过临走前荆蓝提供了易容药水,她虽然没办法像荆蓝那样直接变成指定的某个人的模样,但给自己换一张脸让人认不出来还是很简单的。 所以,现在秦绾就打扮成一个江湖侠女的模样,大大方方地坐在醉白楼二楼的雅间里喝茶。 掌柜和小二显然也没认出她来,虽说以前她每次来醉白楼也都是用这个雅间,但她也没说这地方不许别人用,她离京日久,醉白楼自然也是正常做生意的。 不过,不久,秦绾就看见了一个熟人。 这时候正是正午,醉白楼生意最好的时候,一楼的大堂几乎坐满了人,空位是肯定没有了,只能是拼桌。二楼的雅间也差不多都满了,仅剩的几个,有的是被人定下,正主还没到的,还有两个,就是掌柜预留着,以免突然有贵人驾临了。 只可惜,这个人别说是拼桌了,到了面前有人都绕着走。 「小二。」秦绾笑了笑,把门外的小二招进来,指指那人道,「把那位公子请上来,本小姐请他吃饭。」 「啊?」小二呆愣了一下,似乎是没见过这么爽快,直接就说请一个男人吃饭的单身女子,隔了一会儿又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怎么,醉白楼歧视外地人不成?」秦绾一挑眉。 「不敢。」小二急忙否认。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对于醉白楼的声誉可是抹黑的。 「那就去请人呗,人都要走了。」秦绾提醒道。 「是。」小二苦着脸下楼去了。 外地人就是外地人,知不知道那位公子是京城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祸害? 秦绾微笑,看着大门口的人摸摸鼻子,很识趣地想走人,然后小二磨磨蹭蹭地走出来,说了几句话。 没一会儿工夫,雅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秦绾笑笑。 「公子请。」小二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送点酒菜上来,随便拿几个招牌菜就是。」秦绾挥挥手。 「是。」小二答应一声,关好门出去了。 「无痕公子,别来无恙。」秦绾继续笑。 「本公子认识你?」萧无痕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他今天来醉白楼也是个偶然,李暄不在京城,他其实没什么太多的事要干,顶多就是背地里监视一下百官什么的,不过醉白楼客满,他也没这个兴趣去自讨没趣,就想随便找家店吃饭。谁知道,就在他要走的时候,小二很不情愿地来告诉他,有位姑娘请他吃饭。 萧无痕觉得有些意外,毕竟在这个京城里,见到他能不绕着走的姑娘也只有青楼里的了,而请他吃饭?好吧,是有那么一位,可惜人家不在。他身份特殊,也怕是有人察觉到了什么给他下套,不过想想这光天化日之下,而醉白楼的背景更不简单,也不怕有人敢做什么,再加上实在好奇,也就上来了。 「忘性真大。」秦绾嘆了口气,摇摇头,拿出一块玉佩往桌上一放。 「他连这个都给你了?」萧无痕黑线。 说严重点,这个玉佩是每一个皇族子弟身份的象徵,就跟玉牒一样重要。 「他欠我的,谁叫那时他就只有这一件值钱的东西呢。」秦绾很快收起了玉佩,笑眯眯地道,「拖帐赖帐可都不是什么好习惯。」 「……」萧无痕无语。能让李暄头从到脚只剩下这一件值钱的东西也挺能耐的,咦……不会就是小燕山那一次吧? 很快的,小二送了几样招牌菜上来,又退了出去。 「吃不吃?」秦绾问道。 「有人请客,为什么不吃?」萧无痕在她对面坐下来,挽起衣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瞥了秦绾杯里的茶一眼,也没劝酒,低声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吧。」秦绾嘆了口气。 「手上怎么了?」萧无痕一眼瞟见她左手手腕处露出的几道红痕,有些惊讶。 南楚那边,应该不至于需要动用武力吧?要是在襄城受的伤,这都多久了还留着痕迹,一个女孩子……果然还是李暄那个禽兽,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 秦绾看看因为劲装的衣袖不够长而露出的一截痕迹,很是淡定:「没事,手痒,自己抓的。」 「你不用为他说好话,我知道的,我们王爷就是个冷血的禽兽!」萧无痕愤愤地道。 「关亦晨什么事?」秦绾奇怪地看了一眼他夸张的反应,又道,「还有,我说的是真的。」 「真的?」萧无痕明显不信,「你自己抓的?」 「你身上痒,难道不会自己抓,还要找个人帮忙?」秦绾莫名其妙。 身上痒,于是自己抓的……萧无痕嘴角抽搐,这么天方夜谭的理由,只能拿去骗骗小孩好吗?别说这季节还没有咬人的蚊虫,就是有那么一两只,这得有多毒的蚊子才能让人抓出这么久都消退不了的痕迹?而且根本就没肿包嘛。 秦绾翻了个白眼,虽然不想解释,但未免他脑洞开到月亮上去,自己补出几十个话本子来,还是加了一句:「苏青崖拿痒粉招唿我。」 「……」萧无痕愕然,好一会儿,勐地「噗嗤」一声笑出来。 秦绾也很无奈,她自以为有轮迴蛊在,已经万毒不侵,所以当苏青崖得知孟寒走了,愤怒地对她洒药粉的时候,她就托大没有躲,只想着让他洒两把毒药消消气就算了——于是就悲剧了。 苏青崖很冷漠地告诉她,所谓万毒不侵,其实就是不怕毒而已,而他的痒粉主料是辣椒粉……轮迴蛊再不挑食,也不至于连辣椒粉都吃。 秦绾只能是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代价了,在含光寺呆了几天,天天拿冷水泡澡,总算消除了药效。而得到的教训是,以为自己不怕毒就去挑衅苏青崖觉得他拿自己没办法的想法,实在是太甜了。 「你回来的事,有人知道吗?」萧无痕又问道。 「该知道的,现在也该知道了。」秦绾不在意地道,「其实不是非保密不可,只不过爆出使节团那个是冒牌货的话,对南楚官面上交代不过去。」 「你爹肯定不知道吧。」萧无痕笑道。 秦绾白了他一眼,显然在鄙视他说废话。 「萧公子,这里不能……」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小二急促的唿喊。只是,没等他说完,雅间的门已经被人一脚踢开了。 「我倒要看看,什么女人能请这个野种吃饭。」闯进来的少年十六七岁,趾高气扬,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扫了秦绾一眼,发现她虽然五官细緻,但组合在一起看,也挺平凡的,顶多就是清秀,而且皮肤微黑,也不是什么绝色,随口就问道,「你是哪个楼里的?」 萧无痕脸色一沉,拿着酒杯的手狠狠地捏了捏。 秦绾不仅是李暄的人,更是这些年里除了李暄之外,唯一把他当正常人看的人。就算没有李暄,他也是把秦绾当成朋友的。 「这谁?」秦绾问道。 「萧家的三公子,萧慕蓝。」萧无痕漠然道。 自己被侮辱已经习惯了,只是有点抱歉这次连累了秦绾,只可惜,就算他才比天高,却手无缚鸡之力,就算萧慕蓝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花架子,可他身后的两个护卫却不是。 「我有个问题。」秦绾看都没看人家一眼,一脸正经地问道,「萧家主是不是很想要个女儿?」 「什么?」连萧无痕也被她的跳跃思维弄得愣了一下。 「要不然,为什么给儿子取名叫木兰?可就算他生出一个花木兰来,也不需要代父从军,他不是有儿子么?」秦绾说到一半,一脸的恍然,「哦,萧慕白废了嘛。可是,难道他十多年前就知道萧慕白会被废掉?真是太神奇了,六大世家之首果然是深不可测。」 她还没说完的时候,萧无痕就已经感觉郁气全消,等她说完,唇边已经挂回了悠然的笑意,顺口接道:「我想他大概是没有这个意思的,毕竟东华的律法,萧家这样的人家并不需要强制徵兵入伍。」 「是这样啊。」秦绾一脸的遗憾。 「我是羡慕的慕,蓝色的蓝!」萧慕蓝涨红了脸,一声怒吼。 然后,他就发现不止是萧无痕拍桌大笑,连自己的两个护卫都一抽一抽地在忍着笑,他才反应过来,人家哪能不知道他的名字究竟是哪两个字,分明就是拿他开刷,他蠢透了才认真去解释自己的名字。 「给我揍!」萧慕蓝怒道。 两个护卫一愣,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没敢动手。他们是萧慕白出事后,被家主派给三公子保护他的安全的,是真正的高手,可不是那种打手。何况,三公子不知道,他们可知道,这醉白楼是秦家大公子的产业,背后除了安国侯府,还隐隐站着宁王府,萧家可惹不起。 「怎么,本公子的话你们听不见吗?」萧慕蓝见状,更觉得面子上下不来,回头怒吼道。 「这个……三公子,家主说过,不能让您闹事。」一个护卫小声说道。 事实上,三公子上来找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阻止过了,可惜未果。 「你们不敢,本公子自己来。」萧慕蓝冷笑,大步走了过去。 在他想来,萧无痕一个文弱书生,而自己好歹还是跟武师练过的,而秦绾一个女人就更不用提了,自己一个人就足以将他们揍一顿,谅萧无痕那个杂种也没胆回去告状。何况,就算他告状,父亲也不会帮他的。 「三公子,你确定要这么做?我在这里可是还约了人的。」秦绾微笑道。 「你的恩客吗?有一个还不够?」萧慕蓝轻蔑地看着她。 「希望你一会儿还笑得出来。」秦绾嘆了口气,目光却落在他后面。 萧慕蓝一怔,虽然觉得她是虚张声势,但还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张冰雪般的容颜,仿佛周围的温度都一下子降了下来。 「借过。」苏青崖一到醉白楼,就看见里面的热闹,不由得皱眉。果然,那个女人在的地方,永远少不了麻烦,计算易容了也一样! 「那个……」萧慕蓝傻傻地看着被自己的护卫堵在雅间外面的人,这人……好面熟啊…… 「萧家的?」苏青崖冷冷地开口。 「你不是昨天才见过的么?」秦绾笑道。 萧慕白的腿,太医都宣布没法治疗,萧家主到处寻找苏青崖,如今终于打听到苏青崖在含光寺借住,自然是带着儿子亲自上门请人。无奈萧慕蓝当时的大半注意力都在含光寺进香的女眷身上,对于苏青崖这个男人只扫了一眼就没了兴趣,这才一下子没想起来。 「垃圾,我记他做什么。」苏青崖没好气道。 随着他的话,两个护卫突然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苏青崖一脚跨过护卫的身体,继续道:「劳驾,借过。」 萧慕蓝勐地像是被针扎了似的退到了一边,惊恐地看着他。他的护卫可是父亲从江湖上请来的武功高手,就这么一声不响地倒了? 「你们。」苏青崖回头道,「这么大的垃圾,不会清理出去吗?」 小二也傻眼,犹豫了一下,一熘烟地跑了下去。 很快的,掌柜亲自上来赔了不是。 这个掌柜也是李暄得用的人,隐约知道自家主子和萧家大公子的关系其实挺不错的,隐晦地看了现场几眼,就吩咐几个小二赶紧把昏迷的两人拖走,从后门扔出去。 萧家?六大世家?呵呵。 「进来。」苏青崖又叫了一声。 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边走进来,很识趣地站在一边。 「啊!」萧慕蓝终于想起来这个冷漠的男人是谁了。可就是想起来了,他才整张脸都绿了……要是父亲知道他把唯一可能治好二哥的腿的神医得罪了,该不会……又罚他去跪祠堂吧? 「你怎么还在?」苏青崖不悦道。 「苏神医,那个……我是……」萧慕蓝勉强换上一张夸张的笑脸,就想挽回点印象分。 「本公子知道你是垃圾。」苏青崖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萧慕蓝的脸青青白白的,倒真像是塞了一嘴垃圾吐不出来的憋屈。 「哈哈……」萧无痕笑得毫无形象。 萧家的几个公子一个比一个眼高于顶,要说秦绾的讥讽还只是让萧慕蓝愤怒,但苏青崖的那种浑然天成的「我就是俯视你」的气势,更让萧慕蓝吐血。 秦绾一挑眉,隔空一掌就直接把人打了出去。 「轰~」一声巨响伴随着杯碗瓢盆碎裂的脆响,谁都知道萧三公子是直接从扶栏处摔下去,一直掉到一楼大堂了,就不知道是哪一桌倒霉,遇见天降飞人了。 掌柜继续致歉,并且免了单,这才退去,小心地关好了门。 「这谁?」苏青崖道。 「萧无痕,朋友。」秦绾笑道。 「又姓萧?」苏青崖皱眉。 「很抱歉我姓萧啊。」萧无痕终于坐直了身子,一摊手,无奈道,「虽然我也觉得挺丢脸的。」 「呵。」苏青崖一声冷笑,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却是眉头微动,轻轻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秦绾一怔。 「不急。」苏青崖顿了顿,回头道,「先签字。」 旁边那个被忽略的中年人赶紧走过来,也不敢坐下,点头哈腰地道:「姑娘要不要去瞧瞧?那宅子幽静,精緻,最主要是那条街上都是王府侯府……」 「不必了。」秦绾挥手打断,要过契约来,扫了一眼见没问题,就按了手印,顺手从怀里抽了一张银票丢给他,直接道,「你可以走了,办好过户,把房契送到醉白楼交给掌柜就行。」 「啊?是。」那中年人干了一辈子的中介,还没见过买房子这般爽快的人,愣了一下,赶紧拿着银票和其中一份契约书走了。 「你要买宅子?」萧无痕奇道。 「苏青崖要住一阵子,不太方便住我那里。」秦绾解释了一句。没有说的是,她自己也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搬出去住不显示,宁王府也不安全,买个宅子是最方便的了。 当然,若是李暄愿意,自然可以让宁王府像是铁桶一般毫无破绽,但是为了安皇帝的心,他必须留下一些眼线探子,这就导致了在王府里做事也同样束手束脚。 「对了,刚才你看出什么了?」秦绾又转过头问道。 「手。」苏青崖道。 「啊?」萧无痕一愣,没反应过来。 秦绾闻言,脸色微微一沉,直接拽了他的手放在桌上。 「我……觉得身体挺好的。」萧无痕这才恍悟过来是要把脉,不由得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知不知道苏青崖在楚京出诊一次,要价十万两黄金?」秦绾冷笑。 「啊?」萧无痕张大了嘴,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这个……把自己卖十几次,也不够塞牙缝吧? 「荼蘼。」苏青崖没理会他们说笑,放开手,凝重地说了一句。 「那是什么?」秦绾疑惑道。 「毒。」苏青崖看了她一眼,又补充道,「慢性毒,至少有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秦绾惊讶道。 萧无痕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八岁,那岂不是说,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人在下毒,而且一直下到了如今? 「荼蘼……是毒的名字?我记得那是一种花。」萧无痕疑惑道。 「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秦绾缓缓地道,「荼蘼是春天最后一种花,开过之后,便无后路。」 「荼蘼这种毒,是百年前医宗一位女前辈发明,用来惩治夫君宠妾生下的女儿的。」苏青崖的表情也很凝重,「它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损害,甚至如果中毒的是女子,反而能让容貌更加娇媚动人。这种毒下毒的手法非常繁琐,时间又极长,可对人造成的后果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无后。不是血海深仇,不会有人用至少十几年时间来害一个人的。」 「你说,至少十几年?」秦绾疑惑道,「不下足十几年,就不会有效吗?」 「荼蘼要从幼童时期开始服食,一直下到……失去童子之身的那一天。」苏青崖当中停顿了一下才道。 秦绾愣了愣,目光移到萧无痕脸上,一脸看珍稀动物般的惊奇。 「看什么看!」萧无痕脸皮再厚也禁不起她这种眼光盯着瞧,脸上也诡异地红了。 「只是没想到罢了,萧大公子夜夜醉醒青楼,原来还真的是单纯地在睡觉?」秦绾奇道。 「不可以吗?」萧无痕怒视她。 「可以。」秦绾忍着笑点点头,又道,「亦晨回来,本小姐一定好好和他交流一下这桩趣事。」 「……」萧无痕顿时黑了脸。 「你们要关心的难道不是毒吗?」苏青崖无语。 「不是有你吗?」秦绾一脸的理所当然。 「大不了就是无后嘛。」萧无痕挥挥手,表示不在意。 反正……连个愿意嫁给他的女人都找不出来,孩子?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身上的荼蘼虽然没有完成最后一步转化,但是……人家顶多也就十五六年,他攒了二十多年的毒,我没把握弄干净。」苏青崖道。 「难得听到你说没把握。」秦绾很稀奇。 「我的毒术启蒙是跟着那位前辈的手札学的。」苏青崖看了她一眼。 秦绾顿时恍然,就说蔺长林虽然解毒的功夫还过得去,可明显是不通制毒的,医宗也犯不着和毒宗去抢饭碗,怎么就出了苏青崖这个医毒双修的怪胎,果然,天才在初级时段也是需要启蒙老师的。 「好吧,你尽力而为吧。」秦绾道。 苏青崖又看看萧无痕,微微点了点头。 明知道自己要来,还能把这人邀请过来,想必是关系不错的,不需要避忌。 「你知道谁给你下毒的吧?」秦绾又道。 「我又不傻。」萧无痕沉默了一会儿,一声苦笑,「都把毒性说得那么清楚了,还能猜不到是谁吗?我那个爹,明明看见我就觉得脏,偏还不想弄死我,就想着不让我把身上骯脏的血脉再传下去,连这种传说中的毒都找来了,至于吗?」 秦绾沉默。 「其实,没有这劳什子的荼蘼,本公子也没想过要个带着这种血脉的孩子。」萧无痕停顿了一下,又很不屑地嘀咕了一句。 「那也不必解毒了。」苏青崖淡淡地道,「至少带着荼蘼,你这辈子都不用麻烦女人喝避子汤了,也算对将来那个倒霉的女人负责吧。」 「……」萧无痕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你真是大夫么?大夫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几位客官。」就在这时,雅间的门又被敲响了,竟是掌柜的声音。 「什么事?」秦绾皱眉。吃个饭还能来这么多事?能让掌柜亲自来打扰客人的,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萧家家主求见一位苏公子。」掌柜在外面说道。 「不在。」苏青崖冷淡地回答。 「嗯,他说他不在。」秦绾提高了声音转述道。 许久,门外没有声音,想必是人被噎到了。 就算没有秦绾转述,一道纸门而已,苏青崖又没特别压低声音说话,门外完全听得见好吗? 「那个……萧家主就在这里。」好一会儿,掌柜才有些尴尬地说道。 「那他也该听见了,苏公子说他不在吧。」秦绾回了一句。 「……」掌柜的又被噎了,只想问姑娘你跟我们东家大小姐真的没有什么血亲关系吗? 「苏神医,老夫是诚心求医。」门外响起了另一个声音,苍老而带着倦意。 「知道了。」苏青崖完全不受影响地继续吃饭。只答了三个字就没下文了。 然后,萧家主也被噎了。 「他的意思是,关他屁事。」秦绾翻译道。 确实,苏青崖不坐堂,不出诊,医不医全凭他高兴,他不想医的,你再诚心,与他何干? 「无痕,既然你在里面,就不劝劝苏神医吗?慕白怎么说也是你弟弟。」萧家主加重了声音道。 秦绾好奇地看着萧无痕,想见他如何应对。尤其是……刚刚知道了自己父亲给自己下毒的当口。 「嗯……」萧无痕握着筷子,想了好一会儿,开口道,「我不在。」 「噗——」秦绾没忍住笑了出来。 「无痕!」萧家主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恼怒。 「没听到人家说不在吗?还是年纪大了,耳背了。」秦绾笑道。 门外的掌柜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轮椅里满脸通红的老人,该不会……被气出什么好歹吧?一直听说萧家主身体垮了二十多年了。 「家主,真不行,直接把人带走再说。」身后推轮椅的少年低声道。 「没用的。」萧家主摇头,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北燕留城候的教训已经公告天下,对于苏青崖,用强是没有用的,你要杀他泄愤,可以,但要他医人,没门!要不然,他一个百年世家的家主,也不至于像个登徒子一般,坐着轮椅到处追着苏青崖跑了。刚刚小儿子回来说苏青崖在醉白楼,他就立刻赶了过来。 除了萧无痕,他就只有这两个儿子,慕白不成器,可慕蓝更不成器,至少慕白受伤后,性子收敛了不少,不像是平时般到处惹事了,若是腿伤能治好,还是可以调教的。 想着,他挥手示意少年将他的轮椅退后了一些,就不声响了。 「萧家主?」掌柜为难道。 「老夫就在这里等。」萧家主淡淡地道。 他的声音不轻,同样隔着一道纸门,里面也能听见,或者说,他就是说给里面的人听的。 「怎么办?老头子倔起来真的挺固执的。」萧无痕无奈道。 「送上门找虐的。」秦绾也厌烦了。 「那我先走?」萧无痕道。 毕竟,他可以当做不知道秦绾揍他爹,可要是他在场,那就不太好了,怎么说,那还是亲爹来着。 第四章 拿银子埋了你 「你要怎么走?」秦绾好笑道。 雅间可不会开两个门,现在萧家主就守在外面,难不成要跳窗? 萧无痕打开窗子,探出头去,往下面张望了一下。 二层楼而已,确实是不高,但对一个文弱书生来说,跳下去跌断腿也是很正常的,一个不小心跌断脖子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帮一把?」萧无痕踌躇了一下,回头求助。 「有好处?」秦绾一挑眉。 「这也要好处?」萧无痕瞪她。 「反正外面那个是你爹不是我爹。」秦绾一耸肩,很无所谓。 「……」萧无痕无语,半晌道,「算我欠你人情。」 秦绾放下筷子,笑了笑,一把抓住他的腰带,随手就从窗口扔了出去。 「哇~」萧无痕没想到她说扔就扔连个招唿都不打,一声怪叫,下一刻却发现已经脚踏实地地站在大街上被人围观,干咳了两声,整整衣服,镇定地走了。 至于身后那些「果然被人家姑娘丢出来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之类的窃窃私议,他直接就扔在了身后。 雅间里的苏青崖视若无睹,慢条斯理地吃完饭,还擦了擦嘴,这才起身道:「先回去了。」 「好走不送。」秦绾点头。 苏青崖却不用人帮忙,脚尖一点,轻飘飘地从窗口直接飘落到街道另一边的屋顶上,直接换了条街走了。 秦绾微微一笑,将残羹剩饭往桌子另一边推了推,继续给自己倒了杯茶,还拿了本话本子,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反正使节团回来之前,她又不能公开露面,着什么急? 茶水是温在小火炉上的,旁边还贴心地准备了添水的大壶,完全不用叫小二进来。 直到夕阳西斜,秦绾都看完了一本话本,悠然长嘆了一口气。 为什么话本子里的才子都是要女人要爱情不要父母不要功名不要家国的愣头青,才女都是楚楚可怜迎风流泪永远一身白衣飘飘仿佛在戴孝的白莲花?还动不动就来个卖身葬父英雄救美,然后就是门不当户不对被棒打鸳鸯……能不能有点儿新意?怪不得这些都是闺中小姐的禁书呢,把人家好好的千金小姐教坏了可怎么好。 伸了个懒腰,秦绾站起身,摸了摸肚子,扬声道:「小二,结帐!」 「是。」因为萧家主一直等在门口,掌柜没办法,只好专门派了个人在旁边伺候着,闻言赶紧推门进来。 秦绾随手拍给他一块碎银子,笑道:「多的赏你。」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小二顿时喜笑颜开,就算被罚站了一天也没什么怨言了。 秦绾走出雅间,也没看不远处的萧家主一眼,直接走人。 萧家主看到她一个人走出来,先愣了一下,赶紧朝敞开的门里望进去,却只见小二忙着收拾桌子,哪里还有第二个人影? 「人呢?」推轮椅的少年身形一晃,在扶栏上一撑,直接跳到了楼梯中间,挡住了秦绾的去路。 「谁?」秦绾茫然。 「苏神医,还有大公子。」少年道。 「不是早就说过不在了吗?」秦绾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又回头看看萧家主,不禁笑道,「两位还真的在门口等了两个时辰?是听不懂人话吗?这可有点儿麻烦了,就算苏公子大概也医不好这种毛病的。」 「你!」少年脸上涨得通红,可比嘴皮子,他哪里斗得过秦绾? 萧家主在看到两扇敞开的窗户时就已经明白过来,顿时脸色阴沉。 要说苏青崖不见他,从窗口离开了,他虽然不悦,但也有心理准备,只要苏青崖留在京城,就算是缠,他也能缠得他来萧家。可是这女子明知人走了,却故意一个人在屋子里停留了两个时辰之久,分明就是存心让他在外面白等! 「小兄弟,就算你拦着不让我走,我也不会看上你的,你太小了。」秦绾嘆了口气,认真地说道。 顿时,大堂里几桌零零散散的客人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谁会看上你啊!」少年怒道。 「那你大庭广众之下,拦着一个单身女子做什么?京城难道是无法之地吗?」秦绾左右看看,对着楼下一桌人喊道:「有人调戏民女了,就没人管管吗?」 「那个……萧伯伯,好歹您约束一下这位小兄弟吧,别给京城的世家太丢人了。」被秦绾直接喊话的年轻人苦笑了一声,只得抬头说了一句。 「阿云,回来。」萧家主一声冷哼。 少年迟疑了一下,一纵身,回到了轮椅后。 秦绾一挑眉,武功倒是不错。她知道萧家主除了三个亲生儿子,还收养了一个义子萧云,只是听说脑子有点问题,比同龄人智商稍差。如今看起来,就算笨点,至少比萧慕白萧慕蓝两兄弟靠谱。 「恕老夫眼拙,这位公子是哪家的?」萧家主在楼梯口道。 「尹家,尹飞鸿。」那年轻人答道。 「原来是尹家的大公子。」萧家主点点头。 秦绾见他们搭上了话,也没人拦路了,便想走人。 「这位姑娘……」尹飞鸿转头道。 「你也想……调戏民女?」秦绾看着他,满眼的无辜。 「……」尹飞鸿黑线。 堂堂尹家大公子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犯得着调戏你这样的?他叫住秦绾,其实也是有些好奇,毕竟,萧家的家主在醉白楼的雅间门口等了一下午的消息,六大世家早就传开了,而他正好闲着,才会约了几个世交来醉白楼吃饭,特地坐在大堂,想看看让萧家家主等候的到底是什么高人。 没想到……是个很平凡的姑娘,只是那张嘴,实在有点儿毒。 「笑话,调戏你?尹大公子还能看上你了不成。」倒是和尹飞鸿同来的一个世家子弟不屑道。 「就是,也不知道哪个村子里来的乡下丫头,该不会是讹诈吧。」另一人低声嘀咕了一句。 秦绾将肤色涂黑,又弄粗糙了些,别说还真像劳作过的,看出她会武的以为她是江湖人,而像这种世家公子,就只能当她是农家女了。 「没事的话,我要走了。」秦绾挑眉。 尹飞鸿迟疑了一下,还是让开了路。看萧家主的反应,他等的人应该不是这个女子才对。 就在这时,大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 「姬夫人。」尹飞鸿赶紧恭恭敬敬地行礼,这可是最近京城风头最盛的人了,别说已经没落的六大世家,就是那些鼎盛的家族也招惹不起。 离开了无名阁的姬木莲也算是入乡随俗,换了一身银灰色的锦缎长衣,外面批了深灰色的罩纱,俨然一派雍容华贵。 「姬夫人。」萧家主也拱了拱手,打了个招唿。 和尹飞鸿不同,在他们老一辈人那里,姬木莲的名字可以说是如雷贯耳,这位出自圣山的调养师,曾经让东华上一代皇帝在身患绝症的前提下,毫无痛苦地渡过了最后五年,连太医都称为奇蹟。只是,这位夫人在先皇驾崩后就拒绝了新皇的挽留,从此渺无音讯。谁料竟会在几十年后,重新出现在京城。 如今的姬木莲可是皇后的贵客,连皇帝都礼遇有加,反正姬木莲这把年纪了,出入宫廷也没有什么避忌。 不过,姬木莲进门后看都没多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秦绾。 秦绾干笑了两声,自知这点粗浅的易容是瞒不过她的眼睛的,也不等她开口数落自己回到京城了也不知道去报个平安,直接就扑了上去,搂着她的脖子撒娇:「夫人,我想死你了!」 「想我,倒是有时间在外面闲逛。」姬木莲一板脸。 「这不是……看夫人很忙嘛。」秦绾有些心虚。 姬木莲到了京城,就用曾经的关系见到了皇帝。 要说当年皇帝挽留她一半是客气,那这回就是急切的希望了。 人越老,就越怕死,越怕伤病。姬木莲不仅仅是最好的厨子,她是最好的调养师,她会用最普通的食材,搭配简单的药材,从根本上达到调养身体的目的,可不是太医开的那种是药三分毒的补药可比。 「这位姑娘是夫人的?」尹飞鸿小心地问了一句。 「女儿。」姬木莲答道。 尹飞鸿无语……别说姬木莲的年纪生不出这么小的女儿,人家也没叫娘好吗?不过,至少也说明了,这姑娘和姬木莲的关系极为密切,是个需要拉拢的人。 幸好,刚刚应该没有得罪她。至于这两个「朋友」,还是断了来往的好。 「夫人,你带钱了吗?」秦绾笑眯眯地问道。 「你缺钱?」姬木莲一愣,随即道,「要多少?」 「随便拿个几万两吧。」秦绾随口道,「那个傢伙说我是个穷丫头。」 「知道了。」姬木莲点点头,一指掌柜的,「你,过来。」 「夫人有什么吩咐?」掌柜笑眯眯地走过来。他早就得到王爷传信这位夫人是自己人,怪不得那姑娘和自家的大小姐作风那么像,果然是一家人嘛。 「叫两个人,去钱庄换银子。」姬木莲随手甩出一张银票。 「三万两?」掌柜一愣,小心翼翼地道,「这么多银子怕得有十几箱,不好拿吧?」 「用银子把他给我埋了。」姬木莲一指刚才说秦绾讹诈的青年,冷声道。 那青年闻言,脸色一白,拔腿就想跑。 姬木莲虽然没看他,但随手捡起旁边桌上的一粒花生米,屈指一弹。 「哎哟。」那青年脚下一个踉跄,顿时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然后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下半身竟然没有知觉了,当然,也爬不起来了。 「记住,把人埋了。」姬木莲道。 「是。」掌柜擦了把汗答应道。他虽然是宁王府出身,但也确确实实是个生意人,第一次亲眼见证了「拿银子埋了你」的气魄,真是……太让人崇拜了! 「夫人,张世兄也是一直心直口快,得罪了姑娘,在下替他陪个不是吧。」尹飞鸿硬着头皮道。 虽然他不想求情,但要是姬木莲直接教训一顿他也不会开口,可这般放着丢人……人毕竟是和他一起来的,不能让别人说他太过势利了。 「若非妾身今天出门只带了三万两,连你一起埋了。」姬木莲冷声道。 这个京城,谁缺银子姬木莲也不会缺,有的是人捧着白花花的银子哭着求着她收下。来得容易,砸得自然也不心疼。 「干嘛换银子?换成铜钱嘛,十个都够埋了。」秦绾随口道。 这话一出,跟着尹飞鸿来的几个世家子,就连刚刚一直没说过话的两个都白了脸,悄悄往后退,生怕被迁怒。 被铜钱埋了,其实也死不了人,只是放在醉白楼里展览,实在太丢人了,回去肯定被家法抽死。 「小姐行行好吧,三万两银子的铜钱,别说没有一家钱庄能立刻拿出来,就算有,小店所有人一起上,也搬不回来呀。」掌柜苦笑着连连摇手。 「那就埋一个吧。」姬木莲不耐烦地打断,抓着秦绾的手就走。 「这个,可不能怪到小店身上。」掌柜一脸镇定地吩咐小二去换银子。 他都敢拦着朔夜要赔偿,还怕几个没有官职在身的纨绔子弟?别说背后的宁王府和安国侯府了,就只说一声是姬夫人的命令,就是这个纨绔子弟的爹来了,也不敢把人带走。 萧家主早已按捺了怒气,陷入了沉思。 原本他的目光一直在苏青崖身上,并没有关注这个似乎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女子,可若是和姬木莲亲如母女,那可得好好查探一番了。 另一边,姬木莲带着秦绾走进了醉白楼不远处的一家停业中的酒楼。 「夫人也打算开酒楼?那不是跟我抢生意嘛。」秦绾笑道。 「别闹。」姬木莲一根手指戳她的脑门,「抢不了你的生意,我这里一天只办一席。」 秦绾顺手拿起一边精緻的菜单,扫了一眼就不由得咋舌。 一个字:贵! 这简直是贵得离谱! 当然,一般的酒楼,包括秦绾的醉白楼,都是没有菜单那玩意儿的。平民百姓识字的不多,有钱人家也不一定会教育子女,加上那些不让女子念书的人家,菜单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一般去吃饭,熟客都会直接报菜名,第一次来的,只要点菜,基本上普通菜餚,一般店家都能做出来,真不懂行的,还有小二给介绍。 不过,姬木莲连菜单都准备得如此精緻,加上那让人望而生畏的价格,显然是走最上层路线的,而这部分人,少有不识字的,更不会喜欢有人在耳边喋喋不休,自己看,自己提问才是他们喜欢的方式。 当然,姬木莲所谓的每天只办一席,指的是她亲自动手。平时就是聘请的厨子,按照她的菜谱烹制药膳。 菜单上,每一种药膳都详细写明了用到的药材和功效,以及适宜食用的人群,很是贴心。 「什么时候开业?」秦绾问道。 「五月初十五。」姬木莲道。 「第一天给我留着。」秦绾笑道。 「早给你留下了。」姬木莲点点她的脑袋,一声轻笑,「我都是从十六开始排的,现在已经排到八月了。」 「京城有钱人多。」秦绾道。 普通的菜就已经够贵的了,可以想像,姬木莲亲手做的一桌席面价值多少。 所以,拿三万两银子去埋人什么的,姬夫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厨房好了吗?」秦绾问道。 「行了,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姬木莲道。 「嗯嗯。」秦绾点头,笑眯眯地跟着她一起去了厨房。 虽说店面还在修整,但厨房已经准备就绪,连柴米油盐都已经备好,新鲜菜蔬也有不少。 姬木莲开始淘米切菜,虽然还穿着一身堪称华丽的拖沓衣裳,但她的动作依旧优雅动人,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夫人见过皇帝陛下了?」秦绾搬了个椅子坐在一边等,随口问道。 「当然,还有皇后和几位皇妃。」姬木莲道。 「陛下还年轻吧?」秦绾道。 「你是问皇帝的身体?」姬木莲一扬眉,「先申明,我不会用食物帮你杀人。」 「知道啦。」秦绾笑道,「真要杀人哪里会麻烦夫人,不是有苏青崖嘛。」 「苏青崖。」姬木莲的动作微微一顿,皱了皱眉才道,「苏青崖这个人太过随心所欲,他只有爱憎,没有原则,一个底线随时可能刷新的人,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只可惜是双刃的。」 秦绾沉默。她知道,无名阁中人虽然不喜蔺长林和蛇姬,但苏青崖滥杀毒宗无辜弟子的事也让她们很有微词。可是,苏青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她也不需要多事地替他解释。 至少,一个毫无原则的人是不会说出楚帝是个伟大的人这句话的。 「先吃点点心垫垫。」姬木莲从蒸笼里拿出一叠酥软的桂花糕放在小桌上。 「夫人知道今天我要来?」秦绾一愣。这分明是早就做好的吧。 「刚刚看见醉白楼有人跳楼了,就先把糕点蒸上了。」姬木莲淡淡地道。 「夫人真好。」秦绾一脸满足地吃着香甜的桂花糕。 「至于你们陛下的身体,那是真的不怎么好。」姬木莲把洗完的米上锅蒸,一面说道,「我看过太医的脉案,他早年受到过瘴气的侵害,虽然当时也服了对症的草药,但环境气候太差,调养不佳,现在的问题挺严重的。」 秦绾顿时神色一凛,但也有几分恍然。 李暄也曾暗示过她,近年来皇帝的身体不太好,只是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不过这倒说得通了,毕竟皇帝比楚帝小了近二十岁。 「你是想让这个皇帝活着的吧?」姬木莲道。 「嗯。」秦绾满嘴的桂花糕,腮帮子鼓得像只小青蛙,不住地点头。 「我尽力而为,看看能拖几年吧。」姬木莲嘆了口气。 「这么严重?」秦绾脱口道。 她当然是希望皇帝好好活着的,皇帝活着,而且身体状况良好,他就不会那么着急忌惮李暄,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发展自己的势力。更何况,皇帝一死,现在的太子可是李钰,让李钰当皇帝,除非是她先死了! 「本来是没那么严重的。」姬木莲冷哼道,「也不知道哪个嫔妃给他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太医没看出来?」秦绾疑惑道。 「又不是下毒,也不算是春药。」姬木莲这把年纪了,自然也不避讳什么,直言道,「不知道哪里找的偏方食谱,做的助兴的食物,吃多了,对身体并没有好处,何况你们皇帝本来就体虚。」 秦绾微微皱眉,但没有说什么。 姬木莲并不会去查是哪个皇妃干的,她也不会拐弯抹角。但秦绾心里有数,能常年让皇帝在自己的小厨房逗留的的嫔妃也没几个,周贵妃,尹淑妃,还有近几年比较受宠的贞嫔,听说马上就要封妃了。 不过,宫里的事,她目前插不上手,还是等李暄回来,直接丢给他算了。 很快的,姬木莲就做好了三菜一汤,也没端出去,直接就放在了厨房的小桌上,自己也拉过一把椅子。 秦绾很自觉地去添了饭,拿了筷子过来。 「还有一件事。」姬木莲道。 「嗯?」秦绾忙着往嘴里塞珍珠丸子,只发出一个鼻音。 「李钰来预订开业那天的席面,被我推了。」姬木莲道。 就算李钰不是秦绾的仇人,姬木莲也不憷一个没有实权的太子。 「我知道他要请谁。」秦绾想了想就笑了。 预订这么贵的酒席,而且是开业的第一天,当然不会是自己吃的。换个角度说,能订到那一天的席面,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徵。姬木莲从十六开始排订单没有一个人表示不满,一来是不够资格质疑皇帝的座上客,二来也是心里清楚,那一天,定然是要让给最尊贵的人的。 只是,姬木莲连太子都拒之门外了,才让有些人感到好奇了。 比太子还尊贵的能有谁?总不能是皇帝吧?皇帝也不需要,直接招姬木莲进宫就可以了。就算是宁王,至少在面子上也不应该压太子一头。这如果是留给还在南楚的宁王的,简直就算给宁王拉仇恨。 「该不会是要请你?」姬木莲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 虞清秋也罢了,男儿志在天下。可一个女孩子整天算计着朝堂上的事,就说墨临渊把徒弟给带歪了。教儿子和教女儿能一样吗! 「反正有我的份。」秦绾笑眯眯地道。 李钰要请的人,江辙和秦建云,他最重要的两大臂助,她也会有份,毕竟刚刚才达成交易,还是合作的蜜月期,而她去了,自然有理由请上宁王,最后再加两个陪客,凌从威父子和端王李钧。 凌从威是皇帝的人,一来他身为元帅,单独不请他说不过去,而且请了他还能给秦建云这个表面上的保皇党打打幌子,至少看起来不是太子在结党营私。 「那你想怎么办?」姬木莲道。 「太子殿下想请客,我替他办妥了不是好?」秦绾笑道。 「你的名义,别人还罢了,江辙,恐怕你请不动。」姬木莲说着,顿了顿,又接下去,「这位丞相……我虽然没怎么打过交道,不过听说性格孤傲,目下无尘,却不知这样的人是怎么做到丞相的位置的。」 「这有什么,最开始是尹家把他推上去的。尹家没有出色的继承人,江辙出身寒门,官途艰险,岂不正是一拍即合?」秦绾有些不以为然地道,「不过到了后面,是我们的陛下发现了江辙这把刀非常好用,指哪儿打哪儿,而且杀人不见血,那当然要好好用了。尤其江辙无后,他就江涟漪一个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人,于是江辙孤身一人,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百无禁忌,所以许多有顾忌的对手都倒在了他的脚下。」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一个很危险的人。」姬木莲皱眉。 「他除掉的政敌,都是皇帝不想留的。他只有这么做,才能得到皇帝的绝对信任,因为他除了皇帝,没有退路。」秦绾深深地嘆息道,「这是一个不但对别人狠,也对自己狠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他似乎和尹家的关系不太好,连他的夫人也病了好几年,没有出席夫人之间的交际了。」 「这样的人,会对江涟漪一个草包爱如至宝,宠得没有原则?」姬木莲疑惑道。 「这……大概是再狠毒的人心里也会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吧?」秦绾无言以对,一摊手,猜测道,「或许在江辙心里,江涟漪那是天真可爱单纯善良?」 姬木莲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个想吐的表情。 「好吧,我知道那是扯淡。」秦绾嘆了口气道,「不过,如今江辙确实是因为江涟漪的婚事,已经开始站在李钰这边了。虽然他之前反对过这桩婚事,但一个爱女儿的爹,哪里拧得过犯傻的女儿呢。」 「这个人,很难对付。」姬木莲沉声道,「他唯一的软肋就是江涟漪,但是……一旦动了江涟漪,谁知道一个疯子会干出什么事来。」 「我知道。」秦绾很明白,她和江辙必定是你死我活,单单弄死他倒是简单,但是她和江辙并无私仇,一旦动用了暗地里的手段,那就是破坏了规则。一个不尊重规则的人是得不到别人信任的,为了一个江辙赔上自己,不值得。 「今天那个小子,是尹家的?」姬木莲又道。 「嗯,算是江涟漪的表哥吧。」秦绾点点头,「以前见过一两次,似乎……对他这个表妹挺有好感的,江辙曾经也有意招他做女婿。」 「这倒是有意思。」姬木莲冷笑道,「和尹家关系不怎么好,却愿意把宝贝女儿嫁到尹家去?」 「尹家对这个外甥女还是不错的,要不然江涟漪上回也不能借长庆宫的人手算计我。」秦绾一耸肩。 「尹家有十一皇子,怕是不会站在李钰这边的。」姬木莲道。 「先不管那么多,且顾眼下。横竖十一皇子还小,不够资格参与这场游戏。」秦绾笑道。 「不就是因为小,所以才合适吗?」姬木莲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这种事……自己知道就好么。」秦绾笑笑,扯开了话题。 从南楚风光,到楚宫秘史,反正对于姬木莲,没什么不能说的。有些事哪怕太没底线,姬木莲不贊同,却不会阻止她去做,甚至事后出了麻烦,她同样会无条件的护短。 从前秦绾一直在想,她从来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但如果有,大概就是姬木莲这样的了。 第五章 抠门的秦大小姐 &nb南楚太上皇驾崩,虽然是一件震惊四国的事,可毕竟已经禅位,是太上皇,不是皇帝驾崩,影响还是小了很多,加上新帝也是有手段的人,南楚国内倒是没出什么乱子。&nbco&nb南楚皇族的家丑,自然是秘而不宣,连徐氏投入天牢时都被药哑了嗓子,徐家一门以谋反罪论处——倒也说不上冤枉,徐氏的罪名足够诛九族了,如今只抄了徐家,还算是新帝上位,大赦天下后法外开恩了,也是徐子宇一生征战,立功不少,才没有真的祸及九族。 &nb就在东华使节离开的那一天,太上皇曾招新帝入宫,密谈了三个时辰之久,大约是交代了后事,之后,南楚的政局平稳,毫无异动。 &nb李钧还在南楚地界就听到了消息,命令全军戒备,不过并没有派上用途,安安稳稳地渡过大江,返回了东华。 &nb回程的时候多了三条船,是南昌公主的嫁妆和陪嫁人员,很自然的,行程也被拖慢了不少,回到京城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nb李暄回来得自然更早,而秦绾暂时回不了安国侯府,开始是在买下的小院子里住了几天,而后李暄回京,就被揪到了宁王府,顺便被砸了一摞帐本。 &nb宁王殿下的回答是,你不是问宁王府的产业吗?作为未来的王妃,现在开始先学着管帐吧。 &nb于是,反正也没法公开露面的秦绾在王府整整算了十天的帐。 &nb不过,王府总管李少游倒是对这位曾经的疯女大小姐刮目相看。 &nb原本得知王爷挑挑拣拣多年,选定的王妃竟然是安国侯府的大小姐时,他着实差点吐血,只是王爷坚持,那他就不能对未来的王妃有丝毫不敬。在端王下聘的当天找上门去给秦绾撑腰也是如此,秦大小姐配不配得上王爷另说,可王爷既然选了她,就不能让未来的王妃被欺负了。 &nb然而,这回十天相处下来,李少游反倒是佩服自家王爷的眼光了。虽说上回的宫宴秦绾已经展现出了不同于普通闺秀的手段,可那毕竟是女子之间勾心斗角的小算计,但这次让他大开眼界的是秦绾算帐的能力,不过十天功夫,就将她从未接触过的帐目算得清清楚楚,而这些,其中还有他有意考较而故意弄乱弄错的部分,也全部被挑出来了。 &nb如今的名门闺秀,说起才艺来个个出挑,可要说管家理事……李少游自问,恐怕挑不出一个比秦绾更强的了。毕竟一个女子在闺中和出嫁后的生活是完全不同的。现在很多擅长管家的当家主母,出嫁时还不是一头乱麻,全靠婆婆调教才能慢慢上手?而宁王府是没有女性长辈的,真要来一位目下无尘的「才女」,难不成让他这个总管去教导新王妃? &nb所以,果然还是王爷眼光好。李少游暗自感慨着。 &nb就凭着这一手理帐的本事,就能当得起整个宁王府了。不过,秦大小姐不是生母早逝吗?别说继夫人对她不好,就连张氏自己,恐怕也没这个能耐吧? &nb一边感嘆,李少游很顺口地吩咐侍女赶紧将熬好的参汤给客院的小姐端过去。 &nb秦大小姐这些年吃的苦不少,要好好调养身子,才能早点给王爷添世子嘛。 &nb拈着三缕美须,李少游又往库房走去。 &nb聘礼也该打点起来了,指望自家王爷想起来再置办,哪里还来得及? &nb李暄也很满意目前的状况。 &nb李少游算是他的心腹之人,在王府多年,又有点像是半师半友,而秦绾不但是他未来的王妃,更会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们能彼此认同就最好不过了。 &nb想着,他慢悠悠地走进客院专为秦绾留的小书房,却见秦绾低着头,在书案上专心地画着什么,不觉笑道:「画什么?我不记得你喜欢书画。」 &nb「过来看。」秦绾看见是他,笑着放下笔,招了招手。 &nb「嗯?」李暄一挑眉,走到她身边。 &nb是画,不过不是消遣的绘画,更像是一幅……房屋园林工程图? &nb「怎么样?」秦绾目光闪闪地看着他。 &nb「你要改建王府?」李暄一眼就看出来,她画的正是自己居住的宁王府主院。 &nb「我以后要住在这里,当然要让自己住得满意啊。」秦绾一脸的理所当然,「有些地方,趁着这一年里,都改了吧。」 &nb「哪里不满意?」李暄笑道。 &nb「屋子还不错,家具什么的,到时候肯定会置办新的,不过花园不好。」秦绾指着图纸道,「我喜欢桃花和桂花,把这片梅林换一换吧,还有这边,牡丹要成片才好看,多种一些,还有玫瑰也是。池塘里莲花太多了,换成荷花吧。」 &nb「我以为……女子多嫌桃花轻薄,而喜梅花高洁。」李暄不解道。 &nb「高洁能当饭吃?」秦绾一脸「你是笨蛋」的眼神看他,「桃花能做桃花酥鱼,桂花更、桂花糕、桂花酒,能做好多吃的!」 &nb于是你觉得哪种花好是用能不能吃来衡量的么? &nb李暄黑线了一下,指着池塘问道:「你不要莲花,换成荷花是因为荷花有莲子和莲藕可以吃?」 &nb「难道不是吗?」秦绾睁大了眼睛。 &nb「你喜欢就好。」李暄苦笑了一下,玫瑰也是可以吃的,不过牡丹……没听说牡丹可以吃?反倒是图纸中要清理掉的菊花,好像能做菜?而且梅花同样能做点心也能酿酒的。 &nb「我不 第六章 冤家路窄 &nb秦绾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起来,原本还预备着张氏母子几个攒了许久的怒气肯定要挑衅她,谁料秦建云和张氏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连带着秦桦几个也不敢说话。r>&nb「父亲可有什么难事?」秦绾想了想,还是决定当一个关心父亲的好女儿。 &nb「无事。」秦建云看了她一眼,只觉得更头疼了。 &nb张氏倒是好应付,可老夫人也不知为什么就是看秦绾不顺眼。要说以前秦绾有疯病,母亲嫌弃她给秦家丢人而不待见她,也可以理解,可如今,明明连陛下都看重绾儿,可母亲怎么就听张氏的话,如此拎不清呢。 &nb之前争执了一个下午,结果母子俩还是不欢而散,老太太气得晚饭都不吃就睡了。 &nb要论公,绾儿是原配嫡长女,生母是南楚公主,出身最为高贵,远不是珍儿和珠儿能比。论私……端王虽然也马上要封亲王了,但就算同样是亲王,差距也是很大的。皇帝有很多个皇子,他看谁顺眼都可以封个亲王,可那能和宁亲王的地位相比吗?若是在嫁妆上让珍儿压了绾儿一头,别说宁王会恼怒,文武百官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了他! &nb妇人之见。 &nb只可惜,张氏他能呵斥,母亲却不能,只好讲道理,可老太太完全不讲道理,弄得秦建云也是焦头烂额。 &nb一顿团圆饭草草结束。 &nb秦建云一生气,又直接去了陈姨娘院子里,逗着秦榆玩了一会儿,只可惜秦榆虽然才七岁,但平时母子俩都不受宠,长年被张氏打压,秦榆在秦建云面前也是怯生生的,一段论语也背得磕磕巴巴,秦建云素来喜爱聪慧的孩子,顿时就没了兴致,打发了秦榆,就拉着陈氏歇下了,一面不忘吩咐了一句要她帮着张氏打理公子小姐们的聘礼和嫁妆。 &nb倒是陈氏愣了好半天,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个砸在自己头上的馅饼。 &nb张氏一向把管家权利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她们几个姨娘只能安分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靠例银过活,可打理聘礼嫁妆是多么大的油水,张氏居然肯让她们插手? &nb陈氏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不过,第二天一早跟张氏请了安,才知道自己接手的哪是什么肥差,分明就是个烫手山芋! &nb秦珍的嫁妆,张氏当然不会给她们插手的机会的,可大公子的聘礼,那是好办的吗? &nb陈氏之前也是小家碧玉,见识还是有一些的。给柳家的嫡长女下聘,聘礼绝对不能轻了,可大公子的生母早逝,而且柏氏丫头出生,也没给留下什么东西,光靠张氏拨下来的两万两银子够干什么? &nb可张氏倒好,直接把事情甩过去,就真的万事不管了。 &nb陈氏愁得不行,直到第二天下午,最后还是曹氏给她出了个主意。 &nb「所以……陈姨娘的意思是,让我给想个法子?」秦绾好笑地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女子。 &nb姨娘给非自己所出的庶子办聘礼,来找嫡女讨主意,秦家这一摊子到底是个什么事? &nb「大小姐,实在是夫人给的这差事,真不好办啊。」陈氏一脸的为难,小心翼翼地陪着笑。 &nb秦绾没有说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将茶杯放回小几上时,发出「咚」的一声响。 &nb陈氏似乎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nb一边的夏莲利索地给秦绾添了茶。 &nb原本夏莲还担心,小姐这次回来后身边就没了自己的位置,毕竟那个新来的丫头看起来非常能干,谁知,大小姐还是让她和蝶衣贴身伺候,反而把荆蓝放到了外面,才让她暗暗下定了决心。 &nb找个机会,一定要向大小姐表明心迹! &nb秦绾当然不是没注意到院子里丫头的小心思,只是蝶衣是习惯了跟着她,而荆蓝那样的,用作贴身侍女实在是太屈才了。端茶倒水这些小事,夏莲就可以做,只要自己在秦家不失势,就不怕她们反水。 &nb「姨娘觉得,我一个当妹妹的,插手兄长的聘礼,成何体统?」秦绾似笑非笑地道。 &nb「这不是……大小姐和大公子一向感情好。」陈氏赔笑道,「听说,柳家的二小姐也和大小姐关系好。」 &nb「那也不是我插手的理由。」秦绾打断道。 &nb「这……」陈氏原本就不是会说话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生了个儿子还被张氏死死压着了,顿时急出一脑门的汗水来。 &nb「大姐姐!」就在这时,秦珑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后面跟着一脸紧张的秋菊。 &nb「这是去哪儿玩了?小心被桂嬷嬷骂。」秦绾不禁失笑。 &nb秦珑身上穿的虽然是新衣,但一看衣摆上还粘着泥巴和青苔就知道,绝对是在外头玩疯了。现在秦珑的教养问题秦绾都丢给了桂嬷嬷,她只是负责关键的性格塑造。 &nb不过,秦珑这小女娃仿佛是雏鸟一般,对于第一个对她好的秦绾有一种特别的依恋,对她来说,大姐姐就跟娘亲一样,和哥哥是不一样的。 &nb秦绾开始时是将秦珑当成宠物养,但养久了毕竟有感情,何况这个小姑娘聪明肯吃苦,又听话,调教好了将来未必不是自己的得力助手,也就多用了几分心思。 &nb「珑儿已经把今天嬷嬷布置的功课都完成了,所以才出去玩了那么一小会会儿。」秦珑很认真地比着自己的小指头。 &nb「去换身衣服,要不然桂嬷嬷一看见你就该训了。」秦绾亲昵地捏了捏她小巧玲珑的鼻尖。 &nb「嗯。」秦珑点点头,又道,「大姐姐,那个白玉九连环珑儿已经解开了,没有叫哥哥帮忙哦!」 &nb「知道了,一会儿姐姐给你奖励。」秦绾一愣,才答道。 &nb虽然说九连环知道了关窍之后,解开并不算难,但秦珑毕竟只是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女娃,要是真一个人半天就解开了,至少说明了她是真的很聪明,而且有足够的耐性。 &nb这资质……还真是捡到宝了啊。 &nb「大小姐,奴婢告退。」秋菊行了一礼,拉着秦珑的小手出去了。 &nb秦珑经过陈氏身边时,高傲地点了点头,迈着小腿继续往前走。要是从前,她是肯定会行礼的,不过现在小姑娘牢牢记住大姐姐的话:自己是主子,妾是奴婢,就算是庶兄的生母,但奴婢依旧是奴婢!断然没有主子对奴婢行礼的道理。 &nb陈氏看着秦珑小大人的模样,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羡慕。 &nb她最清楚半年前的秦珑在秦家是什么地位,那时她至少还有几分安慰,她的榆儿并不是最不受宠的,但看看现在,四小姐虽然依旧不入老爷夫人老太太的眼,但在大小姐的庇护下,真正的名门嫡女也就是这个待遇了。反而是他的榆儿,都七岁了,老爷也没关心里随便认两个字,连论语都念不清楚。 &nb「大小姐……」陈氏有些无措地叫了一声。 &nb「这事,姨娘为什么不找大哥商量?」秦绾终于给了句准话。 &nb「找……大公子?」陈氏楞了一下。 &nb「毕竟,要娶亲的人是大哥,他最知道柳小姐喜欢什么样的,不是吗?」秦绾道。 &nb两万两银子不多,但用得好,也能置办出一份不错的聘礼了。何况,如果秦枫对这门婚事有心,他自己也不是没有银钱。 &nb就是醉白楼属于秦枫的那两成红利,每月就有不少盈余。就看他对柳碧君上了多少心而已。 &nb「夏莲。」秦绾叫了一声。 &nb「陈姨娘,这边请吧。」夏莲笑吟吟地道。 &nb陈氏张了张嘴,一脸的犹疑,满腹心事地走了。 &nb「我不在的日子里,有什么事吗?」秦绾又问道。 &nb「大事倒是没有,大小姐走后,碧澜轩一向关门过自己的日子。」夏莲想了想,又迟疑了一下,才道,「不过,三小姐倒是明里暗里找过几次四小姐的麻烦,有一次还把四小姐推倒在花丛里,膝盖都跌伤了。」 &nb「父亲没说什么?」秦绾皱眉。 &nb看起来秦珠是拿她没办法,已经沦落到趁她不在的时候找秦珑的麻烦的地步了。 &nb「老爷素来不管后院的事,夫人……」夏莲尴尬地笑了一下,转过话题,「大公子后来知道了,但也不好去找三小姐的麻烦。」 &nb「以后雁翎跟着珑儿,只秋菊一个丫头也不像话。」秦绾吩咐道。 &nb「是。」夏莲答应道。 &nb这算是向大小姐投诚,顺便,能将比自己更得大小姐信任的雁翎支去四小姐那里就是意外之喜了。 &nb「告诉雁翎,谁要是伤着四小姐,尽管揍!」秦绾盘算着,雁翎虽然心智上缺了点,但一根筋有一根筋的好处,尤其这傻丫头听话,又天生神力,最适合保护秦珑了。真要派蝶衣或者别的会武的丫头去保护一个小女孩,她还没那么多得力的属下可以用来浪费。 &nb「是。」夏莲的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应道。 &nb秦绾伸了个懒腰,嘆了口气。 &nb这些日子的生活太过精彩刺激,倒是让她开始不习惯安国侯府的平淡了。 &nb「小姐。」荆蓝捧着一架古琴笑着走进来,「王爷派人把绿绮琴送过来了。」 &nb「找个地方放着吧。」秦绾有些不感兴趣地扫了一眼可怜的名琴。 &nb「小姐要是无聊,不如出去走走?」荆蓝提议道。 &nb「是你想出去吧?」秦绾白了她一眼。 &nb荆蓝只笑着不说话。 &nb「走吧。」秦绾回头道,「夏莲把琴收了,小心别磕着碰着。」 &nb「是,小姐。」夏莲一方面有些失望小姐没有带着她的意思,但小姐连珍贵的绿绮琴都交给她,也是信任她的吧? &nb秦绾回房间换了件衣裳,见蝶衣还在整理那些南楚的特产,一份份准备礼物,贴上标籤,就没有打搅她做事,叫上了荆蓝和执剑就出门了。 &nb「小姐,我们去哪里?」一出门,执剑便兴致勃勃地问道。 &nb「你以前不出门?」秦绾好奇道。 &nb「这个么……」执剑摸了摸鼻子,有些郁闷,「在王府要当班,离岗一步就是失职,小姐也知道朔夜那个脾气,属下可不敢去挑战他的底线。」 &nb秦绾无语,所以说执剑这种性格,怎么在王府里混到朔夜之下的第二人,居然还没被拉出去砍了的? &nb「我们去看看铺子,有合适的就盘下来。」秦绾道。 &nb「这样的话,小姐不如去明月楼看看。」执剑提议道。 &nb「明月楼?那不是和王爷的摘星阁齐名的首饰铺子吗?这个,恐怕人家不愿意转吧?」秦绾怔了怔。 &nb明月楼和摘星阁齐名,但明月楼专门经营玉器,和摘星阁冲突倒不是很大,只是价格更贵,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敢进去的。从前欧阳慧喜欢玉器,李钰倒是带她去逛过几次,偶尔也会带些新品给她,因此她对明月楼反而比摘星阁更熟悉些。 &nb这样的铺子,一般后面都是有后台的,等闲不可能转让。 &nb「年初的时候,明月楼出了点事,有人从里面买到了假货,还宣扬得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了。」执剑道。 &nb「明月楼卖假货?」秦绾惊奇道。这个……不会如此自砸招牌吧? &nb「不知道。那个自称买了假货的客人天天上门去闹,还雇了一群市井混混在店门口恐吓女眷。」执剑无奈道,「小姐也知道,能进得了明月楼的女眷,非富则贵,哪里肯与这些地痞无赖纠缠,纷纷不上门了。掌柜无奈,只能赔钱了事。」 &nb秦绾听得直摇头。赔钱了事,破财消灾,看似无奈之举,可实际上反而害死了明月楼。原本别人可能还在犹豫究竟是明月楼卖了假货,还是有人故意讹诈,但掌柜一赔钱,在外人看来,无疑是自认了店里卖出的是假货。这种高端的店铺,信誉没了,还有哪家贵人愿意上门,而次一等的人家,又承受不起明月楼的价格。 &nb「地痞无赖这么捣乱,京城令就没管管?」荆蓝疑惑道。 &nb她跟着秦绾之前,正好有别的任务,对于京城的小道消息反而没有执剑灵通了。 &nb「那时候,新任京城令不是还没上任吗?」执剑一摊手。 &nb「有人算计好的。」秦绾微微皱眉。 &nb信任京城令宋忠,是张氏的表亲,宋雅和宋敏还在安国侯府住了一阵子的。那个时候,京城没有京城令,应对这种小事执行力不够,难免被人钻了空子。 &nb「不管怎么说,反正现在明月楼的经营日渐惨澹,这个时候大小姐愿意接手的话,应该还是有可行性的。」执剑道。 &nb秦绾不禁有几分心动。 &nb明月楼专营玉器,是因为有专门的玉料路子,若是能把明月楼连同这条线路一起接手过来倒是不错。赚钱不说,最重要的是,她喜欢美玉嘛。 &nb「走吧,去看看。」秦绾立即下了决定。 &nb明月楼从前秦绾也去过几回,自然认得路,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nb比起前两年她来的时候,明月楼的门庭冷落了不少,当然,并不是指客人少,这个地方,原本一天也接待不了几位贵客。只是,空荡荡的大门口竟然攒了一层灰,看起来一片萧瑟。 &nb秦绾抬脚走进去,半晌也没见有个招唿的人,不像从前,从门口开始就有温柔知礼的侍女接待。 &nb「有人吗?没见有客人上门吗?」荆蓝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nb「小姐久等了。」好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才急匆匆地从里面跑出来,满脸堆笑道,「小店前几日才到了一批新的玉料,刚刚由大师雕琢成器。」 &nb「于掌柜,我前两年来的时候,明月楼可不是这般光景啊。」秦绾打量着殿中的布置,随意道。 &nb她是认识这个人的,于湛,明月楼的掌柜,原本明月楼是不需要来一个客人就由掌柜亲自出面接待的,于湛素来只接待最尊贵的贵人。但看如今的模样,好像整个明月楼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nb「一言难尽。」于湛苦笑了一声。 &nb他也不记得这位小姐前两年是不是来过明月楼,只是,如今明月楼的冷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了,除非这位小姐是刚刚从外地回京的,不然就该知道原因。 &nb「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给我家小姐瞧瞧。」荆蓝道。 &nb「是。」于湛隐晦地扫了她们一眼,去里屋拿出了一个锦盒来。 &nb他能做明月楼的掌柜,自然是眼光够毒,看得出来秦绾的衣饰虽然看上去简单,但料子都是最好的,低调而优雅。头上唯一的一件饰品却是摘星阁这个月的新款,仅此一件的,听说刚一上架就被人预订走了,只放着展览了三日。何况,一般的富家千金出门只会带着侍女,身边能有护卫跟随的,绝不是普通人,不是富,是贵。所以,他根本就没介绍柜檯里摆放的普通首饰,直接就把最好的东西拿了出来。 &nb秦绾悠然坐下,荆蓝上前小心地打开了锦盒。 &nb黑布的绒垫上,摆放着一套罕见的紫玉饰品,分别是一对玉镯,一对耳坠,一块玉佩,三支髮簪。 &nb秦绾见过的美玉不少,尤其之前的那套青玉莲花更是极品,但眼前的玉饰如此深浓的紫色却极为难得,尤其雕刻也极为精美,那块玉佩更是整个雕刻成一朵盛开的芙蓉花,和耳坠上垂下的两朵小小的芙蓉相映成趣,做个项圈挂在脖子上一定更好看。让她一见就喜欢上了。 &nb就在她欣赏的时候,于湛又亲自沏了新茶端上来。 &nb「多少钱?」荆蓝看了看秦绾的脸色,直接问道。 &nb「两万两。」于湛犹豫了一下答道。 &nb这块紫玉是他费了很大功夫求来的,又精心雕琢打磨,可终究没有挽回明月楼的颓势。两万两,只是堪堪够这套首饰的成本而已。只是他看得出秦绾不是普通人,与其赚这一笔,还不如结个善缘,或许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若是不能,多赚个一两万两银子又有什么用? &nb思来想去,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nb试一试,总比坐着等死强。 &nb秦绾是什么样的人,一听这个价格就能猜到于湛的心思,不由得微微一笑,放下了那块芙蓉玉佩。 &nb于湛见状,又被她一笑,不由得心下惴惴。 &nb被看透了?不过被看透也好,说明这个女子确实有几分本事。 &nb「殿下,听说去年殿下送给贵妃娘娘的寿礼,那尊白玉观音就是明月楼进上的?」就在这时,门口处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nb「那就进去瞧瞧,有喜欢的就买下来。」回答的也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虽然温柔,却不难听出其中的一丝厌烦。 &nb秦绾不由得笑起来,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nb不过,江涟漪显然是听不出来李钰的不耐的,整个人如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李钰身边走进来。 &nb「秦绾?」一进门,江涟漪才发现里面已经有客人了,不禁有些不悦。 &nb江大小姐要买东西,自然要将店里的人都赶出去,不过,就算她再无知,至少也知道秦绾不是她一句话能赶走的普通闺秀,当然就更不高兴了。 &nb「太子殿下好兴致。」秦绾似笑非笑地看着李钰。 &nb「咳咳。」李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下意识地就把手臂从江涟漪手里抽出来,有些不自在地道,「秦大小姐。」 &nb江涟漪愣了一下,看看李钰,又看看一派淡定的秦绾,目光一凛,又往李钰身边靠了靠,仿佛示威地瞪了秦绾一眼。 &nb秦绾哂笑,只想说江小姐你不用像护食似的护着太子殿下,她眼睛瞎了才会再看上这个渣男好么? &nb「秦小姐也喜欢玉饰?」李钰硬着头皮道。 &nb倒不是他怕秦绾,只是,不久前他才和眼前这人达成协议要废了江涟漪,然后他就带着江涟漪亲亲热热地出现在她面前,尤其秦绾还是……她的师妹,总让他心里有点发毛。 &nb含光寺的那个夜晚,幽暗的佛堂灯火明灭下单薄的身影,之后好几个晚上,太子殿下都梦见一尊巨大的佛像在黑暗中冷冰冰地看着自己,然后佛像忽然变成了万箭穿心满身鲜血的欧阳慧在对他笑,再然后,欧阳慧一下子又变成了一脸淡定的秦绾,最后……他就被吓醒了。 &nb李钰实在没办法,找太医开了安神药,喝了几天才算睡得着觉。 &nb偏偏这个时候,他又看见了害他做噩梦的秦绾! &nb于是,秦绾拿着玉饰的模样也让李钰觉得别扭起来,怎么连喜欢玉饰这个习惯都跟她这么像! &nb「也?」秦绾挑了挑眉,目光慢慢落到一身金光璀璨的江涟漪身上,悠然道,「莫非江小姐也喜欢玉饰?」 &nb李钰闻言,脸色又是一黑。 &nb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吧?她能不知道江涟漪喜欢的是闪亮的东西,金银、宝石、明珠,而不是低调的玉饰吗?何况,就算她真不知道江涟漪的喜好,至少也应该了解,喜欢玉饰的是欧阳慧。 &nb「那么,就不打扰殿下和江小姐挑选了。」秦绾转头道,「于掌柜,明天把这个送到安国侯府来。」 &nb「是。」在一边当隐形人的于湛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nb原来这位就是当初被传为疯女的安国侯府大小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他当然不信秦绾是因为身上没带银子才让他明天送东西过去的,自然是看懂了自己的意思,有意商谈了。 &nb「等等!」江涟漪上前一步,制止了于湛想要收起锦盒的动作。 &nb「江小姐有什么吩咐?」于湛微笑道。 &nb「这个……本小姐要了!」江涟漪指着锦盒,趾高气扬道。 &nb「这……」于湛一愣,随即赔笑道,「江小姐,这套紫玉已经被秦小姐定下了,您是不是瞧瞧别的?小店还有一套红玉芙蓉首饰,更适合江小姐的气质。」 &nb「本小姐就是要这个!」江涟漪冷哼道,「她不是没付钱么?」 &nb于湛也算看出了江涟漪就是存心来捣乱的,不由得有些为难地看了李钰一眼。 &nb其实他刚才的话也不全是敷衍,他和玉打了大半辈子交道,自然看得出,江涟漪的气质娇蛮活泼,并不太衬得起紫玉那种雍容大气。 &nb然而,李钰竟然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注意到于湛求救的目光。 &nb「看什么看?」江涟漪娇喝道,「说吧,多少银子?本小姐买了!」 &nb「江小姐,这……」于湛急出一头的汗。 &nb他要是讨好了江涟漪,太子殿下日理万机,也未必能有闲心帮他一把,而秦大小姐这边却是得罪定了。要是选择秦绾,江小姐却不是个忍得下气的人,性子上来怕是当场砸店都有可能,江丞相又是个极度护短的,秦大小姐是否拦得下来还是个未知数。虽然说,看得出来太子和秦大小姐也是认得的,而且关系不浅,可毕竟江小姐才是未来的太子妃。 &nb一时间,他竟是左右为难。 &nb秦绾嘆了口气,于湛也是个人才,她并不介意帮他解个围卖好。更何况,在她看来,江涟漪根本就是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多久的废物,连她自以为是靠山的李钰其实也不站在她这边。 &nb「荆蓝。」秦绾叫了一声。 &nb「是,小姐。」荆蓝笑吟吟地从怀里数出银票,塞进于湛手里,脆生生地道,「于掌柜数数,这里是两万两银票。」 &nb「不许拿!」江涟漪急道。 &nb「这个,江小姐,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能阻拦我们小老百姓做生意啊。」于湛无奈道。 &nb「现在,我已经买了。」秦绾轻描淡写道。 &nb「你!」江涟漪气急,转身又拉着李钰的手臂摇了摇撒娇道,「殿下,你说句话嘛。」 &nb李钰头疼,瞥了一眼秦绾,却见那眼神里一片嘲讽,仿佛在说「我让你废了这个太子妃真的没错吧」。要说从前他也没觉得江涟漪如此不识大体,顶多是有点小性子,娇蛮了些,但也还是很可爱的,怎么最近半年越来越过分了? &nb秦绾哂笑不已。从前有欧阳慧在,李钰和江涟漪享受着偷情的刺激,越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眼中看到的就越是对方的好。如今没有欧阳慧夹在中间了,等到长时间相处,人的本性自然就全部爆发出来了。越来越不满,于是越来越只看见对方的缺点。 &nb李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总是会不自觉地把江涟漪和欧阳慧做比较,然后又和秦绾比,然后就越发觉得厌烦。 &nb若说欧阳慧还有家世这个硬伤,那秦绾可称得上完美了。 &nb他和李钧不同,李钧不喜欢太过聪慧的女子,认为妻子只要替他管好后院,生儿育女就足够了,最好还能美貌温顺听话。但李钰是个有野心的人,尤其和欧阳慧相处多年,更明白有时候一个聪明能干的妻子能做到很多男人做不到的事。 &nb秦绾说得对,江涟漪确实担当不起太子妃的职责。 第七章 坑你没商量 听到这句话, 「我……你等着,我要回去告诉我爹爹!」江涟漪快被气哭了,连眼眶都红了。乐文小说 可是明月楼就他们几个人,一片安静,谁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是,买不起就买不起呗。」荆蓝小声嘀咕了一句。 「江小姐难道没听说过,金银有价玉无价?」秦绾眉眼丝毫不动,连唇边的笑意都没动一下,「我说它值十万两,它就值十万两。」 「你坐地起价,哄抬物价,本小姐可以去京城令那里告你!」江涟漪听到「强买」两个字,忽的眼前一亮。 「堂堂丞相千金,不会想逼人家降价强买吧?」秦绾打断了江涟漪的话头。 「我……」 「江小姐可以不买。」秦绾淡然道,「首饰么,不能吃不能喝的,其实也没什么用处。」 「你这是敲诈!」江涟漪愤怒道。 要说补偿秦绾,他宁愿开太子府的宝库,送一大堆珍宝过去,好玉也有不少,可现银……现在就是他的软肋。 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太子府进项不多,灰色收入更是不能露白,而养死士、收买大臣、安插人手,哪一样不要钱?以前欧阳慧在的时候,那些遍布天下的产业网还能支持,可欧阳慧一死,一小部分产业散落在外,他虽然早有准备收拢了大部分,但大量换人,生意还是大受影响,至少今年的进项是没法保证了。在这种情况下,李钰也是捉襟见肘,十万两银子要这么送出去,太子也很肉疼了。 他当然知道秦绾不高兴,所以哪怕秦绾多要些银子,他也打算买下来息事宁人算了。可是……这紫玉市价最多也就四万两左右,而于湛只卖两万两——秦绾拿两万两银子一转,转眼就给翻了五倍的价,太子殿下也不是冤大头好吗? 李钰黑线。 「噗——」执剑和荆蓝已经转头去憋笑了。 「嗯……」秦绾低眉想了想,认真道,「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 「那么,秦小姐的还价,能还多少?」李钰问道。 「江小姐何必生气。」秦绾笑道,「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江小姐嫌贵,可以不买,也可以还价。」 既然是秦绾的东西,她愿意卖多少是她的自由,别人管得着么? 「你……你……」江涟漪指着她,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但这话若真要辩驳,还真是无理可辩。 「我付钱了,东西就已经是我的了。于掌柜卖两万两,是他愿意,我喜欢卖十万两,是我高兴。」秦绾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微笑着道。 「你什么意思?」江涟漪愤怒地盯着秦绾。 银票他还拿在手上,说起这话来自然理直气壮。 「这个……草民卖给秦大小姐确实是两万两。」于湛汗颜。 「十万两?」李钰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又去看于湛。 不但是她,除了荆蓝和执剑早有预料,依旧保持淡定,连李钰和于湛都傻眼了。 「什么?」江涟漪一声尖叫。 「十万两。」秦绾淡淡地开口。 「你要多少?」江涟漪不耐烦道。 李钰一皱眉,他可不是江涟漪那个草包,在见到秦绾跟江涟漪要钱,而不是直接从掌柜那里取回自己的银票时,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了,再听到这句话,就更觉得不祥。 「嗯?」江涟漪怔了怔。 「不是两万两。」秦绾摇头。 「本小姐又不是不给你银子!」江涟漪抬着下巴,从怀里拿出两张银票,「啪」的一下拍在秦绾面前的桌子上,一副施恩的表情,「两万两,拿去!」 于湛闻言,便想把手里的银票还回去,但心里也暗自奇怪,要是秦大小姐有意退让,刚刚直接塞银票给他做什么?直接让给江涟漪就好了,如今不但人情没做到,退让了依旧得罪江涟漪,何苦来着。然而,他才刚刚一动,就看到荆蓝对他微微摇头,顿时心念一闪,把口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不过,我已经付钱了。」秦绾又道。 安国侯府的大小姐又怎么样?被陛下和宁王看中又怎么样?她才是太子妃,未来东华最尊贵的女人! 江涟漪也笑了起来,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这话一出,李钰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比起江涟漪,果然还是秦绾识大体,不愧是能够继承无名阁的女子,连虞先生都赞嘆有加。 「殿下不必为难,既然江小姐喜欢这套首饰,小女就转让给江小姐好了。」果然,秦绾微笑道。 秦绾……这女子如此聪慧,应该是明白他的意思的吧?反正不久后江涟漪就会倒霉,现在稍稍让她一步也没什么,大不了,事后他再补偿秦绾。 李钰觉得今天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带江涟漪来明月楼,不……就算来明月楼,只要不是这个时辰也好啊!只是,大婚之前,这个女人还是得哄着的,毕竟江涟漪身后站着一个江辙,不由得,他有些求救地看向秦绾。 「我和珍儿妹妹关系很好啊。」江涟漪噘着嘴,装作不明白他的意思,又道,「我真的喜欢那套首饰,殿下帮我跟秦姐姐说说,让给我好不好?」 「别闹了,涟漪。」李钰头疼道,「秦二小姐马上就要叫你一声三嫂,一家人,好好相处不行吗?」 「殿下。」江涟漪见他不说话,委屈地叫了一声。 第八章 本小姐很有钱! 最后这一餐饭吃的是什么味道,只有李钧自己知道,慢慢的,酒意有些上涌,迷迷煳煳间,反正他觉得 还有秦绾这个女人,怎么就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啊! 李钧黑线,练练就好了?堂堂宁王去练……挑鱼刺? 「习武之人眼明手准,稍微练练就好了。」李暄不在意地又夹过一段鱼开始挑刺。 「王爷这手法可以和御厨相比了。」秦绾笑道。 「空腹喝茶不好。」李暄顺手把一小碟挑干净了鱼刺的鱼肉放到她面前。 一语双关,不过秦绾也没计较。 这话说得漂亮,李钧也不禁舒服了不少,很给面子地拿起酒杯与她轻轻一碰,随即一饮而尽,又道:「大小姐客气了,以后都是一家人。」 秦绾目光一转,从边上倒酒的女子手接过酒壶,亲手给李钧满上了,又笑道:「这次去南楚,一路给端王殿下添了不少麻烦,小女以茶代酒,敬殿下一杯,就算是赔罪了。」 原谅她们宁愿弹琴弹到手酸,唱曲唱到嗓子疼,也不想……伺候这几位了。 一曲终,不等吩咐,弹琴的姑娘曲调一转,又换了一首曲子,其他人也很有默契地跟上。 萧大公子正无聊着,那一肚子的坏水别把李钰玩坏了就好……不过太子府还有个虞清秋。正好,让萧无痕去分一下虞清秋的神,让他别老盯着紫曦。 李暄捧着一杯酒,没有插口,只是含笑看着秦绾,默默地为李钰嘆了口气。 想着,李钧就有些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即去一趟太子府。 甚至……事成之后,就算处理掉这个人,这世上也不会有人为他的失踪或死亡抱不平。 这绝对是小投入大回报的事。 十八岁的少年状元,才能当然是不用说——科举可不是考风花雪月,实务和策论至少占到七成。他名声糟糕到连功名都被全部取消,自然是不能为官的,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用他为幕僚,就不必许以权势地位,只要给与表面上的尊重就够了。而隐于暗中,自然也不会对太子的名声造成污点。 别说是他,从来就没有人从这个角度去考虑过萧无痕的价值。 李钧愕然。 「这代表着,几乎不用付出。」秦绾一摊手。 「正好?」李钧睁大了眼睛。 「那不是正好吗?」秦绾道。 「你知不知道他的名声有多糟糕?」李钧问道。 李钧沉思着,顺手拿起边上的姑娘为他倒好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个女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她是想……将萧无痕收为己用? 李钧茫然了一阵,再看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的明白过来。但就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才更觉得不可思议。 「那么,殿下还有什么问题吗?」秦绾一摊手。 「自然是前者。」李钧一愣,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殿下觉得,是雪中送炭让人感恩,还是锦上添花?」秦绾问道。 「这个人……」李钧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善意地提醒一下,「和萧无痕走近了,没有好处。」 「尚可。」秦绾如实道。 「大小姐和萧无痕关系不错?」李钧想了想问道。 「无痕公子的新词吧?」秦绾听了几句就笑了。 「是,殿下。」几个姑娘也松了口气,只留下两个在一边倒酒,其他人搬来琴箫等各种乐器,开始表演。 「那个……谁,弹个曲子唱个词助兴吧。」李钧终于挤出一句话。 这年头,做妓女也不容易好吗? 尤其,她们进来前还被关照过,这位小姐是端王殿下的大姨子…… 姑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她们当然不是不会伺候人,但是……被一个女子看着她们和男人**……这个,原谅她们脸皮还不够厚,调教的时候也没人教过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你们怎么伺候的?一个个跟木头人似的。」秦绾又扫向边上的姑娘。 「不用!」李钧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是这些姑娘不合端王殿下的心意了?我叫人换一批好了。」秦绾点点头,自以为找到了原因。 「不必了。」李钧黑着脸道。 「怎么,饭菜不合胃口?听说端王是这里的常客,还是我点的菜不对?要不要再加一些?」秦绾笑道。 眼前坐着的这两个,一个是他的长辈,还有一个,是他未婚妻的亲姐姐,在他们面前和女人肆意调笑……是嫌自己还不够讨人嫌么? 只可惜,这艷福李钧自认消受不起。 李暄不停地往外放冷气,何况他身边就是秦绾,艷冠京华的姑娘们察言观色的本领一个个都炉火纯青,哪会不识相地凑过去自讨没趣,自然是都往李钧身边靠了。 要是光吃饭还罢了,可秦绾却真叫了七八个姑娘来作陪。 可是,从来没有一餐饭,吃得如今天般难受。 李钧已经一千一万次后悔,怎么就提出了一起吃饭这么个馊主意?艷冠京华他也是常客了,虽说身为皇子不该眠花宿柳,但应酬时在艷冠京华吃个饭,有漂亮的姑娘陪伴,肯定比酒楼舒适,而且真有什么事,艷冠京华的房间隔音很好,远比酒楼安全。 布置精緻的房间里,摆着一桌丰盛的酒菜,只是气氛怎么看怎么古怪。 第九章 作死的张氏 秦珍和秦珠乖乖地坐在了一边,一副好奇的模样,看起来倒真像是好妹妹。 张氏没见到秦绾露出特别高兴的表情,微微皱了皱眉,从衣袖里拿出几张纸和一把钥匙,满脸关切地道:「姐姐的嫁妆,有一件库房专用来存放的,钥匙就交给你了,这单子也是连夜整理出来的,你什么时候空了,就去对一对。」 「可是母亲,娘的嫁妆单子应该在父亲那里,不用重新抄录吧?」秦绾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当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闺中小姐吗?清河公主的嫁妆,浩浩荡荡十条大船,就算除掉一部分已经不能使用的绸缎衣裳等物,怎么也不可能几张纸就能写完吧? 「前几年的时候,你爹爹书房里伺候的书童不小心,引发了一场小火灾,烧毁了不少文件,其中就有姐姐的嫁妆单子。」张氏一脸的歉意道,「不过好在对着东西重新抄录一份也是一样的。」 秦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张氏却也是一脸的淡定。 反正嫁妆单子就是烧了,那书童也被打了一顿发卖出去了,死无对证,只要她一口咬定了没有,就算秦绾告到宫里去也无可奈何。 皇帝陛下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来管人家理不清的家务事? 虽然说,张氏总觉得秦绾这个笑容别有深意,但仔细想想,自己的做法虽然有些无赖,却绝对管用,便也安心了。 秦绾接过钥匙和单子,随手翻了翻。 单子上记载的大多是头面首饰、家具、绸缎衣裳和零零碎碎的杂物,对于一个普通的名门闺秀来说,都算是一笔不薄的嫁妆了。 秦绾不禁失笑,成套的头面首饰和家具虽然也贵重,但都是二十年前的款式了,现在自然是戴不出去的,可金银、未镶嵌的珍珠宝石、整张的皮草之类的,要么只有少量,要么根本连个影子都看不见。张氏究竟以为她蠢到什么地步了,才敢拿着这么一张嫁妆单子来煳弄人? 荆蓝收好了凤栖牡丹,端了茶进来给张氏和秦珍秦珠,顺手收拾了之前的残茶。 「荆蓝,明天你和执剑去一趟宁王府,把我娘亲的嫁妆单子抄一份回来。」秦绾随口道。 「是。」荆蓝看了张氏一眼,笑着应了。 「什么?」张氏惊愕道,「姐姐的嫁妆单子怎么会在宁王府?」 那东西,可是她亲自确定无误后才亲手烧毁的,绝对不会有错,怎么可能还在? 「母亲说什么呢?」秦绾一脸的惊诧,「出嫁女的嫁妆单子,娘家自然也有一份的,有南楚内务府的印鑑为证的。」 张氏哑然。她的嫁妆单子,张家自然也是有存底的,可清河公主的娘家实在太远,这二十年除了给秦绾送东西,也没来过个人,她自然是忘记了这茬。 秦绾微笑,果然还是外祖父考虑周到,在给自己的嫁妆盒子里,最显眼的地方就摆着一本册子,正好就用上了。 死无对证?不知道凡是契约,都是一式两份的么,只烧一份有什么用。 「小姐,东西都是蝶衣放的,我不知道在哪儿呀。」荆蓝道。 「问王爷。」秦绾眼睛都不眨一下。 荆蓝谨守本分不好随便翻找,但李暄可以,只要她同意。 「是。」荆蓝答应道。 「你……外祖父留给你的东西,为什么在宁王府?」好半天,张氏才艰难地问道。 要是秦绾直接拿出来也罢了,可在宁王府……就代表那份嫁妆单子宁王也过目了,以后秦绾嫁给别人还罢了,要是真嫁给宁王……缺了什么的,宁王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因为碧澜轩放不下呀。」秦绾回答得也是天经地义。 碧澜轩原本就不是侯府嫡长女的正经住处,是临时收拾出来的。秦绾虽然喜欢它幽静精緻,但碧澜轩本身地方小,房间少也是事实。尤其现在碧澜轩里主子就有她和秦珑两个,桂嬷嬷是宫里人,更不能怠慢。朔夜和执剑身为男子,也得辟出居处,这么一算,就更没有地方用来做库房了。 「这……」张氏不禁急出了一头冷汗。 要是她知道秦绾手里还有一份嫁妆单子,她是肯定不会拿出这样一份单子来的,可如今单子已经给出去了,等和原本一对照…… 「大姐这里换了张琴吗?」秦珍开口道。 「是啊。」秦绾瞥了她一眼,完全不在乎被岔开了话题。 「我可以弹一下吗?」秦珍虽然是在帮母亲解围,但这话也有一半出自真心,她琴艺不错,更喜爱好琴,平时弹奏的古琴虽说不是什么传世名琴,但也是前朝大家所制,张氏为了女儿梅花节夺魁,花了不少心思才弄到的。如今秦珍看着书案上那张朴拙的古琴越看越觉得眼熟,不等秦绾回答,已经伸手摸了摸琴弦。 「弹可以,可别弄坏了。」秦绾淡淡地说道,「据说,这琴名叫绿绮。」 秦珍的手下意识地一抖。 「吹牛!绿绮琴怎么可能出现在在这里!」秦珠斜眼看她,一脸的不屑。 「三妹说的是,其实我也没见过绿绮琴长什么样儿,宁王殿下送的,我也不太清楚。」秦绾毫不动气,还在笑。 秦珠顿时噎住了,宁王送东西,怎么可能送假货?既然他说是绿绮琴,那就一定是了。 秦珍盯着那张琴,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 要说刚才的首饰,若不是秦珠起闹,其实她也并不是很想要,但绿绮琴……爱琴之人怎么可能不喜欢传世名琴? 尤其,秦绾,她会弹琴吗? 这绿绮琴给了她,真是糟蹋了! 「绾儿……」张氏得了个缓冲,定了定神,再次开口。 「有劳母亲了。」秦绾随手将钥匙和单子都给了荆蓝,「先收起来吧,改天空了再去清点,从南楚带回来的东西还没整理完呢。」 「是。」荆蓝赶紧拿了个小木盒除了,将钥匙和单子都放进去,还上了一把精緻的小锁。 张氏的笑容僵了僵,盯着荆蓝,直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才收回了目光。 「母亲还有事吗?我想午睡一会儿了,昨晚没睡好,有些犯困呢。」秦绾露出一个歉然的表情。 「那……我就先回去了。」张氏听到这么明显的逐客令,无法只得起身,又道,「珍儿珠儿也走吧,别在这里打扰你们大姐了。」 「是。」秦珍应了一声,依旧依依不捨地望着绿绮琴。 出了门,张氏的表情立刻就变了。 「娘?」秦珍叫了一声。 「珠儿先去玩吧。」张氏却道。 「知道啦,每次你们有什么事都不告诉我。」秦珠气鼓鼓地跑了。 张氏摇头,就秦珠这性子,她哪敢告诉她重要的事? 「娘,怎么了?」秦珍低声问道。 张氏看看花园里没有别人,这才答道:「那单子,得弄回来。」 「弄回来?」秦珍一愣。 「最好是毁掉宁王府的那一份,不行的话,就把娘刚刚给出的那份拿回来。」张氏搓着手道。 「前者有困难。」秦珍想了想道,「大姐吩咐的是『抄一份回来』而不是拿回来,只要正本在宁王府,我们根本没办法做任何手脚。」 「那死丫头什么时候这么精明了?」张氏咬牙切齿。 「那……只能把娘亲给的拿回来了。」秦珍嘆了口气。 张氏做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那些藏下来的珍宝,有一小半都给了她做陪嫁,嫁妆单子上都已经抄写好了,现在要她再拿出来,她也不捨得。 毕竟,清河公主的嫁妆里,有不少都是南楚宫中的珍宝,是普通人花钱都置办不起的好东西,摆出来是极长面子的。 张氏依旧是满脸烦躁,原本以为烧了嫁妆单子就是万无一失,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珍儿的嫁妆还好说,可是……真要认真比对的话,那些她已经送出去或者换成现银花掉的东西怎么办? 擅动原配嫁妆……这事要是传出点风声,侯爷这般爱面子的人绝对会勃然大怒,还有珍儿的名声,万一皇家震怒,那珍儿的婚事也会不稳当了,而且桦儿和珠儿也很快就要说亲…… 「可是娘,要从大姐这里拿东西回来,也不容易的。」秦珍又轻声道,「她的碧澜轩有陛下和宁王赏赐的护卫,那是会武功的高手,一般人不可能瞒过他们的耳目悄悄去拿东西。」 「他们是护卫,可也是男子,总不能随便乱闯小姐的闺房。」张氏思考了一阵道,「只有今天晚上一个机会,明天就来不及了,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娘说的是。」秦珍点点头。 「你回去继续绣嫁衣吧,这事,娘会办好的。」张氏慈爱道。 「嗯。」秦珍脸上微微一红,羞涩地笑了。 太子大婚定在了六月初一,因为是娶继妃,比起迎娶原配的规格应该是要降半级的,可李钰第一次大婚时,还是个不受宠的郡王,王妃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出身,婚礼排场不大,看起来反倒是这一次更为隆重了。 随后七八月不适合办婚礼,端王和秦珍的婚事就定在了九月十三。 碧澜轩。 「做好准备,今天碧澜轩可能会遭贼。」秦绾一脸淡定地道。 「为什么?」荆蓝一愣,但没等秦绾回答,自己也很快反应过来,「为了刚刚的嫁妆单子?」 「嗯。」秦绾应了一声。 「小姐放心,能从碧澜轩拿走东西的人可不多,何况张氏能请到什么高人。」荆蓝不禁笑了。 在这方面,张氏可能还不如几个姨娘呢,毕竟清流张家出身的嫡女,到哪里去认得那些鸡鸣狗盗之徒?在安国侯府偷东西,就算有内应,也不是一般拿钱就能收买的小混混能做的。何况那些人嘴不严,万一失手被抓,招出是继母僱人到嫡长女院子里行窃……这可不是一般的难听! 「跟朔夜和执剑说一声,放点水,至少把人放进里面来。」秦绾道。 「为什么?」荆蓝一怔。 「碧澜轩太靠近侯府外墙了,要是不把人放进来,跑的方向就不对了。」秦绾答道。 「小姐是故意的。」荆蓝偷笑。 怪不得,小姐拿了张氏给她的单子才说出有嫁妆单子正本的事,就是逼着她来偷回去啊。 「算了,你找个藉口,把朔夜打发出去,那木头做戏一点儿都不像。」秦绾又道。 「是,正好也多给夫人一点信心。」荆蓝会意。 毕竟,比起看起来一团孩子气的执剑,稳重可靠曾经是宁王贴身侍卫统领出身的朔夜给人的感觉明显更厉害得多。朔夜不在,张氏都能松一大口气。 秦绾一摊手。 「不过,小姐到底想让人往哪儿跑啊?」荆蓝好奇道。 「跟执剑说,给我弄点东西来。」秦绾勾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随即低低地说了几句。 「小姐你……太狠了。」荆蓝目瞪口呆。 「还不去?」秦绾道。 「是!」荆蓝眼中闪着浓重的兴奋,蹦蹦跳跳地出去了。原本还以为回到京城后会无聊,不过……跟着大小姐,日子比跟着王爷还多姿多彩啊。 秦绾打了个哈欠,正想去睡一会儿,又听夏莲来报说,大公子来看四小姐。 想了想,她还是忍下了睡意,走出门去。 「大姐姐!」秦珑一看见她,欢唿一声就扑了过来。 「慢点跑。」秦绾一笑,一弯腰,伸手就把小姑娘抱了起来。 「大姐姐,放我下来,珑儿重!」秦珑甜甜地道。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姐姐还抱得动。」秦绾笑眯眯地捏捏她的小脸蛋。 半年下来,原本瘦弱的女娃被养得白白胖胖的,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随着天气渐暖,衣衫轻薄,更显出是个美人坯子来。 其实就看秦枫的容貌,也比秦桦和秦榆强些,柏氏年少时容貌是极为出挑的,要不然也不能以一个丫头的身份,迷得秦建云让她生下了庶长子。 秦枫负手站在一边,含笑看着她们玩闹。 他看得出秦绾是真的喜欢秦珑,这也让他放心不少。就算最初有利益的结合,可毕竟他们也是血脉相连的兄妹,又都是没了娘还不招人待见的。 都说同病相怜,秦枫也愿意为秦绾这个妹妹多打算些。这也是这座冰冷的侯府中,他们兄妹仅能得到的温情了。 「大姐姐真好看。」秦珑搂着秦绾的脖子,忽的蹦出一句话。 秦绾楞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 「珑儿说的没错。」秦枫也点点头。 秦珍自然也是美丽的,但十五六岁的少女身型尚未完全长成,还是青涩的果实,秦珠那个小丫头就更不用说了。而秦绾,十九岁还未出阁,在世人眼里是个老姑娘,但女子,这个年纪才是最美丽的。 「大哥也笑我,不过甜言蜜语还是留着和碧君说吧。」秦绾笑道。 「说起来,陈姨娘居然来问我怎么准备聘礼。」秦枫苦笑了一声。 「大哥自己操办也好,免得到时候出什么差错,两家面子上也不好看。」秦绾道。 「绾儿说的是。」秦枫深以为然,顿了顿,又道,「只是,我身上虽然还有些闲钱,加上公中给的,置办聘礼是没有问题,但也就是普普通通……」 「大哥是想知道,怎么讨碧君欢心?」秦绾没听完就笑了。 她当然不会以为秦枫说这话是跟她要钱,只是,既然聘礼不可能特别厚重,就要在其他方面花点心思了。 「都是女子,想必绾儿能猜到柳小姐的喜好,而且绾儿和柳家二小姐关系好,方便的话,帮大哥探听一下柳小姐的兴趣就好了。」秦枫诚恳地道。 看样子……他是真的很中意柳碧君。秦绾想了想,问道:「大哥的骑射之术如何?」 「这个……还过得去。」秦枫有些迷惑地回答了,却不知道这和聘礼有什么关系,总不能让他带柳碧君去打猎,表演给她看? 秦绾笑着指指天空,没有说话。 秦枫一怔,但他毕竟是心思缜密之人,很快就明白过来,一拱手,笑道:「多谢绾儿了。」 「自家兄妹,有什么谢的。」秦绾不经心地说道。 「是啊,自家兄妹。」秦枫唇边也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珑儿,以后不要叫大哥,大姐姐。」秦绾低头,认真道,「叫哥哥,姐姐。」 「知道了。」秦珑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区别,但还是乖巧地点头了。 「嗯。」秦枫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乖。」 他当然是明白的。大哥、大姐这种称唿,弄得好像还有二哥、二姐似的。 这个侯府里,又有谁真的把他们当成兄弟姐妹呢? 「说起来,有件事要哥哥帮忙。」秦绾也一样改了称唿。 「说吧。」秦枫道。 秦绾放下秦珑,让小姑娘自个儿去找秋菊和雁翎玩,这才道:「我刚刚跟于掌柜谈妥了要收购明月楼,明天想请哥哥去一趟,把里面的货物估一估价。」 「明月楼?」秦枫惊讶。 「我现在很有钱。」秦绾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养哥哥和珑儿都没问题。」 「噗——」秦枫直接笑喷了,「你有多少钱都是你的嫁妆,哥哥一个大男人,从前都没照顾你就够羞愧了,哪里能让你养。」 「以前的事我不在乎。」秦绾摇头。 她又不是那个在小院被关了十几年的原主,至少她用了这个身份后,秦枫一直对她很不错,那就足够了,她并没有替原主抱不平的意思。连秦建云她都没有恶感,何况是秦枫。何况,人与人的相处,投缘还是很重要的,她和秦枫互相看得顺眼,不代表原主和秦枫也能互相看顺眼了。 当然,要是没有可爱的秦珑,两个同样多心的人还会互相试探更久。 「嗯,以后哥哥会照顾你和珑儿。」秦枫认真道。 「那哥哥先替我办好明月楼的事吧,我不方便出面经营,和醉白楼一样,还是哥哥费心。」秦绾说道。 「知道了。」秦枫也没有推辞。 「醉白楼——」秦绾又笑道,「等珑儿出嫁时,我送给她做嫁妆。」 「她才几岁呢。」秦枫无奈。 秦绾微笑不语。 秦珑现在不到四岁,十年后正好定亲。 十年——这是她给自己的时间,就算不能一统四国,至少也足够做出一番可观的事业了。 「倒是你自己的嫁妆,先准备起来吧,有些东西不是有钱就能马上买到的。」秦枫说着,又道,「我办聘礼的时候,一些东西就直接帮你一起办了吧。」 「好。」秦绾乖巧地点头。 「倒是宁王殿下,准备什么时候来提亲?」秦枫问道。 「最近挺忙的,等太子大婚过后吧。」秦绾想了想道。 「那天气不会太热?」秦枫皱了皱眉。 「热才好。」秦绾一脸认真地道,「小定不是要裁衣吗?冬衣可比夏衣繁琐多了,而且雪温绸轻薄,不适合做冬装,那还得刺绣。」 「……」秦枫哭笑不得,他再圆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了。 原本还觉得,刚刚才多了个温柔可心的妹子,这么快就要被人抢走了有点不甘心,但现在他却有点同情宁王殿下了,这么一位连小定礼都要斤斤计较怎么能偷工减料的王妃,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对了,今晚府里可能有些热闹,哥哥就当没看见吧。」秦绾又道。 「今晚我和同僚约了喝酒,若是太晚,就不回来了。」秦枫一脸正经地说道。 「好。」秦绾眯起了眼睛。 再说了几句,秦枫就匆匆离开了。毕竟,刚刚才接了个烫手山芋,他也得准备准备。 明月楼?怪不得刚才夫人离开的时候表情这么奇怪呢。 秦绾伸了个懒腰,这回事真觉得有些困了,不过,一回头,就见蝶衣站在檐下看着她。 「放心吧。」秦绾微微一笑,走进屋内。 蝶衣跟上,顺手递过来一张字条:小姐信任大公子? 「为什么不信任?」秦绾一声轻笑道,「血脉相连,荣辱与共,福祸相依。」 「原以为,小姐对秦家人不会有亲情。」蝶衣写道。 「他付出真心,那我也有真心。」秦绾轻声道,「或许,有个能宠着的哥哥也不错吧。」 欧阳慧在无名阁长大,虽说所有人都疼她宠她,但年纪最轻的楚迦南都够当她爹还有多了,在同龄人中,她确实是孤独的。而现在她用的是秦绾的身体,秦绾的身份,再说自己和秦家人毫无关系未免太过矫情。 反正对于秦枫来说,原来的秦绾也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让他付出真心的,一直都是她。 蝶衣沉默了一下,才递出下一张纸条:「东西已经整理好,按照标籤给所有人送过去了。」 「知道了。」秦绾点点头。 蝶衣一向细心,这些事交给她办自然放心,何况……不过是些面子上的人情往来,就算真的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了,今晚你去看着珑儿。」秦绾又道。 蝶衣眼中闪过一丝瞭然,微微颔首。 大概……又有些自作聪明的人要倒霉了。 这一天,安国侯府格外的宁静。 直到夜幕降临,张氏找了个藉口把秦绾和秦珍都叫到自己房里。 秦绾心知肚明,很好心地带上了夏莲。而朔夜则是被打发去了宁王府,明天才会回来。 执剑和衣躺在床上,一脸的无聊。 要是让他抓贼,或许他还有几分兴趣,可是放水……不过再想想后面的热闹,他还是忍住了想动手的欲望,任由一个矮小猥琐的傢伙偷偷摸摸地摸进了碧澜轩,一面还在想,虽然说是大小姐的意思,但是……他把一个鬼祟不怀好意的男人放进大小姐的院子,王爷知道了会不会砍了他? 那男人开始时还小心翼翼,但走了一段才发现,真如那人所说,这小院里几乎毫无防备,不由得兴奋起来。 也许,除了僱主要的东西,自己也可以顺手牵羊一下? 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屋子,男人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确定了里面确实没有人,这才慢慢地推门进去。 执剑悄悄地跟了上去。 书房就是极限了,要是真让这傢伙闯进大小姐的闺房去,不用王爷动手,他就该砍了自己了。 「呯!」执剑一脚直接踹开了门。 男人正在翻箱倒柜找东西,吓了一大跳,眼见大门被堵,直接撞开窗子跳了出去。 执剑一挑眉,轻功还不错嘛,难为张氏找得到这种人了。只是,在他看来,依旧是不入流的水准。 不紧不慢地跟上去,他一笑道:「此路不通。」 男人一惊,立即一扭身,换了方向。 「来人啊,有贼啊!」执剑扯着嗓子一声大喊。 前面逃跑的男人一个踉跄,差点岔了气,从屋顶上栽下去。 执剑也不敢大意,要说把人抓起来是很容易,可是要不着痕迹地赶着人往预定的路线走,还是有点儿困难的,尤其他自己对安国侯府都不是很熟,几次差点走错方向,为此还不得不悄悄弹了几枚小石子阻挡侯府的侍卫,以免这人被意外抓住了。 很快的,整个安国侯府都热闹起来。 男人不禁慌乱起来,也不看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从一扇敞开的窗子就跳了进去。 「跑什么?」执剑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跟着窜进了屋内。 「谁?」秦桦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 张氏并没有事先知会儿子什么,除了秦珍,秦桦和秦珠毕竟还嫩了点,张氏也怕他们的神色不够自然,露出破绽来,所以,秦桦是真的以为府里闹贼了。 然而,下一刻,紧随而来的执剑一掌就噼了过去:「小贼休得伤害二公子,还不束手就擒!」 男人跑了半天,原本也没觉得身后追着的少年有多厉害,但挨了这一掌,终于知道之前是人家有意手下留情了。 就算再瘦小,可一个大男人百来斤的分量还是有的,被打飞撞在柜子上的力道足以让整个柜子都翻倒下来。 顿时,红的,绿的,黄的,满天飞舞。 秦桦傻在当场,怔怔地看着空中飘落的布料发呆。 「啊……」执剑仿佛被人点了穴道似的僵硬,半晌才道,「不知道二公子还有这种爱好,真是……我可以当做没看见吗?」 「哎哟……」那倒霉的贼从一堆柜子的碎木里坐起来,揉着腰一时站不起来。 一块粉色的布料悠悠地飘落下来,正好盖在他头上。 男人下意识地抓下来,却发现,那是一件女子穿的肚兜,而且明显是用过的,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虽然极度不合时宜,但他还是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脸的陶醉。 「呯!」就在这时,房门也被撞开了,总管带着护卫心惊胆战地沖了进来:「二公子没事吧?小贼在哪里?」 「那里。」执剑指道。 「抓……抓……」总管一句「抓起来」半天没喊出口。 屋子里一片诡异的寂静。 没听说……二公子有这种奇怪的爱好啊? 第十章 只有更倒霉 碧澜轩。 一道纤细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张望了几下,走进了小书房。 月光从之前被撞开的窗子照在那人脸上,是一张娇媚的容颜。 「在哪里呢?」女子提着裙子迅速来到抽屉柜前,一个个拉开翻找,因为紧张,额边还隐隐渗出汗水来。 自从被夫人送给了大小姐,春杏……哦不,春花就成了碧澜轩的隐形人。虽然名义上是大丫鬟,但小姐从来不吩咐她贴身伺候,原本她也乐得逍遥,可直到桂嬷嬷来了,一看见这模样,立刻毫不客气指使她去打扫院子。用桂嬷嬷的话说,从来没见过比小姐过得还舒坦的丫鬟! 无奈春花之前一直是伺候秦桦的,她容貌好,得秦桦宠爱,虽说是丫鬟,过得却和半个小姐似的,哪里还能做粗活?这些日子可被折腾得够呛。 不过这回得了夫人的吩咐,要是做好了这件事,就把她调回二公子院子里去,春花一咬牙,立刻就答应下来。 与其被大小姐折磨死,还不如拼一次! 夫人一向和善,对她也很不错,想必不会食言的。 「你找什么呢?」勐然间,背后传来一个好奇的声音。 「哐!」春花吓得手一抖,一本书就摔到了地上。 「你是碧澜轩的丫头?我好像没见过呢。」荆蓝一脸好奇。 春花握着拳,左右张望着,无奈荆蓝站在大门口,她穿着裙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从窗子跳出去的。 荆蓝不认识她,她当然认得荆蓝。 这是大小姐出去了一趟后带回的丫鬟,只是却没有放在身边伺候,想必是个不受宠的。 定了定神,她挤出一丝笑容,勉强道:「姐姐,我是大小姐身边的一等丫头春花,刚刚看见有贼人从这里逃出去,所以来查看一下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是吗?」荆蓝施施然走过去,弯腰捡起了她掉下的书本,微笑道,「我倒不知道,原来还是个偷书的雅贼呢。」 春花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说闹贼……可一个小姐的书房有什么好偷的?要偷机密文件,得去秦建云的书房,要偷金银珠宝,就算进不去库房,至少也找个夫人小姐的闺房吧! 「也许那小贼是找错地方了吧。」春花吶吶地道。 「哦。」荆蓝点点头,把书放回原位,又道,「可有发现少了什么?」 「没、没有。」春花又偷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安道。 荆蓝笑笑,打开最底下的一个抽屉,取出一个小木盒来,塞在她手里。 「姐姐,这是?」春花茫然。 「大小姐吩咐我来的。」荆蓝似笑非笑地道,「大小姐说,书房里也只有这个值钱,放在她那里不太安全,还是给夫人保管比较妥当。」 「大小姐吩咐的?」春花狐疑地看着她。而且,这个盒子……怎么跟夫人吩咐她拿的这个这么像? 「要不然,我敢随便拿大小姐书房的东西吗?」荆蓝悠然道。 春花想了想,也就安下心来。 别说这个丫头有没有胆子,横竖东西是要交给夫人的,就算她真是偷拿的也不打紧。 「那么,就麻烦你送去给夫人了?」荆蓝道。 「好。」春花没有犹豫多久,反正她现在也不可能留下来继续翻箱倒柜,还不如先把这个疑似目标的盒子先拿回去给夫人呢。 只要东西是对的,夫人也未必会管是怎么来的吧? 「不要这样嘛,大小姐应该还在夫人那边,我又不能骗你。」荆蓝笑道。 春花一愣,才想起这一茬,不由得一僵。 「大小姐等着呢,还不赶紧去?」荆蓝催促道。 「哦。」春花无法,脑子里也一团混乱,大小姐既然在夫人那边,那又是什么时候吩咐的,难不成大小姐提前就知道今晚会闹贼?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不能吧?大小姐又不能未卜先知。 「怎么,被吓坏了?可怜见的。」荆蓝一脸的关心。 「是……有点吓到了,第一次见到贼人。」春花勉强同意了这个藉口,看看她,忍不住又道,「姐姐就……不怕吗?」 「当然不怕了。」荆蓝一挑眉。 「可是,那贼人会功夫的呀,姐姐为什么不怕?」春花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仿佛要证实自己的异样确实是被吓到的。 「因为,我不是大小姐的侍女呀。」荆蓝歪歪头,一脸的无辜。 「啊?」春花傻眼,半晌才道,「那……姐姐是什么?」 荆蓝对她露齿一笑,修长的右手竖掌如刀,掌刀拍下,「呯」的一下,直接把坚硬的梨花木书桌平整地削下来一块,断口如镜面般平滑。 「你……」春花往后退了几步,背后都贴上了墙壁,脸色惨白,再看荆蓝像是见鬼一样。 「我是小姐的侍卫。」荆蓝认真道。 主院中。 张氏把秦绾和秦珍叫过来是藉口说嫁衣的事,只是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闹贼的喧闹声,让张氏很是不满。 还说是个从未失手的惯偷,明明她已经把守卫都调开了,碧澜轩靠近外墙,进来方便,今晚连那个朔夜都不在,只剩一个少年和几个丫头,这样居然还失手,真是个无用的! 不过幸好她还有后手,早就安排了万一那人失手该怎么办。她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出面过,就算那人失手被擒,也攀咬不到她身上来。 然而,张氏抬头看看依旧面带微笑,一脸乖巧女儿模样的秦绾,不禁又有些气闷。 「府里多少年没闹贼了。」秦珍看了秦绾一眼,小心地说了一句。 「是啊,真是不知死活。」秦绾点头表示同意。 「绾儿先不要回去了,以免路上冲撞了,等把人抓到再说。」张氏关心道。 「是。」秦绾笑着答应。 张氏安下心,拿起绣样,又开始给她们讲解绣法技巧,只是稍稍有点儿心不在焉。 两手准备还是派上了用场,希望那个丫头能机灵点儿,要不然,留着也没用了。 「对了,姐姐可有决定用什么料子绣嫁衣?」秦珍问了一句,「太子殿下特地赏了妹妹一匹珍贵的鸳鸯缎,足够做两件嫁衣还有多的,要是姐姐买不到好的,不如把剩下半匹拿去?」 「谢谢妹妹好意了。」秦绾微微一勾唇角,她就算穿着常服出嫁,也不至于要秦珍用剩下的东西好吗?何况,秦珍的嫁衣……她能不能顺利嫁出去还两说,跟她合用一匹布料,也不嫌不吉利。 「绾儿别那么快拒绝。」张氏慈爱地笑道,「那鸳鸯缎还是今年的贡品,就两匹,太子跟陛下要来,一匹赐给了江小姐,另一匹就赐给了珍儿,便是宫里也没有更好的了,宁王殿下再有权势,一时间也没法弄来鸳鸯缎了。」 「哦。」秦绾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呀,老大不小了,自己的亲事也上点心。」张氏道。 「母亲放心,我心里有数。」秦绾漫不经心地道,「南楚的软烟罗其实也不错,我这里还有好几匹,明天拣两匹日常的颜色给二妹和三妹做几件新衣裳。」 张氏微微皱眉。 鸳鸯缎华贵庄严,软烟罗风流裊娜,倒是说不上高下之别,只是软烟罗的颜色一般偏于淡雅,极少有正红色,用来做嫁衣非常罕见。 但是,锦缎厚重平整,丝绸轻盈滑腻,在丝绸上刺绣却要比在锦缎上刺绣多几倍的功夫。做得不好贻笑大方,但做得好了……却极其美丽。 就算是一件嫁衣,也决不能让这丫头压过珍儿一头。 秦绾微笑,软烟罗当然是随口说说的,至于她的嫁衣么,早已选了料子,交给姬夫人了,虽然被姬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夫人。」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来贴身侍女聆音的声音。 「怎么了?」张氏心下一个疙瘩。该不会哪里出问题了吧? 「碧澜轩的春花来了,说是……大小姐有东西让她送给夫人。」聆音的声音也有些迟疑,大小姐,大小姐不是一直在夫人房里吗? 张氏心跳快了一拍,有些惊疑不定地看了秦绾一眼。 「嗯,是女儿吩咐的。」秦绾点点头。 「让她进来吧。」张氏深吸了一口气。 「是。」聆音答应一声,很快的,就把人带了进来。 「夫人,大小姐,二小姐。」春花磕了个头,一脸的不安。 见她一副干坏事被抓包的表情,张氏暗骂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却板起了脸,冷冷地道:「大小姐让你送的东西呢?」 「在这里。」春花赶紧双手捧起木盒。 张氏又看了秦绾一眼,只觉得头疼欲裂。 「这不是……母亲下午才给大姐的吗?送回来干什么?」秦珍不动声色地笑道。 「放在女儿房里不安全,还招贼,不如母亲先收着。」秦绾放下手里的绣样,微微一笑。 「今天有贼是个意外,哪还能盯着你这东西偷。」张氏嗔怪道。 「是啊,再说,贼偷姐姐的嫁妆单子做什么,也不能拿了钥匙去库房搬东西啊。」秦珍也道。 「今年喜事多,女儿的亲事怎么也要明年了,那些嫁妆一向是母亲打理的,那就请母亲再帮着打理一阵吧。」秦绾坐到张氏身边,挽着她的手,亲亲密密地道,「女儿已经让人明天抄一份嫁妆单子,去官府备个案,就补上被烧掉的一份了,到时候还要劳烦母亲呢。」 张氏嘴里发苦,她不傻,自然是看出来了,这死丫头分明就是看出了自己的意图才将计就计,把东西都推了回来。虽然保全了自己的面子,免了传出什么继母苛待原配嫡女,贪墨原配嫁妆的流言,但是这也是在逼着她自己将清河公主的嫁妆全部还回去。 重新补上嫁妆单子,在官府备案后就有了律法保证,她总不能再闹个火灾?就算换成水淹,可只要正本在宁王府,副本什么的,那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一时间,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 「母亲,您脸色不太好,该不会是累着了?」秦绾歉然道,「母亲白天劳累,这么晚了还要教导女儿,倒是女儿不孝了。」 「姐姐别这么说,那妹妹岂不是更不孝了?」秦珍赶紧道。 「你们姐妹俩别担心,娘没事的,只是有些累了。」张氏勉强让自己笑出来,又道,「这样吧,今晚你们先回去吧,看外面也没什么动静了,那小贼应该是抓住了。」 「是。」秦绾起身,又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春花,淡淡一笑。 春花看见她的眼神,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又忍不住去偷瞧张氏。 要说张氏吩咐她拿的东西她确实是拿回来了,可那却是大小姐给的,所以……张氏承诺把她调回二公子院子里还算不算数? 「夫人、夫人、不好啦!」勐然间,一个悽厉的女声由远及近,随即是勐烈的拍门声。 「怎么回事?」张氏正满腹怨气,闻言,所有的火气都忍不住沖了出去。 「母亲别恼,大约是那小贼抓到了,下人来禀告一声吧。」秦绾漫不经心地说道。 张氏直觉不对,要是抓到了人,报信的人不至于这般气急败坏,可是那人并不知道僱主是谁,按理不应该……不对,秦绾那死丫头猜到了,该不会…… 「母亲?」秦绾对上她凌厉的目光,一脸的疑惑。 聆音赶紧出去,没一会儿,却拉着一个侍女匆匆忙忙跑进来,同样一副面无人色的表情。 「出什么事了?」张氏见了人,霍的一下站起身。 怎么也没想到,这大半夜的,竟然会是秦桦的贴身侍女丹蔻。 「夫人救命!」丹蔻几乎是扑的一下子趴到了张氏面前的地上,哭叫道,「老爷、老爷要打死二公子啊!」 「什么?」张氏一声尖叫。 「娘,先去看看桦儿要紧。」秦珍赶紧道。 「说的是,我们快走!」张氏六神无主,连秦绾都无视了,抓着秦珍的手就往外走。 「夫人!外面夜凉!」聆音一愣,抓起一件披风赶紧追了出去。 秦绾挑了挑眉,走了几步,一回头,看看屋里还一跪一趴的两个丫头,好笑道:「你——丹蔻是吧?还不跟上?」 「是是。」丹蔻赶紧应道,只是她好不容易从震怒的秦建云眼皮子底下跑出来向夫人报讯,紧张之下,又一路狂奔,这下精力一松懈,挣扎了两下,竟然都没爬起来。 「愣着干什么?扶着她走。」秦绾喝道。 「多谢大小姐。」丹蔻感激道。 春花虽然讨厌这个顶替了她的位置的丹蔻,但心里毕竟念着二公子,闻言倒也正合心意,顿时扶起丹蔻跟在后面。 「小姐。」原本等候在外间的夏莲迎了上来。 「回去吩咐一声,本小姐随母亲去二弟那里看看,让他们谨守碧澜轩,不要做多余的事。」秦绾边走便道。 「是,大小姐。」夏莲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应道。 这些日子跟着大小姐,她已经摸出点门道来。大小姐喜欢丫头听话,少问,嘴紧,最讨厌的就是自作聪明,比如——眼前的这个。 她扫了一眼春花的背影,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看不清现实的白痴,难道还真以为夫人能同意二少爷纳了你?二少爷可是夫人的希望,哪是一个小丫头可以肖想的?做人,还是现实点好。安心跟着大小姐,等大小姐嫁去宁王府,听大小姐的吩咐,不管是给王爷做通房替小姐固宠,还是配个王府的管事帮小姐掌握宁王府的势力,后半辈子都能过得不错,何必在二公子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少爷的贴身丫鬟,若不是到了年纪就放出去,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要做通房,少夫人肯定更信任自己的陪嫁丫头,尤其这种嫁过来之前就跟在夫君身边的丫头,更是少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大公子的生母柏氏不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生下了侯爷的长子都没用,若非夫人早几年生不出儿子,如今府里哪来的大公子和四小姐? 春花几乎是拖着丹蔻在走,就算她再心急也没法加快速度。 秦绾也不着急,慢吞吞地配合着她们的步伐,到达秦桦的院子时,远远地就听见秦建云暴怒的大吼,以及张氏的哭喊。 一进门,只见一个贼眉鼠目的男人被五花大绑在一边,由两个侍卫看守着,而院子里摆了一张长条椅子,秦桦只穿了中衣,被侍卫按着趴在椅子上,另有两个侍卫举着板条,一脸的尴尬。 侯爷说要行家法,可夫人扑在二公子身上,他们怎么敢真的打下去? 「这是怎么了?」秦绾好奇道。 「绾儿怎么也来了?」秦建云见了这个近来最看重的女儿,不由得缓和了几分怒气。 在边上苦劝良久的秦珍见状,虽然有几分嫉妒的酸涩,但也不禁用希望的眼神看向秦绾,希望她能先消了父亲的怒火再说。 「刚好在母亲这里,就听这丫头跑过来心急火燎地喊着爹爹要打死二弟了。」秦绾指指丹蔻道。 「多嘴的丫头,拉出去杖毙!」秦建云被张氏又是哭喊又是撒泼激起的一肚子没法发的怒火一下子找到了宣洩口。 「老爷饶命!」丹蔻原本就站立不稳,闻言更是直接瘫倒在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求道,「二公子救命、大小姐救命啊!」 「鬼哭狼嚎什么?拖下去!」秦建云暴怒。 「是。」一个侍卫赶紧上来拖人。 「大小姐饶命!」丹蔻这时候动作倒是敏捷了,扑过去一把抱住秦绾的腿,死活不松手。 侍卫怕伤到了大小姐,也不敢硬拽她。 「父亲,丹蔻并不是签了死契的丫头,打死对侯府名声不好。」秦绾淡淡地开口。 秦建云脸色一动,冷哼道:「还不滚!」 「是,是,多谢老爷,多谢大小姐。」丹蔻又磕了几个头,赶紧退到一边,不敢发出声音了。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夫人扶起来!」秦建云又怒道。 几个丫鬟僕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着往张氏那边走,不过脚步都很慢。 「老爷若要打死桦儿,不如先打死妾身吧!」张氏紧紧抱着秦桦不放手,声音悽厉。 「娘,我冤枉啊!」秦桦也放声大哭。 「闭嘴!」秦建云被哭得脑仁子疼,一声怒吼。 「爹爹消消气。」秦绾微笑着上前,扫了一眼躲在最后面看热闹的执剑,一手轻轻抚着秦建云的背让他顺气,一边又道,「爹爹这般喊打喊杀的,二弟倒是做了什么让爹爹这么生气?」 「你倒是自己问他!」秦建云气唿唿道。 秦绾看过去,又看看被绑在一边的男人,一扬眉,惊讶道:「这个是今天闯进来偷东西的贼?怎么在二弟院子里,总不能是二弟勾结贼人才让爹爹雷霆大怒吧?」 「你放屁!本公子怎么可能勾结这种毛贼偷自己家!」秦桦抬起头来,怒视着她,可惜披头散髮衣冠不整,还一脸眼泪的,实在没有威势,只觉得可笑。 「放肆!」秦建云的声音比他更响,「怎么跟你大姐说话的?书院里先生教的礼义廉耻全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面对父亲的盛怒,秦桦顿时缩回了张氏怀里去。 「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秦建云又指向了张氏,「真是慈母多败儿!」 秦绾一脸茫然,又看向秦珍。 秦珍是和张氏一起来的,想必应该知道怎么回事吧。 「大姐……」秦珍脸上发红,欲言又止。 她是没办法了,母亲也劝不了父亲,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这个素来不和的姐姐身上,可是……那种事,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说得出口? 「到底怎么回事?不说清楚我怎么劝父亲?」秦绾轻声道。 「这个……」秦珍咬着牙,小声道,「就是、就是在……桦儿房间里……发现了一些、一些不雅的东西……」 「就这点小事?」秦绾不禁笑了,转头又道,「爹爹,我们家又不是那么古板的酸儒家,二弟这个年纪了,好奇之心自然会有,看点话本子和那种图画什么的,不过是少年风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梅家那几个天天泡在青楼楚馆里那才真要气死他们爹娘呢。」 「……」秦建云无语地瞪她。 「哪里不对吗?」秦绾转头去看秦珍。 秦珍一脸的尴尬,怎么好说秦桦房里的不是什么小黄书,而是……女子的贴身小衣? 「那这个小贼又是怎么回事?」秦绾得不到回答,又看了一眼那个男子。 「大小姐……」执剑尴尬地开口道,「是属下追贼,这傢伙慌不择路躲进了二公子的房间,属下一时情急,生怕他拿二公子做人质,就……一个不小心,打烂了二公子的柜子。」 「是啊是啊。小的就是想弄点值钱的东西换点赌资,和二公子以及那位杏儿姑娘毫无关系啊!」那小贼闻言,连连点头。 偷东西他认了,可要是被卷进这种豪门大族的家丑里去,那真是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杏儿姑娘?」秦绾疑惑地看了一眼秦桦院子里的几个丫头,那眼光分明是以为秦桦是和丫头在鬼混的时候被撞破了。 「桦儿院子里没有一个叫杏儿的丫头。」秦珍板着脸道。 「怎么没有?那肚兜上还绣着名字呢!」小贼急道。 「闭嘴!」张氏怒斥了一句,又哭道,「老爷,桦儿一向听话,怎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来?」 「那些脏东西难不成是自己跑到桦儿房里去的?」秦建云怒道。 「这……」张氏脑中急转,脱口道,「定然有人陷害桦儿!那些东西也一定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一开始是灵机一动,但说到后来,连张氏自己也信了自己这话。 「对,爹爹,孩儿冤枉,那些东西怎么来的孩儿真的不知道,而且孩儿也不认识什么叫杏儿桃儿的姑娘啊。」秦桦是真的感觉冤枉。 「陷害你?你一个半大的孩子,谁用这种手段陷害你?」秦建云冷笑道。 秦桦一滞,勐然间看见秦绾唇边一抹淡笑,顿时热血上涌,一手指着秦绾道:「她!就是秦绾陷害我!她手下有高手,往孩儿房里塞点东西自然轻而易举!」 「你干的那种骯脏事,居然还往你姐姐身上泼脏水?」秦建云气得大喊道,「打!打死这个孽畜,夫人要护着,就一起打!」 「父亲!」秦珍脸色大变,急道,「桦儿也是口不择言,不是存心的!」 「爹,女儿想问问,东西是在哪里找到的?」秦绾淡定地问道。 秦建云没说话,转头看执剑。 「这个……是衣柜,没错吧?」执剑挠挠头,又看了秦桦一眼。 秦桦无言,这个没法辩驳。 「衣柜……我记得今天晚膳时二弟不小心污了衣裳,回房去换过了一件,要是真有人陷害,想必那时候是没有的,是不是?」秦绾问道。 「当然没有!」秦桦怒视她。要是当时有这鬼东西,早被他处理掉了。 「那么,就跟我无关了。」秦绾一摊手道,「今天下午开始朔夜就不在,去宁王府办事了,执剑在我去母亲那里之前,一直和府里的侍卫在一起的,二弟该不会以为,我的侍女有本事悄悄往你房里塞东西,来回还没有被任何人看见?你的院子门口就有护卫守着的呢。」 「大小姐出门后,我也一直在侯府护卫能看见的地方啊。」执剑一脸委屈地补充了一句,「除了发现有贼闯进碧澜轩那会儿。」 言下之意,如果是他做的,除非他提着那些肚兜去追贼,把人赶进秦桦房里,然后把东西也扔进去——除非执剑是傻子。 「宁王府的侍卫怎么会做这种事。」秦建云对待执剑倒是很客气。 何况,执剑和朔夜都是有武职的人,也不是他可以随便呵斥的。 秦桦也不禁无言以对。虽说上回有人不声不响地把孔明灯扔进他房间里,连人影都没见一个,可今天朔夜却不在府里,总不能硬说秦绾串通了宁王做假证? 「二弟,我知道你心急,可也不能随便乱说啊。」秦绾一脸诚恳道。 一边当隐形人的春花脸上的神色却不停地变换。 侍女……大小姐的侍女,是可以做到的啊! 那个叫荆蓝的,徒手砍碎梨花木桌子,悄无声息地往二公子院子里放点东西有什么难的?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秦珍也注意到了春花的神色不对劲。 「我……」春花看了秦绾一眼,微微一迟疑。 要是平常,她早就跳出来帮着夫人了,可这回侯爷的怒气实在太大,万一……春花虽然想回到二公子院子里去伺候,但并不是真没脑子,她还是很惜命的。 第十一章 想当世子?做梦! 「啊,对了。」秦绾恍然大悟。 「怎么了?」秦建云问了一句。 「我记得,这个丫头原来是伺候二弟的,名叫春杏,后来母亲给了女儿,才改了名的。」秦绾迟疑道。 「……」秦建云额头青筋直跳,盯着春花的目光仿佛会吃人。 「奴婢、奴婢没有!」春花顿时腿都软了,慌忙道,「奴婢以前虽然是伺候二公子的,但、但从来没有……」 「没有,你刚刚是怕什么?把这个贱人拉出去杖毙!」秦建云几番想发泄怒火都被堵了回去,早已经快堵不住了,这回连解释都不想听,何况春花是家生子,性命都由侯府做主的。 「侯爷饶命啊!」春花想跑,但这回没人救她了,两个侍卫拖着她就走,挣扎不开,她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大喊道,「大小姐的侍女也是会武功的,能掌噼梨花木桌,侯爷明鑑啊!」 秦建云阴沉着脸,他不开口,侍卫也不会冒着得罪大小姐的风险停下来,直接把人拖了下去,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春花的惨叫声。 不过,秦建云没在意,不表示别人没放在心里,张氏死死盯着秦绾,目光阴冷,仿佛淬了毒。 「春花说的姐姐的侍女……说的是这回大姐带回来的那个吧?叫荆蓝的?」秦珍说了一句。 「大概是吧?」秦绾依旧一脸的无所谓。 「果然是你陷害桦儿?」张氏怒视她。 「闭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像是个侯夫人,简直像个泼妇!」秦建云顺手抓过边上侍卫拿着的板子砸过去。 「啊!」板子砸在张氏肩膀上,向来养尊处优的张氏哪里吃过苦头,顿时一声惊叫,泪眼汪汪地看着秦建云道,「老爷,桦儿是你的亲生儿子!」 「所以,因为绾儿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就这般诬陷她?」秦建云的声音很冷。 张氏一愣,随即不服道:「妾身并没有诬陷!」 「绾儿?」秦建云一偏头。 「爹爹明鑑,荆蓝……是有品级在身的女官,女儿可不敢把她当丫头使唤。」秦绾笑道。 「她是女官还是丫头,跟今晚这事没关系吧?」张氏也是豁出去撕破脸了。 「荆蓝最爱开玩笑了。」秦绾一耸肩,有些无奈道,「掌噼梨花木桌什么的……爹爹信么?」 「你爹爹还没老煳涂呢。」秦建云瞪了她一眼。 这也是他下意识训斥张氏的原因,要是用兵器还罢了,单凭肉掌噼碎坚硬的梨花木桌,连他这个自幼习武的人都不敢说自己能做到,何况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其实……也是女儿不好。」秦绾轻笑道,「外祖父送了女儿一把古剑,前几天女儿在书房里试剑,一不小心把木桌砍下来一块,一点小事不想麻烦母亲大动干戈换书桌,就叫荆蓝把碎块粘回去了事了。爹爹不信可以去看看,那分明是利器砍的才会那么平整,荆蓝……大概是吓唬春花玩呢。」 「不必了,爹爹还能不信女儿?」秦建云一摆手。 「那老爷怎么不信桦儿?桦儿也是你的儿子!」张氏悽厉地喊道。 「东西是从他屋里翻出来的,这么多人亲眼所见,谁能冤枉他了!」秦建云的怒火再一次上来。 要只是自己府里的人还罢了,偏偏被宁王送来的侍卫看见,这事先不说秦桦是不是冤枉,就算他真冤枉,也得先打了再说,要不然宁王定然以为安国侯府的家风败坏,万一宁王因此嫌弃绾儿怎么办?能和宁王府攀上姻亲关系的机会可就这么一次! 在秦建云心里,如今秦绾的婚事可比秦珍还让他重视,端王毕竟只是太子的弟弟,不是太子本人。而绾儿这边,陛下已经给了暗示,太子大婚过后,宁王府就会来提亲了,这关口可万万出不得差错的。 只是张氏却越来越拎不清了,原本一顿板子,这事也就含煳过去了,若不是她拦着不让打,越闹越大,他至于这么下不来台吗? 秦桦是他唯一的嫡子,他花了最多心血的,难道他就不是为了儿子好? 越想着,秦建云看张氏的眼神就越发不善。 秦珍在一边很无措,在母亲和秦绾几乎撕破脸的现在,她总不能再去求秦绾说情,可父亲现在明显只听得见秦绾的话,这可怎么办? 「老爷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张氏一边哭一边控诉。 「偏心?」秦建云只觉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要是秦绾来说这句话他可能还会有点愧疚,可张氏……这将近二十年,他哪一点对不起张氏了?就算老太太硬要把柏氏母子接回来,还不是因为张氏生不出儿子! 「来人!来人!把夫人拉开!」秦建云怒道,「打!打死这个孽子!」 见秦建云真的气得眼睛都红了,边上的僕妇终于不敢拖拖拉拉,上前强硬地把张氏扶起来,拉到一边。 「给本侯重重地打!」秦建云道。 两个侍卫对望了一眼,重新举起板子。 「谁敢打!」张氏吼道。 「这侯府究竟是本侯做主还是张氏做主?」眼见侍卫迟疑,秦建云更怒。 后院的事他向来不管,不过,若是张氏连他的护卫都伸进手了,就超过他的底线了。 顿时,两个侍卫不敢再犹豫,举起板子,「啪」的一下落在秦桦**。 「啊!」秦桦也是身娇肉贵的公子哥儿,才两板子下去,已经涕泪交流。 「桦儿!桦儿!你爹那个狠心的,真的要打死你啊!」张氏哭喊着,两个粗壮的僕妇都几乎拉不住她。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有你这个娘,才把桦儿教成这样!」秦建云一转头,怒火又冲着张氏而去,「那个丫头原本是伺候桦儿的?把儿子的贴身丫头送去给嫡女,还是个这样的东西,万一传出公子和嫡姐的丫头私通的话来,安国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我……」张氏顿时词穷。 当初把春杏送给秦绾使唤,也是看这丫头好用,也有几分小聪明,她可真没想过要让儿子纳了她的。 「爹爹,二弟身子弱,万一打重了,爹爹难道就不心疼?」秦珍小心地插口。 秦建云沉默了一下,再看了一眼哭爹喊娘的秦桦,神色微微一动。 「二妹说的是。」秦绾微笑道,「虽然二弟这次做得不对,但想必他也知道错了,打个十板子下去让他长长教训就得了,别真把人打坏了。」 「你看看,你大姐还在给你求情!」秦建云再看秦桦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秦珍却是眼神微微一暗。 秦绾绝对是故意的!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坐实了秦桦的错处,完全抵消了之前的喊冤,至少……爹爹已经信了。而且,她明明可以让父亲住手的,却偏要说个十板子。 「那就打十板子吧!」秦建云又道,「记着数,不准留情,谁敢弄虚作假,出工不出力,本侯就换人重新打过!」 「是,侯爷。」两个行刑的侍卫一脸的无奈。 原本他们也就打算前面几下真打,然后就放点水,只出声音不下重手,那对张氏也交代得过去了,可是秦建云这话一出,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下重手了。 毕竟,秦侯行伍出身,打军棍的门道哪能不懂,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爹爹,这个贼……怕是不好交给官府了吧?」秦绾轻声道。 「这是自然。」秦建云深以为然。 家丑都被看了去,难道还能放他出去胡说八道,败坏侯府的名声吗? 秦绾见状,知道他心里有数,便不再多言。 这个小贼身上并没有什么秘密,秦绾对他毫无兴趣,只是……张氏母子几个的丑事,自己看着笑笑就得了,可要是传扬出去,有这样的继母和弟弟,难道她秦家大小姐就很有面子? 张氏还在哭,连着秦桦的哭喊,秦建云听得心烦,喝道:「送夫人回房,这几天让夫人好好休息,没事别去打扰她!」 这是一句话把张氏都禁足了,连管家的权利都给剥夺了。 「老爷,我们二十年夫妻,你就这么绝情?」张氏道。 「本侯要是绝情,就该一纸休书休了你!」秦建云怒道。 张氏脸色一白,颤抖着嘴唇,半天没说出话来。 「爹爹,女儿先扶娘亲回去休息。」秦珍眼见不对,赶紧插了一句,背对着秦建云拼命使眼色。 张氏大概也是听到「休书」这个词,脑子一下子冷静了不少,再看到女儿一脸的焦急,也感觉到今晚有些事做得不太妥当了,也就任由秦珍扶着她,慢慢往回走。 秦桦的事已经成了定局,幸好只打十板子,侯爷也不至于打完了还不给请大夫,倒是管家权,要是给出去了,想要再收回来就难了,得想个对策才好。 「绾儿,这些日子,府里的事就由你做主吧。」秦建云又道。 「我?」秦绾一脸的惊讶,迟疑道,「女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管理府中中馈……不合适吧?」 「你那几个姨娘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难道能指望她们?」秦建云冷哼道,「横竖你也就快出阁了,以后也是要管理一座府邸的,张氏大约也没教过你理家,就先练练手吧,有不懂的,你院里不是有个桂嬷嬷吗?再不行,就去请教请教柳家、唐家的夫人。」 「是。」秦建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绾也只能答应下来了。 「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不早了。」秦建云顿了顿,又道,「你是个懂事的,管好院子里的人的嘴。」 「女儿明白。」秦绾看了执剑一眼,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 执剑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 这是他的错么? 不管秦桦挨完十板子几乎是被抬回房间上药,秦绾带着执剑早早就回了碧澜轩。 关上门,执剑直接蹲在地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捣鬼么?」秦绾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 「这必须不是我啊。」执剑振振有词。 「得了吧。」荆蓝端着托盘进来,满脸的嫌弃,「小姐让你做点小事还推三推四的,结果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姐姐,荆蓝姐姐,你是我好姐姐行不?」执剑赔笑道,「偷女人的肚兜这种事,果然还是要女人去做才行啊,我连哪件是肚兜都不知道,还得找绣字的……」 「小姐,吃点宵夜吧,蝶衣熬着的小米粥。」荆蓝没理他,放下了托盘。 「珑儿那边没惊动?」秦绾坐下来。 「四小姐早早就睡了。」荆蓝笑道。 「那就好。」秦绾点点头,坐下来开始喝粥。 蝶衣最知道她的喜好,小米粥并没有熬得稀烂,稍稍带着些嚼劲的口感,配上新腌制的醋熘嫩笋尖和海藻丝,清淡开胃易消化,最适合做夜宵了。 「夫人今天吃了那么大一个亏,想必是能安分点了。」荆蓝感嘆道,「只是,原本还以为夫人多看重二公子呢,没想到还不如她的管家权。」 「我爹又不能真打死亲儿子。」秦绾眉眼不动,淡然道,「但是管家权那是张氏的根本,没了权力,她这个侯夫人还有什么用处?」 「小姐真的要打理侯府吗?」荆蓝道。 「爹爹都吩咐了,无功无过便是,本来我也没做过这些,不出大错即可。」秦绾道。 「可是那不是代表小姐还要替秦珍那个丫头打理嫁妆?」执剑不满道。 「也行啊,她还不哭着来求小姐。」荆蓝偷笑。 「那倒也是。」执剑点点头。 「你家小姐还不至于这般小气。」秦绾没好气道,「明天去夫人那里,把二小姐的嫁妆单子拿来,我先看看。」 「小姐还真打算认真替她办嫁妆?」荆蓝惊讶道。 「名声那东西,说不重要,真的不重要,但是能有的话,好名声总比坏名声强吧。」秦绾苦笑了一声道,「以前的名声虽然有陛下替我弥补,可也总得做点什么。」 她知道,李暄娶她,并不会在意她名声如何,只是,没办法的事情就算了,有办法的话,能补一点是一点吧。 做为异母的嫡姐,在继母「病重」的时候,替妹妹置办出一份完美的嫁妆,自然是很涨名声的事。 「可是……小姐太委屈了,就她也配。」荆蓝嘀咕道。 「有什么委屈的?难道我还能亲自动手不成?」秦绾失笑道,「左右不过是动动嘴,吩咐总管去干活罢了,拨点银子就是。」 「小姐太大方了。」荆蓝道。 「花的又不是我的钱。」秦绾白了她一眼,「你家小姐花别人的钱一向很大方。」 荆蓝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出来。 确实,给秦珍办嫁妆,多少都是安国侯府公中出钱,秦绾花起来自然是毫不心疼。 「何况,爹爹不是说了吗?给我们俩置办一模一样的嫁妆。」秦绾轻描淡写地又加了一句。 「就说小姐从来不吃亏嘛。」执剑大笑。 秦绾给秦珍置办的嫁妆越贵重,可同样的东西她也会有一份的。秦珍多拿的不是她的钱,反而她还能多拿不少,别人也挑不出错来。 花别人的钱,涨自己的名声,最后还有好处拿,秦绾哪里会吃亏了? 「可是,看那个丫头带着这么多嫁妆出门,是不是太便宜她了?」荆蓝又道。 「嫁妆是办了,可是能不能带出门……」秦绾顿了一下,眯了眯眼睛,漫声道,「谁知道呢。」 「小姐英明。」荆蓝这才觉得心满意足。 不管秦建云怎么处置那个倒霉的贼——反正这种人就算哪天突然不见了踪影,也不会有人报失踪,堂堂安国侯,要一个人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是很容易的。 第二天一早,外出访友的秦枫才回到家,听说昨晚府里闹贼,赶紧去拜见了父亲。 秦建云眼睛里还残留着血丝,倒也没多说什么,就让他出去了。 府里的下人都被下了严令,昨晚的事,若是有半点风声传出去,在场的人全部打死。 嫡庶有别,就算秦桦这回让秦建云气得七窍生烟,秦建云也没想过放弃这个嫡子。 秦枫又去向老太太请了安,就来到碧澜轩。 秦绾正拿着帐本对总管吩咐着什么,秦枫便也没有打扰,先去秦珑那边,站在走廊上,隔着窗子看了一会儿小姑娘在桂嬷嬷的指导下学习刺绣。 隔了一会儿,秦绾打发了总管,才走过来,悄悄指了指外面。 秦枫会意,没有打扰秦珑,随她往外走,这才道:「父亲让你管家?」 「总不能让姨娘管家,父亲丢不起那个人。」秦绾一摊手。 「听说二弟伤得不轻,连书院都去不了了。」秦枫又道。 「我已经派人送了最好的伤药过去,毕竟是父亲的嫡子,侍卫也不敢把人打坏了,就是看着严重。」秦绾笑道。 拿板子打人,那其中的讲究可多了,最高明的差役能把人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煳要多惨有多惨,但养几天就活蹦乱跳,但也能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隔个几天突然发作起来就全身瘫痪甚至一命呜唿。 安国侯府的侍卫有不少都是曾经跟着秦建云上过战场的亲兵,精通军法,所以秦桦那伤,看着悽惨,疼也是真的疼,毕竟没人敢在秦建云的怒火下明显放水,但也就是疼几天,绝不会弄出什么后遗症的。 「一会儿我也去看看二弟。」秦枫道。 「那正好,给二弟带点儿人参鹿茸过去。」秦绾说着,转头吩咐了一句。 反正是公中库房的东西,给秦桦当饭吃她也不心疼,只要秦桦撑得住,别被补得七窍流血就好。 「好。」秦枫笑着答应了。 他当然知道昨晚的事都是秦绾安排的,秦绾也知道他知道,只是两人都很有默契地心照不宣,一笑而过。 「父亲上回上摺子为二弟求封世子,被陛下压下来了,本来最近还想再上一次的。」秦绾忽然道。 「二弟是唯一的嫡子,这个世子之位,也没别人和他争,左右不过晚两年。」秦枫倒是很看得开。 他明白自己的身世太不光彩,就算没有秦桦,秦建云立秦榆为世子都不会立他的,所以也从来没奢望过这个。 「对了,你上回说要买些田庄铺面,我看好了几处。」秦枫又道。 「哥哥看的,自然不错。」秦绾笑道。 秦枫在经商上能力也不差,跟于湛商谈收购明月楼的事办得漂亮,秦绾自然也相信他的眼光。 买田庄铺子什么的都是些小事,着实不需要她耗费太多精力。 「那我就去办了。」秦枫道。 「嗯。」秦绾点头。 再说了一会儿话,朔夜回来,秦枫也就顺势告辞了。 「怎么了?」秦绾问道。 朔夜的脸色比平时更凝重,让她微微有些不解。毕竟昨天真没什么事,只是随便找了个藉口把朔夜打发回宁王府呆了一晚,应该不至于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没什么。」朔夜说了一句,犹豫了一下,又道,「和小姐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是……王府的事?」秦绾皱眉。 「宁城来了几位客人。」朔夜答道。 「王爷的亲戚?」秦绾意外道。 宁城是原来老宁王在时的封地,李暄这一支在宁城扎根几代,就算现在嫡支只剩他一个人了,可总有些亲戚的,还有他的母族。只是,既然这么多年也没听说有什么来往,怎的这时候又千里迢迢来京城了? 宁城远在北疆边城,来一趟京城,路上来回就是两个月了。 「是先王妃的亲妹妹,还带着两个孩子。」朔夜抿着嘴唇。 「怎么,是个不着调的?」秦绾不禁多了几分兴趣。 朔夜性子沉稳,轻易不会动怒,短短半日功夫就能让他提起这家人时带上个人感情,这绝对不是普通的不着调了。 「先王妃并不是出身大家族,而这位夫人又是庶出。」朔夜委婉地道。 秦绾顿时恍然。 老宁王救驾身死之前,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皇室宗亲,娶的妻子也只是边城的中等家族,那样的人家,对于嫡女的教养还能上心,但庶女嘛,多半是教些风花雪月的手段,专门送出去做妾的,也就别提什么端庄贤惠了,会的都是争风吃醋的手段。 「然后呢?」秦绾问道。 「听说,是夫君亡故,正室不能容,将她们母女扫地出门——」朔夜苦笑道,「先王妃家里同样已经没有人了,关系最为亲近的就是王爷了,所以她变卖嫁妆,一路上京来投亲。」 「知道了。」秦绾只需要知道这些,就理清了头绪。 「只怕让你郁闷的是,那位夫人带着娇滴滴的女儿吧?」荆蓝走过来,正好听见这句话,笑着插了一句。 「属下只是从未见过这般……」朔夜紧锁着眉,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 「多大了?」荆蓝好奇地问道。 「和二小姐一般大吧,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朔夜答道。 「行了,有空我去瞧瞧。」秦绾道。 「小姐哪里需要跟这种人一般计较,没得自降身份。」荆蓝噘着嘴道。 「迟早要见的。」秦绾倒是不在意,「何况,毕竟是老宅那边的亲戚,若是处理不好,对王爷也不好。」 「要我说,找个院子养着,等小姐嫁过去做了当家主母,看两个差不多的人家把人嫁出去就得了。」荆蓝说道,「按照东华的律法,无子寡妇可以由长女侍奉,到时候就没小姐什么事了。」 「你说得对。」秦绾随口答应了一句,又看了朔夜一眼,心中哂笑。 真要这么简单,怕是朔夜的脸色就不会这么难看了。 不过也没差,这事怕是轮不到她来处理,真当李暄是什么善心大发的好人可就错了,不过,话说回来,李暄要是敢把这种东西留着来膈应她…… 哼哼,秦大小姐折腾起人来,可不会怜香惜玉。 「行了,我去一趟父亲书房。」秦绾起身道。 朔夜和执剑闻言,行了一礼,顺势退下,只有荆蓝跟在后面。 如今,秦建云书房门外的守卫早已不敢再如当初一般将秦绾挡在外面,恭恭敬敬地行礼后,就自觉去通报。 侯爷如今重视大小姐,昨晚若不是大小姐在,恐怕侯爷的怒气更重,尤其大小姐脾气也和二小姐一样好,对他们这些护卫也很客气,并不像是三小姐那般蛮横。 「爹爹。」秦绾吩咐荆蓝等在外头,自己走进书房。 「绾儿,坐。」秦建云和蔼地道,「第一天管家,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母亲一向把帐目管得清楚,并无为难。」秦绾摇头,又笑道,「如今最大的事也就是大哥要向柳家下聘,还有二妹的嫁妆。」 「这都是大事,不得怠慢了。」秦建云满意地点头。 「大哥的聘礼之前陈姨娘在管,大哥自己也看着,不需要我插手了,倒是二妹的婚事……」秦绾说着,脸上也露出为难之色来。 「有什么不妥?」秦建云一皱眉。 「母亲没有列出单子,女儿一接手,连准备到什么程度了都不知道,问二妹,她脸皮薄,也不好意思说,这……」秦绾吞吞吐吐地道。 「什么?」秦建云的声音都响了起来,「她给珍儿办嫁妆,折腾这么久了,连单子都没一张?」 「今早女儿去派人要了,可母亲说没有。」秦绾一脸的无辜。 当然,秦珍的嫁妆单子怎么可能是真没有,可昨天才闹出这么一桩事,张氏怎么敢把那张写了不少南楚珍宝的单子拿出来?仓促之间,就算她想重做一张都来不及。谁知道秦绾接手了管家大权,第一件事不是安插人手,或是清算帐目,而是给秦珍办嫁妆? 她和秦珍的姐妹关系有这么深厚吗! 「她还会不会管家!」秦建云骂了一句,又想起女儿还在,头疼地揉了揉太阳**,又道,「你看看库房已经有什么了,重新列个单子,不够的再派人去採买。」 「女儿也不知道嫁妆要办什么啊。」秦绾很委屈。 秦建云愣了一下,也哑口无言了。 这种事都是当家主母办的,秦绾一个小姑娘家懂什么?刚开口想让秦绾去向老太太讨教,但想起母亲对绾儿莫名的不喜,话倒口边又咽了回去。 「啊,对了!」秦绾忽然笑靥如花,「爹爹,这次去南楚,外祖父把娘亲的嫁妆单子给我了,就照着娘亲的嫁妆置办可行?」 「清河是一国公主,哪是珍儿可比的。」秦建云皱眉道,「你照着单子,削减七成,再加几处田庄铺面,也就差不多了。」 「是。」秦绾也很满意。 至少,秦建云的态度是真没想剋扣她娘的嫁妆的,即便对后院有所疏漏,但娘亲的眼光总算也不是太差劲吧。(.. ) 第十二章 暴力破局 「还有事?」秦建云看着依旧没打算起身的秦绾。 「是还有一件事。」秦绾笑眯眯地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深紫色的帖子放在桌上。 「你们姑娘家的赏花贴怎么下到为父这里来了?」秦建云失笑道。 「爹爹先看看嘛。」秦绾道。 「好。」秦建云一脸无奈的笑,有些漫不经心地拿起帖子,但只扫了一眼就不禁变了脸色。 盛世?十五? 那一天的席面究竟是被谁订下了依旧还是一个谜,只听说连太子殿下都吃了闭门羹,可现在,他面前却有一张十五的盛世请帖? 再仔细看了看,发现确实是盛世三楼每天只开一桌的贵宾厅。 「爹爹去不去?」秦绾问道。 「谁下的帖子?」秦建云凝重地问道,脑中也瞬间闪过几个人,但也不对,就算是宁王请客,也断然没有让绾儿来向他下帖子的道理。 「爹爹说笑了,帖子是女儿拿来的,自然是女儿下的。」秦绾笑道。 「你?」秦建云失声道。 「怎么啦?」秦绾疑惑道,「女儿只是想请爹爹吃饭,还是爹爹那天没空?」 「盛世十五那天的筵席是你订下的?」秦建云确认道。 「是啊。」秦绾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订的?」秦建云道。 「给钱呀。」秦绾答得天经地义。 「……」秦建云哑口无言。 给钱,真是个好理由,可要是给钱就行,争着抢着有人愿意给钱,轮得到你? 「好吧,女儿开玩笑的。」秦绾也笑了起来,「女儿在南楚的时候就认识姬夫人,是夫人特地留给我的,一分钱都不需要。」 「你认识姬夫人?」秦建云一惊,随即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是啊,夫人说,我像她女儿呢。」秦绾点头。 秦建云无语,似乎这才发现,短短半年,这个女儿已经走到了他不可想像的高度去了,和姬夫人搭上了关系,就代表可以在京城横着走,甚至就算嫁到宁王府去也不会底气不足了。 「所以,爹爹到底去不去?」秦绾道。 「绾儿一片孝心,爹爹当然去。」秦建云随手把帖子放在桌上,又道,「不过,这么正式地下帖子,除了爹,你还请了谁?」 「嗯,太子殿下、端王殿下、宁王、还有凌将军。」秦绾板着手指一个个数过去。 秦建云脸上抽了抽,半晌才道:「他们都答应了?」 「答应了呀,太子殿下还很高兴呢。」秦绾笑眯眯地道,「就是凌将军不是我请的,太子殿下想借花献佛,女儿也不好拂了殿下的兴致。」 「好吧。」秦建云一脸的凝重。 或许他确实想多了,筵席虽然是秦绾订的,但多半也是太子借用了绾儿和姬夫人的关系在盛世设宴,顺便有理由邀请宁王,说到底,太子才是正主。 「那女儿先出去了。」秦绾道。 「嗯。」秦建云打量了她一番,开口道,「自己去库房挑些首饰和绸缎,裁几件新衣服。」 「是。」秦绾笑着应了。 走出书房,却见荆蓝已经和两个守卫混得极熟,说说笑笑的。 擅长易容的人最擅长察言观色,才能模仿要易容的对象,荆蓝投其所好,自然很容易得到守卫的好感。 荆蓝笑嘻嘻地跟两个守卫道别,甚至承诺了下次给他们带点心,这才快走几步跟上了秦绾。 「怎么?」秦绾问道。 「今天一早二小姐来过,不过被侯爷挡了回去。夫人好像病了,大夫说郁结于心,侯爷也只说了句好好养着。还有三小姐差点来碧澜轩闹,幸好被二小姐拦下了。」荆蓝一件件把打听到的事说出来。 「还有呢?」秦绾失笑。 「嗯……侯爷气得烧了好几本摺子。」荆蓝又道。 秦绾一挑眉。瞭然秦建云烧的大约是请立世子的摺子,这回秦桦实在把秦建云给气狠了,尤其还有张氏火上浇油,想必很长一段时间里秦建云是不会想起这事了。 当然,这不是代表秦建云放弃了秦桦,秦建云大概是觉着秦桦还小,性子不定,还需要再磨鍊几年,太早立世子对秦桦没什么好处。 不过秦绾无所谓,横竖她想争的也就是这几年工夫,别说几年,给她一年时间缓冲,就算秦桦是世子也拿她没半点办法。 毕竟,现在她是可以嫁去宁王府,但如果秦桦有个世子的名分,对于秦枫和秦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可人疼的秦珑,她再怎么离经叛道也不能带着秦珑嫁去宁王府。 「小姐要出门?」荆蓝问道。 「嗯,叫上蝶衣、执剑和朔夜一起。」秦绾点头,「明月楼那边,尹家的事也得解决一下。还有王府的帐册,上回我看见有两家铺子一直都亏损,也想去瞧瞧怎么回事。」 「是。」荆蓝会意。 巡查王府产业还罢了,可要解决尹家的事,哪怕是谈判,也得有点气势,带的人少了也不像话。 没一会儿就准备妥当,尤其安国侯府现在是秦绾管家,进出就更加方便。 「小姐,先去哪里?」执剑负责赶车,回头问了一句。 「辉耀阁。」秦绾说了一句,放下车帘。 只有蝶衣陪她坐在车里,荆蓝和朔夜一左一右护卫在马车边。 原本在闹市区,马车的速度也不会比走路更快,纯粹是摆个排场罢了。 辉耀阁距离明月楼并不远,一个街头,一个街尾而已。 「小姐,到了。」荆蓝上前掀开了车帘。 先下来的是蝶衣,随后秦绾才搭着蝶衣的手下车。 辉耀阁门口迎客的少年见状,赶紧迎了上来:「小姐请进,本店有专为女眷设计的雅间,可以让小姐放心挑选心仪的饰品。」 秦绾傲慢地「嗯」了一声,跨进了大门。 少年很热情地在前面引路,到了雅间门口,又有两个温柔美丽的少女在等候。 「秦小姐,这边请。」少女微笑道。 秦绾点点头,带着蝶衣和荆蓝进入,将侍卫留在了外间。 雅间并不大,但布置得很雅致,雕花木桌软椅,架子上摆着一盆茉莉,散发出淡雅的香味。 这半年来秦绾行事并不低调,而她也很少遮遮掩掩,最近更是经常和宁王一起出门,所以认得她的人真不少,尤其辉耀阁这种专做贵族女子生意的地方。 「秦小姐,我是红玉,她是绿玉,不知道小姐今天想看看什么首饰?」少女问道。 「玉饰。」秦绾简练地答道。 「小姐稍等。」红玉一福身,转身出去了,绿玉却捧过来一套精緻的茶具,开始沏茶。 秦绾动了动鼻尖,是今年新出的君山银针,一两茶少说也几十两银子,就这般拿出来待客,可见尹家财大气粗了。 很快的,红玉捧了一个木制的托盘过来,红色的绒垫内,摆放着两只玉镯、一块玉佩、还有几支造型各异的玉簪,有白玉也有翡翠,看上去每一件都莹润剔透,显然价值不菲。 「小姐,这对玉镯是上好的翡翠,今年才从南边运过来的,碧绿通透,最称小姐肤色了。」红玉介绍道。 「是吗?」秦绾抬手拿起一只玉镯,轻轻掂了掂,又拿高对着光线照了照,微微皱眉。 「小姐怎么了?」红玉疑惑道。 「裂了。」秦绾一脸不悦地放下玉镯。 「什么?这不可能。」红玉脸色一变,脱口而出,又迅速拿起玉镯仔细看了看,果然发现内部有一道细细的裂纹,虽说不显眼,但很显然,有了一道裂纹,这只镯子的价值就大打折扣了,「这……怎么会?」 她取东西的时候一件一件仔细检查过,之前分明就没看见有这道裂纹,可秦大小姐只是拿起来看了看,自己眼睛盯着,没有丝毫磕着碰着,怎么能就突然裂了呢? 「怎么回事?辉耀阁就是这么做生意的?」荆蓝不满道。 「这……是奴婢的疏忽。」红玉强笑了一声,也忐忑不安这镯子的裂纹该是谁的责任,但当着客人的面也不好表现出来,赶紧道,「其实这几支玉簪也都不错,这是羊脂白玉,这是蓝田墨玉,一黑一白,雕刻的图案也是一龙一凤,相映成趣。」 「是吗?」秦绾一副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听着她的介绍,拿起两支玉簪看了看,就放回了绒垫上。 「还有这块玉佩……」红玉见她似乎不喜欢这对玉簪,赶紧又开口道。 「叫你们掌柜的过来。」秦绾冷声道。 「秦小姐?」红玉一愣。 「去!」秦绾打断道。 「奴婢哪里伺候不周到吗?」红玉「噗通」一下给跪了,连带绿玉也跪下了。 「你伺候倒是周到,还是辉耀阁尽拿些瑕疵品来煳弄本小姐?」秦绾冷笑道。 「不敢,这些都是辉耀阁的精品,万万不敢煳弄小姐的。」红玉赶紧道。 「你自己瞧瞧去。」秦绾道。 两人对望了一眼,赶紧起身,一件一件查看托盘里的玉器,然而,越看,脸色就越是苍白。 除了那玉镯当中有一道裂纹,其他的饰品,多多少少也都有些瑕疵,不是有裂纹,就是雕刻的部分有轻微损毁,尤其是一块玉佩,原本雕刻的是如意,可如今如意正中间却多了一条线,仿佛生生把如意噼成两半似的。 碎玉不吉,这是众所周知的事,难怪人家小姐动怒。 可是……红玉心里坪坪直跳,手心都是冷汗,就算她一时失误,没看见玉镯里有裂痕,但不至于这些玉饰每一件都有瑕疵而她竟然全部都没有看见?尤其那如意上的线条如此明显,只有瞎子才会看不见了! 想着,她不禁狐疑地看着秦绾。 「看什么?难道你还想栽赃是我家小姐弄坏的不成?」荆蓝一瞪眼,喝道,「你们两个丫头都在这里,何曾看见小姐将东西磕碰了?何况那块玉佩,小姐连碰都没碰过,只有你自己拿过。」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红玉连连解释。 她其实也没想过是秦绾动的手脚,只是……这也太邪门了。 「叫你们掌柜来。」秦绾重复了一遍。 「是,奴婢这就去。」红玉这回答应得很爽快,她自己也知道,这事她是揽不下来了,只能交给上面处置,幸好今天少东家也在店里。 秦绾斜睨了那盘玉饰一眼,掩去了唇边一丝淡笑。 没一会儿工夫,雅间的门就被敲响了,外面传来朔夜的声音:「大小姐,尹家大公子求见。」 「本小姐与尹家没有交情。」秦绾想也不想地道。 「小姐,那是辉耀阁的少东家。」绿玉赶紧道。 「原来这是尹家的产业?」秦绾顿了顿,这才道,「既然如此,就请尹公子进来吧。」 「是。」朔夜答应一声,打开了门。 「尹飞鸿见过秦小姐。」尹飞鸿一身锦袍,面目含笑,是很容易让人对他有好感的那种人。 秦绾易容后和尹飞鸿见过一面,不过秦家大小姐是不认识尹飞鸿的,只淡淡地道:「原来这是尹家的,只是大公子做生意可不怎么样。」 「绿玉,去把那对玉如意拿来,小心一些。」尹飞鸿吩咐道。 「是,少爷。」绿玉答应一声,出去了。 「让小姐不快,确实是在下的不是。」尹飞鸿转回头来,看都没看那些玉饰一眼,微笑着赔罪。 翩翩公子,温和儒雅,只可惜,碰上一个不解风情的秦绾。 「尹公子是看不起本小姐吗?拿这些瑕疵品来凑数。」秦绾淡然道,「还是说,辉耀阁里卖的,也就只有这些货色。」 「下人粗心,辉耀阁自然不会卖出一件瑕疵品,小姐放心。」尹飞鸿慨然道。 很快,绿玉捧着一个锦盒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小姐笑纳。」尹飞鸿微笑着把锦盒放在秦绾面前。 秦绾只瞥了一眼,就看出这对碧玉如意至少价值三千两,就这么直接送了出去,尹飞鸿这个人还是有几分手段的。 「什么意思?」荆蓝不满道,「我家小姐是来给府里二小姐挑选陪嫁的,又不是来打秋风的。」 「咳咳。」秦绾干咳了两声,却暗中给了个赞赏的眼色。 有些话小姐不好说,自然是要丫头开口了。 「小姐需要什么,在下吩咐丫头们挑选了最好的送过来,定然不会耽误二小姐的好事。」尹飞鸿正色道,「至于这对玉如意,是在下私人送给小姐的赔罪,自然不在其内。」 「是吗?」秦绾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拣起一柄玉如意,只扫了一眼,随即一声嗤笑,「赔罪?这就是公子的诚意?」 尹飞鸿一怔,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本小姐虽然不是富甲天下,但几块好玉还是买得起的,实在不必将就这等货色。」秦绾随即将玉如意丢回锦盒中。 尹飞鸿忽的眉头一动,拿起了那柄玉如意,顿时沉了脸。 裂痕。 一道不太明显的裂痕横贯如意,显然是有了瑕疵了。 然而,尹飞鸿很确定,他亲手将锦盒送过去的时候,玉如意上绝对没有这道裂纹,就像他其实也不相信秦绾挑选的玉饰全部都是瑕疵品一样。 然而,他同样确定,秦绾拿着玉如意并没有过激的动作,就是丢回盒子里,锦盒也铺着厚厚的绒垫,绝不至于轻轻一摔就裂。更何况,按照红玉的说法,有一块玉佩,秦绾根本连碰都没碰过,却也裂了。 这实在是……太邪门了! 尹飞鸿看着秦绾的目光中不禁带了几分深思。 他很确定绝对是这个女子在搞鬼,可却看不出来她把玉弄出裂痕的手法,那双纤纤素手一直在桌面上看得见的地方,也不像是手里藏了尖锐之物,何况有几块玉的裂痕是在内部,并非表面被划伤。 安国侯府的大小姐,并不是淡出朝堂的尹家惹得起的,萧家已经是前车之鑑,废了继承人也奈何不了她。尹家虽然有尹淑妃和丞相夫人,但前者在深宫之内,鞭长莫及,后者……丞相大人日理万机,若是尹家有了生死存亡的大麻烦,江辙是定然会出手的,可为了小辈之间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请江丞相出面,尹飞鸿自己都觉得说不出口。 表妹倒是好支使,只可惜那丫头太过单纯,被太子牵着鼻子跑,想靠她借太子府的势,难! 秦绾微笑,尹飞鸿一个文弱书生哪里看得出她的手法,就算再来十次也是一样的。 她拿着玉的时候,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内力已经将玉震碎,只有那一块玉佩,因为是通过将另一件玉簪放回托盘上的机会,通过托盘把暗劲传过去的,所以力道没控制好,震得稍微夸张了一点,不过无伤大雅。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走吧。」荆蓝抱怨道,「明明王爷的摘星阁里好东西更多,小姐喜欢玉饰,不是还有明月楼吗?何必要来这家。」 「不就是看新开的店,图个新鲜么。」秦绾把玩着自己的指尖,不经意地又道,「又听说前阵子明月楼卖假玉……这可好,辉耀阁卖瑕疵品,果然还是摘星阁最靠谱了。」 「那是当然的。」荆蓝一脸的骄傲。 尹飞鸿听着,眉头狠狠地跳了两下。 他可不觉得秦绾提起摘星阁和明月楼是偶然,但摘星阁是宁王府的产业,没人敢动,实在没必要来找他麻烦。明月楼……一瞬间,他的脸色也黑了下来,脑中只剩下了八个字。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现在面临的状况,和前些日子的于湛有什么不同?只是于湛是被小混混用无赖的手段暴力威胁,而他……是被这个女子笑语盈盈,软刀子威胁了。 「尹家有玉料的来源,相信美玉品质不会逊色于明月楼。」尹飞鸿试探着道。 「就这些?」秦绾嘲讽地看看面前的玉如意。 尹飞鸿皱眉了,好玉自然是有的,也许没有当年明月楼三宝那般名气,但他自问品质绝不会差,可是……眼前的秦绾,若是依旧拿一件毁一件,多少家当都不够消耗的啊。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秦绾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把玉弄出裂痕的,空口白牙计较的话,一定会被扣个卖瑕疵品以次充好坑顾客的帽子。 尹飞鸿发现自己如今陷入了两难之地。 可以肯定秦绾是为了明月楼来的,若是他装煳涂,秦绾也装煳涂,她是客人,平白无故总不能赶客人出门,那样的话,被秦绾一宣扬,辉耀阁立刻步明月楼后尘。不赶的话,只怕辉耀阁的饰品能被这位大小姐毁了个一干二净。 然而,若是要摊开来谈判……哪怕心知肚明又如何?人家秦大小姐可什么都没说,自己就先把叫人上明月楼买东西,然后宣扬买到假货索赔,再纠结小混混堵门恐吓女眷的事都交代干净?简直没有更蠢的了! 尹飞鸿平时也自负有急智,但这会儿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实在是因为……秦绾根本就没用计策,直接暴力破局。 你敢拿出来,我就敢砸! 找不到秦绾毁玉的手段,而她后面又有安国侯府,隐隐还有宁王府,尹家处处占尽下风啊。 就跟当初霍家入罪,他仗着尹家的势力压迫得明月楼毫无办法一样。 但是今天,秦绾弄坏的东西就已经价值七八千两,尹家虽然不缺钱,也不可能这么当冤大头。 「看来尹公子是没什么好东西了。」秦绾放下茶杯,示意荆蓝和蝶衣走人。 「秦小姐稍等。」尹飞鸿开口道。 「嗯?」秦绾很有兴趣地看看他。 六大世家没落,如今几乎是靠女子撑着门面了,而下一代继承人中,尹家的尹飞鸿算是难得还有几分能看的人物了,若非有家族的拖累被皇帝所忌,只怕还能更进一步。 怪不得江辙会有把江涟漪嫁给他的念头。 少年俊彦,又是中表之亲,江涟漪一向和尹家亲近,嫁过去自然是不会吃亏的,只是谁知道江大小姐眼界太高,直接看上了太子呢。 「秦小姐最近去过明月楼?」尹飞鸿道。 「嗯,本小姐正有意把明月楼买下来当嫁妆。」秦绾毫不避讳。 「……」尹飞鸿又被噎了一下。买下来当嫁妆……真是财大气粗啊,只是一个姑娘家说出来,怎么就这么怪异呢。 「只是明月楼似乎有点奇怪,所以本小姐考虑,要不干脆把辉耀阁买下来算了。」秦绾又道。 「这个……在下没打算出卖辉耀阁。」尹飞鸿哭笑不得。 「那有什么?」秦绾不以为然,「于掌柜原本也没打算出卖明月楼,结果还不是卖给本小姐了?」 尹飞鸿闻言,心中一沉。 这是在警告他,如果不收手,就同样把辉耀阁也整到开不下去吗? 「尹公子以为如何?」秦绾认真问道。 「明月楼的招牌,加上里面的货物……」尹飞鸿想了想,笑道,「小姐该不会把嫁妆银子都花出去了吧?」 「放肆!」荆蓝怒视他。 尹飞鸿一皱眉,自悔失言,正想补救一番,却听秦绾微笑着说道:「不会啊,本小姐有钱,很多很多钱。」 荆蓝和蝶衣对望了一眼,无奈地笑。 「秦侯真是宠爱小姐。」尹飞鸿干巴巴地道。 「爹爹家教严,可不会给那么多零花钱。」秦绾眨巴着眼睛,很无辜地道,「可是外祖父和舅舅疼我,怕是把二十年的零花钱一次性给我了呢。」 「……」尹飞鸿抽了抽嘴角,真的无言以对了。 秦绾有钱还是没钱,这其中的区别还是很大的,至少说明了她是真的想买下明月楼自己经营的。四国之中,南楚最为富庶,一个皇帝,一个亲王,出手给零花钱还能小气了? 于是尹飞鸿第一次感受到了被银子打脸的滋味,真的挺伤自尊的。 「我们走吧,过几天等辉耀阁有新品了再来吧。」秦绾起身道。 「是。」荆蓝带着笑应了一声。 蝶衣扶着秦绾的手,一声不响就要往外走了。 「托大小姐的福,明月楼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尹飞鸿苦笑道。 过几天再来?哪敢让你再来,最好你大小姐永远别再进辉耀阁的门了!否则,您几天来一回,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那就借公子吉言了。」秦绾得了个准话,一笑,开门走人。 等上了马车,荆蓝才有些不可思议地道:「这样就解决了吗?」 「嗯,解决了。」秦绾半靠在软垫上,轻笑道,「尹飞鸿承诺了不用非常手段,剩下的,就交给于掌柜了。」 「就这么简单啊。」荆蓝却仿佛有些失望。 「换成别人当然没那么简单。」秦绾笑道,「本小姐有钱,有权,还有势,本来就压倒他,何况,本小姐已经有钱有权有势了,还用暴力对付他,他就更无处喊冤了。换个压不住尹家的,这招无效。」 「要是江丞相出面呢?」荆蓝又问道。 「江丞相能干嘛?把我抓起来?还是坐镇辉耀阁等我上门?」秦绾笑问道。 荆蓝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出来。 秦绾用的这招堪称无赖,就算江辙出面都没辙,如果尹飞鸿聪明,根本不会求告到丞相府去,那没用。 「小姐,现在再去哪儿?」执剑在车外问道。 「明月楼。」荆蓝得了示意,提高声音答道。 蝶衣拿出纸笔,默默写了几个字展开:「江涟漪。」 「江涟漪?」荆蓝不解。 「我心里有数。」秦绾点点头。 「小姐的意思是……尹飞鸿可能求助于江涟漪?」荆蓝想了想,有些明白过来。 「江涟漪一个女子,而且同样身份高贵,自然是能与我对抗的,何况江涟漪身后有太子的势。」秦绾道。 蝶衣翻过纸,又写道:「计谋对付不了没脑子的人。」 「是啊。」秦绾深以为然,嘆了口气,便道,「算了,荆蓝,一会儿给我们的太子殿下捎个信去,就说……嗯,听说江小姐病了,不知道十五那天的宴会是否能出席。」 「哦。」荆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在思索。 「放心,她马上就会病了。」秦绾相信李钰能明白她的意思的。 并不是非要江涟漪病着,只要保证她不会给自己添麻烦就好。当然,如果李钰看不住人,那还是让她病了吧。 「呯!」就在这时,马车勐地一个急停。 幸亏车里的三个女子都是会武的,反应很快,迅速撑住车壁,避免了一头撞上去的惨状。 「怎么驾车的你,伤到小姐怎么办!」荆蓝稳住身形,直接就斥道。 执剑脸色也很不好,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很不善地看着冲出来的人,浑然没注意到旁边朔夜的眼神已经压抑得一片暗沉了。 第十三章 好一朵美腻的白莲花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摔倒在车前的少女一脸的惊慌,眼泪汪汪地道。 「那还不赶紧把路让开?」执剑不耐烦地道。 毕竟是个少女,他也不好意思计较太多,何况明明是这女子突然从旁边冲出来才让马匹受惊的,连她摔倒在地都是她自己吓了一跳才摔的,完全不关他的事嘛。 最重要的是,这女子一身白衣,发上簪着白花,一副戴孝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脸上写着「麻烦」两个字的。 「是、是。」女子连连应声,想爬起来,但脸上忽的闪过一抹痛楚,又坐回地上。 这时候,边上已经围了不少人,还有人在窃窃私议。 这女子倒的地方正是街道正中间,她不走,马车也无法通过,执剑脸上就更加不悦了。 这都什么事? 「怎么回事?」荆蓝探出头来。 「没事,有个女人突然冲出来惊了马,小姐恕罪。」执剑回头答道。 「撞到人了?」荆蓝一挑眉。 「还隔着一段距离,哪能呢。」执剑翻了个白眼。 荆蓝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女,一脸惊奇地道:「那她这是做什么?索赔?」 「是她自己冲出来的,那该是敲诈吧?」执剑不满道。 「小女不是……」少女一脸委屈,泪汪汪地道,「只是……腿上似乎扭到了,站不起来……」 「是我的错?」执剑无语。 「不是不是,是我不好,请稍等一下,马上就好。」少女急道。 虽然她自己冲出来惊了马,自己又受惊摔倒的事旁人都看在眼里,但一个美貌女子,还戴着孝,这般可怜的模样也惹人同情,当下边有个后生说道:「这位姑娘虽有不对,但幸好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不如请这位小姐的马车带她一程,送她去医馆?不然小姐的马车也不方便通行。」 「因为没造成严重后果,所以她才可怜了?」荆蓝冷笑道,「是不是非要我家小姐伤到了,才算有严重后果?」 「这……姑娘何必如此计较?不过是个小女孩。」那后生皱眉道。 朔夜沉默了一阵,来到马车边上,低下头,悄声说了几句。 「我……我真的没关系的,稍稍缓一会儿就好了,真的。」少女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下,倒是有更多人站在后生那边了。 「小姑娘,举手之劳而已,还是宽容些好。」一个老人劝道。 荆蓝皱着眉,盯着那女子的眼神很不善。 她一个姑娘家,在暗卫训练营里摸爬滚打,成为最出色的那一批人,直属宁王调遣,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哭哭啼啼柔弱无骨的女子了。可偏偏世人就是对那样的女子最容易心生怜惜。 「姑娘,是不是你自己冲出来的?」就在这时,马车里响起了秦绾的声音。 「是。」少女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是不是你自己跌倒的?」秦绾又问。 「是。」少女应道。毕竟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那么,是我的错吗?」秦绾道。 「不是。」少女说着,又开始抹眼泪,「不怪小姐,都是我不好,我……」 「那就行了。」秦绾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执剑,掉头。」 「啊?」执剑愣了一下。 「又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秦绾淡然道。 「啊,是。」执剑这才反应过来,拉着马儿掉头往回走,再不看那女子一眼。 京城的道路四通八达,不就是稍稍绕个路吗?有本事你换条路再堵嘛。 「我……」少女目瞪口呆。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本小姐替妹妹办嫁妆,与戴孝女子同车不吉。」秦绾的声音继续响起,随即,车窗一开,一锭银子准确无误地抛到了少女脚边,「麻烦哪位大嫂扶这位姑娘去医馆吧,除了诊金,剩下的就给这位姑娘压惊。」 「我不是……」少女一脸的纠结,该说的话她还没说出口,怎么人就走了?亏她特地选了这个地方,既没有岔路,路面还不宽敞,可是……居然让马车掉头?最后这一锭银子,倒好像她真成了打秋风的了。 「姑娘,你遇到的是好心人啊。」一个中年妇人上前把她扶了起来,一脸慈爱道,「赶紧先去医馆看看,万一落了伤就不好了。」 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对于秦绾的处置,就连对那少女心生同情的人也挑不出半点错处。 本来就不是人家小姐的错,愿意给钱请人送那姑娘去医馆也是仁至义尽了,至于马车……小姐都说了,是替妹妹办嫁妆,要是带上个戴孝的女子,确实不妥。 「这都什么人啊。」荆蓝转回车里,气鼓鼓地嘀咕。 「现在我知道朔夜回来的时候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了。」秦绾笑道。 「是……宁城来的那几个?」荆蓝瞠目结舌。怎么说也是先王妃的外甥女,这也太…… 「朔夜说的。」秦绾一耸肩。 「她没认出朔夜?」荆蓝奇道。 「哪是没认出,分明就是冲着我们来的。」秦绾笑道,「只是话没说完就被堵回去罢了。」 「目的呢?」荆蓝无语。 蝶衣递上一张纸条:「宁王妃。」 「什么?」荆蓝睁大了眼睛,「王爷看在先王妃的份上叫她们一声表妹,还真以为一个被赶出门的庶女能肖想宁王妃的位置?」 「那倒不至于。」秦绾一摆手道,「不过,看看未来的宁王妃是个什么性子罢了。」 「侧妃?」荆蓝皱眉。 就算出身不高,但毕竟是王爷的亲表妹,要真进了府,一个侧妃的位置还是有的。 蝶衣举起一张纸,一个大大的「杀」字跃然纸面,腾腾的杀气扑面而来。 「操什么心?」秦绾瞥了她一眼,「王爷不是说过么,以后王府里若是有别人,随我提剑尽杀之。」 「王爷才看不上那种女人呢。」荆蓝赶紧道。 「那他喜欢什么样的?」秦绾随口问了一句。 「嗯……」荆蓝想了想,还是讨好地笑道,「只有小姐那样的。」 「嘴甜也没用。」秦绾弹了弹她的脑袋,又道,「捎个信回去,告诉王爷,今天的事我很不满意。」 「知道了。」荆蓝点头,又抱怨道,「朔夜怎么不说清楚啊。」 秦绾笑笑,以朔夜的性格,背后说两个女子的坏话,显然他是说不出口的。 「小姐还去明月楼吗?」执剑问道。 「不去了,没心情。」秦绾答道,「时间也不早了,先去醉白楼吃饭。」 「是。」执剑立刻改了路线。 然而,一路来到醉白楼门口,却发现酒楼门口似乎也发生了什么事,正围着一圈人。 「今天麻烦是追着我跑的吗?」秦绾无语了。 「要不,换个地方?」荆蓝问道。 「去看看吧。」秦绾嘆气,怎么说醉白楼也是她自己的产业,不能像刚才那朵白莲花一样丢在一边不管啊。 荆蓝下车,转了一圈,很快就回来,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秦绾好奇道。 「小姐还是……去看看吧。」荆蓝道。 秦绾好奇心起,搭着蝶衣的手下车。 「大小姐!」掌柜早就看见荆蓝了,如今看到秦绾来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出什么事了?」秦绾奇道。真难得看见宁王府出身的掌柜也会有这般无措的表情。 「这个……要死人了。」掌柜一脸苦相地答道。 「死人?」秦绾愣了愣,越过掌柜走进门,却见大厅中一个少年不断地翻滚着,嘴里发出「呵呵」的低吼声,沿途碰翻了不少桌椅,碗碟碎了一地,连着残羹剩菜,一片狼藉。 「小姐小心。」执剑和朔夜立即把她拦在身后。 「这是……犯的什么病?」秦绾莫名其妙道,「请大夫了吗?」 「小姐。」荆蓝有些尴尬,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是萧家的三公子,萧慕蓝。」 「是吗?」萧慕蓝秦绾见过,仔细看了半晌才发现还真是,不由得更奇怪了,「没听说过萧三公子有……癫痫的毛病吧?」 「我家公子才没病!」边上有人怒道。 秦绾一转头,却见不仅是萧慕蓝,连萧家主和义子萧云都在,还有两个护卫。 想了想,她不禁汗颜。 好吧,可能……还真不是病来着。 苏青崖在东华京城的事虽说不是人人皆知,但毕竟他没有刻意隐藏行踪,知道的人也不算少。尤其萧家家主像个登徒子似的追着人到处跑,和萧家不对付的人家都在当笑话看。 「不管有病没病,这模样,难道不送去看大夫吗?」秦绾道。 两个护卫都无话可说了,实在不是他们不去扶自家公子,只是……一碰到公子,公子就像是抓了狂似的,对他们又抓又咬,力气还大得惊人。 「还有,打碎的东西,帐单一会儿会送到萧家去。」秦绾又道。 「你!」 「怎么,我们开门做生意的,被你砸了店还是活该倒霉不成?」荆蓝抢着道。 「原来,这是秦家的产业?」萧家主缓缓拨动着轮椅过来。 「这位是……萧家的家主?」秦绾上回见他的时候易了容,这回也就摆出了一副初次见面的模样来。不过,她才不信萧家会不知道这是她的产业。 「正是。」萧家主盯着她,又道,「听说,秦大小姐与老夫那不成器的长子交情不错?」 「还行。」秦绾点点头,又低声道,「十八岁的少年状元不成器,难道是另外两个更成器?明明一个废了腿,一个还有癫痫。」 「……」萧家主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但又压了下去。 围观的人也不禁汗颜,萧家二公子的腿,不就是大小姐您的侍卫给废掉的么?居然还当着萧家主的面说出来,打人不打脸您知不知道啊? 「二公子的腿伤没好吧?」秦绾一脸诚恳道,「听说最近京城来了个神医,萧家主不妨请来替令郎瞧瞧?嗯,最好两个一起瞧瞧。我看三公子的毛病好像更严重点。」 「……」于是大小姐您真的不知道萧家主为了神医已经快成痴汉了吗? 「大小姐……」掌柜有些尴尬地道,「这位……三公子,好像是被苏神医弄成这样的。」 「哦。」秦绾眨了眨眼睛。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萧家主道。 「说什么?」秦绾茫然道,「没听说过开酒楼的,还要为客人私下寻仇的事负责?那位苏公子有打碎东西吗?」 「没有。」掌柜大汗,你就只关心这个吗? 「那就与我们无关了,一会儿准备好帐单送去萧家。」秦绾道。 「是。」掌柜都敢拦着朔夜索赔,哪里怕去萧家送帐单,六大世家,上回萧家和梅家已经各收了一张帐单了,让他疑惑的是,自家小姐今天有点像是拉偏架啊……要是平常,可不管人家打没打坏东西,闹事的就该扒一层皮才对。 「不必了!」萧家主铁青着脸砸过去一锭银子,「多的赏你了!」 秦绾素手一抬,接下直朝她脸上飞过来的银锭子,微微一笑:「多谢了。」 萧家主一声冷哼。 众人纷纷侧目,你一个世家家主,一把年纪了,涵养还不如一个小姑娘……不过再想想这个小姑娘是废了他继承人的仇人,也不免心生同情。 于是秦大小姐大概是和萧家犯沖吧?多来几次醉白楼,怕是三公子也要废掉了。 「要是不方便,醉白楼可以派人把三公子送去医馆的。」秦绾状似一脸关心地说道。 萧家主没有说话,不是他乐意见到儿子满地打滚,只是他更清楚,苏青崖下的毒,别说是医馆了,就是一般的太医都未必能解。毕竟太医专注于治病,对于解毒并不擅长。 「朔夜,告诉京城令,有人在酒楼闹事。」秦绾干脆道。 「你敢?」萧家主喝道。 秦绾无语。不知道她最讨厌的就是人家问她「你敢」吗? 就在这时,二楼的楼梯上缓步走下来一个人。 白衣不染尘,步履从容,仿佛没看到大堂的闹剧似的。 「苏青崖!」萧家主到底也是个有脾气的,尽管是有求于人,但也不至于真的打不还手,任人将萧家的脸面扔到泥里踩。 不过,他这一喊出口,所有人都不禁看向那走下来的男子。 这就是……号称天下第一神医的苏青崖?好年轻啊。 「你来干嘛?」苏青崖停住了脚步,看着秦绾,一脸不耐烦。 「这是我的酒楼,好吗?」秦绾白了他一眼。 「早说。」苏青崖道。 「早说了,你就换个地方吗?」秦绾瞪他。 「这里的菜不错。」苏青崖想了想道。 「……」秦绾黑线,随即暴躁了,「所以你就天天带着几个祸害来祸害我的酒楼?你不如去对面的悦客来,把人家整垮了本小姐正好接手!」 「你认真的?」苏青崖看了她一眼,表情却很正经,似乎她说一句「认真的」就真打算去祸害对面酒楼的模样。 「……」秦绾扶额,「开玩笑的。」 「哦。」苏青崖点点头,举步走人。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招来这个祸害?」秦绾喃喃道。 「有些人不是想招还招惹不到呢?」荆蓝偷笑。 「祸害倒是招到了。」秦绾嘆了口气,抬头道,「朔夜,把人给我扔出去。掌柜的,赶紧恢復醉白楼的秩序,做生意要紧,还有……刚才那位苏公子,以后他的帐都挂我帐上,打坏了什么也是。」 「是。」掌柜的答应一声,一脸的恍然。 怪不得小姐拉偏架,原来是认识的啊…… 「阿云,让慕蓝安静。」萧家主吩咐道。 「是。」推着轮椅的少年萧云一纵身翻了过去,一指点了萧慕蓝的穴道,然后将人扛到肩膀上。 然而,一瞬间,萧慕蓝却吐出一大口黑血来,浑身抽搐不止,吓得萧云一松手,又把人摔回地上去。 「等等……」秦绾的话这才说出口,随即很无辜地一耸肩。 这真的不关她的事啊,谁叫刚刚一直都不管萧慕蓝,这回又下手这么快…… 「你知道会这样?」萧家主怒道。 「本来么,发两个时辰疯就没事了,现在……真的中毒了。」秦绾无语,一面又把苏青崖骂了几遍。 到底这里是东华京城,也不能当街毒死人啊,还得她来收拾烂摊子。 「解药!」萧家主怒道。 「我哪来的解药?」秦绾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又不是我下的毒。要不……萧家主去通知京城令,有人谋杀?想必官差很快就会把人抓起来的。」 萧家主脸色已经不止是铁青,简直漆黑如墨了。 如果可以抓苏青崖,不用官府出手,萧家自己也不是没有那能力,只是……抓起来他就会交出解药,就会医治慕白的腿吗?万一他拿出来的不是解药,是毒上加毒怎么办! 「啊,对了,本小姐记得上回苏公子替萧大公子把过脉,还留了一瓶清毒丹,不如……去求求大公子?」秦绾的声音很轻,但萧家主闻言却不禁脸色大变。 苏青崖?萧无痕? 先不说苏青崖视他如无物,却肯给萧无痕把脉,可留下清毒丹,那是不是表示……荼蘼的毒被看出来了? 「是了,大公子毕竟和阁下也是父子之亲,想必不会见死不救的。」秦绾一声轻笑,越过他往二楼走去,「掌柜的,按老规矩上菜。」 「是,大小姐。」掌柜道。 不管萧家主还在旁边气得说不出话来,秦绾已经走进了她惯用的雅间,打开了窗子。 「小姐看什么呢?」荆蓝笑道。 「看看能不能再钓一只王爷。」秦绾随口答道。 「王爷今天一早出城了,要回来的话,大约也就是这个时候,只是不一定走这条路。」朔夜答道。 「反正本小姐这里是愿者上钩。」秦绾看看他们,又笑道,「没有外人,都坐吧,我一个人吃饭,一群人看着,也吃不下去。」 「是。」几人相处日久,也都知道秦绾的脾气,当下就坐了。 很快的,一桌子酒菜就送了上来,桃花酥鱼自然不会少的。虽说这时节桃花已经谢了,但醉白楼还是事先藏了不少在冰窖里,只是每天限量更少。 当然,大小姐来了,要一桌子桃花酥鱼也得有。 「说起来,我们去南楚,倒是错过了桃花祭,而在楚京的时候,又跑去了圣山,连南楚的桃花祭都没看见。」荆蓝道。 「这次桃花祭的魁首是谁?」秦绾问道。 「当然是唐小姐。」荆蓝笑道。 桃花祭没有那么多比试项目,只比诗歌辞赋,而且必须点题桃花,还只允许女子参加,而东华的第一才女,显然非唐紫嫣莫属。也难怪张氏居然没显摆,想必这次秦珍的成绩并不好。 「听说二小姐连前十都没进。」荆蓝知道她的心思,又加了一句。 「秦珍对诗词没什么天赋。」秦绾毫不意外。 「那她以前得过魁首的词都是找人代写的吧?」荆蓝无语了。 毕竟桃花祭的诗词是可以事先准备的,代写的事自然是常有,只是京城的闺秀大多知根知底,这种事,其实也瞒不过明眼人。 「对了,刚刚那位宁城的小姐,是姐姐还是妹妹?」秦绾问道。 「应该是姐姐。」朔夜犹豫了一下道,「虽然相貌几乎一模一样,但妹妹……更骄横些。」 「王爷现在怎么安排的?」秦绾道。 「安排在秋香阁了,只是……」朔夜皱了皱眉,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 「吞吞吐吐干什么?说啊。」荆蓝瞪了他一眼。 「那位夫人,原本是想住到幽草院的。」朔夜道。 「那是小姐住过的客院,她们也配!」荆蓝怒道。 「毕竟是王爷的亲戚,怎么说还是有点儿血缘的,尊重些吧。」秦绾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荆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当然不是看不起那母女三人的出身,毕竟再怎么样人家也是和王爷有血缘的,轮不到她来看不起,只是……就看之前那位大小姐做出来的事,怎么能让人尊重得起来?你说你是王爷的表妹,有宁王府做靠山,就算不能嫁入顶级的权贵之家,但中等人家总是可以的,至于上赶着给人做妾么? 「啊,白莲花追上来了。」坐在窗口的执剑忽然说了一句。 「什么?」众人一愣。 「刚才的那位白莲花小姐啊,脚伤好得真快。」执剑一脸的无语。他本来是想看看有没有一只王爷给大小姐钓,谁知道就看见这么膈应人的东西了?回去还是洗洗眼睛吧。 「她这是黏上小姐了吗?」荆蓝怒道。 不过,毕竟那姑娘不是萧家主,无论如何掌柜也不会随随便便放人去吵闹自家小姐。 「执剑,去一趟王府,让李总管过来处理。」秦绾嘆了口气道。 「让荆蓝下去一趟就行了吧?」执剑讶然道。 「叫李总管把人领回去。」秦绾面无表情道,「我这是酒楼,不是青楼,别在大门口哭哭啼啼好像逼良为娼似的,哪里还有客人敢上门?」 「知道了。」执剑汗颜,放下筷子,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 或许是醉白楼二楼的这个窗口总有人跳进跳出,下面的摊贩都习以为常,都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一眼。 「败兴。」秦绾磨牙。 荆蓝抖了抖,默默为王爷点蜡。 「还有这个。」秦绾又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朔夜,「明天给萧家送去。」 「小姐这么好心做什么?」荆蓝奇道。 「教训教训就得了,真要弄出人命来,苏青崖少不得也要到大牢走一趟。」秦绾头疼。 一个两个,简直都是来讨债的! 更何况,萧慕白的腿,就算苏青崖肯出手,也是医不好的,骨头整个都碎成粉末了,神医也不能让他再长一根出来啊,又不是神仙。 做人,还是赶紧接受现实比较好。 沉默的蝶衣忽然拿起一块桃花酥鱼塞给秦绾,又指指窗外。 「上钩了?」秦绾眼睛一亮。 蝶衣点头。 秦绾往外一看,果然见到李暄带着侍卫从下面经过,顺手就把手里的桃花酥鱼当暗器使。 李暄一把抓住,不由得哭笑不得,抬头看了一眼,又无奈地笑,挥挥手让侍卫先回去。 宁王府的侍卫也不是第一次看见王爷被秦大小姐调戏了,一个个偷笑着走人。 李暄随手将酥鱼放进嘴里,一纵身,飘然上了二楼。 然而,秦绾露齿一笑,却做了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啪!」她直接把窗子关上了,还上了插销。 「小姐!」荆蓝惊叫。 「想上钩,也要看本小姐愿不愿意吃鱼!」秦绾气哼哼地道。 荆蓝和朔夜对望了一眼,摊手。 果然被迁怒了……谁叫王爷您家的亲戚太极品呢。 「不想吃鱼,倒是点的桃花酥鱼!」说话间,李暄推门而入。 「这么快?」秦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被半途挡回去,再从正门进来,这速度除非是跑上来的,可宁王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态吗?更何况,楼下大堂还有一朵白莲花,就算摆脱纠缠,也不该如此安静。 「隔壁的窗子没关。」李暄很淡定地回答。 「……」秦绾无语,转头道,「隔壁是谁?」 「是唐家的两位公子和翰林院的几位编修。」朔夜立即答道。 小姐在这里,那至少左右两边雅间的人是谁还是应该知道的,这是当侍卫的基本职责。何况醉白楼是秦绾自己的产业,只需问一句掌柜即可。 「我记下了。」秦绾点点头,又绷不住脸地笑出来,「我说,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翻窗进人家的地方,再从门口出去?」 「本王有说抱歉。」李暄的表情很认真。 「……」秦绾再次被噎住。可以想像隔壁一群年轻人大概下巴掉了一地,现在都还没安回去吧。 李暄施施然在她身边坐下,坦然道:「去城外军营视察,正好没吃午膳。」 「王爷稍等。」荆蓝赶紧道。要是只有小姐一人还罢了,可哪能让王爷吃他们吃剩下的东西呢。 几人迅速收拾了桌上的剩菜,蝶衣下楼,没一会儿就和小二一起端了新做的酒菜上来。现在正是午膳的时候,厨房忙着呢,随便挑几样就是了。 「大堂里那位姑娘走了没有?」秦绾随意地问道。 「还在呢。」小二也是一脸的嫌弃,撇嘴道,「说是一定要亲自来谢谢小姐,还要当面道谢……以为小姐是什么人呢,随便什么人想见就见。」 「去给她说,大恩不言谢,小恩小惠的就更不必了。看她戴着孝,若是有什么亲爹亲娘没钱安葬的,本小姐可以帮她一把,就让帐房出银子吧。不过卖身就不必了,本小姐不缺丫头使。」秦绾说道。 「是。」小二忍着笑下去了。 「王爷怎么看?」秦绾转头道。 「京城早就不许出现卖身葬父这种事了,有碍风化。」李暄答道。 秦绾咬了咬牙,干脆凑过去,双手捧着他的脸面对自己,随后—— 我咬! 第十四章 吃醋 「嘶——」李暄捂着嘴瞪她,「你是小狗吗?」 原本还以为秦绾要用美人计什么的,他还很有兴趣地想看看她究竟能做什么,谁知道这女人不是亲,是直接下嘴咬?嘴里尝到一股血腥味,肯定是咬破了。 「我高兴。」秦绾红唇微张,露出几颗锋利的小虎牙。 李暄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纯白的布巾擦了擦嘴,顿时,白布上染了一圈殷红。 朔夜、荆蓝、蝶衣几个要么看天花板,要么看窗子,反正是不敢去看他们俩。王爷和小姐这是情趣,现在要是看笑话,事后被秋后算帐的可能性可是很高的。 「疼?」秦绾看了那一片血迹,微微有些心虚。 「我明天要上朝。」李暄嘆了口气。 「你站在最前面,距离陛下远着呢,文武百官又没人敢盯着你看。」秦绾干咳了两声。 「今天下午要去御书房,陛下召见。」李暄又道。 「这个么……」秦绾抬头看天花板。 李暄摇摇头,又拿布巾按了几下,止了血,随手丢了布巾:「气消了?」 「没呢。」秦绾白了她一眼。 「那我把人丢回宁城去?」李暄问道。 「你捨得?」秦绾斜睨他。 「几个麻烦,有什么捨不得的。」李暄一声哂笑。 「哦。」秦绾没由来的觉得有几分烦躁,拿着筷子在碗里搅来搅去。 李暄顺手将一碟子菜递过去,顺手拿走了被她戳得稀烂的那一碗。 「你那个姨母和表妹……真的没有别的亲戚了?」秦绾问道。 「嗯。」李暄点头,又笑道,「该不会你自己反而起了同情心吧?」 「呸呸呸,本小姐会同情那朵白莲花?」秦绾「啪」的放下了筷子,怒视着他。 「白莲花?」李暄一愣,「你已经认识她们了?」 「你说什么?」秦绾茫然。认识……说不上吧。 「姐姐叫白莲,妹妹叫白荷。」李暄看了她一会儿才道。 「……」秦绾默然。 「噗——」不止是荆蓝,连一向沉稳的朔夜和蝶衣也忍俊不禁。 「好吧,白莲花……白莲。」秦绾扶额,嘆息道,「我有件事需要人去做,突然发现这个白莲挺合适的,不知王爷舍不捨得?」 「什么事?」李暄皱眉,但很快又解释道,「这个女人虽然是麻烦,但从边城而来,没什么见识,心性也不稳,怕是难以託付大事。」 「不用她有什么见识,反正我看她对于怎么争宠怎么宅斗很有心得的模样。」秦绾一耸肩。 「你要将她许给哪家?」李暄问道。 「你觉得呢?」秦绾笑眯眯地看着他。 李暄想了想,很肯定地道:「太子。」 「太子侧妃……那个白莲应该也满意了吧?」秦绾漫不经心地道。 盯着她,肖想宁王侧妃的位置,也不是这姑娘对李暄这个表哥一见钟情到非君不嫁的地步,只不过从小那个当妾的母亲的教育让她想要不择手段往上爬罢了。 太子侧妃的位置可比宁王侧妃更高,要是将来太子登基,侧妃怎么也能有一宫主位的身份,封妃封贵妃也不是不可能。 「不是就为了折腾江涟漪吧?」李暄哭笑不得。 「是有那么一点点。」秦绾微笑。把应该是自己的麻烦推给江涟漪去烦恼,她一点儿愧疚都不会有的。 「那还有呢?」李暄笑问。他可不信秦绾送个女子给李钰只是为了膈应一下江涟漪这个迟早要倒霉的蠢材。 「我答应过李钰,你会站在他这边——不过,你是绝对不能自己表示出这个意图的。」秦绾正色道。 「嗯。」李暄微微点头。 京城最强盛的三个保皇党,宁王、安国侯、凌元帅。如今安国侯和端王结成了儿女亲家,隐隐有倒向太子的势头,但这还在皇帝的容忍范围内,可李暄一旦公开表示站在李钰这边,恐怕立刻会引来皇帝的忌讳打压。这于他们拖时间谋求发展的方针不符。 「嫁一个表妹给他,想必能让人安心吧?」秦绾笑道。 「可以。」李暄考虑了一下利弊,点点头,「不过,要操作好。」 「这没问题,交给我就好。」秦绾笑道,「当然,最好问问本人的意见,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么,要是白莲肯配合就最好了。」 「我去说。」李暄道,「你现在还名不正言不顺。」 「好。」秦绾应了一声,又道,「可不许美人一哭,你就捨不得了。」 「放心,她巴不得有这种好事。」李暄一声嗤笑,抬眼看她,又笑道,「所以说,果然紫曦还是吃醋了吧?」 「嗯?」秦绾怔住。 她今天一天都那么烦躁,心里有股火发不出来,憋得难受,看见李暄又觉得委屈,尽想折腾他,这种感觉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吃醋? 「紫曦?」李暄也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么个反应,伸手在他呆滞的眼前晃了晃。 随即—— 御书房。 「小皇叔,你这是……怎么了?」皇帝一看见走进来的人,就忍不住喷茶了。 「没事。」李暄一抚嘴唇上结了痂的伤口,很淡定地说道,「被野猫咬了一口。」 「那咬得还挺重。」皇帝憋着笑,干咳了两声道,「你和秦家大小姐的婚事也快要定下来了吧?这回在南楚还公然把人家小姐拐去游山玩水了,要是再不娶,朕在秦侯那里也交代不过去了。」 「等太子的婚礼办完,再管我这事就是,最近内务府忙得很。」李暄道。 「行,那就六月底下聘,出了暑天再迎亲。」皇帝也是松了口气。 李暄二十四五了还不娶妻,再拖下去朝野都要说他这个皇帝苛待功臣了。就算不说老宁王救驾而死,就是李暄也有数次救驾之功,甚至身受重伤。 「九月要办端王的婚事,十一月舞阳公主出阁,今年事太多,婚礼放到明年年初吧。」李暄道。 「还拖?」皇帝很无力地道,「就算小皇叔无所谓,可明年秦家大小姐就二十了!」 「我又不嫌弃她。」李暄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皇帝真被噎得无话可说,只能安慰自己,明年就明年吧,只要他肯成亲了,也不在乎这一年半载的了,要是逼得太过,万一这位小皇叔再扔下王府跑去西秦或者北燕观光,他就真的哭都来不及了。 「陛下要说的就是这个?」李暄下意识地又摸了摸唇上的伤口,秦绾从苏青崖那里拿的伤药自然是最好的,就这点时间已经结痂,可也真的很痒啊…… 「小皇叔,你的手?」皇帝的目光落在他右手上,却见虎口处两个深深的牙印清晰无比。 「野狗咬的。」李暄瞥了一眼依旧没有消退的牙印,表情很无所谓,想起秦绾回神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抓着他的手再咬了一口就哭笑不得。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居然喜欢咬人? 「那个……听说上回均儿去艷冠京华,小皇叔也在?」皇帝又道。 「是又怎么样?」李暄抬眼看他,依旧很淡定,「我可没有在艷冠京华招妓过夜,弄得御史弹劾。」 东华的律法虽然规定了官员不得留宿秦楼楚馆,但喝个小酒,欣赏一下歌舞还是可以的,毕竟寒窗十年苦读,好不容易能当官了,却连点消遣都不许有了,也未免太不人道。何况这条律法也管不到皇族子弟,所以御史弹劾端王不修德行,皇帝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训斥一顿了事。 「小皇叔,朕的意思是,婚事都要定下了,就莫要去招惹那些……野猫野狗了吧?」皇帝有些艰难地道。 李暄摸着嘴唇,很想说,那只野猫和野狗的名字都叫秦绾啊…… 「算了,说正事。」皇帝挥挥手,正了正脸色道,「京畿大营那边如何了?」 「暂时还稳得住。」李暄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但是,祁展天在那里的心腹不少,还要慢慢拔除,当务之急,是赶紧派遣一个有能力,又压得住的新统领过去主持大局。」 「小皇叔可有人选?」皇帝犹豫了一下才问道。 「我和军中将领素无交情,也不知哪个合适。」李暄泰然自若地道,「若是陛下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不如派凌元帅过去坐镇一段时日,反正凌元帅在京城也只是每天打打猎,钓钓鱼,看看兵书,闲得很。」 「这个……」皇帝有些迟疑。 凌从威这个人,皇帝还是比较信任的,但再信任他,若是凌从威的兵权大到一定程度,这份信任就有破裂的危险。所以皇帝在那之前就将凌从威调回了京城镇守,对外是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可是平时没有虎符,完全指挥不动任何军队,相当于闲置了。 皇帝的意思本是将凌从威圈在京城几年,压一压他的功勋和在军中的威望,顺便在这次与北燕的冲突中培养一些有前途的小将,万一战况有变,再让凌从威重上战场,可没想过这么快就把兵权还回去。 「前几日见过凌少将军,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少年英雄。」李暄又道。 皇帝楞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欣然道:「好,那就让凌元帅暂时节制京畿大营,其子凌子霄调入禁军,就做个小队长吧。」 「陛下英明。」李暄一拱手。 皇帝也满意。把凌从威放下去,将他的独子扣在京城,相当于人质,自是不怕他有多余的想法。何况,直接就是禁军小队长,对于凌子霄来说,从白丁一步到五品武官,这升迁速度也够快的了。 皇恩浩荡啊。 「听说凌从威正在给女儿挑女婿?」皇帝心情好,就有兴致八卦一下了。 「嗯。」李暄答应了一句,这件事京城很多人都知道。 「可惜小皇叔当时看不上凌家的小姐。」皇帝打趣道。 「女子还是温婉些为好。」李暄答道。 「……」皇帝的神色极为古怪,半天才道,「温婉些……为好?」 「陛下难道喜欢那种整日里闹腾不休的?」李暄皱眉。 「朕的意思是,小皇叔觉得……秦大小姐,温婉?」皇帝瞪着他。 「挺不错的。」李暄想了想答道。 皇帝的表情就像是刚刚生吞了一个鸡蛋的模样,秦绾……那个能跑到襄城戏耍了所有的探子,一个人带出了帐本,完全不逊于暗卫的女子——温婉?小皇叔你的眼睛是有毛病吗? 李暄一耸肩,秦绾么,暴力的时候虽然暴力,但温婉的时候也确实温婉,不像是凌霜华那种风风火火的性子,不愧是从小把凌子霄打到大的将门虎女。 「算了,小皇叔喜欢就好。」皇帝最终还是嘆了口气。 「不过,太子最近闹得有些过了。」李暄又道。 「你和钰儿的关系还那么差?」皇帝无奈。 「从来就没好过。」李暄淡淡地道。 事实上,从小到大,宁亲王就没对哪个皇子有过好脸色。 「钰儿是太子,应该有点特权。」皇帝答道。 「他还只是太子。」李暄眉眼不动。 「小皇叔……还生气呢?」皇帝汗颜。 「岂敢,陛下说的是,毕竟是太子么。」李暄沉默了一下道。 「那就好了,过几日钰儿也要大婚了,小皇叔也去喝杯喜酒吧。」皇帝欣然道。 「知道了。」李暄默默嘆气。 太子的喜酒,其实他真的不怎么想去喝。家里那一只……要是秦绾能让李钰和江涟漪高高兴兴地成亲入洞房,那才奇了怪了。 「到时候让新人给你斟茶赔罪。」皇帝又道。 「陛下言重了。」李暄扯出一个笑容,扯开了话题,「陛下,京畿大营的正式统领还是要留意,让凌元帅暂代也是权宜之计。毕竟,京畿大营统领才是正二品,让一个元帅过去有些不像话。」 「朕知道了。」提到这事,皇帝又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还有……」李暄刚一开口,又停顿下来。 「小皇叔有话直说。」皇帝说道。 「祁展天的帐册我也看过,牵连太广。」李暄皱眉道,「仅仅是京城,就已经倒了一个尚书,两个将军,大小家族无数,最近京城的形势有些过于紧张了。」 「朕何尝不知,只是和北燕的战争在即,若不能安定后方,怕是要出大乱子。」皇帝无奈道。 「若是紧逼太过,反而容易出乱子。」李暄道。 皇帝闻言,神色微微一动,若有所思。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外面的内监禀告道。 「来得正好,让钰儿进来吧。」皇帝笑道。 「是。」 很快的,一身太子袍服的李钰走进来:「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皇帝道。 「谢父皇。」李钰起身,又对李暄恭敬地行礼,「皇叔祖。」 李暄点点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对自己侄孙都是这张脸,怪不得人人叫你冷面亲王。」皇帝笑着摇头。 「习惯了。」李暄淡然说了一句。 「钰儿有什么事?」皇帝转头问道。 「这个……是有关祁展天一案中,兵部尚书裘正的事。」李钰说着,有些尴尬地看了李暄一眼。 毕竟这是他硬生生从李暄手里抢来的差事,或者说是抢来的功劳,现在他正想要抹平这件事,和李暄修好,自然是不在本人面前提起这事为好。要是他知道李暄在,肯定会换个时间再来的,可人都到了御书房外面了,总不能再回去,因此当内监告诉他宁王在里面的时候,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让人通报了。 「裘正!」皇帝听到这个名字就满脸杀气。 兵部尚书啊,正一品大员,这也是涉案之人中,级别最高的一个了。 「这里是裘正的口供。」李钰说着,拿出一张纸。 内监立即接过,转呈到了御案上。 「这么多?」皇帝一看就皱眉了,裘正招出的人,有些甚至是那份帐册上都没有的,这要是一网打尽,京城的中下层官员都要出现断层,尤其是兵部,连日常的运转都难。 皇帝一个个名字看下去,气得手都在发颤了。光是京城,居然就有这么多人参与进去,可见倒卖军粮军械的利润有多大,这其中,有些人本就是富甲一方,根本就无需铤而走险。 好一个祁展天,好一个裘正! 「陛下息怒。」李暄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息怒?朕怎么息怒?」皇帝重重地把手里的口供扔到地上,怒道,「三年科考,结果考上来的就是这群蛀虫?通通抓起来砍了!」 李暄俯身捡起了口供,迳自打开看了一遍,又抬头看看李钰,目光中别有深意。 李钰心中一跳,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这份口供确实是裘正口述,一个字都没有更改过,没什么好心虚的。只是,从他还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开始,宁王的冷气压已经深入骨髓,就算背后如何谋划,真到了李暄面前,他还是不自觉地就会软下去,就算他现在贵为太子储君,这毛病也没好转。 「小皇叔,你怎么看?」皇帝发泄了半天才算安静下来。 「还是那句话,北燕战事在即,后方安定为重。」李暄沉声道。 「难道就这么饶过这群在国库中伸手的蛀虫?」李钰急道。 「着什么急?现在不收拾,不代表以后不收拾。」李暄淡然道,「别的不说,就说真的砍了一大批官员,如今朝廷哪来的人手填补这些空缺?光是兵部,太子殿下亲自去筹措北燕前线的军粮?」 「这……」李钰顿时卡住了。 「传旨下去,今年秋天增开一科秋闱。」皇帝道。 「是。」这是正式的旨意了,不是之前皇帝叫嚣着要把人杀光的气话,立即就有内侍出去传旨。 「一步步替换掉就是了。」李暄贊同道,「名义上也可以用各种各样的,尽量把祁展天一案的影响力降低。」 「小皇叔说的是。」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点头。 「可是……」李钰还是有些纠结,这不是代表他这些日子辛辛苦苦的成果作废了一半?虽然虞清秋劝过他过犹不及,可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北燕战事要紧。」皇帝下定了决心。 「那么……南楚公主的婚事也要尽快办了。」李钰接道。 「钦天监已经看好日子了,就六月十八吧,总不能拖到七八月办婚事。」皇帝道。 「父皇您还没说,南楚公主要配给哪位世子呢?」李钰愣神道。 「就……」皇帝皱了皱眉,这段日子他忙得很,一时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被儿子提醒才想起,这新郎都还没决定,怎么办婚礼?下意识的,他看了李暄一眼。 「肃郡王就挺合适。」李暄淡然道。 皇帝一愣,他只是在几个世子中找,除了信郡王世子已经定亲,其他几个都可以,却没想到还有个肃郡王李君息,可见这位郡王实在低调。 「君息是皇长子的遗腹子,也这个年纪,该娶亲了,陛下也该记得的。」李暄道。 「皇叔祖说得不错。」李钰眼睛一亮,也附和道,「君息那孩子先天体弱,虽然调养好了,但性子也未免文弱了些,九弟说这位南昌公主性格直爽,能演剑舞,正好能和君息互补。」 「如此倒也不差,这些年朕也是忽略了那个孩子。」皇帝感嘆道。 情知皇帝这是同意了,李钰顿时觉得今天这一趟真是没有白来! 嫡皇长孙啊,那是可以和他们这些庶子争夺正统的地位,不过,要是娶了南楚公主,那就没有希望了。东华不可能有一个出身南楚皇族的皇后和有一半南楚血统的嫡子。真的要感谢提出了这个建议的宁王了,不过,父皇这般轻易就答应了,可见也是从未考虑过传位于肃郡王,这也让他安心不少。 「今年要办的喜事还真是不少。」皇帝又说了一句。 「倒是恭喜太子了。」李暄轻笑道,「江小姐……嗯,也是个妙人。」 「呃……多谢皇叔祖。」李钰抽了抽嘴角。 妙人?这算是夸奖还是鄙视?不过他自己也知道江涟漪是什么样的人,真不指望李暄能真心夸她,只要不拆台就谢天谢地了。 「朕刚刚还和小皇叔说了,去你那里喝杯喜酒。」皇帝道。 「在喝喜酒之前,不如请皇叔祖先喝杯茶?前些日子多有得罪。」李钰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暗示。 「醉白楼?」李暄问道。 「好。不过皇叔祖似乎很喜欢醉白楼?」李钰见他答应,心情舒畅,随口问了一句。 「秦家的产业。」李暄淡然道。 「小皇叔这是还没成亲,就帮着未来王妃敛财了?」皇帝指着他笑。 「不行?」李暄一挑眉。 「当然行。」皇帝爽朗地笑道,「钰儿,记得把醉白楼所有的茶和点心都点一份,不必省钱!」 「遵旨。」李钰笑着摆手道,「皇叔祖,请?」 「臣告退。」李暄起身行礼。 两人出了御书房,也没带侍卫,直接向宫门外走去。 「皇叔祖,今天的事,多谢。」李钰见左右没人,凝重地说了一句。 李钰一愣,好半天才想明白他谢的是自己开口把南昌公主配给肃郡王李君息的事,不由得失笑,只想说太子殿下您真会自作多情…… 为什么把南昌公主配给肃郡王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竟敢肖想紫曦,就算没有成功,也不可原谅! 不过,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只要南楚不灭,皇帝还顾念着南楚的邦交,自然也会对南昌公主的驸马多关照几分,至少性命无忧。 谁说的宁王殿下不会公报私仇?当然,李暄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这个行为才真的叫吃醋的。 碧澜轩。 「小姐,王爷真的就这么进宫去了啊。」荆蓝还有几分担心。 「去就去呗。」秦绾咕哝了一句,目光有些闪烁。 「陛下肯定会问啊。」荆蓝无力道。 「他尽管说是我咬的好了。」秦绾噘着嘴道。 「……」荆蓝无语,王爷脸皮真心没这么厚…… 「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蝶衣在就行了。」秦绾有些恼羞成怒了。 「是。」荆蓝拉长声音应了一声。 原本也就是稍稍打趣一下小姐,谁叫自家小姐连调戏王爷都总是那么淡定,难得能看见小姐如普通女儿家一般会害羞会吃醋啊。 蝶衣走过来,帮她换了衣裳,卸下饰品,换了一身家常的装扮。 「蝶衣,我是不是变了?」秦绾有些迟疑道。 蝶衣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你觉得是好还是坏?」秦绾问道。 这句话用普通的手势可表达不清楚,蝶衣想了想,还是拿出了纸笔,迅速写道:「小姐开心就是好的。」 「开心?」秦绾怔了怔,随即苦笑道,「蝶衣,我们还要为雕羽,为大家报仇呢。」 「可是,报仇和小姐开心不冲突。」蝶衣低头,字迹跃然纸上。 「开心地报仇?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呢。」秦绾喃喃自语道。 「如果只能选择一样,果然是小姐开心才最重要。」蝶衣继续往下写,笔尖一顿,又写道,「雕羽和所有死去的人,想必也会是这么想的。」 秦绾盯着纸上的字迹许久,久到眼睛都感觉有些酸涩。 蝶衣点起蜡烛,将纸条凑近烧掉,灰烬一如既往地撒入花盆。 「我知道了。」秦绾终于露出一个笑容,「蝶衣,我发现我真的有点喜欢李暄,不仅仅是合作关系。」 蝶衣点点头,显然是比她明白得更早。 「跟李钰不一样。」秦绾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许久才道,「跟李钰在一起的时候,我想的只是付出,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换取他想要的,可是,现在我才察觉,那是不对的。爱一个人爱得失去了自我,爱情早已变了质,只是我不自知。而和李暄在一起,我会付出,也索取得心安理得——」 蝶衣眼中含着笑意,脸上的刀疤也显得顺眼了很多。 「所以,这才是长久的相处方式吧。」秦绾微笑道,「只有付出的感情迟早会崩塌的,就和银子一样,有借有还才再借不难嘛。」 蝶衣前面还认真听着,但听到最后不禁啼笑皆非。 还有借有还? 不过,再仔细想想,其实爱情和做生意有什么区别呢?不过都是挑选、比较、试探、最后一拍即合罢了。 「蝶衣,拿纸笔过来。」秦绾道。 蝶衣转身去铺纸研磨,小姐要写东西,自然是不能用炭笔那么随便的。不过,她的眼中也有几分好奇,小姐这是要写什么呢? 「本小姐要写情书。」秦绾一本正经地道。 蝶衣手上一用力,墨汁顿时飞出砚台,溅到了白纸上,留下几个墨点。 「开玩笑。给师父写信,告诉他,他的乖徒儿要把自己嫁掉了。」秦绾笑眯眯地,露出两颗小虎牙,几分狡黠,几分可爱。 第十五章 鸿门宴 五月十五,盛世开业。 并没有想像中那种热闹的场景,鞭炮铺满街什么的,盛世除了大门敞开,门口挂上了牌匾之外,几乎看不出来这是一家新开业的酒楼。然而,再仔细看,就能看出这牌匾的字体龙飞凤舞,气势磅礴,落款竟然是「李桓」二字,还盖上了玉玺! 这是皇帝亲自题写的牌匾,也代表着,谁敢在盛世闹事,就是御前示失仪,藐视皇威! 无数人走过门前,无不羡慕地多看几眼,但普通百姓都知道,这地方是他们辛劳一辈子都不可能踏入的。 何况,十五的盛世,一楼二楼并不开放,只有三楼开了一桌酒席。 午时前一刻,客人们陆续到齐。 这先后顺序其实也是很重要的,各府都有默契,也有人盯着盛世,算好出门的时间,谁先谁后,或者同时到达,都是有讲究的。 最早的是秦建云和凌从威父子,原本凌从威并不想带上儿子,不过日前刚刚接到任命,他就要去坐镇京畿大营了,儿子也升任禁军小队长,那么跟太子和宁王混个脸熟也是应该的,于是千叮咛万嘱咐后才带上了凌子霄。 随后是端王,不过李钧是先到安国侯府接了秦珍一起出现的,未婚夫妻嘛,李钧这态度倒让从御史弹劾事件后一直阴沉着脸的秦建云满意了不少。 毕竟亲事都定了,再不满意也不能退婚。何况在秦建云看来,男人在外一时风流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懂得尊重原配妻子,并且保证嫡长子的地位,就足够了。逛个青楼还弄到被御史在朝堂上弹劾,实在太不给秦家面子。 然后是江辙,平日性情冷厉的丞相,即便来赴宴,也是一身银色锦衣,面容冷肃,不苟言笑,坐下就不跟任何人交流。 李钰也是和江涟漪一起来的,江涟漪和秦珍的关系确实还不错,两人又是妯娌,没有利害冲突,就更加亲密了。 李暄是最后才到的,而且让人诧异的是,他竟然是一个人来的。 「皇叔祖。」连李钰都笑容满面地起身打招唿,其他人就更不敢怠慢了,除了依旧冷着脸的江辙。 「本王来晚了。」李暄点点头。 「不晚,这不是还没到午时吗?」李钰这个时候哪会因为这点小事跟他计较,脸上的笑容更深,随即又道,「怎么不见秦大小姐?」 「大姐不是一早就出门了吗?难道不是和王爷一起来的?」秦珍奇道。 李暄扫了她一眼,又看看李钰,微微扬眉:「她是主人,当然要最早来布置。」 「主人?」秦珍一愣。 别说秦珍,除了秦建云和李钰,连凌从威也以为这是太子殿下设的宴,只是能劳动宁王替他下帖子,才让他谨慎考虑之后答应下来。 「秦大小姐与姬夫人有旧,要不然可定不下十五这天的筵席。」李钰笑道。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恍然,传闻太子在姬夫人这里吃了闭门羹,原来又借秦大小姐搭上了关系,那就难怪是宁王送来帖子了。 李暄似笑非笑地看了李钰一眼,这棱模两可的话,误导了众人主次关系,不过也无所谓,秦绾强自要做这个主人其实毫无用处,甚至她也可以直接把这个名义让给李钰。抢着替李钰请客,只是要李钰一个人知道她的力量,让联盟更稳固罢了。 「咳咳。」李钰干咳了两声,脸上有些微红,但见李暄并没有说什么,就知道他是默许的,立即便镇定下来。 秦绾确实很有合作的价值,更重要的是,她知情识趣,该进的时候虽然不会放弃应有的利益,但该退的时候绝不会遮了自己的光彩,省心省力。 「都来了呢,可以上菜了吗?」就在这时,秦绾带着个少女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大姐。」 「秦小姐。」 除了秦建云不需要对女儿客气,连李钰都很有礼地打了招唿,凌从威则是看在宁王份上,毕竟这位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宁王妃。江辙虽然没说什么,至少也点了点头算是招唿。这一片和谐中,江涟漪那一声冷哼就格外明显。 「涟漪。」李钰脸色一沉,很是不悦。 真是看不清形势的愚蠢女人,在座的都是些什么人,容得她耍小性子。不过是些女人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别说秦绾算是自己人,就算是生死大仇,在这种情形下也得摆出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来,没得让人说太子妃小鸡肚肠,没有容人之量。 「秦姐姐,好久不见了。」江涟漪撅了噘嘴,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怎么看怎么勉强。 李钰皱眉,但偷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江辙,终于没再说什么。 「不客气。」秦绾一脸得体的微笑,似乎完全没有前几天才坑了人家几万两银子的事……对了,出银子的是太子殿下。 「大姐,这位姑娘是?」秦珍好奇地问道。 实在是,跟着秦绾的少女并不是她身边的荆蓝和蝶衣,而是个陌生的女子,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个丫头,一身淡青色的长裙,外罩罗纱,都是南楚最上品的软烟罗裁成,轻盈飘逸,更显出这少女楚楚动人的气质。头髮也是挽的南楚髮式,清清爽爽两支白玉簪,是摘星阁的精品,简单素雅,却绝不寒酸。 「小女白莲有礼。」少女盈盈一礼,眉目含笑,动作很是赏心悦目。 「咳咳。」凌子霄下意识地别开脸去。 李钰和李钧一眼看见这少女,都忍不住起了一丝惊艷。 绝对的美人,气质也不错,而能被秦绾带来这里,想必家世也不会差。 「王爷的表妹,前日才刚刚除了孝,托我带来见见世面。」秦绾轻笑道。 众人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了李暄一眼,但随即也释然了。 都听说宁城有人来,可那位夫人的身份,显然是没法出来交际的,而宁王府又没有女主人,这正值如花年纪的少女的亲事显然就发愁了,想来李暄也只能把人託付给秦绾了。 「哪里,白小姐初来京城,想必也没有闺中好友,若有闲暇,也可以来寻涟漪,是不是?」李钰含笑道。 「嗯。」江涟漪点头,但笑容却有些僵硬。 眼前的白莲看起来美丽,温柔,无害,就像只单纯的小白兔一般,但她有种本能,就是不喜欢这个女子,只是她到底也没这么傻,当众驳李钰的面子,还是答应下来。 「绾儿坐这里。」秦建云指指身边的空位,另一边是李暄。 「是,爹爹。」秦绾笑着应了一声,又道,「看来江小姐很喜欢莲儿,你们亲近一下吧。」 江涟漪闻言,脸色顿时黑了。 她左边是秦珍,右边是李钰,闻言,倒是秦珍很自觉地起身,连带着李钧一起往边上让了一位,留了个空位给白莲。 白莲道了谢,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动作优雅地坐下来。 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虽说几天功夫不可能让她把白莲调教成真正的大家闺秀,但仅仅用来撑门面已经够了。这女子有野心,为了自己的野心肯咬牙吃苦,而且也识时务,这点让秦绾最满意。 更何况,真调教出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跟江涟漪打对台?要的就是这种表面淑女内里荡妇的女子,才最容易勾走男人的心。 「可以上菜了。」李钰道。 秦绾拍了两下手,很快的,一队美貌的侍女鱼贯进入,每人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放在桌上,正好每人一个。 「这是?」李钧有些惊讶。 「夫人说,药膳可不是能随便乱吃的,这是按照客人的名单,夫人特别制作的,每个人都不一样。」秦绾笑道。 「那倒要试试。」李钰笑道。 侍女们揭开托盘上的盖子,有序地退下,只见每人面前都是四菜一汤,一碗米饭,量都不多,刚好就够一个人的量,菜色略有不同,就算是同样的材料,看起来做法也不太一样。 「这都是……夫人一个人做的?」凌从威也惊讶了。 要知道这些人加起来,足有几十道菜餚,全不重复,而且绿叶青翠,完全不像是煨在火上的模样,热气腾腾都是刚出锅的,怎么可能? 「是啊。」秦绾理所当然地点头,「我见过夫人同时开着十几个炉子做不同的菜,简直像是艺术。」 众人无语,难怪姬夫人每天只做一桌菜,敢情这一桌,就是至少几十道菜了。 「秦大小姐和姬夫人关系倒是不错。」开口的竟然是一直冷着脸的江辙。 秦绾微微一怔,随即坦然地看过去,淡笑道:「承蒙夫人厚爱,尚可。」 不管是欧阳慧,还是秦绾,这都是第一次距离这位朝野毁誉参半的丞相这么近,而让她惊异的是,江辙的语气虽然冷,但却没有恶意。 是江涟漪没有回去告状?这不太可能吧……还是说,她对李钰真有这么言听计从? 「秦侯有个好女儿啊。」凌从威感嘆道。 秦建云脸上满是笑意,最近这个女儿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了,要是和宁王府的婚事顺利完成,那安国侯府今后几十年就真的稳如泰山了,就算哪天他不在了,桦儿即便能力差些,有两个王妃姐姐帮衬着,也没人敢轻易得罪他。 凌子霄没有说话的份,但盯着秦绾的目光却满是怨念。 谁叫李暄有御前佩剑的特权,出入间那把纯钧剑就没取下来过,他也很坦然这把剑是秦大小姐从南楚临安王手里打赌赢来又转送给他的。 秦绾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心里很郁闷,要是她真的把画影剑送给凌霜华,凌少将军该不会要抓狂吧? 另一边,江涟漪和白莲凑在一起亲密地说着话,秦珍不时地插上一句,看上去很是和谐。 秦绾低头,掩去唇边一抹淡笑。 撇开个人喜好,白莲确实是个人才,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让第一印象对她有些讨厌的江涟漪放下了成见,而江涟漪那样的性子本是最记仇的,她讨厌一个人,可不会轻易改变看法。 「听说江夫人最近身子又不太好?」李钰忽然说了一句。 「嗯。」江辙顿了顿,有些疲倦地道,「老毛病了,每年换季就要发作个几次,太医院那群老不死也拿不出个章程,只能养着。」 他这话说得有些冷情,但在座的或多或少听说了江辙夫妇有些失和,倒也不以为意。不过,失和归失和,江辙和尹家的关系依旧是不可分割的,江辙进入仕途的契机全靠尹家,这恩情怎么撇都撇不清的。 「听说最近神医苏青崖在京城。」李钰道。 「不过一个江湖游医,吹出来的名声。」江辙并不在意道。 「这个……此人的确不同于一般的江湖游医,听说南楚太上皇生前也是他诊治的。」李钧说着,隐晦地看了李暄和秦绾一眼。 「这不还是治死了?」江辙道。 「……」李钧张了张口,无语。实在是他完全不知道楚帝是怎么病的,又怎么突然好了,随即又直接驾崩了。等回到东华,他再想起李暄的行为,简直就好像是事先知道会有这一日似的。 「无论如何,既然太医院都没办法,请苏神医来看看也无妨。」李钰道。 「殿下说的是,只是听说萧家的家主被折腾得够呛。」凌从威干咳了一声。 「那是活该。」李钰都想翻白眼了。就凭苏青崖和秦绾的关系,他怎么可能把秦绾废掉的人再医好? 「看来太子殿下是知道内情了。」秦建云道。 实在是……这些日子萧家的遭遇简直已经成了满京城的笑柄,还听说萧三公子被抬回去后到现在都没出过门,是因为毒虽然解了,却出了满脸的红疹子,一张还算俊俏的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 「这个么,不如问问大小姐?」李钰笑着把话推了过去。 「绾儿?」秦建云惊讶道。 秦绾优雅地放下筷子,用丝巾抹了抹嘴,微笑着开口道:「小女和苏公子有些交情,若是丞相大人不嫌弃,小女就请人上门为夫人诊一诊脉。」 江辙默默地看着她,许久,才微微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大小姐了。」 「区区小事,举手之劳而已。」秦绾笑道。 李钰对上她的目光,很赞赏地点点头,表示感谢。 秦绾一笑,她不在乎李钰把她和苏青崖推出来讨好江辙——毕竟大婚之前,江辙的支持还是很重要的,偏偏这人对任何人都是不冷不热,除了讨好江涟漪,李钰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拉近关系了,连这次的帖子都是江涟漪拿回去,江辙才答应下来的。对秦绾来说,她对江辙这个堪称传奇的丞相有些好奇,何况,註定是死敌,而她对江辙的了解却太少,自己接近一下也是好事。 所以,她就不计较李钰利用她的事了。 「秦小姐倒是交游广阔。」江涟漪带笑说了一句。 众人不禁皱眉,「交游广阔」这个词虽然不带贬义,但用来形容一个闺中少女,却也实在不是什么好词。 「我是嫡长女,自然应该替爹爹分忧。」秦绾答道。 江涟漪不禁一滞。秦绾这话并不是对她的回答,可又挑不出错来,隐隐的,似乎还有些反讽。要知道,秦绾虽是嫡长女,但却是有兄弟姐妹的,而她江涟漪,实实在在是独生女。 秦建云眯了眯眼,眼角的余光扫向江辙,微微有些晦暗。 如果没有意外,他安国侯府和丞相府应该是一条战线上的人,可如今江涟漪身为未来的太子妃,却对绾儿有这么重的敌意,又是几个意思?难不成等太子登基,江辙想独揽朝政? 白莲轻轻拉了拉江涟漪的衣袖,悄声说了几句话。 江涟漪的表情动了动,却按捺了下去。 「对了,虽然无酒却有茶,大家还应该敬凌元帅一杯践行。」李钰又道。 「殿下言重了,践行什么的,京畿大营距离京城不过半日路程。」凌从威爽朗地笑道。 「身为将军,不必留在京城繁华地,总是该庆祝的。」秦建云感慨道。 虽然已经从武转文,但他毕竟也是武功起家,很能理解这两年凌从威困守在京城的苦闷。 「还得谢过宁王殿下。」凌从威一抱拳。 「凌元帅合适。」李暄淡然道,「倒是少将军,要跟着本王一段时间了。」 「能得王爷亲自教导,是犬子的福分。」凌从威道。 凌子霄眼里也闪过一丝兴奋,他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要去禁军,但也是今天才知道居然会跟着自己狠崇拜的宁王殿下。 宁王虽然没有调军权,但负责护卫皇城的那几支禁军小队却是受他节制的。这也代表着,凌子霄要去的地方是皇城。 凌从威从军多年,爬上元帅之外,自然知道这是皇帝的制衡手段,但他自问忠心耿耿,此去京畿大营也毫无二心,所以也不太在意儿子被变相扣为人质。只要自己不出差错,拱卫皇城的禁军是最容易获得升迁机会的,毕竟算是天子御前嘛。对凌子霄来说,算是个不错的起点。就是自己这一去起码几个月到半年,又要耽误女儿的亲事了。 「少将军有元帅之风,磨砺一番,将来定成大器。」李暄说道,他平素不太夸人,这算很高的评价了。 「王爷尽管摔打,这小子皮厚得很,没事!」凌从威也很高兴。 凌子霄苦着脸看他爹,你是不是我亲爹啊! 「尽力而为。」李暄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淡笑。他当然要尽力而为,免得这小子精力过剩,总是给紫曦找麻烦! 秦绾哭笑不得地埋头吃饭。 还说她吃醋?明明王爷您才是个醋罈子好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提议把南昌公主嫁给肃郡王李君息的。日前她在大街上还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肃郡王,一副死了爹娘的哭丧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办的不是婚事,而是丧事呢。 不过也难免,毕竟娶了南昌公主,就差不多等于断绝了他的登天之路了,这么多年的隐忍谋划,最终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南楚随同的官员倒是很满意,比起郡王世子,肃郡王本身已经有了郡王的封号,而且是嫡皇长孙,身份高贵,就是匹配长平公主也尽够了,可以说给足了南楚面子。 当然,皇长子早亡是个缺憾,可要是皇长子还在,恐怕就是太子了,太子的世子正妃,也不可能和别国联姻。 「难得聚聚,就别说政事了吧?」李钰道。 「殿下说的是。」李暄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点头。 李钰心中一喜,最近李暄待他的态度比起从前来,真的算是不错,也让他有了信心,秦绾说过会让宁王当众表示支持他的话。 原本,这种宴会,还有女子和小辈在,也不可能谈论什么大事,就算是李钧都知道,附近定然会有父皇的暗卫在监视他们的动静。左右不过是拉拉交情,心照不宣。 一顿饭吃得也算是宾主尽欢,倒是散席时,秦绾主动找上了江辙:「丞相大人,治病救人总是宜早不宜迟的,若是大人有空闲,明天一早,小女就登门拜访?」 「好。」江辙点头。 「那就打扰了。」秦绾微微屈膝一礼。 「我家霜儿若能有大小姐这般乖巧就好了。」凌从威拍拍秦建云的肩膀感嘆道。 他们俩身为保皇党,从前还一起征战过,交情不错。 「哪里,作为父亲,只求女儿能健康就好。」秦建云苦笑道。 凌从威一愣,这才想起别看秦绾现在如此稳重大气的模样,她可是病了十八年,拖到了这个年纪还未出阁的,甚至从前满京城传说安国侯大小姐是个疯女。这么一看,再看凌霜华,就算淘气点,至少也没秦绾这般命苦。 沉默了一下,他才按了一下秦建云,低声道:「你这女儿是个有后福的,就别往心里去了。」 「元帅说的是。」秦建云深以为然。 另一边,白莲挽着秦绾的手,神态亲密:「姐姐什么时候再带莲儿出去玩?」 「好好学京城的规矩,马上就会有机会。」秦绾微笑,意有所指。 白莲会心地一笑,盈盈一礼:「多谢姐姐栽培。」 「我派人送你回府。」秦绾说道。 「有劳姐姐了。」白莲并没有意见。 她是个很能看清楚自己位置的女人,所以一开始就冲着侧妃的位置去的,从未肖想过能做正妃,所以,当李暄直白地告诉她,需要太子的后院有个自己人的时候,她把握住机会,立刻表示同意配合。 太子侧妃,自然比宁王侧妃更好,何况这还不用她自己去争去抢,宁王和秦大小姐自然会替她铺就一条坦荡大道,既安全又舒心。毕竟,她也尝试过了,未来的宁王妃秦大小姐绝对是个难惹的角色,反而太子妃江涟漪……白莲很自信,若是她背后能有宁王府的全力支持,就算只是个侧妃,她也能玩死江涟漪那个蠢货。 何况,她也看出来了,秦大小姐很不喜欢江涟漪,那么……斗倒了江涟漪,既为自己更进一步铺路,又讨了秦大小姐的欢心,何乐而不为? 宁王说得明白,他和太子关系不佳,将来太子继位,后宫要有个宁王府出身的宠妃才安全,这代表着,她以后至少会是个贵妃,若是有那个机会,后位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白莲聪明,胆色也够,自然收起了之前的小心思,一心一意地跟着李暄和秦绾走。 秦绾招来蝶衣和朔夜,命他们把人送回宁王府去——就算李暄在这里,秦绾也不能让他们一起走,毕竟表兄妹还是要避避嫌的。白莲心知肚明,但她现在对李暄已经完全没有兴趣,又一心巴结秦绾,自然是言听计从。 「绾儿不回去?」秦建云问了一句。 「女儿去向姬夫人道个别。」秦绾笑道。 「记得好好谢谢夫人。」秦建云满意道。 「是。」秦绾一直将所有人都送出门。 「大小姐果然厉害。」李钰趁着江涟漪向江辙撒娇要和他出去打猎的空档落在最后,轻轻地说了一句。 「殿下过奖了。」秦绾也低声道,「我们是同盟,不是吗?」 「不错。」李钰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最近母妃的身子有些不适,若是可能……」 「殿下,带个男人进后宫,小女可没那能耐。」秦绾一摊手。 「是孤失言了。」李钰沉默了一下才道。 确实,周贵妃看上去也没什么大事,苏青崖再是神医,也是个男人,进出后宫不妥。 「殿下,爹爹答应了!」江涟漪一脸欣喜地走过来,看见他们说话,脸色微微一变,眼中又充满了敌意。 「那么,小女就不送了。」秦绾一声哂笑,丢下一句话,也不等李钰回答,转身进屋,顺手关上了大门。 盛世今天只开一桌,送走了客人,自然是关门大吉了。 李钰差点碰一鼻子灰,但江辙还没走,他也不能对江涟漪发火,更加憋得内伤。 「夫人。」秦绾不管他们怎么闹,径直到后院找到了正在刺绣的姬木莲。 「人都走了?」姬木莲抬头。 「嗯,辛苦夫人了。」秦绾在她身边坐下。 「其他人都罢了,凌从威也就是个单纯的武将,但是那位丞相……不简单。」姬木莲沉声道。 「所以,我明天亲自去瞧瞧。」秦绾垂下了眼帘,寒声道,「我与江家,除了你死我活,没有第二条路。」 她是绝对不信,等她弄死了江涟漪,江辙还能跟她化敌为友的。 「目前江辙虽然不会对你动手,但这个人,还是远着些吧。」姬木莲道。 「夫人过虑了吧?」秦绾楞了一下才道,「江辙再怎么都只是个文弱书生,来软的也罢了,来硬的……难道我还怕他?」 「只是一种直觉吧,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一种危险的气息。」姬木莲苦笑道。 「毕竟……他是陛下手里一把最尖锐的刺刀啊。」秦绾感嘆道。 「或许吧。」姬木莲点头。 「不说了,夫人,我的嫁衣怎么样了?」秦绾笑道。 「你确定,要穿这个嫁人?」姬木莲抖了抖手里的布料。 大片纷繁盛开的牡丹,展翅欲飞的凤凰图案已经初具轮廓,可以预见刺绣完成后的美轮美奂,尤其姬木莲使用的绣线并不是绣庄里卖的那些,根根都闪耀着光泽,其中夹杂着金银线,更显得熠熠生辉。 「我相信夫人的手工,我的嫁衣一定一鸣惊人。」秦绾道。 「当然会一鸣惊人。」姬木莲一声冷哼,没好气道,「东华……不,大陆歷史上第一个穿着白衣出嫁的新娘。」 「这个……绣完就不是白的了嘛……」秦绾抬头看天。 第十六章 披着人皮的禽兽 一般来说,秦绾也是说到做到的人,既然跟江辙约了时间,第二天一早,她就到买下的小院里把正在研究不知道什么药物的苏青崖揪出来丢上马车,随行的只有朔夜和蝶衣。 「这次又想干什么?」苏青崖很不耐烦地看她。 「没想干什么,就麻烦你行使一下医者本职,看一下病。」秦绾答道。 「就这么简单?」苏青崖压根儿不信,「不需要弄死她?或者隔一段时间再弄死她?」 「我和尹氏没仇。」秦绾哭笑不得。 「你和江家迟早不能相容。」苏青崖的话一针见血。 「没到祸及家小的地步。」秦绾摇头,「尹家要是识相,我并不是嗜杀成性。」 「江辙要是这么容易对付,早就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秦绾撇了撇嘴,又凝重道,「从前我听说过一件事,有政敌图穷匕见,收买杀手刺杀江辙,可是,第二天,江辙依旧照常去上朝,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就连丞相府隔壁的人家,那一夜丝毫没有察觉有什么动静。」 「那些杀手都死了?」苏青崖道。 「不。」秦绾摇摇头,沉声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至今?」苏青崖一愣。 堂堂丞相府,江辙树敌又多,招募几个高手保护也是常理,要说那些刺客都死了,就算尸体被丢到那买兇的政敌家门口也不出奇,可这么多年过去都死不见尸……难不成江辙把尸体都埋在自家院子里不成?这得多变态才能干出这种事啊! 毕竟,自卫杀死刺客又不会惹上官司,完全没有藏尸的必要啊。 「嗯。」秦绾点头,又笑道,「京城一直有个传说,丞相府花园的杜鹃花特别红,是因为用尸体做肥料,用人血浇灌出来的。」 「那是传说,事实上,血液含盐分,用血浇花只会把花浇死。」苏青崖认真道。 「小姐,那只是某些江丞相的敌人放出来的谣言,江丞相入仕之前是饱学之士,怎么可能是真的。」驾车的朔夜无奈地插了一句。 「好吧,查实进了丞相府一去无踪的确实只有那一批杀手,可是就看江辙为人,他遇刺的机会难道还会少了?」秦绾一摊手。 「想知道真假也简单。」苏青崖淡淡地道,「江湖上多得是给钱就出手的亡命之徒,再找人去试试,是不是真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知道了。」 「有道理。」秦绾点头。 「小姐……」朔夜无语。他们堂而皇之地讨论买兇杀人行刺一国丞相,可是能别当着他的面说吗?压力好大。 「开玩笑的。」秦绾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是去探探底?」苏青崖道。 「算是吧。」秦绾犹豫了一下,又道,「江辙这个人冷情,在朝中就没一个与他交好的,既然是敌人,我也想仔细观察一下他的心性和行事手段,以免只听道听途说造成判断失误。」 「知道了。」苏青崖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秦绾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冷漠的容颜。 「做什么?」苏青崖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流连不去。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问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秦绾耸了耸肩。 「嗯?」苏青崖怔了怔,没明白她的意思。 「人活着,总该有个目标吧,你呢?医术上,你已经是天下第一了,云舞的仇,其实你随时可以报,甚至,这样拖下去才是最狠的报復。那么,之后呢?你该不会失去活着的意义了吧?」秦绾问道。 「你怕我报完仇后会去殉情?」苏青崖开口道。 「那倒不是。」秦绾摇摇头,「或许云舞和你约十年之期,也有一半怕你想不开的意思,不过我觉得你不至于去自杀什么的。」 「我是医者,不会放弃生命。」苏青崖淡淡地道。 「行尸走肉般活着,不如死了算了。」秦绾道。 苏青崖睁开眼睛,目光中却闪过一丝迷茫。 他这一生亲缘寡淡,生而成孤,师徒反目,爱人早逝,同门相杀,所以当时得知唯一的朋友也离去的时候,才会有聚南楚之财,颠覆东华皇室的疯狂想法,哪怕事后身死也无所畏惧。 如秦绾所说,他的医术、毒术、都已经天下无双,还能追求什么? 蛊毒?那也用不了几年时间,之后呢? 「好好想想吧,反正我觉得你能做更多。」秦绾笑了。 「你觉得我还能干什么?」苏青崖哂笑。 「跟我一起,把天掀了怎么样?」秦绾凑过去,脸上还带着笑,声音却压低了不少,除了他们俩和蝶衣,连车外的朔夜都听不到。 「你认真的?」苏青崖看着她,许久才道。 「虽说你离开了圣山,但星宗的那个预言,你也该知道吧?」秦绾正色道。 「四国鼎立的局势目前还算牢固,如果没有意外,短期内也不会有变化。」苏青崖道。 「意外这种东西么,随便弄弄就有了。」秦绾不在意道。 「挑起战争,会生灵涂炭。」苏青崖道。 「如今战争还少吗?」秦绾不禁失笑道,「四国边境,哪一年不爆发几场战争?隔个几年,就会出现一次大会战,加上北燕北边的草原部落,西秦以西的西域诸国,南楚南部的百越族和蛮族,我东华海外灭不尽的海盗倭寇——还不是因为中原四分,战事不断,腾不出手去收拾边患,才让这些边陲蛮人连年骚扰边民?天下归一,短期内会造成伤亡,但长期看,绝对是泽被苍生的善事。你不见前朝强盛之时,周边的小国部落哪个敢喘口大气?还不是乖乖地年年朝贡。」 苏青崖看着她,神色间有些震动。 他一直知道,这个女子跟着墨临渊学的是纵横谋略,治国之道,但也以为,她只志在东华。 「死过一次后,我觉得,我能做更多。」秦绾仿佛知道他的心思,淡笑道,「李钰顶多是个守成之主,没能力陪我走得更远,但是——他可以。」 「你对李暄倒是有信心。」苏青崖一声嗤笑。 「当然,我不但对他有信心,对自己也有。」秦绾傲然道。 「世上多的是可以同患难,却不能同富贵的夫妻。」苏青崖道。 「你想得倒是长远。」秦绾楞了一下才笑道。 「若是有朝一日,他能登上至高之位,却弃你如敝履,奈何?」苏青崖平静地看着她。 「杀。」秦绾一扬眉,丝毫没有考虑或是迟疑,一个字掷地有声。 「下得了手?」苏青崖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求之不得,宁可玉石俱焚。」秦绾沉声道。 苏青崖盯着她的眼睛许久,终于缓缓地道:「我帮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当然。」秦绾笑着伸出手。 苏青崖勾了勾唇角,抬手,与她清脆地一击掌。 蝶衣见状,终于轻轻地舒了口气。 比起朔夜、荆蓝、执剑,她才是秦绾真正的心腹,没有任何事需要隐瞒,但也被刚刚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你现在要做的,是要重建自己的力量,就算有宁王相助,也不是短期可成。」苏青崖开口道。 「我知道,当初那可是我五年心血。」秦绾无奈。 实在是人才难求,要忠心,要有能力,最好还是能独当一面的能力,若是有时间,自然是可以自己培养的,比如李暄的暗卫营。但现在她缺的就是时间。 当初的属下,像是如今暂时安置在宁州的陆熔等人,至少在扳倒李钰,控制东华之前是派不上用场的,李暄虽然能够提供人手,但那样的话,她就只能如当初和李钰那样,仅仅作为依附,而如今,她要的是并肩同行! 「独当一面的人才我没有,但是士卒……要多少有多少。」苏青崖淡然道。 「你研究成功了?」秦绾怔了怔,脱口而出。 「你今天要是不来烦我,就有成品了。」苏青崖没好气道。 「不差那一天。」秦绾笑眯眯的,心情很好,「近期突然有灵感?」 「嗯。」苏青崖点头,「在南楚时被蛊毒启发,当时大量的实验倒是有所收穫,只是成药还需寻人实验才能知道缺陷和改进方法。」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秦绾点点头,记在心里。 虽然在东华,她和李暄都不能一手遮天,无法像南楚那边不把死囚当回事,但这世上,大奸大恶的该死之徒着实不少,弄死几个还是为民除害。 「小姐,丞相府到了。」就在这时,朔夜的声音响起。 「知道了。」秦绾应道。 两人对望了一眼,很有默契地住了口,下车,药箱子还是蝶衣抱着。 毕竟给江夫人看病,要直入内院,朔夜显然不合适。 「小姐。」朔夜叫了一声,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他是个合格的侍卫,后面马车里说话的声音低了,他自然不会运功偷听,只是微微好奇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似乎和出发之前,气氛很有些不同了。 「是秦小姐和苏公子吗?老朽是丞相府的管家尹诚。」相府里早就等在门口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微胖的身材,笑容可掬,和主人江辙的冷脸实在是有天壤之别。 不过,姓尹,应该是江夫人娘家人吧。让夫人的陪嫁做了自己府里的总管,也不知道江辙是深爱妻子,还是被妻族压迫——不过,前者就看江辙对待妻子的态度也不怎么像,后者么……要说十几年前还有可能,现在么,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不是江辙依靠尹家,而是尹家依靠江辙了。 想要换掉一个尹家的总管,还不是轻而易举? 「尹管家,麻烦通报丞相大人一声。」秦绾笑道。 「不用了,老爷吩咐过,若是秦小姐来了,直接去见夫人即可。」尹诚笑眯眯地说道。 「那就有劳管家带路了。」秦绾道。 「请。」尹诚一摆手。 进了大门,自有侍卫请朔夜到偏厅喝茶。 「江小姐不在?」秦绾一边走,随意地问了一句。 「小姐和宁王府的表小姐出去喝茶了。」尹诚答道。 「呵呵。」秦绾一挑眉。 白莲……不错,她果然没有选错人。当然,现在江涟漪和白莲的关系越好,将来被插一刀的时候才更会痛彻心扉。 一路往后院走,就越发安静,连个伺候的人都很少见了。 「夫人喜静,身体又不好,更是见不得吵闹,于是老爷下令如非必要,夫人院中不得有人走动。」尹诚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 「原来如此。」秦绾恍然,却更加无语了。 二十多年前的六大世家可不是如今的落魄模样,尹家嫡长女入宫初封便是嫔位,嫡次女更是东华最出名的名门贵女,女扮男装出入无忌,金榜之下亲自选婿,传为一段佳话。当然,若非她是尹家女,早被文人酸儒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江辙一生,后院只尹氏一人,不管是最初靠着尹家上位的寒门学子,还是后来权倾东华的丞相,都从未纳妾,哪怕尹氏多年来只生下江涟漪一个女儿,江辙也没有过纳妾的心思,只将这个女儿宠得如珠如宝,真正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才是尹氏金榜选婿传为美谈而不是笑话的真正原因,更是羡煞了无数深闺少女。 这样的女子,上无公婆要侍奉,中没有难缠小姑子和极品亲戚上门,下没有妾室庶子添堵,除了没有儿子,可以说是人生圆满。养尊处优了二十多年,倒是养出了平静如水的性子?秦绾第一个不信。 「秦小姐,请稍等。」尹诚将他们引到一座小花厅里。 「总管自便。」秦绾点点头。 尹诚招唿了侍女进去通报,又让人上了茶。 很快的,侍女就走出来,屈膝一礼:「夫人有请秦小姐和苏公子。」 秦绾点点头,放下了才喝一口的茶。 内室里,尹诚自然是不方便跟进去的,便在花厅等候,准备一会儿再送人出去。 秦绾一路走,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却见布置虽然素雅,却处处透着低调的优雅,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有点格格不入。 她自己倒是喜欢这宅院的精緻,但莫名的,和传闻中性烈如火的尹氏不太合拍啊。 「这屋子是夫人布置的?」秦绾随意问道。 「这里的每一件摆设都是老爷亲自选了,一一添置的。」侍女一脸骄傲地回答。 「……」秦绾无语。 江辙……他的审美观严重有问题吧?这简直就和李钧穿文士袍一样的不伦不类。 「夫人,秦小姐和苏公子来了。」一会儿工夫,侍女打起帘子,向内室通报,又转身让客,「请进。」 「江夫人。」秦绾立刻挂上了完美的笑容。 尹氏只穿了一身常服,半披着如墨的长髮,半靠在窗下的贵妃椅上,膝头搭着一块薄毯,脸上虽然薄施脂粉,却掩盖不住那苍白的底色。 「小姐客气了。」尹氏见着她,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涟漪和贵府二小姐马上就是妯娌了,大小姐叫妾身一声伯母也使得。」 「伯母。」秦绾很乖巧地换了称唿,反正叫得甜一些又不会少块肉,「伯母,我名绾,绾青丝的绾字。」 「绾儿,坐。」尹氏笑着指指身边的椅子。 「这位是神医苏青崖。」秦绾介绍道。 「想不到苏神医如此年轻,当真是……年少有为。」尹氏露出几分讶色。 苏青崖冷淡地点了点头。 「伯母,先看病要紧。」秦绾笑道。 「都是老毛病,有劳了。」尹氏在侍女的扶持下起身,挽起一截衣袖,露出手腕。 秦绾不禁眼神微微一闪。 苏青崖也不客气,在贵妃椅前坐下,直接把脉。 蝶衣打开药箱,将笔墨先行摆好,准备一会儿让苏青崖开方子。 许久,苏青崖才放开了手。 「说了都是老毛病了。总是这么吃着药,也不好不坏的。」尹氏道。 「忧思过重,郁结于心,饮食不调,喜素厌荤腥,加上早年曾伤及肺脉,一到换季或气候骤变就犯咳嗽,严重时能咳血。」苏青崖冷冷地说道。 尹氏一愣,惊讶地看着他。 边上的侍女也不禁面面相觑,这人……只一次把脉,比太医说得还清楚,不止是夫人早年肺脉有伤,就连平素的饮食习惯都能看出来? 「能治吗?」秦绾闻言也皱了皱眉。 这都什么事?早年伤及肺脉是怎么回事她不知道,不过吃素……尹氏是要出家当尼姑去吗?怪不得二十年时间就把个烈火般的女子磨成了一副古井无波样。还有那个忧思过重,郁结于心……要是尹氏这样的还能把自己愁成这副模样,那别人岂不是都得去跳河了! 苏青崖起身来到桌边开始写药方,一边说道:「我开个方子,换季犯病时吃,可以减轻症状,若是要根治,吃药无效,只要做到两条就够了。」 「苏神医请说。」侍女大喜过望。 夫人的病,几乎宫里所有的太医都看过,一个个只能说养着,药吃着也不怎么见效。而苏青崖直接说能减轻症状,更重要的是,有根治的方法? 「第一,心病还须心药医,夫人能放宽心,不再忧思郁结,病情自然不会加重,只剩下肺脉的旧伤而已。」苏青崖道。 「第二呢?」尹氏忍不住问道。 这第一条,也有太医对她说过,只是也没人能对她的旧伤有治疗手段。 「第二么,去求姬夫人吧。」苏青崖放下笔,拿起药方递给一边的侍女,「这次的发病,照这个方子吃上三天,应该就能好了。」 「多谢神医。」一个侍女珍重地接过方子,转身去准备煎药。 「盛世的姬夫人?」尹氏迟疑了一下才道。 「药能治病,但是药三分毒,用药调理身体终究是下下策。」苏青崖收拾好东西,淡然道,「夫人的旧伤绵延二十几年,姬夫人的药膳才最合适,可以将我的药方交给姬夫人,求她配出最合适的药膳,每日在小厨房做了吃便是。」 「多谢公子,妾身回头会跟老爷商量,妇道人家怕是求不动姬夫人的。」尹氏强笑了一下答道。 「江丞相简在帝心,大不了去求一求陛下,向姬夫人求个配方总是不难的。」秦绾笑道,「只是……伯母还需放宽心才是。」 「妾身嫁入江家二十三年,却无能为江家留后,愧对夫君。」尹氏苦笑道。 秦绾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毕竟,尹氏的死活也不关她的事,甚至于,将来若是江辙倒台,就算尹家无碍,可尹氏依然不会有好下场。 尹氏说了一会儿话,又咳了起来,一边的侍女赶紧端了清水过来伺候,又是餵水,又是捶背,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伯母身体不适,我们还是先告辞了。」秦绾道。 「伯母今日也不留你,改天身子舒爽了,再叫你过府说话。」尹氏道。 「好啊。」秦绾笑眯眯地答应。 侍女伶俐地过来带路,尹诚依旧在外面的花厅等候,见到他们出来,起身行礼道:「有劳了。」 「不敢,小事而已。」秦绾道。 「小事,呵呵,萧家至今还人仰马翻。」尹诚笑道。 「谁叫萧家犯苏公子的忌讳呢。」秦绾也笑。 尹诚楞了一下,想起江湖上的传说,苏青崖救人虽然很随心所欲,但有三种人是绝对不会出手救治的。第一,自杀的。第二,看不顺眼的。第三,自己人伤的。 萧家……犯的应该是第二条?或许还有第三条。 果真是活该了。 按照原路出府,经过花园时,秦绾突然停下了脚步。 「秦小姐,怎么了?」尹诚道。 「这花养得真好。」秦绾驻足看着院子里一簇簇火红的杜鹃花,忍不住赞嘆。 「那当然,满京城就属丞相府里杜鹃最好。」尹诚与有荣焉。 「不会就是传说中以人血浇灌的杜鹃花吧?」秦绾眨巴着眼睛问道。 「……」尹诚的表情瞬间裂了,半晌才苦笑道,「小姐开玩笑了,这是仇视老爷的那些人的恶意中伤而已。」 「我想也是。」秦绾点头。 「秦小姐,这话真不能乱说啊。」尹诚忍不住擦了把脑门上的汗。 「抱歉,玩笑开过头了。」秦绾道。 尹诚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把人送出府,看着马车走远,才收起了笑容,反而露出深思的神色来。 而另一边—— 「尹氏自杀过,几次。」秦绾断然道。 「手腕上还有疤痕,虽然已经极淡,但还是看得出来的。」苏青崖没有意外。 秦绾也很不解,按照尹氏说的,自己使得江辙无后有愧,但那样的话,做主给江辙纳妾不行吗?不至于闹到几次割腕自尽的地步吧。有一个江涟漪,说明江辙在生育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还是说,尹氏宁愿死,也不愿意江辙纳妾?那她又愧疚什么?何况,她死了,江辙更没有为她守节而不续娶的道理啊。 怎么想都想不通。 蝶衣忽的拉了拉秦绾的衣袖。 「你想到什么了?」秦绾问道。 蝶衣飞快地写道:「江辙像个变态。」 「……」秦绾无语。 她昨天见过江辙,其人虽然性子冷了些,手段心性也够狠辣,但怎么看都是属于很冷静的人,不至于……人后就换了一副模样吧? 但再想想丞相府里看到的一切,以及尹氏的模样,她又有几分不确定起来。 难道东华最是洁身自好的丞相大人,果真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不成?尹氏是被他折磨得敢怒不敢言?还是说,尹氏是因为女儿才没办法? 想着,她的脸色也不禁古怪起来。 一直到把苏青崖送回小院,又回到碧澜轩,连荆蓝和执剑都加入了讨论。 「我觉得很有道理啊,这世上的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像江丞相那样的,不是个真正的君子,就是压抑得心理扭曲了。」荆蓝信誓旦旦道。 「嗯?」秦绾斜睨她。 「当然,王爷绝对是例外!」荆蓝楞了一下,干笑道。 「还是不一样的。」秦绾没戳她的语病,只说了一句。 「哪里不一样了?」执剑奇道。 「王爷虽然洁身自好,但并不是清心寡欲。」秦绾道。 「小姐,王爷绝对不会……」荆蓝急忙辩解。 「我是说正事。」秦绾挥手制止她的话头,又道,「王爷算是京城少有的洁身自好之人了,但有应酬的时候,王爷也会在艷冠京华喝杯酒,也不会拒绝女子侍酒,平时也会出城打打猎,或是泛舟湖上钓鱼消遣。」 听着她的话,荆蓝慢慢平静下来,若有所思。 「但是,江辙不是。」秦绾沉声道,「以前我曾经侧面了解过这个人,发现他不仅是不好女色,甚至于,他这一辈子只干三件事。公务、在家待着、给江涟漪收拾烂摊子。」 「呃……」几人都不禁面面相觑。 「小姐……形容得太精闢了!」执剑汗颜道。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不是那种古板到极点的君子,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言。」秦绾道。 「属下会派人日夜监视丞相府。」朔夜凝重道。 「不要靠太近,想想前两年那批至今连尸体都没找到的刺客。」秦绾提醒道。 「属下明白。」朔夜抿着唇点点头。 「还有……」秦绾想了想,还是选了执剑,「你出京去帮我找几个人。」 「小姐尽管吩咐。」执剑正色道。 「不拘是什么人,只要是该死的,该杀的,都行,武功越高的越好。」秦绾道,「要活的。」 「是。」执剑点点头,不过,他曾经陪着秦绾深入南楚,亲眼见识过蛊虫噬人,心念一转,隐约就知道了自家小姐要这种人有什么用。不过,反正天底下该杀之人多了去,就是去宁州转一圈,也能提熘回来一大批作恶多端的匪寇大盗,足够完成任务了。 「事不宜迟,明天就去吧,给你半个月时间,太子大婚之前回来就行了。」秦绾道。 「遵命,那属下现在就去准备一下。」执剑看得出来秦绾很重视这件事,也更上了几分心思。 毕竟,抓几个该死的人容易,但武功越高越好的,还是要多费几分力气的。 小姐第一次交代他**去办的大事,总要办得漂漂亮亮的才好。 执剑下去后,秦绾又陷入了沉思。 「小姐,说起太子大婚,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吗?」荆蓝问道。 「当然,太子大婚,作为同盟,本小姐怎么能不送上一份重礼呢?」秦绾笑靥如花。 荆蓝顿时眼神亮闪闪地看着她。 「放心,本小姐保证,殿下会有一个……终生难忘的大婚。」秦绾勾起了唇角。 第十七章 给江涟漪添妆 五月下旬开始,京城的喜气更重,越是临近六月初一的日子,连江涟漪也被江辙拘在家里,跟着尹氏整理自己的嫁妆。 说起尹氏,江辙还备了礼,打发了尹诚到安国侯府专程道谢。 听说换了苏青崖的药方后,每次一发病就缠绵日久的尹氏这回三天就大好了,看起来完全不会耽搁女儿出阁,不过,这么一来,有更多人直接求上那挂了苏宅牌匾的小院。毕竟秦绾身处深闺,也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整日里人来人往的,偏生一个个脸皮奇厚,愣是杵在门外等,惹得苏青崖不胜其烦。 秦绾无奈,干脆禀报了秦建云一声,派了两个侍卫去守门,顺便把蝶衣也派了过去看管内宅。 蝶衣最知根知底,正好帮着苏青崖试药,以免出差错。执剑已经送回来几个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了。 日子飞快地过去,直到宁王府的李少游亲自上门,给秦大小姐送了几盆牡丹,秦绾这才惊觉,之前说着要改建王府后院,不知不觉间,已经是牡丹盛开的季节了。 「挺漂亮的。」秦绾看着那两盆花,纯白如雪的玉楼春,浓艷火红的洛阳红,心里也欢喜。 「小姐,这要放哪里?」荆蓝笑问。 「这两盆放我房里去。」秦绾笑眯眯地道,随即看看其他虽然不如这两盆品相好,却也盛开的花朵,犹豫了一下,又道,「挑两盆颜色素雅的放书房,这个——送去给珑儿玩。」 说着,她指指那一盆翠绿可爱的豆绿。 其实,李暄送来的牡丹中,这盆绿牡丹才是最珍贵稀有的品种,可惜秦绾不怎么喜欢绿色的花朵,正好小丫头喜欢。 「大小姐真是宠爱四小姐。」李少游微笑道。 「我的妹妹,当然是要自个儿疼的。」秦绾道。 「王爷说了,明天请大小姐出城赏花。」李少游递上一张帖子。 「知道了,我会准备好的。」秦绾笑着接了,让朔夜送了人出去。 虽说她平时也总和李暄一起出门,但既然是要出城,总还是需要一个正式的邀请的,不然安国侯府脸面上不好看。 至于明天,五月的最后一天……江家大小姐晒妆的日子,又与她何干?她和江涟漪的关系可没好到去给她添妆的地步。何况,她要真去了,李钰才该觉得惊悚呢。 不过,被李少游提醒了一下,有一件事倒是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张氏被禁足,失去话语权的时候赶紧办了,免得平生枝节。毕竟,秦珍的婚事就定在九月十三,到时候总不能不让张氏出来。 想着,她就直接去书房见了秦建云。 「你说,要把珑儿记到你母亲名下?」秦建云听了她的来意,不禁有几分意外。 他原本以为,这个女儿应该是深恨柏氏的,就算最近和秦枫秦珑的关系有所好转,甚至直接教养了秦珑,却也没想到她愿意接纳秦珑成为嫡女。 「不过是个女儿罢了。」秦绾笑道,「爹爹,嫡女和庶女能嫁的门第可大不一样,珑儿若是嫡女,自然可以眼光更高一些,将来也为秦家多拉拢一门得用的姻亲,而秦家又不是出不起一份嫡女的嫁妆。」 「这事,是不是太早了?珑儿才不到四岁。」秦建云道。 「就是要早。」秦绾正色道,「爹爹,从小被当成嫡女教养,和一个庶女议亲前才记入正室名下,在那些高门大户、书香世家看来,差别是很大的。」 秦建云闻言,心中微动,顿时想起了秦绾和秦珍的婚事带来的好处。 因为连着出了两个王妃,这几年他得稍微避避嫌,至少秦珠的亲事不可能太高了,以免遭皇帝忌讳。不过,秦珑出嫁少说也是十年后了,到那时,秦家应该已经消化完了这两桩婚事带来的收益,可以再咬下一口了。 越想,越觉得可行。 然而,他还是有些疑惑:「既然如此,把珑儿记在张氏名下就行了,正好张氏作为嫡母,在你出嫁后,也能继续教导珑儿,名正言顺。」 「爹爹,我娘亲不但是原配,身份高过继室,而且有南楚公主的身份,记在她的名下,更加尊贵。」秦绾微笑道,「既然要做,就要做最好的,何必再降一等呢?」 「这倒也是。」秦建云点点头。 「何况,母亲听祖母的。」秦绾又提醒了一句。 「那就这样决定,挑个好日子,把族谱上珑儿的名字改了。」秦建云听到这句话,立即下定了决心。 母亲不喜欢珑儿,想必不会同意这件事,张氏一向孝顺母亲,怕也不肯答应,别到时候原本一桩喜事变成尴尬。至于清河公主……娘家遥远,只要他和秦绾同意,就可以直接办了。 「谢谢爹爹。」秦绾很满意。 「谢什么,都是为了家族。」秦建云一摆手,再看看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想起早逝的髮妻,也不禁心中一软。 秦绾的相貌是极似清河公主的,只是气质上比起清河公主的内敛贵气,更加锋芒毕露了些。 「怎么了?」秦绾疑惑道。 「今天早朝后,陛下将爹爹招到御书房,亲口许了你的婚事。」秦建云道。 「哦。」秦绾眨眨眼睛,干巴巴地看着他。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知道得其实比秦建云还更早些。 「等太子大婚后,宫里会有赐婚的旨意下来。」秦建云只能自己接下去说道,「因为有陛下赐婚,之前的提亲问名的礼节都可以省了,六月二十八直接下聘,到时候你要准备好回礼。」 「知道了。」秦绾应道。 衣服什么的都做得差不多了,不过锦囊……算了,这几天再去跟姬夫人学学吧,总得表面看起来能见人才行。 虽说秦绾不怎么在乎婚礼有多隆重,但毕竟一生就嫁一次,至少也不能被人看笑话。 「行了,那你去吧,明天出城多带几个人。」秦建云笑眯眯地道。 「是。」秦绾达成了目的,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顺便,也差人跟秦枫说了一声。 「什么?把那个死丫头变成嫡女?」张氏睁大了眼睛,声音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柔。 「是的。」聆音惴惴不安地低着头,看着脚下一堆碎瓷片。 知道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会生气,但也没想到夫人会勃然大怒到连最喜欢的定窑茶具都砸了。 「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张氏在屋里走来走去,咬牙切齿。 把秦珑记入清河公主名下,岂不是说,以后秦珑这个出身卑贱的庶女,在身份上竟然压过了她的珍儿和珠儿? 这让她怎么能忍受! 「去,去把二小姐请来。」张氏道。 「是。」聆音答应一声,赶紧小跑出去。 「愣着干什么?还不收拾干净,万一伤到了二小姐怎么办!」张氏环顾了一下,又怒道。 「是,夫人。」侍立在一边的小丫头赶紧过来,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安静点!」张氏被瓷片敲击的声音吵得更加心烦,气也就更不顺了。 「是。」小丫头一惊,手上一颤,手指就被割破了一道,流出血珠来,但夫人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敢喊疼,只能忍着眼泪,把地面都收拾干净。 「怎么伤着了?」张氏这才看见她手上已经染开的大片血迹,微微放缓了口气,「下去上点药,今天不用你伺候了。」 「谢夫人。」小丫头松了口气,赶紧屈膝行礼,轻手轻脚地退下。 很快的,秦珍就过来了,身上还是一副准备出门的打扮。 「珍儿要出去?」张氏皱了皱眉。 「正要去丞相府。」秦珍答道,「明天涟漪晒妆,女儿去帮帮忙。」 「那罢了,你赶紧去吧,娘这里也没大事。」张氏缓和了口气,慈爱地道。 江涟漪是太子妃,又是珍儿的三嫂,正是该好好交往的人物,更不能怠慢了。 「娘……真的没事?」秦珍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道,「女儿晚去一步不打紧的,娘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你知不知道你爹要把秦珑那丫头记入清河名下?」张氏道。 「这么快?」秦珍惊讶道。 虽说,她看着秦绾的态度就觉得这是迟早的事,不过,母亲一禁足,她立刻就落实了这事,还真是一点儿机会都不放过啊。 「而且你爹居然只派了个人来通知了一声,我到底是这个侯府的当家夫人啊!」张氏抹眼泪。 「娘,你先别哭。」秦珍嘆了口气,安慰道,「爹爹已经决定了,我们反对也没有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惹爹爹生气了。」 「那就这么算了?」张氏气闷道。 「不算了又如何?」秦珍无奈道,「还好,只是一个嫡女罢了,了不起就是多出点嫁妆,只要爹爹不是要把大哥也记入大夫人名下,就算了吧。」 「那倒是不会,秦绾那死丫头也不能干这么打她娘脸的事。」张氏冷笑道,「不管怎么说,秦珑总是柏氏正式入府后才出生的。」 「所以,娘千万忍一时之气,先讨好了爹爹,把管家权要回来再说。」秦珍道。 「娘明白。」张氏按着她的手,又心疼道,「这段时日也苦了你了,那死丫头哪会好好替你办嫁妆,要是你爹不管管,你出嫁的时候可怎么办啊。」 「娘……」秦珍闻言,脸色却非常奇怪。 「怎么了?秦绾果然欺负你了?」张氏紧张道。 「没有。」秦珍摇了摇头,很有种不知道从何说起的纠结,好半晌才道,「大姐……给女儿置办的嫁妆非常丰厚,锦缎花色都是今年的新品,首饰头面一律是摘星阁出品,家具是娘亲早就吩咐打造的,大姐也没有更改,田庄铺子也是盈利的,陪嫁的丫鬟家奴让我自己挑选,其他零零总总的东西加起来,除了没有了那批南楚珍藏之外,竟是比娘亲置办的还要厚重三分。」 「什么?」张氏听得瞠目结舌。 「女儿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爹爹很满意,还夸她大度。」秦珍苦笑。 「那死丫头竟然会这么好心?」张氏依旧是不敢相信。 「女儿也百思不得其解。」秦珍也是一脸的困惑。要说秦绾故意怠慢她的嫁妆,或者是拿捏着这事等她上门去哭求服软,秦珍都有心理准备。反倒是秦绾事事周到,反而让她心里很不安。她的这位大姐会是如此宽厚不记仇的人吗?想必,厉害的都在后头等着吧! 「罢了,你先去丞相府吧。」张氏发泄了一通,也终于冷静下来。 「是。」秦珍起身答应。 刚离开张氏的院子,迎面就看见秦绾带着荆蓝走过来。 「大姐。」秦珍赶紧招唿。 今时不同往日,这个曾经被关在小院里自生自灭的姐姐,如今却有了主宰她命运的力量,至少秦绾要是乐意,给她的嫁妆动点手脚是绝无问题的。 「二妹来给母亲道别?」秦绾看看她一身装扮。 「嗯,去趟丞相府,大姐明天也会去吧?」秦珍道。 「真不巧,王爷约了我明日出城赏花,就不去了。」秦绾微笑道。 秦珍无语,明日江家大小姐晒妆,十里红妆入太子府,满京城谁人不知?偏偏约了明日出城赏花,怎么想都是故意的。 「那就不耽搁二妹了。」秦绾笑笑,与她擦身而过。 秦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看秦绾的衣裳打扮,显然也是准备出门的,可她走的却是西北角的角门而不是正门。那个方向……是苏宅? 不可否认,秦珍是有些嫉妒了。 秦绾只是随着使节团去了一趟南楚,不但带回来那么多钱财,从郡主成了公主,最重要的是,认得了那么多厉害的人物。 姬夫人,苏青崖,光是这两个人就能成为她很大的一股势力了。 也就是去了一趟南楚,宁王原本还是暧昧不明的态度,却突然变成非卿不娶了,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迷惑了宁王的! 「小姐?」或许是她驻足的时间太久,身后的侍女疑惑地叫了一声。 「没事,走吧。」秦珍收回了目光,淡淡地道。 第二天一早,丞相府门口就热闹起来,吹吹打打中,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用扎了红花的描金木箱装着,抬往太子府,队伍长达数里,第一抬进入太子府的时候,最后一抬还没出丞相府库房,为此队伍不得不绕了远路,兜了个大圈子前往太子府,以免太过拥挤。 不提太子府里张灯结彩大摆宴席,丞相府里,四五个陪着江涟漪的少女都是平时交情最好的,秦珍自然在内,连白莲都在。 原本,江涟漪虽然对白莲消除了恶感,但毕竟交往时日不长,这样的场合是轮不到她的。可耐不住人家挂着宁王表妹的名分住在宁王府中,于是在李钰的暗示下,江涟漪就把白莲也请上了。反正这女子会说话,又对她低眉顺眼的,偏生还不让她觉得是谄媚奉承。 几个姑娘送上的添妆礼自然不会太过贵重,一件首饰,或者一副绣品足矣。 江涟漪穿着一袭粉色的春衣,眉目间掩饰不住得意和喜悦。 过了明天,她就是东华的太子妃了。 「现在还能叫一声妹妹,明日可叫不得了。」秦珍笑着送上一个锦盒。 「是啊是啊,要叫三嫂了。」旁边的几个少女起闹道。 「你闹吧,过两个月,本小姐会全部闹回来。」江涟漪一抬下巴,目光转了一圈,又道,「你们几个不是还都没嫁吗?总有报復回来的时候。」 「哎,三嫂还是饶了我吧。」秦珍一脸的怕怕。 「先看看珍姐姐送的什么,若是不满意,就不饶她。」白莲抿嘴笑道。 「就是就是!」众人一片附和。 「好。就让我瞧瞧。」江涟漪接过锦盒,一打开,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怎么了?」白莲奇道,「珍姐姐送的什么宝贝,把人都看得愣住了?」 秦珍也怔了怔,江涟漪喜好流光溢彩的金珠宝石,所以她选的是一支辉耀阁新出的红宝石流苏凤钗,虽然在这群少女中应该是最贵重的一件添妆礼,但江涟漪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能看一支金钗看呆?何况那个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高兴,反而像是见了鬼似的。 「什么啊?」几个少女凑了过去。 「这支玉簪好漂亮啊,是摘星阁还是明月楼出的?好像没见过呢。」说话的是尹家这一代唯一的嫡女尹无双,今年只有十四岁。 玉簪?秦珍脸色一变,她选的是金钗,上面没有一丝一毫镶嵌玉石,怎么会变成玉簪的? 江涟漪缓缓地把锦盒放到桌上,就连胭脂都遮盖不住她那惨白的脸色了。 「表姐,怎么了?」尹无双慌忙扶着她道。 「是啊,这玉簪哪里不对吗?」另一个女子茫然地问道。 「我记得……这好像是明月楼两年前的款式?叫做一卷莲心的那支孤品玉簪,当时我很喜欢,可是母妃不让买,后来没几天就不知被谁买走了。」年纪最长的信郡王府嫡出的怀宁郡主李悦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道。 「两年前?」众女都讶然了。 以秦珍的身份,不至于送个两年前的旧物吧? 「这……不是我的东西。」秦珍也脸色发白。 「不是?」众女怔住。 「我、我送的是辉耀阁的一支金钗,镶嵌红宝石的。」秦珍有些语无伦次地道,「出门之前我还检查过盒子,不会错的,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支玉簪了?」 「怎么回事啊?」她这话一出,大家更是莫名其妙了。 金钗变玉簪?要不要这么玄幻的。 「表姐,你脸色好差啊。」尹无双几乎快哭出来了。 「这玉簪,哪里有问题吗?」白莲温柔地问了一句。 江涟漪抿着嘴唇,眼神极为可怕,但最深处却残留着一抹深深的恐惧。 这支玉簪,她怎么能不认得?两年前,欧阳慧为了剪除阴山老魔的威胁,远离京城,她正好能与李钰经常相会。直到传来欧阳慧即将回来的消息,李钰为了拉拢安抚那女人,就去明月楼买了这支簪子。 当时,江涟漪也在场,还挑了一对更贵重的手镯,只是她也不怎么喜欢玉饰,平时都是压在箱子底下的。 听说,欧阳慧极为喜爱这支玉簪,连死的那天都戴在头上的,后来就随着尸体一起入葬了。 那么,眼前的这一支,究竟是有人别有用心地仿制出来的,还是……真就是陪葬的那支? 一想到这玉簪很有可能是从欧阳慧坟墓里挖出来的,甚至是从腐烂的尸体头上拔下来的,她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整个人就像是一袭单衣站在风雪中似的,遍体生寒。 「涟漪?」秦珍见她一直没说过话,小心地叫了一声。 「这玉簪是哪里来的?」江涟漪勐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厉声喝道。 「痛!」秦珍吓了一跳,又被她用那种指甲都嵌入肉里的力道抓着不放,不禁发出一声痛唿。 「涟漪!你先放手!」几个少女一惊之下,赶紧七手八脚地上来,先把秦珍解救出来。 「这是哪里来的?」江涟漪大声道。 「我说了,我真的不知道!」秦珍也委屈,更觉得莫名其妙。 明明出门前还检查过一遍,路上都是自己的贴身侍女拿着,也没撞上过什么人,直到进了江涟漪的院子,她才从侍女手里接过来,绝不可能有人能替换里面的东西。除非是在这屋里的时候,刚刚乱闹闹地闹了一通,锦盒放在小桌上,有一会儿的时间她没注意。 可是,仔细想来,并没有侍女进来过,除非这是屋里几个女子干的。 然而……这里的人都是江涟漪的闺中好友,平时和她关系也不差,谁会干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只有一个白莲不太熟悉,但白莲今天一直跟着江涟漪,几乎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若是她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偷换东西,那岂不是比惯偷还厉害?这怎么可能!更何况,白莲也没道理干这种事啊。 「这簪子……」李悦皱着眉,拿起了玉簪,凑到鼻端闻了闻。 「簪子怎么了?」秦珍问道。 「果然没错。」李悦一脸的不解道,「我平日爱调香,对气味比较敏感,刚刚就觉得这簪子上似乎有一股泥土味。」 「不是吧?难道这簪子在土里埋过?」尹无双脱口而出。 「不是我!」江涟漪勐地双手抱头,发出一声尖叫。 「涟漪?」所有人都被她的反应给吓到了,也对她的话觉得茫然。 这个……当然不可能是江涟漪埋的,这还用她说吗? 一瞬间,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远处的鼓乐声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般遥远。 「珍儿,你真的不知道这玉簪的来歷?」李悦拉过秦珍低声道。 「我真是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里面的东西会被换了呢。」秦珍急得都快哭了。 她不傻,还很聪明,光看江涟漪的反应就知道,这玉簪一定关联着一桩大事,而江涟漪,明显就是一副做了恶事被冤魂索命的惊惧模样,很有可能,这支玉簪就是苦主之物。 「表姐,表姐!你别吓我啊。」尹无双泪汪汪地拽着江涟漪的袖子。 边上的人脸色也都不好看,这大喜的日子,却弄出这么一桩事来,明天的婚礼能顺利举行吗? 「这……要不要派人去通知太子殿下?」白莲迟疑道。 「不要!」江涟漪尖声道,「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 「真没事?」李悦道。 「没事!」江涟漪点点头,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但神色却是镇定下来了。 虽说她的第一反应也是马上告诉李钰,但还是勉强按捺了下来。她不能确定李钰知道了欧阳慧的陪葬品出现在这里会是什么反应,但明天就是婚礼了,这辈子最重要的日子,她绝对不允许出现一丝不完美。 至少,等大婚后再说吧。 「今天的事,不许传扬出去。」江涟漪警告道。 「知道了。」秦珍第一个点头,心里始终很不安。 不管怎么说,这疑似随葬品的玉簪总是经由她的手带来的,江涟漪不迁怒她就好了。 「想来,应该是某人的恶作剧吧。」李悦强笑道。 「是啊是啊。」众女连连点头。尽管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绝不是什么恶作剧,但大喜之日,还是没人想去触霉头,反正又不是自己成亲,说点吉利的就是了。 然而,出了这么一桩事,明日大婚的喜庆之上,终究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而此刻,城外的别院里,秦绾躺在花园里藤编的躺椅上,手里捧着一杯果子酒,身边被牡丹簇拥,神色间一派慵懒。 「东西应该送到了吧。」李暄用手指戳着一株牡丹,淡淡地道。 「如果白莲不出差错的话。」秦绾道。 「没想到你连偷盗的技巧都会。」李暄说道。 「好歹我也和盗皇简一在一起十几年,总是学到两手的。」秦绾笑道。 秦珍其实没猜错,她的金钗确实是混乱中被白莲换的,若是她有那个魄力搜查,就能从白莲身上找到原本她预订的那支金钗。只可惜,白莲毕竟是宁王的表妹,秦珍不敢。再加上,秦珍自己也不信白莲能做到,根本就没有怎么怀疑。 秦绾把从简一那里学到的技巧教给白莲,而白莲只是苦练了两天,真要去做贼那当然不够,可趁乱换个东西,一群对她毫无防备的闺中少女却防不住。 而那支玉簪,确实是从欧阳慧墓中取出来的,当然,这么久了,肯定不会有什么泥土气的,所以秦绾还特地把簪子在牡丹花下潮湿的泥土了埋了两天才挖出来。 「李钰不怕鬼神,但江涟漪却是怕的。」李暄道。 「她若是不怕,我吓她做什么?」秦绾惊奇道。 「不知道明天新娘子有没有力气完成婚礼。」李暄笑道。 要知道,大婚的仪式是非常繁琐的,一整天几乎没法吃东西,而且太子大婚,那过程比起一般的人家更是繁琐数倍,还要去太庙祭天祭祖,这一通折腾下来,体质差的小姐都能去半条命。 要说江涟漪的体质当然是不错的,不过今天被秦绾这么一吓,晚上也不知道睡不睡得着觉,不管怎么说,明天的精神一定不会好。 希望李钰不会那么倒霉,要是新娘子拜堂拜到一半晕过去了,那可就太煞风景了。 「她要是完不成婚礼,怎么享受我送给她的礼物呢?」秦绾目光流转,却满是冷意。 「都安排好了?」李暄问道。 「我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差错。」秦绾一挑眉。 「那就,预祝紫曦……旗开得胜。」李暄凑过去,手里也拿着一只小酒杯。 秦绾轻轻一笑,抬手举杯,与他轻轻一碰杯,随即一饮而尽。 黄道吉日么,嗯,确实是个好日子。明天的太子府……一定会很热闹的,非常、非常热闹。 第十八章 史上最悲催新娘 六月初一,太子大婚,举国同庆。 大清早的,丞相府里却乱了套,实在是因为……准太子妃、江大小姐的闺房,始终没有动静。 还是江涟漪的贴身侍女如烟见实在时间太紧,大着胆子掀开了帘帐,这才发现大事不妙。 只见江涟漪满脸通红地躺在床上,即便是侍女的尖叫也没能吵醒她,很明显……发烧了,而且是高烧。 「这、这怎么办?」如烟和原本准备要替她穿戴的喜婆们都面面相觑不已。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禀告老爷和夫人!」江涟漪的**娘年纪最长,赶紧吩咐道。 「是!」如烟白着脸,立即一熘烟地沖向前院。 虽说吉时未至,但丞相府早已经热闹起来,各府的小姐们也陆续到了几位,李悦、秦珍、白莲、尹无双,还有杜太师的嫡幼女杜芊儿正在向尹氏请安,一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不禁愣住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呢?」尹氏服了苏青崖的药后虽然痊癒,但身体到底不如常人般强健,被以刺激,顿时就觉得一阵晕眩。 「夫人、夫人!」侍女们急忙上前扶住。 「许是太过紧张,昨晚没睡好,才受了凉吧?」尹氏身侧的一个老嬷嬷缓缓地说道。 她是尹氏的贴身丫鬟,姓任,比起尹氏还长几岁,从小照顾尹氏长大的,一辈子没有嫁人,帮着尹氏打理嫁妆和产业,最是稳重不过,很得尹氏倚重。 「嬷嬷说的是。」尹氏急忙道,「去禀告了老爷没有?赶紧央人去请太医。」 「夫人放心,早已经去了。」如烟答道。 「那就好,千万不要误了吉时才好。」尹氏依旧愁眉深锁。 几个姑娘插不上话,互相看看,眼中都闪过一丝深思。 江涟漪和太子在一起这么久了,也算是情投意合,成亲也是水到渠成,并不是一般小户女子般盲婚哑嫁的,怎么可能因为紧张而睡不着?该不会……是昨天那支玉簪的问题吧? 尤其李悦,那股带着些腐烂味道的泥土气还萦绕在鼻端,让她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究竟是江涟漪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吓自己把自己吓病了,还是……果真那簪子上带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想到那玉簪出现得诡异,李悦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郡主,怎么了?」白莲低声道。 被她一提醒,众人也都发现了李悦的神色不太对劲。 「没什么,就是担心涟漪。」李悦强笑了一下,又道,「婚礼可是很耗体力的,就是平常,也有很多闺秀撑不住的,要是涟漪病着……」 她一个女孩子不好说太多,但尹氏却一点就透,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江涟漪高烧,就算太医有法子压制病情,恐怕也很难一丝不苟地完成婚礼,万一中途出岔子,丢的可不止是丞相府的人,还是太子的。那以后太子还能宠爱她吗? 退一步说,就算婚礼勉强完成,可新婚之夜洞不了房,这也太不吉利了! 当然,尹氏现在没空去考虑洞房花烛的事,当务之急,是先要稳妥地把婚礼完成了。 「快,扶我去小姐房里。」尹氏起身急道。 「是。」任嬷嬷亲自扶着尹氏,后面跟着一群闺秀,匆匆往江涟漪院子里去。 太医到得更早一步,正在诊脉,尹氏见状,急忙道:「陈太医,漪儿怎么样了?」 陈太医脸色有些凝重,很有些后悔没找个替死鬼来丞相府了,要是江家小姐今日没法大婚,太子怪罪下来,他一个小小的太医更是吃罪不起。听着尹氏的问话,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小姐这病,要说也不严重,就是风寒入体,只要睡上一日,吃了药发发汗,也就无事了。」 「这……」尹氏面有难色。 要说这事在平时,那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今天是大婚啊,怎么能容江涟漪安稳睡上这一日?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李悦说道,「陈太医,有没有什么药,能让涟漪稍微振奋一下精神,哪怕事后多病几天也成啊。」 「是啊是啊。」尹氏也连连点头,总得先把眼前这关过了。 「郡主,夫人啊……」陈太医一拱手,苦笑道,「小姐这是最普通不过的风寒,又不是受伤或是中毒,还能压制一时。」 「这……那陈太医先开药吧。」尹氏只得道。 「是。」陈太医答应一声,去外间开药。 「伯母,这可如何是好?」秦珍凝重地道。 安国侯府和太子府早已经是同气连枝了,太子的大婚要是出现问题,对于秦家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还要麻烦珍儿一件事。」尹氏想了想道。 「伯母尽管吩咐。」秦珍愣了一下,但实在想不出这种情况下,自己能做什么。不过,不管怎么说,昨天那支诡异的玉簪都是被当做她的添妆礼混进来的,如今江涟漪这个样子,她也有几分心虚。 「伯母想请你去一趟苏宅,向苏神医讨个方子。」尹氏凝重道。 「这……能行吗?」秦珍迟疑道。 「那位真是神医啊,伯母这回的病来势汹汹,可苏神医三服药下去,药到病除。」尹氏说道。 「可是……」秦珍抿了抿唇,神色间有些犹豫。 「虽说让你一个姑娘家去男子府上不妥,但医者无需太在意男女之别。」尹氏握着她的手,恳切地道,「传闻苏神医性情孤僻,求医者多被拒绝,但唯独与你家的大小姐交好,目前苏宅的守卫还是安国侯府的人,这件事,伯母只能託付于你了,你和涟漪好,以后还是妯娌亲戚的,就帮帮她吧。」 秦珍只能苦笑了,就是因为知道苏青崖和秦绾关系好,她才不想去的啊,和秦绾关系好的人,能待见自己吗?不过,尹氏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必须得跑一趟,只得安慰自己,大不了就是白跑一趟,尹氏也不能因此就责怪她。 想着,她柔柔地一笑道:「既然如此,珍儿便去一趟,只是那位神医……父亲也去求见过,可似乎除了大姐,他谁都不理会,成与不成,珍儿却不敢保证。」 「伯母绝不会怪你的。」尹氏喜道。 「那为什么不干脆差人去求秦家的大姐姐?」尹无双忽然道。 「大姐不在京城。」秦珍无奈,若非如此,她早就提出让尹氏去求秦绾了。 「不在京城?」李悦惊讶道,「她……一个侯门千金,能去哪里?」 「昨日秦大小姐和表哥出城赏花,说是要在别庄住一晚,欣赏月下牡丹的美景。」白莲答道。 「昨天是朔月,哪里来的月下牡丹!」杜芊儿心直口快道。 「咳咳……」白莲干咳了两声,又道,「我也不知,只是表哥吩咐人在别庄挂满了各色灯笼。」 「……」众女一下子都无语了。 「宁王殿下……遇见了喜欢的姑娘,也会干这种事啊。」杜芊儿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羡慕。曾经,她也是被李暄那张脸迷得神魂颠倒的闺秀中的一人,只是她看清得快,很快就明白那样冷情如冰山的男人只适合远观,不适合做夫君。然而,现在她才明白,李暄的冷情,只因为自己不是那个能融化冰山的人罢了。 「那么,珍儿先去了。」秦珍道。 「有劳。」尹氏正色道。 「伯母放心。」秦珍点点头,带着丫头匆匆离去。 尹氏嘆了口气,坐到床边,亲手搅了帕子,敷在女儿额头。 「夫人,奴婢来照顾小姐吧。」如烟道。 「是啊,伯母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今天有得折腾的呢,您保重自己才是,我们都会陪着涟漪的。」李悦道。 「哪能劳动郡主。」尹氏道。 「我和涟漪也是好姐妹,何况以后就要叫一声三嫂了,算什么劳动呢。」李悦笑道。 「那就麻烦几位姑娘了。」尹氏也感觉到一阵疲乏,只能同意了。 她好不容易病好了,能亲手送女儿出阁,何况丞相府也是有宴会的,总不能女客都没有当家主母招唿。 送走了尹氏,几个姑娘围在床前,气氛有些沉默。 伺候人的事她们自然是不会做的,有侍女,她们只需看着就好,可好端端的喜事弄成这副模样,也真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小姐,小姐你说什么?」如烟忽然道。 「怎么了?」尹无双第一个凑过去。 「小姐在说呓语。」如烟道。 「表姐说什么?」尹无双问道。 「听不太清楚。」如烟摇摇头。 说话间,江涟漪的嘴唇又动了动,含煳不清地说着什么。 尹无双也是一半好奇,顿时把耳朵凑到了她唇边,仔细聆听。 「她说什么?」杜芊儿好奇道。 「这个……」尹无双直起身子,脸色很是古怪。 「怎么了?」原本众女也不是很有兴趣,但看见她的神情,却好奇起来。 「表姐说……」尹无双迟疑了一下才道,「不是我,不要来找我。」 「啊?」众女顿时静了下来,面面相觑。 不是我。 不要来找我。 这怎么听着这么像是江涟漪害死了某人,然后被冤魂索命了? 当然,冤魂什么的纯属无稽之谈,但江涟漪却可能真是被昨天那支玉簪给吓病的。 李悦沉思着,那支玉簪「一卷莲心」是差不多两年前被人买走的,如果江涟漪真的害死了某个女子,那两年前人应该还是活着的。而江涟漪没出过京城,那女子也应该是京城人士,而且不是普通人家。毕竟明月楼的孤品玉簪并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何况以江涟漪的身份也不会莫名其妙和一个普通女子过不去到要人命的地步。 这两年里,在她的印象中,并没有哪家传出有小姐亡故的事来,连个庶女都没有。要说有哪个不普通的女子死去……一瞬间,李悦的脸色就变了。 还真是有那么一个,而且,虽然那人和江涟漪可能素不相识,但却绝对称得上眼中钉、肉中刺! 这屋里,也不止李悦一个聪明人,杜芊儿也很快想到了这件事,两人对望一眼,不由得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惊惧的脸庞。 后宅的女子,出嫁前和继母、庶母、庶女斗,出嫁后和小妾、小姑子、妯娌斗,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但若说闹出人命来的,毕竟还是少见。何况,传说中,那一位是怎么死的? 乱箭穿心啊。 江涟漪一个闺中少女,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何况,那个时候,太子和江家婚约未定,按理说,江涟漪应该和太子毫无关系。可是,江涟漪如此害怕玉簪的主人回来向她索命,难道说,那件事她也有参与?这岂不是说明,江涟漪和太子暗通款曲已久? 李悦很有些不是滋味。她是皇室宗亲,郡主之尊。信郡王两子一女都出自王妃,几个妾室被压得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王妃的日子过得舒心,教导李悦的都是真正的皇室郡主、名门千金的风范,原本她以郡主之尊和江涟漪交好,一方面是得了父王的暗示交好丞相府,另一方面也是她自己在婚事上不如意,又觉得江涟漪娇憨可爱,让没有姐妹的她有一种有个妹妹撒娇的感觉不错。 可要是江涟漪是那种在闺中时就和男子往来甚密,甚至设计害死那男子的红颜知己的蛇蝎女子,那岂不是代表她往日里的娇憨可爱都是装出来的?若是有一天自己挡了她的路,是不是也要被她在背后捅上一刀?想着,李悦就觉得不寒而慄。 尹无双年纪小,想不到这么多,而白莲心知肚明江涟漪的病还是自己造成的,当然更不会同情。何况白莲远居宁城,刚刚进京,根本就没听说过太子府的旧事,在宁王府里也不会有人跟她说这个。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很有些诡异。 秦珍回来的时候,见到这状况,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大家担忧江涟漪的病能不能大婚。 「药求到了吗?」李悦问道。 不管怎么说,今天她们是作为伴娘来的,总得让婚礼安安稳稳地完成,大不了……以后远着些江涟漪便是了。 「求是求到了,不过……」秦珍苦笑了一下道,「还是等伯母来了再说吧。」 众女互相看看,都有些迷茫,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很快的,尹氏就匆匆赶来。 「伯母。」秦珍上前行礼。 「别多礼了,苏神医怎么说?」尹氏急忙道。 「苏神医倒是给了一瓶药。」秦珍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有些为难道,「只是……苏神医说了,这药虽然能激发人体的潜能,以事后昏睡数日为代价,让病人短暂恢復如常,但是……药效只能管两个时辰,而且只能用一次。」 「这……」尹氏捏着药瓶,原本欣喜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 两个时辰,够干什么?祭天都不够! 「用不用药,还是伯母决定吧。」秦珍苦笑。 想起之前见到苏青崖说明来意,原本她是不指望能有结果的,谁知苏青崖居然还真有能用的药,而且肯给她……只是,两个时辰,真的不够啊。 不过,她倒也不怀疑苏青崖不尽力,原本这就是违反天道的事,之前她甚至以为是尹氏异想天开。何况,苏青崖若是不想尽心,大可不见她,或者直说没办法。 尹氏也为难,要说苏青崖也没办法,其实她也认了,可是……两个时辰,实在是太鸡肋了,要是不用,有那么一丁点儿希望在前,她又不捨得。不过,真要用了药,万一两个时辰后药效一过,漪儿直接就昏睡过去,岂不是更糟糕! 正犹豫间,外面侍女来报,总管尹诚来了。 「让他到外堂等。」尹氏吩咐了如烟继续照顾小姐,整理了一下衣饰,在任嬷嬷的扶持下走出去。 「夫人,小姐的事,老爷已经问过太子殿下了。」尹诚也是一脸的愁容。 「殿下怎么说?」尹氏精神一振。她也不能怪江辙把这事告诉太子,要是女儿真的无法大婚,这篓子可就捅得太大了,事到临头,太子殿下只能更恼火。 「殿下说,今日大婚关系天家颜面,断然不能更改,何况,若是真出错了,老爷面上不好看,小姐作为太子妃,也威严扫地。」尹诚道。 尹氏苦笑,心知这话其实一点儿都不错,只得嘆了口气道:「殿下觉得,该如何处置?」 「选个与小姐身形相似的心腹侍女,先把大婚完成再说。」尹诚压低了声音道,「至于小姐,悄悄地用软轿先送进太子府。」 「这……」尹氏迟疑了一下才道,「出门时有盖头还罢了,太庙祭天,漪儿可是要露面的呀,怎么混得过去。」 「上浓妆,凤冠前有珠帘遮掩,加上没人敢盯着太子妃细看,应该没问题。」尹诚想了想道。 「但是晚宴时,陛下和周贵妃说过要亲临,这……漪儿定然要去拜见周贵妃的。」尹氏还是很为难。 陛下和贵妃亲临,原本是恩典,是荣耀,可这会儿就是个绕不过去的麻烦了。 「毕竟还有一整日,小姐只是风寒,许是睡上一日就能起床了呢?」尹诚咬牙道,「若那时真不行,再另择他法,便是说小姐因为大婚仪式累着了,也比现在强,反正……歷史上被大婚累病的太子妃,小姐也不是第一个。」 尹氏皱着眉,心下踌躇不已。 听起来是个办法,可她深知女儿有多期待这场盛大的婚礼,若是让丫鬟代嫁,漪儿闹起来…… 「夫人,实在没办法了,小姐那边只能安抚,要不然……」尹诚劝道。 「罢了,你去回老爷,妾身会准备好的,殿下那边按时来迎亲即可。」尹氏终于一咬牙,决然道。 「是。」尹诚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尹氏嘆了口气,回到屋里,脸上满是疲倦。 「伯母,怎么样?」杜芊儿问道。 尹氏看看这几个姑娘,也知道她们身为伴娘,这事是绕不过去的,只能一一道来。 「代嫁?」李悦目瞪口呆。 「反正在世人眼里,与太子大婚的是漪儿。」尹氏也无奈。 「可是……」李悦纠结道,「小轿从后门抬入太子府,那是妾的待遇啊……侧妃都能从正门进呢。」 尹氏的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这……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吧?只要没人知道就好。」白莲小心地开口道。 李悦嘆了口气,不说话了。 「那晚上贵妃娘娘那里?」秦珍也想到了这个坎儿。 「让漪儿睡上一日,若是能好,那是最好,若是不能,就用这药吧,两个时辰,足够了。」尹氏握紧了手里的小药瓶。 幸好去求了苏青崖,两个时辰虽然不够大婚,但应付晚宴却是够了,若是晚宴结束得早,连洞房花烛都够了。至于之后要昏睡数日,怎么应付第二天一早进宫请安的问题,她现在已经管不到了。 先对付完今天吧。 有了决定,尹氏立即召集了江涟漪的丫鬟,最后挑中一个在书房伺候的小丫头书香,不仅身材相似,连容貌都有几分神似,若是上了浓妆,远远的应该能矇混过关。 只是麻烦的是,大婚的礼仪规矩繁琐,江涟漪是事先被教导过,可书香临时上阵,虽说身边会有人提醒她该做什么,但只求她别出什么大错。幸好书香在书房伺候,也识字,比起普通的小丫头更淡定从容些。 另一边,尹氏把苏青崖给的药交给了如烟,叮嘱她不到万不得已,别给小姐用药,随即给江涟漪裹上衣裳,送到一顶遮得严严实实的软轿里,前往太子府。 李悦这些姑娘自然还得留在丞相府,陪着书香,等候李钰前来迎亲。 就算双方心知肚明新娘是个冒牌货,但该有的姿态也得做足了,才让人看不出破绽来。 只有白莲暗自警惕,又默默庆幸。 秦大小姐果然厉害,一支簪子,直接毁了江涟漪的婚礼,正如李悦所说的,将来太子若是想计较,江涟漪一顶小轿从后门抬入,那不是妻,是妾! 随即,白莲就更加坚定了决心。跟大小姐斗,还不如在她的羽翼之下活得舒坦。 江涟漪?那不过是大小姐掌心的猴子,随便怎么摆弄都翻不出天去的。 直到下午,李暄和秦绾骑马从北城门进了京城。 白云和赤焰两匹宝马一白一红,加上马上的男子俊俏女子美艷,身后还跟着侍女护卫,清一色的良驹,非常吸引眼球。 避开街上看热闹的百姓,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宁王府。 「你先回府,还是直接跟我一起去太子府?」李暄随口问道。 「回去做什么?太子大婚,祭天是大事,文武百官都要陪祭,爹爹早就出门了,难道我跟张氏一起?」秦绾不在意地道。 「那先吃点点心垫垫,今晚怕是吃不饱的。」李暄道。 秦绾一声轻笑,没有反对。 两人来到秦绾之前住过的幽草院,就在院子里摆了桌椅,上了精緻的茶点,还摆了棋盘准备打发时间。 蝶衣还在苏宅,执剑昨晚才回来,因为带回来的几个匪寇在江湖上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秦绾也怕出事,让他也留在了苏宅策应,此刻她身边只有荆蓝和朔夜,然后就是李暄身边的几个贴身侍卫,都是在南楚的时候就混熟了的。 「我本以为,苏青崖会把秦珍赶回去。」李暄落子,顺口说道。 虽然不在京城,但谋划这么大的事,他们的消息可一点都没落下。 「不会。」秦绾笑了。 「你怎么知道?」李暄挑眉。 「因为苏青崖了解我。」秦绾无奈道,「要是她睡足一整天,晚上我精心安排的好戏她不是看不到了?」 「有她没她,其实没差。」李暄道。 「是没差。」秦绾点点头,又道,「不过,观众不在,演戏的戏子也好没意思的。」 「不过,听说婚礼在顺利进行。」李暄又道。 「李钰虽然不能肯定江涟漪病了是我做了手脚,不过,就算他知道是我的手笔,也不会介意的。在我们的盟约里,江涟漪,不过是一颗弃子罢了。」秦绾说着,吃掉了李暄的几枚黑子。 「这样不是更合你心意?」李暄脸色不变,转手又放下一枚黑子,隐隐有围困白龙的势头。 「是啊。」秦绾漫声笑道,「青衣小轿入府,名为妻,实为妾,也亏李钰想得出这办法,恐怕也未必没有借势讨好我的想法,不过……也难为那个爱女如命的江丞相会同意。」 「不同意也没办法,是他女儿自己不争气,总不能让大婚改期,或者抬着她去拜堂。」李暄道。 「原本我是没打算让江涟漪病的,谁叫她比我想的胆子还小。」秦绾一摊手。 「一个闺中女子罢了,能有多大胆量。」李暄一声哂笑。 「在猎宫时,她倒是能看着杀人面不改色。」秦绾沉默了一下才道。 「这世上多的是,不怕死人,却怕冤魂的人。」李暄答道。 「呵呵。」秦绾冷笑,「啪」的一声拍下一枚白子,直接吃掉黑龙,黑子顿时兵败如山倒。 「我输了。」李暄不在意地把棋子丢回棋盒里。 「你今天放水了。」秦绾给了他一个白眼。 「嫌赢得不痛快?」李暄道。 「当然!」秦绾一抬下巴。 「正好,那我就痛快了。」李暄淡定地点点头。 「……」秦绾无言,勐地扑了上去。 「别咬。」李暄毫不躲闪地任由她将自己扑倒在草地上,只提醒了一句,「晚上我不想再被看笑话。」 秦绾趴在他身上,听到这句话,想了想,干脆地去扒他领口的衣服。 「干嘛?」李暄一愣。 「哼哼。」秦绾得意地一笑,低头。 「嘶……」李暄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就不会被看笑话了。」秦绾直起身子,一脸的得意。 「你真是小狗?」李暄一手抚着锁骨上的牙印,苦笑不已。 「不满意?」秦绾居高临下看着他。 「不敢。」李暄嘆气。 「不敢就好,要不然,修理你到不敢。」秦绾笑得神采飞扬。 「王爷,太子府那边……」走到院子门口的李少游话说到一半,就咽了回去,赶紧转身,「这个……那个……真没看见来着……」 「李总管进来说吧。」秦绾倒是大大方方地站起身,丝毫不觉得之前做了什么惊人的事。 李少游汗颜,怪不得直入小院都没见伺候的人,王爷和大小姐身边的人都是贼精的,怕是早早就迴避了,也就他老实才一头撞进来。 「好了,进来说,太子府怎么了?」李暄拍拍衣服上沾的草叶,一边问道。 「是,王爷。」李少游苦笑着走进去。 这当事的两个人都不在乎被他看,他还矫情个什么劲儿啊。 第十九章 今日大凶,不利婚嫁 太子府。 李钰心里很窝火,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嘴角的那种僵硬。 天知道大清早他接到丞相府的报信说,江涟漪病得起不了床时,他有多惊怒了。 这场大婚,代表着江辙这个丞相会彻底站到他这一边,所以李钰极为重视,样样都亲自过问,只求尽善尽美。可是,事到临头,最重要的新娘子却出问题了? 乍一听这事,李钰差点以为是秦绾动了手脚,不过,再仔细想想,他还是按下了这个想法。 据说,昨日晒妆时江涟漪还是好好的,什么问题都没有,太医也说了,只是普通的小风寒,若是秦绾动手,绝不会只是这么点小手段,只怕江涟漪不死都要扒下一层皮。 何况,在李钰心里,秦绾这个女人还是很识大体的,应该不至于在自己的大婚上弄鬼,更别说昨天秦绾就和宁王出城去了。 大约……是眼不见为净?李钰倒也能理解。秦绾不在,说实话连他都松了口气。 不过,江涟漪这个蠢女人就让他咬牙切齿了,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总算应付完了祭天仪式,李钰也是捏了一把汗的。 毕竟,江涟漪平时仗着江辙宠爱,在京城出入无忌,并非真没有人认识她,要是祭天时有哪个愣头青刚好抬头看了一眼,还喊出来了,那他就真成笑柄了! 「殿下。」一个侍从匆匆跑过来,在李钰耳边说了几句。 「真的?」李钰顿时精神一振。 「是的,是太子妃身边的如烟姑娘说的。」侍从点头道。 「那就好,那就好。」李钰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江涟漪醒了,这算是个好消息,要不然一会儿父皇和母妃到来,太子妃总要去拜见周贵妃的,冒牌货可真混不过去了。 「太子妃正在梳洗打扮,大约还需要大半个时辰。」侍从低声道,「还请殿下稍稍拖一下时间。」 「无妨。」李钰顿时心情好多了,笑容也带了几分真心。 刚刚接到消息,皇帝和贵妃的车架刚刚启程,到达太子府也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堪堪来得及。 「殿下,宁王殿下到了。」又有门外的侍卫匆匆来报。 「请,不,孤亲自去迎接。」李钰说到一半就改了口,尤其刚刚得知江涟漪甦醒,心情就更好了。 虽然他知道,宁王会来是父皇要求的,可禁不住别人不知道啊。就看这些年京城这些皇子大大小小的喜事,什么时候见宁王亲自上门道贺过? 刚走到门口,就见站在门外负责唱名迎宾的朱仲元亲自引着两人走进来,脸上有些诚惶诚恐,但又忍不住喜悦。 「皇叔祖,秦大小姐。」李钰招唿道。 李暄负着双手微微点头,容色冷淡,倒是秦绾笑意隐隐地回了一礼:「不敢有劳殿下亲迎。」 「皇叔祖是长辈,孤迎一迎也使得。」李钰一笑,摆手道,「请,秦侯可是早就到了。」 他也没说什么请秦绾去后堂的话,李钰不笨,他要是真傻,也不能骗了欧阳慧对他死心塌地那么多年,何况,现在李钰可比秦建云都更了解秦绾一些,倒也没觉得秦绾一个闺阁少女在前堂有什么不妥。何况,秦绾要是把自己当女客,也不会跟着李暄一直走到这里了。 秦绾很满意他的识趣,不过也暗自翻了个白眼。 长辈?就之前信郡王来的时候,也没见太子殿下亲自出迎的,也就是左右无人,李钰才敢说罢了。 进入大厅,里面的人都安静了一下。 要说宁王出现在这里是很让人惊奇,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太子总该和普通皇子有点区别待遇,何况听说陛下和贵妃都要亲临。 但是……秦家大小姐一个姑娘家不去后堂,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秦建云脸都绿了,尤其旁边还有一群用稀奇的目光盯着他看的同僚,更让他憋得几乎内伤。 最淡定的只怕是端王了。李钧在南楚可见过秦绾直入南楚太子前堂,放了后院一群千金小姐鸽子的,所以秦绾出现在这里……正常。 「秦侯,恭喜了。」一个官员拱了拱手,低声道。 「多谢。」秦建云僵硬地笑了笑,喜忧参半。 虽说勐然看见女儿让他吓了一跳,但再仔细想想也没什么相干,反正婚事已经议定了,女儿再怎么离经叛道,只要宁王本人不介意就好了,又不需要担心她嫁不出去——就看宁王的态度,很显然是完全不介意的。至于名声?绾儿以前的名声就够差了,不怕多这一桩。何况,今天宁王的态度等于是当众宣告了,绾儿就是他的王妃,想必也没几个人敢背后中伤。 其他反应快的官员也陆续走过来,不动声色地向秦建云道喜。 「大小姐果然好气度。」李钰也赞赏了一句。 他和秦绾接触几次,虽然知道这个女子不简单,但也是第一次见她一个女子在这种场合都气定神闲,游刃有余,丝毫没有被身边的李暄压过了气势,也不由得由衷赞嘆。 圣山出来的女子,难道都是这般……惊才绝艷? 「殿下过奖了。」秦绾一笑,「敬殿下一杯酒,小女也要去后堂等着拜见贵妃娘娘。」 「拿酒来。」李钰立即转头吩咐。 「是。」侍从很有眼色地端着托盘过来。 银酒壶,三只小小的银酒杯。 「也愿皇叔祖觅得如花美眷。」李钰端起一杯酒道。 无论如何,宁王这桩婚事对他还是很有利的,安国侯府是已经站在他这边的,宁王和端王成为连襟……嗯,似乎有点儿不太对劲,不过皇族娶妻,辈分本来就混乱,也没法计较太多。 李暄点点头,也没不给面子,接过一杯酒,却看了秦绾一眼,眼中带着询问。 「多谢殿下。」秦绾拿起最后一杯酒。 「孤祝福的可是皇叔祖啊。」李钰心情不错,顺口就开了句玩笑。 「哪有?」秦绾脸色丝毫不变,很认真地说道,「殿下夸赞小女是『如花美眷』,小女怎能不道谢?」 李钰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与他们一碰杯。 「好胆色。」凌从威站到秦建云身边,感嘆道,「要是早知道,定要为我那不成器的小子求娶你家大小姐,就凭这份气度,足以撑住一府一世荣耀。」 他是真的有些后悔,之前听说儿子为了青冥剑的事纠缠秦家大小姐,他也是和凌霜华一样的想法,不提秦绾名声如何,实在是……年岁不合啊。 可是,就看如今这个在百官宗亲面前,与一国太子相对,机锋敏捷,从容自若的少女,还有比她更适合辅佐凌子霄的女子吗?就是他那个自幼刚强有主见的女儿都要逊色三分。 「凌兄过奖了。」秦建云只能苦笑。 这些日子,有时候他都会想,这个女子,真的是他的女儿吗?那个十几年来在张氏口中疯疯癫癫只能深锁小院的嫡长女。现在看来,离经叛道是确实的,但疯癫……呵,张氏果然妇人之见,毫无眼界! 这个女儿,有鸿鹄之志啊。 或许,在那些后院妇人眼里,绾儿的行为确实不合时宜,但若把她当做男子,她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少年英才? 「殿下,小女告退。」秦绾放下酒杯,微微屈膝一礼。 「大小姐请。」李钰点点头,招唿一个侍从带秦绾去后堂。 只剩下李暄一个人,周身的气质顿时冷冽了不少。 「皇叔祖,先坐?」李钰都想抬手擦汗了。 秦绾不在,真不想单独面对宁王的冷气压啊…… 李暄点点头,目光转了一圈,却没有和皇室宗亲一起,反而选了秦建云边上的位置坐,凌从威会意地让了一位。 这一下,更像是一个信号,宁王府和安国侯府是要联姻了。 看在眼里的大小官员无不暗自谋划,安国侯府一下子就出了两个王妃,而且还都不是空有爵位的闲王,一个手握重权,一个是太子胞弟,看来要好好合计一下对待安国侯府的态度了。 秦绾来到后院,各家的夫人千金几乎已经都到了。 因为人多,加上六月天气也不冷了,太子府干脆开放了整个后花园都张灯结彩的,各处水榭凉亭里都摆了吃食,任人取用。 张氏虽然被禁足,可毕竟是一品侯夫人,这种场合总不能不让她来,那真是家丑传到外面去了。这时候,张氏正在和柳长丰的夫人闲聊。 怎么说她都是秦枫的嫡母,在外面也要维护自己贤惠的名声,总得和准亲家母讨论一下小儿女的婚事。 「我们家碧君啊,先前媒人也说过几家,可碧君自己看不中,老爷疼她,也就都由着她,所以说,还是缘分!」柳夫人笑道。 「哪里,我们枫儿才是有福的,才能得碧君垂青。」张氏笑着,心里却有些发苦。 原本还以为柳家对秦枫庶出的身份会不满意,不过看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 「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只要他们小夫妻俩过得好,我这当娘的,也别无所求了。」柳夫人感嘆道。 要说秦枫的身份,她最初确实有点意见的,可耐不住女儿喜欢,这长女平日里虽然温柔,不如次女性子跳脱,风风火火的,但一旦执拗起来还真让人没辙。不过,打听了秦枫的情况后,柳长丰夫妇关起门来密议了半晌,还是同意了婚事。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算是一桩美谈,不会让人觉得柳家为了攀上安国侯府将嫡女下嫁庶子。何况女儿自己看中秦枫,这孩子性子沉稳,能力也不差,唯独是被出身连累。可是,成了亲,庶子就可以出府另过了,到时候,柳家支持女儿女婿分家便是。 至于秦枫不能继承安国侯的爵位,柳长丰倒是不在意,就算没有爵位,难道还能饿死他女儿不成?何况,若是秦枫有能力,将来未必不能靠自己给碧君挣回一个诰命夫人来。 「说的是。」张氏自然听得明白柳夫人的意思,是要秦枫夫妻分家另过,更是咬牙切齿了。 分家,以后她岂不是更拿捏不住这个庶子了?连他唯一的弱点,秦珑那个小丫头也是嫡女了。 「母亲,柳伯母。」秦绾笑吟吟地走过来。 「绾儿来了。」张氏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哟,绾儿,快过来!」柳夫人倒是比张氏更热情些。 秦绾和柳湘君交好,经常上门拜访,和柳夫人自然相熟,尤其这段时间还常去请教管家的事,见得比张氏都多多了。 「伯母。」秦绾乖巧地叫了一声。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柳夫人很是欢喜。为了女儿,她特地去打听过秦家的内宅,知道除了秦珑这个嫡亲的妹子,秦枫就只和秦绾关系好,而秦珑年纪还小,以后女儿要打好关系的小姑子也就是这一位了。 「怎么来得这么晚?」张氏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秦绾笑眯眯地道,「刚刚敬了太子殿下一杯酒,有些晕,女儿先去边上歇歇。」 「你你……」张氏目瞪口呆,「你一个姑娘家的……」 「绾儿是跟着宁王殿下一起来的吧。」柳夫人道。 「嗯,昨儿个出城赏花,回来的时候府里已经没人了,就索性跟着王爷一起进来了。」秦绾点头。 「湘君在那里,你去喝杯茶去去酒意,和小姑娘们一起玩去吧,在这里听我们长辈说话也怪无趣的。」柳夫人笑道。 她同意把女儿嫁给秦枫,也有一大原因是小女儿整天嚷嚷着绾姐姐肯定要做宁王妃,有个宁王做妹夫,只要秦绾记得大哥,还怕秦枫将来没有前程? 「是。」秦绾笑着告退。 一边凉亭里玩的少女们早就看见秦绾了,见状,柳湘君更是欢快地叫道:「秦姐姐,这里这里!」 「大老远就听你大唿小叫。」秦绾走过去,一根手指戳戳她的脑袋,顺便看了一圈,发现基本还都是熟人。 柳碧君姐妹、唐紫嫣、凌霜华,只有一个年纪大些的少女不认识。 「这位是信郡王府的怀宁郡主,单名一个悦字。」唐紫嫣介绍道,「这位是安国侯府的嫡长女,秦绾。」 「梅花节魁首,我自然是认得的。」李悦笑道。 「郡主过奖了。」秦绾顿了顿,又有些好奇地道,「听说郡主是太子妃的伴娘,怎么在这里闲着呢?」 「是听珍儿说的吧。」李悦神色有些淡漠,「大约是有些累着了,身子不太舒爽,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哦。」秦绾有些疑惑,不过也没想到,竟然是昨天的那支玉簪,让这位聪慧的贵女对江涟漪起了忌惮之心了。 「说起来,秦姐姐这次回京,还没见过我姐姐吧?」柳湘君促狭地把姐姐往秦绾面前推了推。 柳碧君跟秦绾其实不太熟,不觉有些尴尬。 「嗯,是要拜见未来的大嫂。」秦绾笑道。两家已经议亲,也商定了下聘的日期,这声大嫂也不算唐突了。 柳碧君闻言,脸上「轰」的一下都红透了,更是说不出话来。 「哟,碧君这是羞了?拿出点气势来,不然以后可得被小姑子压着了。」凌霜华笑道。 「怎么可能,我要是欺负大嫂了,哥哥可不能答应。」秦绾抿嘴笑道,「前日里哥哥还跟我打听,大嫂喜欢什么呢。」 「问我问我,姐姐喜欢什么我知道呀!」柳湘君立即道。 「来来来,好好跟我说道说道,回头我去告诉哥哥。」秦绾招招手。 「你们几个就拿我开刷,别忘了自己也有那一天!」柳碧君气急。 「等我爹挑好了人选再说。」凌霜华一脸不在乎。 「咳咳。」唐紫嫣咳嗽了两声。 「哎呀,姐姐要是为难嫂子,小心大哥不依。」柳湘君抱着唐紫嫣的手臂笑。 秦绾却是一摊手,很淡定地道:「我喜欢什么,我们家王爷都知道。」 「哟,真要做王妃了?」凌霜华惊讶道。 毕竟,之前都是风传,而秦绾这句话一出,基本上就是盖棺定论了。 「嗯,二十八下聘。」秦绾坦然道,「你们几个就算了,湘君还能给我做个伴娘。」 「我也行啊。」凌霜华嘆了口气,无奈道,「我爹去京畿大营任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李悦在一边插不上话,很有些羡慕。 她虽贵为郡主,但真正交好的闺中密友也没几个,但是,平时和江涟漪她们相处的时候,也没有眼前几个少女之间的亲密。 唐紫嫣看见李悦的脸色,悄悄拉了拉凌霜华。 凌霜华一怔,随即会意。 李悦年纪比她还长,只比秦绾小一岁,若是普通女子,早就该出阁了。可这位郡主也是个命苦的,订了亲的夫婿在大婚前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可偏偏用自己的生命立下了大功——或许原本那位少年将军是想凭着天大的功勋,迎娶宗室郡主更有底气吧,结果功劳是立下了,可自己也交代了进去。 然而,此人有大功于李氏江山,李悦身为李氏女,为了堵天下悠悠众口,也不好悔婚另嫁,就这么拖着了。 尽管她不像是某些望门寡般被指克夫,遭人忌讳,反而成为节烈义女的代表,就像是江涟漪请她做伴娘反而是一种荣耀,然而,毕竟是一个未满双十的少女,怎会愿意就这般冷冷清清过一辈子呢。 所以,凌霜华也不想戳了李悦的伤心事。 尤其今年,京城的喜事特别多,太子大婚后,半个月就是肃郡王和南昌公主的婚事,事关两国国体,断然不会简陋的。九月端王与秦珍,秦枫和柳碧君的婚事大约定在十月,唐紫嫣也是十月,十一月舞阳公主出阁,若是凌从威赶紧点,今年里凌霜华都能嫁出去。 「陛下驾到~贵妃娘娘驾到~」沉默中,有内侍尖声喊道。 一瞬间,院子里的夫人小姐们赶紧起身。 「我们先去娘亲那里了。」柳湘君道。 「嗯。」秦绾淡然点头,却没有和张氏站在一起,一个人留在凉亭里。 转眼,就只剩下了她与李悦两人。 「郡主不去王妃身边吗?」秦绾惊讶道。 「母妃身体不适,只有我一人。」李悦摇头道。 「那正好,小女与郡主做个伴。」秦绾笑道。 「好啊。」李悦欣然答应,也没问她怎么不和秦侯夫人一起。 妾室是每个嫡女的噩梦,继室虽然好些,但不得原配之女喜欢,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李悦也没兴趣关心人家的内宅私事。 虽说皇帝和贵妃到了,但先在前庭接受了太子和百官跪拜,大约李钰还刻意拖延了时间,等周贵妃来到后堂时,又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参见贵妃娘娘千岁。」满院子的莺莺燕燕一起叩首。 「大喜的日子,都不必多礼了。」周贵妃心情不错,一向有威仪的脸上也带了几分和蔼。 太子嫡妃早逝,无后,一直是周贵妃最担忧的事。不过,嫡妃出身太低,真要留下个占了嫡长子名分的孩子的话,江涟漪进门反而是祸事。横竖两人都年轻,左右等个两年,总会有嫡子的。 「娘娘,太子妃来了。」周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笑着禀告。 只见小路上,一身大红嫁衣,凤冠霞帔的江涟漪缓缓走来,鸳鸯缎特有的光泽在灯火下熠熠生辉,身后是秦珍、尹无双和杜芊儿,再后面跟着的就是丫鬟婆子,却没看见白莲。 秦绾仔细打量着江涟漪,却见她面色红润,并不是那种用胭脂描绘出来的好气色,不由得就笑了。 看来还是用了苏青崖的药啊,那正好,一会儿看完了好戏,就直接睡觉去吧。 「见过母妃。」江涟漪上前行礼。 一觉醒来,她居然发现自己已经在太子府了,连祭天拜堂都是丫鬟代替她完成的,可还来不及委屈,就急急忙忙打扮了来见周贵妃,她的心情自然是不会有多好,偏偏她也不是个善于掩藏情绪的人,多少面上还带出了一点,在周贵妃这种从后宫中厮杀出来的人精看来,完全一览无余。 周贵妃不禁皱了皱眉,极佳的心情也淡了几分。 就算是丞相千金,钰儿的依仗,但太子妃之位,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 一时间,竟然没有叫起。 江涟漪半屈着膝,保持着行礼的动作,被沉重的凤冠和华丽拖沓的嫁衣牵连得摇摇欲坠,却以为是周贵妃故意给她这个新媳妇下马威,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起来吧。」周贵妃终于开口。 「谢母妃。」江涟漪起身道。 「参见贵妃娘娘。」秦珍几个伴娘也带着丫头婆子行礼。 「嗯。」周贵妃一抬手,有几分感嘆。 虽说安国侯府和丞相府都是钰儿的助力,可秦珍明显比江涟漪更适合做太子妃,只可惜秦侯不愿直接和太子联姻,江辙又不肯将爱女许给一个闲散亲王。 「怎么不见宁王府的白姑娘?」周贵妃又问道。 「莲儿听说大姐来了,说要出去瞧瞧。」秦珍笑答道,「大姐没见着?」 「没呢。」秦绾走上前,向周贵妃又行了礼,才道,「刚刚跟柳家的大小姐说了几句话,倒是没见着莲儿。」 「许是院子大了吧。」周贵妃也没太在意,她只是因为某个不好直说的原因,想见见白莲而已,这回没见到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 江涟漪倒是有些奇怪,毕竟内监通报周贵妃驾到已经有半个时辰之久,白莲不管在哪里,都应该已经回来了才对。 皇帝和周贵妃驾临太子府,对于李钰和江涟漪来说是一种荣耀,但是他们一直在这里,百官都战战兢兢不敢高声语,完全没有了喜庆的意思,所以,周贵妃在后院也只待了一刻钟,便摆驾回宫。 只是,让人意外的是,到处都没见到太子的身影。 「怎么回事?」皇帝问道。 「陛下,殿下不胜酒力,唯恐在陛下面前失态,去喝盏醒酒汤了,陛下是否稍待?」内侍同惶恐的朱仲元嘀咕了两句,回到御前低声道。 「不必了。」皇帝脸色放晴,沉声道,「转告太子,虽是大喜之日,但身体要紧。」 「是。」内侍应了。 「起驾~」 「什么?找不到太子?」江涟漪高声道。 「是的,太子妃,前堂还有这么多宾客在,这可怎么办?」朱仲元急得团团转。 若非前堂实在找不到人,他也不至于跑到后院来求见新太子妃。可是……婚宴未完,太子也不可能直接抛下满堂宾客就去洞房了吧? 「本妃差人在后院寻找,也麻烦朱先生继续留意,说不得殿下已经回去了呢?」江涟漪镇定道。 「是。」朱仲元松了口气,赶紧返回前堂。 「这又是怎么了?」秦珍走过来。 今天的婚礼一茬接一茬的,都是麻烦,明明钦天监算的是黄道吉日,可现实看来,分明就是不利婚嫁嘛。 「走,去找找殿下。」江涟漪心下也有些焦急。 「太子殿下不见了?」不止是秦珍,凑过来听到这句话的夫人小姐们都吃了一惊。 「这个……之前好像看到殿下往采荷轩那边去了。」一个少女有些犹豫地道。 「本妃去采荷轩看看。」江涟漪立即说道,心里却暗自不悦。 明知后院都是各府女眷,就是太子,也不该随意乱闯才是,万一碰到些不该碰的…… 众人互相看看,便有些喜好八卦不怕事的夫人小姐们跟了上去,反正,太子妃也没说不让跟嘛,更何况,还有些人心里打着小九九,就算侧妃位不行,先做庶妃也行啊,毕竟是太子嘛,不丢人,先让自家女儿在太子面前混个脸熟也好。虽说周贵妃早在张罗着,等太子妃有孕,就给太子纳妃,但总不如太子自己看上的不是? 「秦姐姐,我们也去看看热闹吧?」柳湘君跃跃欲试。 柳家家风清正,反正柳夫人和柳碧君都不可能带她去看热闹,连唐紫嫣都不会。 「你就别凑这个热闹了,小心伯母又关你紧禁闭。」秦绾笑笑,又转头道,「不如,我和郡主一起去瞧瞧?万一真有什么事,郡主毕竟是宗室。」 「也好。」李悦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向位于院子一角,建筑在荷塘边上的采荷轩。 「殿下在这里的话,怎么没人伺候?」江涟漪一边走进精巧的月洞门,一边疑惑地说道。 「只是隐约看见,不一定殿下就在吧,就算之前在,也可能已经走了。」秦珍道。 「说得也是。」江涟漪点点头。 然而,下一刻,她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脚步也停下了。 「怎么……」秦珍刚一张口,忽的神色一变。 原本吵吵嚷嚷的女人们渐渐安静下来,隔了一会儿,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极为精彩! 第二十章 进错了洞房 紧闭的房门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喘息声,还有女子低低的哭泣声,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里面的人是在做什么,不少未嫁少女都红了脸颊,头低得快埋到胸脯里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后悔跟着江涟漪来了,这太子府的阴私秘史,她们知道了完全没好处啊! 江涟漪整个人都在轻颤,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最后连药效撑出来的那点血色都没了,一咬牙,就要上前。 「表姐……」尹无双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才十四岁的女孩,眼眶中有泪珠在滚来滚去,实在是被吓到了。 「无双,你先回去。」江涟漪把手抽出来,不理她,就上前踹门。 「呯!」一脚踹开房门捉姦在床……好吧,这是话本子里才会有的故事。 事实上,房门是从里面上了栓的,她一个姑娘家的那点力气,一脚哪里踹得开?两扇门只是晃了晃,就毫无动静了。 不少人见状楞了一下,都忍不住憋笑。反正来都来了,也不能这时候再说要迴避,法不责众嘛。 「来人,给本妃撞开!」江涟漪恼羞成怒,回头娇喝道。 然而,跟着过来的都是各府的夫人小姐,或者有点地位的大丫头,哪里会做踹门这种不雅的动作?何况,都是娇滴滴的后宅妇人,江涟漪踢不开门,她们也撞不开,就算想帮忙也没那能耐。 「太子妃。」秦绾走过来,轻声道,「稍安勿躁。」 「秦绾,你是看本妃笑话是不是?」江涟漪怒视着她。 「太子妃说笑了。」秦绾淡淡地道,「我只是觉得,里面若不是太子殿下,太子妃这般闯进去,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可不妥。万一里面真是太子殿下……这里可还有那么多外人呢,宣扬得人尽皆知……对太子妃有什么好处吗?」 这话,就只差没说要是真是太子在大婚的时候睡了别的女人,丢的就是江涟漪的脸了。 「是啊涟漪,大姐说的对。」秦珍也赶紧拉住了江涟漪的手,这时候她也顾不得自己和秦绾不对付了,实在是这话也确实是她想说的。 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事情揭开,那就真没有迴旋的余地了,何况,不管里面的人是谁,是不是太子,都算是太子府的一件丑事,而原本这事是可以捂住的。可现在碰上江涟漪这个张扬得受不得一点儿委屈的太子妃,不闹得人尽皆知就谢天谢地了。 反正,被人看笑话是看定了。 「我不管,我不能就这么忍了!」江涟漪咬着嘴唇,倔强地一指秦绾,「你,给我把门撞开!」 「三嫂,别这样。」李悦劝了一句。 「本妃命令你,把门撞开!」江涟漪蛮不讲理地瞪着秦绾。 秦绾一耸肩,不想理会她。就连刚才那句话,她还是明知江涟漪不会听才说的。要不然,等秦珍说了,可能会有点效果,那可不是她得本意。 再说,命令?就是太子都不会用「命令」这个词跟她说话。 「救命……快来人……救命啊……」忽然间,屋里的女声提高了些,听起来有些悽厉,把外面的人都吓了一跳。 这……要不是偷情,而是强迫,不管里面的男人是不是太子,这事可都闹大了啊。 秦绾勐地脸色一变,也不管江涟漪了,上前一步,一掌按在门上,掌力轻吐。 「呯!」结实的门栓直接被震断,两扇大门顿时洞开。 还没人来得及表示震惊,江涟漪见状,一把推开秦绾,抢先走了进去。 众人互相看看,结果还是几位夫人陪着一起进去,以免里面闹出什么人命来。 「秦小姐怎么了?」李悦低声问道。 「总有种很不详的预感。」秦绾苦笑了一下。 「其实我也是。」李悦道。 「怎么会是你!」勐然间,江涟漪一声尖叫。 随即,屋里传来女子的哭求声,厮打声,劝架声,一片混乱。可让人惊奇的是,却没听到李钰,或者说,里面的某个男人的声音。 「这声音,好像是……」李悦脸色已经变了。 之前的声音太轻,哭声又不是很分辨得出来,所以她还没察觉,但这下子就明显了,毕竟这两天也算是朝夕相处,一起说话并不少。 秦绾脸一沉,大步走进去。 李悦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一进门,就能闻到屋里浓重的酒气,让人一阵晕眩,几乎要掩住鼻子才能停留。 只见江涟漪也不顾自己还穿着华丽的嫁衣,疯子似的将一个半裸的女子从床上拖下来,拼命厮打,又被自己的裙子绊倒,两人直接滚作一团。加上旁边的几位夫人想劝架又拉不动状若疯狂的江涟漪,场面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怎么办?」李悦茫然。 实在是……这辈子她连想都没想过居然会碰上这种事啊。 秦绾没回答,却看向了床。 李悦随即反应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禁目瞪口呆。 今天的新郎,堂堂太子殿下只穿了一件散开的中衣,腰上搭着被子,大开着手脚仰躺在床上,一步之遥的地方如此动静,居然还打着唿噜唿唿大睡,丝毫没有被惊醒。 加上满屋子浓烈的酒气,这……得是喝了多少才能醉成这副模样? 「先把她们分开,成何体统!」秦绾喝道。 几个夫人互相看看,一咬牙,一起抓住了江涟漪,七手八脚地把她拖开来,留下一位夫人扯下一幅纱幔,权且裹住了那女子的身躯,把人扶起来。 「白莲!你这个贱人!枉费我当你是好姐妹,你却在背后背叛我!如此不知羞耻,竟然在大婚当日勾引太子殿下,我一定要杀了你!」江涟漪一边挣扎一边大吼。 凤冠歪了,头髮散了,连鸳鸯缎的嫁衣都被撕开了一条口子,看起来极为狼狈,哪里还有半点太子妃的风度? 「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白莲拼命摇头,满脸都是泪水,对比江涟漪的狰狞模样,更显得楚楚可怜。 「不知道?你这个贱人!」不管怎么说,江涟漪也是大家闺秀,真要骂人也骂不出什么话,只能翻来覆去骂贱人。 「涟漪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白莲一边哭,一边急促地说道,「我身体不适,在这里躺一会儿,还锁了门,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进来的啊。」 「你能不知道?我看这门也是你、你怕被人发现才自己锁上的吧。」江涟漪怒道。 「那倒不见得。」秦绾站在窗口,忽然插了一句。 「秦绾!是你安排的吧!这个女人就是你带来的!」江涟漪转头道。 扶着她的几位夫人和李悦都不禁皱眉,现在的江涟漪明显是失去了理智,见人就咬,安国侯府的大小姐在太子大婚的时候把一个女人塞到太子床上做什么?何况这个女人还身份不简单,她是宁王的表妹!秦绾还要不要嫁入宁王府了? 不过再想想也就释然了,大婚之日却抓到夫君和别的女子在床上,正常女人都接受不了,何况是素来高傲的江涟漪呢。 「秦小姐说不见得,是发现什么了吗?」李悦问道。 「这里。」秦绾转身,站开了些,露出身后半开的窗子。 窗台上有一个很新的脚印,明显是属于男子的。这扇窗子外面是一片花圃,要从这边过来的话,鞋底肯定会沾了泥的。 所以说,是李钰翻窗进屋偷香窃玉,把人家姑娘给强了? 毕竟,他们一路走进采荷轩都没见有人,要是两人通姦,开门就可以了,实在没必要特意去翻窗的。 「派人去请太医,太子殿下似乎不太对劲。还有,去请周贵妃回驾。」秦绾吩咐道。 「好。」李悦早觉得站在这里尴尬无比了,听了这话,也不在乎自己一个郡主听一个侯爷之女的吩咐,赶紧走了出去。 「几位夫人扶着太子妃和白小姐先去收拾一下,再找人来照顾太子殿下。」秦绾又道。 「是。」会来看热闹的夫人都不是最顶级的豪门主母,本也是六神无主,有人发话,她们本能地就听从了。 「秦绾,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你串通那个贱人在今天给我没脸,你也是个贱人!」江涟漪怒吼道。 「到底怎么回事,还是听娘娘处置吧。」秦绾充耳不闻,面色如常。 「是。」众人也佩服她在这等辱骂之下还气定神闲的气度,纷纷应是。 很快的,整座太子府都骚动起来。 虽说秦绾已经下令封锁消息,但见到这一幕的人实在太多了,而秦绾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太指使得动人,原本应该主持大局的太子妃又是这般模样,完全指望不上。更何况,太医入府,贵妃迴銮,这么大的动静也瞒不过前堂的宾客。 当然,最重要的是,太子殿下哪儿都不见人。 周贵妃一脸怒气地回到太子府,直接徵用了后堂大厅,一面让人封锁消息,一面将各府的夫人小姐一一送出去。前堂的宾客自然也散了,谁都知道一定是出大事了,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还是装不知道为好。 很快的,就只剩下梳洗整齐的江涟漪和白莲,以及被周贵妃特地留下来的秦绾和李悦。毕竟,在周贵妃看来,看见事情经过的那几位夫人实在有点战战兢兢,还不如这两个未嫁少女说得清楚,干脆一併轰了出去。前堂,也只有江辙和李暄被特意留了下来。 周贵妃的心情很不好,盼了那么久,终于等到儿子大婚,谁知道婚礼还能出岔子!前来报信的人说得语焉不详,她现在头很疼,更烦恼一会儿回宫怎么跟皇帝交代。 「参见贵妃娘娘。」几个姑娘上前行礼。 然而,周贵妃还没出声,江涟漪已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哭道:「母妃,你要给儿臣做主啊!」 「先起来!」周贵妃见状,脑仁子更疼了,呵斥了一句,先转头道,「宁王和丞相先坐下吧。悦儿和绾儿到本宫身边来。」 她心里很清楚,不管今天事实如何,江家和宁王都是不能得罪的,李悦和秦绾也要安抚好,她留了人下来,却不能把她们和涉及私通的女子放在一起。 好不容易都安顿妥当,大厅里就听到江涟漪的哭声。 秦绾站在周贵妃身侧,居高临下看,不由得给白莲点赞。 不知道哭也是门学问吗?同样是哭,一个如泼妇骂街,一个似梨花带雨,旁观者自然要偏心几分。不过江涟漪一生事事顺心,怕也是从来没人教过她该怎么哭吧! 「好了,到底怎么回事?」周贵妃揉了揉额头问道。 「是这个贱人勾引太子殿下!」江涟漪指着白莲道。 「我没有!」白莲连连摇头。 「贱人,你还狡辩,我杀了你!」江涟漪一脸的狰狞,就要扑过去,吓得白莲一声尖叫。 「够了!」周贵妃一声怒吼。 然而,涉及阴私,这大厅里连个侍女都没有,她也不得不指使自己身边的贴身大宫女下去把人拉开。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太子妃的尊严!」周贵妃喝道。 「儿臣……」江涟漪被震了一下,满脸的委屈。 周贵妃嘆气,也见她们实在说不清楚,干脆一指秦绾道:「你说,怎么回事?」 「启禀娘娘。」秦绾上前一步,很淡定地道,「因为不见太子殿下,又有人说看见太子殿下往采荷轩方向去,于是太子妃便带着我们去寻人。到了采荷轩,听到屋里白小姐喊救命,小女斗胆,用暴力破开了反锁的房门,就看见……嗯,窗子是开着的,窗台上有太子殿下的脚印。」 「……」江涟漪几次张口想打断,都被扶着她的大宫女按了回去。 「有什么地方不妥吗?」周贵妃问道。 「并无。」李悦摇头。 江涟漪想反驳,但也无言以对。 秦绾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加上一丝一毫自己的判断,有那么多人在场,她也没法颠倒黑白。 「太子呢?」周贵妃问道。 「已经请了太医,不过……」李悦迟疑了一下,才道,「殿下……似乎是醉了。」 「派人去传太医,若是太子醒了,一併叫过来!」周贵妃道。 她一生在宫里见多了各种阴谋算计,也怕是儿子着了别人的道,毕竟,太子之位就是明晃晃的靶子。 「是。」李悦左右看看无人,只好亲自去传命。 「还有你,怎么会在采荷轩?」周贵妃又对着白莲问道。 之前的宫宴有个花解语,如今又出了个白莲,若非这个女子是宁王的表妹,她杀了她的心都有。 「小女听说秦家大小姐到了,便想寻她说说话,但院子太大,一时没找到人,刚好有些头晕不适,还是太子府的侍女将小女带到采荷轩休息,还说会告诉太子妃的。小女原只是想略微休息,却没想到睡着了,然后突然惊醒,就看见醉酒的太子殿下……」白莲抹着眼泪,但说话却很有条理,让周贵妃的火气平白就降下去三分。 大宫女闻言,立即出去了一趟,回来在周贵妃耳边说了几句。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据说你身边的贴身侍女说你累了,答应了转告。」周贵妃看着江涟漪,缓缓地道。 江涟漪一愣,她醒来的时候白莲并不在身边,然后就听说贵妃的銮驾已经快到了,匆匆忙忙梳洗打扮,新娘盛装本就耗时,加上众人心急火燎的,怕是如烟根本就不记得这回事了。 「白小姐没找到小女,大约是因为小女跟着王爷先去了前堂吧。」秦绾微笑道。 「本也不关你的事。」周贵妃缓和了一下语气,但看着江涟漪和白莲的目光又很是凌厉。 无论如何,都是因为这两个女人,儿子明天肯定会被陛下训斥。 尤其,比起白莲,她对江涟漪更不满意。 不管白莲说的是真是假,哪怕真是白莲勾引太子,江涟漪也应该做到封锁消息,把事情闷在太子府内,如今倒好,不但带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去采荷轩,还大吵大闹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你不是普通的当家主母,你是太子妃! 周贵妃现在都疑惑,给儿子娶这么个女子做正妃,真的能帮助儿子,而不是专拖后腿的? 「贵妃娘娘,太子殿下和陈太医来了。」门外又侍女来通报。 「让他们滚进来!」周贵妃喝道。 很快的,李钰和陈太医一前一后走进来。要说陈太医今天也够倒霉的,一大早就遇见新娘子病得起不了床,晚上居然又碰上太子醉酒睡错了新娘……他甚至决定,今天要是能侥倖留一条性命,明天马上就要去上摺子告老还乡! 「母妃。」李钰已经穿戴整齐,但肯定是来不及沐浴的,周身依旧萦绕着散不去的酒气。 「太子身体如何?」周贵妃道。 「启禀娘娘,殿下是喝多了,醉了,饮了醒酒汤便好了。」陈太医答道。 「只是醉了?」周贵妃怀疑道。 「是,只是醉了。」陈太医很肯定地点头。 周贵妃忍不住皱眉,只是醉了,那就是没有阴谋。难道……真是巧合? 「母妃,这是怎么了?」李钰小心地问道。 「你就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了吗?」周贵妃怒道。 「呃……」李钰被噎了一下,实在他现在脑子还昏沉沉的,酒意一阵阵上涌,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是自己觉得有些撑不住,想去喝碗醒酒汤,然后就走到了后院。不知怎么的,就记得了这是自己的洞房花烛夜,然后……身下的女子娇柔婉转,清丽脱俗,似乎和正妃不太一样…… 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李钰扫视了一眼大厅里的人,目光落到白莲那张盈盈带泪的脸庞上,脑中的影像一下子清晰起来,顿时,他脸上的神色五彩斑斓地变幻着,极为精彩。 白莲这个女子温柔美丽,善解人意,完全不像江涟漪那样让他头疼,何况她能联繫宁王府,李钰当然是有觊觎之心的。但是,他再怎么想要白莲,也不会毁掉自己最看重的大婚。 酒……误人啊! 至少李钰清楚地记得,是自己走进采荷轩,自己翻窗而入,自己惊醒了这睡梦中的女子的,只是却不记得当时是怎么想的,就这般鬼迷心窍了。 知子莫若母,一看到他的表情,周贵妃就基本有数了。 不过,虽然其中没有阴谋算计,可这事也实在不好善后。 李钰神色复杂,心下也踌躇不已。 若是个普通女子,就算是自己错了,可牺牲白莲也就是了,可白莲不是普通女子,她身后是李钰心心念念想要的宁王府势力,牺牲白莲,那就是和宁王结了生死仇了。就看宁王郑重地把这个表妹託付给未来王妃带出来交际就知道了,宁王还是很重视这门亲戚的。 但是江辙那里……这回要是一个弄不好,可就把江辙和宁王一起得罪了! 「分明就是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勾引殿下的!」江涟漪道。 「你闭嘴!」周贵妃怒道,「堂堂太子妃,开口闭口污言秽语,这是江家的家教吗!」 再看看坐在一边的江辙和李暄,周贵妃更头疼。这两人原本就是京城最有名的冰山,实在是别想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出他们的想法来。 「母妃,殿下怎么会在大婚之日做出这种事来?便是看中这……女人,也不会在今日就行那……苟且之事啊。」江涟漪争辩道。 不过,这话说得还算有道理,周贵妃的神色也缓和了一下,但还是摇了摇头。 「本王已经答应了陛下,等太子妃有孕,或者半年以后,将白莲许给太子为侧妃。」李暄终于缓缓地开口了,但一句话,直接让江涟漪绝望,「这件事,贵妃知道,莲儿自己……也知道。」 不说江涟漪脸色惨白,就连李钰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但一眼见到秦绾唇边的笑意,他忽然就明白过来。 含光寺结盟那一晚,秦绾答应过能让李暄公开支持他,可宁王显然不能直接说:本王支持太子登基。所以才用了这么一招?嫁一个表妹给他做侧妃,自然是暗示着宁王府站在他这边了。 只是……却被自己搞砸了。 「不告诉你,是不想你有负担,不利子嗣。」周贵妃无奈道。 江涟漪有些茫然,差点瘫坐在地。 以己度人,傻子也知道,白莲根本不可能去勾引太子殿下。 顶多半年后就能风风光光嫁入太子府做侧妃,何必甘冒奇险,在大婚之日勾引太子行苟且之事?再说,如此给太子妃没脸,就算还能嫁进去,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侧妃也是妾,后宅之中,没有男人的支持,妾怎么也斗不过妻的。总不能白莲会认为李钰会站在她这边压制太子妃? 怎么看这姑娘都不傻啊。 「请贵妃娘娘为小女做主。」白莲膝行两步,拜伏在地,衣袖垂落,露出如玉的小臂上青青紫紫的指印,看起来触目惊心。 「丞相和宁王……怎么看?」周贵妃艰难地道。 「自然要请殿下给本王一个交代。」李暄淡淡地道。 「同意。」江辙居然表示贊同。 说起来,虽然有些荒谬,但这事江涟漪和白莲都是受害者,两家一起把矛头对准李钰也不算出奇。 周贵妃和李钰对望了一眼,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婚姻是为了拉拢势力,要是因为摆不平两个女人,结亲变结仇,这乐子可大了。 「事情本宫都清楚了,只是本宫难以做主,需得请示陛下。」周贵妃起身道。 这事太大了,要瞒住陛下不太可能,与其等陛下听到闲言碎语,还不如……她先把实情告知,等陛下气过之后,总还是会帮着儿子,想个两全的法子的。 只要陛下肯出面安抚,江辙和宁王也应该不会太过。 「太子妃!」宫女忽然叫了一声。 却见江涟漪整个人晃了晃,眼睛紧闭,竟是昏了过去。 「涟漪!」李钰也吓了一条,冲上去一把抱住人,回头喊道,「陈太医,快过来!」 「这,先将太子妃放到内间软塌上把。」陈太医赶紧道。 李钰赶紧喊来了侍女,扶着江涟漪,急急忙忙把人送进去。 周贵妃脸色铁青,倒不是气儿子自作主张没把她放在眼里,而是江涟漪……一整天都好好的,刚才还有精力吵闹,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晕了?就好像是明晃晃地昭告世人,是她这个贵妃在儿子的新婚之夜把儿媳妇给气昏了似的! 于是,一片兵荒马乱中,周贵妃也不等旁人再说什么,径直起身,甚至都没多说一句就离开了。 剩下的人一下子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静中。 李钰看看白莲,犹豫着也不敢去做什么,现在这情形,哄了白莲,就相当于得罪江辙。但不哄,好像又显得自己薄情了些。何况,他心里还是偏向白莲的。 一个歇斯底里大吼大叫完全不把他太子的威严放在眼里,另一个却温柔细腻默默忍着委屈,正常男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回府。」李暄起身,直接就往外走,也没看李钰一眼。 白莲犹豫了一下,低着头,咬牙跟上了他的脚步。 「那么,小女也告辞了。」秦绾微微一笑,往外走去。 李悦抓着她的衣袖,也赶紧告辞。这一天对她来说,实在有些刺激过大了。 对于李钰来说,不但没觉得李暄冷漠,反而松了一口气。 至少,李暄把白莲带走了,他就能先安抚好江辙和江涟漪。 江涟漪不聪明,并不难哄,江辙么……女儿都嫁了,只要自己姿态放低点,他总不能真的悔婚,再把女儿带回去吧! 当然,原本的洞房花烛夜是不要想的了。 另一边,出了太子府,自然有信郡王府上的下人们接走了自家郡主。 上了马车,白莲才真正松了口气,露出惊魂未定的神色来。她来京城之前,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宁城太守,可今晚,她不仅设计了太子和太子妃,还和贵妃对峙,一直没露怯,但现在一松懈下来,就觉得全身发软,满是后怕。 居然……真的做到了! 而且,如秦大小姐安排的剧本一般,分毫无措。 走出太子府的一瞬间,白莲对秦绾竟然有一种近乎恐惧的崇拜。 她之前对周贵妃所说的都是真实的,所以很有底气,但是她也不明白,秦绾究竟是怎么让李钰喝醉了酒一个人跑到采荷轩来,甚至翻窗进来找她的。 同时,她也暗自庆幸,没有真的和秦绾为敌。这个女人,太可怕…… 「将小姐送回王府。」李暄吩咐道。 「是。」侍卫答应一声,驾车离开。 「走走?」李暄转身,提议道。 「好啊。」秦绾一笑,把自己的手给她。 两人也不带侍卫,就在太子府门口的守卫的注视下,手牵着手,踏着夜色,顺着长街,走向远方。 第二十一章 女版採花大盗 朔月的夜格外黑,而且由于太子大婚,百官齐聚一堂,城内临时宵禁,更见不到半个人影。 毕竟,今晚若是有敌国的刺客把太子府一围放上一把火,甚至派几个死士冲进去乱砍一阵,东华的朝堂就几乎被废掉了。 「今天真是好戏连台。」李暄淡然道。 「那王爷看戏看得可还满意?」秦绾笑道。 「你怎么让白莲答应的?」李暄好奇道。 毕竟,这件事最致命的一击,就是白莲婚事已定,根本不可能去自毁名节勾引太子,就连周贵妃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江涟漪才会急怒攻心当场晕过去。 虽然苏青崖的药说了是管两个时辰,但也经不住江涟漪这般折腾法,又是打架又是撒泼又是哭闹,心情还大起大落,就是换个好好的姑娘,气昏过去也不稀奇。 既然是太子的错,对方又是宁王府的姑娘,自然不可能就此作罢,太子必须要表示补偿之意。 然而,对于白莲来说,风险很高,可收益却不大。李暄并不认为那个有心计的女子会轻易听从秦绾的指派。 「简单,我只对她说了一句话。」秦绾一笑。 「哦?」李暄好奇地看着她。 「我告诉她,就算是庶出,也得先把这个『长』字给占了!」秦绾一抬下巴。 李暄无语,不得不承认,对于白莲那样野心勃勃的女子来说,这个诱惑足够使她动心了。庶子虽然不受重视,但太子的庶长子却与众不同。 李钰自己都是庶子,还不是登上了太子之位?跟他争皇位的,哪个不是庶子,不就是因为皇帝没有嫡子么。谁能保证江涟漪就能生下儿子了?早一步入府,可比其他人机会大多了。毕竟太子府不可能只有一个正妃一个侧妃。 何况,不就是名声受损吗?有宁王府做靠山,还怕太子不娶她么。 「我还告诉她了,男人的愧疚可是很好利用的东西。」秦绾又道。 「李钰会愧疚?」李暄皱了皱眉。 「至少现在会的,虽然不知道能保持多久。」秦绾笑道,「我了解这个人,他虽然不会对一个女人完全真心实意,但比起真正的枭雄,他又没那份心狠手辣,其实就是优柔寡断。若是江涟漪那种闹法,他的愧疚马上就会变成尊严被践踏的愤怒了,但是白莲么,对付李钰这种男人还是很有一手的。」 「你这么了解他,我会吃醋。」李暄很认真地说道。 「回头让荆蓝给你上一缸醋,慢慢喝。」秦绾白了他一眼。 「不过,白莲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李暄笑笑,又道。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女人。尤其是……一心想往上爬的女人。」秦绾一声冷笑,想了想道,「你觉得陛下会如何处置?」 「还能怎么着?赐婚。」李暄悠然道,「之前我跟陛下提,要把白莲许给太子做侧妃,陛下可是很高兴的。毕竟……我既然在准备着为太子上位之后的状况留后路,显然是没有什么别的心思的。不过,若是陛下坚持要把婚事往后压几个月,你准备怎么办?陛下也要顾着些江辙的面子,那总是他用得最顺手的一把刀。」 「这还不简单?」秦绾不以为然道,「陛下要想压着婚事,我就上报白莲怀孕了。陛下和太子不怕丢脸,尽管让侧妃大着肚子进门。」 娶侧妃可不是纳个侍妾,一顶小轿把人往府里一送就完了。侧妃也是上了玉牒的皇族中人,婚礼虽然规格比正妃低一些,但也是要下聘礼、有大婚仪式的,侧妃也可以带着嫁妆过门。大着肚子的新娘子可是绝对混不过去的。 「怀孕不好作假,太医不是吃素的。」李暄提醒道。 「她真的怀上了是最好,没有么……」秦绾低眉笑道,「我有苏青崖在手,万事无忧!」 「这也成?」李暄无语。 「他不行的话,大不了我先把孟寒叫回来呗。」秦绾显然早有打算,「种个蛊,因为腹中有第二个胎动,应该可以冒充怀孕的初期症状。」 李暄嘆气,虽说秦绾现在的势力被李钰搅得七零八落,但顶尖的那些奇人异士也一点都不少,苏青崖和孟寒,加上无名阁那一批人,就足够李钰吃不了兜着走了。 「行啦,就送到这里吧。」秦绾停下了脚步。 李暄看看夜色下安国侯府的牌匾,微微点头。 「那我走了。」秦绾松开他的手,走上台阶。 「我等你进去再走。」李暄道。 「大小姐。」守门的侍卫赶紧开了留着的小门。现在侯府的人都知道,除了侯爷,府里就属大小姐最尊贵,最得宠,自然是没人敢怠慢了的。 甚至于,大小姐曾经在小院独自生活了十八年的事,就好像从没发生过似的。仿佛她从一开始就是尊贵的大小姐,从无改变。 秦绾也不在意府里下人的态度,趋利避害、踩低捧高都是人之常情,尤其是做下人的,不会看主子脸色,怎么会有好日子?对她来说,反正现在她得势,也不可能失势,那么这些人就都是可以使用的,何必计较那么多。 端茶递水,跑个腿而已,既不接触机密,又没什么技术含量,何必把自己宝贵的人手浪费在这上面。 「大小姐。」回到碧澜轩,她却发现,不仅是朔夜和荆蓝,连执剑也在。 「你不是在苏宅吗?」秦绾愣了愣。 「特地带个……嗯,带个东西给小姐看。」执剑一脸献宝的兴奋。 「成功了?」秦绾立即目光一亮。 「苏神医真厉害。」执剑崇拜道。 「拿过来看看。」秦绾立即道。 「是。」执剑笑眯眯地出去,一会儿就搬进来一口大箱子。 「装箱子里了?」秦绾目瞪口呆。 「没有箱子,被人看见了还以为属下背着具尸体呢。」执剑无奈道,「我跟门卫说,这是苏神医送给小姐的土特产。」 「土特产……」秦绾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执剑麻利地打开箱子,几个人好奇地都凑了过去。 「女人?」秦绾惊讶道。 「小姐别看她是个娘们,属下废了老大的劲儿才弄到手的。」执剑得意道。 秦绾仔细看了看那蜷缩在箱中昏睡的女子,犹豫了一下道:「这个是……储三娘?」 「小姐知道?」荆蓝道。 「这个女人在江湖上可是很有名的,是赫赫有名的女採花大盗。」秦绾道。 「女採花大盗?」荆蓝奇道,「她一个女子,难道……」 说着,她的脸色都有些发青了,虽然听说过有些男人喜欢男人,有些女人喜欢女人,可是……实在有点接受不能啊。 「别想岔了,她采的是男人。」秦绾没好气道。 「那……为什么她很坏?」荆蓝奇道。 毕竟,这世道,被女人压了,其实就是丢点脸,只要没传扬出去,男人其实不吃什么亏吧? 「与她欢好过的男人都当太监去了,因为这个女人不喜欢别人用她用过的东西。」秦绾道。 「哦。」荆蓝拉长了声音,目光上上下下往执剑身上瞟。 「看什么?本公子能看上那种女人?」执剑恼羞成怒地吼道。 「那这么多该死的人,你就找这一个,总不会是刚巧撞上的?」秦绾笑道。 储三娘虽然名声大,不过一般在西秦活动,东华这边倒是低调得多。 「难得这女人出现在宁州,我为男人除害行不行?」执剑争辩道。 「行行行。」秦绾敷衍地点点头,反正储三娘虽然是个女人,但武功确实不弱,不然也不能在西秦横行多年,连鸣剑山庄几次追剿都没灭了她。 执剑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打开瓶塞,放在储三娘鼻子下面,几息过后,昏睡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荆蓝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察觉,虽说人是醒了,但储三娘眼里完全没有焦距,看起来就像是人偶。 执剑迅速将药瓶塞进秦绾手里:「苏神医说,药人会听从拿着药瓶的人的指令,不过太复杂的可能听不懂,原有的实力应该能保持五六分左右,毕竟这些傀儡没有思想,只凭本能。」 「起来。」秦绾道。 储三娘停顿了一下,慢慢地站起身,站得笔直。 「出来。」秦绾又道。 闻言,储三娘抬起右腿,僵硬地跨出木箱站定。 「到底能听懂多复杂的命令,还需要试验过才知道啊。」秦绾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小姐想怎么试验?」执剑跃跃欲试。 「反正本小姐不可能亲自指挥他们。」秦绾想了想,又把瓶子丢回给执剑,「你把她带出去熘熘,用顺手了再回来。」 「随便用?」执剑眨巴着眼睛问道。 「嗯,随便。」秦绾一挥手。 「那属下这就去啦。」执剑开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喝令道,「跟着我。」 储三娘毫无机制的目光顿时转向执剑,虽然有些僵硬,但还是能使用轻功的。 「小姐,执剑的性子,怕是要大闹一场的。」朔夜有些担心地道。 「只要他不是被人当场逮住,事后出了什么问题,本小姐兜得住。」秦绾不怎么在意,停顿了一下,左右看看,问道,「那傢伙应该没这么蠢吧?」 「当然。」执剑汗颜。 当初在暗卫营里,执剑就是出了名的油条,要比武,自己虽然略胜一筹,但要说逃跑……真没人比他更擅长了,完全就发扬了那种打不过就跑,跑几步再回头咬一口,然后继续跑的执着精神。 「那就行了。」秦绾道。 朔夜见状,也只好按捺下了心底的不安。 总觉得……明天会出事。 「小姐累了吧?夏莲已经把水都备好了,小姐沐浴更衣吧。」荆蓝笑道。 「好,多备热水,我要多泡一会儿。」秦绾伸了个懒腰。 「属下告退。」朔夜赶紧低头。 然而,第二天一早,秦绾还是觉得,朔夜说得挺有道理的。 原本昨晚侯府隐隐约约是有些动静,不过她这几日费心谋划,本有些累了,加上碧澜轩毫无影响,也就没管这么多,一觉睡到了天亮。 随后,就听说……二公子被西秦最出名的女採花大盗给看上了。 听说,和那个女採花大盗欢好过的男人身上都会少个零件。 听说,秦侯有个侍卫是西秦人,早年战场上受了秦侯恩惠才自愿在侯府做侍卫的,当场就认出了那个女採花大盗。 听说……听说安国侯府的二公子要进宫侍奉陛下? 「这都是哪儿来的流言?」秦绾捏着一块玫瑰糕,半天没放进嘴里。 「半个京城都传遍了。」荆蓝忍着笑答道。 「这还真是……大闹了一场啊。」好一会儿,秦绾才失笑道。 「小姐……那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荆蓝小心地问道。 毕竟,执剑这回自作主张,闹的场面还真够大的。 「他给我出气,我有什么不高兴的?」秦绾笑道。 「小姐一向重视安国侯府的名声。」荆蓝担忧道。她也是怕执剑闹太过了,反而坏了小姐的事。 「侯府内部不能出问题,否则本小姐脸上也不好看,不过外部么……」秦绾一耸肩,轻松道,「皇后娘娘也不能保证皇宫大内不进来一个盗贼或是刺客的,不是吗?」 「小姐说的是。」荆蓝想了想,也笑了。 不过,她们也都知道,这种流言不过是让张氏吐口血,顺便多砸几套茶具罢了,并没有实质上的伤害,顶多就是这段时候秦桦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一道笑料而已。 毕竟,说安国侯的继承人成了太监,也太离谱了。 「执剑人呢?」秦绾问道。 「在苏宅呢。」荆蓝答道,「毕竟,侯府和京城令派出的人手到处搜捕储三娘,没有地方比苏宅更适合藏匿了。」 「嗯。」秦绾点点头,又道,「一会儿告诉执剑,让他一定要把药人的习性彻底摸透了,是『彻底』,明白?」 「明白。」荆蓝立即答道。 所以说,小姐哪是嫌弃执剑闹得太大,这分明就是闹得还不够大嘛! 于是,之后几天的京城,巡夜的士卒增加了一倍,可还是止不住这位女採花大盗不停地光顾各家权贵府邸—— 虽然变成药人后,实力只保留了一半,但能当採花贼的人,轻功绝对是强项,一般的侍卫可不会飞檐走壁,就算看见人了也没办法。 弓箭……听说储三娘是中了几箭,可药人全无痛感,只要不是一击致命,或者打断两条腿,就算身上插着十根箭也一样不影响轻功,反正回去了苏青崖能医,修理好了再放出来呗。 一直到端郡王府也被光顾了一下,勃然大怒的皇帝终于把京城令和禁军统领招进宫里狠狠骂了一顿,下令全国通缉储三娘。 然而,通缉令一下,原本活跃无比的储三娘却一下子销声匿迹,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似的,让京城令宋忠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差点儿被憋死。 不过,也有人注意到了一件事,一片混乱中,原本成婚三日后应该回门的新太子妃……完全没动静。 听说,是因为新婚之夜把太子捉姦在床而气病了。 听说,太子妃已经昏睡了三日,性命垂危。 听说……太子已经打算办完了丧事,重新迎娶第三任太子妃了。 御书房。 「小皇叔,你说这究竟是什么事?」皇帝把一本摺子扔在书案上,满脸的苦笑。 这两天,御史台疯狂地弹劾太子不修德行,耽于女色,行为荒诞,就快把太子说成一个亡国之君了,最严重的一本甚至直接提出了废太子。 但是偏偏皇帝还没办法。 东华立国之时便有言官不以言论罪的铁训,御史有闻风上奏之权,也就是说,听到流言就可以直接上奏御前,只要不是自己瞎编的,皇帝都不能治罪。 皇帝虽然手段铁腕,但也不想违背祖训,直接做杀言官这种得罪天下文人的蠢事。 何况,被弹劾的毕竟是太子,而不是他本人,要说愤怒嘛,虽然有,但终归不是痛在己身嘛。 「我还想问是什么事呢。」李暄皱了皱眉,很是不悦,「陛下真是生的好儿子。」 「小皇叔别生气,钰儿这回确实闹得有些不像样子,朕这不是已经罚他禁足了吗。」皇帝赔笑道。 谁叫自己儿子实在理亏呢…… 「陛下罚他禁足,他倒好,连新婚第二天进宫敬茶也不来了?」李暄冷哼道。 「这个,钰儿不是来了么。」皇帝道。 「一个人?」李暄补充了一句。 「太子妃病了。」皇帝嘆了口气。 事实上他也不确定江涟漪是不是真的病了,只是大婚那天贵妃回宫后生了好大一场气,言辞凿凿说江涟漪不敬婆母,还敢用自己的身体要挟她,江家教女无方之类的。 不过,太子妃新婚次日没进宫向公婆敬茶,居然连三日回门都没回去……陈太医明明说只是个小风寒,居然能昏迷这么多天?弄得像是病危似的。 甚至,再派去的太医回来都说:太子妃只是略微受凉,不是昏迷,而是太累了,所以在睡觉。 皇帝都想把那个太医拉出去砍了。 在大婚仪式上累病了的太子妃并不少,但累到之后昏睡三日还不醒的……身体差成这样,能安稳地诞下太子的嫡子吗? 果然,李暄也是一声冷笑,完全不想发表评论。 皇帝干咳了两声,大概也觉得这理由实在是站不住脚。 「陛下打算怎么办?」李暄问道,「莲儿天天哭着要去含光寺出家,我跟她说含光寺只收和尚不收尼姑,她又闹着要投缳,我都只能到宫里来躲清静了。」 「这个……是钰儿对不起白小姐。」皇帝尴尬地摸摸鼻子,但也只能认了自己儿子干的好事,「朕下旨册封白莲为怀安郡主,其妹白荷为宜城县主。」 「……」李暄沉默地看着他。 「小皇叔……」皇帝无奈道,「太子大婚才三天,朕就给他赐个侧妃,这个……不合适吧?」 「殿下大婚之日连洞房的门都能弄错,还有什么不合适的?」李暄反问道。 「至少……三个月?也等这事平息一下再说。」皇帝道。 「三个月?」李暄嘲讽地一笑,「这要是万一……皇族出了个带球出阁的太子侧妃,本王可丢不起这个人!」 「……」皇帝黑线,只想说要是真发生了这种事,难道朕和太子就丢得起这个人?不过再想想,李暄所言也不无道理,万一……顿时,他就更头疼了。 「倒是这个专采男人的女子……」李暄也知道不能逼迫太紧,轻轻放过了这个话题,拿起另一本摺子。 「是啊,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皇帝摇头道。 「先不说那些被光顾的人家有没有……出问题,但京城现在人心惶惶才是最麻烦的。」李暄道。 皇帝苦笑,前者还真不好查,毕竟太丢人了,就算真是被那个女採花大盗给弄成太监了,只怕也没人敢报案,藏着捂着还来不及呢。那些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怕事后报个暴毙,然后送到乡下庄子上去养一辈子,也比被人知道家里子弟被女人阉了变成笑柄强。 「大牢里有女的死囚吧?随便拉一个出去,当成储三娘先斩了,安抚了人心再说。」李暄道。 「这……」皇帝犹豫道,「要是那女子在别处继续发难,百姓岂不是以为官府欺骗了他们?」 「那女人不是官差能应付的,我已经派出心腹追捕,就算不能真的格杀当场,至少也能把她赶回西秦去。」李暄答道。 「那就好。」皇帝满意了。 反正西秦山高路远的,就算出了什么事,也不会对东华造成妨碍。嗯,要是她能把西秦皇子也阉掉几个,那就更好不过了! 「端郡王那里……」李暄只开了个头就不做声了。 皇帝闻言,脸色顿时就黑透了。 这也是皇帝今日勃然大怒的原因,端王府里,无数侍卫看见只穿了里衣的端王和一个女子一边打,一边破窗而出,怎么能不让人浮想联翩?堂堂王府,居然被人一直偷摸到皇子房内,这要是刺客岂不是更糟糕? 「算了,这种事,越描越黑,过一阵子就该淡了。」良久,皇帝才嘆了口气道。 「也是。」李暄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隐约知道,这件事背后应该有秦绾的影子,不过,执剑荆蓝等人既然被他送给了秦绾,他就不会特地去过问秦绾没有主动告诉他的事。这几天一直没见过面,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倒是真的不太清楚。 只是,储三娘?这般声名狼藉之人,招揽来何用? 至少李暄觉得,秦绾并不是那么短视的人,看来,一会儿还是要去趟安国侯府了。 「对了,小皇叔的聘礼准备得如何了?」皇帝换了个让他舒心的话题。 「差不多了。」李暄道。 「小皇叔,你也要上点心啊,要不…朕派内务府去帮忙?」皇帝语重心长道,「安国侯也不是普通人家,秦绾又是你自己看上的,别怠慢了。」 「绾儿会满意的。」李暄道。 反正,大部分聘礼都是秦绾自己打点的,她应该满意吧。 至于安国侯……皇族下聘,还轮不到他来说不满意。 「那就好,等你成家,有了子嗣,朕也算是对得起你父王了。」皇帝感慨道。 李暄沉默不语。 「罢了,最近小皇叔一定很忙,朕就不打扰了。」皇帝道。 「臣告退。」李暄会意地起身。 回到王府,李少游就通报说,秦大小姐来了,正在幽草院和白荷小姐说话。 李暄微微皱了皱眉,便先去了书房。 而秦绾看着自己找到幽草院来的少女,很有几分好奇。 之前,她并没有见过白荷,心里也把这双胞胎姐妹当成一处处置,但见过本人,她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双胞胎,也有可能是完全不一样的。 白荷的相貌和白莲是极为相似的,只是身材更圆润可爱些,不弱白莲那般弱柳扶风的纤弱模样,尤其是和白莲最不一样的一双大大的猫眼,显得很有精神。 「你就是我表嫂?」白荷眨巴着眼睛看她,眼里却是纯然的好奇。 「以后是的。」秦绾想了想道。 虽说这姑娘给她的感觉比白莲好多了,但也还需要观察。再者,每次她来宁王府教导白莲的时候,白荷不是都故意避而不见吗?那今天眼巴巴地找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听说太子大婚那天,表嫂一掌就噼断了那么粗的门栓,表嫂是会传说中的武功的吧?能不能教教我?」白荷看着她,满眼都是小星星。 秦绾愕然,半天没说话。 「不行吗?」白荷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精神,信誓旦旦道,「我知道有些门派有武功不传外人的规矩,不过我可以拜表嫂做师父的!」 「噗——」秦绾终于没忍住笑出来。 之前朔夜对白荷的评价是「娇蛮」,原来是这么个娇蛮法啊。或许朔夜也没少被纠缠。 「表嫂,行不行?」白荷恳求道。 「你表哥武功更高,为什么不求他教?」秦绾笑道。 「他这么冷,我又不傻,凭什么要去撞冰山撞得头破血流啊?没得自讨苦吃。」白荷噘着嘴道。 秦绾抽了抽嘴角,实在没想到李暄竟然也有被女孩子嫌弃的一天,而且嫌弃他的还是他的亲表妹。也难怪,李暄和她合谋利用起白莲来毫无怜悯之心,却也没有把白荷也推出去的意思。 「娘亲和姐姐都好啰嗦的,说要做个名门淑女,女孩子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可姐姐那样的……」白荷撇撇嘴,直接就是一脸的嫌弃,「走几步路都要喘一喘,看见花儿谢了也得哭一哭,我也没见京城哪位名门淑女是这个样子的啊。」 「哈哈。」秦绾也笑了起来,连带身后伺候的荆蓝都忍俊不禁。 这个二姑娘倒是挺有意思的,若这就是她的真性情,留着逗小姐开心也挺不错的。 「刚到京城的时候,我上街倒是遇到一位漂亮姐姐,说是侯门千金,跟我姐姐一个样儿,我还在想,同是侯门千金,要是表嫂也是个这样的可怎么办啊。」白荷又道。 「可是姓花的?」秦绾问道。 「是啊,表嫂也认识?」白荷连连点头。 「二姑娘,南阳侯府不过是个虚爵,和我们安国侯府根本不能比。就算同样是侯门之女,花家的……给我们家小姐提鞋都不配。」荆蓝笑着解释道。 「我就说呢,名门淑女哪能是这样的。」白荷恍然大悟。 「不过,你想学武呢,我现在是没空教的,等我嫁进来之后再说吧。」秦绾又道。 「好啊,那我去找表哥,让他快点把表嫂娶进门。」白荷跳了起来。 「不怕去撞冰山了?」秦绾笑道。 「嗯……」白荷踌躇了一下,咬牙道,「不怕!这不是有表嫂在么。」 秦绾看着她又风风火火地走了,笑着摇摇头:「这两姐妹,还真是不怎么像。」 白荷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又没经歷过什么事,在秦绾面前,就像是透明的一般,连自负有几分心计的白莲都是如此。 「毕竟是王爷的表妹,若是识趣的,王府不会少她一份嫁妆。」荆蓝道。 「嗯。」秦绾不置可否,起身道,「去书房吧,王爷应该回府了。」 ------题外话------ 推荐好友凌七七的《盛宠之毒医世子妃》 容凰,东楚国勇毅侯府的嫡出小姐,温柔似水,知书达理,容貌倾城!母亲是南风国的和亲郡主,身份高贵! 可惜母族夺嫡失败,一朝沦为罪人,死去的母亲,从妻降为妾,而容凰也从天之骄女,一落成为尼姑庵里一个人人可欺负的小可怜! 当她成为她,眼底温柔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凛然杀意! 庶妹抢她未婚夫?不用抢,姑奶奶直接送你!这种渣男,不稀罕!毁你容貌,让你跟渣男继续「相亲相爱!」 继妹夺她嫁妆,好帮她的王爷未婚夫当太子,她好当未来皇后?做梦!吃了的都给姑奶奶加倍吐出来,否则打你个半身不遂! 渣爹想利用她往上爬,不用,姑奶奶这么孝顺,不帮你把勇毅侯府弄个家破人亡,姑奶奶都嫌睡不好! 第二十二章 羞辱、赐婚 「这个,你收好吧。」李暄从抽屉夹层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锦囊递给她。 「放心吧,幽凰香只能持续六个时辰,只要不是当场拿去检查,是不会出问题的。当然……也要那些太医检验得出来。」秦绾笑笑,坐下来,随手拿了把剪刀,一点点剪碎了锦囊,再把碎片丢进火盆里,点火烧掉。 「只是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奇药。」李暄有些感嘆。 「李钰的那杯酒里,我下了『醉凤』,不伤身体,就是让人沾酒就醉。而白莲身上的锦囊里藏了『幽凰』,这种香料同样对身体无害,只是会吸引中了醉凤的人。然而,这两者一相合,就变成了只有一次效果的烈性春药。」秦绾悠然拍掉手里的灰,轻笑道,「这种药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凤求凰』。」 「苏青崖为什么会研究这种药?」李暄黑线道。 「因为他原本想研究的是追踪香,可是没想到醉凤有个沾酒就醉的缺陷,更没想到这两者虽然有互相吸引的作用,但是合到一起居然发生春药效果。」秦绾嘆了口气。 「……」李暄无语。这该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吗? 不过,就是有了凤求凰这种奇药,李暄安排在太子府的下人就只是稍稍引导了一下,就水到渠成了。 「对了,最近京城有点混乱。」秦绾又道。 「你干的?」李暄随口问了一句。 「嗯。」秦绾想了想,点点头。虽然说,是执剑干的,但是一个好的上官,要会为属下揽责任嘛。 「我派人去追捕了,不能太放水,上面看着。」李暄抬手指指天。 「没事,你的人找不到。」秦绾很淡定。 「苏宅?」李暄问道。 秦绾白了他一眼。 「话说回来,这几天,江丞相的态度似乎有点儿奇怪啊。」李暄忽然道。 「因为他没当场砸了太子府,把女儿带回去?」秦绾问道。 「其实是砸了的。」李暄汗颜。 虽说李钰的处事手段比江涟漪高杆不少,消息封锁得严严实实,但李暄在太子府可是有眼线的,那一晚,他们离开之后发生的事自然也是瞒不过他的。 听说,江辙直接砸了后堂,拂袖而去,这几天也是不冷不热的,也不知道李钰安抚的效果怎么样。 至于江涟漪,就算江辙发怒,李钰也不敢让他把人带回去的。要不然他的脸就真的丢尽了。 「陛下那边怎么说?」秦绾道。 「反正我打算,三天之内他再不下旨,我就把莲儿送到水月庵去。」李暄淡然道。 「呵呵。」秦绾轻笑。她知道李暄只是做个姿态,可是,只要他表现出这个意思来,皇帝和太子都不能淡定。 皇帝对于宁王府的态度,他们都很清楚,那就是能用就留,否则就除掉。 如果皇帝觉得,下任帝王能控制得住李暄,那么可能就只是削权、打压,顺便留点麻烦,让新帝登基后来施恩。可是,若是皇帝觉得李暄不受控制,那么,虽然他活着的时候不会动手,让人说他容不得功臣,但却肯定会在驾崩前留个套子,把李暄一起带走。 反正驾崩了,世人如何说道,他也眼不见心不烦,至于史书,那就是新帝的问题了。 所以,对李暄来说,有个白莲在太子府,能安皇帝的心,至少在李钰倒台之前,都是双赢的事。 「王爷。」李少游敲了敲书房的门,禀告道,「太子殿下求见。」 「本王不在。」李暄想也不想地道。 虽说白莲肯定是要嫁进太子府的,但现在是太子理亏,他完全可以把姿态放高一点。 「……」李少游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太子殿下是看着王爷进来的。」 「本王与秦小姐出门了。」李暄答道。 「王爷!」李少游黑线,「殿下就在大门口!」 他是不怕太子,但是王爷能给个靠谱点的理由吗?这种理由……他没那么厚脸皮啊。 「本小姐就喜欢翻墙。」秦绾插了一句。 「……」李少游彻底无语了。 「行了,去吧。」李暄说道。 「是,王爷。」李少游苦笑着去应付门口赖着不走的太子殿下了。 「对了,按照你上回的意见,花园已经改建了不少,要不要去看看?」李暄提议道。 「好啊。」秦绾欣然答应。 两人出了书房,像荆蓝这么有眼色的侍女自然是不会跟着的,她在王府也熟,清场工作做得极好,一路走过去就没见着几个人影。 当然,不包括隐于暗处的暗卫。 主院是李暄的住处,为了避嫌,秦绾也没来过几次,但这回一踏进来,也不禁惊讶了。 只见原本成片的梅林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移栽过来的桃树。这个时节,桃花虽然已经谢了,但叶子也碧绿可爱,其间挂着一个个青中带红的小桃子,堂堂亲王府,看起来却有了几分农庄的韵味。 要说一般贵族府邸就算种桃花,也只是为了花,不会让桃树结果的。不过到了李暄这里,谁叫未来王妃喜欢某种植物都是以能不能吃为标准的?只开花不结果,秦绾会失望的吧。 「尝尝?」李暄摘下一个桃子,用衣袖擦了擦递给她。 秦绾接过来,「咔嚓」咬了一口,油桃清脆甘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化开,让她幸福得眯了眯眼睛。 「明年春天就可以在府里做桃花酥鱼了。」李暄道。 「今年有桃子吃也不错。」秦绾指指桃树,笑眯眯地道,「王爷,求打包。」 「一会儿让人摘一筐给你送回去。」李暄也笑了。 秦绾几口吃完小桃子,自己又摘了几个,还递了一个给李暄。 「少吃点,不然会闹肚子。」李暄提醒道。 「没事,有神医。」秦绾不在意道。 「苏青崖是万能药?」李暄无语。 「是呀。」秦绾理所当然地点头。 李暄苦笑,把她怀里抱着的桃子拿走了一大半,只留下两个:「留点肚子吃饭,府里的厨子按照姬夫人给的菜单练了很久了,你尝尝看有几分火候。」 「好吧。」秦绾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他怀里的桃子。 「吃完饭再吃。」李暄黑线。 「哦。」秦绾应了一声,没由来的,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像是平日里高傲的猫咪,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竟然是个吃货。」李暄稀奇道,「从小你师父饿着你了?」 「那倒不是。」秦绾啃着桃子,无奈道,「只是思忘崖的地势,水果能种活的只有苹果和梨,蔬菜种类也不多。每次有人下山採购,也是以米粮蔬菜和各种日用品为主,没什么机会给我带水果和零嘴。」 李暄恍然。姬夫人的膳食搭配再合理,但对于一个才几岁的小女娃来说,显然是没有糖果来得有吸引力的。 「不过我记得我五岁那年,有一次我吵着要吃糖,被姬夫人骂了,夜里师父背着我跑到南楚的市镇上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当然,中午回到无名阁时,我和师父一起被姬夫人骂了。」秦绾笑道。 李暄却没有笑,他们这回就是从南楚进山的,很清楚这段路有多长,加上思忘崖还要上下山,抱着个小女娃全靠一双腿,半夜加一个早晨就跑了个来回,还不算在镇子上花费的时间。这是什么样的轻功? 然而,最让人无奈的是,这样让人震惊的轻功,竟是为了用来带五岁的小徒弟去吃糖葫芦…… 不过,李暄终于也可以理解一点秦绾和墨临渊之间的感情了。比起师徒、父女,或者,更接近祖孙的那种感情吧。爷爷对孙女,那自然是要多宠就有多宠的。 「王爷。」就在这时,李少游匆匆走过来。 「怎么,难不成太子还敢硬闯?」李暄一挑眉。 「太子殿下回去了,说明日再来拜见。」李少游答了一句,沉着脸将一根铜管递了过来,「刚刚接到的飞鸽传书,王爷先看看吧。」 「出事了?」李暄皱了皱眉。 「要我迴避吗?」秦绾问了一句。 「不用。」李暄摇头,迅速抽出铜管中的纸条展开看了一遍,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怎么了?」秦绾问道。既然不需要她迴避,那她也就不需避忌问一句了。 「上次派去追踪蛇姬的几个人,消失了。」李暄让李少游先下去,随即转身沉声道。 「消失的意思是?」秦绾一愣,确认了一遍。 「跟江辙家的刺客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李暄一摊手。 「确定?」秦绾顿时严肃了脸色,「在什么地方?」 「喀墨县。」李暄道。 「那个地方应非常接近俪影山。」秦绾神色一变。 「不错,那几个都是追踪的好手,但离开了喀墨县之后,沿途就再也没有留下任何标记了,这绝对不正常。」李暄道。 「喀墨县是原本南疆的王城,孟寒就是在那里出生的。」秦绾道。 「孟寒现在在南疆?」李暄想了想问道。 「孟寒不会武功,如果是能让你的暗卫消失的人,只怕是高手。」秦绾道。 「我派人过去处理,不过南疆的蛊术……」李暄询问道。 「我传信给孟寒,让他跟你的暗卫一起去看看。」秦绾会意。 「很好。」李暄满意地点头。 「不过,喀墨县,这个方向,好像真是冲着俪影山天湖去的。」秦绾又沉吟道。 「山高路远,反正我们是没法亲自去处理了,只能交给属下。」李暄道。 「我想让执剑过去一趟。」秦绾沉吟道。 「我送给你的人,自然不会干涉。」李暄道。 「好,我先回去安排一下。」秦绾点头。 「不吃饭了?」李暄道。 「嗯……」秦绾犹豫了一下,抬起头,很无辜地问道,「能和桃子一起打包吗?」 「……」李暄无言以对。 回到碧澜轩,秦绾立刻喊来了执剑,直接道:「有件事让你去做,不仅是我的事,也是王爷的事。」 「小姐请吩咐。」执剑有些惊讶于她的郑重,便也收起了笑意。 「去一趟南疆,具体的事,王爷的暗卫会告诉你。」秦绾简练地道。 「王爷派了暗卫去,可见小姐要属下过去并不是去办事的?」执剑问道。 「你倒是乖觉。」秦绾失笑道,「没错,他们办他们的事,你要做的是保证他们的安全,尤其……保护一个叫孟寒的人。」 「保护?」执剑愕然。 王爷的暗卫,武功都不比他弱多少,若是还打不过,加他一个也不多不少,有用吗? 「在南疆,可能会遇见南疆的后裔。」秦绾道。 「蛊毒?」执剑脸上变色。 「嗯,带着那些东西,必要时可以当挡箭牌。」秦绾向着苏宅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属下明白了。」执剑郑重地点点头。 「保护好孟寒。」秦绾又叮嘱了一遍,「若是敌人果真是南疆后裔,能解蛊毒的只有孟寒。」 「是。」执剑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凝重。 「你去准备吧。」秦绾挥挥手。 「属下告退。」执剑答应道。 「自己小心。」秦绾加了一句。 「小姐放心。」执剑笑笑。 秦绾暗自点了点头。不愧是仅次于朔夜的人物,就算看起来不可靠,但认真起来也还是很能看的。 南疆……南疆,还真是个隐患啊。 秦绾嘆了口气,孟寒带着上官珏去南疆,这会儿也应该到了,但愿能等她的人到达,不要先捲入了什么麻烦里去。 沉思中,荆蓝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小几上摆好饭菜。 「吃饭了?」秦绾抬起头来。 「嗯,王爷派人送过来的,还有一大筐桃子。」荆蓝笑眯眯地答道。 秦绾看了一眼热腾腾的饭菜一副是刚出锅的模样,一盘葱爆牛肉还冒着滋滋的油声,怎么看都不像是走正常途径能送来的东西。 「王府的第三任侍卫统领莫问亲自送来的。」荆蓝耸了耸肩,带着些夸张地道,「背上背着一筐桃子,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大白天的踩着一条街的房顶用轻功跑过来,翻墙进来碧澜轩的时候还差点挨了朔夜一剑,我刚刚才把侯爷派来询问的人打发回去。」 「噗——」秦绾想起那个场面就忍不住笑起来。 莫问是吗?大不了以后不折腾你。 「小姐赶紧趁热吃吧。」荆蓝道。 「嗯。」秦绾拿起筷子,端起碗,想了想,又道,「那筐桃子,除了我们自个儿吃的,挑几个送去给珑儿,但不许她吃多了。再往父亲、哥哥、桂嬷嬷那里都送点,剩下的放冰窖里,等晚点蝶衣回来做桃子酱。」 「是。」荆蓝答应着走出去。 秦绾一边吃饭,一边继续思考着,然而,没多久,就听外面一阵阵的喧闹声传来。 「荆蓝?」她叫了一声。 然而,许久都没见人。 秦绾皱了皱眉,放下筷子,起身出门,却见荆蓝正将一群人挡在碧澜轩外面,争辩着什么。 「大姐,你院子里的丫头也太没规矩了些,连个通报都不肯,就直接把我拦在外面,如此自作主张吗?」秦珍薄怒道。 「我的丫头,我觉得挺好。」秦绾淡淡地说了一句,又道,「我在休息,二妹有事?」 「我要出府。」秦珍强压下怒火。毕竟,如今张氏被禁足,管家权握在秦绾手里,她要出去就得跟秦绾报备。 「不行。」秦绾道。 「凭什么?」秦珍怒道。 要说她平时的脾气并不会如此易怒,这是这回情况特殊,她是真的着急。何况,从前秦绾要出府,从来就没和张氏报备过,一向是直接派人去和父亲说的,怎么轮到她这里就不行呢?自从这个姐姐走出小院,连父亲都越来越偏心了。 「你要去端王府?」秦绾问道。 「是又怎么样?」秦珍冷眼看她。 东华并不禁止未婚夫妻见面,再说,秦绾和李暄婚约都没定下,还不是三天两头在一块儿?连出城过夜父亲都没过问过。 「怎么样?丢人!」秦绾冷笑。 「你!」秦珍的脸都气白了。 「小姐息怒。」身边的侍女赶紧扶着她。 「我说得不对?」秦绾一挑眉,「往日我也懒得管你,但是现在,你知道外面的流言在说什么吗?多少人在看着安国侯府的表现?这个时候你匆匆忙忙往端王府赶,是想让人真的觉得端王殿下被那个了吗?」 「你……你……」秦珍的脸色瞬间从白转红,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是我下令不让你出门的,挨过几天,等流言冷却了再说。」秦绾不耐烦道,「还有事吗?」 「我来取我的嫁妆单子副本。」秦珍深吸了一口气。 「荆蓝,拿给她。」秦绾吩咐了一句。 「是。」荆蓝答应道。 「二妹若是有空,不如去关心一下二弟。」秦绾转身走了几步,忽的想起来,转头微笑道,「二弟也有几天没出门了,你作为嫡亲的姐姐,关心他总比关心端王重要。」 「你在幸灾乐祸。」秦珍咬牙道。 秦绾好笑地看着她,一向只看见秦珍温顺隐忍的那一面,今天露出了真性情,怕是真的忍不住了吧! 母亲,弟弟,未婚夫,一个个地出事,剩下一个妹妹还是不顶用的。 「是,又如何?」秦绾轻声道。 「你!」秦珍气结,但随即,又泄了气。 确实如秦绾所说,她就是在幸灾乐祸,那又如何?母亲被禁足,父亲心偏得都没边了。 「本小姐还能幸灾乐祸一下,说明你们至少没被无视,知足吧。」秦绾道。 「你根本没把别人当成秦家人!」秦珍道。 「错,我只是……没把张氏生的那几个当成秦家人。」秦绾纠正道。 不说秦枫和秦珑,就是秦榆,还有几个姨娘,都安安分分的不会惹祸,她自然不在意家里多几张嘴吃饭。 「你不怕我去告诉父亲?」秦绾眼光一寒。 「请便吧。」秦绾也不耐烦跟她多说,转身走人了。 「二小姐,小姐要休息了,您还是改日再来吧。」荆蓝笑眯眯地挡住了秦珍的步伐,虽然她只有一个人,但却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似的,任凭秦珍的几个侍女如何拉扯都纹丝不动。 自家小姐看来也是不耐烦跟这些小人物较真了,所以连掩饰都懒了。那么,作为丫头,自然应该为小姐分忧才对。 却说太子府这边,李钰在宁王府碰了一鼻子灰,又不能发作,回头就见宁王的侍卫无比嚣张地往安国侯府送东西,更加憋了一肚子气回去。 之后连着两天,依旧没能进得了门。 「先生倒是有心情下棋。」李钰一进书房就见虞清秋摆着一副棋盘,左手黑子右手白子,竟是自己跟自己在下棋,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殿下稍安勿躁。」虞清秋淡然道。 「这都火烧眉毛了……」李钰争辩了一句,但看看他淡定的神色,原本心里的焦虑竟也慢慢被抚平了不少,至少可以安静地坐下来听他说话了。 「殿下这事做得不妥。」虞清秋开口道。 「孤那是喝醉了。」李钰勉强说了一句。 「不过,做都做了,与其后悔,不如想想办法弥补。」虞清秋道。 「先生有办法?」李钰眼中喜色一闪而过。 「等。」虞清秋悠然放下一枚棋子。 「等?」李钰一愣,忍不住又提高了声音,「就这样?」 「就这样。」虞清秋点点头。 「先生莫不是耍我吧?」李钰苦笑道,「现在丞相府和宁王府都被孤得罪狠了,前往拜见也不得其门而入,父皇甚至让孤自己在府里好好反思,这段时间都不必上朝了——」 「太子大婚,按例有十五天休沐,这半个月,殿下确实无需上朝。」虞清秋道。 「……」李钰哑然,好一会儿才道,「那先生至少告诉孤,我们要等什么?」 「等陛下的赐婚旨意。」虞清秋答道。 「赐婚?还会有吗?」李钰犹豫道。 「怎么不会有?」虞清秋笑道,「其实宁王殿下更着急,毕竟白小姐是个女儿家,殿下拖得起,她可拖不起。今日宁王进宫,怕也是去逼着陛下下旨赐婚的。到时候,殿下只需安抚好白小姐便是。毕竟,宁王早就有意将白小姐许配殿下的。」 「可要是……父皇不允呢?」李钰迟疑道。 「那么,想必没几天,就会有传言宁王殿下要送白小姐去出家了。」虞清秋道。 「……」李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赞嘆道,「先生高明!」 「因为陛下并不希望殿下与宁王殿下交恶。」虞清秋解释道。 「可这么一来,孤岂不是得罪江丞相更深?」李钰又道。 大婚不到一月就纳侧妃,而且侧妃还身份高贵,这简直就是明晃晃打江家的脸了。 「江丞相,不是迟早要得罪的吗?」虞清秋若有所指道。 李钰一愣,想起和秦绾的约定,但又道:「即便这样,可这和原本商量的不一样,能行吗?」 「殿下控制好了太子妃,就没有不行的。」虞清秋道。 「孤明白了。」李钰点了点头。 「殿下!」就在这时,侍卫匆匆小跑过来,大喊道,「圣旨到了,请殿下赶紧去大厅接旨。」 「来了。」虞清秋悠然一笑。 嗯……黑子赢了,那么今天的茶就用大红袍吧。 李钰得了虞清秋的准话,在走进正堂时已经收拾好了心情,露出一副惶恐的神色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宁亲王李暄之妹白莲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太子年过弱冠,无子嗣以延国祚,当择贤女与配。值白莲待宇闺中,与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册封白莲为怀安郡主,特将之许配太子为太子侧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内侍展开圣旨,细长的嗓音宣读完,又笑眯眯地道,「太子殿下,接旨吧。」 「谢父皇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虽说虞清秋说过皇帝肯定会近期下旨赐婚,但话音一落,圣旨便到,李钰还是很惊喜,更加佩服虞清秋了。 内侍将圣旨交给他,又说道:「贵妃娘娘给白小姐,啊不,怀安郡主送去了赏赐,吩咐殿下好好准备婚礼。」 「多谢母妃。」李钰笑道。 白莲虽然名声上有些瑕疵,但父皇册封她为郡主,倒是比想像中的好处还多一些,而且母妃看起来也挺喜欢白莲的。 这样的补偿,宁王府那边应该也能接受了,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了一个,哄好江涟漪。 只是,要说哄好江涟漪,可人都整整昏睡了四天五夜,一次都没醒过,只能让侍女灌些米汤参汤下去补充元气。太医明明说就是个小风寒,躺了两天早就好了,可偏偏人就是不醒! 难道真如母妃所说,是故意怄气,摆姿态给他看? 毕竟,一个昏睡数日,水米不进的人,实在不该有那么好的气色才是,该不会是装昏,等自己离开,再起来吧! 这算什么?逼迫他认错吗? 送走了内侍,李钰将圣旨供上,再来寻虞清秋,就算还有江涟漪的麻烦,也掩不住脸上的喜色。 「对了,在下这里刚刚还有一个消息。」虞清秋毫不意外,淡淡地就掠过了这个话题。 「什么消息?」李钰闻言,也敛去了喜色,正襟危坐在他对面。 虞清秋动作熟练地沏茶,茶叶是一两千金的大红袍,直到将一杯茶放在李钰面前,才道:「宁王府和安国侯府各自派了人往南方去。」 「宁王的人……应该是去追剿那个把京城闹得风风雨雨的女人吧?」李钰道,「秦大小姐这是不放心宁王派出的人手吗?」 「在下怀疑,秦小姐手底下有南疆的人。」虞清秋道。 「噗——」李钰直接喷茶了,半晌才苦笑道,「先生,以后说这么惊悚的事之前,不要给孤茶。」 「哦。」虞清秋应了一声,但显然没往心里去。 「先生为什么这么说?」李钰好奇道。 「没什么证据,或许只是……一种直觉。」虞清秋沉吟了一下才道,「事关圣山内部,请恕在下不能多言。」 「南疆么……」李钰沉吟了一下,断然道,「既然如此,孤也派人跟着去看看好了。」 「有劳殿下。」虞清秋拱手道。 这件事倒真的大半是他私人的事更多些,蛇姬的失踪总让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殿下!不好了!」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侍女急促的声音,「太子妃醒了!」 「混帐!」李钰重重地拉开门,怒道,「太子妃醒了,有什么不好了?」 「可是……太子妃又晕过去了啊。」侍女哭丧着脸道。 李钰一愣,立刻就想起了刚刚的圣旨,不由得脸上一阵扭曲。 女人……要怎么哄? 第二十三章 别想赖帐 这个时候,秦绾正坐在醉白楼二楼喝茶,荆蓝正绘声绘色地讲着太子府里的混乱。 听说江涟漪偏偏在这个时候醒了,听了圣旨又昏过去——嗯,这回绝对是气昏的没跑了。 秦绾低头笑了笑,悠然喝了一口茶。 太子府再混乱,也不关她的事,不是吗? 窗外,隐隐有一阵骚乱经过。 「小姐,好像有人打架啊。」荆蓝伸头看了一眼。 「京城令会管。」秦绾道。 见她没兴趣,荆蓝也就不说话了。 「你家小姐看起来很像是爱管闲事的那种人吗?」秦绾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呃……」荆蓝扶额。 秦绾笑笑,这暗卫营出来的性子,果然是过几天安生日子就觉得无聊了。像是朔夜那种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才是异类。 荆蓝显然也察觉了这个问题,尴尬地笑了笑。 然而,有时候,麻烦这种东西,并不是你不想招惹就能不招惹的。 没一会儿工夫,就听见楼下似乎有人呵斥的声音。 秦绾微微皱眉,醉白楼可是自己的产业。 「呯!」雅间的门勐地被人撞开,一条人影飞快地闪进来,顺手还关上了门,一边说道,「抱歉,江湖救急!」 原本就靠在门口的朔夜青冥剑出鞘,一剑直接削脖子。 那人显然吓了一跳,也没想到随便挑个雅间就会遇上高手,百忙中拿一根黑色的棍状物飞快地挡了一下。 「当~」 朔夜楞了一下,这么近的距离,又是自己偷袭,居然被挡下来了?下一刻,他就凝重起来。他是小姐的护卫,但平时都是在帮小姐办事,真正行使护卫的职责,这还是头一回。 「住手。」秦绾沉默了一下,开口道。 「小姐?」朔夜叫了一声,但目光却紧紧盯着来人不放。 「那个……我没恶意,就是想借地方躲一躲。」来人干脆地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不是什么危险人物。 「随便乱闯,我家小姐还要名声不要了?」荆蓝怒视着他。 「……」来人无言,只想说闯进来之前也没时间去打探一下哪间是小姐,哪间是公子啊。 「罢了。」秦绾放下茶杯,淡笑道,「请沈大侠过来吧。」 「小姐……认识他?」荆蓝奇道。这个一看就是那种所谓的江湖侠士吧? 那人原本是不好看人家小姐,特意别过了目光的,闻言一扭头,但看见秦绾,顿时脸色全黑了:「怎么又是你?」 「要不要过来?不来就扔出去。」秦绾一挑眉,后半句是对朔夜说的。 「……」那人咬牙切齿了半晌,终于走过来,拉开她对面的椅子一坐,继续瞪。 「沈醉疏,沈大侠,你不是这么小心眼儿吧?」秦绾笑道。 「本公子只是觉得,每次看见你就没好事。」沈醉疏没好气道。 「不是吧?」秦绾惊讶道,「在襄城时,我闯你的房间,你帮我一次,这回你闯我的雅间,我也帮你一次,应该算扯平了?」 仿佛是在附和她的话似的,门外传来一阵大群人跑楼梯的声响,还有人发号施令。 「朔夜。」秦绾打了个眼色。 「是。」朔夜收起了青冥剑,开门出去。 「他行?」沈醉疏一脸的怀疑。 「能大白天光天化日追杀你,肯定是官府的人。」秦绾不在意道。 官方的人,就没有朔夜摆不平的。 「对了。」沈醉疏顺手把长箫往桌上一拍,瞪她,「你赔?」 只见乌沉沉的长箫上多了一个豁口,就差没断成两截了。 「我说你的侍卫拿的都是神兵利器?」沈醉疏很无语,他这长箫是掺了玄铁的,也不算是普通武器了,却差点连一剑都挡不住。 「行,我赔。」秦绾很爽快地道,「回头我拿块玄铁给你,爱打什么你自己打去。」 「整块?」沈醉疏反而目瞪口呆。 玄铁可是很珍贵的金属,一般的刀剑里掺上一些,就会坚固锋利很多,小块的玄铁虽然价值很高,但还是能弄到手的,但整块的足够打造一把完整兵器的玄铁,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而现在这个女人,张口就说送他一块,他都怀疑……秦绾真的知道玄铁是什么吗? 「这么吃惊干什么?」秦绾不禁笑道,「天下藏珍莫过皇家,一块玄铁么,在江湖人被人抢破头,但我这里真的没什么用处。难不成我还能拿它去打首饰?」 至少,就算李暄那里没有,她记得清河公主的嫁妆里也是有几块的,虽然不懂外祖父怎么把玄铁也充作嫁妆,但送给沈醉疏却是最好,毕竟,在襄城时确实受了他的恩情。 「那我就不客气了。」闻言,沈醉疏不客气地点点头。 看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秦绾反而笑得更真心了,要是沈醉疏扭扭捏捏不肯收,她反而看不上。 见真是自家小姐的朋友,荆蓝收敛了怒气,微笑着送上茶来。 「不但是侍卫,你这个丫头手底下功夫也不错。」沈醉疏打量了一下荆蓝,脸色有些古怪。 在襄城时,这两人只要有一个在,只怕就没自己什么事了吧。 「多谢公子夸奖。」荆蓝笑道。 「我这丫头最擅长的是易容,你的麻烦若是不小,可以让她给你换张脸。」秦绾道。 「那真是谢天谢地了。」沈醉疏立即道。 「怎么,遇到我不是没好事吧?」秦绾笑道。 「谁说的?谁说没好事的?」沈醉疏睁大了眼睛到处看。 「……」荆蓝无语,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呵呵……」秦绾心情很好。 「秦……秦绾是吧?」沈醉疏想了想道。 「嗯。」秦绾点点头,微笑道,「上次虽然说过我的名字,但还是重新介绍一遍:我姓秦,名绾,字紫曦,安国侯秦建云嫡长女,东华未来的宁王妃,南楚兰陵公主。」 「……」沈醉疏无语,半晌才道,「于是说,我随手就捡了个王妃、公主?」 「难道你觉得捡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孤女比较有意思?」秦绾歪歪头,疑惑道。好吧,实际上,她真的是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孤儿来着…… 「……」沈醉疏依旧无语。这重点完全不对好吗? 「小姐,都解决了。」朔夜开门进来,又警惕地看了沈醉疏一眼。 「哪里的人?」秦绾问道。 「礼郡王府。」朔夜答道。 「你怎么又招惹了一个王爷了?」秦绾无语。礼郡王,五皇子李锴,曾经被她设计弄瘸了一条腿,听说因此脾气变得有些暴躁,但毕竟是堂堂皇子,不是沈醉疏一个江湖人想惹就能惹上的。 「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招惹王爷!」沈醉疏叫冤,干脆一股脑儿把原委说了出来,「我就是刚进京城,随手教训了一个当街调戏民女的登徒子,就惹来这祸事啊,我多冤枉啊!」 「怎么说一个郡王也不至于当街调戏民女?」秦绾汗颜。 「听说……是礼郡王侧妃娘家的弟弟。」沈醉疏抬头看天。 「侧妃?」秦绾疑惑地转头。 要说礼郡王妃她还有点印象,是个翰林学士的嫡女,书香世家出身。可是妾这种东西,她就没关心过了。 「礼郡王有两个上了玉牒的侧妃,娘家有弟弟的那个是威武将军的庶女。」荆蓝想了想道,「不过,虽说是庶女,因为生母早亡,又是将军府唯一的女儿,基本上是从小养在嫡母身边的,听说和那个嫡出的弟弟感情不错。」 「威武将军?」秦绾皱着眉,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号人物了。 「什么将军,不过是个降等袭爵的纨绔,别说上过战场了,大概连武器都没摸过吧。」朔夜不屑道。 秦绾无语,还以为是哪个军官,像这种几乎已经快到头了的小爵位,京城里丢一块砖都能打到好几个。 「不是吧?一个空头小爵位的儿子就敢在京城大街上强抢民女了?」沈醉疏就算没当过官,至少也不是完全不懂朝廷制度。 「那个嫡子以前一直养在老家,是他家老太君带大的,还是他姐姐做了礼郡王侧妃,才被威武将军接到了京城。」荆蓝解释道。 秦绾嘆了口气,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在那种小县城,一个世袭将军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人物了,那位公子八成也是在地方胡作非为惯了的,到了京城还不知道收敛。侧妃大约也以为不过是个平民,没有后台,才敢叫王府侍卫出手,可惜脑子还是不够聪明。 京城这种地方,就算是平民,也有不少是她一个小小的郡王侧妃得罪不起的!谁知道这个平民背后就靠着哪座大山? 「沈大侠怎么会来京城的?」秦绾问道。 「走过来的。」沈醉疏干咳两声,眼神有些心虚。 「你该不会又是迷路迷到京城吧?」秦绾黑线,「小红呢?」 「那丫头当然是送回家了。」沈醉疏没回答她前面那句话。 「迷路到京城?」荆蓝惊讶道。 「你们不知道吗?沈醉疏大侠最精通的一门技艺就是路痴。」秦绾道。 「喂喂……」沈醉疏阻止不及,不禁翻了个白眼。 「噗——」荆蓝直接笑出来。 「咚咚咚……」就在这时,又是一行人从楼梯上冲上来的声音。 「这位公子留步,小店还有女客……」 「滚开!本公子找人,你一个贱民滚远点!」 「呯!」 「喂,你什么人啊?」 秦绾听着隔壁雅间的喧闹,抬头去看朔夜。 这叫解决了? 「属下明明把礼郡王的人赶回去了。」朔夜沉着脸道。 「聪明人有时候也不可怕,难处理的是这种愣头青。」秦绾苦笑。想必来的就是哪个侧妃的弟弟吧,敢在京城这般无法无天,真是几条命都嫌多的。 「这个,还是我去把人打发了吧。」沈醉疏起身道。 毕竟,就算秦绾说扯平,可躲躲就躲过去也就罢了,被找上门,他也不好意思让一个女子为他出头。 「你怎么打发?把人打一顿?」秦绾没好气道。 「这个……大不了我去西秦避避风头。」沈醉疏挠了挠脸。 「沈大侠,请问你认识去西秦的路吗?别回头出了醉白楼,就直接迷路到礼郡王府或者刑部大牢去。」秦绾道。 「……」沈醉疏暴躁,不就是路痴吗?至于这么看不起路痴吗? 「行了,你就呆着吧,在这个京城,没有本小姐兜不起的麻烦。」秦绾笑道。 沈醉疏想起在凉山里见到过的那个一身贵气的冷漠男子,不由得贊同地点点头。 秦姑娘兜不兜得起他是不知道,但要是那位王爷的话,肯定没问题。 门外的喧闹声渐渐移动过来。 朔夜正要开门出去,外面却突然传来了打斗声,随着一声声惨叫哀鸣,似乎还有重物从高处坠落的声音。 秦绾这回不淡定了,放下茶杯,直接起身。 「不是说什么麻烦你都兜得住?」沈醉疏道。 「废话!」秦绾瞪着他道,「这是我的酒楼,打架砸坏了东西,你赔?你赔吗?」 沈醉疏目瞪口呆地看着名门淑女瞬间变成打着算盘的商户女。 秦绾已经直接开门出去,然而,开门的一瞬间,迎面就飞来一件巨大的「暗器」。 「小心!」沈醉疏上前一步,掌力轻轻一拨,那飞人就转了方向,直接从二楼掉了下去。 「呯!」 「……」秦绾黑线,停顿了一会儿,转身,一把揪住他胸口的衣襟,吼道,「沈醉疏!你给本小姐赔钱!」 「啊……」沈醉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实在是……江湖中人,在酒楼客栈这种地方打个架什么的太平常不过了,打坏了东西,事后自然也会赔偿店家损失,可一动手就被抓着要他赔钱的……还真是第一次。 何况,还是个姑娘家。 说话间,一个打红了眼的王府侍卫直接朝他们沖了过来,大约是沈醉疏那一扔引起的后果。 只是,秦绾拽着沈醉疏堵在雅间门口,反而把朔夜和荆蓝挡在了后面,朔夜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小姐小心!」 沈醉疏下意识地抬起长箫一挡,然后很顺脚地把他也踹下了楼。 「啊!」楼下传来一声惊唿,这个倒霉蛋大约是直接砸到了某桌酒菜上,瓷碟碎裂声响成一片。 「沈、醉、疏!」秦绾怒道。 「抱歉,手滑了一下。」沈醉疏赶紧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会再动手。 然而,或许是因为他出手太彪悍,几个侍卫同时沖了过来。 秦绾扶额……就这傢伙居然还好意思说见到自己没好事?明明见到他才是没好事!这么多人打架,造成的损失还抵不上他一个人造成的份。果然是平时拆酒楼拆客栈拆成习惯了吧? 当然,这么一闹,醉白楼的客人早就走了个精光,生怕被牵连进无妄之灾里去。 「哟,原来是沈兄在这里啊。」一个人揍完了剩下所有王府侍卫的青年笑眯眯地走过来,又看看秦绾,调笑道,「怎么,又换姑娘了?其实邵姑娘对你真是够痴情的了,你就知足吧。」 「朔夜。」秦绾叫了一声。 「小姐。」朔夜走过来,看着那青年的眼神很不善。 「揍。」秦绾吐出一个字。 朔夜扬眉,青冥剑出鞘就刺。他是侍卫,从习武开始就是官府中人,可没有偷袭的概念。 「你干嘛?」青年险险地避开致命一剑,下一刻,脸上就挨了一下重击,顿时一阵头晕眼花。 其实他武功不弱,要是真打,朔夜就算能赢也要费一番功夫,实在是……他根本没想到沈醉疏带着的姑娘会一言不发直接叫人揍他,而且那侍卫傻愣愣的出手就是要命的杀招! 该不会是哪儿来的邪派妖女吧? 「你不阻止?」秦绾很稀奇地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那青年是没有防备,但沈醉疏显然会想到有这一幕,应该是来得及动手拦住朔夜的。 「樑上飞燕龚岚,不是坏人,就是那张嘴实在有点犯贱,该揍!」沈醉疏道。 「沈兄,我们好歹朋友一场。」龚岚苦笑。好好一张英俊的脸蛋上多了一个黑眼圈,看起来有几分搞笑。 「谁是你朋友。」沈醉疏白了他一眼,看看秦绾的脸色,又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这些傢伙在酒楼横冲直撞的,惊扰客人,还把掌柜都推倒了,我教训教训他们而已。」龚岚满不在乎道。 「龚大侠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秦绾笑道。 「当然!」龚岚被美人称赞了,一抬下巴,骄傲道,「这是我辈中人该做的。」 「很好。」秦绾笑靥如花。 沈醉疏抹了把汗,脚步轻挪,直接就往后退。 「你跑什么?」秦绾一把把他揪回来。 「沈兄,这回这个……是不是太泼辣了?」龚岚目瞪口呆道。 「掌柜,没事吧?」秦绾转头道。 「没事没事,小姐吩咐。」掌柜的赶紧跑过来。 「算帐!」秦绾喝道,「打坏的东西,帐单算清楚了!这两个都不是本地人,不清帐不许走,否则报官!还有地上这些,全部送去衙门,再派个人去礼郡王府说一声,医药费不要管本小姐要,让他找正主,但打坏我醉白楼的东西,一分不少都赶紧赔了!」 「是。」掌柜的擦了把汗,不过他算是很了解秦绾的作风了,早就默默算好了帐,当下道,「小姐,砸坏的桌椅餐具酒菜,还有楼下客人的压惊费,各种帐目加起来,这位龚公子要赔偿四百一十六两三钱银子,这位沈公子要赔偿一百零二两银子。」 「什么?」龚岚张大了嘴半天合不上。 「什么什么?」秦绾瞪着他,「这是我的酒楼,你龚大侠砸了我的店,还得我自认倒霉?」 「不是。」龚岚头大如斗,在酒楼打坏东西赔偿他并不是第一次,都是走的时候直接扔给掌柜一点银子就是了,谁知道有一天会被人拿着帐单算帐?何况…… 「四百多两?姑娘你打劫吗?」龚岚道。 「龚大侠看来是对京城的物价不太了解啊?」秦绾冷笑道,「你知道这桌椅是什么木料吗?你知道我醉白楼的桃花酿十两银子一壶吗?有些客人被你吓的没结帐就走了我找谁要钱?还有你弄坏了扶栏楼梯,我要不要停业修缮的?这些损失,难道不是你负责吗!」 自古侠以武犯禁,难怪朝廷和大部分的老百姓都不喜欢那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人。你说你拔刀相助完了,自己留个侠名传说,被相助的人惹一堆麻烦焦头烂额还得谢谢你,这是什么世道啊。 「这个……」龚岚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绾的话很有道理,可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沈兄……」他又去看沈醉疏,不觉抽了抽嘴角,用眼神示意:这是你相好的姑娘吧? 沈醉疏偏着头去看柱子,仿佛那柱子上有雕花一般,完全就没听他说话。 「怎么,堂堂的『大侠』,砸了我们小百姓的店,居然想赖帐?」秦绾微笑着看他。 「我……」龚岚无言以对。 「还有你。」秦绾转头道,「一百零二两,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本小姐吃点亏,给你抹掉零头,赔一百两!」 「沈兄也要赔?」龚岚奇道。 「本小姐什么时候说过他不用陪?」秦绾奇道。 「……」龚岚泪奔。 「我没钱。」沈醉疏抬头看天,一副很光棍的表情。 秦绾反倒被噎了一下。 「我也没钱。」龚岚立即接道。 倒也不是真想赖帐,只是他们这些大侠,银子素来是来得快,花的也快的,除非是有世家的那些公子,不然谁没事揣几百两银子在身上? 「你可以留在醉白楼洗盘子,或者跑堂,什么时候你的工钱够还清债务了什么时候滚蛋。」秦绾道。 「啊?」龚岚的下巴掉了一地。 「或者,我报官,有人砸店不赔?」秦绾问道。 「你还是报官吧……」龚岚翻了个白眼。 「好啊。」秦绾盈盈一笑,走上前去,突然出手如电,在他肩上一拍—— 「你干了什么?」龚岚惊骇道。 「封了你的内力,免得咆哮公堂,惊坏了朝廷命官。」秦绾板起了脸。更何况,既然龚岚的外号叫什么「樑上飞燕」,显然是擅于轻功的,若是他不要脸地直接跑了,自己找谁去! 「不用这么狠吧?」龚岚哭丧着脸道。他确实是觉得,官府也比眼前的女子好对付,但没想到人家还有这一手啊。 不过,这姑娘出手太快了,就算有防备,也很有可能会闪不过,今天手痒果然打出问题来了。 「掌柜的,叫人送官去。」秦绾道。 「是,小姐。」掌柜笑眯眯地应着,反正也没客人了,干脆把伙计全叫了出来帮忙,不止是龚岚,下面还躺着一群礼郡王府的侍卫要送官呢,其中好像还有个礼郡王的小舅子在。 沈醉疏抬头看天花板,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么,万一秦绾嫌一个不够,想把他也送官,那他是反抗呢?还是不反抗呢? 「唉唉,别拿绳子了,我自己去还不行么?」龚岚垂头丧气地走了,不过脑子里还在转什么主意就不知道了。 「至于你……」秦绾上上下下打量着沈醉疏,像是评估哪块肉比较值钱似的。 「我没钱,也不会洗盘子,只要你不怕我把你家的盘子都砸了。」沈醉疏急忙举手道,「要不然,我帮你做点别的事?」 「别的事?」秦绾没好气道,「朔夜比你能干多了,又忠心,我要你干嘛?」 「……」被嫌弃了的沈大侠很想蹲墙角种蘑菇去。 「说起来,一掷千金,风流不羁的沈大侠,什么时候穷得连一百两银子都没有了?」秦绾又好奇道。 要说沈醉疏这个人,在某种方面来说也算是个传奇了,明明不事生产,也孤家寡人一个,可从未见他缺过银两。因此江湖上一直有传说他是某个富可敌国的世家的继承人,只是他从未承认,也从未提起过自己银钱的来路。 「我来的路上,正好遇见襄河水灾的难民,就把身上的银子都买了米粮了。」沈醉疏无奈道。 「襄河水灾?」秦绾脸色一变。 「是啊,襄河这几年的水患都不大,所以堤坝也有些年久失修了,这次水势来势汹汹,一下就沖毁了大堤,襄河下游靠近云州的几个州县都成一片汪洋了。」沈醉疏的脸色有些沉重。 随着他的述说,秦绾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我经过的那时候,哀鸿遍野啊,也不知道朝廷的赈灾粮食什么时候能运到……」沈醉疏说着,突然注意到她的神情,赶忙住了口,「我吓到你了?」 「没有什么赈灾粮食。」秦绾摇头道。 「你说什么?」沈醉疏一怔。 「到今天为止,朝廷根本就没接到地方官有襄河水灾的摺子,怎么会派粮救灾?」秦绾道。 「怎么可能?」沈醉疏睁大了眼睛,惊道,「那都是七八日前的消息了,就算爬,也该爬到京城了!」 「事实上,我们确实不知道。」秦绾道。 云州那边,李暄的人手也不多,何况,洪灾那么大的事,地方官自然会快马上报,速度不会比他们慢多少,所以,估计眼线也没特地当回事报上来。毕竟,这种事,就算李暄早知道一两天的也没多大意义,徒惹皇帝忌讳而已。 可谁知道,地方官根本就没有上报? 这么大的事,隐瞒一天,造成的死伤不可计数,那些官员……该杀! 「那怎么办?」沈醉疏的脸色也变了,显然也知道了其中轻重。 「你跟我来。」秦绾沉声道。 「好。」沈醉疏立即道。 「朔夜,去看看王爷在不在府里,若是不在,请他立刻回来。」秦绾又道。 「是。」朔夜答应一声,飞速离去。 「走。」秦绾当先下楼。 「小姐,不是去王府吗?」荆蓝讶然道。 「大灾过后必有瘟疫,先去找苏青崖。」秦绾道。 「苏神医在京城?」沈醉疏惊讶道。 「嗯,被本小姐金屋藏娇了。」秦绾随口道。 「……」沈醉疏抽了抽嘴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他第一次有些痛恨自己这个路痴的毛病,若是早一点到京城,若是早一点把消息带过来,是不是就会少死一点人? 「别为难自己了,你要是不路痴,恐怕未必会到京城来,或许会死更多人。」秦绾看出了他的心思。 「这也算安慰?」沈醉疏苦笑。 不过,心情却是好了不少。 确实,若非迷路,一般他都会避开各国的京城和军事重镇这些地方的,比较容易惹麻烦,就像倒霉的龚岚一样。 谁也没想过,千万条人命,居然会在他一句话上面。 沉默中,几人先到了苏宅,把苏青崖从药房里揪了出来。 被打扰的人很不悦,不过听完秦绾的话,还是一言不发地换下了身上满是药渍的衣服,跟着出门,看得沈醉疏啧啧称奇。 最是桀骜不驯的神医,什么时候居然这么好说话了? 第二十四章 下聘 宁王府。 「你说什么?」李暄重重地一掌拍在桌子上。 「那个……就是这样的。」沈醉疏摸摸鼻子。 明明还是这个男人,只是换了一身亲王的袍服,就无端地多了几分威严,压迫得他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那些地方官,全部该杀!」李暄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 「我们怎么办?捅给陛下?」秦绾皱着眉,感觉很有几分棘手。 「上报皇帝赶紧下旨赈灾不行?」沈醉疏一脸的不解。 「若是皇上问一句,满朝风平浪静,你哪来的消息说襄河泛滥,本王该如何回答?」李暄一挑眉,「因为一个平民不知真假的一句话,你觉得我们的陛下有那个魄力大动干戈准备救灾?」 「那怎么办?」沈醉疏烦躁道,「晚一天,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最近的灾民到哪里了?」李暄想了想问道。 「我进京的时候还只是云州,不过现在的话,可能已经有灾民进入宁州了。」沈醉疏答道。 「这种灾难,完全瞒是瞒不住的,不过地方官应该是想压制之后,再上报,襄河有小水患,已经安抚完民众,没有造成大损失,以免影响自己的政绩。」李暄道。 「就为了自己的政绩,就要让云州尸横遍野?」沈醉疏愤怒道。 李暄沉默。就算这不是他的人做的,可毕竟都是东华千挑万选出来的官员,而他作为东华的皇族,对于沈醉疏的指责,实在没办法开口辩解。 「我能做什么?」秦绾道。 「能拜託沈大侠一件事吗?」李暄道。 「如果是和救灾有关的,尽管开口。」沈醉疏立即道。 「很简单,你去宁州,寻找几个胆子大的灾民,用最快的速度护送他们上京,去奉天府告状!」李暄沉声道。 「那些灾民活都活不下去了,还怕去告状?」沈醉疏没好气道,「行,我马上就出发,还请王爷派个侍卫跟我一起去。」 「本王相信你。」李暄愣了一下才道。 虽然他不清楚七绝公子沈醉疏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信任秦绾,而秦绾信任沈醉疏的人品,那么,他也信。 「我不相信自己……」沈醉疏大汗。 「王爷派个暗卫一起吧。」秦绾苦笑道,「沈大侠什么都好,就是路痴,没人带着,去宁州他可能就走到北燕去了。」 「……」李暄无言以对。 「最好派个女孩子,沈大侠身边带着个女人比带着个男人正常多了,也不会招人注意。」秦绾又道。 「知道了。」李暄扶额。 「多谢。」沈醉疏道。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秦绾问道。 「救灾如救火,我还是马上出发吧。」沈醉疏摇头道。 李暄点点头,喊了李少游进来,吩咐了几句。 「是,王爷,沈公子,请这边走。」李少游一脸的凝重道。 「我先走了,别忘了答应送我的玄铁!」沈醉疏挥挥手。 「办完这件事,我拿玄铁给你塑像都成!」秦绾道。 「玄铁的话,王府库房里好像还有几块,你一併拿去好了。」李暄也道。 刚走出书房的沈醉疏脚下一个趔趄,愤愤不平。 这群王公贵族的土豪! 看着他们商量完了,一直冷着一张脸坐得远远地品茶的苏青崖这才开口道:「灾后需要的事大量普通的医者,而不是一个绝世神医。」 他一个人,没日没夜也救不了所有人。 「召集医者、药材是朝廷要做的事,我是怕水灾后人畜的尸体腐烂,会造成瘟疫,普通医者对付不了。」李暄恳切道。 「如果瘟疫变异,我会去云州。」苏青崖说完一句话,放下茶杯,起身走人。 「就这样?」李暄讶然。原本还以为要请秦绾去劝说苏青崖的。 「这点小事不要浪费我一上午时间。」苏青崖很不满地瞪了秦绾一眼。 「知道了。」秦绾笑着挥挥手,让王府的人带他出去。 李暄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别把人想得这么不近人情啊。」秦绾一摊手,「其实苏青崖脾气不好也是对不普通的人来说的,他在外面行走,看见普通百姓有个病痛什么的,只要看见了,还是会管一管的,也不收诊金。只不过那些百姓也不知道他是谁,当然更不会传说他有多善心。」 「只是没想到罢了。」李暄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苏青崖也不是有多善良,更不是什么同情心作祟,只是一般的百姓都淳朴老实,不会让他看不顺眼罢了。」秦绾笑道,「不过……尸横遍野这种事,他还是会管上一管的。」 「这是下一步的事了,目前最重要的是粮食。我立刻进宫一趟,幸好朝服都没换下。」李暄又道。 「不是说上报不行?」秦绾一怔。 「那也得试试,成与不成两说,至少,让陛下有个心理准备,在听到有云州灾民北上告状的时候不会太震惊。」李暄苦笑道。 「会招陛下忌讳。」秦绾沉默许久才道。 「我知道。」李暄静静地看着她,「只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嗯。」秦绾点点头,又道,「可以告诉陛下,是圣山给的消息。」 「知道了。」李暄瞭然。 皇帝知道秦绾是圣山人,也一定知道他来去匆匆,是因为秦绾到了宁王府,随即就得到了这个消息,就算他不说,皇帝怕也是这么认为的。 秦绾干脆也没回安国侯府,带着荆蓝直接去院子里摘桃子吃。 足足等了快两个时辰,才见李暄沉着脸回来。 「怎么样?」秦绾问了一句。不过,就看他的脸色,也知道答案了。 「陛下说,这么大的事,总要等地方官员的奏报到了,才能商讨。」李暄嘆气道,「不过,总算是说动了陛下派出钦差先行往云州巡查。」 「希望沈醉疏动作快一点吧。」秦绾也无奈了。 东华的皇帝陛下,要说年轻时候也雷厉风行,可如今年纪越大,却渐渐失去了锐气,甚至于,变得有些好大喜功,只想听好事,像水患这么糟心的事,他本能地就拒绝相信有这回事。 「还有一个问题。」李暄道。 「还有什么坏消息?一併说了吧。」秦绾道。 「国库……没钱。」李暄慢吞吞地说道。 「什么?」秦绾一怔,随即就跳了起来,惊道,「这几年风调雨顺,无灾无难,边境也没什么大的冲突,也就是今年准备对北燕用兵,国库怎么可能没钱?」 「银子没有,欠条倒是有一堆。」李暄也苦笑了。 秦绾顿时泄气了。欠条……还有谁能跟国库借钱打白条?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习惯了跟国库借银子,一个个拖欠着不肯还,要说前些年无甚大事也就罢了,可如今……收帐绝对是个大难题。 「就是没有水患这事,过阵子陛下也要动手的。」李暄解释道,「和北燕这一仗,搞不好要打个一年半载的,军费不是个小数目。」 「陛下不会是想把这件事交给你来做吧?」秦绾眉头紧锁。 这绝对是极度难办,又吃力不讨好的事,可以说,落到谁头上谁都倒霉。 「陛下没说。」李暄摇了摇头。 「那巡查云州的钦差呢?」秦绾道。 「端王。」李暄答道,「陛下说,南楚的差事端王办得不错,加上这条路他也走过一遍了,就干脆再去一次。」 「顺便,也避避风头是吧?」秦绾瞭然。 毕竟,最近京城的流言越传越离谱,甚至都有人说安国侯府的二小姐要守活寡了,气得秦珍这回是自己也不敢出门了。 「嗯。」李暄点头。 「我记得,安国侯府似乎也欠了国库银子的。」秦绾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大概有十万两的样子。」 十万两不多,对于一座侯府来说,真不至于为了缺十万两银子跟国库借的地步,这只是一种人情世故,百官同僚,大家都向国库借银子,就你一个自命清高不借的,很自然就会被排除在小圈子之外。秦建云那样的人,当然会借一点意思意思。 「你是想让安国侯带头向国库还银子?」李暄道。 「先看看再说。」秦绾道,「至少等云州的消息过来,陛下震怒再说,要不然,陛下恐怕还下不了那个决心拿百官开刀。」 法不责众,满京城就几乎没有几个没向国库借过银子的官员,这一刀下去,可真是整条船上的人都被打翻,绝对声势浩大。 「突然发现,其实我们真的做不到什么事。」李暄嘆息道。 「那就做现在能做的,剩下的,等以后能做了再做!」秦绾毫不犹豫道。 「也是。」李暄愣了愣,随即一笑。 「我先回府了。」秦绾道。 「嗯。」李暄也没留她,非常时刻,实在容不得儿女情长,何况秦绾也不是把情爱放在首位的闺阁女子。 「啊,对了。」秦绾走到书房门口时,转头又笑道,「宁王府的桃子味道不错,叫人给我多摘点。」 「好。」李暄失笑。 之后几日,百官都发现了皇帝陛下的心情似乎不太美妙。 而且端王才从南楚出使回来不久,又立刻被派去巡查云州,而且还是立刻上路——云州那个地方有什么好巡查的?何况使节团不是一个月前才从云州路过么。 不过再想想太子府这几日的兵荒马乱,皇帝心情不好也正常吧。太子大婚关系东华的颜面,现在变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偏偏太子府置办迎娶侧妃的聘礼也不能无声无息的,不然就是打宁王府的脸了。 李钰的日子极不好过,虽然被免了不用去上朝,面对宁王和江辙的双重冷气压,但自从赐婚圣旨下来,禁足就被解除了,毕竟总不能不让他办婚事。 宁王高不高兴不知道,不过宁王府终于开始採办物品,置办嫁妆,有了点儿办喜事的模样。 与此同时,另一桩喜事也算是沖淡了一些最近京城的紧张氛围。 肃郡王李君息和南昌公主上官纹的婚事。 然而,让满堂贺客惊掉下巴的是,一向不跟皇子皇孙来往的宁王,继参加了太子的大婚之后,又携着未来王妃参加了肃郡王的大婚,还认认真真说了声恭喜,惊得新郎本人都半天没反应过来。 天知道,他明知道请不动这位主儿,虽然送了请帖过去,但根本就连座位都没安排好吗?何况,宁王府之前也没回覆说会来。 于是说,如果李钰是看在他是太子的份上,可李君息又是哪儿得了宁王青眼了?别说他们连面都没见过,这关系可是隔着太远了,总不能是看在过世的皇长子份上?天知道皇长子殉国的时候,李暄还是个小娃娃,刚刚被接到京城,还沉浸在父母双亡的悲痛中,连皇长子长什么样儿都不记得。 不过,有些消息灵通的看着秦建云的眼神就有几分古怪了。 前些日子李君息到安国侯府登门提亲,虽然秦建云拒绝了,也没把事情传出去,但知道的人也不少。还有人甚至知道,把南昌公主嫁给李君息是宁王的主意。 所以说,今天宁王特地带着秦家大小姐来参加婚礼,该不会就是为了来给肃郡王添堵的? 然而,众人摇摇头,迅速把这个想法甩出了脑子。 宁王殿下英明神武,哪会是这么小心眼儿的人。果然会来参加婚礼还是为了东华和南楚两国交好吧。 好在李暄也没多待,道过贺,送上贺礼,就直接告辞了,要不然李君息还得头疼这个突如其来又身份贵重的亲王要安排在哪里,毕竟婚礼的座次都是事先排好了的。 走出肃郡王府,秦绾才笑得前仰后合。 李暄负着双手,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 朔夜和荆蓝早就被打发回去了,王府的暗卫也不会傻得出来碍眼。 「原来从不知,宁王殿下的醋劲儿这么大。」秦绾抬手擦掉笑出来的眼泪。 「只是让他清楚,不要肖想自己要不起的东西。」李暄一声冷哼。 要说当时李君息上门提亲是因为看中了秦绾本人,他并不会狠到直接将个南楚公主塞给他,彻底断了他的后路。只是,自己捧在心上的珍宝,竟然被人看做是一颗争权夺利的棋子,宁王殿下不爽了。 想借安国侯府的势?这回可好,娶了南昌公主,为了表示对南楚的尊重,除非南昌公主生不出孩子,否则他连娶侧妃的路都被掐断了。 「算了,肃郡王只是个小人物,翻不出多大浪花,不用管他。」秦绾不以为然地挥挥手。 嫡皇长孙又如何,如今皇帝还健在,皇子们的争斗还没见完结,更不用提皇孙辈的了。至少,就看皇帝毫不犹豫就同意了这桩婚事就知道,皇帝根本就从未考虑过将皇位传给孙辈,哪怕是肃郡王这个在学究们眼里比李钰更具正统的皇孙。 「东华已经够混乱了,不需要他再来插一脚。」李暄的声音带着一种淡淡的嘲讽,「已故诚肃亲王也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安安分分地传宗接代就算对得起他父王了,一个在别庄长大的孩子,别人给诚肃亲王几分颜面,他还真以为自己忍辱负重,有朝一日能一飞沖天呢。」 「人总是看不清自己的。」秦绾一耸肩。 若是诚肃亲王还在,在他的教导下,或许李君息能很出息,只可惜,长与后宅妇人之手,就算有几分聪慧,终究是欠缺了些眼界和气魄。 「不管怎么说,娶了南昌公主,只要他自己不作死,也能保一世平安富贵。」李暄道。 「算起来,他还是赚了的吧。」秦绾不禁笑道,「肃郡王府这些年没有成年男丁撑着,早就有些落魄了,而南昌公主的嫁妆可是丰厚得很,加上皇室给的聘礼也放了进去,恐怕以后肃郡王府还要靠南昌公主养活。」 「时间还早,要不要去王府?」笑过之后,李暄问道。 「干什么?」秦绾眨巴着眼睛看他。 「距离二十八也不剩几天了,再去看看聘礼有没有问题。」李暄道。 「二十八啊。」秦绾苦笑了一下道,「我怕那个时候高兴不起来。」 算算时间,在那之前,沈醉疏就应该带着灾民进京告状了,到时候皇帝暴怒,京城的风向就更不对了。 「下聘而已,又不是大婚。」李暄倒是不在意地摇摇头,「不过是两府之事,影响不到的。水患要治、灾民要抚,但就算整个云州都被淹了,也得吃饭睡觉不是?」 「说的也是。」秦绾想想,自己也笑了。 「那走吧。」李暄很自然地上前一步,牵了她的手。 聘礼单子早就已经送去了安国侯府,秦绾拒绝了张氏操办,单子是秦建云亲自看的,自然是没什么不满,此刻也就是再检查一遍,以免出错罢了。 只是,秦建云原本以为,宁王如此看重女儿,聘礼应该会格外厚重才是,谁知道也就是中规中矩,当然——肯定是符合两家身份的,绝对不算薄,然而在秦建云看来总有些不如预期,甚至还担心女儿会因此不满。 不过,秦绾那开心的模样倒让秦建云格外郁闷。 女生外向啊?还没嫁过去,就在帮着夫家了! 然而,一直到了二十八那一日,沈醉疏也没见人影,端王那边也没个消息回来。 秦绾无比暴躁,但喜事还是要办的。 大清早,安国侯府张灯结彩,竟是比当初端王向秦珍下聘时更隆重几分。 张氏虽然解了禁,但管家权依旧没有交回去,秦建云就像是忘了这回事似的,也没提起,就一直由秦绾管着了。而下聘的事,秦绾都不怕一个姑娘家自己操办让人笑掉大牙,张氏更是乐得眼不见心不烦。 秦珠是一向就和秦绾不对付,而秦珍往日里虽然装个姐妹和睦的样子,但上回也算是彻底撕破脸了,也不想再来自讨没趣,根本就没出现。 于是,在碧澜轩里陪着秦绾的姑娘,不是秦家的亲姐妹,而是柳家的两位小姐,以及唐紫嫣和凌霜华。 李悦倒是想来,自从太子大婚后,她和秦绾相处得不错,也和她在醉白楼喝过两次茶,只是想想自己和秦珍以前关系挺好,毕竟有些尴尬,便也罢了。 「其实怀宁郡主倒是个拎得清的。」凌霜华一边嗑瓜子,一边说道。 因为人多,加上六月底天气渐热,秦绾干脆把这些姑娘都挪到了院子里玩,反正也没人规定她必须坐在屋子里嘛。 「也是个可怜人。」柳碧君微微一嘆。 原本她是不好意思来的,毕竟是未来的婆家,不过耐不住自家小妹连拖带拽,加上心里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也就半推半就了。 「总比嫁过去之后出事强。」秦绾把秦珑抱在膝上坐着,一手餵小女娃吃糕点,一边说道,「现在总算可以住在娘家,将来未必没有机会重新许一门亲事,哪怕远嫁也行。要是嫁过去了……那才倒霉,不是克夫也是克夫了。」 「……」众女无语。 好吧,虽然不太中听,但再想想,确实也是这么回事。 「姐姐,什么是克夫?」秦珑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天真地问道。 「噗——」柳湘君不禁笑道,「你小孩子才不需要知道这个。」 「珑儿四岁了!」秦珑不服气地瞪她。 「是是是,等你十四岁再说。」柳湘君实在忍不住伸出爪子,想去捏那粉粉嫩嫩的小脸蛋。 「湘君姐姐又欺负我!」秦珑鼓着小嘴,一熘烟从秦绾身上跳下地,迈着两条小腿跑到了柳碧君身边,扯住了她的衣袖,「嫂嫂,抱!」 一句称唿顿时让柳碧君红透了脸。 「还不赶紧抱抱你家的小姑子,好好哄哄?」凌霜华大笑。 柳碧君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抱起秦珑在怀里,学着秦绾的样子餵食。 「别让她吃多了,一会儿又不吃饭。」秦绾道。 「说起来,宁王殿下的聘礼……很一般啊。」唐紫嫣拿着聘礼单子看,有些不平地道,「还比不上端王的呢。」 「太子要拉拢我爹,聘礼当然是怎么厚怎么来。我家王爷又不需要讨好我爹。」秦绾一耸肩,没了秦珑在身上,也干脆拿出几本册子来看。 「也是。」唐紫嫣若有所思道,「以宁王的身份,按亲王娶王妃的正常规格下聘即可,聘礼要是过厚了,恐怕反而招了忌讳。」 秦绾怔了怔,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不愧是东华第一才女,不仅是诗文,看起来,眼力也挺不错的嘛。 「但是,秦姐姐你不觉得委屈吗?」柳湘君道。 「这是亲王妃的数量,王爷又没下我面子,我为什么要觉得委屈?」秦绾纳闷道。就算比不上端王,可那是因为端王的聘礼远超规格地厚重,而不是因为宁王给得太少。 「因为被秦珍压了你一头啊。」柳湘君愤愤道。 「不会的。」秦绾笑笑。 「怎么不会?」柳湘君嘀咕道,「你那个惯会装模作样的妹妹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嘲笑你的。」 「她不会有这个机会的。」秦绾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 「秦姐姐有后手的吧?」凌霜华笑道。 「哪需要我自己留后手。」秦绾继续笑。 「姐姐在看什么?」唐紫嫣凑了过去。 「摘星阁的帐册。」秦绾随口道。 「哪个摘星阁?」唐紫嫣一愣。 「京城有第二家摘星阁吗?」秦绾奇道。 「宁王府的产业已经交给姐姐了?」唐紫嫣道。 「嗯,除了艷冠京华王爷怎么都不肯给我。」秦绾怒道。 「……」凌霜华无语,「给你才奇怪好么?」 「艷冠京华是什么?」柳湘君疑惑道。 凌霜华脸上微红,她是被当做男儿教养到十二岁的,外面的事听说得自然多些,当下招手将她们聚过来,低声解释了一下艷冠京华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呸呸,那种脏东西要来干嘛?」唐紫嫣红着脸啐道。 「不要过来,让王爷拿着?」秦绾斜眼看她。 「这个……」唐紫嫣哑然。 秦绾管青楼不妥,可是……让自己夫君管,似乎更不放心? 「好啦,开玩笑的。」秦绾一笑而过。 也真的是说笑,何况,这几位姑娘,就算是说梦话,她们也不敢把「宁王居然开青楼」这句话说出口,所以,她完全不担心吐吐槽。 前院里,因为宁王府没有女眷,所以李暄请来下聘的两位全福夫人是柳家的主母和唐家的少夫人,也就是柳碧君姐妹和唐紫嫣的娘亲。 一切流程都是事先商定好的,只是张氏不在,反而是安国侯亲自出面这件事让两位夫人有些惊诧,不过也没出什么岔子。毕竟,下聘不过是两家之间的事而已。 然而,就在这时,总管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一头大汗道:「老爷,天使快到门口了,圣旨到!」 「什么?」秦建云一愣,随即狂喜,连声道,「快!快摆香案!」 两位夫人对望了一眼,傻子都知道这个时候有圣旨,显然是来锦上添花的。 「小姐小姐!」夏莲一路小跑着进了院子,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笑容。 「怎么了?」秦绾从帐册中抬起头来。 几个姑娘也慢慢习惯了下聘之日,准新娘自个儿在算帐,干脆自己玩开了。 「陛下下旨了,在小姐的聘礼中添了好多东西,光是黄金就有一万两,白银五万两。」夏莲喜道。 「知道了。」秦绾眉眼不动,一脸淡定。 「小姐不高兴?」夏莲怔了怔,小心地问道。 「预料中事罢了。」秦绾哂笑。 「这就是秦姐姐说的,不用准备的后手?」唐紫嫣好奇道,「姐姐知道陛下会添聘礼?」 「我们这位陛下可是最要脸面的。」秦绾挥手让夏莲下去,轻轻一笑,才道,「为了替太子拉拢爹爹,端王的聘礼太厚了。王爷若是更厚几分倒也罢了,可若是按照常规下聘,陛下是绝不会愿意被人说,他纵容儿子打长辈的脸的,自然会添上不足数的那部分。所以,何必我们自己出钱?」 「自己出钱?可那是姐姐的聘……」唐紫嫣说到一半,也立即反应过来了。 也对,聘礼是给家族的,以秦绾和张氏的关系,哪肯替她们筹谋,自然是怎么敷衍怎么来,反正皇帝都不会让她丢面子。她只需要好好置办嫁妆,不让张氏插手使坏就够了! 「姐姐算得真精。」凌霜华也明白过来,啧啧感慨道。 「家门不幸,让大家看笑话了。」秦绾笑道。 「唉,谁家没本难念的经呢。」凌霜华一挥手。 「碧君可以放心,你的聘礼,都是哥哥亲自经手的,肯定不会敷衍。」秦绾正色道。 「我又不担心!」柳碧君嗔怒地瞪了她一眼。 顿时,众女笑成一团。 第二十五章事发 「小姐,小姐!」夏莲又匆匆走进来。 「你这丫头,有什么事不能一次说完了?」秦绾心情好,倒是没介意,只是笑着说道。 「圣旨又到了。」夏莲的脸色很有几分诡异。 「又来?」院子里的众女不禁面面相觑。 「该不会是陛下觉得赏赐不够,想再添上一些吧?」凌霜华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噗——」几个姑娘都不禁被逗笑了。 不是她们没心没肺,实在是……陛下刚刚才送了大批赏赐给秦绾做聘礼,就算不可能是临时再追加一批,但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坏事。听说宁王府里白家的两个表姑娘都有了封号,就算皇帝心血来潮,给未来的宁王府一个郡主封号什么的,也不出奇。 「小姐,陛下招小姐进宫!」夏莲跺了跺脚,喊道。 这句话一出,院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凌霜华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来,一脸的错愕。 其他人也都你看我,我看你的。 陛下……没问题吧? 人家下聘礼的当日,把准新娘招进宫里去,而且用的还不是皇后的名义! 皇帝陛下……和安国侯没仇吧?就算有仇,还得看宁王殿下的面子呢。 秦绾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就淡定自若地起身道:「是不是也招了王爷进宫?」 「是的。」夏莲呆了呆,佩服道,「小姐英明!」 「陛下……想当面封赏?」唐紫嫣迟疑了一下才道。 毕竟,就算要封赏,也可以隔日啊,反正得了宫里的赏赐,宁王和秦绾都要进宫谢恩的,没必要大好的日子就把新人召进宫吧,两府还是有些交情深厚的客人在的。 秦绾抿了抿唇,心里有数,八成是云州的事发了,就不知道是端王带回来的消息,还是沈醉疏带人进京告状了。 想到这里,她还是有点埋怨沈醉疏的,这都太不靠谱了!总不能有暗卫跟着,他路痴的毛病都传给暗卫了? 「秦姐姐……」柳湘君有些担忧地道。 「没事的,我去去就来,你们放开了玩,这大好的日子,总没有祸事的。」秦绾起身笑道。 众女也知道皇帝召见不能耽搁,纷纷应了。 荆蓝陪着秦绾回房,匆匆换了身不那么鲜艷招摇的衣裳,宫里派来的内侍竟然在大门口等候,都不需侯府派车了。 秦建云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刚刚皇帝下旨给女儿加聘礼那是阖府荣耀,可转头把人招进宫里去是几个意思? 「爹爹放心,女儿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去去就回。」秦绾低声道。 「自己小心些。」秦建云叮嘱道。 「嗯。」秦绾答应一声,带着荆蓝上了马车。 这队内侍包括马车都很低调,一路走小路,从侧门进宫,竟然也没换软轿,直接把人送到了养心殿外,可见这次召见有多着急了。 「秦大小姐请。」皇帝身边的高公公亲自迎了出来,却看了她身边的荆蓝一眼。 秦绾会意,让荆蓝在外等候,自己跟随入内,果然,里面只有三个人在,皇帝、李暄、萧无痕。 「陛下,秦小姐到了。」高公公禀告了一声,也退了下去。 「参见陛下,万岁……」秦绾不慌不忙地上前行礼,不过,还没等她说完,就被叫住了。 「丫头不必多礼了,快过来。」皇帝沉声道。 「谢陛下。」秦绾走上前,眼角的余光和李暄一对,微微点头,瞬间就明白过来,果然是事发了。 不过,萧无痕出现在这里倒是让她有些惊讶,皇帝还真是很信任他啊,这种时候竟然召见一个草民。 「就在刚才,襄城太守蔡庆发来八百里加急,乱民造反,围困了端王,你们怎么看?」皇帝缓缓地开口道。 「我说过,襄河水患的事不及时处理,可能导致民乱。」李暄面无表情道。 皇帝无言可答,又不能承认自己错了,只能愤愤地道:「那些地方官,通通该杀!还有那个蔡庆,原本看他还是个好的,祁展天一案才没牵连他,原来也是个拎不清的!」 「端王殿下又怎么陷进去的?」萧无痕奇道。 就算是民怨沸腾以至于暴乱,但也不可能瞬间形成席捲云州之势,端王身份尊贵,又是代天巡狩,哪个地方官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让他到危险的地方去。 然而,皇帝听到这句话,脸色却是更黑了,好半晌才道:「那个蠢材,大约是觉得之前南楚的差事办得不错,太有自信了,居然带着自己的侍卫就出城去想安抚灾民……」 李暄抽了抽嘴角,问道:「那他现在人呢?活着吧?」 「被暴民堵在了襄城二十里外的古县。」皇帝没好气道,「虽然古县只是座破落的小县城,但总归还是有城门城墙的,对付一群手无寸铁,顶多只有几把镰刀锄头的暴民,还能抵挡一时。」 「可是粮食不够。」李暄一针见血道。 「是啊。」皇帝嘆了口气,头疼道,「古县是个小县城,没有粮仓,这水患一起,城内粮食本就告急,如今还被暴民围得水泄不通的。」 「这事不好办。」萧无痕拿着那本被揉皱了的奏摺翻来覆去地看。 「好办朕要找你们?」皇帝没好气道。 「为今之计,一边安抚灾民一边灭掉为首的闹事者,双管齐下,但是最重要的,赈灾的粮食一定要赶紧运过去。」李暄开口道,「还有,大灾之后必有瘟疫,还要准备大量的药材。」 一听到「粮食」,皇帝不禁抽了抽嘴角。 实在是……国库见底啊,连他今天给秦绾加聘礼,用的都是自己的私库。 「不管怎么样,先凑上一批再说。」李暄道。 「也是。」皇帝勉强点点头,又嘆了口气。 「还有端王被暴民困着,还不知道能坚守几天呢。」萧无痕扬了扬手里的摺子。 「那个蠢材管他去死!」皇帝骂道。 这话没人敢接口了,毕竟,端王是皇帝的亲生儿子,皇帝可以开口说让他去死,但是谁要是敢表示一下贊同,那绝对是脑子里有坑了。 「那……不知道陛下召见小女是?」秦绾开口道。 这些国家大事,就算找她爹,也不该找她一个女孩子进宫来听吧? 「朕听小皇叔说,最开始是圣山的人把襄河水患的事捅出来的?」皇帝看着她,缓缓地问道。 「嗯,不过他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来京城看看小女,闲聊时随口说起云州的惨状,等发现朝廷都不知道这回事,才感觉事情大了。」秦绾谨慎地道。 皇帝干咳了两声,很有点脸上挂不住的感觉。 「启奏陛下,京城令宋大人求见。」高公公在外禀告道。 京城令虽然只有四品,可因为掌管京城治安,却有随时入宫请见的权利,可这个时候,皇帝显然没耐心见他,只道:「朕有要事处理,让他明天再来!」 「可是,宋大人说,此事非同小可,实在耽搁不起……」高公公小心翼翼地答道。 李暄和秦绾对望了一眼,都暗道一声终于来了! 秦绾暗自磨牙,总算沈醉疏还是赶上了个好时候,不算太不靠谱。要不然……答应送他的玄铁就没了! 「陛下,或许宋大人真有要事,不如先让他进来说吧。」李暄淡然道,「横竖,这事一时间也讨论不完。」 「那就叫他进来,朕倒要看看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皇帝冷哼道。 「遵旨。」高公公松了口气。他是知道今天皇帝的愤怒的,要不是看宋忠的模样确实像是有性命攸关的大事,连明知陛下和宁王在议事都顾不得,他也不敢冒着触怒皇帝的危险来为他通禀。毕竟,万一宋忠真的有天大的事被耽误了,难保皇帝不会把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 「陛下,小女和萧公子先行迴避?」秦绾道。 皇帝「嗯」了一声,指指屏风,这意思显然是不在意他们旁听了。 很快的,宋忠低着头走进来,迎面跪倒:「微臣叩见陛下,吾皇……」 「免礼,平身!」皇帝不耐烦地打断道,「朕与宁王议事,宋大人有什么天大的事非要立刻禀告?」 「启奏陛下,今天一早,城门一打开,官兵就扣下了几个奇怪的人,有老有少,还有尸体,有伤者,就报到微臣这里来了。」宋忠道。 「就这么点小事?」皇帝暴怒。 抓到什么行迹不明的人物,不就是京城令的职责吗?捅到御前来做什么,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的话,他也不介意直接换个京城令! 「可是陛下……」宋忠调入京城不久,也没单独面圣几次,更没承受过帝王之怒,不禁背上出了一身冷汗,不过,能做到这个位置,他还是有几分能力的,忍着惶恐道,「那对父子自称是云州治下上柳村的村民,今年襄河水患,整座村庄都被淹了,他们到县城求告,却不得其门而入,地方官不但不放粮赈灾,反而驱逐他们。他们就想上京告状,结果沿途还被那些官员派出的杀手追杀,幸好路上遇见两位路见不平的壮士出手相救,才保住了性命,一路护送他们上京来。」 「你说的是真的?」皇帝闻言,真是又惊又怒。隐瞒灾情在前,追杀灾民在后,这怎么能不引起乱民譁变?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宋忠道。 「立刻把人召进宫,还有那两位壮士,一併请进来!」皇帝也考虑得清楚,虽说那对父子有胆子进京告状,但真到了御前,未必不会吓得说不出话来,反倒是护送他们的义士,胆量应该大些。 「这恐怕有困难。」宋忠苦笑道,「那位姓沈的壮士身受重伤,强撑着把人送到京城就昏过去了,目前在府衙接受治疗,还有一位女侠,听说是在追杀中原本就受伤不轻,昨晚在京城外十里处遇到最后一次截杀,当场身亡。」 闻言,屏风后的秦绾脸色也变了。 之前听说有尸体,她还以为是灾民死伤了几个,没想到居然是暗卫。以沈醉疏的武功,居然都能弄到身受重伤回来,还有宁王派出的暗卫,就算没有荆蓝的水准,那也该相差不多,竟然死了……那些地方官从哪里请来的高手? 「将那位女侠好好安葬,还有那位壮士,请最好的大夫……不,叫个太医去!」皇帝立刻道,就算是为了朝廷的颜面,也不能让人死了。 「是。」宋忠点点头,又迟疑道,「那对父子?」 「陛下,进宫就不必了,把人吓着了,只怕更说不清楚,一会儿我去看看,顺便将他们和那位壮士接到王府养伤吧,留在府衙内总不是回事,也得防着灭口。」李暄开口道。 「那就有劳小皇叔了。」皇帝沉吟了一下,表示同意。 宋忠闻言,这才抬起衣袖擦了把脸上的汗。 「你先下去,一定要把人安置好了!」皇帝道。 「遵旨。」宋忠赶紧应是。 京城令,虽说是圣上心腹,但也实在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尤其上任不久,竟然就摊上这么大一桩事,宋忠真觉得还不如在地方做个知府算了,至少不会随时有脑袋搬家的危险。 等他离开,秦绾和萧无痕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脸色也都很不好看。 「啪!」皇帝怒极地一掌拍在书案上,顿时几支硃笔滚落一地。 「陛下息怒。」秦绾蹲下身,一支支将笔捡起来重新放好,又将乱成一片的奏摺整齐叠放。 「三年一度的春闱,千挑万选出来的就是这等混帐?」皇帝的胸口不住地起伏,额头似乎都能看见跳动的青筋了,「追杀告状的灾民,居然一直追杀到京城,天子脚下,何等嚣张,何等嚣张!」 「挑选出来的时候,其实都是好的吧。」秦绾认真道,「只是,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沉浸得久了,看惯了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就越来越不復当初的纯白无暇。」 「……」皇帝无语,看了她一会儿,忽的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倒是有些意思。」 「咳咳。」李暄咳嗽了两声。 皇帝一怔,随即想起来,丫头丫头的……因为他和秦建云君臣关系不错,所以对他的女儿也有几分亲近,可之前怎么没想到,以后要叫这小丫头小皇婶? 想着,他的目光不禁诡异起来。 「陛下还是先筹措救灾粮食要紧,我先去处理京城令那边的事。」李暄起身道。 「来人,宣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立刻进宫!」皇帝扬声道。 「遵旨。」高公公在殿外答道。 「绾儿跟我一起。」李暄直接道。 「嗯。」秦绾本来也没打算留下,甚至她都不清楚皇帝把她也叫来是干什么的。 只有萧无痕,大约是还有事吩咐,一脸苦逼地继续避入了屏风后。 出了宫,秦绾终于忍不住问道:「所以说,我来是干嘛的?」 「陛下有他的想法吧。」李暄答了一句,沉声道,「去查查,追杀沈醉疏的是什么人。」 秦绾知道后面这句话是对不知道躲藏在哪里的暗卫说的,只是耸耸肩。 一路来到奉天府,因为毫无遮掩,倒是路上有几个认出了他们的纨绔子弟目瞪口呆。 今天……好像是宁王向安国侯府大小姐下聘的日子?那宁王殿下和秦大小姐手拉手在外面逛街又是几个意思? 「王爷请。」宋忠有点纳闷,怎么宁王来了就来了,居然还带着个姑娘? 秦绾也无意介绍自己是谁,不过是张氏的亲戚罢了,宋雅取中之后,因为有侯府支持,很快就谋了个实缺,外放做了一个知县,只可惜……在宁州。 「王爷,人就在这里。」宋忠只好带人穿过正堂,到了后院的一间偏房。 「大人……」灾民是一对老汉父子,瘦骨嶙峋的,但精神还算好,不过他们也分不清什么官,只知道穿着官服的都叫大人。 「这位是宁王殿下,老人家别怕,有什么事都可以对王爷说。」宋忠和蔼地道。 「王爷?」那父子对望了一眼,一起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原本那位大侠说,京城的官一定不会不管他们的,可也没想到竟然来了一位皇亲国戚啊。 「好了,你们先起来。」李暄也不介意他们身上的泥土血迹,亲自托着人扶起来,又道,「宋大人,伤者如何了?」 「还在内室。」宋忠有些忧心。陛下说,必须要人活着,可是太医都已经进去许久了。 「王爷,您一定要救救那位壮士啊!」老汉抹了把眼泪,哀声道,「为了我们,他才会重伤,还有那位姑娘,还是花朵般的年纪,老汉这都一把快入土的老骨头了,怎么受得起哟。」 「老人家放心,京城有最好的大夫,他不会有事的。」秦绾微笑道。 或许是女子的笑容和轻声细语的安抚更能让人听得进去,老汉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宋大人……」太医掀开帘子出来,看见外面的人,赶紧行礼,「见过王爷。」 「不必。」李暄一抬手,也不废话,「孙太医,他怎么样了?」 「伤的不轻,都是皮肉伤,有些失血过多,养养就能好,只是……」孙太医迟疑了一下才道,「伤到那位壮士的武器上似乎有一把是带毒的,受伤时又没有及时清理毒素,现在导致毒在血脉中扩散得范围很大,怕是有些麻烦。要怎么治,下官还得回太医院和同僚研究一番。」 「罢了,你回去吧,用不着你了。」李暄闻言就放下了心。 伤没大碍就好,至于中毒……苏青崖不是在京城吗?不怕他不救。 「这……」孙太医傻眼,圣旨可是吩咐了,这人一定得救活的啊。 「本王会向陛下解释。」李暄道。 「是。」孙太医虽然满腹疑惑,但宁王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也只能收拾东西回去了太医院。 「宋大人,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把人抬上去,小心些。」李暄吩咐道。 「是,下官立刻去办。」宋忠答应道。 「等等,先派人将这两位送到王府,好好安置。」李暄又道。 「是。」宋忠闻言,这回是彻底放心了。 宁王肯把事情接过去那是最好,敢追杀到京城门口的人,未必没有在府衙杀人灭口的胆量,他这里……真的防不住啊。 「王爷,草民和爹爹……」那老汉的儿子见状,顿时急了。 「你放心,皇上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正在调集粮食用来赈灾,误不了事的。」李暄温言道,「反倒是你们在这里还会引来杀手,到时候连宋大人都有性命之危。」 「这……全凭王爷做主。」父子俩对望了一眼,惶恐地道。 宋忠大人是个好官啊,不能害了人家。而且,已经在调粮了,那乡亲们应该有救了吧! 等都安顿妥当,李暄喊出一个暗卫来驾车,就去了苏宅。 秦绾拿出一块丝帕擦了擦昏迷的沈醉疏脸上的汗水,悠悠地嘆了口气。 「怎么了?」李暄诧异道。 「是我把他拖下水的,每次都是,感觉有点对不起朋友。」秦绾无奈道。 如果对方也觉得不错,她是想把沈醉疏当成朋友的。 「在襄城的那次也罢了,但这回……」李暄顿了顿,正色道,「紫曦,你若是要说连累,你就是小看了他。」 「……」秦绾沉默了一会儿,失笑道,「也是,他是个真正的大侠。当然,只要别砸我的店就更好了。」 「我说……你怎么还不忘你的店?」勐然间,身边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你醒了?」秦绾一怔,才发现躺在软塌上的沈醉疏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默默地看着她。 「看在我这身伤的份上,那一百两银子的债可以不用还了吗?」沈醉疏问道。 「好吧,算起来你还亏了。」秦绾道,「什么人能把你伤成这样?」 沈醉疏高手榜第三课不是作假的,几个地方官能笼络到什么高手? 「忘情谷。」沈醉疏苦笑。 「那是什么?」秦绾茫然。 「是个杀手组织,只认钱不认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很是难缠。」回答的却是李暄。 「王爷也知道?」沈醉疏道。 「怎么说,东华境内有如此危险的组织,本王也是要略知一二的。」李暄皱眉道。 「……」沈醉疏看了他一会儿,终于道,「红绫的事,抱歉。」 红绫就是那个跟着他给他带路的女暗卫。 「你尽力了。」李暄一声嘆息。 以沈醉疏的人品,断然没有让女子打前阵的道理,既然连他自己都伤成这样了,护不住红绫也不是他的错。要怪也得怪自己,没料到那些地方官竟然如此狠绝,连忘情谷都请动了,就为追杀一对父子。如果早知道此行如此危险,他就不会派出红绫。毕竟红绫擅长的只是轻功,武功虽然不差,但也确实不算好。当初派她去只是为了她的轻功不会拖沈醉疏的后腿。 「是我要去做的事,我活着,却让人家一个小姑娘没了性命,终归是有几分愧疚的。」沈醉疏嘆息道。 「红绫是暗卫,本就生死由天。」李暄答道。 「王爷,到了。」马车外,传来暗卫的声音。 「能走吗?」秦绾问道。 沈醉疏动了动手臂,苦笑道:「扶我一把。」 李暄一伸手,亲自将他扶下了车。 「王爷,大小姐。」苏宅门口守门的是安国侯府的侍卫,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拦住不相干的人,自然不会拦自家大小姐,甚至上回秦珍来为江涟漪求药,也进了门。 「又怎么了?」苏青崖一脸的不满,「才几天,就弄得半死不活回来。」 怪我么?沈醉疏翻了个白眼。 「他中毒了,能不能医?」秦绾直接问道。 「放那儿。」苏青崖指指边上的小榻。 李暄也黑线了一下,这当沈醉疏是个什么物品呢?还「放那儿」。 苏青崖施施然走过来,搭了一下脉便道:「西秦唐门的一缕烟转,拿我配的清毒丹给他吃一粒,再用一粒水化开了外敷就好。」 沈醉疏重伤不便移动,眼看苏青崖也没有亲自动手的意思,蝶衣默不作声地走过来,很熟练地上药餵药。 「这两天先让他留在这里吧,蝶衣你辛苦一下。」秦绾嘆了口气。 「忘情谷的杀手还会来吗?」李暄问了一句。他毕竟对江湖不太熟悉,还是需要沈醉疏自己判断。 「应该不会了。」沈醉疏道,「人都到京城了,任务已经失败,现在再把我们杀了僱主也不会出钱,忘情谷的人都认钱不认人,肯定不会想着报復什么的。不过,也要防着那些畜生杀人泄愤。」 「知道了,人在王府断然不会出什么差错,你自己小心。」李暄道。 「有劳。」沈醉疏说完,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那我们先走了,蝶衣,拜託了。」秦绾道。 蝶衣点点头,勐地反应过来不对劲,睁大了眼睛瞪着她。 今天……不是宁王府来下聘的日子吗?原本她还打算忙完手上的事就回去向小姐道喜的呢。 「呃……」秦绾扶额,丢下一句「院子里还有客人要招待」就赶紧走人。 ------题外话------ 拉肚子拉到虚脱……码字到凌晨4点,终于撑不住了,最后还有几百字真的不想写了,今天就这些吧,泪 第二十五章事发 「小姐,小姐!」夏莲又匆匆走进来。 「你这丫头,有什么事不能一次说完了?」秦绾心情好,倒是没介意,只是笑着说道。 「圣旨又到了。」夏莲的脸色很有几分诡异。 「又来?」院子里的众女不禁面面相觑。 「该不会是陛下觉得赏赐不够,想再添上一些吧?」凌霜华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噗——」几个姑娘都不禁被逗笑了。 不是她们没心没肺,实在是……陛下刚刚才送了大批赏赐给秦绾做聘礼,就算不可能是临时再追加一批,但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坏事。听说宁王府里白家的两个表姑娘都有了封号,就算皇帝心血来潮,给未来的宁王府一个郡主封号什么的,也不出奇。 「小姐,陛下招小姐进宫!」夏莲跺了跺脚,喊道。 这句话一出,院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凌霜华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来,一脸的错愕。 其他人也都你看我,我看你的。 陛下……没问题吧? 人家下聘礼的当日,把准新娘招进宫里去,而且用的还不是皇后的名义! 皇帝陛下……和安国侯没仇吧?就算有仇,还得看宁王殿下的面子呢。 秦绾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就淡定自若地起身道:「是不是也招了王爷进宫?」 「是的。」夏莲呆了呆,佩服道,「小姐英明!」 「陛下……想当面封赏?」唐紫嫣迟疑了一下才道。 毕竟,就算要封赏,也可以隔日啊,反正得了宫里的赏赐,宁王和秦绾都要进宫谢恩的,没必要大好的日子就把新人召进宫吧,两府还是有些交情深厚的客人在的。 秦绾抿了抿唇,心里有数,八成是云州的事发了,就不知道是端王带回来的消息,还是沈醉疏带人进京告状了。 想到这里,她还是有点埋怨沈醉疏的,这都太不靠谱了!总不能有暗卫跟着,他路痴的毛病都传给暗卫了? 「秦姐姐……」柳湘君有些担忧地道。 「没事的,我去去就来,你们放开了玩,这大好的日子,总没有祸事的。」秦绾起身笑道。 众女也知道皇帝召见不能耽搁,纷纷应了。 荆蓝陪着秦绾回房,匆匆换了身不那么鲜艷招摇的衣裳,宫里派来的内侍竟然在大门口等候,都不需侯府派车了。 秦建云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刚刚皇帝下旨给女儿加聘礼那是阖府荣耀,可转头把人招进宫里去是几个意思? 「爹爹放心,女儿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去去就回。」秦绾低声道。 「自己小心些。」秦建云叮嘱道。 「嗯。」秦绾答应一声,带着荆蓝上了马车。 这队内侍包括马车都很低调,一路走小路,从侧门进宫,竟然也没换软轿,直接把人送到了养心殿外,可见这次召见有多着急了。 「秦大小姐请。」皇帝身边的高公公亲自迎了出来,却看了她身边的荆蓝一眼。 秦绾会意,让荆蓝在外等候,自己跟随入内,果然,里面只有三个人在,皇帝、李暄、萧无痕。 「陛下,秦小姐到了。」高公公禀告了一声,也退了下去。 「参见陛下,万岁……」秦绾不慌不忙地上前行礼,不过,还没等她说完,就被叫住了。 「丫头不必多礼了,快过来。」皇帝沉声道。 「谢陛下。」秦绾走上前,眼角的余光和李暄一对,微微点头,瞬间就明白过来,果然是事发了。 不过,萧无痕出现在这里倒是让她有些惊讶,皇帝还真是很信任他啊,这种时候竟然召见一个草民。 「就在刚才,襄城太守蔡庆发来八百里加急,乱民造反,围困了端王,你们怎么看?」皇帝缓缓地开口道。 「我说过,襄河水患的事不及时处理,可能导致民乱。」李暄面无表情道。 皇帝无言可答,又不能承认自己错了,只能愤愤地道:「那些地方官,通通该杀!还有那个蔡庆,原本看他还是个好的,祁展天一案才没牵连他,原来也是个拎不清的!」 「端王殿下又怎么陷进去的?」萧无痕奇道。 就算是民怨沸腾以至于暴乱,但也不可能瞬间形成席捲云州之势,端王身份尊贵,又是代天巡狩,哪个地方官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让他到危险的地方去。 然而,皇帝听到这句话,脸色却是更黑了,好半晌才道:「那个蠢材,大约是觉得之前南楚的差事办得不错,太有自信了,居然带着自己的侍卫就出城去想安抚灾民……」 李暄抽了抽嘴角,问道:「那他现在人呢?活着吧?」 「被暴民堵在了襄城二十里外的古县。」皇帝没好气道,「虽然古县只是座破落的小县城,但总归还是有城门城墙的,对付一群手无寸铁,顶多只有几把镰刀锄头的暴民,还能抵挡一时。」 「可是粮食不够。」李暄一针见血道。 「是啊。」皇帝嘆了口气,头疼道,「古县是个小县城,没有粮仓,这水患一起,城内粮食本就告急,如今还被暴民围得水泄不通的。」 「这事不好办。」萧无痕拿着那本被揉皱了的奏摺翻来覆去地看。 「好办朕要找你们?」皇帝没好气道。 「为今之计,一边安抚灾民一边灭掉为首的闹事者,双管齐下,但是最重要的,赈灾的粮食一定要赶紧运过去。」李暄开口道,「还有,大灾之后必有瘟疫,还要准备大量的药材。」 一听到「粮食」,皇帝不禁抽了抽嘴角。 实在是……国库见底啊,连他今天给秦绾加聘礼,用的都是自己的私库。 「不管怎么样,先凑上一批再说。」李暄道。 「也是。」皇帝勉强点点头,又嘆了口气。 「还有端王被暴民困着,还不知道能坚守几天呢。」萧无痕扬了扬手里的摺子。 「那个蠢材管他去死!」皇帝骂道。 这话没人敢接口了,毕竟,端王是皇帝的亲生儿子,皇帝可以开口说让他去死,但是谁要是敢表示一下贊同,那绝对是脑子里有坑了。 「那……不知道陛下召见小女是?」秦绾开口道。 这些国家大事,就算找她爹,也不该找她一个女孩子进宫来听吧? 「朕听小皇叔说,最开始是圣山的人把襄河水患的事捅出来的?」皇帝看着她,缓缓地问道。 「嗯,不过他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来京城看看小女,闲聊时随口说起云州的惨状,等发现朝廷都不知道这回事,才感觉事情大了。」秦绾谨慎地道。 皇帝干咳了两声,很有点脸上挂不住的感觉。 「启奏陛下,京城令宋大人求见。」高公公在外禀告道。 京城令虽然只有四品,可因为掌管京城治安,却有随时入宫请见的权利,可这个时候,皇帝显然没耐心见他,只道:「朕有要事处理,让他明天再来!」 「可是,宋大人说,此事非同小可,实在耽搁不起……」高公公小心翼翼地答道。 李暄和秦绾对望了一眼,都暗道一声终于来了! 秦绾暗自磨牙,总算沈醉疏还是赶上了个好时候,不算太不靠谱。要不然……答应送他的玄铁就没了! 「陛下,或许宋大人真有要事,不如先让他进来说吧。」李暄淡然道,「横竖,这事一时间也讨论不完。」 「那就叫他进来,朕倒要看看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皇帝冷哼道。 「遵旨。」高公公松了口气。他是知道今天皇帝的愤怒的,要不是看宋忠的模样确实像是有性命攸关的大事,连明知陛下和宁王在议事都顾不得,他也不敢冒着触怒皇帝的危险来为他通禀。毕竟,万一宋忠真的有天大的事被耽误了,难保皇帝不会把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 「陛下,小女和萧公子先行迴避?」秦绾道。 皇帝「嗯」了一声,指指屏风,这意思显然是不在意他们旁听了。 很快的,宋忠低着头走进来,迎面跪倒:「微臣叩见陛下,吾皇……」 「免礼,平身!」皇帝不耐烦地打断道,「朕与宁王议事,宋大人有什么天大的事非要立刻禀告?」 「启奏陛下,今天一早,城门一打开,官兵就扣下了几个奇怪的人,有老有少,还有尸体,有伤者,就报到微臣这里来了。」宋忠道。 「就这么点小事?」皇帝暴怒。 抓到什么行迹不明的人物,不就是京城令的职责吗?捅到御前来做什么,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的话,他也不介意直接换个京城令! 「可是陛下……」宋忠调入京城不久,也没单独面圣几次,更没承受过帝王之怒,不禁背上出了一身冷汗,不过,能做到这个位置,他还是有几分能力的,忍着惶恐道,「那对父子自称是云州治下上柳村的村民,今年襄河水患,整座村庄都被淹了,他们到县城求告,却不得其门而入,地方官不但不放粮赈灾,反而驱逐他们。他们就想上京告状,结果沿途还被那些官员派出的杀手追杀,幸好路上遇见两位路见不平的壮士出手相救,才保住了性命,一路护送他们上京来。」 「你说的是真的?」皇帝闻言,真是又惊又怒。隐瞒灾情在前,追杀灾民在后,这怎么能不引起乱民譁变?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宋忠道。 「立刻把人召进宫,还有那两位壮士,一併请进来!」皇帝也考虑得清楚,虽说那对父子有胆子进京告状,但真到了御前,未必不会吓得说不出话来,反倒是护送他们的义士,胆量应该大些。 「这恐怕有困难。」宋忠苦笑道,「那位姓沈的壮士身受重伤,强撑着把人送到京城就昏过去了,目前在府衙接受治疗,还有一位女侠,听说是在追杀中原本就受伤不轻,昨晚在京城外十里处遇到最后一次截杀,当场身亡。」 闻言,屏风后的秦绾脸色也变了。 之前听说有尸体,她还以为是灾民死伤了几个,没想到居然是暗卫。以沈醉疏的武功,居然都能弄到身受重伤回来,还有宁王派出的暗卫,就算没有荆蓝的水准,那也该相差不多,竟然死了……那些地方官从哪里请来的高手? 「将那位女侠好好安葬,还有那位壮士,请最好的大夫……不,叫个太医去!」皇帝立刻道,就算是为了朝廷的颜面,也不能让人死了。 「是。」宋忠点点头,又迟疑道,「那对父子?」 「陛下,进宫就不必了,把人吓着了,只怕更说不清楚,一会儿我去看看,顺便将他们和那位壮士接到王府养伤吧,留在府衙内总不是回事,也得防着灭口。」李暄开口道。 「那就有劳小皇叔了。」皇帝沉吟了一下,表示同意。 宋忠闻言,这才抬起衣袖擦了把脸上的汗。 「你先下去,一定要把人安置好了!」皇帝道。 「遵旨。」宋忠赶紧应是。 京城令,虽说是圣上心腹,但也实在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尤其上任不久,竟然就摊上这么大一桩事,宋忠真觉得还不如在地方做个知府算了,至少不会随时有脑袋搬家的危险。 等他离开,秦绾和萧无痕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脸色也都很不好看。 「啪!」皇帝怒极地一掌拍在书案上,顿时几支硃笔滚落一地。 「陛下息怒。」秦绾蹲下身,一支支将笔捡起来重新放好,又将乱成一片的奏摺整齐叠放。 「三年一度的春闱,千挑万选出来的就是这等混帐?」皇帝的胸口不住地起伏,额头似乎都能看见跳动的青筋了,「追杀告状的灾民,居然一直追杀到京城,天子脚下,何等嚣张,何等嚣张!」 「挑选出来的时候,其实都是好的吧。」秦绾认真道,「只是,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沉浸得久了,看惯了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就越来越不復当初的纯白无暇。」 「……」皇帝无语,看了她一会儿,忽的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倒是有些意思。」 「咳咳。」李暄咳嗽了两声。 皇帝一怔,随即想起来,丫头丫头的……因为他和秦建云君臣关系不错,所以对他的女儿也有几分亲近,可之前怎么没想到,以后要叫这小丫头小皇婶? 想着,他的目光不禁诡异起来。 「陛下还是先筹措救灾粮食要紧,我先去处理京城令那边的事。」李暄起身道。 「来人,宣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立刻进宫!」皇帝扬声道。 「遵旨。」高公公在殿外答道。 「绾儿跟我一起。」李暄直接道。 「嗯。」秦绾本来也没打算留下,甚至她都不清楚皇帝把她也叫来是干什么的。 只有萧无痕,大约是还有事吩咐,一脸苦逼地继续避入了屏风后。 出了宫,秦绾终于忍不住问道:「所以说,我来是干嘛的?」 「陛下有他的想法吧。」李暄答了一句,沉声道,「去查查,追杀沈醉疏的是什么人。」 秦绾知道后面这句话是对不知道躲藏在哪里的暗卫说的,只是耸耸肩。 一路来到奉天府,因为毫无遮掩,倒是路上有几个认出了他们的纨绔子弟目瞪口呆。 今天……好像是宁王向安国侯府大小姐下聘的日子?那宁王殿下和秦大小姐手拉手在外面逛街又是几个意思? 「王爷请。」宋忠有点纳闷,怎么宁王来了就来了,居然还带着个姑娘? 秦绾也无意介绍自己是谁,不过是张氏的亲戚罢了,宋雅取中之后,因为有侯府支持,很快就谋了个实缺,外放做了一个知县,只可惜……在宁州。 「王爷,人就在这里。」宋忠只好带人穿过正堂,到了后院的一间偏房。 「大人……」灾民是一对老汉父子,瘦骨嶙峋的,但精神还算好,不过他们也分不清什么官,只知道穿着官服的都叫大人。 「这位是宁王殿下,老人家别怕,有什么事都可以对王爷说。」宋忠和蔼地道。 「王爷?」那父子对望了一眼,一起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原本那位大侠说,京城的官一定不会不管他们的,可也没想到竟然来了一位皇亲国戚啊。 「好了,你们先起来。」李暄也不介意他们身上的泥土血迹,亲自托着人扶起来,又道,「宋大人,伤者如何了?」 「还在内室。」宋忠有些忧心。陛下说,必须要人活着,可是太医都已经进去许久了。 「王爷,您一定要救救那位壮士啊!」老汉抹了把眼泪,哀声道,「为了我们,他才会重伤,还有那位姑娘,还是花朵般的年纪,老汉这都一把快入土的老骨头了,怎么受得起哟。」 「老人家放心,京城有最好的大夫,他不会有事的。」秦绾微笑道。 或许是女子的笑容和轻声细语的安抚更能让人听得进去,老汉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宋大人……」太医掀开帘子出来,看见外面的人,赶紧行礼,「见过王爷。」 「不必。」李暄一抬手,也不废话,「孙太医,他怎么样了?」 「伤的不轻,都是皮肉伤,有些失血过多,养养就能好,只是……」孙太医迟疑了一下才道,「伤到那位壮士的武器上似乎有一把是带毒的,受伤时又没有及时清理毒素,现在导致毒在血脉中扩散得范围很大,怕是有些麻烦。要怎么治,下官还得回太医院和同僚研究一番。」 「罢了,你回去吧,用不着你了。」李暄闻言就放下了心。 伤没大碍就好,至于中毒……苏青崖不是在京城吗?不怕他不救。 「这……」孙太医傻眼,圣旨可是吩咐了,这人一定得救活的啊。 「本王会向陛下解释。」李暄道。 「是。」孙太医虽然满腹疑惑,但宁王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也只能收拾东西回去了太医院。 「宋大人,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把人抬上去,小心些。」李暄吩咐道。 「是,下官立刻去办。」宋忠答应道。 「等等,先派人将这两位送到王府,好好安置。」李暄又道。 「是。」宋忠闻言,这回是彻底放心了。 宁王肯把事情接过去那是最好,敢追杀到京城门口的人,未必没有在府衙杀人灭口的胆量,他这里……真的防不住啊。 「王爷,草民和爹爹……」那老汉的儿子见状,顿时急了。 「你放心,皇上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正在调集粮食用来赈灾,误不了事的。」李暄温言道,「反倒是你们在这里还会引来杀手,到时候连宋大人都有性命之危。」 「这……全凭王爷做主。」父子俩对望了一眼,惶恐地道。 宋忠大人是个好官啊,不能害了人家。而且,已经在调粮了,那乡亲们应该有救了吧! 等都安顿妥当,李暄喊出一个暗卫来驾车,就去了苏宅。 秦绾拿出一块丝帕擦了擦昏迷的沈醉疏脸上的汗水,悠悠地嘆了口气。 「怎么了?」李暄诧异道。 「是我把他拖下水的,每次都是,感觉有点对不起朋友。」秦绾无奈道。 如果对方也觉得不错,她是想把沈醉疏当成朋友的。 「在襄城的那次也罢了,但这回……」李暄顿了顿,正色道,「紫曦,你若是要说连累,你就是小看了他。」 「……」秦绾沉默了一会儿,失笑道,「也是,他是个真正的大侠。当然,只要别砸我的店就更好了。」 「我说……你怎么还不忘你的店?」勐然间,身边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你醒了?」秦绾一怔,才发现躺在软塌上的沈醉疏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默默地看着她。 「看在我这身伤的份上,那一百两银子的债可以不用还了吗?」沈醉疏问道。 「好吧,算起来你还亏了。」秦绾道,「什么人能把你伤成这样?」 沈醉疏高手榜第三课不是作假的,几个地方官能笼络到什么高手? 「忘情谷。」沈醉疏苦笑。 「那是什么?」秦绾茫然。 「是个杀手组织,只认钱不认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很是难缠。」回答的却是李暄。 「王爷也知道?」沈醉疏道。 「怎么说,东华境内有如此危险的组织,本王也是要略知一二的。」李暄皱眉道。 「……」沈醉疏看了他一会儿,终于道,「红绫的事,抱歉。」 红绫就是那个跟着他给他带路的女暗卫。 「你尽力了。」李暄一声嘆息。 以沈醉疏的人品,断然没有让女子打前阵的道理,既然连他自己都伤成这样了,护不住红绫也不是他的错。要怪也得怪自己,没料到那些地方官竟然如此狠绝,连忘情谷都请动了,就为追杀一对父子。如果早知道此行如此危险,他就不会派出红绫。毕竟红绫擅长的只是轻功,武功虽然不差,但也确实不算好。当初派她去只是为了她的轻功不会拖沈醉疏的后腿。 「是我要去做的事,我活着,却让人家一个小姑娘没了性命,终归是有几分愧疚的。」沈醉疏嘆息道。 「红绫是暗卫,本就生死由天。」李暄答道。 「王爷,到了。」马车外,传来暗卫的声音。 「能走吗?」秦绾问道。 沈醉疏动了动手臂,苦笑道:「扶我一把。」 李暄一伸手,亲自将他扶下了车。 「王爷,大小姐。」苏宅门口守门的是安国侯府的侍卫,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拦住不相干的人,自然不会拦自家大小姐,甚至上回秦珍来为江涟漪求药,也进了门。 「又怎么了?」苏青崖一脸的不满,「才几天,就弄得半死不活回来。」 怪我么?沈醉疏翻了个白眼。 「他中毒了,能不能医?」秦绾直接问道。 「放那儿。」苏青崖指指边上的小榻。 李暄也黑线了一下,这当沈醉疏是个什么物品呢?还「放那儿」。 苏青崖施施然走过来,搭了一下脉便道:「西秦唐门的一缕烟转,拿我配的清毒丹给他吃一粒,再用一粒水化开了外敷就好。」 沈醉疏重伤不便移动,眼看苏青崖也没有亲自动手的意思,蝶衣默不作声地走过来,很熟练地上药餵药。 「这两天先让他留在这里吧,蝶衣你辛苦一下。」秦绾嘆了口气。 「忘情谷的杀手还会来吗?」李暄问了一句。他毕竟对江湖不太熟悉,还是需要沈醉疏自己判断。 「应该不会了。」沈醉疏道,「人都到京城了,任务已经失败,现在再把我们杀了僱主也不会出钱,忘情谷的人都认钱不认人,肯定不会想着报復什么的。不过,也要防着那些畜生杀人泄愤。」 「知道了,人在王府断然不会出什么差错,你自己小心。」李暄道。 「有劳。」沈醉疏说完,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那我们先走了,蝶衣,拜託了。」秦绾道。 蝶衣点点头,勐地反应过来不对劲,睁大了眼睛瞪着她。 今天……不是宁王府来下聘的日子吗?原本她还打算忙完手上的事就回去向小姐道喜的呢。 「呃……」秦绾扶额,丢下一句「院子里还有客人要招待」就赶紧走人。 ------题外话------ 拉肚子拉到虚脱……码字到凌晨4点,终于撑不住了,最后还有几百字真的不想写了,今天就这些吧,泪 第二十六章争嫁妆 虽说下聘的那日风波不断,但总算也是顺利完成,第二天宫里还传了一道旨意,册封秦绾为长乐郡主,似乎是解释了皇帝将宁王和秦大小姐招进宫的事。 秦建云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问太多。 因为,下完聘,就该准备嫁妆了,而在这一点上,安国侯府里闹得不可开交。 张氏这回学聪明了,没有直接去找秦建云,而是找上了老太君,果然,老太君一听就皱了眉头,一叠声吩咐人把儿子找来。 于是乎,秦建云一下朝,就被老太君身边的嬷嬷请了过来。 一进门,就见老太君身边的张氏,竟然连秦珍都在,正坐在榻上,一边给老太君垂着肩,一边亲亲密密地和老太君说话逗趣儿。 「母亲。」秦建云行了礼,问道,「您找儿子有事吩咐?」 「老身也不跟你来虚的,两个丫头的嫁妆,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老太君一声冷哼。 秦建云一愣,随即狠狠地剜了张氏一眼。 「怎么,我这个老太婆连孙女的嫁妆都过问不得了?」老太君怒道。 「祖母!」秦珍羞红着脸叫了一声。 「珍儿,你自己也听着,这都是以后你要关心的事。」老太君慈爱地拍拍她的手。 「是。」秦珍状似羞涩地低下了头,却也掩去了眸中的精芒。 「母亲说笑了。」秦建云无奈,只得道,「绾儿和珍儿都是儿子的骨肉,又都是嫡女,儿子也不会厚此薄彼,公中出两份一样的嫁妆,前些日子已经置办得差不多了,至于清河的嫁妆自然是全部留给绾儿的,张氏的嫁妆分给珍儿多少,由她自己决定。另外,绾儿这里,宁王府送来的聘礼留下,陛下加的那些,全部放进嫁妆里。」 「什么?」张氏忍不住一声惊叫。 她还只是算计着秦绾的嫁妆呢,至于聘礼,那当然是留在侯府的,她早就把那些当成属于自己的东西了,可如今却要让那死丫头当成嫁妆带回去?这绝对不可能!皇帝御赐的那些聘礼,不说其他珍宝,就是现银都有一万两黄金,五万两白银,怎么能便宜了秦绾! 「这是不是太厚重了?」老太君皱眉,一脸的不悦。 「给女儿的嫁妆丰厚些有何不可?侯府不缺这两个钱。」秦建云装作听不明白她的话,笑道,「至于她们母亲的嫁妆,那合该是她们的,和秦家为嫡女置办的嫁妆不相干。」 「你别打马虎眼儿。」老太君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说的是绾丫头的嫁妆,是不是太厚了。」 「母亲。」秦建云也皱了皱眉,沉声道,「嫡庶有别,嫡女之间也有差异,按照规矩,嫡长女的嫁妆本就应比嫡次女丰厚,如今儿子想着绾儿也不在意这个,也希望她们姐妹和睦,便去了这条规矩,母亲还想如何?」 「娘没叫你削减绾丫头的嫁妆。」老太君也噎了一下,就算她心里再想,也说不出口让秦珍的嫁妆多过秦绾,只得道,「娘是说,聘礼就无需送回去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没那个规矩!」 秦建云扶额,他是真不知道母亲到底哪里看绾儿不顺眼了,这时候还如此拎不清。陛下赏赐,为什么不是直接赏赐宁王府或是安国侯府,偏要不伦不类地多添一份聘礼? 「宁王殿下的聘礼还不如端王殿下有诚意呢,显然也没多看重绾儿。」张氏说着,心里不免有些得意。要不是好运地有皇帝赏赐,那丫头的聘礼还没珍儿的好看呢。 「蠢妇,你闭嘴!」秦建云怒道。 「做什么又发作你媳妇?不会好好说话?」老太君呵斥道,「再说,你媳妇说得又没错,相比起来,自然是得端王看重的珍儿以后更能帮衬家里,帮衬着你,珍儿的嫁妆,必须再加厚三分!」 「母亲!你以为,让珍儿的嫁妆压过绾儿,我们安国侯府还会有好日子过?」秦建云道。 「怎么,宁王还能因为这个跟你计较不成?」老太君道。 「端王的聘礼格外厚重,是要为太子拉拢儿子,宁王又不是吃饱了撑着跟端王比聘礼厚重,他又不是皇子,是想惹陛下忌讳么?」秦建云实在受不了这几个后宅妇人的短视了,竟然以为这样就是宁王不重视绾儿——他这双眼睛还没瞎,宁王有多重视绾儿他看不出来,可是,珍儿要没有他这个爹,端王根本一眼都不会瞧她! 「端王可是太子殿下的亲弟弟。」张氏仗着有老太君在,嘀咕了一句。 「他也只是太子的弟弟!」秦建云一声冷哼。 对李钰这个太子,其实他是不怎么看得上眼的,尽管没什么大的不妥,但现在他能稳坐太子之位,是因为已经没有了别的能和他争储位的皇子,并不是他自己有多大能力——不得不说,李钰之前的那个谋士欧阳慧这一手釜底抽薪确实狠绝有效。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还只是太子,不是皇帝呢,更别提端王不过是个太子的同母弟弟罢了。将来如何,还远远不好说。 秦建云心里非常明白,把太子和端王两个捆一块儿也不是宁王的对手,将来陛下驾崩,太子登基,就算宁王没有篡位谋反的心思,可要把新帝架空也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就算陛下另有后招,可他还是觉得,宁王的胜算更大些。 陛下活着的时候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等到要死了的时候,一点算计多半是挟制不住宁王的。 所以,太子那边固然要交好,但宁王这里也得留条后路才行。 更何况,秦建云真的觉得没什么对不起秦珍的了,要说对不起也是对不起秦绾,毕竟她才是嫡长女,又是公主之女,原本就应更尊贵些。至于清河的嫁妆多,可谁叫张家是清流,只能给张氏一份普通的嫁妆?这难道要怪他吗? 「总之,这样不行。」老太君也道,「侯府也从来没有将聘礼充作嫁妆送回去的道理。」 秦建云额头青筋直跳,眼前的这个要不是他老娘,真想一巴掌打回去。 有些小户人家是自己不想出嫁妆,所以把聘礼稍稍改头换面充当嫁妆再送回去就算完事,当然会惹人耻笑,可安国侯府原本就给秦绾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再把一部分聘礼一併放入嫁妆,世人只会说她疼爱女儿,那能一样吗? 「老夫人,大小姐来了。」就在这时,门外的小丫头禀报导。 「叫她进来。」老太君喝道。 「是。」 很快的,秦绾含笑走进来,因为刚刚定亲的关系,今天她穿了一身桃红色的交领襦裙,外面罩了同色绣金线芙蓉的外衫,不復平日的浅色,看起来有些喜庆。 「祖母找我?爹爹也在呢。」秦绾笑吟吟地打招唿,不过张氏和秦珍则是被她华丽丽地忽视了。 「放肆!」老太君喝道,「没看到你娘也在吗?」 「祖母说笑了,孙女的娘亲早就过世多年了。」秦绾淡淡地说了一句,对着张氏又笑道,「见过母亲,刚刚被爹爹挡住了,没看见母亲,母亲想必不会和女儿计较的吧?」 「当然不会。」张氏勉强开口,心里几乎要呕血。 在那死丫头心里,娘只有清河一个,而自己这个做了快二十年安国侯府主母的人,在她眼里,也就是一个继室是吧? 「大姐。」秦珍自从那日撕破脸,还没见过秦绾,如今也只是不冷不热地叫了一声。 「放肆!见了嫡姐,就是这般见礼的?」秦建云本是窝了一肚子火气,偏生有孝道压着,不能跟老娘发,如今秦珍正好撞枪口,他一时也忘了平时他也是觉得这个女儿好的。 秦珍愣了一下,但看看父亲阴沉的脸,还是赶紧从榻上下来。 「够了。」老太君一把拉住秦珍搂着,「都是嫡女,这么见外做什么。」 秦珍本来也不想给秦绾行礼,见状乐得靠在老太君怀里。 秦建云几乎气结,别说秦绾是原配所出,秦珍是继室之女,就算是同母,还长幼有序呢。怎么他说一句秦珍轻慢长姐,就好像是苛待了秦珍一样? 这个次女,他一向是报以厚望的,也一直觉得母亲教养得很不错,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是闺中女子典范,可最近怎么瞧着越来越不对了,今天更好,让她给长姐行个礼居然还一副委屈的模样! 秦绾很无辜地站在那里,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啊。 「母亲,还是先说正事吧。」张氏轻声道。她也是有苦难言,侯爷越来越重视秦绾那个贱种,若不趁着在母亲这里把事情定下来,回头侯爷说不定把半座侯府都赔出去了。 「绾儿,刚刚你爹爹说,你和珍儿的嫁妆一般无二,老身想着,你有你母亲留下的嫁妆,若是太多,超过了太子娶妃的规格,皇家面子上也不好看。」老太君沉吟道,「太子妃江氏的嫁妆是一百三十二抬,你决不能超过这个数,一百零八抬就顶了天了。建云,你怎么说?」 秦建云一怔,到现在为止,母亲说的话也就是这句是靠谱的。确实,秦绾的嫁妆要是比太子妃还多,的确让皇家面上不好看。想了想,他表示同意:「母亲说的是。」 秦绾眨眨眼睛,好奇地看着他,想看看这个爹如何处置这个问题。 「既然如此,你也说了,都是嫡女,又都是当王妃的,也不能厚此薄彼,珍儿的嫁妆便也是一百零八抬吧。」老太君又道。 张氏和秦珍一愣,随即就是一阵狂喜。 虽说和秦绾一样,但秦绾那里,清河公主的嫁妆就要占一大部分,相比起来,他们自然能从侯府得到的更多。 「可以。」秦建云点了点头,可几人还来不及高兴,他却又接道,「那绾儿多余的部分,就折成银票压箱底吧,不占位置,也不打眼。」 老太君原本刚刚露出的笑脸顿时僵硬,脸色一片铁青。 秦绾差点没笑出来,她也算是看清老太君和张氏母女的算计了,只是她这个爹爹或许是野心大了点,对后宅之事比较煳涂,但在朝堂上看人看风向绝对拎得清。老太君这样就想算计他,根本不可能。 张氏更是想吐血了,不顾秦珍的暗示,径直道:「不管如何,聘礼不能给绾儿带回去,太不像话!」 「宁王府的聘礼留下,御赐的,你就不要想了。」秦建云厌烦道,他还不想给家里招祸。 「不行!」张氏气急,宁王府的聘礼虽然丰厚贵重,但很多都是古玩摆设,华而不实的东西,在她看来根本就是凑数的,反倒是御赐的那些,可是真金白银,那才是她最想要的部分。 「绾儿,你有什么意见?」老太君直接问道。 秦绾无语,你问我一个姑娘对自己的嫁妆有什么意见?不过,她耸耸肩,既然都问了,她还真没有说不出口的:「娘亲的嫁妆自然是我的,其他公中出多少,多寡都是父亲的心意,孙女没有意见,只要……比二妹妹多一点点就可以了。」 「你!」秦珍顿时气得脸色发白。 就算她心里也同样是这么想的,可到底还是不敢说出口,可秦绾……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说出来了。 我不在乎嫁妆多少,反正只要比你多一点就行了。 那种赤裸裸鄙视的语气,让秦珍的心几乎滴血。 「放肆!」老太君闻言也是气得不轻。 「我说错什么了吗?」秦绾一脸茫然地看着秦建云,委屈道,「爹爹,女儿的要求很过分吗?竟让祖母这般生气。」 「你没说错。」秦建云苦笑。 「老爷,连你也这般打珍儿的脸吗?凭什么她的嫁妆比珍儿多就是应该的?」张氏哭道。 「就凭绾儿是嫡长女,是陛下亲封的长乐郡主!」秦建云怒道。 他这一发火,倒是把张氏吓了一跳,还带着眼泪就愣在当场。 「绾儿先去书房,一会儿为父有话对你说。」秦建云深吸了一口,平静了一下心情才道。 「是,爹爹。」秦绾答应一声,又对老太君和张氏行礼告辞,「祖母,母亲,绾儿告退。」 随后,直接转身走人,干脆利落! 老太君和张氏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人早就没影了,偏生在礼节上还没一丝错处! 「这这……简直……」老太君颤抖着嘴唇。 这个糟心的大孙女,带累了侯府名声近二十年,原本在小院里养她一辈子也就罢了,偏生把这个孽障放了出来,这是存心要气死她啊? 对于母亲,秦建云也算是了解至深了,见状,立即道:「母亲,您要是连儿子的前程都不想要了,就尽管折腾吧!」 「这怎么就是不要你的前程了?」老太君想不通。她只不过是想要自己最偏爱的那个孙女比一向不喜欢的孙女出阁时更光彩些,能扯到儿子的前途上去? 「母亲以为,陛下的赏赐为什么是聘礼而不是添妆?」秦建云咬牙切齿道。 老太君怔了怔,这个她是真的没想过,不过……有区别吗? 「添妆是给绾儿了,聘礼……自然是侯府的。」张氏插口道。所以说,老爷真是疯了才想把这些东西再给秦绾带回去,明明连圣上都英明地变相赏赐侯府而不是赏赐她了。 「无知!」秦建云简直要被自己的老母亲和妻子给气死,要说张氏也是尚书家嫡女出身,怎么眼界就这么浅,只看得到眼前的那一点子东西? 「你媳妇说的哪里不对?」老太君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母亲,侯府难道还缺了这几万两银子花吗?」秦建云问道。 老太君顿时被噎了一下,这哪是缺不缺银子的问题,她就是不想看见清河那个女人的女儿好,可这个理由要怎么开口? 「陛下都不允许端王压了宁王一头,我们侯府要是还敢给陛下找不痛快,那儿子的前程就真不要了!」秦建云也无奈了,这两个蠢女人,不把话说透了是不会明白的。可是一个是他娘,打不得骂不得,一个是妻子,好歹给他生了一儿二女,这些年管理侯府也算井井有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老太君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倒是听进去了,开始沉思起来。 「嫁妆的事,就按儿子刚刚说的办,绾儿那份折合现银吧。」秦建云说完,也大步离去。 秦绾在书房已经等了一会儿,不过书房里有棋盘,自己摆摆残局,也算打发时间。 秦建云进门的时候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怒气,但看到窗下那美丽的少女素手执棋,眉目含笑的模样,竟是像极了那个他最爱的女子,不由得有些痴了。 「爹爹?」秦绾有些疑惑地叫了一声。 「没事。」秦建云摇摇头,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看了一眼棋盘,惊讶道,「这是古道子的残局?」 「是啊,女儿都思考好几天了,也没解开。」秦绾郁闷道。 「要是你想想就能解开,也不是千古残局了。」秦建云宠溺地拍拍她的脑袋。 「我迟早会解开的。」秦绾嘀咕。 「是是,绾儿一定能做到的。」秦建云笑眯眯的,气倒是全消了。 「对了,爹爹找我什么事?」秦绾抬头道。 「没什么大紧要的,就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秦建云道。 「爹爹请问。」秦绾有些疑惑,秦建云有什么事是她才能回答的? 「定国公的嫡长女、杜太师的嫡女、尹家的嫡幼女和梅家的嫡长女,你都认识吗?」秦建云道。 「啊?」秦绾愣住。他爹……居然跟她打听几个未出阁的少女? 「你母亲这几天张罗着给桦儿和珠儿寻亲事,看中了这两家的姑娘,为父想问问你的意见。」秦建云尴尬道。其实这事他也不好对女儿开口,只是他对张氏的眼光实在也不放心。 「为什么要和六大世家联姻?」秦绾奇道。 定国公和杜太师也罢了,可皇帝打压世家很狠,六大世家比起二三十年前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娶六大世家的女子,算不得有力的姻亲吧。不像是张氏会做的选择。 「世家的力量根深蒂固,皇室也只能打压,无法根除。何况,安国侯府也不需要儿媳妇有个太显赫的娘家。」秦建云倒是不在意这个。 秦绾皱眉,反正她是不信张氏也不在意的,所以,她把尹家和梅家的姑娘列入考虑范围,一定是有原因的。总不会……是因为尹无双是太子妃的表妹,梅夕影是舞阳公主伴读、皇后义女? 「不说家世,几个姑娘人品如何?」秦建云问道。 「定国公府的姑娘女儿没见过,不过其他三个,都不怎么合适。」秦绾道。 「哦?」秦建云定定地看着她。 「尹小姐一片天真烂漫孩子气,毫无心机,怕是担不起世子妃的职责的,梅小姐倒是合适,可她性子太强了,又有皇后和公主做靠山,桦儿的性子压不住她,爹爹也不想弟弟被妻子压得抬不起头吧?」秦绾笑道。 「那杜小姐呢?」秦建云道。 「杜小姐倒是没什么问题,挺合适桦儿,可是……」秦绾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有些说不出口的模样。 「有话直说,这里只有我们父女二人。」秦建云道。 「女儿只是听说过一个传闻,杜家的杜芊儿曾经恋慕宁王,不知现在……」秦绾咬着嘴唇,脸色很是纠结。 秦建云先是一呆,随即大怒。 张氏看的这都是什么人?谁知道那杜芊儿现在是怎么想的,要是给儿子娶个暗恋她姐夫的妻子回来,万一出点什么事,是嫌侯府脸面太多了,非要丢掉几张吗? 「定国公府的小姐,绾儿虽然没见过,可光看定国公的门第,也不合适。」秦绾又道。 「门第怎么了?」秦建云一怔。定国公府和安国侯府也算是门当户对了,论门第,公府比侯府高些,可他在陛下面前更得用,也算扯平。 「定国公是太子的人。」秦绾小声道。 「你怎么知道?」秦建云骇然。定国公也是朝中出了名的中立派,而且是个老好人,在皇子中一向秉承谁也不得罪的原则,谁知道他竟然是太子的人,而且重点是,这么隐秘的事,女儿是怎么知道的? 「王爷告诉我的。」秦绾想也不想地把李暄给卖了,谁叫她也不能直说,定国公是她上辈子亲自牵线给李钰拉拢的势力啊。 不过秦建云已经够生气的了,宁王知道,那代表着皇帝也知道。这种默默站队的人,比起明着结党的还要更招皇帝的忌讳,和他家结亲,绝对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你二弟……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他太计较了。」秦建云嘆了口气,又道。 「都是骨肉至亲的,女儿怎么会和弟弟斤斤计较呢?」秦绾笑靥如花。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秦建云欣慰道。 他倒是不怀疑秦绾口不对心,毕竟秦桦是继室所出,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子,秦绾没有亲兄弟,将来自然是要和秦桦互相扶持的。连秦枫那个打了清河公主脸面的庶长子,秦绾都相处得挺不错的,还把秦珑接到身边亲自教养,想必对秦桦就更不会有意见了。 「倒是二弟的性子,确实该改改了,要不然以后还要吃大亏。」秦绾道。 「绾儿说的是。」秦建云深以为然。 这回秦桦做出的伤风败俗的事他不是不生气,只是毕竟是唯一的嫡子,平日里也还算懂事,大约是被那个不要脸的贱丫头给教坏了吧。 「按理……这话不该死女儿说的,只是……」秦绾吞吞吐吐地道,「母亲好像没想到的样子,一转眼,二弟都要说亲了。」 后宅之事,秦建云本来就不通晓,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她语焉不详的意思。 不过,再想想,也有道理。一般人家的男子,十四五岁的时候,就会安排通房知人事了,秦桦今年也十五了,该不会就是半懂不懂,才会被那个春杏给引诱了吧! 「我会跟你母亲说。」秦建云老脸也红了红,实在跟女儿说这个太尴尬。 可是,自己夫人堂堂一个侯夫人,怎么还没绾儿这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拎得清呢?以前看着还好,可这半年来,简直越来越不知所谓! 「那……三妹的婚事,母亲怎么说?」秦绾又道。 提起这个,秦建云就更头疼了,没好气道:「你母亲倒是看好了好几个,不是公侯家袭爵的嫡长子,就是一品大员家的嫡长子。」 「按三妹的身份,倒也不是般配不起。」秦绾道。 「平时是的,只是这两年,侯府需要低调些。」秦建云道。 秦绾暗暗点点头,原本还想着适时地要敲打一下这个爹爹,以免他被最近的大好形势沖昏了头,不过现在看起来,秦建云分明还是非常冷静理智的,这点很好。现在她身上秦家女的身份是甩不掉的,但也不想碰上一个拖后腿的父亲。 「明年圣上要开恩科。」秦建云忽然道。 「爹爹的意思是,是想把三妹许给恩科的举子?」秦绾道。 「秦家是武将出身,所以你娘去世后,爹爹选择了张氏。」秦建云直言道。 「也是,金榜招婿,不是还招出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江丞相吗?」秦绾抿嘴笑。 不过,尹夫人那日子过的——反正秦绾觉得,如果换成秦珠那性子,恐怕早就被逼疯了。 「江丞相那样的奇男子世间少有,百年都难得一遇。」秦建云感慨道。 秦珍和江涟漪交好,又马上是妯娌了,丞相府和安国侯府也是一条战线上的,而且秦建云确实很佩服江辙,一个寒门举子,虽说有尹家的扶持,可做到丞相后反过来支撑尹家,可是江辙自己的本事。 六大世家也不是没有扶持过外姓之人,但真正有出息的,也就江辙一个罢了。 「也是,只要身家清白,人肯上进,有爹爹在,还怕以后没有前程?」秦绾笑道。 「侯府也需要一个从科举上来的姑爷支持,若是家境一般,大不了多给珠儿些嫁妆便是。」秦建云想起长女和次女的婚事,对于这个不得不低嫁的三女,还是有些歉疚的。 「爹爹放心,女儿可不会和妹妹抢嫁妆。」秦绾道。 「该是你的,爹爹不会少你半分,帐册现在也在你手里,田庄铺子喜欢哪几个,你自己勾。」秦建云现在看这个长女是越看越顺眼,顿时财大气粗地一挥手。 「谢谢爹爹。」秦绾笑眯了眼睛。 不过就是给秦桦秦珠说几句好话,又不会掉一块肉,这几句好话的价值可就太高了。 送上门的好处,不拿白不拿嘛,等张氏拿回管家权,可就没这种好事了。 第二十七章 她的脸打了我的手 襄河水灾导致民变的消息一爆出来,顿时震惊了朝野。 尤其是这个正要对北燕用兵的当口,自家后院先乱了起来,可想而知皇帝的震怒了。 这几天京城的气压极低,官员甚至都不敢去酒楼吃饭,更别提烟花柳巷喝个小酒,听个小曲的了。 户部和兵部如临大敌,户部尚书荀嘉义更是阴沉着脸,好像人人都欠他几百万两银子似的——好吧,事实上,就是人人都欠他几百万两银子来着。 想着那天陛下召见,直接命令他收缴国库欠款,荀尚书就苦逼地几乎想告老辞官去了。朝廷勛贵、文武百官,有几个没向国库借过银子的?这差事……几乎是要他把整个朝廷的人都得罪光了。而问题是,就算他把人全部得罪死了,也未必收得上来银子。 这两天他已经跑了不下十家,可家家都有难处,这个说儿子要娶妻,那个说女儿要办嫁妆,还有个居然说老家在云州,田庄都被大水淹了,没能力清偿欠款,任由他好话说尽,一个个都态度极为诚恳地表示:实在有困难,您宽限几日吧。要不然,您先收别家的? 荀嘉义实在无法,又不能这样去回皇帝,只能去求告太子了。 「……」李钰盯着堂下不停喝茶的人,也觉得头疼欲裂。 户部尚书荀嘉义是最早投靠他的人,尤其户部的位置掌管经济命脉,非常重要,一定得握在自己手里的。这些年荀嘉义兢兢业业,也没出过什么差错,李钰一直很满意。可是……父皇怎么就丢了这么个烫手山芋过来呢?这差事要是办不好,丢官夺职都是轻的。他经营了这么久的户部,怎么能就此放弃? 「殿下,下官实在是没招了,还请殿下给出个主意吧。」荀嘉义苦笑道。 七月初的天气已经极为炎热,他背上的官袍都是湿透的,显然来太子府之前,还去了几家府邸。 李钰揉了揉额头,他也没办法了,这差事搁谁手里都不好办,可户部尚书显然是推脱不得的,想了想,他回头吩咐道:「去请虞先生过来一趟。」 「是。」身后的侍卫应声而去。 荀嘉义闻言,心中一喜,他隐隐听说太子身边有一位极为高明的幕僚,想必就是这位「虞先生」了,要是能讨个主意也是好的。 「给荀尚书端碗冰镇酸梅汤来,这大热天的。」李钰又道。 「多谢殿下。」荀嘉义赶紧道谢。 这天气,冰可是个稀罕物,荀家的冰窖不大,人口又多,用来降温尚且不太够,根本没多的用来饱口腹之慾。 没一会儿工夫,虞清秋缓步走了进来。 「先生可还好?」李钰忙道。 「无妨的。」虞清秋苦笑了一下,这身体还真是个负累,往年一到夏天他就跑回圣山去避暑,今年在京城才算领教了东华盛夏的威力,李钰倒是好心,大量的冰块不要钱地够他使用,可谁料屋里太过湿凉,反倒是着了风寒,病了一场。 「虞先生。」荀嘉义站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 「荀大人客气了,在下不过一介白身罢了。」虞清秋回礼道。 侍女送上来三碗散发着甜蜜香气的酸梅汤,随着走路的动作,碗里的冰块碰撞着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殿下赏。」荀嘉义确实是闷热得够呛,咕噜咕噜一碗冰镇酸梅汤下肚,顿时觉得浑身舒畅,却还意犹未尽。 「这个我却是吃不得的,荀大人一起消受了吧。」虞清秋笑着让侍女将自己那份也送了过去,给自己换了一杯热茶。 「多谢先生。」荀嘉义有些尴尬地笑笑,不过这回却是慢慢品尝了。 「殿下和荀大人是在头疼国库欠款的事?」虞清秋道。 「正是,还请先生指教。」荀嘉义正色道。 「不知,荀大人已经去过了哪几家?」虞清秋问道。 「这个,今天去的是南阳侯府和荣国候府。」荀嘉义一脸无奈,「一家说,女儿正在备嫁,一家说,等去南方收帐的大公子回来,就立即还清借款。」 「都是藉口。」李钰道。 「谁说不是呢。」荀嘉义苦笑道,「可明知是藉口,下官却也不能如何,陛下只命下官追回欠款,可也没说,不还的如何处置,这一家家都是勛贵的,下官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还不被人放在眼里。」 更何况,人家都没说不还,只要求宽限几个月而已。 就算南阳侯花重这么个落魄了的勛贵,荀嘉义背地里能嘲笑,可面子上还是拿他没办法。 「荀大人这是弄错方向了。」虞清秋笑着摇摇头。 「请先生指教。」荀嘉义见状,顿时精神一振。 「谁都知道朝廷追回欠款艰难,因为法不责众,可是,如果有人开了头,那后面的人就要多思量了。」虞清秋道。 「先生的意思是,下官找的人选不对?」荀嘉义若有所思。 「第一个上交欠款的,会得到陛下的赞赏,但同时会面对满朝勛贵的一致牴触,那些二三流的家族怎么敢出这个风头,他们根本担不起。」虞清秋笑道。 「先生的意思是,要找一个能承受得住压力的顶级勛贵来做这件事?」荀嘉义恍然大悟。 「不错。」虞清秋点点头。 荀嘉义一拍脑袋,满脸的懊恼,他就光想着自己身份不够,想先从二三流的家族开始对付,把那些硬骨头留到最后去啃,完全就是大局观上的错误,被人一言点醒,顿时就全部明白过来,然而,他迟疑了一下,又道:「可是,今天下朝时,下官稍稍试探了一下安国侯的口风,秦侯也是顾左右而言他……」 「秦侯那样的老狐狸,没一点好处,怎么可能冒险出这个头。」虞清秋不在意道。 「好处?」荀嘉义傻眼了,他能出什么好处? 下意识的,他看向了李钰。 「这个……」李钰转头去看虞清秋。 「秦侯……大概是等着殿下上门吧。」虞清秋嘆了口气。 「等孤上门?」李钰一愣,没反应过来。 「原本,殿下的岳家是最方便做这件事的。」虞清秋道。 「……」李钰和荀嘉义都无语了。 江辙……江丞相既不缺银子,又不跟其他人搞好关系,独来独往的,自然不需要向国库借银子的,在这场风波中,丞相府可是完全置身风雨之外的。 而与此同时,安国侯府书房。 「所以,为什么不主动上缴欠款?」秦建云很不解地看着对面与他下棋的女儿,「陛下的意思,这件事是肯定要做成的,要是拖下去,恐怕陛下就顾不得法不责众了,第一个出头虽然有风险,但得到的好处也大。」 「女儿明白的,一份风险一份回报嘛。」秦绾悠然放下一枚黑子,笑眯眯地道,「只是,爹爹着什么急呢?有得是比爹爹更急的。」 「荀尚书?」秦建云有些好笑道。 「不过,对荀尚书来说,也是件好事吧?」秦绾忽然道。 「怎么是好事了?」秦建云不解。没见荀嘉义都快愁出病来了么? 「他那一身肥肉,几天功夫就已经甩掉一大截了,再下去就能恢復年轻时翩翩美少年的模样了,岂不是好事一桩?」秦绾不假思索地道。 「哈哈……」秦建云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门外的侍卫对望一眼,心里对自家大小姐更多了几分敬畏。 要说之前大小姐得宠还只是爹爹疼宠女儿,可最近他们守在书房门口的守卫可知道,侯爷经常把大小姐招到书房议事,连大公子和二公子都越过了。 「所以,爹爹只管在家安坐便是。」秦绾微笑道,「太子殿下的人情,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的。」 「你就那么肯定,太子会求到安国侯府来?」秦建云道。 「谁叫殿下的岳丈大人两袖清风,高风亮节!」秦绾一耸肩。 「你这丫头……」秦建云指着她直笑,自从太子大婚后,他有意无意地用一些朝堂上的事考问女儿,却惊讶地发现,这丫头回答得有理有据,完全不逊色于在官场中沉浸多年的大员。甚至,有几次,他试探着拿秦绾的意见去回皇帝,居然还得到了皇帝的大力赞赏! 这说明,自己这个女儿,不仅有鸿鹄之志,更有千里之才! 于是,慢慢的,他也习惯了有些事先徵求一下女儿的意见。 秦建云的确不关心后宅,也看不起女子,但他看不起的只是后宅妇人那种争宠斗气的阴谋算计,真正有才的,要是还看不起,自己岂不是连女子都不如? 当初,听说那位奇女子死于猎宫时,他还惋惜了几句的。可如今,绾儿是自己的女儿,她有这个能力,他自然不会压着她。 反正,要娶她的宁王看起来也不介意么。 「除掉江丞相,和太子关系最近的勛贵,就是爹爹了,这种事,还是要自家人来做的。」秦绾又道。 「咚咚咚。」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什么事?」秦建云道。 「老爷,太子殿下和户部荀大人来了。」侍卫道。 「这还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秦建云愣了愣,笑道。 「那女儿就不打扰父亲了,这棋……明日再下可好?」秦绾起身道。 「你去吧。」秦建云也起身道,「请殿下和荀大人到客厅,待本侯更衣相见。」 「是。」侍卫应声而去。 秦绾在书房门口目送秦建云离去,转身去了库房。 现在帐册钥匙都在她手里,清河公主的嫁妆,她也按照当初的单子一一收拢,除了一部分实在找不齐的,以及缺失的现银,也列了单子,准备之后再与张氏清算。 想吞了属于她的东西?做梦!就算是拿不回来的,也得让张氏用银子给补上! 翻了翻,果然从箱子最底下找到几块玄铁,她挑了一块足够打造一把长箫的带上,重新锁上了库房。 玄铁这玩意儿,在识货的人眼里自然是宝贝,可在张氏眼里,远不如同样一块金子来得有吸引力,所以秦绾也从不担心这东西会缺失。 回房找了个盒子装好,她带上荆蓝直接去了苏宅。 「来了?」沈醉疏的伤最严重的就是毒素扩散,解了毒,再喝点补血的药,虽说脸色还有点苍白,但精神却是很好。 「答应给你的。」秦绾随手将手里的盒子抛过去。 「嘶——」沈醉疏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玄铁比起普通的金属重了足足几倍还有多,就算不用内力,就这么抛过来的力量也不小,震得他伤口都隐隐作痛了。 不过,怎么样也比不上心里的喜悦。 行走江湖,谁不想要一把绝世神兵? 「我说,一事不烦二主,顺便帮我找家能打造玄铁的铁匠铺子?」沈醉疏笑道,「京城嘛,手艺好的匠人自然多。」 「行。」秦绾很爽快地答应了。手艺好的铁匠,她还真知道有一位。 「那就走吧。」沈醉疏起身道。 「你的伤能出门了?」秦绾怀疑地看着他。 「不要怀疑苏神医的医术啊。」沈醉疏笑嘻嘻地道。 「是他自己是打不死的蟑螂体质,与我无关。」苏青崖清清淡淡的声音从后传来。 沈醉疏闻言,不禁僵硬了一下。 「怎么了?」秦绾疑惑道。 「拿去。」苏青崖随手丢过去一个小瓶子。 「什么东西?」秦绾道。 「我配的解药,但能不能彻底解除荼蘼之毒,不能保证。」苏青崖解释道。 「知道了。」秦绾顿了顿,收好了瓶子。 至于用不用解药,还是让萧无痕自己去决定吧。 「走了。」秦绾转身道。 「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我请你吃饭?」沈醉疏道。 「你有钱了?」秦绾斜睨他。 沈醉疏泪奔。 「本小姐可以借你钱。」秦绾道。 「谢谢了。」沈醉疏这才想到,打造兵器,肯定也是要给工钱的,而能打造玄铁的匠人……现在他是真的出不起钱。 「去醉白楼吧,记得请客。」秦绾道。 沈醉疏抽了抽嘴角,只想说,你借我钱,我请客……也真是……醉了…… 一走进醉白楼,连掌柜都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 沈醉疏他当然是记得的,前些日子在楼里打架被大小姐揪着索赔的,但怎么时隔没多久,又和大小姐一起了?要知道,打架的另一个主,现在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呢。 「老地方,老规矩。」秦绾笑道。 「是。」掌柜笑着应道。 「哟,几天不见,秦小姐就抛弃宁王殿下,换了个男人了?」突然间,背后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秦绾一怔,回头一看,眨眨眼睛,更茫然了。 这个是……江涟漪没错吧? 嫁给了全心爱慕的李钰,原本应该算是如愿以偿了,可如今的江涟漪虽然一身盛装,可原本的瓜子脸削下去更多,颧骨凸出,双目圆瞪,嘴唇紧抿,怎么看一副刻薄的妇人形象,和原本还算娇俏可人的模样大相迳庭。 这才几天工夫,江涟漪怎么就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了? 「这女人……是你府里哪位姨娘吗?」沈醉疏问了一句。 这话一出,醉白楼满堂寂静。 「噗——」角落里,终于有人忍不住偷笑出声。 「谁?谁敢笑?」江涟漪怒道。 然而,这时候正是醉白楼最热闹的时候,满堂食客,没人举报的话,还真是看不出是谁在笑。 「谁?不出来的话,本妃将你们全部投入大牢!」江涟漪凌厉的目光四处扫射。 「太子妃好大的威风。」秦绾忍着笑,淡淡地说道。 「你说她是太子妃?」沈醉疏张大了嘴,足够塞进去一个鸡蛋的。 这打扮是够华丽的了,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也分不清这是什么身份的人穿的衣裳,只是那气势、那面相、还有那言行举止里散发出来的浓浓的妒妇嘴脸,说她不是妾室姨娘谁信啊! 就算小户人家的正室也不该是这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模样,何况是太子妃,未来国母呢。 这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是的。」秦绾扶额,要说江涟漪以前虽然娇纵了点,但外表看起来总还是拿得出手的,可如今这个模样,就连仅剩的外表都没了,说她是太子妃,还真是给东华丢脸。 「秦绾!」江涟漪走上前来就想给她一巴掌。 「太子妃,请小心些。」荆蓝自然不会让她碰到自家小姐,笑吟吟地挡在前面。 「一个卑贱的丫头,也敢挡本妃的去路!」江涟漪扬起手,打不到秦绾,就打她的丫头也一样! 荆蓝自然不会让她打到,抬起右手,轻轻一点,江涟漪就觉得整个右臂一阵发麻,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太子妃当心,这酒楼里人来人往的,万一不小心碰到了就不好了。」荆蓝微笑。 「你……」江涟漪抓着自己的右手,又惊又怒。 「岂有此理,你一个贱婢,竟然敢对太子妃无礼!」如烟身为贴身侍女,江涟漪的心腹,见状立即沖了上来,接着也是一巴掌。 不过,对付她,荆蓝可就没这么客气了,一声冷笑,直接两个清脆的巴掌甩了回去,不屑道:「说的好像你不是贱婢似的,本姑娘至少还是有品级的女官,教训你这个贱婢也足够了。」 她是习武之人,就算不用内力,出手也比一般女子重些,两记耳光打得如烟脸颊高肿,头晕目眩,耳边只听到「嗡嗡」的声响。 「……」江涟漪身边也跟了不少人,所以她才赶来挑衅秦绾,可没想到,一个丫头,还真是丝毫不顾太子妃的颜面,伸手就把人打成了猪头。所以,一下子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秦绾!你的奴婢就这么不把本妃放在眼里,那是不是连太子殿下都不放在眼里?」江涟漪厉声道。 「小姐,太子妃的人欺负我。」荆蓝一转身,就换了一张泪意盈盈的脸。 「她怎么欺负你了?」秦绾笑道。 江涟漪本来还想继续骂人,但听到这句话也顿了顿,被噎着了。 欺负你?明明是你打了我的侍女吧?主子不要脸,贱婢也不要脸! 「她的脸打了我的手,好痛。」荆蓝一脸委屈地伸出掌心,果然是红红的一片。 听到这句话的人全目瞪口呆,隔了一会儿,大堂里爆出一阵大笑。 法不责众么,太子妃也不能真将所有人都关进大牢里去吧。何况,看起来,太子妃斗不斗得过秦家大小姐还是个未知数呢。 「你、你……」江涟漪气得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沈醉疏笑得最大声,他原本就是疏狂的性子,就算没有秦绾,也不在乎什么太子妃不太子妃的,大不了以后不来东华呗。 去南楚,隔着大江,迷路都不可能迷过来。 「你是王府正式的女官,一个贱婢而已,你不会去打回来?」秦绾一挑眉。 「小姐教训的是。」荆蓝恍然大悟。 「够了!」江涟漪终于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拉开如烟,怒道,「本妃是太子妃,就算你是郡主,也要给本妃见礼,否则就是大不敬!」 「太子殿下若是让宁王给他见礼,本小姐自然不介意向太子妃见礼。」秦绾淡然道。 李钰要表现自己谦虚纯孝,人前人后一向对宁王以辈分称唿,礼敬有加,从未摆过储君的谱,满京城人尽皆知。太子都如此了,你身为太子妃,好意思让宁王妃给你见礼?岂不是说明你比太子还大。 要斗嘴,十个江涟漪绑一块儿都比不上秦绾一个。 「你公然带着个野男人招摇过市,你以为宁王还会要你吗?」江涟漪不屑道。 「太子妃对本王的客人有什么意见?」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 江涟漪一怔,僵硬地转过头,却见李暄面无表情地走进来,而她带来的人纷纷站到两边,让出一条路来。 「见过宁王殿下。」众人纷纷行礼,只留下一个太子妃孤傲地站在当中。 「抱歉。」李暄看都没看江涟漪一眼,从她身边走过,静静地道,「家教不严。」 「好吧,本公子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沈醉疏摸摸鼻子。 一国太子妃都这样子,邵小红那样的,简直可以成为女子典范了,下次若是还能见面,一定得夸她几句。 「请。」李暄一摆手,完全当后面的人是空气。 江涟漪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上楼,却不敢阻止。 明明宁王也就是一个人,可那身气势,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压迫感十足,仿佛自己天生就矮一截似的,别说是在他面前放肆了,简直连说话都困难! 大堂中的客人见没热闹看了,又恢復成之前的热闹,只是八卦多了一件。 江涟漪说秦大小姐找男人自然是没人信的,不过……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让宁王如此慎重对待,不惜让自己未来王妃出面招待? 「太子妃,您这是吃饭,还是喝茶呢?」掌柜无奈地走过来问道。 如果可以,他是真心不想搭理江涟漪,无奈堂堂太子妃一行人杵在店里,要是耽误了生意,大小姐又该不高兴了。 「当然吃饭,给本妃找一间最好的雅间!」江涟漪一转头,怒火全朝着掌柜而去。 「抱歉,太子妃,已经没有雅间了。」宁王府出身的掌柜哪里会憷她,依旧笑容可掬道。 「没有了?那秦绾呢?」江涟漪怒道。 「东家小姐来了,就算没有雅间,临时把帐房腾出来都可以。」掌柜虽然笑着,表情很恭敬,但语气却是明晃晃的讽刺,意思是,小姐要雅间,没有也得有,可您是哪颗葱哪根蒜呢。 「那找个雅间,叫里面的人滚!」江涟漪怒道。 「抱歉,醉白楼没这个规矩,要不,小的去问问大小姐,是不是能加一条,太子妃来了,要请雅间内的客人让位?」掌柜答道。 「你……」江涟漪气急。 最近太子府忙着娶侧妃的事,按说原本这事就该是江涟漪这个太子妃给办的,可她哪里愿意给最爱的男人纳妾,还亲手给他办喜事?当然,深知她的脾气,李钰也不敢交给她办,万一出了错,这回可就彻底把宁王府得罪死了。 于是,江涟漪在太子府里是左看不顺眼,右看不顺心,这才带着人出来散心,谁知道遇见秦绾被气了一场也就罢了,现在一个小小的酒楼掌柜也敢欺负到她头上来了! 「要不,太子妃先在大厅坐坐?」掌柜道。 「你让本妃和这些贱民坐在一起?」江涟漪傲然道。 这句话一出,可算是得罪了一帮人。 醉白楼定价不便宜,小老百姓可来不起,而且现在京城几乎都知道醉白楼是秦家大小姐的产业,平时由大公子代管的。宁王和秦大小姐,以及不少贵人都会在这里出没,所以更有些人算是专程来碰运气的。 可以说,哪怕是大堂里的客人,十桌里也至少有八桌不是普通百姓。 就算是太子妃,也没资格管他们叫「贱民」。 「原来这就是堂堂丞相府的家教!」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句。 「滚出来说话!」江涟漪目光转了一圈,同样没发现说话的人。 「我可不敢滚出来,万一太子妃娘娘狂性大发,小的可惹不起丞相大人。」那人又道。 江涟漪这回有了防备,仔细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发现所有人为了避嫌,都是紧闭着嘴巴的,根本就没人说话,而唯一背对着她,看不见嘴唇的人,却是个妇人,根本就不可能是说话的男子。 「鬼鬼祟祟的,有胆子就滚出来!」江涟漪暴躁了。 「哎呀,我好怕啊,真心不敢滚出来的!」那人答道。然而,好好一个清朗的男声,故意作出几分女子的扭扭捏捏来,不禁让人忍俊不禁。 江涟漪气得几乎发狂,这回更看得仔细,那个方向,真没有人说话。 众人虽然不怕她,但也不想平白就招惹个疯女人,看到她的目光看过来,更是将嘴巴闭得紧紧的,一点儿误会的余地都没有。 「娘娘,要不……我们回去吧?」如烟小声道。 「混帐!」江涟漪想也不想地一巴掌甩过去。 如烟原本就红肿不堪的脸上又挨了一下,尤其江涟漪留着长长的指甲,这一巴掌直接将皮肤都划开了,留下三道血痕。 如烟又痛又委屈,又怕脸上留下了疤痕后半辈子就全毁了,一急之下,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呵呵,东华的太子妃,真是领教了,我们走!」这时候,大堂另一边站起来一桌人,领头的是个摇着摺扇的俊俏公子,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下人往外走去。 「站住!」江涟漪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如今终于见着一个,哪里肯轻易放人离开? 「太子妃,男女授受不亲,就算你家太子忙着纳妃,你也不必上赶着纳夫吧?」俊俏公子笑着说道。 「哈哈哈……」众人闻言,顿时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拍桌。 这公子爷,长得一副好容颜,就是这嘴也未免太毒了一点。 ------题外话------ 推荐文:即墨泱泱《恶女逆袭之完美重生》 本文一对一,女主呆冷,男主腹黑,身心干净。 前世的她是豪门公主,却自小因一道批命被父母送往偏僻小城。 然而十二年背井离乡,放任自流,重回家时,她早已是眼盲心盲的嚣张恶女。 认定的良人跟闺蜜暗渡陈仓,联合起来骗了她五年,害得她家破人亡; 厌恶的父母和兄长不惜一切,对她无偿信任和纵容,却反倒送尽性命! 今生的她依旧是那个豪门公主,依旧在那个偏僻的小城生活。 从此,天翻地覆! 用实力秒杀一切,郁清宁从此开启独属于她自己的华丽人生! 第二十八章 太子妃专业坑爹 「来人!给本妃把他拿下!」江涟漪脸色铁青地大吼道。 她也不是真傻,自然是不能把整个酒楼的人都抓起来的,但一来这年轻人的话说得实在有点过分,抓人也不算她无理取闹了,就是闹上奉天府也有个说法。二来么,京城的世家公子,就算不是全部认识,至少也心里有数,这公子和他的下属都眼生得很,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 一个小地方来的公子哥儿,不管是官还是商,江涟漪自问都拿得住。 那年轻公子耸耸肩,示意了一下身边愤怒的护卫不要反抗,倒是很合作地跟着走了。 「不识相的,他就是榜样!」江涟漪扫视了一圈大堂的人,傲慢地说道。 一些自知家世撑不住的,就算再不满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地低下了头,谁叫太子和丞相,他们一个都惹不起……原本江涟漪就仗着江丞相的宠爱几乎横行京城,如今可好,又多了一个太子! 不过,只要想想现在太子府里在办的喜事,众人还是觉得心里暗爽的。 你再彪悍,还不是大婚当天被别人抢了洞房花烛?然后还得乖乖看着太子纳妾。偏生那姑娘还有个不逊于她的高贵身份……以后太子府的日子,保准精彩得很。 「老子也不识相啊,太子妃要把你老子也抓到奉天府去吗?」还是之前的角落里,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过这一下,原本坐在这个地方的客人也不敢看热闹了,这句话显然是连江辙都骂进去了,顿时纷纷结帐走人。 江涟漪就是找不到这个说话的人,简直要气得发疯,哪里肯放他们离开,当即命人拦住大门,怒道:「今天不把说话的人交出来,谁也不许走!」 这话一出,再爱看热闹的人也不满了,别说太子妃,就算太子也不能无缘无故封了人家酒楼不许进出好吧?何况这里有不少都是有身份的人。二楼还有一位王爷在呢。 掌柜倒是很淡定,一早在江涟漪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遣人去太子府报信了,这时候,想必善后的人也该来了吧。 果然,没一会儿工夫,一队太子府的侍卫匆匆走来,领头的一抱拳,大声道:「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有命,请您立即回府。」 江涟漪僵了僵,固执道:「不行,本妃必须把那个侮辱本妃的混帐找出来!」 「那就交由在下负责,太子妃请先行回府吧,莫要让殿下久等了。」这侍卫显然很了解江涟漪的脾气,既不动强,也不软弱,说话绵里藏针,却偏生噎得江涟漪说不出话来,也是个人才了。 「你……」江涟漪其实刚刚也有点下不来台,闻言顿时犹豫了。 「太子妃,请。」那侍卫一摆手。 「那本妃先回府了,你一定得把人找出来!」江涟漪一声冷哼,甩袖子离去。 等她和带着的侍女侍从走远了,那侍卫转身,朗声道:「给诸位造成不便了,殿下深感歉意,今天醉白楼所有的帐,太子殿下全部结了。」 这话说得漂亮,原本众人心里的怒气也消散不少。 怎么说,太子妃干的蠢事,也不能全怪到太子身上去嘛。 「太子殿下英明~」不知哪里又冒出一句话来,就是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侍卫交给掌柜一张银票,充耳不闻,一挥手,带队走人。 他就是敷衍江涟漪又怎么了,把人哄回太子府,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自然归太子负责。至于找到太子妃说的那个人……就太子妃那脾气,得罪了什么奇人异士完全不稀奇,他一个小小的侍卫,傻缺了才去凑这个热闹呢。 二楼雅间里,荆蓝说完楼下的热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这位太子妃,是不是出嫁时只带了嫁妆,把脑子忘在娘家了,这都闹腾的什么事啊。」 「难为你们的太子殿下了。」沈醉疏看着李暄,一脸的同情。 「难为什么,这可是他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太子妃。」秦绾一耸肩。 「你们太子……脑子没毛病吧?」沈醉疏目瞪口呆。就这种女人还用千挑万选?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估计也不会更差了。 「大概吧。」秦绾一耸肩,「不是有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所以说,傻缺配脑残,天造地设嘛。 沈醉疏无言,再看李暄的目光就更诡异了。 东华的太子和太子妃都是这种货色,万一生下的嫡子比他们还不如,这东华还有希望吗? 「菜来了。」就在这时,雅间的门直接被人打开了。 李暄一愣,来了醉白楼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不懂规矩的店小二。 秦绾也有些意外,然而,一抬头,看见穿着一身店小二服饰,举着托盘的人,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怎么是你?」 「不是说洗盘子吗?」沈醉疏拍桌子大笑。 那个倒霉的店小二,自然是龚岚。 「那个姓宋的京城令判我在醉白楼做工还债。」龚岚翻了个白眼。他要跑那是容易,可因为砸了酒楼没钱赔这点小事,就被满城贴通缉令追捕,那也太丢脸了好吗?人家一看通缉令上写的犯罪内容,他堂堂大侠,以后行走江湖还抬得起头来么。 「看你的样子也不会洗盘子,免得旧帐未清,又添了盘子的新帐。」沈醉疏又笑道。 「沈醉疏你个没良心的!还能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龚岚怒道。 凭什么两个人一起砸的,自己苦逼无比地被扣在这里当小二跑腿还债,沈醉疏就屁事没有,还能成为没人的座上客?太不公平了! 「当然可以愉快地做朋友。」沈醉疏笑嘻嘻地道,「小二,我闻着这酒不错,再去拿两壶来!」 「我揍你啊!真揍你啊!」龚岚瞪他。 「小心本小姐的酒菜,这些要是砸了,足够抵你一个月工钱的!」秦绾慢条斯理道。 「……」龚岚顿时僵硬了。 「哈哈哈……」沈醉疏大笑。 秦绾也无语了,真搞不清这两人的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她没有真正行走过江湖,还是说,江湖上的人就是这样交往的? 「刚刚楼下说话的人,是你吧?」李暄忽然开口道。 「是啊。」龚岚很爽快地承认了。 「你怎么做的?」秦绾惊奇道。 「就是这样做的……」龚岚答道,然而,他的嘴唇却纹丝不动。 「原来是腹语术啊。」秦绾恍然大悟。怪不得江涟漪怎么都找不着人呢。 「这位小姐,打个商量成不?」龚岚凑过来,把托盘放在桌上,可怜兮兮地道,「只要别让我在这里端盘子,我可以帮你干点别的啊。」 「你能干什么?」秦绾好笑道。 说实话,她当初把龚岚丢到奉天府去还真就是一时兴起,转头自己都忘了,却没想到宋忠会判他来醉白楼打工还债,而他……居然真的没跑。 「我轻功很好啊。」龚岚拍拍胸脯,眼珠子一转,突然指着李暄道,「比如,我可以帮你跟踪他,看看有没有别的女人什么的。」 「噗……那真的不劳费心了。」秦绾瞟了一眼李暄黑如锅底的脸笑道。 龚岚是个聪明人,这几天当然弄明白了这位小姐是个什么身份,只是没弄明白沈醉疏怎么会和一个身份如此高贵的名门贵女走在一起。 更稀奇的是,这名门贵女还是个订了亲的,沈醉疏一个风流浪子的名声,居然没被人家未婚夫暴揍…… 「本小姐还是觉得,龚大侠端盘子的模样最能娱乐我。」秦绾不等他开口,打断道,「梨花酒两壶,雪水云绿一壶,谢谢。」 「……」龚岚拿着点单和托盘泪奔而去。 「真是活宝。」荆蓝关好了雅间的门。 「不管他。」秦绾干咳了两声。 她看得出来,龚岚这人确实如沈醉疏所说,嘴巴很贱,但也确实不是个坏人,有个免费的高手给酒楼当保镖,她还是挺满意的。 「今天一早,第一批粮食已经起运往云州了。」李暄道。 「那就好。」沈醉疏舒了口气。 秦绾微微皱眉,她更了解李暄背后的话,国库空虚,下一批粮食什么时候能筹办起来,就要看那批欠款什么时候能追回来了。 「还有一件事,过几天会有西秦的使节团来。」李暄又道。 「这个时候,西秦的使节来做什么?」秦绾好奇道,「要说是陛下的寿辰,那还有一个月呢,来得也未免太早了。」 「听说是西秦镇南王世子嫌弃西秦女子彪悍,想要来东华寻个未婚妻,就早些来了。」李暄隔了一下才答道。 「……」秦绾扶额。 好吧,又是一个麻烦。希望那位世子不会太难缠才好。 「东华的女子……温柔么?」沈醉疏黑线了。 就他遇见的这几个,邵小红,秦绾,秦绾身边的两个丫头,还有刚才那个彪悍到了极点的太子妃,那位世子确定喜欢这样的? 「我觉得应该让太子妃出面去招待镇南王世子。」秦绾一本正经地道。 「为什么?」这回,连李暄都没接上她的脑迴路。 「这样就能让世子别想来祸害我东华的名门闺秀了!」秦绾咬牙切齿道。 「那位世子有什么问题?」李暄奇道。 「你不知道吗?」秦绾愤愤地道,「谁不知道,西秦镇南王世子年少英雄,战功赫赫,威名远播,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他是个断袖!」 「……」李暄也黑线了。 「我看他是在西秦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他,所以才跑到东华来找的吧?」秦绾道。 「不管怎么说,远来是客。」李暄苦笑。 「唉,先吃饭吧。」秦绾招招手,让荆蓝也坐下来。 荆蓝看了李暄一眼,这才坐到一边。 「话说,王爷您今天是来干什么的?」秦绾这才想起来,今天她出门是临时起意的,怎么李暄倒像是特地来醉白楼堵她似的。 「随便走走。」李暄瞟开了眼神。 「……」秦绾无语。 日理万机的宁王殿下这几天还能有闲随便走走?而且一走就走到醉白楼来了。 看了茫然不觉的沈醉疏一眼,她突然就觉得心情很好。 「沈公子身上的伤不轻吧?怎么不好好休养。」李暄道。 「当然是因为得了个宝贝,迫不及待。」沈醉疏笑眯眯地抚着放在身边的盒子。 「需要本王介绍工部的匠人吗?」李暄瞭然。 沈醉疏一怔,转头去看秦绾。 要说工匠,虽说顶尖高手在民间,可毕竟顶尖高手难寻,而普通的铁匠肯定不如御用的手艺。 「不用。」秦绾笑笑,随即又对李暄解释道,「哑奴的师弟在京城。」 「哦。」李暄顿时不说话了。 沈醉疏心里顿时痒痒的,他不知道哑奴是谁,但一听到是这个人的师弟,连堂堂王爷都默认了,御用的匠人都不如他,那自己的玄铁箫应该有着落了吧! 「咚咚咚!」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什么事?」秦绾扬声问道。 「大小姐,王爷在吗?」门外的人顿了顿才道。 「莫问,进来。」李暄微微皱眉。 他今天是一个人出门的,并没有带上侍卫,可莫问这么急匆匆地来找他,难道又出什么大事了? 「是。」莫问推门而入,「王爷、大小姐。」 「什么事这么紧张?」李暄不悦道。 「王爷,有一位姑娘,只带了个侍女来王府门口,跪在那里就哭……」莫问一脸尴尬。 「……」房间里沉默了一下,秦绾笑道,「王爷,这又是哪里来的桃花?」 李暄的脸已经完全黑透了,狠狠地瞪了莫问一眼。 「现在还跪着呢?」秦绾又道。 「不,现在安置在客厅了,白莲小姐正陪着。」莫问答道。 「为什么不扔出去?」李暄咬牙切齿,真恨不得把这个侍卫统领给扔出去! 「可是王爷,她自称是西秦镇南王的嫡出小姐,因为她的哥哥被东华的太子妃抓进大牢了,无奈之下,只能来宁王府求告……」莫问抽了抽嘴角。 「哈?」秦绾愕然了。 「我说,刚刚那位公子哥儿,该不会就是什么镇南王世子吧?」沈醉疏品着酒,随口说道,「那人身上的功夫挺不弱的,身边的护卫也都是好手,若非他不反抗,太子妃那些人可带不走他。」 「江、涟、漪!」李暄真是杀了这个蠢女人的心都有。 西秦和东华虽然是盟国,但也是要争取各自的利益的,今天江涟漪分明是被那个世子给摆了一道,还有苦不能说。这回明摆着是东华理亏,气势上都能弱一截。尤其那个女子,不去奉天府说明身份,直接跪在宁王府前哭,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王爷息怒。」莫问道。 「还有你们,镇南王世子都到了京城了,为什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李暄又道。 「是属下失职。」莫问惭愧道,「昨天得到情报说,西秦的使节距离京城还有三四日路程,没想到世子竟然轻车独行,先行出发了。」 「怎么办?先把人放出来?」秦绾问道。 「不行!」李暄断然道,「现在放出来,不是摆明了我们理亏?」 「对,不能放。」秦绾笑眯眯地说道,「既然世子这么喜欢参观奉天府大牢,那就让他睡一晚再说。」 「可是,西秦那边?」莫问想起那位在府门大闹的姑娘就头大无比。 「告诉那女人,西秦使节从未知会我朝世子已经到了京城,让她先在王府住着,等本王先派人和西秦使节团核实了身份,再做处置,若是假冒的,定斩不饶!」李暄道。 「……」莫问无言,跟西秦使节核实身份?这一来一回的,没个两三天可回不来。那位姑娘先不论,世子是得吃几天牢饭的了。 「他不是喜欢坐牢吗?」李暄冷哼道。 「要是那女子再撒泼呢?」莫问已经心有余悸了。 「告诉她,东华以法治国,不管那人是不是世子,要是有罪,绝不姑息,若是无罪,即便是太子妃也不能冤枉了他。」李暄道。 「可……」莫问还有些犹豫。 「莫统领,我教你一个法子。」秦绾知道他怕的是什么,笑着勾勾手指。 「大小姐请指教。」莫问松了口气,感激地道。 这世上的女子,要是都像未来王妃那样多好,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实在烦死人了。 「那位姑娘,她要是哭着扮可怜,就请白莲小姐去陪着她。要是她兇悍撒泼,就请白荷小姐过去。」秦绾道。 「这……行吗?」莫问一愣。 「听大小姐的。」李暄道。 「是。」莫问答应一声,匆匆离去。 「你们俩……真是绝配。」沈醉疏翻了个白眼。 虽然他不知道那白莲白荷什么的是什么人,不过既然是秦绾提出来的,想必就是克制那女子的。 「谢谢,所以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秦绾点点头。 「我要进宫一趟了。」李暄站起身,有些遗憾道,「不然,倒是想去拜见一下哑奴前辈的师弟。」 「下次有机会的。」秦绾笑道。 「嗯。」李暄嘆了口气。 这都是些什么烂事! 「我们也走吧。」秦绾优雅地用丝巾抹嘴。 沈醉疏斜眼看她,实在很难把眼前这个大家闺秀和云州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联繫在一起,随即想起一件事,忙道:「对了,前些日子我遇见南宫廉了。」 「打起来了?」秦绾一怔。 「没有!」沈醉疏无语。跟南宫廉打起来他还能完整无缺地出现在京城? 「没打起来,告诉我干什么?」秦绾没好气道。 「南宫廉说可能会来京城,我让你小心点,毕竟你上次耍得他这么惨。」沈醉疏道。 「哦。」秦绾只发出一个鼻音。 「哦什么的,你上点心行不行?」沈醉疏想跳脚。 「真没事的。」荆蓝抿嘴笑道,「南宫廉……算是小姐的自己人的。」 「自己人?」沈醉疏一愣,下意识道,「上回南宫廉叫你师妹,是真的?」 「假的。本小姐是他师叔!」秦绾没好气道,「你还要不要去铁匠铺?」 「要!」沈醉疏显然没当真,不过他反正是提醒过了,至于秦绾怎么做,实在轮不到他来操心。 三人出了醉白楼,秦绾带着他们左拐右拐,越走越偏僻,逐渐远离了闹市区。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的样子。」沈醉疏道。 「当然,京城就没有本小姐不熟……」秦绾话刚说到一半,不由得怔了怔,下意识地住了口。 「小姐,怎么了?」荆蓝立即警惕起来。 今天朔夜没跟着,只有她一人,若是有事……她转头看了身边的沈醉疏一眼,又有些安心。怎么说,也是个高手吧! 「你看那个人。」秦绾眯着眼睛道。 荆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仔细分辨了一下,有些惊讶道:「江丞相?」 秦绾一挑眉,荆蓝最善于分辨身型,她也认为是江辙,那就一定是了。 只是,堂堂丞相大人,青衣小帽,打扮得跟个小厮似的,一个人跑到京城的贫民区来是要做什么? 「小姐,要去看看吗?」荆蓝问道,「要不,我去跟着他?」 秦绾微一迟疑,但眼见犹豫下去人就要跟丢了,当下点点头,沉声道:「离得远些,也许他身后也跟着高手。」 「小姐放心。」荆蓝一笑,竟然也没用轻功,而是很自然地跟了上去,直接穿过一户人家的院子。 可当她从另一端走出来的时候,沈醉疏不禁目瞪口呆:「那个是她?」 「是啊。」秦绾只看了一眼,毫不意外。 却见荆蓝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脱掉身上丝绸的衣服,随意扯了一件院子里挂着晾晒的棉布碎花女装外衣套上,头上用青布的头巾一包裹,手里挎着个半旧的竹篮子,活脱脱就是一个生活在这个地方的普通妇人。 「你手下……还真是不简单。」沈醉疏由衷道。 「跟我来吧。」秦绾一耸肩,带着他继续钻小路,一直走到底,才看见死胡同里有一家小小的铺子,连招牌都没有,只有一块脏得看不清颜色的布帘上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铁」字。 「这里?」沈醉疏奇道。 「宗爷爷,我是紫曦。」秦绾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句。 许久,里面终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紫曦丫头啊,进来。」 「走吧,我没叫你开口你不准说话!」秦绾瞪了沈醉疏一眼,掀开帘子走进去。 铁匠铺里,一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人差点晕过去。 「这么久了,今天终于想着来看爷爷了?」里间走出来一个白髮蓬乱,衣袍邋遢的老人来。 沈醉疏不禁一惊,幸好记得秦绾的话才没惊叫。 却见这老人脸上,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只余下一道巨大的伤疤,几乎看不见眼球,在这般阴暗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极为狰狞可怖。 而最重要的是,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还能打铁吗?更别提是箫这种奇门兵器了。他的铁箫,可不仅仅是拿来当棍子敲人脑袋的。 「这不是没时间吗?前段时间刚刚回去看过师父了,哑奴前辈也很好。」秦绾毫不介意老人的容貌,亲昵地抱着他的手臂撒娇。 对于她来说,双目皆盲的宗元反而是她现在最愿意亲近的人了,在宗元面前,她依旧只是欧阳紫曦,无论面貌身体如何变化,对宗元都毫无意义。在他面前,不需要解释,不需要任何同情和愤怒,只需要一如既往。 「嗯?」宗元忽的鼻子一动,脸却转向了沈醉疏的方向,「丫头,你带了玄铁来?」 沈醉疏愕然,这都能知道?该不会……是用鼻子闻出来的吧? 「是啊,我不小心把一个朋友的兵器磕断了,所以想赔他一把,宗爷爷帮帮忙吧。」秦绾赔笑道。 「什么朋友,连玄铁都弄得到手?」宗元奇道。 就连无名阁千年藏珍,玄铁也只有一小块,不够打整把兵器的,很是鸡肋,所以一直被丢在仓库里。 「咳咳,那些皇亲国戚什么好东西没有?不敲白不敲么。」秦绾干咳了两声,示意沈醉疏把玄铁和他的铁箫拿过来,又眨巴着眼睛道,「宗爷爷,你看这个能不能打?」 宗元拿着铁箫仔仔细细摸了一阵,不屑道:「不就是加入了音攻的招数吗,有什么不能打的,留这儿,半个月后来取!」 「谢谢宗爷爷。」秦绾顿时笑靥如花。 这就行了?沈醉疏用眼神示意。 秦绾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宗元自从眼睛受伤后脾气就变得极为古怪,明明铸造的手艺比受伤前更加精湛,却宁愿窝在这个小地方。 天子脚下的贫民区,灯下黑。 平时,也就是对欧阳慧才有几分好脸色,若是沈醉疏贸然开口,哪怕是一句道谢,万一就惹恼了人可划不来。 宗元拿到了整块的玄铁,一刻也等不下去,立即就准备开工。 熔炉烧得更热,屋子里的空气几乎都要燃烧起来似的。 「宗爷爷,那我先走了!」秦绾只留下一句话,拉着沈醉疏逃命一样赶紧跑出去。 「你认识的人,真有个性。」沈醉疏汗颜。 「还行吧?」秦绾一摊手。 凉风一吹,咽喉的燥热感总算是消退了些。 两人沿着小路走了一阵,沈醉疏犹豫许久,忽然开口道:「问你一件事,你那个侍女蝶衣……是哪里人?」 「嗯?」秦绾一愣,一下子反应不过这是哪跟哪。 蝶衣? 下一刻,她看向沈醉疏的目光就不那么友善了,一个没有定性的风流浪子,居然敢肖想她的蝶衣? 那个忠心耿耿的姑娘,已经受过了太多的苦难,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你误会了!」沈醉疏大汗。 「我误会什么了?」秦绾瞪他。 「那个……」沈醉疏咽了口口水,艰难地道,「其实,我有个失散多年的妹妹……」 「你再编?」秦绾没好气道。 「是真的。」沈醉疏无语问苍天。他的信誉难道有这么差吗? 「你继续。」秦绾点点头,但那神色,摆明了就是不信。 「……」沈醉疏抽了抽嘴角,干脆自暴自弃道,「我全家都是被仇人杀害的,那时我不在家,刚好逃过一劫,回去时,才听说,就在惨案发生前几天,我娘给我生了个妹妹。但是,尸体里面并没有一具婴儿的,我一直以为妹妹还活着,是被人救了。就当是我的一个念想吧,总比让自己死心,这天地间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强。」 说道后来,他的神色也冷静下来,语气中更带了一丝怅然。 「什么时候的事?」秦绾沉默了一下才问道。 「十六年前的除夕。」沈醉疏答道。 秦绾闻言,又是一愣。 蝶衣确实是十六岁没错,更重要的是,蝶衣确实是姓沈的,沈蝶衣。 可是,蝶衣说过,将她养大的师父姓方,那么,沈这个姓又是怎么来的? 然而,沈醉疏,难道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巧的事? 第二十八章 太子妃专业坑爹 「来人!给本妃把他拿下!」江涟漪脸色铁青地大吼道。 她也不是真傻,自然是不能把整个酒楼的人都抓起来的,但一来这年轻人的话说得实在有点过分,抓人也不算她无理取闹了,就是闹上奉天府也有个说法。二来么,京城的世家公子,就算不是全部认识,至少也心里有数,这公子和他的下属都眼生得很,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 一个小地方来的公子哥儿,不管是官还是商,江涟漪自问都拿得住。 那年轻公子耸耸肩,示意了一下身边愤怒的护卫不要反抗,倒是很合作地跟着走了。 「不识相的,他就是榜样!」江涟漪扫视了一圈大堂的人,傲慢地说道。 一些自知家世撑不住的,就算再不满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地低下了头,谁叫太子和丞相,他们一个都惹不起……原本江涟漪就仗着江丞相的宠爱几乎横行京城,如今可好,又多了一个太子! 不过,只要想想现在太子府里在办的喜事,众人还是觉得心里暗爽的。 你再彪悍,还不是大婚当天被别人抢了洞房花烛?然后还得乖乖看着太子纳妾。偏生那姑娘还有个不逊于她的高贵身份……以后太子府的日子,保准精彩得很。 「老子也不识相啊,太子妃要把你老子也抓到奉天府去吗?」还是之前的角落里,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过这一下,原本坐在这个地方的客人也不敢看热闹了,这句话显然是连江辙都骂进去了,顿时纷纷结帐走人。 江涟漪就是找不到这个说话的人,简直要气得发疯,哪里肯放他们离开,当即命人拦住大门,怒道:「今天不把说话的人交出来,谁也不许走!」 这话一出,再爱看热闹的人也不满了,别说太子妃,就算太子也不能无缘无故封了人家酒楼不许进出好吧?何况这里有不少都是有身份的人。二楼还有一位王爷在呢。 掌柜倒是很淡定,一早在江涟漪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遣人去太子府报信了,这时候,想必善后的人也该来了吧。 果然,没一会儿工夫,一队太子府的侍卫匆匆走来,领头的一抱拳,大声道:「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有命,请您立即回府。」 江涟漪僵了僵,固执道:「不行,本妃必须把那个侮辱本妃的混帐找出来!」 「那就交由在下负责,太子妃请先行回府吧,莫要让殿下久等了。」这侍卫显然很了解江涟漪的脾气,既不动强,也不软弱,说话绵里藏针,却偏生噎得江涟漪说不出话来,也是个人才了。 「你……」江涟漪其实刚刚也有点下不来台,闻言顿时犹豫了。 「太子妃,请。」那侍卫一摆手。 「那本妃先回府了,你一定得把人找出来!」江涟漪一声冷哼,甩袖子离去。 等她和带着的侍女侍从走远了,那侍卫转身,朗声道:「给诸位造成不便了,殿下深感歉意,今天醉白楼所有的帐,太子殿下全部结了。」 这话说得漂亮,原本众人心里的怒气也消散不少。 怎么说,太子妃干的蠢事,也不能全怪到太子身上去嘛。 「太子殿下英明~」不知哪里又冒出一句话来,就是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侍卫交给掌柜一张银票,充耳不闻,一挥手,带队走人。 他就是敷衍江涟漪又怎么了,把人哄回太子府,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自然归太子负责。至于找到太子妃说的那个人……就太子妃那脾气,得罪了什么奇人异士完全不稀奇,他一个小小的侍卫,傻缺了才去凑这个热闹呢。 二楼雅间里,荆蓝说完楼下的热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这位太子妃,是不是出嫁时只带了嫁妆,把脑子忘在娘家了,这都闹腾的什么事啊。」 「难为你们的太子殿下了。」沈醉疏看着李暄,一脸的同情。 「难为什么,这可是他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太子妃。」秦绾一耸肩。 「你们太子……脑子没毛病吧?」沈醉疏目瞪口呆。就这种女人还用千挑万选?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估计也不会更差了。 「大概吧。」秦绾一耸肩,「不是有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所以说,傻缺配脑残,天造地设嘛。 沈醉疏无言,再看李暄的目光就更诡异了。 东华的太子和太子妃都是这种货色,万一生下的嫡子比他们还不如,这东华还有希望吗? 「菜来了。」就在这时,雅间的门直接被人打开了。 李暄一愣,来了醉白楼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不懂规矩的店小二。 秦绾也有些意外,然而,一抬头,看见穿着一身店小二服饰,举着托盘的人,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怎么是你?」 「不是说洗盘子吗?」沈醉疏拍桌子大笑。 那个倒霉的店小二,自然是龚岚。 「那个姓宋的京城令判我在醉白楼做工还债。」龚岚翻了个白眼。他要跑那是容易,可因为砸了酒楼没钱赔这点小事,就被满城贴通缉令追捕,那也太丢脸了好吗?人家一看通缉令上写的犯罪内容,他堂堂大侠,以后行走江湖还抬得起头来么。 「看你的样子也不会洗盘子,免得旧帐未清,又添了盘子的新帐。」沈醉疏又笑道。 「沈醉疏你个没良心的!还能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龚岚怒道。 凭什么两个人一起砸的,自己苦逼无比地被扣在这里当小二跑腿还债,沈醉疏就屁事没有,还能成为没人的座上客?太不公平了! 「当然可以愉快地做朋友。」沈醉疏笑嘻嘻地道,「小二,我闻着这酒不错,再去拿两壶来!」 「我揍你啊!真揍你啊!」龚岚瞪他。 「小心本小姐的酒菜,这些要是砸了,足够抵你一个月工钱的!」秦绾慢条斯理道。 「……」龚岚顿时僵硬了。 「哈哈哈……」沈醉疏大笑。 秦绾也无语了,真搞不清这两人的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她没有真正行走过江湖,还是说,江湖上的人就是这样交往的? 「刚刚楼下说话的人,是你吧?」李暄忽然开口道。 「是啊。」龚岚很爽快地承认了。 「你怎么做的?」秦绾惊奇道。 「就是这样做的……」龚岚答道,然而,他的嘴唇却纹丝不动。 「原来是腹语术啊。」秦绾恍然大悟。怪不得江涟漪怎么都找不着人呢。 「这位小姐,打个商量成不?」龚岚凑过来,把托盘放在桌上,可怜兮兮地道,「只要别让我在这里端盘子,我可以帮你干点别的啊。」 「你能干什么?」秦绾好笑道。 说实话,她当初把龚岚丢到奉天府去还真就是一时兴起,转头自己都忘了,却没想到宋忠会判他来醉白楼打工还债,而他……居然真的没跑。 「我轻功很好啊。」龚岚拍拍胸脯,眼珠子一转,突然指着李暄道,「比如,我可以帮你跟踪他,看看有没有别的女人什么的。」 「噗……那真的不劳费心了。」秦绾瞟了一眼李暄黑如锅底的脸笑道。 龚岚是个聪明人,这几天当然弄明白了这位小姐是个什么身份,只是没弄明白沈醉疏怎么会和一个身份如此高贵的名门贵女走在一起。 更稀奇的是,这名门贵女还是个订了亲的,沈醉疏一个风流浪子的名声,居然没被人家未婚夫暴揍…… 「本小姐还是觉得,龚大侠端盘子的模样最能娱乐我。」秦绾不等他开口,打断道,「梨花酒两壶,雪水云绿一壶,谢谢。」 「……」龚岚拿着点单和托盘泪奔而去。 「真是活宝。」荆蓝关好了雅间的门。 「不管他。」秦绾干咳了两声。 她看得出来,龚岚这人确实如沈醉疏所说,嘴巴很贱,但也确实不是个坏人,有个免费的高手给酒楼当保镖,她还是挺满意的。 「今天一早,第一批粮食已经起运往云州了。」李暄道。 「那就好。」沈醉疏舒了口气。 秦绾微微皱眉,她更了解李暄背后的话,国库空虚,下一批粮食什么时候能筹办起来,就要看那批欠款什么时候能追回来了。 「还有一件事,过几天会有西秦的使节团来。」李暄又道。 「这个时候,西秦的使节来做什么?」秦绾好奇道,「要说是陛下的寿辰,那还有一个月呢,来得也未免太早了。」 「听说是西秦镇南王世子嫌弃西秦女子彪悍,想要来东华寻个未婚妻,就早些来了。」李暄隔了一下才答道。 「……」秦绾扶额。 好吧,又是一个麻烦。希望那位世子不会太难缠才好。 「东华的女子……温柔么?」沈醉疏黑线了。 就他遇见的这几个,邵小红,秦绾,秦绾身边的两个丫头,还有刚才那个彪悍到了极点的太子妃,那位世子确定喜欢这样的? 「我觉得应该让太子妃出面去招待镇南王世子。」秦绾一本正经地道。 「为什么?」这回,连李暄都没接上她的脑迴路。 「这样就能让世子别想来祸害我东华的名门闺秀了!」秦绾咬牙切齿道。 「那位世子有什么问题?」李暄奇道。 「你不知道吗?」秦绾愤愤地道,「谁不知道,西秦镇南王世子年少英雄,战功赫赫,威名远播,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他是个断袖!」 「……」李暄也黑线了。 「我看他是在西秦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他,所以才跑到东华来找的吧?」秦绾道。 「不管怎么说,远来是客。」李暄苦笑。 「唉,先吃饭吧。」秦绾招招手,让荆蓝也坐下来。 荆蓝看了李暄一眼,这才坐到一边。 「话说,王爷您今天是来干什么的?」秦绾这才想起来,今天她出门是临时起意的,怎么李暄倒像是特地来醉白楼堵她似的。 「随便走走。」李暄瞟开了眼神。 「……」秦绾无语。 日理万机的宁王殿下这几天还能有闲随便走走?而且一走就走到醉白楼来了。 看了茫然不觉的沈醉疏一眼,她突然就觉得心情很好。 「沈公子身上的伤不轻吧?怎么不好好休养。」李暄道。 「当然是因为得了个宝贝,迫不及待。」沈醉疏笑眯眯地抚着放在身边的盒子。 「需要本王介绍工部的匠人吗?」李暄瞭然。 沈醉疏一怔,转头去看秦绾。 要说工匠,虽说顶尖高手在民间,可毕竟顶尖高手难寻,而普通的铁匠肯定不如御用的手艺。 「不用。」秦绾笑笑,随即又对李暄解释道,「哑奴的师弟在京城。」 「哦。」李暄顿时不说话了。 沈醉疏心里顿时痒痒的,他不知道哑奴是谁,但一听到是这个人的师弟,连堂堂王爷都默认了,御用的匠人都不如他,那自己的玄铁箫应该有着落了吧! 「咚咚咚!」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什么事?」秦绾扬声问道。 「大小姐,王爷在吗?」门外的人顿了顿才道。 「莫问,进来。」李暄微微皱眉。 他今天是一个人出门的,并没有带上侍卫,可莫问这么急匆匆地来找他,难道又出什么大事了? 「是。」莫问推门而入,「王爷、大小姐。」 「什么事这么紧张?」李暄不悦道。 「王爷,有一位姑娘,只带了个侍女来王府门口,跪在那里就哭……」莫问一脸尴尬。 「……」房间里沉默了一下,秦绾笑道,「王爷,这又是哪里来的桃花?」 李暄的脸已经完全黑透了,狠狠地瞪了莫问一眼。 「现在还跪着呢?」秦绾又道。 「不,现在安置在客厅了,白莲小姐正陪着。」莫问答道。 「为什么不扔出去?」李暄咬牙切齿,真恨不得把这个侍卫统领给扔出去! 「可是王爷,她自称是西秦镇南王的嫡出小姐,因为她的哥哥被东华的太子妃抓进大牢了,无奈之下,只能来宁王府求告……」莫问抽了抽嘴角。 「哈?」秦绾愕然了。 「我说,刚刚那位公子哥儿,该不会就是什么镇南王世子吧?」沈醉疏品着酒,随口说道,「那人身上的功夫挺不弱的,身边的护卫也都是好手,若非他不反抗,太子妃那些人可带不走他。」 「江、涟、漪!」李暄真是杀了这个蠢女人的心都有。 西秦和东华虽然是盟国,但也是要争取各自的利益的,今天江涟漪分明是被那个世子给摆了一道,还有苦不能说。这回明摆着是东华理亏,气势上都能弱一截。尤其那个女子,不去奉天府说明身份,直接跪在宁王府前哭,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王爷息怒。」莫问道。 「还有你们,镇南王世子都到了京城了,为什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李暄又道。 「是属下失职。」莫问惭愧道,「昨天得到情报说,西秦的使节距离京城还有三四日路程,没想到世子竟然轻车独行,先行出发了。」 「怎么办?先把人放出来?」秦绾问道。 「不行!」李暄断然道,「现在放出来,不是摆明了我们理亏?」 「对,不能放。」秦绾笑眯眯地说道,「既然世子这么喜欢参观奉天府大牢,那就让他睡一晚再说。」 「可是,西秦那边?」莫问想起那位在府门大闹的姑娘就头大无比。 「告诉那女人,西秦使节从未知会我朝世子已经到了京城,让她先在王府住着,等本王先派人和西秦使节团核实了身份,再做处置,若是假冒的,定斩不饶!」李暄道。 「……」莫问无言,跟西秦使节核实身份?这一来一回的,没个两三天可回不来。那位姑娘先不论,世子是得吃几天牢饭的了。 「他不是喜欢坐牢吗?」李暄冷哼道。 「要是那女子再撒泼呢?」莫问已经心有余悸了。 「告诉她,东华以法治国,不管那人是不是世子,要是有罪,绝不姑息,若是无罪,即便是太子妃也不能冤枉了他。」李暄道。 「可……」莫问还有些犹豫。 「莫统领,我教你一个法子。」秦绾知道他怕的是什么,笑着勾勾手指。 「大小姐请指教。」莫问松了口气,感激地道。 这世上的女子,要是都像未来王妃那样多好,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实在烦死人了。 「那位姑娘,她要是哭着扮可怜,就请白莲小姐去陪着她。要是她兇悍撒泼,就请白荷小姐过去。」秦绾道。 「这……行吗?」莫问一愣。 「听大小姐的。」李暄道。 「是。」莫问答应一声,匆匆离去。 「你们俩……真是绝配。」沈醉疏翻了个白眼。 虽然他不知道那白莲白荷什么的是什么人,不过既然是秦绾提出来的,想必就是克制那女子的。 「谢谢,所以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秦绾点点头。 「我要进宫一趟了。」李暄站起身,有些遗憾道,「不然,倒是想去拜见一下哑奴前辈的师弟。」 「下次有机会的。」秦绾笑道。 「嗯。」李暄嘆了口气。 这都是些什么烂事! 「我们也走吧。」秦绾优雅地用丝巾抹嘴。 沈醉疏斜眼看她,实在很难把眼前这个大家闺秀和云州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联繫在一起,随即想起一件事,忙道:「对了,前些日子我遇见南宫廉了。」 「打起来了?」秦绾一怔。 「没有!」沈醉疏无语。跟南宫廉打起来他还能完整无缺地出现在京城? 「没打起来,告诉我干什么?」秦绾没好气道。 「南宫廉说可能会来京城,我让你小心点,毕竟你上次耍得他这么惨。」沈醉疏道。 「哦。」秦绾只发出一个鼻音。 「哦什么的,你上点心行不行?」沈醉疏想跳脚。 「真没事的。」荆蓝抿嘴笑道,「南宫廉……算是小姐的自己人的。」 「自己人?」沈醉疏一愣,下意识道,「上回南宫廉叫你师妹,是真的?」 「假的。本小姐是他师叔!」秦绾没好气道,「你还要不要去铁匠铺?」 「要!」沈醉疏显然没当真,不过他反正是提醒过了,至于秦绾怎么做,实在轮不到他来操心。 三人出了醉白楼,秦绾带着他们左拐右拐,越走越偏僻,逐渐远离了闹市区。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的样子。」沈醉疏道。 「当然,京城就没有本小姐不熟……」秦绾话刚说到一半,不由得怔了怔,下意识地住了口。 「小姐,怎么了?」荆蓝立即警惕起来。 今天朔夜没跟着,只有她一人,若是有事……她转头看了身边的沈醉疏一眼,又有些安心。怎么说,也是个高手吧! 「你看那个人。」秦绾眯着眼睛道。 荆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仔细分辨了一下,有些惊讶道:「江丞相?」 秦绾一挑眉,荆蓝最善于分辨身型,她也认为是江辙,那就一定是了。 只是,堂堂丞相大人,青衣小帽,打扮得跟个小厮似的,一个人跑到京城的贫民区来是要做什么? 「小姐,要去看看吗?」荆蓝问道,「要不,我去跟着他?」 秦绾微一迟疑,但眼见犹豫下去人就要跟丢了,当下点点头,沉声道:「离得远些,也许他身后也跟着高手。」 「小姐放心。」荆蓝一笑,竟然也没用轻功,而是很自然地跟了上去,直接穿过一户人家的院子。 可当她从另一端走出来的时候,沈醉疏不禁目瞪口呆:「那个是她?」 「是啊。」秦绾只看了一眼,毫不意外。 却见荆蓝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脱掉身上丝绸的衣服,随意扯了一件院子里挂着晾晒的棉布碎花女装外衣套上,头上用青布的头巾一包裹,手里挎着个半旧的竹篮子,活脱脱就是一个生活在这个地方的普通妇人。 「你手下……还真是不简单。」沈醉疏由衷道。 「跟我来吧。」秦绾一耸肩,带着他继续钻小路,一直走到底,才看见死胡同里有一家小小的铺子,连招牌都没有,只有一块脏得看不清颜色的布帘上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铁」字。 「这里?」沈醉疏奇道。 「宗爷爷,我是紫曦。」秦绾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句。 许久,里面终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紫曦丫头啊,进来。」 「走吧,我没叫你开口你不准说话!」秦绾瞪了沈醉疏一眼,掀开帘子走进去。 铁匠铺里,一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人差点晕过去。 「这么久了,今天终于想着来看爷爷了?」里间走出来一个白髮蓬乱,衣袍邋遢的老人来。 沈醉疏不禁一惊,幸好记得秦绾的话才没惊叫。 却见这老人脸上,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只余下一道巨大的伤疤,几乎看不见眼球,在这般阴暗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极为狰狞可怖。 而最重要的是,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还能打铁吗?更别提是箫这种奇门兵器了。他的铁箫,可不仅仅是拿来当棍子敲人脑袋的。 「这不是没时间吗?前段时间刚刚回去看过师父了,哑奴前辈也很好。」秦绾毫不介意老人的容貌,亲昵地抱着他的手臂撒娇。 对于她来说,双目皆盲的宗元反而是她现在最愿意亲近的人了,在宗元面前,她依旧只是欧阳紫曦,无论面貌身体如何变化,对宗元都毫无意义。在他面前,不需要解释,不需要任何同情和愤怒,只需要一如既往。 「嗯?」宗元忽的鼻子一动,脸却转向了沈醉疏的方向,「丫头,你带了玄铁来?」 沈醉疏愕然,这都能知道?该不会……是用鼻子闻出来的吧? 「是啊,我不小心把一个朋友的兵器磕断了,所以想赔他一把,宗爷爷帮帮忙吧。」秦绾赔笑道。 「什么朋友,连玄铁都弄得到手?」宗元奇道。 就连无名阁千年藏珍,玄铁也只有一小块,不够打整把兵器的,很是鸡肋,所以一直被丢在仓库里。 「咳咳,那些皇亲国戚什么好东西没有?不敲白不敲么。」秦绾干咳了两声,示意沈醉疏把玄铁和他的铁箫拿过来,又眨巴着眼睛道,「宗爷爷,你看这个能不能打?」 宗元拿着铁箫仔仔细细摸了一阵,不屑道:「不就是加入了音攻的招数吗,有什么不能打的,留这儿,半个月后来取!」 「谢谢宗爷爷。」秦绾顿时笑靥如花。 这就行了?沈醉疏用眼神示意。 秦绾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宗元自从眼睛受伤后脾气就变得极为古怪,明明铸造的手艺比受伤前更加精湛,却宁愿窝在这个小地方。 天子脚下的贫民区,灯下黑。 平时,也就是对欧阳慧才有几分好脸色,若是沈醉疏贸然开口,哪怕是一句道谢,万一就惹恼了人可划不来。 宗元拿到了整块的玄铁,一刻也等不下去,立即就准备开工。 熔炉烧得更热,屋子里的空气几乎都要燃烧起来似的。 「宗爷爷,那我先走了!」秦绾只留下一句话,拉着沈醉疏逃命一样赶紧跑出去。 「你认识的人,真有个性。」沈醉疏汗颜。 「还行吧?」秦绾一摊手。 凉风一吹,咽喉的燥热感总算是消退了些。 两人沿着小路走了一阵,沈醉疏犹豫许久,忽然开口道:「问你一件事,你那个侍女蝶衣……是哪里人?」 「嗯?」秦绾一愣,一下子反应不过这是哪跟哪。 蝶衣? 下一刻,她看向沈醉疏的目光就不那么友善了,一个没有定性的风流浪子,居然敢肖想她的蝶衣? 那个忠心耿耿的姑娘,已经受过了太多的苦难,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你误会了!」沈醉疏大汗。 「我误会什么了?」秦绾瞪他。 「那个……」沈醉疏咽了口口水,艰难地道,「其实,我有个失散多年的妹妹……」 「你再编?」秦绾没好气道。 「是真的。」沈醉疏无语问苍天。他的信誉难道有这么差吗? 「你继续。」秦绾点点头,但那神色,摆明了就是不信。 「……」沈醉疏抽了抽嘴角,干脆自暴自弃道,「我全家都是被仇人杀害的,那时我不在家,刚好逃过一劫,回去时,才听说,就在惨案发生前几天,我娘给我生了个妹妹。但是,尸体里面并没有一具婴儿的,我一直以为妹妹还活着,是被人救了。就当是我的一个念想吧,总比让自己死心,这天地间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强。」 说道后来,他的神色也冷静下来,语气中更带了一丝怅然。 「什么时候的事?」秦绾沉默了一下才问道。 「十六年前的除夕。」沈醉疏答道。 秦绾闻言,又是一愣。 蝶衣确实是十六岁没错,更重要的是,蝶衣确实是姓沈的,沈蝶衣。 可是,蝶衣说过,将她养大的师父姓方,那么,沈这个姓又是怎么来的? 然而,沈醉疏,难道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巧的事? 第二十九章 用钱砸脸 回到碧澜轩,秦绾还在思索着蝶衣和沈醉疏之间可能的关系。 一直到入夜,荆蓝才带着一脸诡异的神色回来。 「这是怎么了?」秦绾不禁有些诧异起来。 荆蓝这个表情……简直就像是一道又香又漂亮的佳肴,但吃进嘴里居然又臭又难吃的那种瞬间从天上掉到地下的反差。 「小姐……」荆蓝欲言又止。 「你先下去吧。」秦绾挥挥手,让伺候她卸妆的夏莲出去。 「是,小姐。」夏莲应了一声,可看着荆蓝的眼神却很幽怨,又带着一丝不甘心。 明明她也是小姐的大丫鬟,可信任程度始终不如蝶衣也罢了,这个新来的荆蓝也在她之上,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小姐信任了。 「说吧。」秦绾道。 荆蓝上前接手了夏莲的活儿,继续为她拔下髮饰,拆散髮髻,一边说道:「小姐,我原以为江丞相虽然性子冷淡些,但至少对尹夫人一心一意,算是这年头少有的好男人了,实在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秦绾随口道,「江丞相养了个外室?」 「小姐怎么知道?」荆蓝一愣。 「还真是?」秦绾反而惊讶了。 「呃……」荆蓝无语,这还是猜的啊。 「你见到江丞相的外室了?」秦绾道。 「是啊,我跟着他走了很久,亲眼看见他进了一家民宅,然后就听见里面有琴声传出来。」荆蓝道,「江丞相大概在里面待了有两个时辰才走,这期间琴声一直断断续续的。」 「既然一直有琴声,就说明里面的人一直是在弹琴喝茶,你怎么知道是外室?」秦绾问道。 「我的好小姐,红颜知己也就是个好听的名号,其实还不是外室?」荆蓝笑道。 「那么,你怎么才回来?」秦绾汗颜,或许,她一直觉得江辙不管是个多狠辣的人,但在男女关系上一直是值得敬佩的,所以有点儿不能接受。 「等江丞相走了,我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才以投亲的名义向周围的邻居稍微打听了一下。」荆蓝莫名地有点儿兴奋,「那院子里住的是个单身妇人,大约三十岁年纪,在这里已经住了十年有余了。夫君常年在外做生意,一年都不回家几次,反正邻居是没见过的。那女子也是关起门来独自生活,几乎不和旁人打交道,大家都说,这女子是富贵人家养在外面的,每隔个十几日,就听琴声会响一下午,一定是姦夫来看她了。」 「十年有余?」秦绾讶然道,「难道江丞相养外室养了十多年?」 「可能吧?」荆蓝一耸肩,「十几年前,江丞相还只是个五品小京官,无权无势,尹家却是如日中天,他怎么敢带个女人回去。」 「你有看见小孩子吗?」秦绾想了想才问道。 「没有。」荆蓝摇头道,「我并没有听到孩童的声音,而且邻居也说,那院子里除了主子,就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负责採买的小厮和负责厨下的老妈子,再也没有别人了。」 「那就说不通了。」秦绾奇道,「若说江丞相是因为尹氏无子的原因才养外室,可外室也没给他生个一儿半女啊。」 「也许就是因为生不出来,所以江丞相就算得势后也没把人接进府里去?」荆蓝猜测道。 「胡扯!」秦绾白了她一眼,「要是这样的话,江丞相至于持续了十余年,如今还每隔十几日就去看她一次?直接换个女人来生不就行了。」 「那么,除非是……真爱?」荆蓝很有些说不出口。 「也不是不可能。」秦绾淡淡地道,「金榜招婿成就一段佳话,可谁人关心过,那个寒门举子在家乡有没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这个……」荆蓝抹了把汗,艰难地道,「小姐说,那个女子有可能是江丞相的爱人?」 「我也就是随便猜猜,要不然,这么冷情的一个人,我不觉得他会养一个无子的外室十几年之久。」秦绾道。 要说十多年前或许还可能,那个时候的江辙生活在尹家和尹氏的压迫之下,在外面养个温柔小意的女子纾解一下压力还好说。可如今,就算宫里还有个尹淑妃,尹家也完全压制不住江辙了,反而尹家的下一代还要依靠江辙,这个时候,尹家无论如何都不敢得罪江辙的。尹氏无子,就算一纸休书下堂也没人能说江辙的不是,更别提只是纳个妾了。 如果那女子只是个普通的外室,抬回府里也就罢了,没必要依旧养在外面。要说名声,江辙的名声绝对是够差的了,心狠手辣,冷酷绝情,朝臣们谁也不会因为他不纳妾就对他有好感。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好名声,也就是对女子才有吸引力。可江辙会在乎这个? 只有是真心所爱,才会一丝一毫委屈都不愿意让对方承受。 进了丞相府,也是个妾,流言蜚语,步步惊心,还不如在外面过得逍遥自在。除非江辙休了尹氏——可不论江辙对尹氏有没有感情,江涟漪却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也是唯一的血脉,他总不能连女儿都不顾。 何况,就算没有了尹氏,以江涟漪的脾气,只要江辙对那女子稍有疏忽,江涟漪绝对能不顾后果地先弄死了她。事后,江辙难道还能杀了女儿给爱人报仇吗?更别提,江涟漪现在是太子妃了,他要休了太子妃的生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家务事乱成这般模样的话,连皇帝对他的信任都要打折扣了。 「总觉得很不可思议啊。」荆蓝感嘆道。 「你不是说过的?哪个男人不偷腥。」秦绾不以为意道。 「王爷啊!」荆蓝一脸的理所当然,「王爷肯定不会有别的女人的!」 「哦。」秦绾道。 「小姐不信啊。」荆蓝垮下了脸。 「我信不信无关紧要,重点是王爷做不做。」秦绾轻轻一笑。 「王爷……才不敢。」荆蓝吐了吐舌头。 「最好不敢,否则……」秦绾在她的帮助下刚脱了外衣,顺手解下了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在指尖转着花样。 「否则,怎么样?」荆蓝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否则,修理他到不敢。」秦绾笑靥如花。 荆蓝大汗,突然发现自家小姐的笑容好恐怖。 怎么修理?怎么修理?怎么修理?小姐您的目光不要老盯着我下面看嘛…… 「小姐睡了吗?」就在这时,夏莲敲了敲门。 「什么事?」秦绾提高了声音。 不管怎么说,夏莲还算是个比较聪明的丫头,明知自己是支开她有话说,不是有事,应该是不会回来的。 「老太君那里传了话过来,若是小姐还没睡,就请去禧福苑一趟。」夏莲答道。 「如果我睡了,是不是就不用去了?」秦绾道。 「这……」夏莲显然被问住了。 「去回老太君,我睡了,明天一早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秦绾又道。 「是。」夏莲也知道了她的脾气,当即便去回话。 「也不知又要出什么么蛾子。」荆蓝不满地嘀咕。 「管他呢,等本小姐睡醒了再说。」秦绾伸了个懒腰,不在意地道。 老夫人那里还能有什么事,左右不过是嫁妆,或者府里的管家权呗,八成又是张氏在她耳边嘀咕了什么了。 不管老太君听到丫鬟回报后气了个倒仰,秦绾却一觉睡得香甜。 第二天一早起来,夏莲服侍她梳洗整齐了,慢条斯理地用了早餐,这才施施然往老太君院里去。 原本,老太太和她也是相看两厌,便直接以体恤她大病初癒为藉口,免了她的请安,秦绾自然乐意不去伺候那老太太,因此老太君的禧福苑她是最少来的。 「哟,大小姐来了,可真是稀客啊。」打帘子的丫鬟笑容可掬地说道,只是语气总有些阴阳怪气。 夏莲低着头,有些惴惴不安,但秦绾却连看都没看那丫鬟一眼,直接就从她面前走过,仿佛她是空气一般,倒让那丫鬟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笑容都僵硬了。 一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有些陌生,听起来不像是秦珍和秦珠。 秦绾一挑眉,大步走进去,微笑着行礼:「绾儿来给祖母请安。」 「绾儿睡得倒是比我这老太婆都早。」老太君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 「这几日理家有些累了,所以昨晚便早些休息,没想到祖母突然召见,倒是绾儿的不是了。」秦绾神色不变,不慌不忙地答道。 「……」老太君被噎了一下,不得不道,「起来吧,来见过你两个妹妹。」 秦绾起身,目光望过去,只见老太君一左一右各伴着一个面生的少女,都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一个穿着轻粉罗裙,头上插了几支绢花,娇俏可人,一个一身嫩黄色对襟襦裙,看上去更端庄些,容貌却更温婉精緻。 秦珍和秦珠姐妹坐在张氏身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只有秦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边,小脸上气鼓鼓的,明显是受了委屈,连她身后的秋菊都是敢怒不敢言的神色。 秦绾只是扫视了一圈便心中有数,不动声色地开口道:「祖母,不知这两位妹妹是?」 「这位是你二叔的嫡长女,秦瑶。还有这个是老身娘家的侄孙女贺晚书。还不来见过。」老太君说道。 于是,艷丽的那个是秦瑶,端庄的是贺晚书。 「祖母这话说的可好没道理。」秦绾一声冷笑,目光从她们身上扫过,恰到好处地带出一丝不屑,「论私,我是嫡长,是长姐。论公,我是陛下亲封的长乐郡主。一个三品将军之女,一个甚至家里连官身都不是——不主动上来拜见,竟然让我见礼——孙女倒是不知道,二妹的规矩真是祖母教出来的吗?」 一边看戏的秦珍没想到这把火居然会烧到自己身上来,不由得脸色一黑。 「放肆!」老太君怒道。 「祖母,孙女哪句话说得不对吗?」秦绾歪歪头,一脸疑惑地问道。 「……」老太君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秦瑶虽然是二房嫡女,但秦家在老太爷去世时,就已经分家,老太君跟着大房过活。之后秦建云随着当今皇帝南征北战,功劳越来越大,最后受封安国侯,而二房的秦建风拿着分到的家产,不事生产,吃喝嫖赌,幸好妻子泼辣,才没让他把家产败了个精光。如今一把年纪了,依旧是个无赖混混。早年秦建云看在同出一脉的份上还会帮上一把,但后来看这个兄弟越来越不像话,又只会索取不知感恩,渐渐的也就远着了。这十年来,除了老太君寿辰,二房从未有人登门过,秦绾差点都记不起秦家还有这么一门亲戚,倒是突然冒出个二房嫡女来了。 而贺晚书是老太君贺氏的侄孙女,贺氏的父兄已逝,如今贺家当家的是贺晚书的父亲贺敏之,虽说有个三品归德将军的职位,可也就是个虚衔,手下不掌军队,空拿一份俸禄,偶尔去兵部点个卯而已。在京城,贺家只能算是三流家族。 「见过姐姐。」两个姑娘对望一眼,倒是从榻上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不必多礼。」秦绾这才展颜一笑,褪下手里的一对赤金镯子,给了她们每人一只,「祖母也没说今天有两个妹妹来,倒是没准备见面礼,两位妹妹不要嫌弃。」 两女接过镯子,连称不敢。 「珑儿过来。」秦绾回身一招手。 「姐姐。」秦珑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抓着她的衣裳就要往上爬。 「哎呀,小小姐,您小心些!」秋菊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抱她。 「没事。」秦绾挥挥手,弯腰把小姑娘抱起来,一手捏捏她鼓鼓的腮帮子,笑道,「谁给你气受了?变成小青蛙可就不漂亮了。」 老太君听到这话,顿时黑了脸。 在她这里问秦珑谁给她气受,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指桑骂槐要不要这么明目张胆! 「哪里敢给妹妹气受呢。」秦瑶抿着嘴笑道,「大约是大人的话题,妹妹无聊了吧。」 秦珑没理她,噘着嘴,拉了拉秦绾的衣袖。 「乖乖的,姐姐今天带你出去玩。」秦绾笑着颳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同样把秦瑶当空气。 对她来说,见了礼,送过见面礼,秦瑶和贺晚书对她来说,于情于理,都没有必须要应酬的理由了。 「好!姐姐最好了!」秦珑一声欢唿。小孩子的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顿时就笑开了。 「比哥哥好?」秦绾道。 「嗯……」秦珑咬着手指苦思冥想了半天才道,「一样好!」 「呵呵……」秦绾忍不住笑起来。 秦瑶被无视得彻底,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其实她也挺无奈的,自负美貌如花,才华横溢,心比天高,可惜摊上个扶不起的老爹。说好听的,她是侯爷的亲侄女,可说难听的,秦家早已分家,她这个二房的姑娘和安国侯府毫无关系。 若是安国侯的爵位是祖上传下来的还好说,可偏是人家大房自己打拼出来的,让二房想沾光都没理由。 所以,这回祖母竟然派人来接,母亲赶紧给她换上最好的衣服,将他送了过来。 若是能得安国侯府看护,将来说亲自然就能好些。 尤其,祖母对她很是喜爱,还送了不少衣料首饰,都是没见过的好东西,大伯母和堂姐妹都挺好相处的,就是大伯母口中那个最不好惹的大堂姐,也送了见面礼。 这随手褪下的一支镯子,就比她最好的首饰都要好,她一年的零花钱都不可能买得起。 然而,秦绾的无视,就像是*裸的一巴掌,彻底打醒了她的美梦。 这个大堂姐,从来没当她是自己人,该有的礼节做完,不会被人挑刺教养之后,就不再敷衍她了。 「绾丫头!没见有客人在吗?不知道陪客,把客人晾在一边,反倒逗个小丫头玩,成何体统!」老太君怒道。 「祖母,您没搞错吧?」秦绾一怔,轻笑道,「我不逗自己的亲妹妹,去陪二房和远亲家的姑娘?孙女是堂堂郡主,她们……受得起吗?」 闻言,秦瑶脸色苍白,气得几乎掉下泪来。而贺晚书虽然神色微动,但依旧保持着端庄大方的微笑,只是眼神间隐隐透出一丝委屈来。 秦绾将她们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禁淡淡一笑。 一个态度,就试出了两个人的深浅。 秦瑶就是个草包,如果她有权有势,就是江涟漪第二,没什么好注意的,倒是贺晚书,还有几分城府,看起来,不管老太君接来两个姑娘是有什么打算,秦瑶都只是个附带的,贺晚书才是重点。 「好了好了,都是小姑娘家家的,又是有血缘之亲的姐妹,分什么主人客人的。」张氏赶紧打圆场,笑道,「绾儿不是要带珑儿出去玩吗?不如你们姐妹都一起出去聚聚吧。」 「这样也好,在府里闷着也无聊,出去逛逛吧。」老太君点头同意。 「好啊。」出人意料的事,秦绾居然贊同。 张氏刚刚打算劝说的话顿时卡在喉咙口,吞不下去吐不出来,难受极了。 原本看秦绾对秦瑶和贺晚书的态度,还以为她肯定会反对的,却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同意了? 「我原本就是要出门的,几位妹妹若是自有消遣,我就不奉陪了。」秦绾又道。 「客随主便,自然是跟着姐姐走。」贺晚书微笑道,「何况,最重要的是姐妹们聚一聚,去哪儿倒是不重要的。」 「正是这个理儿。」老太君很满意。 二房的秦瑶大约是爹太不争气,娘又太泼辣,养出了一副小家子气,不过自己侄儿的这个嫡女倒真是个不错的。 「那就走吧。」秦绾不在意地道。 「好好玩去吧,注意安全。」张氏十足慈母样。 「大小姐,奴婢来抱着小小姐吧?」秋菊有些惶恐地道。 「不用。」秦绾挥挥手道,「你都不用跟着,今天珑儿我会照顾。」 「是。」秋菊答应道。 「大堂姐的这个丫头倒是有趣,不是应该叫四小姐吗?不然,如果大伯又有了个小女儿,该如何称唿了。」秦瑶说道。 秦绾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吩咐夏莲回去通知朔夜不用跟了,只带了荆蓝出门。 这一大群姑娘的,带上朔夜一个护卫也挺尴尬的。何况,她虽然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万一秦瑶或是贺晚书脑子一抽看上朔夜了,也是个麻烦。 朔夜虽然现在是她的护卫,可将来未必就是。宁王府暗卫营出身的人当中,朔夜一定是走得最远的那一个,绝不是这两个女子配得起的。 秦瑶和贺晚书都是单身而来,没带丫鬟,秦珍和秦珠见状,便也决定不带丫鬟,就自己一群姐妹出去逛逛。 一行人出了府门,秦绾手里还抱着秦珑,这一群青春美丽的姑娘格外吸引眼球。 秦珑原来是怕姐姐抱不动她的,不过自从有一天秦绾抱着她从天上飞过之后,她就格外喜欢赖在秦绾怀里了。 小姑娘固执地认为,姐姐是仙女,能飞到月亮上去。 「大姐这是要去哪儿?」秦珍笑道。 「我在霓裳定了几身衣服。」秦绾答道。 「霓裳?」秦瑶一声惊叫,眼中顿时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霓裳是京城最好的布庄,里面有大陆各国的各种衣料,连有些贡品都能找到。霓裳也卖成衣,或是选了布料后订制。这里的裁缝师傅手艺都是最好的,每一件成衣都是美轮美奂,当然,价格也不菲。 像秦瑶那样的,肯定是进不了霓裳的门的,秦家二房如今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撑着,她几年的例银,还不够买一片衣角的呢。 「大姐怎么突然想到要订制衣裳?」秦珍好奇道。 「路过,觉得好看,就买了。」秦绾想了想,如实道。 「……」几个姑娘都无语了。 秦瑶更是嫉妒得咬牙切齿。 路过,就买了?说得好像是买街边的大白菜似的。霓裳的衣服,就算最便宜的,也没有一件是低于百两的。 秦珍都很无奈,就算以前张氏管家的时候,她不必靠着每个月的例银过活,也不是很敢买霓裳的衣服,遇见实在喜欢的,斟酌再三,才敢买下一件。毕竟衣服不比首饰,那是消耗品,花那么多银子她也不太捨得。 更别提,现在张氏没了管家权,连她和秦珠出门,手里都不宽裕了。 例银……真是不够花的。 「秦大小姐来了。」一进霓裳的大门,掌柜就笑吟吟地亲自迎了上来。 「掌柜的,我订的衣服都做好了吗?」秦绾问道。 「小姐放心,都好了。」掌柜说着,赶紧吩咐侍女去取衣服,一边又道,「几位小姐要不要也看看?这个月刚刚才出了几套新的裙子。」 能做霓裳的掌柜,他的眼睛自然够毒,直接就掠过了不可能买得起的秦瑶和贺晚书,直接对着秦珍道。 「那就看看吧。」秦珍计算了一下,决定如果真有自己十分中意的,就买下来放进自己的嫁妆里。 秦瑶早就被那些五光十色的布料和墙上挂着的衣裙吸引住了目光,两只眼睛都不够用的,这个地方,平时她连走都不敢走进来的。 掌柜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不过很好地掩饰住了。 虽然不知道这女子是什么身份,不过既然是和秦大小姐一起来的,总归是不要得罪为好。 很快的,侍女就捧着一叠衣服过来。 「这么多?」秦珠不禁脱口而出。 她原本还以为也就一两件,可那一大叠的……秦绾这是把霓裳的衣服当成抹布的价格买吗? 「小姐,您现在要试试吗?」侍女笑容可掬,很是热情。 就算霓裳面对的原本就是高端客户,但像秦大小姐这般买衣服的也不多见。 秦绾挑了挑,随手翻出一件浅紫色绣白荷的丝质裙子:「就试这件。」 「是。」侍女将手里其他的衣服都放下,接过了她选好的这件。 「这衣服……是小女孩穿的吧?」贺晚书终于惊讶道。 「本来就是给珑儿做的。」秦绾一脸的理所当然,放下秦珑道,「带我妹妹去试衣裳,小心些。」 「是,小小姐这边请。」侍女笑道。 「嗯,姐姐等我。」秦珑很欢快地跟着侍女去了。 「该不会……这些都是给四妹妹做的?」秦珠几乎要尖叫了。 「大部分是。」秦绾点头,「要不是没有这么小的成衣,用得着订做那么多吗?」 「……」众人都不禁嘴角抽搐,连秦珍都快忍不住了。 没有那么小尺寸的成衣才正常好吗?要说秦绾自己订做衣裳倒也罢了,可一掷千金给秦珑做那么多衣裳,小孩子身量又长得快,怕是没几个月就穿不着了,这不是直接把钱往水里扔吗? 「荆蓝,自己瞧瞧,有看中的就买。」秦绾随口道。 「谢谢小姐。」荆蓝笑眯眯的,毫不客气,立刻转身去挑衣服了。 见秦绾不再说话,秦瑶几乎都快把自己的衣袖都绞碎了。 这个大堂姐,她连自己的丫头都肯送这么贵重的衣服,自己还是她的亲堂妹呢,就不能开口送自己一件两件的吗? 「小姐小姐,你看哪个好看?」很快的,荆蓝一手拿着一条裙子走回来。 秦绾扫了一眼,一条是水蓝色的轻纱长裙,上面点缀着白色的珍珠,清新淡雅,另一件是桃红色绣缠枝芙蓉的锦缎襦裙,应该是春秋季穿的面料,比较厚重,上面繁复的刺绣一看就是西秦的手艺。 「这位姑娘眼光真好。」掌柜笑眯眯地介绍道,「这条蓝色的裙子料子是南楚的月光纱,夏天最是轻薄透气的,上面的点缀都是精选的上品南洋珍珠。另一件是西秦的流霞缎,由西秦刺绣大家锦绣夫人亲手制作,今天才刚刚送到的。」 几个姑娘都不禁斜眼看荆蓝,这还……真是会挑啊。 这两件衣服,就是在霓裳,也属于最上乘的货色,公侯千金穿着去赴宫宴都不丢脸。 秦绾接过两件衣服,分别在荆蓝身上比了比,笑道:「都好看,那就都买了吧。」 「谢谢小姐。」荆蓝毫不意外。 连掌柜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知道秦大小姐很有钱,可给一个丫头买这种价值千金的衣服,这也实在是……有钱没处花吧? 「还有这件和这件——也包起来。」秦绾目光一转,迅速指了墙上挂的一白一绿两条裙子,又笑道,「回去给蝶衣,别让她怨我厚此薄彼。」 「小姐稍等。」掌柜赶紧亲自去取衣服。 秦大小姐看中的,显然也是最好的,不比刚才那两件差,今天这生意做的,可以抵平时几个月的了! 一边的秦瑶看在眼里,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心里更如百爪抓心一般难受。 这就是侯府千金的生活?如此奢侈,如果自己也是大房的姑娘…… ------题外话------ 关于更新,亲们不要再催了,催也没用,我尽力了,不可能再有多的╮(╯_╰)╭ 我女儿一岁半,又调皮又粘人,没人帮着照看,我一个人带着的。她午睡时我写一点,晚饭后她爸爸抱去玩我再写一点,给她洗澡哄睡着了,我再爬起来写。群里其他作者都知道,我最近是每天码字到凌晨四点半。可以说,除了吃饭睡觉带娃家务,其他所有时间我都用来码字了,没有休息没有娱乐。如果一天不能变成48小时,那杀了我也不可能写得出更多。 说实话我以前真是个日更三千还断更的主,生活的压力强迫我坚持现在的更新,但是再多的,很抱歉把我压垮了我也做不到了。 第三十章 不服?憋着! 「大姐真是大方,给丫头都买这样的衣服。」秦珠实在没忍住刺了一句。 「三妹不知道吗?姐姐我——对自己人一向大方。」秦绾笑眯眯地道。 「可是大姐,就算你现在管着侯府的帐,也不能这么花钱啊,祖母和父亲知道了会不高兴的。」秦珍倒是一脸担忧的模样。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秦绾好笑道,「我花的可是自己的钱,没动公中一分一毫的。说实话,侯府这点产业,还没放在我眼里。」 「大姐该不会把自己的嫁妆给花光了吧?」秦珍道。 她虽然知道秦绾从南楚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可南楚皇帝给她再多,也禁不起她如此花钱如流水啊。而清河公主的嫁妆,秦珍和张氏一样清楚,现银几乎都被张氏挪用了,剩下的珍宝古董虽然值钱,但秦绾总不能拿去抵押或是卖钱吧!所以,她怎么都想不通,不动用侯府公中的现银,秦绾究竟是哪里来的钱。 「怎么,二妹不知道,醉白楼和盛世都是我的产业吗?」秦绾漫不经心地道。 「盛世?」秦珍失声叫道。 醉白楼是秦绾用梅花节魁首的奖励买的,这个她早就知道了,但在她想来,醉白楼虽然赚钱,但也不可能供应她如此花钱。可盛世不一样……贵得离谱还日日爆满的盛世,一天的收入随随便便就能超过一万两,在盛世,银子——和石头没什么两样,银票——跟废纸一个待遇。 可是,盛世怎么会是秦绾的呢? 盛世的姬夫人,可是陛下的座上客! 「姐姐姐姐,我换好了!」就在这时,秦珑一熘烟地跑过来。 不但换了衣裳,连头髮也被细心的侍女重新编了辫子,用同色的丝带扎好,还挂了两个精巧的银制铃铛,垂了两缕髮丝在鬓边,显得格外灵动可爱。 「不错。」秦绾满意地点点头,从那一堆衣服里挑出一件和秦珑身上那件同样款式的长裙,自己去里间换上了。 「姐姐最好看了。」秦珑坐在荆蓝膝盖上,吃着霓裳提供的精緻糕点,笑眯眯地说道。 「是啊,大小姐和小小姐这么穿着,特别有意思。」掌柜也说道。 「是吗?那就穿着了。」秦绾转头笑道,「掌柜的,其他的都包起来,派人送到安国侯府去,找朔夜结帐。」 「是。」 「你们……还有什么要买的吗?」秦绾又问道。 「没有了。」秦珍摇头。她倒是很喜欢之前秦绾指的那件白色裙子,可秦绾都说要买下来送给丫头了,她要是上赶着说喜欢,岂不是把自己和秦绾的丫头一般对待了? 其他三人不是不喜欢,而是买不起……秦珠和贺晚书还好说,一个毕竟是国公千金,一个心有城府,端得住。只有秦瑶,嫉妒得快要发狂。 「那走吧,去摘星阁。」秦绾笑道。 「大姐该不会在摘星阁也订了首饰?」秦珍忍不住道。 「是啊。」秦绾居然真的点点头,又道,「顺便去巡查一下产业。」 「摘星阁也是大堂姐的吗?」秦瑶道。 贺晚书一愣,惊诧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就恍然了。摘星阁是宁王府的产业,这一点京城大半人都知道,但肯定不包括秦瑶这种身份的。 「不,是我未婚夫的。」秦绾摇了摇手指。 未婚夫?秦瑶一怔,随即眼前一亮,不就是宁王殿下的吗? 秦绾扫了她一眼,微微皱眉。 于是,一早上,除了霓裳和摘星阁,秦绾又带她们去了去珍宝楼选了几件古董,然后去红木坊查看家具的打制进度,最后去京城最好的胭脂水粉铺子粉黛阁挑胭脂,不过这些却是公中出的钱了。 一式两份的嫁妆,除了式样有些许差别,却在价值上几乎一致。 这下,连秦珍也被秦瑶加入嫉妒的名单了。 粉黛阁里,就是那些最便宜的胭脂水粉,平日里也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昂贵之物了,然而,就算是一盒小小的胭脂,秦绾和秦珍谁也没有丝毫想要送她一盒的意思。 「这胭脂颜色真好看。」秦瑶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目光中一片艷羡。 「喜欢就买呗,又不贵。」秦绾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和掌柜商讨採购事宜。 秦瑶被噎着了,喜欢就买?她就是买不起啊!到了安国侯府,祖母和大伯母都送了衣裳首饰,但出门也不可能想到给零花钱。她再嫉妒秦绾,也是个小女孩,脸皮还没厚到直说能不能送我一盒的地步。 「看堂姐这么喜欢,大姐就送她一盒嘛,反正买了这么多。」秦珠倒是替她说出来了。 「这是公中的银钱,可没有替二房的姑娘买胭脂的份例,这帐目要怎么抹平?用三妹的月例银子补上吗?」秦绾似笑非笑地道。 「不就是一盒胭脂嘛。」秦珠嘀咕。她虽然想做好人,但要是用她自己的月例填补,她却也是不愿意的。 「是啊,不就是一盒胭脂。」秦绾也笑,「三妹和她这么好,不如买给她?早上看你们聊得挺开心的,想必三妹不会介意。」 「你!」秦珠气结。 粉黛阁的胭脂虽然不是贵得离谱,但也着实不便宜,秦珠虽然自己也用这个,但要说让她给别人买,她可不捨得。 秦珍看着不像话,刚要提点这个一根筋的妹妹几句,就听那边秦绾又道:「二妹,过来瞧瞧,就这些可好?」 秦珍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毕竟,秦绾置办的嫁妆有她一份,对她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一边的秦瑶咬着嘴唇,神色扭曲,这回是连秦珍和秦珠都恨上了。 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一样嫌弃她是二房的? 贺晚书冷静地看着,眼中带着几分凝重。 姑祖母说这个大表姐诡计多端,难以应付,现在看来,难以应付是真的,可诡计多端她是真没看出来。这位大表姐对她们,分明就是暴力碾压!或许,是她们还不值得她动用计策吧?最简单的暴力就已经足够了。 秦绾抱着秦珑,笑眯眯地看着小姑娘将昂贵的胭脂当成颜料乱涂乱画,心情极好。 我就是拿银子砸你的脸,如何? 不服?不服也得给我憋着! 终于逛完了店铺,秦绾订的吃饭地点还是盛世。 当然,不是顶层。她还不至于为了这几个不上檯面的女子去麻烦姬夫人。然而,仅仅是二楼雅间,那低调而优雅的布置,连墙上一副字画都是名家真迹,一个花瓶或许就是前朝古物,更别提那精緻的餐具,精美却分量极少的菜餚,一切都让几个姑娘看花了眼。 就连秦珍,也是第一次涉足盛世。 安国侯自然不会没事带女儿去这种地方吃饭,秦珍倒是跟李钧提过一次,可是盛世的雅间都需要预订,临时自然是没有的,随后李钧就被派去了云州,也就不了了之。 吃完饭,盛世的侍女捧着一个精緻的三层食盒进来,笑着道:「小姐,这是夫人特地给小小姐做的点心。」 「夫人有珑儿,我就失宠了。」秦绾眨巴着眼睛,一脸的忧郁。 侍女显然和她极熟,并不当真,「咯咯」一笑,又捏捏秦珑的小脸蛋。 「蕙兰姐姐每次都欺负我!」秦珑抗议。 「哟,谁叫小小姐这么软萌可心呢。」那叫蕙兰的侍女很开心。 秦绾顺手打开食盒,里面满满当当放了十几种不同口味的点心,除了一些做成小猫小狗的可爱形状,一看就是给小孩子吃的之外,明明还有自己最喜欢的桂花糕。 「讨厌!」秦珑捂着自己被捏红的脸颊,气鼓鼓地瞪她。 「蕙兰告退。」蕙兰从进门到离去,根本就没看别人一眼。 「下午几位妹妹有什么打算?」秦绾的声音把各人的心思瞬间拉了回来。 「大姐是想抛弃我们了?」秦珍笑道。 「我下午要去宁王府,可也没有身后带着一群妹妹的道理,是不是?」秦绾回答得滴水不漏。 「那正好让我们拜见一下未来姐夫呀。」秦珠抢着道。 秦绾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 难不成她还指望着宁王殿下看在她们是女子的份上容让一二?有人想撞冰山,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关她的事。 不过,她算是隐约明白老太君和张氏在打什么主意了。 想了想,她微微一笑,挑眉道:「好啊。」 然而,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秦珠反而有些惊疑不定了。 「那我们走吧。」秦绾抱着秦珑,慢悠悠地出门。 几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来到宁王府,李少游倒是愣了一下。实在是……大小姐说今天带了妹妹来,可没说过,带了一群妹妹呀。 「王爷呢?」秦绾随口问道。 「在书房,这个……」李少游为难地看着那一群少女,用眼神询问,怎么安排? 「带几位姑娘去花园玩吧,莲儿和荷儿若是有空,就来陪陪客人。」秦绾笑道。 「怀安郡主在陪着那位……嗯,客人,宜城县主倒是闲着。」李少游答道。 「大姐不和我们一起?」秦珍惊讶道。 「二小姐,大小姐可是很忙的。」李少游微笑。 秦珍顿时脸色一僵。同是未来的王妃,秦绾很忙,是在讽刺她这么空,是因为端王不在乎她吗? 「珑儿也去玩吧。」秦绾将秦珑放在地上,对着荆蓝打了个眼色。 李少游立刻吩咐一名侍女带人去花园。 等人都走了,秦绾才问道:「什么事?」 她可是一早就注意到了李少游的那种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对于这个极为能干的总管来说,可是非常稀罕了。 「就是住在客房的那位自称是西秦镇南王嫡女的夏婉怡小姐……」李少游说话的时候,脸色都是黑透了的,「一天到晚找各种藉口去见王爷,王爷不见她,她就站着等,昨晚下了一场小雨,她竟然就端着汤,在书房外面站了一个时辰,给她打伞的侍女都支撑不住了才肯回去。」 「她哥哥不是还在牢里吗?」秦绾无语。 「是啊,知道的以为是哥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呢。」李少游算是脾气极好了,喜怒更是难得行之于色,但提起这个夏婉怡,简直就是一副吃了苍蝇的腻味表情。 「去和西秦使节交涉的人回来了没有?」秦绾想了想问道。 「没有,王爷吩咐了,不着急。」李少游提起来就牙疼,要是早知道这姑娘居然是块揭不掉的狗皮膏药,他一定建议王爷,越快越好! 「行,我先去见见王爷,一会儿去见识一下让李总管都头疼的姑娘是什么模样。」秦绾道。 「多谢大小姐。」李少游一拱手,着实松了口气。 实在是……宁王府没有女眷,白家的两姐妹毕竟只是表小姐,自己都是客居,名不正言不顺。夏婉怡一个弱女子,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脸皮奇厚无比,上到李暄下到侍卫,着实拿她没办法,总不能真的打她一顿——毕竟,虽说要核实身份,但那只是个藉口,这位真是西秦的贵女,晾着可以,打骂这种会落人口实的事却不能做。 秦绾笑笑,熟门熟路地往书房走去,然而,在看到门外的情景时,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原本想着说完正事再来处理李暄的烂桃花,可既然烂桃花争着抢着要凑上来,她也不介意先掐掉它。 「秦姐姐。」白莲看到她,一脸的如释重负。 「莲儿不在打理嫁妆,这是在干什么呢?」秦绾明知故问。 「姐姐取笑了。」白莲脸上微红,羞涩地一笑道,「这位是夏婉怡,夏姑娘。」 秦绾顺势看过去,打量了一番她边上的女子。 西秦以西便是诸国林立的西域,不少西域人都长得高鼻深廓,棕发蓝眼的,西秦常年与西域打交道,也有过不少联姻通婚的,不少西秦人身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西域人特徵。眼前的夏婉怡便是如此。 秦绾也不算矮了,但夏婉怡却比她还高了半个头,皮肤白皙,身材窈窕,五官的轮廓线条清晰,一头长髮微卷,充满了异域风情。 秦绾不禁有些疑惑,这女子的西域特徵太过明显,很有可能母亲就是纯粹的西域人,不过镇南王会娶一个西域女子为正妃吗?何况,在醉白楼看见的那位镇南王世子可没有西域特徵。 「莲姐姐,这位姑娘是王府的客人吗?」夏婉怡见秦绾只是观察着自己不说话,不禁有些不快。 「错,本小姐是王府的主人。」秦绾淡淡地答了一句,转头道,「莫统领,王爷的书房外面怎么让后宅女子驻足?」 「这个……」莫问也是欲哭无泪,他不就是拿这打不得骂不得的女人没办法,才亲自站在这里守门的吗? 「长得倒是不错。」秦绾摸摸下巴,又对着夏婉怡点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屑,「就是礼仪规矩太差了,王爷从哪里找来的这种货色?」 「啊?」莫问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句话。 哪里找来的……大小姐还能不知道吗? 站在夏婉怡身后的白莲差点翻白眼,真是个老实过头的护卫!大小姐那分明是故意的好么? 「不是王爷找来的,是夏姑娘自己找上门的。」还是莫问的副手比较机灵地答了一句。 「怪不得呢。」秦绾啧啧两声,摇头嘆息。 「怪不得什么?」夏婉怡问道。 「怪不得一副烟花女子做派。」秦绾一耸肩,随即又道,「不过没关系,以前的事本小姐不计较,只要本小姐嫁过来的时候,王爷把他的后院处理干净了就行。毕竟……一过门就有通房过来请安什么的也怪膈应人的,若是王爷喜欢,将来本小姐自然会挑几个规矩好的,但像这种还是早早打发了吧。」 「你……你……」夏婉怡银牙紧咬,气得脸色发白。 她从小也是金尊玉贵地长大的,当初西秦三皇子求她为侧妃,镇南王都不肯答应。以她的身份,连侧妃都不屑,何况秦绾竟然把她当通房丫头? 「秦姐姐……这位夏姑娘,不是表哥的通房。」白莲抿嘴笑。 「那是姨娘?就这规矩,谁抬上来的?」秦绾皱眉。 她们俩一搭一唱,夏婉怡却不能忍了,那姓秦的女人是不是故意的她还不肯定,但至少白莲绝对是故意的!不然她只要澄清事实就可以了,不需要说「不是通房」这么有巨大的遐想空间的话。 「这位姑娘,我虽是西秦人,但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为何要这般羞辱我?」夏婉怡的眼泪可谓是说来就来,瞬间就爬满了白皙的脸颊。尤其这位和江涟漪不同,明显是练习过怎么哭才能哭得最美的。 只可惜,观众是个不解风情的暴力大小姐。 「我羞辱你?」秦绾一脸的惊奇,「就算你是西秦人,不懂我东华的礼仪规矩,但是难道连妾室见到正房该跪下行礼都不懂?还是说,西秦没有这个规矩?那本小姐幸亏没有托生在西秦,那里的正妻未免太难做了。」 「我不是妾!」夏婉怡怒道。 「夏姑娘,你要搞清楚,在这个王府里,除了本小姐,所有的女人……全是贱妾。明白?」秦绾微笑。 「放肆!我是西秦镇南王嫡女,*郡主!」夏婉怡瞪着她,咬牙切齿道。 「本小姐也是安国侯嫡女,长乐郡主。」秦绾一脸纳闷地道,「同是郡主,怎么还有上赶着做妾的?和你同样身份,本小姐都觉得羞耻了。」 「……」夏婉怡几乎要疯了,这个女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咬着牙,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听着,我是王府的客人,不是后宅的女人!」 这话说得绝对够清楚,绝对没有歧义了吧? 「原来你是客人?」秦绾终于恍然大悟。 「是!」夏婉怡松了口气,忽然觉得浑身疲倦。 「一个客人,居然以主人自居,问本小姐是什么人……难怪本小姐以为你是王爷的通房呢。」秦绾笑道,「毕竟,本小姐还没过门,王府是不会有地位太高的女人的。」 「你!」刚刚才觉得这事过去了的夏婉怡顿时再度气结。 这女人,果然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白莲和莫问以及边上的侍卫一个个忍笑忍得内伤。一直只有这个夏婉怡让他们气急败坏还不能发作的份,如今大小姐一出马,立即就让夏婉怡气急败坏还不能发作。 果然未来王妃威武! 「来人,送夏小姐回去,客人不认识路,你们难道也没告诉她,书房重地不得随意乱走吗?」秦绾道。 「是,大小姐教训的是。」莫问也不分辨,直接认了错,就让两个侍卫送夏婉怡回去。 夏婉怡咬了咬嘴唇,抬手擦了擦眼泪。她算是知道了这个女人的不好惹,下回来之前,必须先做好准备了。 「莲儿,有空跟你表哥说说,本小姐又不是妒妇,嫁过来还拦着他不许纳妾不成?」只听身后秦绾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只是呢,我东华有的是温柔贤淑的好姑娘,大不了本小姐亲自给他挑几个,至于非要找个西秦来的吗?」 「大概是……表哥觉得新鲜?」白莲会意地接口。 「那还不如去找几个真正西域来的舞女,人牙子那里就有卖,虽然贵些,但王府又不差那两个银子,何必要这种杂交品种的。」秦绾道。 「噗——」白莲实在忍不住了。 杂交品种,那岂不是明摆着骂人家杂种么? 夏婉怡虽然已经走远了,但那一字一句也不知怎么的,清晰无比地往她耳朵里钻,就是想不听都不行!让她气得几乎想沖回去狠狠甩她两个耳光,但一咬牙,还是先忍耐了下来。 安国侯府大小姐,秦绾是吗?我记住你了! 「大小姐请。」莫问一脸崇拜地道。 「谢谢。」秦绾笑笑,推门而入。 「闹完了?」李暄从书案后面抬起头来,揉了揉太阳穴。 「闹?王爷就不解释一下您身上的烂桃花吗?」秦绾假笑道。 「有吗?」李暄很无辜地看她,「本王倒是听见有人说,要给本王纳妾?」 「王爷想要的话,我就去寻几个,想来京城那么大,总有几个不怕死的。」秦绾答道。 「去找人牙子买吧,良家女子的尸体处理起来麻烦。」李暄给了个建议。 「西域舞女?」秦绾挑眉。 「随你。」李暄道。 「随我?那……我管杀,你管埋?」秦绾道。 「可以。」李暄认真地点头。 「噗——」秦绾直接笑了出来。 「西秦镇南王府的资料,要不要看?」李暄等她笑完,直接拿起一卷资料。 「不用,你说给我听吧,懒得看。」秦绾说着,在他对面坐下来。 「你猜对了,这个夏婉怡,和镇南王世子夏泽天不是同母所生。」李暄道。 「王妃早死?还是庶女变嫡女?」秦绾脱口而出。 「都不是。」李暄摇了摇头道,「夏婉怡的母亲是镇南王的平妃。」 「平妃?」秦绾愣了一下。 平妃就是普通人家的平妻,平妻虽然不如正妻,也要称唿正妻姐姐,但毕竟也是妻,生下的儿女也算嫡子嫡女。只是,一般人都不太会娶平妻,何况皇族了。后院有两个声音,绝对是祸乱之源! 「二十年前,西域云滇国起兵犯境,镇南王率军迎战,两败俱伤,云滇国求和,但西秦自身损失也不轻,又有北燕虎视眈眈,西秦皇帝也下旨同意议和。」李暄娓娓道来一段陈年旧事,「云滇国的议和条件有一条是,要镇南王迎娶他们的公主,可是当时镇南王已经大婚,连嫡子都有了,自然不可能休妻,而云滇国公主非君不嫁,宁愿做侧妃,可毕竟是一国公主,又非纯然战败求和的,所以折中之下,皇帝下旨,命镇南王迎娶云滇国公主为平妃。」 「那公主,现在还活着?」秦绾好奇道。 「当然,不过她生下夏婉怡的时候,听说是难产,虽然最后救了过来,但也失去了生育能力,这些年倒是没有了一开始进府时的嚣张了。」李暄道。 「没有儿子,她拿什么嚣张?她和她的女儿,将来还不是要靠王妃的嫡子夏泽天生活。」秦绾笑道。 「应该说,幸好她没有儿子。」李暄的话意味深长。 「也是。」秦绾顿了顿,又道,「夏婉怡若非是个女儿,恐怕生下来也会是个死胎。镇南王那么有手段的人,怎么能容许一个带着一半西域血脉的嫡子降生。是个女儿的话,他倒是能容许云滇公主养在身边,将来嫁出去便是。」 「听说夏婉怡和镇南王妃、镇南王世子关系都很好,反而和生母不亲。」李暄又道。 「这是个自私、凉薄、自以为聪明,其实是个傻子的女人,不足为虑。」秦绾说道。 「不过,夏泽天可不是个简单的人,你觉得他是来做什么的?」李暄道。 「总不会是真的想来找个未婚妻的。」秦绾一耸肩。 「陛下将迎接西秦使臣的事交给了太子。」李暄转过了话题。 「也可以,西秦的镇南王地位极高,既然是镇南王世子来,太子去迎接一下也算重视。」秦绾道。 「我怕李钰玩不过夏泽天。」李暄道。 「没事,有虞清秋,不会让他吃亏的。」秦绾很淡定。 就算註定是敌人,但她从来不怀疑虞清秋的能力。 夏泽天最厉害的是打仗,其他方面或许也不错,但绝对玩不过虞清秋。 在对付别国上,她和李钰的立场都是一致的。 「对了,想不想出去走走?」李暄忽然道。 「去哪儿?」秦绾一怔。 「云州。」李暄淡然吐出两个字。 「陛下居然派你去赈灾?」秦绾惊讶道。 「最主要是端王被暴民困在了古县,这件事,换成别的臣子都不好办,陛下又不敢让太子去冒险。」李暄倒是说得云淡风轻。 不过想想也是,众皇子被欧阳慧弄得死的死残的残圈禁的圈禁,能看的就两个了。端王被困,要是派太子去,万一被人给一锅端了,皇帝哭都来不及。 总不能一把年纪了,再去努力生儿子? 所以,也就李暄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你要带我去?」秦绾道。 「你不想去?」李暄疑惑道。 「……」秦绾沉默,半天才自暴自弃地翻了个白眼,「想。」 「那就行了。」李暄点点头,很是理所当然。 仿佛,只要秦绾说想去,剩下的事就不需要她来操心了。 皇帝,安国侯府,还是其他,李暄全部都能安排妥当。 秦绾嘆了口气,忽然觉得,其实偶尔把责任推一点给别人的感觉也挺好的。 第三十章 贱人就是矫情 秦绾走出书房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走进花园,她却很无语的发现,夏婉怡竟然也在,而且和其他人相处得挺好的。她来的时候,正与秦珠秦瑶相谈甚欢,完全看不出之前被气狠了的模样。 白莲反而不在,估计是见了秦珍尴尬,陪客的是白荷,只是白荷根本懒得应付这一群在她眼里和姐姐差不多的「名门淑女」,反而拉着荆蓝一起,带着秦珑上树掏鸟窝,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秦珍和夏婉怡等人显然也看不上白荷这种粗鲁野蛮的行为,两拨人泾渭分明。 「你们……干什么呢?」秦绾很无语。 她对秦珑的教育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小姑娘的礼仪还是跟桂嬷嬷学的呢,怎么一出了门,居然能野得爬树蹿房了?关键是,爬树就爬树,可你能不穿着裙子爬树吗? 「姐姐……」秦珑吓了一跳,像个树袋熊似的扒在离地足有两米高的树杈上,好像只上得去下不来的小猫。 「呃……」共犯白荷汗颜。 原本想抓只小鸟的,可谁知带着个小丫头爬树这么不容易,弄得秦绾都来了。 「荆蓝。」秦绾又好气又好笑地叫了一声。 她倒是不担心她们的安全,有荆蓝在下面看着,就是想摔着也挺不容易的。 「是,小姐。」荆蓝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身子轻飘飘地在树干上一点,就站到了树上。 「哇!荆蓝姐姐也会飞!」秦珑一声欢唿。 「那小小姐要不要飞飞?」荆蓝伸出手。 「要!」秦珑连连点头。 荆蓝附身把小姑娘抱起来,一手抓着白荷,一跃而下。 「说吧,这是干嘛呢?」秦绾道。 「姐姐姐姐,我想要小鸟。」秦珑从荆蓝怀里熘下来,扯着她的衣袖撒娇。 「小鸟是吧?」秦绾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果然发现树枝上有一个鸟窝,顿时飞身上树,抄起鸟窝,连着鸟窝和里面四只嗷嗷待哺的小鸟一起拿了下来,交给秦珑,又吩咐道,「别弄死了,玩够了就让荆蓝放回去,不然它们的爹娘回来找不到孩子会伤心,知道吗?」 「知道了!」秦珑脆生生地应道。 「啪~」另一边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几人一回头,却见秦珍脚边碎了一只茶杯,正傻傻地看着这边,一脸的震惊之色。 「二妹怎么了?」秦绾问道。 「你……你……」秦珍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大堂姐是会武功的吗?」秦瑶惊讶地说了一句,但眼中闪过的却是一丝轻蔑。 好好的侯门千金,不学学琴棋书画,却去学那些粗俗武夫的东西,也真是自甘堕落了! 「是啊?你不知道?」秦绾回答得理所当然。 「……」众人都无语。 如今武将的地位虽然不低,但名门闺秀习武的,满京城也就一个凌霜华,那还是将门虎女,家学渊源——好吧,秦侯原也是武将出身来着。 然而,凌霜华虽然习武,但女儿家该会的东西,她一样都不差,哪像是秦绾,除了棋,似乎就没听说过她还会什么。 秦珍却想起来去年梅花节前夕,秦绾才刚出小院,在祖母那里宣称,要参加演武台的比试,如今看来,原来她不是装傻,而是认真的吗? 「诸位小姐,晚宴已经准备好了。」侍女过来禀告道。 「那就入席吧。」秦绾点点头,又回头道,「珑儿!」 「哦。」秦珑应了一声,恋恋不捨地把鸟窝交给荆蓝放回树上去。 「荆蓝,你给这两只泥猴子收拾一下再来。」秦绾顺手把白荷也丢了过去。 「是。」荆蓝笑着应了。 「几位妹妹,我们走吧。」秦绾道。 「有劳姐姐了。」秦珍很快已经收拾好复杂的心情。 不就是武功吗?虽然仍然有些震惊,但对于她们来说,武功其实真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所以震惊过后,也就那样了。 「几位妹妹,这边走。」夏婉怡微笑着,仪态万千地带路,宛若一副主人的模样。 「你来干什么?」秦绾一脸的惊奇。 「我……」夏婉怡一滞,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几个是本小姐的亲妹妹,这个是堂妹,那个是表妹,你……与本小姐无亲无故的,跟来干什么?」秦绾道。 「我……」夏婉怡被她在人前这般下面子,不由得脸皮涨得通红,眼眶一红,眼看着又要流下泪来。 「大姐,婉怡也是王府的客人,丢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不好吧?」秦珍道。 秦绾瞥了夏婉怡一眼,很有几分兴趣。 这女子,半日功夫就能和秦珍互称名字,确实不简单。秦珍可不是秦珠秦瑶那两个没脑子的,这么快就让她有好感,看来是没少下工夫。 「还是算了,我只是客居在此,哪有资格参加家宴呢。」夏婉怡低下了头,语气柔柔弱弱的,一副明明很委屈还故作坚强的模样。 「有这个自知之明就好。」秦绾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转身走人。 夏婉怡不禁目瞪口呆,她就这么走了?难道她见了自己这副自愿退让的模样,不该是投桃报李,邀请她一起入席吗? 秦珍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失望。以为这么简单的以退为进就能打动她这个大姐,也未免太天真了一点,本以为……这个西秦的郡主能更聪明一点的。 「大堂姐,你也太小气了吧?就算是客人,一起吃个饭又怎么了?」秦瑶不满道。 她倒是很喜欢这个女子,夏婉怡大约是远道而来的关系,对东华京城的名门并不太了解,言词间奉承备至,让从未享受过别人羡慕眼光的秦瑶浑身舒爽,自然好感大生。 「若只是客人,那自然是无妨的。」秦绾微微勾起了唇角。 夏婉怡看着她戏嚯的目光,不禁一阵头皮发麻,直觉感觉后面不是好话,但又没有理由制止她说下去。 「只不过,按照东华的规矩,至少我们秦家的规矩,贱妾不得上桌——你们几个要是不介意,回头我跟爹爹说,让陈姨娘曹姨娘她们都跟我们一起吃饭?」秦绾道。 「我说过了,我不是妾!」夏婉怡要晕了。 「不是妾,难道你还想当我表哥的正妻?」换好衣服的白荷一回来就听见这句话,顿时怒气沖沖地走过来,竟是「啪」的一下,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愤怒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给我听好了,表哥是不会看上你这个番邦女子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夏婉怡做梦也没想到,宁王的表妹,宜城县主这般身份的女子,竟然会像个泼妇似的直接就动手打人,直到脸上*辣的疼痛感传来,才勐地反应过来,一声惊叫,不可置信地道:「你……你敢打我?」 「打都打完了,还问我敢不敢,脑子有病吧?不敢的话,我打你干嘛?」白荷冷哼道。 「你!我是西秦的*郡主!」夏婉怡道。 「我姐姐我嫂子都是郡主,有什么了不起的。」白荷道。 夏婉怡盯着她,脸色古怪,好一会儿,忽的笑道:「你……该不会是喜欢你表哥吧?」 白荷一愣,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阵,一脸的鄙夷:「表哥有我表嫂一个就够了,你以为这世上谁都跟你一样不要脸,上赶着给人当贱妾?」 夏婉怡无比暴躁。 于是她到底哪里流露出自愿当妾的意愿了?她好歹也是堂堂郡主,皇室宗亲,当正妃都绰绰有余,最不济,也该和母妃一样,做个平妃吧! 「县主这话说的可不对。」秦瑶忍不住道,「王府有王妃一人,侧妃两人,侍妾不定数,怎么可能只有大堂姐一个呢。」 白荷一回头,看看她,问道:「怎么,你也想给我表哥当贱妾?」 秦瑶张口结舌,脸上红红白白的,变幻不定,她也就随口反驳一句而已,怎么说这也是陛下封的县主,说话怎么就……这么粗鲁呢? 秦绾在一边看戏,突然发现,对付某些贱人,白荷的战斗力简直比白莲还要高!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白荷不是不要脸,她只是不在乎面子,只是,世上有少能放下面子的人,可你要面子,就只能丢里子了。 「县主误会了,秦家断然没有姐妹同嫁一夫的规矩。」秦珍只能上前解围,怎么说秦瑶都还是姓秦的,她受辱,自己脸上也不好看。 「一个贱妾而已,一顶小轿就抬进来,连嫁妆都不需要准备,算得什么嫁。」白荷不屑道。 于是,继夏婉怡之后,秦瑶也暴躁了。谁要当贱妾了?谁?反正不可能是她好不好,就看自己府里的姨娘被母亲整治得服服帖帖的样子,想去当妾绝对是蠢死的好不好? 好想缝了这女人的嘴可不可以! 「秦小姐,请问你到底对我哪里不满意?」夏婉怡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直接开口问。 「哪里都不满意。」秦绾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是*郡主!」夏婉怡怒道。 「这点本小姐最不满意!」秦绾秒答。 「为什么?」夏婉怡反而愣住了。她是镇南王嫡女,天生便是郡主,而秦绾是东华人,这点应该与她毫无关系才对。莫非……她是怕自己身份太高,将来压制不住自己? 秦绾要是能看到她的想法,一定无语。这还真敢想…… 「*郡主怎么了?」秦珍道。 「叫你们皇帝陛下给你换个封号吧,就凭你——也敢用这个慧字?」秦绾一声冷笑。 「慧字怎么了?」夏婉怡不服。凭什么她不配用慧字?难道她还不够聪慧吗? 「没怎么,只是,这个字是属于我的!」秦绾一抬下巴。 「啊?」所有人都茫然。 这个……也太强词夺理了吧?何况,大小姐你的名字封号哪里都没有这个字好吗? 「姐姐,我饿了。」秦珑跑过来抓着秦绾的手。 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下午又玩疯了,加上秦绾不许她多吃点心,这会儿自然是饿了。 「走吧。」秦绾抱起她,转身走人。 沉默的贺晚书反倒是第一个跟上去的,然后是荆蓝和白荷。秦珠有些犹豫不定地看着姐姐,被秦珍拉了一把才跟上去,秦瑶见状,也赶紧追上她们。 只剩下夏婉怡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神色极为扭曲。 不是说东华的女子古板、端庄,严守闺训吗?这一个两个的,简直比西域的女子都离经叛道! 而对于秦绾来说,夏婉怡其实连个麻烦都算不上。 西秦派来使节团,里面有镇南王世子,虽说有些意外,也还说得过去,但多带上一个郡主,怎么想都知道,必定是用来和亲的。夏婉怡又不是有个当外祖父的皇帝在东华。 只不过,夏婉怡眼光倒是够高,竟然看上了宁亲王,就不知道这是夏泽天的意思,还是这傻姑娘自己的意思了。 当然人,不管是哪一种,秦绾都没打算让她如愿。 跟她抢男人?是嫌日子过得太美好,想试试死字怎么写是吧? 「好香。」秦珑摸了摸扁扁的小肚子。 「小姐,我来吧。」荆蓝接过小姑娘,抱她到一边去吃厨子专给她准备的容易克化的晚餐。 「坐吧,吃饭。」秦绾笑眯眯地摆手。 宁王府的厨子在御厨中都是手艺数一数二的,这些日子苦心研究姬夫人的菜谱,也小有成就,在某些菜餚上还做出了独特的改变。今日听闻未来王妃带着姐妹们来了,赶紧大展身手,做了一大桌菜。 「不用等王爷吗?」秦珍惊讶道。 「你该不会以为,王爷会来陪着一群闺中少女一起用饭吧?就算是姐夫,也得避嫌的,何况还是未来的姐夫。」秦绾纳闷道。 「……」秦珍愣了一下,也察觉失言,顿时默默地坐了回去。 菜餚自然是美味的,只是除了秦绾和秦珑,似乎别人都没心情去品尝美味,气氛有些怪异。 「夏姑娘的例菜送过去了吗?别说我们王府欺负客人。」秦绾随口道。 「小姐,已经送过去了,只是夏姑娘说身上不舒爽,没胃口,又退了回来,总管说,晚些时候再送些清粥小菜过去。」侍女伶俐地答道。 身子不舒爽?是心里不舒爽吧! 秦绾一声冷笑,断然道:「送什么送?不用送了。」 「啊?可是……」侍女怔住了。 「她不是没胃口吗?也免得浪费粮食了。」秦绾继续道,「不但是晚饭,明天的早饭和午饭也都不用送了。大夫不是说,饿几顿是最好的治疗方法吗?要是还不好,再吃药不迟!」 「是。」侍女迟疑着答应了一声。 这好像有哪里不对吧? 白荷耸耸肩,大口吃饭,一边嘀咕道:「贱人就是矫情!」 「姑娘家的,嘴里怎么就没个把门的,还真什么都敢说。小心没有夫家敢要你!」秦绾好笑道。 「那表嫂就给我找个家世低些的呗,有表哥表嫂在,以后我要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我要他赶鸡他不敢撵鸭,不就行了!」白荷随口答道。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秦绾头疼。 白氏姐妹的婚事自然还是要她做主的,白莲那种野心勃勃往上爬的,她毫不客气丢去太子府废物利用,但白荷这种安分听话的,她倒也不介意替她寻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嫁出去。毕竟,也是和李暄有血缘关系的。 但是,白荷这个脾气性子……秦绾真的很怀疑,自己能给她找到合适的亲事吗? 一边的秦瑶像是看什么稀罕物件似的看着白荷,筷子都快被捏断了。 要是自己有她的靠山,别说是嫁入公侯府邸,就算是皇子府也不是没可能。那怀安郡主不就做了太子侧妃吗?将来太子登基,看在宁王份上,一个贵妃位肯定跑不了。 可这个白荷……胸无大志,得过且过,简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餐晚饭不尴不尬地结束,几个未嫁少女自然也不能在王府呆得太晚,秦珑更是已经哈欠连天。 秦绾让送客的李少游跟李暄说一声,就带人回府了。 然而,一进安国侯府,禧福苑的侍女就直接等在二门处。 秦珑毕竟年纪小,白天又玩累了,路上就靠在荆蓝怀里睡着了。 秦绾一皱眉,吩咐荆蓝将秦珑抱回碧澜轩,就领着一众姐妹先去了禧福苑。 不仅是老太君没睡,张氏也在,看起来,就在她们回来之前,这婆媳两人还聊得挺开心的。 「回来了?玩得可还开心?」老太君问道。 「嗯……挺开心的。」秦绾想了想,点点头,又回头问道,「是吧?」 几个姑娘互相看看,有些无奈地点点头。 要说开心……恐怕开心的只有秦绾一个,但要说不开心……秦绾也真没把她们怎么着啊。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君笑得脸上的皱纹都皱成了一朵菊花。 「都是年轻姑娘家的,一起玩玩正好。」张氏也道。 「恐怕绾儿是没有时间陪几位妹妹玩耍的了。」秦绾也懒得与她装傻,反正她已经决定了,这次从云州回来,就直接把张氏给解决了。 老太君毕竟是亲祖母,有孝道压着,她不能怎么样,何况老太君虽然也膈应人,倒也没做什么伤害到她的事。但张氏么……也蹦跶得够久的了。 侯府确实需要一个当家主母,但却也未必一定要是张氏。秦建云虽然年过四十,但相貌堂堂无不良嗜好,又位高权重,便是青春少女,也有的是愿意嫁的,还怕找不到一个会理家又不闹腾的继室?至于张氏,秦绾也不打算让她捲铺盖走人,她还想看看,如果秦珍从嫡女变成庶女,李钰和李钧还愿不愿意让她占着端王妃的位置? 「你一个姑娘家的,整日里忙些什么呢。」老太君不悦道,「看帐、巡查产业,这些也不是个闺阁女子该干的事。」 「祖母说的是,孙女正想明天就禀告爹爹,把府里的帐册还给母亲呢。」秦绾笑吟吟地答道。 这话一出,连张氏都愣住了,但随即就是不可置信。 这个女人竟然会如此好心?绝对不可能! 「孙女大概很快就没空管这些了,还是母亲再操劳一阵吧。」秦绾一脸的认真。 再操劳一阵,发挥一下余热,然后你就可以彻底哑火了。 「绾儿这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张氏强笑道。打死她也不信秦绾肯把到手的管家权再还给她。 「没有啊。」秦绾摇头。 「那……怎么就突然不想管了呢?」张氏试探着问道。 「因为女儿即将出远门,管不了府里的事了。」秦绾如实道。 「出远门?你一个姑娘家的,想去哪里?」老太君又惊又怒。 「云州。」秦绾道。 「胡闹!」老太君呵斥道,「那个地方正在闹水灾,到处都是灾民,听说还有暴乱,别人跑还来不及,你居然还想往上撞?不要命了吗?」 张氏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 听说秦绾要去云州,她虽然也震惊了一下,但再想想,还真是挺贊同的。 首先,她能把管家权要回来,没有秦绾,侯府里再也没有别人能和她争权了。然后,秦绾那丫头最好就死在外面别回来了,再然后就一了百了了。 反倒是秦绾,有些意外地看了老太君一眼。 真心还是假意,她还是看得出来的。老太太这回是真的着急了,不过原本她还以为,这老太太和张氏一样,恨不得她死了才好呢。 当然,秦绾也不会因此就对老太太有什么好感,毕竟她已经不是原主,就算老太太原本只是想眼不见心不烦,只要张氏不弄出人命就随她去折腾,可那个真正的秦绾,早已在老太君的不闻不问中没了性命。 就算那个在绝望中死去的姑娘不是她,可她不恨老太太就是极限了。最好……老太太还是跟以前一样,不闻不问,相安无事就好。要不然,弄死亲祖母和弄死继母可不一样,不太洗得干净。 「听祖母的,好好待在家里,这云州的事,自有朝廷来管,要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参合些什么。」老太君苦口婆心道。 秦绾微微一笑不答。 跟老太君争论没有意义,只要李暄能搞定皇帝,连秦建云都阻止不了她去云州。 或许是见她这么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老太君揉了揉太阳穴,一脸头疼的表情。 秦珍赶紧上前,轻手轻脚地帮老太君按摩,一边说道:「大姐,祖母年纪大了,你少说几句吧。」 「我一句话都没说好吗?」秦绾无语,她这不是一直在听老太太唠叨嘛? 「表姐怎么会想着要去云州呢?」贺晚书好奇地问了一句。 「夫唱妇随呀。」秦绾天经地义道,「王爷要去云州,我当然要跟着了。」 「……」贺晚书觉得自己脸皮不够厚,真心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你你你……」老太君指着她痛心道,「你一个姑娘家,这种话也说得出来?也不怕嫁不出去!」 「祖母觉得,我嫁得出去?」秦绾疑惑道。 「……」老太君也被噎住了。 秦绾要是嫁得出去,至于拖到如今十九岁了才定亲?换成别人,怕是膝下早就儿女成群了。 「所以,难得遇见一个肯娶我的,当然要好好看住了呀。」秦绾点点头,很是理所当然。 于是老太君也败退了。 实在是……她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小姑娘脸皮厚! 「祖母要是没事的话,孙女想回去休息了。」秦绾很无辜地说道。 「去吧去吧。」老太君挥挥手,真心觉得现在不想看到这张脸。 「绾儿告退。」秦绾立即转身走人。 「母亲,您看这丫头……」张氏气道。 「你闭嘴!」老太君狠狠瞪了她一眼。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年纪,张氏心里在想什么哪里瞒得过她,她是不介意张氏对秦绾不好,但也是有限度的,最起码,不能弄出人命损了侯府的名声。何况现在秦绾都定亲了,真当宁王是没脾气的? 就算将来太子登基后,端王会更加尊贵,可也不能把自己的后路全给堵死了吧! 秦珠和秦瑶看看,赶紧一左一右上来撒娇,很快就让老太君的脸色好看起来。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屋里少了一个人。 秦绾一个人慢慢往碧澜轩走,刚刚才走到花园里,身后就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表姐!大表姐!等等我!」 「贺姑娘?」秦绾脚步微微一顿。 贺晚书一手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着追上来,在她面前停下,红红的脸颊边还冒着汗珠。 秦绾等她稍稍平顺了唿吸,这才道:「贺小姐找我有事?」 贺晚书没在意她生疏得明显把她当外人的称唿,深吸了一口气,忽的「噗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了。 「贺小姐这是做什么?」秦绾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虽然现在已经晚了,但花园里也会有下人路过的,万一被人看见了你这副模样,还以为我连祖母娘家的表妹都苛待呢。」 「大表姐,晚书绝对没有和大表姐过不去的意思。」贺晚书郑重地说了一句就起身,退后一步,低眉顺眼地站着,仿佛这一跪只是代表她的态度似的。 秦绾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然觉得这姑娘不止是有几分心机,更是很有几分意思。 「大表姐?」许久不见她开口,贺晚书毕竟没经验,面上强自的镇定中也开始流露出几分不安。 「跟我来。」秦绾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长夜漫漫,闲着也是闲着,如果贺晚书足够聪明,她也不介意分一些时间听她说话。 「是。」贺晚书没有犹豫,立即跟上。 秦绾是习武之人,没有丫鬟跟着,也没人看着,她走路的速度可不像是普通千金小姐那般一步三移,慢慢吞吞的。贺晚书要跟上她的脚步,就不得不提着裙角,一路继续小跑。 花园的石子路并不平整,加上夜色昏暗,等秦绾终于停下来,她已经觉得心跳快得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背后的衣裳也被汗水浸透了。 秦绾在凉亭里坐下,回头打量了一下她狼狈的模样,不觉一笑。 贺晚书咬了咬牙,走进了凉亭。她很清楚,为人做事,最忌两面三刀,半途而废,既然已经有了决定,那么,不管这条路有多难走,就算是一步一绊,摔也要摔到终点! 「坐吧。」秦绾指指对面的石墩。 「是,大表姐。」贺晚书原本想说,夏夜的凉亭实在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但坐下才发现,原本应该成群结队飞舞的蚊虫竟然一只都不见,月夜下的荷塘泛着清粼粼的波光,荷花在晚风中摇曳生姿,不知不觉间,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不论是疲倦燥热的身体,还是紧张焦虑的心境。 第三十一章 断袖世子 「你想说什么?」秦绾淡淡地问道。 贺晚书在石桌下的双手绞着自己的裙子,有些犹豫,但一抬头,对上她平静如海的目光,一下子就坚定起来,沉声道:「大表姐,我虽然是姑祖母接来的,但是并没有和大表姐为敌的心思。」 「祖母接你来,是想叫你干什么?」秦绾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只问了一句。 「这个……」贺晚书不禁涨红了脸,顿了顿,才咬了咬牙道,「姑祖母想让我进宁王府做侧妃。」 「哦。」秦绾一挑眉,并不感到有多意外。 左右不过是为了秦桦的前程,怕她这个素来和秦桦不亲的姐姐将来不扶持他罢了。 「二表姐说得对,秦家不能嫁两个姑娘到同一家,太丢安国侯府的脸。所以姑祖母才会记起我这个姓贺的表姑娘。」贺晚书一开了口,也就没了那么多的羞涩,继续说下去。 「秦瑶呢?」秦绾问道。 「秦瑶那性子,嫁去哪座王府都没活路,于家族更是有害无利,姑祖母精明,只是让她给我打个掩护罢了。」贺晚书的语气中,对秦瑶也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 要说家境,其实贺家也比秦家二房好不了多少,还多了不少糟心的极品亲戚,她娘更没有秦瑶她娘的泼辣,生生被气病了几回,身子都弱了不少。何况,秦瑶毕竟还是安国侯的嫡亲侄女,不像她,不禁血缘隔得远了,还不是姓秦的。 可是,秦瑶就能把自己糟践成这么一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模样,最重要的是,连一点儿看人的眼光都没有。大表姐分明就是个不把她们的性命当回事的冷酷性子,真要惹恼了她,说不定哪天突然失踪了再也找不到都是正常的。姑祖母和大伯母也是看不清的,还想跟她过不去?绝对是被玩死的节奏! 「祖母想让你怎么做?」秦绾有些好奇。 老太君不会是以为李暄能听她的,随随便便就纳个妾回去?还是说,自己就长得那么像个包子? 「祖母给了我这个……」贺晚书低着头,期期艾艾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緻的瓶子放在桌上,「说是让我自己找机会,要不然……等到大表姐大婚那天……」 秦绾愕然,随即就想大笑出声了。 那瓶子里是什么东西,不用看她也知道了,可是老太君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还是说,是江涟漪的大婚给了她启发? 可是,她也不想想,白莲要不是宁王的表妹,就算她真是个无辜受害者,可如此损了皇家颜面的女子,竟然还能好好活着,甚至嫁入太子府做侧妃?早就不由分说,一杯鸩酒赐死了,连流言都不会传出来。 平时也罢了,要是贺晚书真敢学白莲,在她大婚的时候爬床,不管成没成,贺家满门,包括贺晚书在内,全都只有一个死字! 「大表姐,我不会这么做的!」贺晚书偷看着她的表情,急忙道。 「这个我相信,你不傻。」秦绾笑眯眯地道。 贺晚书苦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她确实不傻,就是不去想宁王的雷霆之怒,可大表姐的怒火她也承受不起。 「你知不知道,王爷答应过我,宁王府后院除我之外的女人……随便我杀,他负责埋?」秦绾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 「大表姐,我从来没这么想过!」贺晚书浑身一颤,又加了一句,「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嗯?」秦绾一怔,随即恍然。 贺晚书虽然聪明,但也未必能看透背后所有的关窍,所以,有心上人了才不愿遵从祖母的吩咐,这才是最重要的理由吧。不过她不在乎理由,只在乎结果就是了。 贺晚书微微垂下了头,连耳根背后都红了。 「那你今天来找我,是想做什么?」秦绾又问道。 「我……希望大表姐能让祖母打消这个念头。」贺晚书道。 「是吗?」秦绾一扬眉,却无所谓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可……这不是也在帮大表姐自己吗?」贺晚书惊讶道。 「错。」秦绾摇摇手指,轻笑道,「对我来说,你——没有丝毫威胁性,就算放任不管,最后也是你死,贺家死,我还是好好的宁王妃。所以,你最好给我一个让我救你的理由。」 贺晚书张口结舌地看着她。 原本在她想来,大表姐肯定不会希望她打宁王的主意的,这应该是一件双赢的事,甚至于,有她合作,对于秦绾还更有利,可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 反正于我无碍,你要勾引你自己去,不成,你要死,成了,还是要死。 秦绾看着她变换的表情,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失望。 有几分心机,只可惜,还是嫩了点。 「大表姐要我做什么,才肯帮我?」贺晚书咬牙道。 「这个么……其实我这里还真没有非你不可的事。」秦绾一耸肩,想了想,又凑过去了点,笑道,「不如,你先说说,你的心上人是谁?」 「大表姐这是不相信我吗?」贺晚书苦笑。 「信不信的,其实没什么要紧,要是你喜欢的那个男人比较有趣,其实我不介意帮你一把,就当是娱乐自己了。」秦绾道。 「……」贺晚书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他不知道我喜欢他,而且,他也有正妻了,我虽然只是个落魄人家的女儿,但也有志气,从来没想过要做妾,所以……」 「所以,你就想看着就算了?」秦绾接口道。 「不算,还能如何?」贺晚书轻声道。 「呵呵……」秦绾忽的笑了出来,「好吧,这个理由我很喜欢。」 「啊?」贺晚书愕然抬头,惊讶地看着她。 「我帮你。」秦绾拿起桌上的瓶子,放在手心掂了掂,又道,「作为代价,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如何?」 「大表姐尽管吩咐。」贺晚书用力点了点头。 「很简单的。」秦绾手指一弹,瓶子准确无误地落入她怀里,「你把这个给别人喝了,后面的麻烦自然由我来解决。」 「这个别人……是谁?」贺晚书僵硬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啊,是谁呢……」秦绾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走出凉亭,只留下一句话,「我会通知你。」 贺晚书死死攥着瓶子,心跳得飞快。 虽然她也知道,喝了这药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不过……人性自私,只要不是自己……第二天一早,朔夜传来宁王府的消息,派去和西秦使节团交涉的人回来了,大牢里的那个……还真是镇南王世子夏泽天来着。 原本,使节团还要走上一两天的,可是听说先行一步的镇南王世子居然被抓起来了,赶紧加紧赶路,硬生生缩短了整整一天的行程。 太子李钰奉旨迎接使节的时候,李暄却跑了一趟奉天府,可不是去放人的,而是……去听审的。 东华是法治之国,总不能因为你是西秦世子,就能犯法不究了吧? 不过好在事情发生的地方是醉白楼,找几个人证还是很容易的。京城令宋忠几乎是满头大汗地审完了案子,事实倒是很清楚,太子妃虽然嚣张跋扈,可毕竟说要把所有人都抓进牢里去的话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动手,反倒是夏泽天那句「太子妃上赶着纳夫」着实有羞辱皇族的意思。 可是,就算事实清楚,堂下站的人可是西秦战神,镇南王世子,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判决,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着坐在一边一脸淡定的李暄,不住地擦汗。 「世子毕竟是西秦贵客,按照我朝律法,可以从轻发落,就判拘役十日吧。」李暄淡淡地开口道,「不过,世子担负着出使的重任,想必是没有时间在牢里浪费的,剩下的这七日拘役,依本王看来,不如就用罚银代替。宋大人觉得如何?」 「下官以为,王爷说的,极是!」宋忠惶恐道。 这么麻烦的案子,宁王能给出一个处理办法,他还不顺着竿子往上爬,那才是脑子真有坑了! 「世子觉得如何?」李暄又问道。 「……」夏泽天脸颊上的肌肉抽了抽,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本世子……没有异议。」 事实上,他当然不是真的没有异议,只是李暄处处拿律法说话,还请了那么多人证来,要是再闹下去,也只有更丢脸的。虽然东华的太子妃陪他一起丢脸,可人家宁王很明显,完全不在乎太子妃的面子。他自己也觉得,拿自己的名声和一个草包女人两败俱伤,非常划不来。 不过,这回是失策了,本想摆东华一道,自己先占了理,没想到反被摆了一道,白坐了两天牢不说,看起来好像还是自己理亏的样子。幸亏,李暄是皇叔,不是皇子,否则将来定是西秦的大敌! 「既然没有异议,那世子缴纳了罚银之后,就可以出狱了。」李暄道。 「多谢宁王,不知舍妹在府上可还好?」夏泽天拱了拱手。 李暄微微一皱眉,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妹妹一个闺阁女子,竟然住在男子府上,这种事说出来,伤害的是女子的名声。他不觉得夏泽天不懂人情世故,那么,就是故意的了。 果然,挤在门外旁听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连堂下的人证都在互相打眼色。 倒不是他们对李暄有什么意见,只是,这种风流艷史能挑起大家的好奇心,何况,于男人而言,也无伤大雅。 「原来,那位姑娘真是世子的妹妹?」李暄好笑道。 「自然是的,可是舍妹有什么得罪之处?」夏泽天一脸的恳切。 「没有。」李暄看着他,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令妹的规矩……真是好得很,好得很。」 「……」夏泽天黑线,再次感觉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棘手。 明明应该是夸赞的词,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怎么都不对味儿。李暄并没有诋毁中伤夏婉怡,但语气之间那种意犹未尽,却留给听的人巨大的遐想空间,而且,绝不是让人往好的方向去遐想的。 「不如,世子随本王回王府,顺便接令妹回去?」李暄似笑非笑地道,「毕竟,本王也不好赶一个姑娘家的。」 「宁王说的是,请。」夏泽天立即道。 再说下去,恐怕流言蜚语会更往对自己不利的一面发展了,虽然他也不太在乎夏婉怡的名声,可要是夏婉怡毁了名声却没拖李暄下水,那毁得就太不值了。 「世子,请缴纳罚银。」宋忠提醒了一句,成功地让夏泽天黑了脸。 李暄倒是给了宋忠一个赞赏的眼神。 宋忠顿时感到受宠若惊,连胆气都壮了不少。 不就是个西秦的世子吗?这里是东华的京城,身后还有宁王殿下做靠山,怕你不成! 众目睽睽之下,也是他自己说了没有异议的,夏泽天阴沉着脸缴纳完罚银,这才带着同样是一肚子怨气的护卫离开奉天府。 「今晚陛下设宴款待使节,还请世子准时出席。」李暄说了一句。 「那是自然。」夏泽天点点头,又不觉有些尴尬。 李暄就带了莫问一个侍卫,而他这里反而浩浩荡荡十几人,看起来倒像是怕了似的。 想了想,夏泽天同样只留了一个护卫,就把其他人都打发去了使馆。 「不如,本王带世子游览一下京城?」李暄道。 「有劳。」夏泽天一拱手。 于是,一行四人也不骑马,直接走回宁王府去。 李暄很是淡定,路过集市时,还很有兴趣地指点几家百年老店给夏泽天,方便好买特产,顺便,也若有若无地指了几家重臣府邸。 到了王府,李少游很淡定地说了一句,秦大小姐来了。 「那位秦小姐是?」夏泽天很有兴趣地问道。 「世子随意打听人家小姐的行为,只怕不妥吧。」李少游笑眯眯地说道。 夏泽天又被噎了一下。区区一个王府的总管,怎么也这么难缠? 他当然不是不知道秦大小姐是谁,毕竟,他进京之前,就已经先把京城需要注意的人都记住了,宁王府自然是重中之重。而秦绾,别说这半年来她很出名,就算她依旧是个疯女,仅凭她是李暄的未婚妻这一条,就足够被夏泽天放在心里了。 「去请夏小姐出来,跟世子回去吧。」李暄大人走进客厅,吩咐道。 「是。」李少游答应一声,自去安排。 侍女送上茶水来,夏泽天喝了一口,压下了心底的烦躁感。自从到了京城,就有种处处受制的感觉,让他很暴躁。 很快的,一阵脚步声从后堂的方向传来。 「来了?」李暄一抬头,眼中泛起一阵暖意。 「听说是夏姑娘的兄长来了,自然要来见见的。」秦绾带着荆蓝走进来,一脸的漫不经心的笑容。 反倒是夏婉怡和她的贴身侍女低着头跟在后面,眼眶还红着,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秦小姐要见本世子?」夏泽天放下茶杯,很有兴趣地看着她。 「小女只是为夏小姐抱屈而已。」秦绾微笑道。 「怎么说?」夏泽天微微一怔。 「听说世子和夏小姐不是同母所生,想来平时王妃和世子也忽略了夏小姐,转眼都这个年纪了,也怪不得夏小姐……如此,恨嫁。」秦绾慢吞吞地说道。 夏泽天僵硬了一下,一口血差点哽在喉咙里。 恨嫁?他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暗自恼怒。平时看着很有心计的模样,怎么这般没用!他不在乎夏婉怡用什么手段,就算手段卑劣,可能成功就是好的。如今一事无成不说,反而落人口实,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我……」夏婉怡看看哥哥,又看看明显是看好戏的李暄,也觉得很委屈。 又不是她不想用手段,可李暄根本不见她,面对一个主动示好的娇弱少女,竟然狠心地让她在雨里站一个时辰都视若不见,任她有千般手段,见不着人也没有使用的余地啊。 「收拾东西,跟本世子回去!」夏泽天沉声道。 「是。」夏婉怡低头,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 其实她是不想走的,留下才能找到机会,不过她也知道兄长一向说一不二,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秦小姐不用担心舍妹,这次父王让本世子带她来东华,就是想给她找个夫婿的。」夏泽天道。 「咦?不是听说是世子想找世子妃吗?」秦绾惊讶道。 「那也是目的之一。」夏泽天点点头,又打量了她一番,忽然道,「若是秦小姐有意,镇南王世子妃之位,在下虚位以待。」 「世子不知道,小女已经定亲了吗?」秦绾笑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别说只是定亲,只要两情相悦,成亲了都可以和离,小姐说,是不是?」夏泽天道。 「世子说的极是。」秦绾居然贊同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又一脸遗憾地道,「只可惜,小女错为女儿身,只能辜负世子好意了。」 「……」 李暄一咬舌尖,以他的定力,都差点笑出声来。 可惜错为女儿身?这不是明晃晃讽刺夏泽天是个断袖么! 夏泽天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煞是好看。 他是研究过秦绾的资料,只可惜仓促之间,又是一个女子,除了听说她十八岁前有疯病被关在小院自生自灭之外,实在没什么别的有价值的消息了。原本他确实是借着故意刁难秦绾来看李暄的反应,可万万没想到,李暄一个大男人悠闲自在地看自己未婚妻的热闹,而秦绾一个小女子,回应他堪称调戏的话,言辞竟是如此犀利。 夏婉怡依旧垂着头,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嫌弃她没用?你堂堂世子,还不是应付不了这个女人? 「时间不早了,世子和夏小姐,还得准备晚上的宴会,本王就不多留了。」李暄开口道。 毕竟夏泽天也不是普通人,总不能立刻就让他下不来台了。 「宁王说的是。」夏泽天从善如流地起身,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晚上的宴会,秦小姐会来吗?」 「当然会。」李暄替她答道。 「那么,在下告辞了。」夏泽天闻言,也没再纠缠,爽快地带着妹妹走了。 让李少游去送客,李暄回过头来,再看秦绾身上一身霓裳最新款的长裙,忽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怎么了?」秦绾见他只盯着自己不说话,有些纳闷地看来看去。 头髮、裙子、妆容,应该都没问题吧? 「走吧。」李暄起身道。 「去哪儿?」秦绾茫然。 「霓裳。」李暄吐出两个字。 「我昨天才买过衣服。」秦绾更莫名了,还是说,李暄对她的眼光这么不满意?可霓裳的衣服,闭着眼睛随便拿一件穿在身上也不会难看。 「重新买过。」李暄不假思索道。 「哦。」秦绾耸耸肩,不说话了。 有人愿意花钱给她买衣服,那……挑最贵的买呗! 于是,今天下午有些有资格参加宫宴的夫人千金想去霓裳挑几件新衣服却愕然发现,刚刚上架的新款裙子,竟然一条都不见了,只余下一面几乎空白的墙壁……谁叫霓裳的裙子都是孤品,卖得这么贵的一大原因就是,每款只有一件,绝对不会出门发现别人和自己穿的一样。黄昏,秦绾挑挑拣拣了半天,还是选了一条端庄大方的湖水色绣银边的对襟襦裙,绾了个大气的髮型,钗环尽卸,只戴了那一套凤栖牡丹的玉饰,带上荆蓝就进宫了。 跟南楚那回一样,原本国宴是没她们这些女子什么事的,可西秦使节也带了个郡主来,那自然得后宫负责招待了。毕竟,夏婉怡不是秦绾,不可能有胆量放全后宫的鸽子跑去前朝,夏泽天也不会允许。 可以说,这场宫宴就是为夏婉怡举办的。 皇后这段日子正好病着,这宫宴便是周贵妃为主,尹淑妃辅助置办的,地点摆在了周贵妃的明光殿。 张氏带着秦珍和秦珠进宫,并没有知会秦绾,而秦绾来得算是比较晚的了,连正主夏婉怡都到了,正被周贵妃和尹淑妃拉着手,亲切地聊天。 秦绾看着不由得好笑,人家哥哥被太子妃关进大牢,刚刚才放出来,一身的晦气都没洗掉呢,这两个,一个是太子妃的婆婆,一个是太子妃的亲姨母,也亏得夏婉怡居然像是不知道似的,笑得灿烂,看起来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秦姐姐,这里!」凌霜华招了招手。 「你们来得倒是早。」秦绾笑着走过去。 柳碧君姐妹和唐紫嫣都跟在母亲身边,只有凌霜华因为母亲正好病了没来,一个人正觉得无聊,赶紧拉了秦绾坐在她身边。 「听说了没有,那位西秦的郡主——」凌霜华拽着秦绾的衣袖,低声道,「要在东华招婿,陛下将这件事交给周贵妃负责呢。」 「不过一个郡主罢了,只要她不挑中凌少将军,也不关咱们的事,不是吗?」秦绾笑道。 「她要是敢选子霄,看本小姐不整死她。」凌霜华一声冷哼,显然对夏婉怡的印象非常不好。 「她得罪你了?」秦绾奇道。 「你不知道?」凌霜华咬着牙,看她的表情简直可以说是痛心疾首了。 「知道什么?」秦绾纳闷。 「今天我一进宫,就听见不止一个人在说了,说那位*郡主看中的是宁亲王——你怎么就没一点儿危机意识?」凌霜华瞪她。 「我需要有什么危机意识?」秦绾无语道,「别说王爷看不上她,就算她真进门了,一个异邦的郡主,本小姐分分钟就让她暴病身亡,怕什么。」 「……」凌霜华反被她噎住了。 「夏世子要是不怕她妹妹活不过今年,尽管让她嫁过来便是,嫌侧妃不好听,本小姐连正妃的位置都可以送给她,反正本小姐也不在乎做继妃。」秦绾耸耸肩。 先不说皇帝同不同意这桩婚事,就算同意——她也不会去干抗旨这种无聊又没意义的事,不就是个女人么,夏泽天敢送,她还不敢杀?反正她身后还有个管埋的呢。 「好霸气。」凌霜华赞嘆,又有些挫败。 亏她还担心了好半天呢,敢情秦绾自己根本就没把夏婉怡当回事啊。 「倒是你的事……我听说,又有人上你家提亲了?」秦绾道。 「嗯,一个是周家的嫡长子,周贵妃的侄儿,我娘就直接回绝了,毕竟周家家主现在也只是个三品官,那嫡长子身上更是连个功名都没有。另一个是五皇子的小舅子,国子监祭酒吴守堂的长子,是个举子,不过今科落第了,正在备考。这个母亲不好说,藉口要告知父亲,先把人打发回去了。」凌霜华一脸的郁闷。 「看起来,你都不满意啊?」秦绾道。 「文弱书生,整天之乎者也的,没劲。」凌霜华一撇嘴。 「那才好呀。」秦绾却理所当然道,「不满意,就修理他!要是换个功夫好的武将,你还打不过他。」 「……」凌霜华气恼地瞪她。 「我说的是实话。」秦绾一摊手。 「我爹爹说,宁王殿下武功很高。」凌霜华道。 「嗯……」秦绾想了想道,「他打不过我。」 「你就吹。」凌霜华明显不信。 秦绾笑笑,她是真的没办法证明,只是随便说说,凌霜华信不信也无关紧要。 话说回来,现在李暄和她的武功大约也就在伯仲之间,真要打,最后估计也就是一死一重伤,谁死还得看运气。可是,再过十年就不一定了。 轮迴蛊和苏青崖在一起,简直是个超级外挂,就算现在靠毒药增加功力的效果已经越来越差了,但苏青崖每配出一种新毒药,总是还能有几次效果的,算下来可比自己修炼快得多。而且这个优势,时间越久就越明显。 秦绾自认,十年后,她一定能胜过西秦的唐少陵,真正成为高手榜第一,不带水分的那种。 「不过,王爷对你这么好,才不会跟你打架。」凌霜华又笑道。 「那是,一向只有我修理他的份。」秦绾认真道。 「你别笑死我。」凌霜华捂着嘴打了她一下。 「每次我说实话的时候总是没人信。」秦绾一脸的遗憾。 「信你才有鬼了好吗?」凌霜华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请贵妃娘娘收回成命,婉怡不能嫁给七皇子!」勐然间,上首传来一声惊叫。 众人一抬头,却见原本正和两位娘娘说话的夏婉怡一脸惨白,秀目含泪地跪在了地上。 周贵妃脸色铁青,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收回成命?她只是稍稍提了一句七皇子的事,这姑娘反应也未免太大了吧!好像她已经要逼婚了似的。何况,就算事成定局,可东华的皇子正妃,难道还辱没了你不成? 就算是镇南王嫡女,毕竟身上还有一半卑贱的西域血统,我东华的皇子还没嫌弃你呢! 第三十二章 你管杀,我管埋 喧闹的明光殿渐渐安静下来,众人都好奇地看过来,一边窃窃私议着。 尤其是七皇子的生母如妃更是气得脸色铁青,看着夏婉怡的目光简直要把人给凌迟了。 如妃出身也不低了,她是已故容太傅的嫡长孙女,虽说容家现在的家主,她的父亲只是在翰林院任了个闲置,但容家也算是桃李满天下的清流,如妃入宫多年,尽管谈不上受宠,因为生下了五皇子和七皇子,得封妃位,在宫里也算有些脸面,如何受得了被一个外邦女子当众嫌弃自己儿子? 周贵妃也很是没趣。 这一代的皇子妃短命的多,不仅是李钰的原配早逝,七皇子谨郡王李铎的髮妻去年难产,一尸两命,现在后院也是空置。 周贵妃原本也是想起了肃郡王李君息和南楚南昌公主的婚事,想着依样画葫芦,将一个西秦郡主许给李铎,绝了他的登天之路。毕竟,现在皇子们除了她的两个儿子,就只有谨郡王还能看了。就算性格弱了点,可至少身体健康,又没什么过错不是? 要说如妃坚决反对也罢了,可夏婉怡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是要做给谁看? 夏泽天都说了,*郡主是要和亲的,难不成东华的皇亲贵胄,还任由她挑挑拣拣不成? 再说,她也就是顺口提了一句七皇子与她年貌相当,其他什么都来不及说呢,这夏婉怡就当场给她跪下了! 周贵妃表示,她真的无法理解外邦女子的想法,大约她和东华贵女的大脑构造是不一样的吧? 「有话好好说还不成吗?你先起来。」尹淑妃僵笑了一下,只得打圆场。 不过,她也被吓了一跳好吗,这样的姑娘,送来和亲,镇南王才是脑子有坑了吧。 「是。」夏婉怡在侍女的扶持下,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又偷望了周贵妃一眼,但惊慌如小鹿的模样,让周贵妃更气得内伤。 原本一直纠结江涟漪这个儿媳妇性子太过泼辣,没有太子妃的气度,但如今看来,就算是江涟漪,也比这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女子强多了! 「坐吧。」周贵妃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皇后身体不好,陛下说了,*郡主的婚事让她来看,可有这么一回,她还敢随便做媒吗? 一个如妃已经被气着了,再来几次,人家都能迁怒到她身上来了,这种女子,谁家愿意娶回去当媳妇? 「郡主不肯嫁给七皇子,莫非是有心上人了?」尹淑妃掩着嘴轻笑道,「若是有……郡主不妨说出来,贵妃姐姐帮你做个主,不是皆大欢喜?」 「我……」夏婉怡低下了头,手上捏着自己的袖子,耳根微红,一副羞涩的模样,任谁看见都知道,尹淑妃这是猜对了。 「秦姐姐,我有预感,你有麻烦了。」凌霜华低声道。 秦绾一耸肩,很有兴趣地盯着夏婉怡。 「真是有心上人了吗?」周贵妃微微缓和了口气,挤出一个笑容来,柔声道,「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早说?本宫差点都乱点鸳鸯谱了,来,告诉本宫,郡主是喜欢上我们东华哪位公子了?」 「婉怡……」夏婉怡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犹豫了许久,终于一咬牙,开口道,「贵妃娘娘,婉怡喜欢宁王殿下,请娘娘成全!」 「什么?」周贵妃愕然。她没有听错吧? 一瞬间,整个明光殿都安静了一下,随即就是嗡嗡的低语声,更有不少目光朝着秦绾这边看过来。 「她还真敢说?」凌霜华睁大了眼睛。 「今天是最好的机会,她当然敢。」秦绾一声轻笑。 「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凌霜华气道。 「不是早就说过了,大不了我弄死她。」秦绾平静道。 一边听到她这句话的夫人千金们下意识地都往远处挪了挪。秦家的大小姐……以前是个疯女啊,也不知现在是不是真好了,怎么看起来像是还没好的样子呢? 「你说……你喜欢宁王?」好半晌,周贵妃才艰难地开口道。 「是,请娘娘成全。」夏婉怡既然已经说出口了,那就是打算豁出去了。 「可是,宁王殿下已经定亲了,很快就要迎娶王妃。」尹淑妃微笑道。 「只是定亲,不是还没有成婚吗?」夏婉怡傲然道,「当然,若是那位小姐不肯退亲,我也可以同意让她进门为侧妃。」 周贵妃和尹淑妃互望了一眼,心意相同。早知道就不该接下这差事,分明就是个天大的麻烦! 夏婉怡只说女方不肯退亲,难道就没想过,宁王愿不愿意娶她吗? 明光殿里的夫人千金看着夏婉怡的目光也极为诡异,非我族类,果然……那啥啊。 只有张氏母女是真的高兴,尤其是秦珠,要不是有秦珍压着,怕是要起身欢唿了。 秦绾倒霉,她最开心了! 何况,*郡主身份高贵,东华和西秦是盟国,和亲之事事关国体,秦绾要是识大体,就该乖乖让出正妃的位置。 「呵,如此不要脸的女子还真是史上罕见,看来西秦的文化果然和我东华大相迳庭。」凌霜华站起身,大声说道。 她本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偏生碰上秦绾这副像看别人的好戏的模样,她就恨得牙根痒痒的,若是不说些什么,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去。 一个外邦女子,跑到东华的皇宫里来撒野,当满京城的闺秀都不存在吗? 「就是,果然是蛮夷之国。」第一个附和的居然是杜芊儿。就算杜芊儿现在已经放弃了,但李暄毕竟是她曾经迷恋过的男子,若是李暄娶了他自己选中的女子倒也罢了,她顶多是羡慕一下秦绾,但要是李暄被迫娶了这个不知所谓的夏婉怡,她绝对不甘心! 「还没听说过女子自己当众提亲的,果然不知羞耻。」另一边也传来讽刺声。 众人闻之不禁纷纷侧目。要说这话杜芊儿说也还罢了,可安绯瑶……满京城谁不知道追在宁王身后跑,死活不肯说亲的姑娘是哪个? 夏婉怡不是没听见,但她深知不能回嘴,只是头也不回地站在那里,紧抿着嘴唇,一脸委屈却倔强的模样。 「长乐郡主怎么说?」周贵妃也无奈了。 要说连不相干的人都知道出头,你这个正主怎么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被直接点名了,秦绾也没法继续看戏,哀怨地看了凌霜华一眼,慢吞吞地站起身走上前。 「秦小姐,都是我不好,只是……我西秦女子敢爱敢恨,就算对不起你,我也要说出我的心意。」夏婉怡坦然地面对她跪了下去,正色道,「秦小姐,请你成全我们吧!」 秦绾皱了皱眉,其实她很不喜欢成为目光的焦点,尤其是张氏母女方向传来的那种*裸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更让她有一种直接把人弄死的冲动。 「长乐郡主?」周贵妃见她只是不说话,不由得有些着急。 「贵妃娘娘,小女只是在思考,夏姑娘口中说的『我们』,究竟是她和谁呢?」秦绾慢慢地开口道。 这句话一出,顿时满殿静默。 隔了好一会儿,不知是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零零碎碎的笑声逐渐连成一片。 秦家大小姐果然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一击毙命。 也是,「我们」啊,夏姑娘你说这话,宁王殿下同意了吗? 周贵妃原本绷着的脸也不禁莞尔。 之前儿子告诉过她,秦绾是他的同盟,心智聪慧,若有为难之处,可以让她帮手,如今看来,儿子的眼光果然不差,这姑娘……若非名声太差,当太子妃都尽够的了。不过这样也好,通过秦绾,可以把一向中立的宁王拉到自己这一边来也不错。只是,眼前这个夏婉怡…… 周贵妃的目光落在夏婉怡身上,不觉多了几分凌厉。 威胁到她儿子的太子之位的人,都该死! 「秦小姐,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夏婉怡眼泪汪汪地开口。 「等等。」秦绾一抬手,制止了她的话,一脸纳闷地道,「你知道?别那么想当然好吗?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恨你了,夏小姐,不得不说,幻想是病,得治!」 「我……」夏婉怡气结,这个女人的反应怎么就这么奇怪呢?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秦小姐果然大度,连要抢自己未婚夫的女子都不恨。」安绯瑶讽刺道。 「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响,虽然很烦人,但也不至于说要恨这么严重,顶多是会想一巴掌拍死她罢了。」秦绾微笑着道,「当然,我也肯定不会恨怡兰郡主你的。」 安绯瑶捏紧了拳头,说不出话来。 这意思是说,她也是那只嗡嗡乱叫的蚊子是吧? 「呵呵……」周贵妃还保持着仪态端庄,尹淑妃却直接笑弯了腰。 自家外甥女虽然老是告状,说秦家大小姐哪儿哪儿不好,但她还是觉得,这姑娘挺可爱的。 尹淑妃进宫前也是爽利的性子,虽然多年的深宫生活磨平了不少稜角,但对于夏婉怡这种女人,说不上同仇敌忾,只是,是个正常女人都不会喜欢。 夏婉怡脸上青青白白的不住变换,跪在那儿也不知道是应该继续跪着,还是起身比较好。 虽然之前在宁王府的时候,她已经领教过秦绾的口舌之毒,可那毕竟是在私底下,并没有被外人看见的。可这里是什么地方?是皇宫,是宫宴,是高位嫔妃和满城贵妇千金的面前! 而秦绾,居然能当众骂她不过是蚊蝇之患,可以直接一巴掌拍死? 这个女人,就不怕别人说她没教养,看不起她吗? 「夏小姐还想说什么?」秦绾轻声细语,很是温柔。 「我……」夏婉怡哑然。 本来她确实还有一肚子话要说的,可碰上个比她还说得出口的秦绾,她反而没词了。 不是说东华和南楚的女子都婉约含蓄吗?怎么有个比北燕和西域女人都豁得出去的秦绾! 「贵妃娘娘,那小女也没话说了。」秦绾笑道。 「本宫是问你,这位夏姑娘要你退亲,你有什么看法。」周贵妃强自板着脸问道。 「启禀娘娘,小女没有看法。」秦绾眨巴着眼睛道。 周贵妃无语了,没有看法,那你是退呢,还是不退呢? 私心里,她当然是不想秦绾退婚的,可夏婉怡毕竟是西秦的郡主,东华如今正对北燕用兵,西秦的态度很重要,她不能肯定皇帝是什么个意见,自然不能立刻就把夏婉怡给回绝了。 「姐姐,这事……问秦家的姑娘也不算吧,不如……问问宁皇叔的意见?」尹淑妃在旁边笑道。 不管退不退亲,也不是秦绾一个姑娘家做得了主的,真正能做主的安国侯和宁王,都在前朝呢,正好,西秦的世子也在,可以当面说清楚。 「说的也是。」周贵妃点点头,招手唤来贴身宫女,吩咐了几句。 夏婉怡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安,但想起进宫之前哥哥的吩咐,还是定下了心。这种情况,不是早有预料吗?后宅女子只知道爱不爱的,但前朝,当着使节团和文武百官,这种事关国体的事,男人定然不会拒绝的。何况,哥哥也在呢。 「郡主怎么还跪着呢,先起来吧。」周贵妃又道。 「秦小姐若是不原谅,婉怡不敢……」夏婉怡含着泪看着秦绾,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样啊。」秦绾歪了歪脑袋,状似思考了一阵,随即慨然道,「那你随意。」 夏婉怡一愣,随即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居然就这么回座位上去了。 「唉,这种事,要人家马上原谅你也有些困难呢,郡主还是先起来吧。」尹淑妃说了一句,语气里满满的幸灾乐祸。 夏婉怡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真是进退两难。 起来吧,这一看就是做给人看的,只怕所有人都在暗中嘲笑她了。可要是继续跪着……正主都走了,难道一直跪到宫宴结束吗?何况,就算跪到宫宴结束,一样是被人看了笑话了。 「秦姐姐真厉害。」凌霜华已经笑得直接滚到秦绾怀里去了。 「是对手太渣,还不如我家那个妹妹。」秦绾一耸肩,给自己倒了杯果子酒润润喉,一脸的轻松。 夏婉怡的段数,实在还比不上秦珍,只不过她有个和亲郡主的名头罢了。 「不过,秦小姐就不怕有损自己的名声?」另一边凑过来一个小姑娘。 秦绾怔了怔,有些茫然地看向凌霜华。 这谁?原谅她,满城的名门闺秀,她虽然知道名姓,但能和人对上号的,着实没几个。 「我是太子少傅管斯之女管初雨。」少女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自我介绍道。 「原来是管小姐。」秦绾看得出她是真的好奇,而没有恶意,也笑了笑,又道,「名声么,难道管小姐不知道秦绾……有疯病?」 「……」管初雨顿时被噎住了。 「秦姐姐,你觉得她能跪多久?」凌霜华笑着,手指在桌下指了指夏婉怡。 「起来不合适,跪着……嗯,也不合适。」管初雨道。 「所以,她在等一个台阶下?」凌霜华微微皱眉。 「世子?」管初雨想了想道。 「镇南王世子确实是个人物。」秦绾看了一眼管初雨,目光中闪过一抹赞赏。 是个剔透的姑娘,倒是让她想起了早逝的雕羽,同样是水晶般玲珑的女子,可惜了。 很快的,周贵妃派出去的宫女就回来了,只是脸色紧张得有些发白,怀里还捧着一个长长的布包。 「我怎么感觉要出事?」凌霜华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宁王殿下该不会是同意了吧?」管初雨惊讶道。 秦绾盯着那宫女怀里的布包,慢慢的,唇边却勾起一丝笑意。 「宁皇叔怎么说?」周贵妃硬着头皮问道。 她这贴身大宫女也跟了她许多年了,平时见到圣上也不憷,就算宁王答应要娶夏婉怡,都不该让她紧张成这副模样才对啊。 「这个,娘娘……」宫女没敢上前,反而距离周贵妃还有七八步距离就在大殿中间跪了下来,「宁王殿下吩咐将一件东西交给长乐郡主,并且转达一句话。」 「不会是把定亲的信物当众送回来了吧?」安绯瑶笑道,一脸的幸灾乐祸。 「什么东西?」周贵妃却皱起了眉。 真要是把定亲信物送回来,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顶多就是有点对不起秦绾,可就怕……不是。 宫女将怀里的布包放在地上,慢慢解开了上面裹着的缎子。 顿时,满殿譁然。 竟然是一把剑?而且是宁王素不离身的佩剑纯钧。 众人先是一惊一乍的,但很快有人反应过来,纯钧剑,不正是长乐郡主送给宁王的吗?现在宁王把纯钧剑送回来的意思是…… 比起周贵妃难看的脸色,夏婉怡却是一阵狂喜。 很显然,纯钧剑的来歷,她也是知道的。 「娘娘,请问,小女可以拿吗?」秦绾问道。 毕竟剑是兇器,宁王有带剑入宫的特权,她可没有。 「可以。」周贵妃无奈地点了点头,又有些纳闷。这姑娘也未免太镇定了吧? 秦绾一声轻笑,给了担忧的凌霜华一个安抚的眼神,走上前去,脚尖一勾,利索地挑起纯钧剑,握在手里,又道:「王爷让你转达什么话了?」 「这……」宫女白着脸,吞吞吐吐地说不出口。 「说!」周贵妃一挑眉,不耐烦道。 「请娘娘恕奴婢大不敬之罪。」宫女磕下头去,一脸的惶恐。 周贵妃愕然。大不敬? 「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大概猜得到。」秦绾一笑,纯钧剑在她手里转了一圈,「铮」的一声出鞘,古朴的剑身散发出阵阵寒气,剑尖直指夏婉怡。 「长乐郡主,还请克制一些。」周贵妃看着她的神色也不禁心惊肉跳。 传说这姑娘十八岁之前是有疯病的,该不会是刺激太大,疯病发作了吧? 「娘娘,宁王殿下说……」那宫女白着一张小脸,冷汗涔涔地喊道,「王爷对长乐郡主说,依照约定,宁王府后宅的女子,郡主可持剑尽诛之。还说……」 「我管杀,他管埋,是不是?」秦绾一挑眉。 「……」宫女几乎整个人都要趴到地上去了,半晌才吐出一个「是」字。 「这不可能!」夏婉怡不禁一声尖叫。 「陛下……怎么说?」周贵妃抽了抽嘴角,又问道。 的确像是那个冷面宁亲王会说的话,可毕竟夏婉怡也是西秦郡主啊。杀了……不合适吧? 「陛下说……」宫女整个人都在打颤了。要说只是宁王这句话,她真不至于吓成这样,无论如何,就算是宁王本人也未必敢真在宫里杀人,更别提是长乐郡主一个女子了,可是…… 「尽管说,本宫恕你无罪!」周贵妃喝道。 「陛下说,准奏!」宫女一闭眼,大声道。 顿时,明光殿内一片死寂。 周贵妃和尹淑妃对望了一眼,也不禁傻眼。 虽然,她们也觉得,陛下可能不会同意这婚事,可是居然连宁王要宰了夏婉怡都干脆地同意,这也实在太出人意外了。 「秦绾,遵旨。」秦绾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慢慢举起纯钧剑,冰冷的剑锋轻轻贴住了夏婉怡的脸。 皇帝会同意,实在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她是无名阁主,皇帝心知肚明。只要她愿意,皇帝能给她建座庙把她当菩萨供起来。 若说她要杀了夏泽天,也许皇帝还会考虑一下后果,可一个郡主,东华还担得起! 「你……你不能杀我。」夏婉怡只觉得全身瘫软,看着秦绾的眼中满是恐惧。 做梦也没想到,秦绾居然敢在宫里杀了她,而且东华的皇帝,居然同意! 哥哥呢?哥哥为什么不阻止?他是镇南王世子,若是愿意救自己,东华皇帝怎么可能不给哥哥面子? 不过,这回她是冤枉夏泽天了,夏泽天对她虽说没什么兄妹感情,但他也不是有很多妹妹可以消耗,不到必要时候,还是不会轻易捨弃夏婉怡的。事实上,在皇帝说出「准奏」两个字的时候,夏泽天才是最不可置信的那一个。 在他想来,宁王也好,皇帝也好,顶多就是不同意,可以想别的办法。不同于夏婉怡的心高气傲,在夏泽天心里的底线是,让夏婉怡做平妃或者侧妃也可以接受。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宁王直接就要杀了夏婉怡,而皇帝,居然还同意! 「我为什么不能杀你?」秦绾巧笑嫣然,剑锋慢慢地在夏婉怡脸上移动。 夏婉怡全身寒毛直竖,却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似的,一动都不敢动。 强自镇定了一下,她还是觉得秦绾只是吓唬她,并不敢真正血溅宫廷,缓缓地说道:「秦小姐,你不能杀我,我国与东华是盟国,你担不起破坏同盟的责任。」 「夏小姐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我又不是要杀了世子。」秦绾好笑道,「一个带着西域血统的女人……你以为你重要到能让西秦和东华开战?别说你担不起,就算是世子……也不敢让镇南王府担上挑起两国战争的红颜祸水的名义,懂?」 「红颜祸水的话,难道你不是吗?」夏婉怡道。 「我是啊。」秦绾却坦然地点点头,又笑道,「可是,就算是祸水,本小姐也担得起,不像你这个软骨头,明白?」 「你!」夏婉怡气急。 「你不是说,我不敢杀你吗?」秦绾的表情很温柔,忽的神色一正,握剑的手反手一划。 千古名剑吹毫立断,夏婉怡只觉得脸上的皮肤一凉,直到抹了满手的血,这才感觉到疼痛,不由得一声尖叫。 「霜华,酒。」秦绾转头道。 凌霜华一愣,虽然不知道她要酒干什么,但还是拿起桌上的酒杯,直接当做暗器丢了过去。 秦绾手一伸,纯钧剑平展,酒杯「叮」的一声脆响落在剑身上,连杯中的酒液都没溅出一滴。 「好功夫。」尹淑妃欢乐地拍手。 至于夏婉怡?连镇南王世子都放弃了,还用在乎她的脸面? 「两位不愧是将门虎女。」如妃也笑着点点头。对于夏婉怡这个嫌弃自己儿子的女人,这时候不踩她还要等什么时候踩? 「多谢娘娘赞赏。」凌霜华毫不客气地领受了。毕竟,秦绾接得虽然巧妙,但换成个没有武功底子的女子来掷这杯酒,只怕离手就洒了。 「夏小姐,这杯酒呢,算我敬你的。」秦绾微笑着将酒杯放在夏婉怡面前。 夏婉怡呆了呆,下意识地去看酒杯,随即眼中流露出恐惧的光芒,「啪」的一下将酒杯扔出去老远,碎瓷片洒了一地,然后整个人晃了晃,尖叫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至于原因,其实之前除了她自己,每个人都看得清楚。 秦绾那一剑虽然看起来只是手腕动了一下,但实际上因为速度太快,无数个动作都仿佛合在了一起,直到她停手,众人才看见,夏婉怡娇媚的右边脸颊上,竟然被划了一个「贱」的血字。 就看那流血量也知道,这绝对是要留疤的了,只怕这位郡主以后就得顶着脸上这个「贱」字出门了,这还不如死了呢…… 「胆子真小。」秦绾随手还剑入鞘,冷然道,「我不杀没有反抗能力的人,算你晕得是时候吧。」 众人顿时无语,夏小姐就算醒着,也没有反抗能力好吗?在场的人,除了凌霜华,谁都没那能力。 「秦姐姐威武。」凌霜华拍手道。 「果然是秦侯之女。」周贵妃也赞嘆道。 「弄脏了娘娘的明光殿,倒是小女的不是了。」秦绾笑道。 「无妨。」周贵妃示意两个宫女拖走昏迷的夏婉怡,又道,「既然大家都来了,也没得为了个扫兴的人就白来一趟。至于长乐郡主……听说郡主在南楚皇宫一曲剑舞惊艷四座,不如献舞一曲,本宫就不怪你血溅明光殿,如何?」 「娘娘有命,小女自当遵从。」秦绾笑笑,又道,「霜华替我伴奏?」 「好啊。」凌霜华欣然道。 很快的,明光殿的地面就被打扫干净,侍女也捧了古筝上来。 「姐姐要什么曲子?」凌霜华在琴案前坐定。 「那就……将军令吧。」秦绾随口道。 要是普通的曲子,她也不需要凌霜华来弹奏,在场的女子中,也只有凌霜华这个本身自幼习武,又在凌从威军中感受过战士气息的人才能弹奏出几分金戈铁马的意境来。 「好。」凌霜华答应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按上琴弦,拨动出了第一个音节。 秦绾握着纯钧剑,唇边含着笑意。 剑舞,其实她是不会的,只是舞剑嘛,不过就是舞得好看些罢了,那些在实战中没什么用处的花招虚招,仅仅用来表演的话,还真是很漂亮的,再注意一下节奏,让步伐合着曲调。再加上,她是真正会轻功的,霓裳的长裙在空中旋转飞舞,那可不是普通的舞姬能做出来的动作。 一曲终,所有人都愣在当场,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就是秦绾,曾经的疯女? 如此的风华绝代,满座皆惊。 想必,多少年之后,这场剑舞都会被大部分人记在心里的。 ------题外话------ 这章虐得爽不爽?嘿嘿~ 第三十三章 苏神医才是真绝色 宫宴结束,张氏看着秦绾如见鬼魅,带着秦珍和秦珍走得飞快,简直是生怕秦绾追上来也给她脸上划几个字似的。 秦珍和秦珠姐妹更是脸色发白。她们虽然知道秦绾是会武的,但在今晚之前,从来没觉得这一点有什么了不起。会武功,也不能凭武功杀了她们啊。 然而,夏婉怡血淋淋的教训告诉了她们,秦绾是真的敢杀人,甚至就在周贵妃的明光殿中,就让夏婉怡血溅五步。 虽然人没死,可脸上那样的伤势,就算死了还更好受点。 至少秦珍觉得,如果那伤是在自己脸上,她一定是宁愿死了好。 秦绾没有着急出宫,她知道,周贵妃一定还有话想对她说的。 果然,等到所有人退场,连尹淑妃和如妃都各自回宫了,才有周贵妃的宫女过来,请秦绾到内殿说话。 「娘娘。」秦绾直接将纯钧剑挂在自己腰上,却收敛了舞剑时刻意外放的杀气。 「你过来些。」周贵妃坐在软塌上,让宫女给自己卸妆,一边招招手。 那不是怠慢,而是一种不把秦绾当外人看待的亲切。 秦绾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太子一直跟本宫说,秦家大小姐文武双全,聪慧绝伦,可惜本宫没有女儿,要是有个像你一样的公主就好了。」周贵妃微笑道。 「娘娘虽然没有女儿,但不是有两个儿媳妇吗?」秦绾道。 「……」周贵妃的脸色僵了僵,半晌才生硬地道,「珍儿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 至于江涟漪,她已经连表面上的夸赞都不想给了。总觉得这辈子最错的一件事,就是选中了江涟漪做儿媳,这个女子,如何担得起太子妃的责任?早知如此,就算是选当初那个出身草莽的欧阳慧,也不比江涟漪这个名门贵女强多了。 「太子妃只是被宠坏了,娘娘多加调教,也就是了。」秦绾道。 「她要是有你一半省心,本宫也就不烦恼了。」周贵妃嘆息道,「连尹淑妃这个亲姨母的话,她也是不怎么听的,何况本宫这个婆婆呢。眼看着,十一皇子都大了。」 这话说的前后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秦绾眼神微闪,迅速瞭然于心。 尹家有自己的皇子,只怕……周贵妃是怕江辙和尹家不会把全部希望放在太子身上吧。相比起来,安国侯府的态度反而更可靠些。 「十一皇子毕竟才七岁呢,还是贪玩的年纪。」秦绾笑笑。 「若是前任太子妃还在,恐怕本宫的孙儿都能有这般大了。」周贵妃嘆息道。 「娘娘想抱孙子还不容易?如今太子妃也有了,太子侧妃……也马上就有了。」秦绾道。 「是啊,白天钦天监才刚刚拿来了日子,本月十五就是黄道吉日,依本宫看,这事就定在这一天吧。」周贵妃道。 要说白莲这事,周贵妃也挺无奈的。宁王府没有女眷,而白莲的生母,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还是个寡妇,她自然不会屈尊降贵去与这种女人商议。好在今晚宁王的表态非常坚定,那么,不如直接跟秦绾商议呢。 「十五,怕是来不及准备嫁妆吧?」秦绾迟疑道。 「你要体谅一下本宫的心情,唉……」周贵妃亲切地抓着手道,「而且,这白小姐万一要是……」 后面的话她并没有说下去,但什么意思彼此心知肚明。 「那么,明日我去催一催莲儿的嫁妆。」秦绾本来也不是要拒绝,甚至她最希望明天就直接把白莲送过去,只是,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一下的,不能表现得好像是自己这么着急地要嫁女吧! 「那就这么定了。」周贵妃也很满意。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够上道! 「但凭贵妃娘娘做主。」秦绾抿嘴一笑,倒是很想看看江涟漪的反应。 大婚半月,太子就纳侧妃,希望明天晚上李钰不要上不了太子妃的床就好。 「倒是你自己的事,也该上点心。」周贵妃又道,「本宫听陛下说,你和宁皇叔的婚事,定在了明年开春?」 「是啊。」秦绾点点头,「今年京城这么多喜事,连红布都贵了不少呢,还不如明年清静些。」 周贵妃一愣,还是没忍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好一会儿才指着她道:「你啊……安国侯府难道还买不起几匹布料?要你这般精打细算的。」 「买得起,不代表要当冤大头呀,娘娘也协理六宫,当知管家不易。」秦绾理直气壮道。 「可是,这么一来,珍儿是妹妹,反而赶在姐姐前头出嫁了。」周贵妃道。 「我不在乎这个。」秦绾笑道。 秦珍……算什么妹妹?反正她再拖,也不可能拖得连秦珑都嫁出去了她还没成亲的。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捧了个精緻的小匣子过来。 「本宫见过的剑舞,就属今日的最精彩,自然是要有赏的。」周贵妃示意宫女将小匣子送去给秦绾,一边说道。 「多谢娘娘厚赐。」秦绾一拿到匣子,就知道这份礼轻不了。 东海进贡的千年沉香木,外面用黄金镂空镶嵌的祥云花纹,盒盖上还嵌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光是这个盒子就已经价值连城,想必周贵妃的身份,也不可能用如此贵重的盒子,却装一支普通的珠钗送给她。 一支剑舞,自然是当不起如此厚赏的。秦绾很清楚,重礼也好,表示亲密也好,都是周贵妃替太子拉拢她的手段而已,所以,不管是什么,她都可以收得心安理得。 「娘娘,宁王殿下遣人来问,秦小姐是否可以出宫了?」一个宫女走进来道。 「哟,这是已经等不及了呢。」周贵妃抿嘴一笑道,「那本宫就不留你了,免得宁皇叔等急了。」 「娘娘取笑了,小女告退。」秦绾道。 「铃儿,送秦小姐出去吧。」周贵妃道。 「是。」宫女脆生生地答道。 秦绾又行了一礼,跟着那叫铃儿的宫女走出内殿,将手里的匣子交给了等候在门口的荆蓝。 「秦小姐真是厉害,明光殿的宫女内侍们都极为佩服的。」铃儿倒是不拘谨,笑吟吟地说道。 秦绾微微扬眉,笑而不语。 大约是没有回应,铃儿也觉得无趣,下意识地住了口,沉默地在前面带路。 出了宫门,铃儿一福身,转身回明光殿。 秦绾抬头看去,却见距离宫门不远的地方,李暄正和夏泽天说着什么,他们两人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反而是身后的护卫一个个如临大敌。 李暄只带了一个莫问,不比西秦使节团的人多势众,只是看起来明显淡定得多。 最重要的是,西秦的那位正使大人正在不停地擦汗,看向夏泽天的目光充满了哀怨和恳求。 「王爷和世子这是在聊什么呢?」秦绾带着荆蓝笑眯眯地走过去。 「没什么,在说今天夜色不错。」李暄淡然道。 秦绾一抬头,看见那一抹弯弯的新月,也不觉点点头,表示贊同道:「确实挺不错的样子。」 「秦小姐。」夏泽天打了个招唿。 「世子好。」秦绾依旧笑得如沐春风,一脸诚恳道,「怎么不见夏小姐?」 这话一出,不仅是夏泽天脸色一黑,整个西秦使节团的人都忍不住朝她怒目而视。 你还问?夏婉怡不是被你整得半死不活的吗?她能出现在这里才叫奇怪好吧! 「有劳小姐动问,婉怡身体不适,先行返回使馆休息了。」夏泽天皮笑肉不笑地答道。他直到现在都想不通,就算东华的皇帝重视宁王,可也不至于无条件纵容到这种地步。 找个理由拒绝了婚事也就完了,宁王也不能因为皇帝不让他杀夏婉怡就翻脸吧! 随便要杀盟国的郡主,起因还是那位郡主想嫁给他,这事本身也不占理。 「这样啊,那还请夏小姐多休息,好好找个大夫吧,这样的身体,怎么嫁人呢?」秦绾一脸关切地道。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嫁人?夏婉怡脸上的伤要是治不好,她还有嫁人的一天吗? 「本世子还要回去看看舍妹,告辞。」夏泽天觉得他还能平静地面对李暄,但若是和秦绾多说几句话,一定会打破了自己从来不打女人的原则的。 当然,如果李暄和秦绾能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也很无语。 不打女人?你倒是打打看,秦绾那是普通女人吗? 夏泽天号称战神,马上功夫确实厉害,可下了马的短兵相接,秦绾让他一只手都能打得他满地找牙好不好? 看着西秦使节团风风火火地离开,秦绾不禁莞尔,刚刚,她可是真以为夏泽天会忍不住直接想动手打她呢。 可惜了,错过了一个能光明正大揍他一顿的机会。 「玩得很开心?」李暄道。 「嗯,挺开心的。」秦绾点点头,亲自动手将纯钧剑挂回他腰上去,又笑道,「这可好,以后这京城想找个肯嫁你的女子都没有了。任谁都知道,王妃善妒,敢爬床的女人,杀!」 「你善妒,挺好的。」李暄认真道。 「当真?」秦绾斜眼看他。 「别的男人接近你,我会想杀了他,以己度人,你也该是如此。」李暄答道。 秦绾愣了一下,随即好奇道:「我见你也没想杀了苏青崖、沈醉疏他们。」 「他们当你是朋友,并非心悦于你,而你也同样当他们是朋友,我并非不分青红皂白就不许你身边出现别的男子。」李暄道。 「嗯……」秦绾想了想道,「说起苏青崖,明天大概还有热闹瞧。」 「关苏青崖什么事?」李暄一怔。 「苏青崖和西秦的关系不错,不论是西秦皇族官府,还是西秦的江湖,都不错。」秦绾解释道,「所以,原本他是打算,替我报了仇,如果还没死,就跑去西秦避难的。」 「苏青崖认识夏泽天?」李暄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 「应该说,夏泽天认识唐少陵,而苏青崖和唐少陵的关系非常不错。」秦绾道。 「夏泽天去求苏青崖医治夏婉怡的话,苏青崖会不会治?」李暄问道。 「会。」秦绾点点头。 「那你早知道?」李暄很诧异。若是秦绾知道苏青崖会医治夏婉怡,似乎就不应该只给这么一个不轻不重的教训才对。 「就是因为会,所以才有热闹瞧呀。」秦绾眨了眨眼睛。 「……」李暄无言,忽然感觉到,秦绾所说的热闹,似乎和他想像中的那种热闹,很有些差距。 将秦绾送到安国侯府,李暄还是若有所思。 秦绾进了门,让她没想到的是,秦建云的贴身护卫竟然直接等在门口。 无奈之下,她只得让荆蓝先回碧澜轩,自己去了书房。 「那个西秦的郡主究竟怎么回事?」秦建云噼头就问。 「爹爹在前朝不是都看见了嘛?」秦绾笑眯眯地说道。 「所以,你真的……把人杀了?」秦建云道。 「哪儿能呢,就算陛下说准奏,女儿也不能真的血溅宫廷嘛。」秦绾不经意地道,「只是给了点小小的教训罢了。」 「那就好。」秦建云很满意,怒气也消退了不少。 对于镇南王世子这兄妹俩,其实他也是很有意见的,跟他抢女婿?要是真被得逞了,岂不是把他安国侯府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了!不过,对于李暄,他真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后院有别的女人,随便杀?就算也号称洁身自好的端王,府里还有两个侍妾呢。 「爹爹放心,女儿哪里是会吃亏的人。」秦绾笑道。 「你再精明,也是个姑娘家的,有些事情,女子註定会更吃亏些的。」秦建云嘆息道。 只可惜,秦绾是个女儿,若她身为男子,有这等心智本领,又是嫡出,他哪还用担心安国侯府的未来?正如凌从威所说的,秦绾的能力,足以护持一府一世荣耀。 「没事的话,女儿先回去休息了。」秦绾道。 「去吧,明天好好休息。」秦建云道。 「是,爹爹也早些歇着吧。」秦绾关心了一句。这一夜,除了秦绾,整个安国侯府就没几个主子能睡得安稳的。秦珠更是整夜做噩梦,被惊醒了好几次,闭上眼睛就看见秦绾一手提剑,脸上带笑,满身血迹的模样。实在无法,干脆半夜跑去幽兰阁和秦珍挤一张床。 第二天一大早,朔夜匆匆敲响了碧澜轩的房门。 秦绾正起身梳洗,就听朔夜来报,苏宅出事了,不禁无语。 虽然她昨晚就对李暄说有热闹看,但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一点吧? 让夏莲加快速度,换了一身利索的衣裙,随意挽了髮髻,插上两枚玉簪,她直接带着朔夜和荆蓝出了门,一边才问道:「怎么回事?」 「镇南王世子一大早就怒气沖沖地闯进了苏宅,门口的侍卫阻拦不住,还被打伤了,只能先回安国侯府报信。」朔夜简略地道。 「这也太嚣张了吧?」荆蓝怒道。 秦绾无奈,苏青崖到底干了什么,居然把那个城府极深的夏泽天气成这副模样? 好在苏宅距离侯府真的不远,一会儿工夫便到,只是,一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打斗声。 秦绾放慢了脚步,看着蝶衣握着一把剑,硬生生将夏泽天挡在院子里,不由得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真遇上一个高手,侯府的侍卫可不管用,也真就是看门免打扰的作用,有事还是蝶衣更靠谱。 夏泽天长于战场,在这种小巧功夫上确实略有不如,一时间也拿不下蝶衣。 不远处,站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看身形,应该是夏婉怡。 「朔夜。」秦绾叫了一声。 「是。」朔夜闻声,一个纵身,插入两人之间,连鞘的青冥剑一压,迫退了夏泽天。 「苏青崖!你出来!」夏泽天怒道。 「哟,世子这是怎么了?苏公子哪里得罪你了吗?」秦绾慢悠悠地走过来。 夏泽天一回头,盯着她的眼神很是不善,沉声道:「秦小姐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要不然,虽然本世子没有打女人的习惯,但也不是不能破例一次!」 秦绾莞尔一笑,按下了荆蓝的手,仪态万千地走了过去,一直到夏泽天面前才停下。 夏泽天微微皱眉,也暗自佩服这个女子的胆量,怪不得夏婉怡那个蠢材玩不过她。 「世子,本小姐只是想告诉你……」秦绾话还没说完,勐然出手如电,指尖在夏泽天几处穴道上一点,随即直接将人提起来,重重地往地上一摔,嫣然道,「世子打不打女人本小姐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只是,本小姐从来没有不打男人的习惯。」 夏泽天猝不及防之下,被摔得头晕眼花,穴道传来的酸麻感更是抽空了他的力气,让他挣扎着一时爬不起来。 然而,他眼中却是一片不可置信的神色。 虽然他也听说了昨夜的宫宴上,秦绾表演了一曲剑舞,可剑舞和武功却是不一样的,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个女子身上完全没有习武留下的痕迹!不像是她身边的两个侍女,一看就武功不弱。 可是,身上的痛感分明告诉他,秦绾不仅是会武,而且还绝对是个高手! 「哥哥!」边上的夏婉怡一声尖叫,赶紧沖了过去。 「滚!」夏泽天一挥手,甩开夏婉怡,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色一片阴沉。 他堂堂战神,居然……对一个女人看走眼了! 「啊!」夏婉怡被他大力一推,站立不稳地倒在地上,连脸上的面纱也掉了下来。 「噗——」荆蓝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啊~」夏婉怡一声尖叫,慌忙用手捂住了脸颊。 可是,在场的人哪个不是高手?就算是在夏泽天手里走不过两招的两个侯府侍卫,至少眼力也比普通人强许多,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那是全部看见了。 要说秦绾昨晚在夏婉怡脸上划的伤口虽然深,但纯钧剑锋利无比,切口也很平整,若是用最好的伤药好好治疗,就算留个疤也不会很深,还是有办法可以遮掩的。然而,如今不过是一夜,那伤口顺着切开的地方,肌理泛出一种青黑的颜色,看上去不仅狰狞可怖,而且……简直就跟流放三千里的囚犯刺配那样,脸上碗口大的一个黑色「贱」字。 秦绾眨了眨眼睛,也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失笑道:「夏小姐看来是很喜欢这个字啊,竟然不惜用勐药也要把这个字深深刻在脸上。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你要是这么喜欢,本小姐可以帮你在另一边脸上也刻一个的。不如就刻个人字如何?」 「贱人,挺对称的。」荆蓝笑道。 「住口!你住口!」夏婉怡简直快疯了,也顾不得自己一向厉害的哥哥都被打了,头脑一热,就不顾一切地沖了上去,挥掌就打。 「回来!」夏泽天喝道。 可惜,他喊得还是慢了点,秦绾一挑眉,直接抓住夏婉怡的手往后一扭,顺势一脚,直接把人踢了出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几乎滚到了院子门口才停下。 「秦绾!」夏泽天怒道。 就算夏婉怡再蠢,可她名义上也是自己的妹妹,是镇南王府的郡主,秦绾的行为,完全是把镇南王府的脸面都放在地上踩。 「忘了说了,本小姐不仅没有不打男人的习惯,不打女人的习惯也没有。」秦绾一耸肩,凉凉地说了一句。 夏泽天阴沉地盯了她一会儿,忽的提高了声音道:「苏青崖!你一个大男人,却躲在两个女人身后,你还要不要脸!」 「朔夜。」秦绾道。 「小姐有什么吩咐?」朔夜走上前,一边还警惕地盯着夏泽天。 「世子嫌弃我和蝶衣是女子,想必荆蓝也是被嫌弃的,还是你陪世子聊聊吧。」秦绾道。 「聊什么?」朔夜黑线。 「比如,聊聊世子究竟有多恨*郡主这个妹妹?」秦绾笑道。 说实话,夏婉怡自己,就算她想,也没那能耐把自己的脸折腾成这副模样的。 「苏青崖!你滚出来,和本世子把话说清楚!」夏泽天道。 终于,房门一开,一身白衣的苏青崖很不耐烦地走出来:「大半夜来吵还不够,大清早又来,夏泽天,你是不是真觉得,本公子不敢毒死你?」 「苏青崖,本世子和你无冤无仇,甚至还有旧,你把本世子的妹妹弄成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夏泽天冷声道。 要说他今天来是为夏婉怡讨公道,那倒真不至于。他也只是觉得自己的面子被伤到了,若是不能让苏青崖给个交代,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本公子一根手指都没碰过那个骯脏的女人,关本公子什么事。」苏青崖道。 「药不是你给的吗?」夏泽天道。 「谁跟你说那是伤药的。」苏青崖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大半夜地找上门还毁我一炉药材,本公子就说给你的不是毒药,你也不能信吧?」 「……」夏泽天额头青筋直跳。他承认自己上门有些急,但昨夜苏青崖看起来不是也没计较吗?听他说完来意就直接丢了瓶药膏给他,谁能料到他会一言不发地给瓶毒药啊! 「我要杀了你!」夏婉怡爬起来,因为翻滚使得头髮蓬乱,衣服上也满是泥土,看起来就像是个疯子。 荆蓝上前一步,一掌直接把人继续拍飞,又笑道:「朔夜好像是不打女人的,我来代劳吧。」 朔夜看了她一眼,一脸的郁闷:「她也算女人?」 「……」荆蓝沉默了一下,败退,「你说得对。」 「本世子要一个解释。」夏泽天沉声道。 反正,他绝对不相信苏青崖真的只是因为他上门的时间不对才给他一瓶毒药的,更何况,这毒药要不要这么恰到好处,毒不死人,却让夏婉怡脸上的字再也消除不掉了? 看起来,倒像是和秦绾配合得天衣无缝似的。 「解释什么?本公子三不救,那个女人一条不剩地都犯了,毒死她又如何?」苏青崖挑眉。 众人都无语了。 你苏神医看夏婉怡不顺眼……好吧,这个可以有,但人家真的没想自杀或是自残好吗? 「作死的,就不算自杀了?」苏青崖疑惑地问道。 「好吧,算。」秦绾擦了把汗。 就算她猜到了苏青崖不会让夏婉怡好过,但狠到这种程度,也真是……绝了。 「本世子和唐少庄主是朋友。」夏泽天沉声道。 这也是他之前从不怀疑苏青崖给他的药有问题的原因,江湖皆知,苏神医虽然脾气不好,性格更不好,但至少,他从来不坑朋友。 苏青崖的朋友不多,除掉死了的欧阳慧,唐少陵大概是最重要的那个了。 「你又不是唐少陵。」苏青崖很淡定。 如果是唐少陵本人在这里请求,或许他还会犹豫一下。不过夏泽天么……不过是在鸣剑山庄曾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在他眼里算是个什么东西。何况,夏泽天身为镇南王世子,西秦战神,位高权重,放低身份和唐少陵一个江湖中人结交,要说不是看在鸣剑山庄在西秦崇高的江湖地位份上,谁信? 夏泽天嘴角微微抽了抽,握紧了剑柄。按照苏青崖的逻辑,就算他说他是西秦太子的堂弟也没用吧。毕竟,跟苏青崖关系不错的是太子本人。 他一生顺利,就算偶有挫折,那也是战场上的事,没想到到了东华却处处受挫,让他有一种发泄不出来的愤怒感。 「没事的话,你们都可以走了,本公子从来不医自己毒的人。」苏青崖理所当然地下了逐客令。 「本世子记下了!」夏泽天一声冷哼,转身喝道,「走!」 「哥哥,我的脸怎么办?」夏婉怡慌乱道。 「凉拌!」夏泽天道。 「哥哥!」夏婉怡一下子就没了之前的疯狂,她很清楚,自己这张脸若是不能恢復如初,那这辈子就完全毁了,就算回去西秦,也不可能有人会娶她,而连这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的话,可以想像,她以后生不如死的生活了。 夏泽天根本没看她一眼,直接从她身边走过。他心里更清楚,以苏青崖的手段,夏婉怡的脸是不可能治得好了,这个妹妹,还是趁早放弃的好,以免这蠢笨的性子将来捅出更大的麻烦来。 妹妹这种东西,王府里虽然不多,但还是有几个的,回头跟母亲说一声,再记一个到她名下便是了。 秦绾等人也看得出来,以夏泽天的狠辣,夏婉怡绝对是被放弃了。不过,也没人会同情她。 就像苏青崖说的,作死,就不是自杀了? 希望那个贱字能让夏婉怡深刻明白一个道理,不作不死啊! 第三十四章 夫唱妇随 西秦使节团来东华的正题是商议边境的贸易问题。 大陆四国不管打成什么样子,都没有中止过贸易,实在是因为,四国各有特产,离了谁都不行。 北燕的战马,西秦的铁矿,东华的海盐,南楚的粮食,任何一国关闭商道都只会造成两败俱伤的结局。 所以说,所谓边境贸易也就是双方各自扯扯皮,多争取一些好处罢了,不过是例行公事。 不过,还有两桩婚事着实让皇帝很头疼。 *郡主要嫁过来和亲……好吧,这件事其实已经解决了,夏泽天要是还敢把这个妹妹嫁过来,皇帝也要写一个大大的服字。 不过,夏泽天想要求娶一位世子妃,这就有点问题了。 皇帝的四位公主,不是已经订了亲,就是年龄不合适,宗室这一代的女孩儿也不多,年龄合适又没有婚约的也只有信郡王府的怀宁郡主李悦和襄平长公主之女,怡兰郡主安绯瑶了。 可惜,李悦这个尴尬的身份,和亲肯定是不合适的。而安绯瑶……是个人都知道她喜欢宁王,要是强行把她嫁过去,弄出个东华版的夏婉怡来,就丢死人了!何况,襄平长公主宠爱女儿,都能由着她不肯说亲了,皇帝才稍稍露了点口风,长公主就直接进宫去求皇后了。 所以说,皇室宗亲肯定是没有一位公主或郡主能许给夏泽天的了,只能是在贵族世家的女儿中挑选一个。 然而……风声一出,各家各户纷纷给女儿说亲,就算实在没有合适的,就报重病——皇帝总不能嫁个病秧子给人家世子。至于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要是这一关都过不去,连以后都没有了! 各家的名门闺秀们也不敢上街了,恨不得西秦世子根本不知道有自己这么个人才好。 倒不是夏泽天真的有那么差,事实上,西秦镇南王世子少年英雄,文武双全,也相貌堂堂,绝对能成为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嫁给他,除了要远离家乡之外,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只可惜,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秦绾那一句「可惜错为女儿身」,可谓是风靡京城。 谁家的女儿也不是多得可以随便丢的,嫁给一个断袖……那是准备守一辈子活寡吗? 皇帝也无奈,人家表现得都这么明白了,他总不好逼着臣子嫁女儿,只能暗示夏泽天,要不……世子您再考虑考虑? 不过,无论是李暄还是秦绾,暂时都没空去理会夏泽天的问题,因为……不到半个月,白莲就要出嫁了! 李钰想修復和宁王府的关系,周贵妃看江涟漪非常之不爽,何况白莲的后台也未必就比江涟漪差了,人却比江涟漪温柔和顺多了。 于是,明明是纳侧妃,可婚礼规格比起大婚,也就只低了一线,周贵妃亲自在聘礼中添了不少好东西,宁王府也送出了十里红妆,加上有皇帝赐婚的诏书,就连和大婚时比起来,也真不差什么了。 江涟漪气得跑回了丞相府,不过,也不知道江辙说了什么,婚礼前一天,她还是板着脸回到了太子府。 李钰原本预备着她会发疯,还特地吩咐了人看紧太子妃,别让她毁了婚礼,不过江涟漪这回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开了,虽然全程没有个笑脸,但总算安安静静地完成了婚礼,直到第二天一早新侧妃敬茶完毕,居然也没刁难,倒是让李钰大感意外。 江涟漪不闹腾了,白莲刚刚过门,也忙着清理自己院子里的人手,更忙着讨好李钰固宠,也没时间折腾什么花样。一时间,太子府格外和谐。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一道圣旨,命宁王李暄赶赴云州,主持赈灾事宜。 李钧被困古县的事并没有公开,毕竟,洪灾和暴乱差很多,当着西秦使节在,就更要保密了。只是,有些敏感的朝臣想起已经有个端王在云州了,皇帝却又派了宁王过去,总是有点儿不对劲。 粮食方面,由于秦建云主动带头偿还国库借款,又有不少勛贵纷纷效仿,见底的国库也慢慢充盈起来,只是,银子要变成粮食却也没这么快。尤其东华本身粮食也不是很充足,已经派了人去南楚採购,准备从楚江直接运往云州。 这回,李暄是带着五百自己的王府亲卫军先行一步,最主要的目标是救出端王,然后才是赈灾。 古县附近的军队已经和暴民对峙快半个月了,只是有端王在,军队也投鼠忌器,一时间局面也僵住了。 出发的当天早上,秦绾包袱款款,一身劲装打扮,带着朔夜、荆蓝和蝶衣和李暄的大队人马会和,一起出京了。 秦建云默许,张氏母女自从那日的宫宴后,看见秦绾就觉得心里发毛,更是不敢多说什么的。 而京城的勛贵……没见皇帝和人家亲爹、未婚夫都没反对吗?事不关己的,何必去惹麻烦。 因为着急赶路,这次没有准备马车,所有人都是骑马,包括几个女子。 另外,还有苏青崖和沈醉疏同行。前者是秦绾请来应对万一出现的瘟疫的,后者则是伤势好得差不多了闲不住,干脆一起去云州,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怎么说,这是也是他捅出来的,不看着灾民安置妥当,总有种半途而废的感觉。 宁王府的亲兵都是李暄一手带出来的,比起最精锐的禁军也不差,而且和守卫京城的禁军不同,这支军队曾经化整为零,以小队为单位,或是剿匪,或是追捕江洋大盗,总之,人人都是见过血的,而且装备精良,就算没正式上过战场,但也不是花架子,至少沖一下本来都是百姓的暴民那是足够了。 这回不比上次出使南楚的条件,一行人兼程赶路,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几乎全部时间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 原本,几个亲兵小队长还有些不满王爷去赈灾平乱居然还带着王妃,但几天下来也都个个心服了。 王妃和她的两个侍女一路上都是骑马跟随,没有丝毫拖累速度,甚至……神态轻松,看起来比他们这些常年在马背上的士兵都来得适应!尤其是晚上扎营后,仅有的休息时间,有几个刺头被同僚怂恿着去挑衅王妃,眼见着王爷都没有阻止,可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王妃走出来,一只手,脚下一步不动,眨眼间将他们全部放翻。 这一次之后,这些骄兵悍将才都服服帖帖了。 军中不论男女,不论尊卑,实力为尊。 王妃比他们都强,甚至王妃的侍女都能一个人挑翻他们十几个,那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服气? 再次来到襄城,军队驻扎在城外,李暄和秦绾只带了二十名亲卫军入城。 襄城郡守蔡庆苦着脸将人接入郡守府,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 几个月前他才刚刚见过李暄,还准备了官船将人送到南楚去,可这回的心情却是天壤之别。 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运气很好,祁展天一案,整个云州的官员几乎被完全洗牌,而他这个处于漩涡中心的襄城郡守竟然没有被牵涉在其中,简直可谓是奇蹟了。然而,大概是好运都用完了,这次云州的水灾,最后居然演变成了暴民叛乱,要是处理不好,结果还是要下大狱啊! 「情况怎么样。」李暄直接问道。 「启禀王爷,襄城城墙高大,又属于决堤口的上游,本身灾情不大。」蔡庆苦笑道,「只是,襄城平时城内的存粮也就够百姓自给自足的,这段日子不断有灾民拖家带口投奔而来,下官……实在是没有赈灾的粮食啊。」 「那现在是怎么处理的?」李暄道。 「下官让人核对灾民身份,确实有亲戚在襄城居住的,准予入城,其他人发给帐篷被褥,暂时安置在城北外面的空地。」蔡庆一脸无奈道,「只是,帐篷这些物资也是有限的,幸亏现在天气热,不然还得冻死一批人。粮食么,只能每天两餐稀粥,吃不饱,饿不死。城内的粮价涨了又涨,已经是平时的好几倍了,再下去,只怕是本城的居民都要买不起粮了。」 「朝廷赈灾的粮食呢?」李暄皱了皱眉。 「王爷,襄城并不算是灾情最严重的地方,第一批粮食运抵云州,也要先往南方去。」蔡庆解释道。 「那所谓暴乱的乱民呢?」李暄又道。 「现在集中在古县一带。」蔡庆赶紧道。 「端王……如何?」李暄道。 「听说,暂时无碍。」蔡庆擦了把汗,心知这才是最麻烦的事,万一端王出了个什么意外,他们这些官员只怕都要陪葬。另一边,他心里也在咒骂不已。 你说你一个尊贵无比的王爷,好好待在襄城便是,偏要亲自去安抚这些暴民,自己不要命也别连累别人啊! 现在他最怕的就是一早起来就听说,古县被暴民攻破了。 「虽说古县有城墙,暴民没有攻城器械,但是……城内无粮,端王居然稳得住城内百姓不作乱,背后有高人指点。」秦绾道。 「这位?」蔡庆好奇地看着她。 原本以为宁王风流不羁,奉旨赈灾居然还带着姬妾侍女,可一个姬妾,居然敢在宁王和官员议事的时候插话,就不同寻常了,何况宁王居然毫无异色。 「本王的未婚妻。」李暄淡淡地道。 「见过长乐郡主。」蔡庆赶紧道。 「蔡大人多礼了。」秦绾微微一笑,转过头,又低声道,「第二批粮食怕是没那么快到。」 「我知道。」李暄也觉得头疼。 赈灾本身并不是多难办的差事,只要粮食到位,安抚得当即可,然而,这回一来有端王被困,二来……东华已经多年没有天灾,各地原本建来应对天灾的粮仓竟然没有一处是满的,尤其云州,祁展天倒卖的军粮,大部分都是云州储备仓里的粮食,导致整个云州的存粮极低,根本无法自救。 京城虽然刚刚收上来一批银钱,但要将银钱变成粮食再运过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大人……」一个衙役匆匆走过来,但看见议事厅里的人,不禁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要开口。 「说!」蔡庆没好气道。 真是不会看脸色的傢伙,要么干脆等宁王走了再来禀告,来了又不说,弄得他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是,大人,北城门又打起来了。」衙役苦着脸道。 「又是为什么?」蔡庆怒道。 「是有人病了,想进城求医,但城门守卫生怕会传染,不敢放人,边上的灾民也跟着闹,说我们草菅人命。」衙役说道。 「不是派了大夫出城驻扎在营地里吗?」蔡庆道。 「张大夫家里夫人病了,今天一早就回城了,赵大夫和孙大夫那里也有不少病人,这不是实在忙不过来吗?」衙役无奈道,「派大夫出城,城内的居民也多有不满的,昨夜王记酒楼掌柜他爹突发急症,平时都是赵大夫看的,这人不在,差点就没救过来了。」 李暄和秦绾对望了一眼,也无奈。 灾民虽然可怜,但他们的到来,必定会侵占了属于本城居民的资源,自然会造成不可调和的矛盾。同情心这个东西,只有在自己衣食无忧的时候才会产生,自己都顾不上了,谁还能同情跟自己抢资源的陌生人?都是小老百姓的,没人有如此高尚的情操。 「拿去。」一边的苏青崖将炭笔还给蝶衣,手里捏着两张纸,淡淡地道,「第一张熬药,可以预防并且治疗水灾后常见的几种疾病,每户人家每天领一碗,一人喝一口就行,如果家里有病人的,加量。第二张配成药后,用大量清水稀释,每日两次,泼洒灾民聚集地,若有多余,就泼洒城内街道,用来预防瘟疫。」 「你是大夫?」蔡庆愣了一下。 「照做,他是最好的大夫。」李暄立即道。 「是。」蔡庆大喜,赶紧接过药方,扫了一眼就递给那衙役,催促道,「快去快去!」 「遵命!」那衙役赶紧跑出去。 「多谢这位公子。」蔡庆朝着苏青崖郑重地一礼。他并非对灾民没有同情心,只是,这种大灾过后,最怕的就是传染瘟疫,若是有办法预防,自然让人安心。何况,他刚刚看了一眼药方,最佩服的就是,上面的药材全是最常见、最廉价的,任意一家药店就能有库存,就算大量使用,也不会耗费太多银钱。 宁王说他是最好的大夫,蔡庆是信了。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开出一张满是贵重药材的药方,哪怕效果绝佳,那大夫也是个白痴! 「不必。」苏青崖吐出两个字,继续发呆。 「城内还有多少存粮?」李暄又道。 「粮仓早在五天前就已经见底。」蔡庆答道,「城内还有十二家粮行,就像是约好了似的一起涨价,再这样下去,别说城外,城内都要出现灾民了。」 「该杀。」李暄一挑眉。 大灾之中哄抬粮价牟取暴利的黑心商人,杀几个都不嫌多! 蔡庆不敢回答,只不停地擦汗。 他当然也想把这些拖后腿的傢伙全部抓起来咔嚓了,但涨价……毕竟也没哪条律法能使用,虽说哄抬粮价是死罪,可涨价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哄抬粮价?反正要是把人抓起来,所有的粮商都会说涨价是各人行为,绝对没有互相串通商议的。这一扯皮简直就没完没了了,要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杀……蔡庆确实没有那个权力,但更没有那个魄力。 「那要怎么办?」沈醉疏很焦躁。 他不懂政治,原本觉得只要朝廷知道了这回事,赶紧运粮赈灾就完了,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麻烦。 「蔡大人,替本王下帖子,将十二家粮行的掌柜,以及襄城内首屈一指的乡绅富户都约过来。」李暄道。 「下官遵命。」蔡庆答应一声,想了想,又道,「那便是今天晚上,地点就定在襄城最大的酒楼贵和楼,王爷意下如何?」 「很好,去办。」李暄点头。 「是。」蔡庆领命而去,又吩咐了郡丞在旁边伺候着。 「你叫什么名字?在襄城多久了?」秦绾随口道。 「启禀郡主,下官庞博,是宣和十三年同进士出身,三年前年调到襄城担任郡丞。」那三十出头的小官赶紧诚惶诚恐地回答。 在今天之前,他也没想过自己竟然有直接对宁王和郡主回话的一天,要是这回差事办得好,说不定反而是个机遇? 想着,他就不禁全身热血沸腾起来。 「襄城内最有钱的人是谁?」秦绾问道。 宣和十三年的同进士,七年了居然才混到一个八品小官,显然能力不怎么样。不过毕竟在襄城三年,大致情况总该了解,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就可以直接卷包袱滚回老家了! 「这个……应该是城东的高家,对了,高家也有粮行,还是襄城最大的一家,在云州好些城里都有分店。」庞博很快答道。 「还有呢?」秦绾又道。 「还有……」庞博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又道,「那就是桂家和郑家了。这两家是姻亲,要是加在一起,也不比高家逊色几分了,襄城的财富,这三家绑一块儿就占了一半。」 「那两家有粮行吗?」秦绾若有所思。 「桂家有一家。郑家虽然没有涉足粮食,但手里有襄城最大的药铺。」庞博心思转动,口中迅速答道。 「这样啊。」秦绾摸着下巴,忽的勾起一抹微笑。 「你有主意了?」李暄道。 「我比你了解商人,他们不会跟你撕破脸,甚至态度会非常好,让你没有理由对付他们,但是,他们拖得起,我们和灾民都拖不起。」秦绾说道。 「确实。」李暄点点头。 尽管,他说那些人该杀,他手里也握着便宜行事的圣旨,但只杀人,显然也很难完全解决问题。 有灾情的不止襄城一处,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一路杀过去。 「这事……王爷不方便出面,不如交给我如何?」秦绾提议道。 「你有把握?」李暄道。 「至少让他们乖乖把粮食交出来。」秦绾一耸肩。 「好吧,我先去古县,卫队留一半给你,你解决了襄城的事再跟上。」李暄毫不犹豫道。 「不必,官面上的人,你全部带走。」秦绾笑着摇摇头,「有他们俩在就行。」 说着,她一指苏青崖和沈醉疏。 「好。」李暄点头。 对于秦绾的能力,他自然是信任的,也不问她究竟打算怎么做,反正,最后有结果就好。 「端王那里……嗯,秦家不能出个望门寡,我会很丢脸。」秦绾一脸认真道。 「知道了。」李暄道。 庞博一身大汗,于是郡主你究竟是在乎你妹妹守望门寡,还是在乎你妹妹守望门寡丢你的脸? 然后,等蔡庆安排完晚上的接风宴的事,回来听说宁王居然已经带着卫队赶赴古县了,差点直接晕过去。 「怎么,蔡大人对本郡主有什么不满?」秦绾微笑道。 「下官不敢。」蔡庆苦着脸否认。 可是,眼前的女子虽然是郡主之尊,可毕竟是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宁王连卫队都带走了,剩下几个侍卫侍女,那些富商岂不是更加方便阳奉阴违了? 「王爷走前吩咐了,让蔡大人一切都听本郡主的,明白?」秦绾晃了晃手里代表宁王府的金牌。 「下官遵命。」蔡庆无奈,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就算郡主办不好这差事,可毕竟也是王爷的意思,没自己的责任嘛。 「行了,蔡大人忙去吧。」秦绾挥挥手。 「这……不需要下官同去?」蔡庆惊讶道。 「本郡主连王爷都打发走了,要你一个襄城的父母官来干什么?」秦绾无语。 蔡庆茫然,总觉得,有种很不详的预感。 正好又有衙役来报告说,收购药材的事也有些麻烦。 虽然苏青崖用的都是最普通的药材,但灾民人数众多,需要的量却极为庞大,而药材比粮食更不容易腐坏,自然也更容易抬价。 「没事,晚上一起解决。郑家是吗?」秦绾一挑眉。 「是的,要说那些富商,还是郑家的当家郑旭成胃口最大,可惜郑家不做粮食生意,这会儿怕是急着想从另外地方捞一笔。」蔡庆答道。 「郑旭成,本郡主记下了。」秦绾点点头。 「那就有劳郡主了,下官先去办事。」蔡庆嘆气道。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长乐郡主身上了。宁王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他既然敢把郡主一个人留下,应该也是有些想法的吧。 打发走了蔡庆和庞博,秦绾带着沈醉疏和苏青崖出了府衙,慢慢往贵和楼走,路过白记时,顺便买了两盒红豆糕,可吃着总觉得不是当初那个味道,就顺手塞给了蝶衣。 莫问和朔夜都被她支使着直接跟着李暄走了,现在她身边只有荆蓝和蝶衣两个侍女。 「你打算怎么办?」沈醉疏抱着双臂道,「我以前也和商人打过交道,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看见血肉就围上来咬一口,不见血不回头。」 「那么,沈大侠有没有兴趣做一回打抱不平的大侠?」秦绾笑眯眯地道。 「你要我威胁他们?只怕没用。」沈醉疏摇头道,「除非让我先宰掉一两个杀鸡儆猴,但那就闹大了,万一引起城内譁变,麻烦更大。」 「用不着杀。」秦绾摇了摇头,又道,「一会儿听我指挥,我让你干嘛就干嘛,我保证,让他们把粮食药材都乖乖地吐出来。」 「行!」沈醉疏爽快地答应。 这事原本也是他要做的,若是秦绾有办法,自然是最好不过。 ------题外话------ 这章过度一下,明天又有人要倒大霉啦~ 第三十五章 别谈钱,伤感情! 贵和楼。 郡守大人亲自出马,将整座贵和楼都包了下来,用作接风宴的场地。 当然,原来是给宁王接风的,现在得改成为郡主接风了。 不过,在这个连饭都快吃不起了的时候,原也没几个人会上贵和楼,倒也没有惊扰百姓。 高明上来的时候,三楼已经到了七八个人,都是平时交往过的襄城巨商,甚至有好几个前些日子才为了粮价的事秘密聚会过。 几人互相使着眼色,一边笑呵呵地打招唿。 蔡庆请他们来干什么,他们个个心知肚明,只是……天灾才是他们发财的最好机会,怎么可能放过?就算宁亲王来了,可没有证据,宁王还能把他们全杀了不成? 反正……粮食,他们是绝对不会白白拿出来的。 高明摸着下颚的三缕小鬍鬚,眯着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贪婪。 「哟,高兄来得真早啊。」楼梯口又上来两个中年人,一胖一瘦,都身穿华服,尤其瘦的那个还拿着把摺扇摇啊摇的附庸风雅。 「桂兄,郑兄,你们又是一起来的啊。」高明说道。 「正好上门去看姐姐和外甥女,就和姐夫一起来了。」郑旭成摇着扇子,笑眯眯地说道。 「对了,还没恭喜桂兄喜得千金。」高明拱拱手。 「同喜同喜,高兄之前不是刚办完小公子的周岁宴吗?要不,就订个娃娃亲?」桂世沖因为太胖,在这夏天里不停地拿帕子擦着脸上的汗水。 「这敢情好,回去为兄就和夫人商议一下,哪天上门提亲。」高明道。 旁边的人闻言,顿时也是一阵凑趣,一面也暗自咋舌。 整个襄城就以高、桂、郑三家为首,桂家和郑家又是姻亲,桂世沖娶的是郑旭成的嫡亲姐姐,有个十岁的嫡子,刚刚又生了个嫡女。如今高家和桂家若是又成了儿女亲家,那以后襄城就真是三家说了算,他们这些稍次一些的人家,能钻的空子就更少了。 当然,不管心里怎么腹诽,表面上还是要恭喜的,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一片和睦。 说话间,又有几个家族的当家人上楼来,互相见礼,一阵寒暄。 「对了,今天是给宁王殿下接风吧?怎么不见郡守大人。」郑旭成忽然说道。 其他人闻言,也愣了一下。 确实,他们这些商贾之家,和宁亲王身份差得太远,更是素不相识,若是没有蔡庆在中间给双方介绍,这个接风宴又要怎么举办? 「可是,小弟刚刚才从城外回来,宁亲王的卫队已经拔营南下了啊。」一个很有几分儒生气质的人疑惑地说道。 「段掌柜此言当真?」高明道。 「自然是真的。」那闻墨斋的掌柜段岩很莫名奇妙地说道,「小弟回到家,夫人说是郡守大人设宴,为宁王殿下接风,请我们作陪——小弟差点还以为是弄错了,先派下人来贵和楼瞧了瞧,发现确实有这么一回事的样子,才匆匆赶过来的。 一时间,众人都不禁面面相觑。 宁王人都走了,还摆哪门子的接风宴?而且郡守大人也不见人影。 可是,就算是临时取消了,也该派个人来通知一声吧,毕竟是如此正式地下帖子宴请的。 「马老闆,人都来齐了吗?」高明想了想,冲着楼下问道。 贵和楼的老闆马玉平也是襄城的一大富豪,尤其是他也经营着粮行,肯定是郡守大人邀请名单内的人。同时,作为贵和楼的老闆,他应该会知道一共有多少客人才对。 很快的,一身员外郎打扮的马玉平走上来,也是一脸疑惑:「客人名单都齐了,但是……这情形,能不能开席?」 众人都沉默了……谁知道郡守大人来不来?不来,难道要他们在这里等着喝西北风? 「哟,都来了呢。」勐然间,楼梯口传来清脆的女子声音。 大家一起看过去,却见当先走上来的少女一身名门贵女的打扮,绛紫色罗裙,金钗摇曳,莲步轻移,身后两个侍女也明艷照人。 再后面是两个非常出众的青年,一疏狂,一清冷,至少有好几人都在想,若是家世还过得去,甚至可以把女儿嫁过去。 「姑娘,小店今日被人包下了,不接待客人。」马玉平上前道。 「不就是蔡大人包下的吗?」秦绾漫不经心地道,「怎么,蔡庆没告诉你们,要宴请的是什么人?」 「请问小姐是?」马玉平心里一惊,试探着问道。 这女子直唿郡守大人的名字,丝毫不见恭敬,不是狂妄自大,就是有来头的。 「这位是长乐郡主。」荆蓝一抬下巴,高傲地说道。 「郡主?」众人都是一声惊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稀稀拉拉地各自行礼,「草民见过郡主。」 「不必客气,请诸位入席吧。」秦绾一抬手,上前很自然地坐了主位。 苏青崖一声不吭地坐在她身侧,蝶衣和荆蓝侍立在身后,而沈醉疏却一脸嫌弃地拖了把椅子,直接远远地坐在了楼梯口。 「是郡主叫我们来的?」高明问道。 「怎么,本郡主要见你们,还请了蔡大人下帖子,面子还不够?」秦绾斜睨着他。 「不敢,草民不敢。」高明赶紧赔笑,又小心翼翼地道,「可是,蔡大人的帖子上写着,是要为宁王殿下接风,这个……」 「王爷有急事先走了,本郡主作为未婚妻,辱没你们了?」秦绾一声冷哼。 「不不,得见郡主玉颜,是草民的荣幸。」高明赶紧道。 其他人闻言,也赶紧纷纷附和。同时,心下也安定了不少。 原来是未来的宁王妃啊,身份是够高贵的了,不过怎么说也是一个女子,要是宁王在,他们还重视几分,可王妃……后宅女子能懂些什么,还不是任由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时间,贵和楼里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 「坐吧,不必拘谨。」秦绾一摆手,又道,「马老闆,可以开席了。」 「是,郡主。」马玉平赶紧下楼去吩咐了几句。 众人道了谢,纷纷落座。 二十几位客人,分坐了三桌,当然,能和秦绾坐同一桌的六人,都是襄城最厉害的富豪。 高明、桂世沖、郑旭成、段岩、马玉平,还有一位是做绸缎布匹生意的商人,竟是个女子,还是个寡妇,人称绫娘的,让秦绾都下意识地多看了她几眼。 一个寡妇,能把生意做到如此程度,这女子也算是厉害。 当然,如果她的目光不是带着小钩子似的不住地往苏青崖身上瞟,就更好了。 很快的,酒菜上桌,但气氛却有些冷。 按照惯例,开席的时候,他们应该敬酒……可如今上首坐着的是位郡主,是个姑娘家啊,敬酒……合适吗? 「本郡主不胜酒力,就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了。」秦绾开口道。 「郡主自便,我等先干为敬。」有了台阶,大家才立即下来。 「诸位都是襄城最成功的生意人,本郡主今天通过蔡大人请你们来,是想做笔生意。」秦绾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开口。 蝶衣会意地将一个木盒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打开盒盖,对着众人。 「咕噜。」居然有咽口水的声音。 却见盒子里是整整一叠的银票,众人看得清楚,最上面那张是一万两,可以推测,下面的也不会少于这个数。那这一盒子银票,少说也有几十万两,几乎等同于一个段家这样的全部身家了。 「郡主请说。」高明有些贪婪地看了一眼银票,却强自按捺了下去。 「本郡主需要一些货,粮食、药材、布匹,都需要,大量的。」秦绾干脆地道。 「好说好说,我满福粮行的存货还是很充足的。」高明笑眯眯地说道,「按照现在的市价,大米一石二两银子,白面一石一两半银子,郡主若是要,可以算便宜些,不知郡主要多少?」 听了这句话,沈醉疏差点想砸把椅子到他头上去。若是平常,根据丰收和荒年,一石大米也就是三百文到六百文之间浮动,二两银子?他家卖的米难道是天上的仙种不成! 秦绾一个眼神将他按了下去,神色丝毫不变,甚至唇边都挂着笑容,继续说道:「那不知道高掌柜的有多少存粮呢?」 「拿出一千石没有问题,若是不够,其他同行大家凑凑,至少能凑出总共两千石来。」高明计算了一下说道。 这时候长乐郡主要买粮食药材帐篷除了赈灾,还能是为了什么?不过,他们原本就是想要趁着天灾大赚一笔的,卖给百姓和卖给郡主有什么差别?何况,郡主娇生惯养的,哪知道米面多少钱一石,还不是随便他们说?要是一次都卖出去了,还更省心些,不用天天和那群泥腿子扯皮。 「有多少,本郡主全要了。」秦绾道。 「好!郡主够爽快!」高明大喜。 秦绾一笑,又拿着苏青崖开的那两张药方向郑旭成询问了药材的价格,果然也是高出平时几乎十倍的价钱。 然而,在问到布匹帐篷时,绫娘犹豫了一下,说了个数字倒让秦绾怔了怔。 比起平常的市价,这价格自然还是高的,但也没高得很离谱,至少,秦绾觉得,如果高明等人的粮价也是这个涨幅的话,相信朝廷也是可以接受的。 「郡主真的全部要了?」郑旭成近乎贪婪地看着那一盒的银票。 「自然是真的,只是这价格,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秦绾微笑道。 「既然郡主这么说了,那就……」郑旭成开口道。 「等一等。」秦绾一挥手,制止了他的话。 「郡主这是何意?」郑旭成愣道。 「当着大傢伙儿的面谈价不好吧?」秦绾笑意吟吟,「襄城不止郑老闆一家药铺,郑老闆家大业大的,若是给个低价,岂不是让别家难做?不如……我们私下一家家商议?」 「这……好吧。」郑旭成细想了一下这话也没什么不对,就点了点头。 「马老闆,贵和楼有安静的雅间吧?」秦绾转头问道。 「自然是有的。」马玉平闻言,立即拍着胸口保证道,「贵和楼的雅间隔音效果极好,只要不是大喊大叫,外面肯定听不见,所以大伙儿都喜欢来这里谈生意。」 「很好,那大家先吃着,本郡主先和郑老闆谈一谈,然后一家一家来,如何?」秦绾问道。 「郡主说的极好。」 「是该这么办!」 众人纷纷表示贊同。这么一来,能拿多少就全看各家本事了。 「郑老闆想必也经常在贵和楼谈生意,那就请带路吧。」秦绾起身道。 「郡主这边请。」郑旭成立即道。 「荆蓝,蝶衣,好好『招唿』客人。」秦绾嫣然一笑。 「是,小姐。」荆蓝笑着答应。 「郡主客气了。」众人赶紧说道。不过,郡主的侍女还真是漂亮,尤其那气质,就是郡守大人家的千金也有不及啊,就是饱饱眼福也是好的。 秦绾打了个眼色,示意苏青崖和沈醉疏跟她走。 郑旭成进了雅间,果然如马玉平所说,环境极好。 沈醉疏走在最后,进了门,就直接关上了房门,背靠在门上,一副疏懒的模样。 「郑老闆,坐吧,我们好好来谈一谈价格问题。」秦绾一边说着,一边亲自从柜子上拿下全套茶具,烧水,洗杯,沏茶,很是悠闲。 「是是。」郑旭成小心翼翼地坐下来,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而外面,众人却很放松,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讨论着最近的生意,还不时看一眼桌上那盒秦绾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没拿走的银票。 「咚!」隐约似乎传来一声闷响。 「不会是谈得拍桌子了吧?」桂世沖道。 「郑兄敢跟郡主拍桌子?别逗了。」他这话引起一阵闹笑。 他们心里看不起一个女子是事实,可秦绾毕竟有长乐郡主的名号,而他们只是草民百姓。郑旭成这种老狐狸,怎么可能落下这么大的把柄? 「说不定是郡主拍的桌子?」马玉平笑道。 「郡主这么温柔好脾气的女子,哪会如此兇悍。」段岩不以为然道。 很明显,秦绾一开始那种温柔和顺的印象已经深深植入他们心里了。 荆蓝和蝶衣对望了一眼,都看到了一丝无奈的笑。 小姐自然不会干拍桌子这种无聊的事,不过拍人么……那就难说的很了。 又足足过了一刻钟时间,雅间的门终于开了,郑旭成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脸色有些发白,一副要哭不哭的难看表情。 「郑兄,这是怎么了?」众人惊讶道。 「没、没事。」郑旭成摆摆手,坐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是……长乐郡主还价太狠?」段岩问道。 郑旭成一抬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郑兄你行不行啊,做了一辈子生意,居然说不过郡主?」酒桌上顿时一阵闹笑。 「你们行,那你们去啊!」郑旭成怒道。 「去就去。」马玉平笑眯眯地站起来,神态轻松地就往雅间走。 「说起来,郑兄,你到底给了郡主一个什么价?」另一桌上,同样是开药铺的一个胖子端着酒杯凑过来打听。 「七成。」郑旭成道。 「那也不错了啊。」那胖子顿时安下了心。他们报的价格确实有点高,就算按照七成的价格给,也很有得赚了,至于这么一副晚娘脸么?何况,他觉得自己还价的口才比郑旭成好,说不准能拿下八成呢。 「什么不错?」郑旭成「咚」的一声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怒道,「我说的是市价七成!」 「什么?」听到他这句话的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市价七成?」段岩疑惑地问道。 「是啊。」郑旭成心痛得都在滴血。 市价七成,那是比平常卖得都便宜,可以说是贱卖了,别说大赚一笔,只怕除掉成本,连车马费都未必赚得回来! 「这……郑兄你也同意?」段岩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 「不同意我能怎么办?」郑旭成内伤。 「郡主……威胁你?」高明看了一眼离他们这边有些距离的荆蓝和蝶衣,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不能吧?」桂世沖迟疑道,「她就算是郡主,一个小女子,怎么威胁我们?杀人?那样的话,至少宁王府的卫队就不该全部撤走。」 郑旭成还没回答,雅间的门就开了,马玉平只在里面待了不到一盏茶时分,只是脸色极为古怪。 「马兄,如何?」桂世沖问道。 马玉平勉强抽了抽嘴角,却没说出话来。 倒是郑旭成深有同感地递了杯酒给他。 「我就不信这郡主这么邪门!」桂世沖一声冷哼,直接朝雅间走去。 郑旭成张了张口,一脸的纠结,但劝告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来,郑兄,干一杯。」马玉平苦笑道。 两人对望一眼,都有种同病相怜的无奈。 桂世沖在里面待的时间最久,直到外面的酒菜都吃了大半,才见雅间的门重新打开。 「桂兄,怎么样?」这回,众人一拥而上,把人围了起来。 桂世沖面无表情,眼神呆滞,直接推开众人,居然一言不发地下楼走了。 「这是怎么了?」众人莫名其妙,议论纷纷。 「我去会会这位长乐郡主。」高明站了起来,眼神有些阴沉。 就算再傻的人也能感觉到了,这个女人不简单,很有些古怪。 「全都仰仗高兄了。」众人纷纷说道。 高明是襄城首富,这次粮行涨价也是他牵的头,不管怎么说,弄成这个样子,也需要他出头去探探那位郡主的底了。 「高老闆还是仔细些比较好,莫要小看了郡主。」绫娘一手掩口,一面娇笑道。 「小弟理会得。」高明点点头,一甩衣袖,大步走进了雅间。 「高老闆,请坐。」秦绾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高明看了一眼身后关门后就像是门神一样的沈醉疏,谨慎地在桌子对面,距离秦绾最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那么,废话不多说,后面还有人等着呢,我们来谈谈价格吧。」秦绾微笑。 「之前草民已经报过价格了。」高明搓着手,试探道,「当然,郡主要的话,这个价格,还是可以谈一谈的。」 「五百文。」秦绾直接道。 「郡主……说笑了吧。」高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五百文?那也就是平常普通年份的粮价,之前蔡庆代表官府收购粮食赈灾的价格都比这个高些。 「确实是说笑的。」秦绾坦然点点头,可不等他心情放松,又道,「三百文。」 「看来郡主是毫无诚意的了。」高明脸上变色,直接就站起身来。 「高老闆何必如此着急,本郡主说过,这价格嘛,还是可以谈的。」秦绾笑道。 「草民看不出郡主有谈的意思。」高明绷着脸,一声冷哼。 「继续?」坐在边上的苏青崖忽然插了一句。 「嗯,我原以为这个会聪明一些呢。」秦绾一摊手,嘆息道。 苏青崖冷笑,忽的手指一弹。 「你……」高明刚说出一个字,张口的一瞬间,一颗药丸却被丢了进来。 「什么东西?」他惊恐地去抠自己的喉咙,想要把药吐出来,可那药丸入口即化,直接流进了胃里,哪里还抠得出来? 「毒、毒药?」高明颤声道。 「本郡主可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哪儿能随便毒死人呢。」秦绾巧笑嫣然,「这是伤药,天下第一神医配置的最好的伤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能救得回来。」 「可是……草民没有受伤啊。」高明茫然道。 听说不是毒药,他才心里稍稍放心,可……伤药?他需要吃伤药吗?何况,这药若是真如郡主所说的那么神奇,一定很珍贵了,怎么可能随便当糖豆似的给别人吃?所以,这果然还是毒药吧! 难道说,之前的郑旭成、马玉平、桂世沖,都是被餵了毒药才被威胁了? 想到这里,高明不禁惊怒交加。只是,堂堂郡主,如此草菅人命,她就不怕他们把这事宣扬出去? 要知道,如果把他们这些富商全部毒死了,那可是比全部抓起来砍头都严重百倍的事! 「因为你马上就要受伤了。」秦绾却认真地说道。 「啊?」高明瞪着她。 「高老闆,三百文,行不行?」秦绾问道。 「当然不行!」高明一抬下巴,干脆又坐了回去。反正他是不信秦绾真能把他怎么样,那几个也不过是胆子太小,才会被一个小姑娘给吓到了。 「是嘛。」秦绾笑眯眯的,脸上完全看不出生气的模样。 下一刻,高明忽然觉得衣领一紧,随即双脚就悬空了。 「呯!」沈醉疏直接把人从椅子里提起来,随手往地上一摔。 「哎哟!」高明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嘴里直哼哼,但心里却很疑惑。 那男人也没用力摔他啊,怎么会这么疼!疼得像是全身骨头都要被摔碎了似的,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忘了说了,苏公子配的伤药虽然是顶好的,却有个无伤大雅的副作用,服药一个时辰之内,身体上的任何感觉都会被十几倍地放大,不管是痛觉,还是……其他。」秦绾微微勾起了唇角,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很温柔,但吐出的字眼却狠毒得像是地狱的勾魂使者。 「你……」高明勉强抬起头来,一脸惊恐地望着她。 「沈大侠,扶高老闆起来吧,本郡主没有让别人仰视的嗜好。」秦绾又道。 「哦。」沈醉疏耸了耸肩,一俯身,像是老鹰抓小鸡似的,轻轻松松地重新把高明抓起来,丢回椅子里。 「啊~」痛觉的十几倍放大,让高明再次发出一声哀叫。 「高老闆,三百文?」秦绾一挑眉。 「你这是强买强卖!」高明怒道。 「哪有,本郡主明明是好言好语地在和高老闆商量嘛。」秦绾一摊手。 「你……滥用私刑!」高明咬牙。 「高老闆可以请仵作验伤,或者自己去找大夫。」秦绾无所谓道。 高明一愣,忍着痛掀起袖子,却大吃一惊。 明明全身骨头碾碎似的疼痛,按理来说,身上早该摔得青一块紫一块才对,可自己的皮肤上依旧是养尊处优的白嫩,别说乌青了,连红痕都不见一条! 他不信邪地按了按自己的手臂,随即「嗷」地叫了一声,一头冷汗。 痛死了!可怎么没有伤? 苏青崖随手将写好的纸丢了过来。 高明趴在桌上,冷汗涔涔,一眼看过去,却见是一份买卖文书,上面已经填好了购买粮食的数量和价格,不是三百文,而是……一百文。 「高老闆,我们郡主可是很有诚意的。」沈醉疏假笑着,抓起笔塞进他手里。 当然,沈大侠出身江湖,一向粗手粗脚惯了,肯定是不知道什么叫轻拿轻放的。 高明被他摆弄得呲牙咧嘴的,却挣扎不脱,几乎晕倒。 他总算是知道前面的同行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屈服了,可是……休想自己也和那几个软骨头一样!等他离开……等他离开,一定要上京告状!商人就没人权了是不是? 秦绾摸了摸下巴,也有几分意外。 跟之前那几个不同,这高明倒是真有几分狠劲,怪不得他是襄城首富,排名第二第三的桂家和郑家得绑一块儿才勉强追得上他。 不过,同样的,有坏处也有好处,只要搞定了这个高明,其他人就全部不是障碍! 「高老闆,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谈的。」秦绾温柔道。 高明无端地打了个寒颤,大夏天的,居然觉得有些冷。 外面—— 「高兄进去很久了吧?」段岩疑惑道。 「是啊,都快半个时辰了,这要是一个个谈,岂不是明天天亮都谈不完?」众人纷纷抱怨。 「马掌柜,郑老闆。」喧闹中,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绫娘忽的压低了声音,拉过两人,悄声道,「两位,还请给个准话,郡主……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反正,绫娘是不相信那长乐郡主光是用说的,能从这几个奸商手里拿下如此夸张的价格的。 「夫人……」还是马玉平迟疑了一下,见没人注意他们,于是轻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这……」绫娘迟疑了。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竟然开了,秦绾和高明并肩走出来,两人居然有说有笑的。 「郡主。」众人纷纷行礼,一边用眼神询问。 高明干咳了一声,拱手道:「那么,草民就先回去准备交割粮食了。」 「好说,有劳高老闆了,本郡主……代表城外的灾民多谢高老闆了。」秦绾笑眯眯地说道,「荆蓝,给钱。」 「是。」荆蓝立即抱着那盒银票过来。 「不急不急。」高明诚惶诚恐地道,「郡主客气了,草民这就去准备粮食,别谈钱,这谈钱就伤感情了嘛。」 「…………」满堂无语。 谈钱伤感情? 高掌柜你是在里面被长乐郡主灌了一大碗*汤吧?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不禁风中凌乱了。 ------题外话------ 各位美小主,走过的路过的美妞们都过来看一看啊 本人隆重推荐一下好基友五女么儿的文文《空间之王妃升职记》 五年婚姻,一朝生变,豪门贵妇李筱玫穿越成了大雍国的炮灰王妃李晓媚。 王爷丈夫冷漠无情,视她如无物;太妃婆婆阴狠跋扈,视她为家门耻辱;嫡子嫡女们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更别提让她享受嫡母的尊敬;就连侧妃庶妃们也各个嚣张狂妄,对她这个正妃任意欺凌侮辱。 李筱玫(李晓媚)郁闷了,作为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豪门贵妇,她委实不能应付自己目前的处境,好在意外获得了神秘空间,加上腹黑神兽保驾护航,她悲催的人生才开始逆转。 欺凌她的贱人们,来来来,排好队,让本妃一个个的收拾。 第三十六章 高手榜第一,秦紫曦 「小姐真厉害。」荆蓝一边帮秦绾卸妆,一边笑道。 「商人逐利,但也要留着命在。」秦绾一声淡笑。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荆蓝问道。 「过几日吧,走得太急,要防那些傢伙又出么蛾子。」秦绾答道。 「倒是那个姓高的,还有几分能耐,其他都是软脚虾。」荆蓝道。 「有个硬骨头也是好事,你看,后面的人就不用我们出马了,高明就会全部搞定。」秦绾一摊手。 事实上,晚宴上,搞定了高明之后,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襄城所有的富豪都唯高明马首是瞻,甚至都不需要秦绾再去说什么,高明就能把剩下的事情全部办得妥妥帖帖。 「可是……」荆蓝迟疑了一下才道,「小姐,若是这些人把小姐的所作所为散布出去,会不会影响小姐的名声啊?」 「说出去,也要有人信啊。」秦绾一挑眉,冷笑道,「说我动用私刑威胁?拿出证据来,就算是太医,也绝对检查不出他们身上有伤,平民诽谤郡主,这个罪名可不轻。至少够个流放三千里的。 「但是,流言蜚语,终究对小姐不利吧。」荆蓝担忧道。 「能怎么不利?本小姐一不做官,二不考评,要好名声有什么用?」秦绾无所谓道。 「怪不得小姐让王爷避嫌呢。」荆蓝恍然道。 「这种不要脸面的事,我做比他做合适。」秦绾道。 荆蓝无语,只想说小姐您自己说自己不要脸……行么? 「何况,王爷还真未必做得出来。」秦绾失笑。 李暄不一定是想不到,但是以他的身份立场,可真不一定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而秦绾一个女子,的确能更不择手段。 「咚咚咚。」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谁?」荆蓝扬声问道。 「是我。」门外传来沈醉疏的声音。 荆蓝看了秦绾一眼,得到了示意,这才道:「稍等一下。」 说着,她转身拿起秦绾已经除下的外衣,重新给她披上。 「不用麻烦了,我就是来说一声,全部解决了。」沈醉疏立即道。 「知道了,多谢。」秦绾笑道。 「不必。」沈醉疏犹豫了一下,随即道,「那你早点休息吧,今晚应该不会有人来了。」 「好。」秦绾应道。 「小姐果然料事如神。」荆蓝佩服道。 「狗急跳墙,垂死挣扎罢了。」秦绾一笑。 「要查查是哪个家族干的蠢事吗?」荆蓝问道。 「不必,明天一早,自然会有人来报告的。」秦绾不在意地道。 「那小姐早些睡,一路赶路也辛苦了。」荆蓝道。 「嗯,不用你们伺候着,都去休息吧。」秦绾挥了挥手。 「那不行,万一再有不知死活的毛贼来呢?」荆蓝抗议。 「你觉得,就算有毛贼来,倒霉的是你家小姐我,还是毛贼?」秦绾无语地看着她。 「……」荆蓝败退,小姐您说的实在太有道理了! 不过,这担心确实是多余的了。毕竟只是一群商人,平时养几个家丁护院揍几个流氓混混或者普通百姓也就罢了,真正的刺客哪有这么容易找得到的,有一批就已经算他们能耐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绾一起床,就听荆蓝来报,绫娘来了。 「不会是她吧?」荆蓝有些惊讶。在她看来,这个寡妇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至少比其他人都聪明,也看得清形势。 「去看看就知道了。」秦绾漫不经心地道。 蝶衣默默地给她梳好头髮,打扮完毕,又端了早餐上来。 要说蔡庆也确实是个聪明人,知道襄城粮食紧张,不能送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但一锅小米粥,几叠清淡爽口的小菜,看起来朴素,实际上比荤菜讲究多了。 至少秦绾吃得挺满意的。 她也是同情那些灾民的,也想为他们尽一份心力,但再怎么同情,也没必要委屈自己也去吃糠咽菜不是?就算连蔡庆都没饭吃了,也饿不着她这个郡主。 梳洗整齐来到客厅的时候,绫娘已经等候了一阵子了,不过并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反而很是恭谨。跟昨日的大红大紫不同,今天她一身黑色的衣裙,头上只插了一根水沉香木的簪子,一片素雅,看起来倒像是个寡妇的模样了。 「参见郡主。」绫娘见到她,赶紧上前行礼。 「不必了。」秦绾一摆手,微笑道,「夫人今天怎么有空来?」 「郡主放心,小妇人已经命作坊布庄加紧赶制帐篷被褥衣物了。」绫娘赶紧道,「用的虽然是最廉价的粗布,但质量绝对牢固,肯定不会坑那些灾民的。」 「辛苦了。」秦绾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情知这不过是个开场白,这女子并不是以为这点小事就可以到她这里来邀功的蠢材。 「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应不应该说……」绫娘见她居然也不发问了,终究有些沉不住气,期期艾艾地开口,一面用眼角的余光不住地偷看着她的脸色变化。 「来都来了,本郡主以为,夫人心里应该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是不是?」秦绾一声轻笑。 「是。」绫娘有些侷促地应了一声,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昨夜,有几家粮行的掌柜离开醉白楼后就一起去了城西的陈家,小妇人有些好奇,便也悄悄跟了他们一段路,谁知道却听见,他们商量的却是要给郡主一个教训……」 「教训?」秦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的,只是,后来他们进了陈家,就没听见具体商议的是什么了。」绫娘不安道。 「原来昨晚那个就算是教训?」秦绾恍然大悟道,「那倒真有些对不住了,本郡主的人出手太重,把人家的东西给玩坏了。」 「玩坏了?」绫娘惊讶道。 「不如夫人列个单子,让本郡主瞧瞧是哪几家,一会儿派人送回去。」秦绾认真道。 「遵命。」绫娘本来就是来告密的,自然不会还矫情地说什么不能出卖别人,当下接过蝶衣递过来的纸笔,刷刷刷写了起来。 秦绾抿了一口茶,眼中微光闪过。 她当然不会因此就觉得绫娘是个好人,只是,她欣赏这个女人看得清形势,也够狠的。 等她写完,秦绾也懒得看那上面都有谁,只道:「荆蓝,去拿给沈大侠,请他把东西一一还回去吧。」 「现在?」荆蓝一怔。 「大半夜去还也太没礼貌了吧?」秦绾惊讶道。 「是。」荆蓝应道。 至于一会儿那几家的大门口突然被丢了几个满脸血的黑衣蒙面人会不会吓坏路人……算了,能住那一片区域的人家就没几个是没钱的,吓死活该! 绫娘很快就起身告辞,并一再表示会尽快赶工,态度极为诚恳,若是不认识她的人,真要以为这是哪家善心的菩萨夫人了。正如秦绾预料的那样,沈醉疏大白天的把几个半死不活的人扔到几家府邸大门口后,襄城的富豪们一下子就老实了,赈灾速度前所未有的快速且高效。 一手交物资,一手交钱,除了高明那个一百文钱一石的价格,其他人原本商定的都是普通市价的七成到八成,当然,想教训秦绾却反而被教训了的那几个,秦绾毫不客气地扣掉了一半货款给自己当压惊费,让几人痛哭流涕。 原本也就是不赚不赔,这回可好,铁定是赔死了。 长乐郡主表示,她从来不干强买强卖这事,买东西一定是给钱的,有几家不敢收的,她还让荆蓝强行塞了过去。 朝廷不允许商人趁着天灾哄抬粮价坑害灾民,但也没有无偿没收商人的财产来赈灾的道理对不对?所以,钱是一定要给的,至于少给些,那不是商人们心忧天下,不忍灾民受苦嘛。襄城郡守蔡庆还给每户人家送了一块「乐善好施」的牌匾,甚至不少不明就里的灾民听说后,还给他们立了牌位每日一炷香叩拜…… 被秦绾教训得完全没脾气的富豪们只能苦中作乐,钱虽然没赚到,但好歹也没太亏本,还赚了个好名声……聊胜于无吧——掀桌!聊胜于无个鬼啊!于是家家户户都偷偷扎了长乐郡主的小人拿针偷偷地戳戳戳! 不过,就算他们再怎么不满,有了充足的物资,加上襄城原本不是重灾区,城内外的秩序很快就安定下来。 蔡庆看秦绾的目光简直像是在看救世主、活菩萨!他不知道那次晚宴上秦绾究竟是怎么说服那些奸商合力赈灾的,但很显然,襄城的形势安定,只要端王无事,他很有可能会躲过这一劫,就算是换个地方重新来过,只要不革职下狱就好! 安排好一切,秦绾带着人一路飞奔前往古县。 「我说,真要去救那什么端王?」沈醉疏道。 「你这话已经问第五遍了。」秦绾没好气道。 「明明你也没很喜欢你那个妹妹嘛。」沈醉疏不解道。 就他在京城看见的,那个所谓端王妃简直是恨不得弄死她这个姐姐,所以……妹夫什么的,不是应该能弄死就赶紧弄死吗? 「我不介意救他的时候,顺便不小心一下的。」秦绾答道。 不救,和没救成,那差远了好吗? 「之前我还听说,你那妹夫和弟弟都被储三娘那*给看上了?」沈醉疏很八卦地看着她。 「……」秦绾看了他一眼,翻身下马,走进了官道边的一家供路人歇脚的茶铺。 云州境内,官道上到处可以看见拖家带口北上的百姓,独轮车上堆放着简单的行李,上面坐着两个小娃娃,或者干脆就是什么家当都没有了,破衣烂衫一路乞讨。 不过,就算是这种三文钱一大壶茶水加两个白馒头的茶铺,也没有灾民敢进来,走不动的,都远远地坐在路边休息。 秦绾他们这一行人男的俊女的俏,穿着华贵,还人人有马,显得很与众不同。 茶铺老闆是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头儿,灶下烧火的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大约是老人的孙女,见状,小女孩麻利地迎了上来,擦了擦桌椅,脆生生地道:「公子,小姐,要吃点什么吗?白面馒头,只要一文钱一个,肯定管饱!」 「行,来一壶茶,一盘馒头,有什么小菜送几个上来,还有我们的马也要餵水餵粮。」荆蓝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给她。 「谢谢小姐。」小女孩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欢快地跑到柜檯后面,将铜钱交给了爷爷。 这些铜钱不算很多,但比应给的茶钱,却又刚好多了一点点。 荆蓝很清楚,这祖孙两人一老一弱,反倒是附近不少休息的灾民虽然面有菜色,却还是年轻力壮的,给得太多,引起某些人心底的贪慾,反而会给人家招惹麻烦。 沈醉疏坐下来,看着荆蓝,却若有所思。 「怎么了?」荆蓝莫名其妙地看看自己,应该没什么不对啊? 「没事,我只是在想,行走江湖十几年,有些事,居然还不如你一个小女子看得明白。」沈醉疏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本就聪明,稍一思索,就明白荆蓝的用意,只是,按照自己平时的习惯,看见这对祖孙如此辛苦地为生活奔忙,定然随手就甩一锭银子过去,反正他不缺钱。但是却浑然没想过,等他走后,那远远超过祖孙两人生活水准的银子会不会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怎么,沈大侠终于学会反省了?」秦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从龚岚在醉白楼打工还债开始,我就在反省了。」沈醉疏一摊手。 「那可是件好事。」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以前我只顾着自己行侠仗义,其实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反而帮了倒忙。」沈醉疏道。 「我曾经听说过一件事,有位女侠途径一座小镇时,正好遇见县令之子不顾人家有个自幼定亲青梅竹马的表哥,强娶一位书生的女儿为妾,一时义愤,便扮作新娘上了花轿,到了新房后,露出身份,把那县令之子揍得不能人道,然后飘然离去。」秦绾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揍得好!」沈醉疏脱口而出,但下一刻,看见秦绾的脸色,又讪讪地住口。 「后来怎么样?那位幸运的姑娘嫁给她表哥了吗?」荆蓝问道。 「是挺幸运的。」秦绾淡然道,「半个月后,有山贼突袭了那座小镇,那姑娘全家和未婚夫全家都被山贼虐杀,她本人虽然没死,却被山贼给污辱后,疯了。」 「……」众人不禁哑口无言。 沈醉疏挠了挠脸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要是不知道最后的结局,他一定为那位女侠的行为击节叫好,然而……如果没有那女侠插手,那姑娘虽然要被迫为妾,但也不是活不下去,不至于落到被贼人污辱,全家惨死,自己疯癫的惨状。 所以,这究竟是救了人,还是害了人? 类似的事,他不是没做过,只是行侠仗义后,也不会再特地回去看看人家过得怎么样,现在想来,却很有几分不安。 「这么久远的事,你倒是还记得。」苏青崖忽的一声轻笑。 「怎么能不记得?」秦绾面无表情地道,「那二十多条人命,可是要记在我帐上的。」 「噗——」沈醉疏一口茶喷出来,不可置信道,「是你干的?」 「谁没有年少无知过。」秦绾漠然道。 于是,年过三十还在「年少无知」的沈大侠又喷茶了。 荆蓝眼神复杂地偷看了秦绾一眼,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居然就是自家小姐做的,怪不得……小姐很讨厌那些行侠仗义的「大侠」呢。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热腾腾的白馒头上了桌,虽然样子不太好看,但正如小女孩所说,分量足,管饱! 小菜是一叠酱牛肉和一叠酸笋片,模样粗糙,但同样的,分量实在。 「吃饭吧。」秦绾当先抓起一个馒头撕开,夹了些牛肉和笋片在当中。 味道有些咸,面也比较粗,不过他们带的干粮也吃完了,中午又赶不到市镇,能找到地方填饱肚子也不错了。 「老爷子。」荆蓝咬着馒头,熘到了柜檯边上,笑眯眯地问道:「请问,这里距离古县还有多远?」 「不远了,你们有马,今天晚上就能到。」老人说了一句,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顿了顿,还是道,「姑娘,现在古县可不太平啊,听说有造反的,天天有人逃难出来,你们还往那边去?」 「我家姑爷在古县,不能不去呀。」荆蓝又给了老人几枚铜板,诚恳地道,「老爷子,古县的形势真的那么坏吗?」 「几个姑娘家的,还是赶紧回去吧!」老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坐在茶铺门口一辆破推车上的一个中年妇人就插口道,「我们夫妻就是刚刚从古县旁边的大槐村逃出来的,要是你家姑爷在县城内,那肯定是出不来的,那些造反的乱民把古县团团围住了,听说有十几万人呢。」 「这么严重?」荆蓝忧心忡忡地道。 「是啊,你们还是赶紧回襄城去,我们也是要去襄城的,听说襄城的郡守放粮赈灾呢。」那妇人的丈夫也说道。 「可我听说,古县有位王爷在呀,情况怎么还能这么糟糕呢?」荆蓝道。 「那有什么用?」提起这个,那憨厚的农夫就一脸的愤慨,「就是这个王爷把叛军引到古县来的,原本古县距离襄河有些距离,地势也比较高,灾情并不严重,我们根本不需要背井离乡的。」 「是啊是啊。」分散坐在各处的人群也纷纷附和。 他们大多是来自古县周边的村子,受到乱民骚扰最严重。十几万人聚集在一处,就连树皮草根都不够吃的,很自然的,那些原本是因为没有粮食才聚集起来反抗官府的百姓,反而开始打劫起和他们一样的百姓来。 乱民人多势众,村子里又有老有小的,投鼠忌器,哪里争抢得过,没奈何,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带着家小,收拾了仅有的细软,北上逃难。 「朝廷就没有派兵来吗?」荆蓝不解道。 「有啊!」一个小伙子怒气沖沖地道,「一万军队都来大半个月了,可屁事不干,就天天操练……这操练就能把叛军给吓走了不成?」 「大成子,别胡说。」他身边的老人赶紧拉了他一把,又警惕地看了一眼秦绾等人。 小伙子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这行人衣着华贵,也怕是官家的人,不由得有些为刚刚贸然说出口的话有些后悔,被爷爷一拉,顺势就低着头坐下了。 「小姐,我们怎么办?」荆蓝回到秦绾身边坐下,低声问道。 「官兵投鼠忌器。」秦绾皱着眉,又道,「不知道王爷现在到哪儿了。」 「也许和官兵会和了?毕竟王爷只带了五百卫队。」荆蓝想了想道。 「别看叛军十几万的,真要打,宁王府五百亲卫就足够打得他们落花流水了。」秦绾摇头道。 「真会给人惹麻烦的端王殿下。」荆蓝抱怨了一句。 「行了。快吃吧。」秦绾笑道。 荆蓝吐吐舌头,大口地咽下食物。 「唉,这位公子,那匹马是那几位姑娘的!」勐然间,外面传来卖茶老头急促的唿喊。 「本公子有急事,这马我买了,银子拿去!」随着不耐烦的说话声,一锭银子带着风声丢过来。 秦绾没动,因为看得出来银子不会砸到身上。 「呯!」银锭子几乎有一半深深嵌入木桌内,但桌上的茶水却没有溅出哪怕半滴,显示了一手深厚的功力。 秦绾默默地看了那银子一眼,又抬头,一言不发地盯着沈醉疏。 沈醉疏大汗,他也很无辜的好不好?他又不是武林盟主,就算武林盟主也不能真的命令整个江湖啊。 「那谁?」秦绾开口道。 沈醉疏行走江湖多年,她相信,大部分的江湖人,只要看见了,至少他能猜得出身份。 「半月山庄的少庄主顾宁,嗯……近几年挺出名的后起之秀,号称江湖四公子之一。」沈醉疏无奈道。 「四公子?还有谁?」秦绾好奇道。 「东华顾宁、西秦唐少陵、北燕风衍烈、南楚慕容流雪。」沈醉疏说完,顿了顿,又道,「上个月无名阁刚刚更新的高手榜,顾宁排名第十一。」 说到这里,沈醉疏不禁看了她一眼,脸色很是古怪。 「看我干什么?」秦绾莫名其妙。 最近那么忙,她哪有时间去关心一个高手榜的更新,不过师父动作还真快啊,应该是她一下山,就在着手这件事了吧。 他们在这里说得起劲,至于外面「买」了一匹马绝尘而去的顾宁,谁也没在意。 「今年沈大侠应该是第二了吧?」荆蓝问道。 沈醉疏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呵呵。」苏青崖一声冷笑。 「很好笑吗?」荆蓝茫然。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又由远而近。 只见顾宁翻身下马,一脸气急败坏地冲进茶铺,怒道:「解药!」 「公子说什么呢,我们素不相识的,什么解药不解药的。」荆蓝没好气道。 「不是你们在马上下毒,还会有别人吗?」顾宁怒道。 他骑马离开没多久,就发现抓着马缰的手心奇痒无比,百忙中看了一眼才吓了一跳。掌心一条黑线顺着经脉往上移动,就他返回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上升到手肘处了,无论如何运功都压制不住! 「那是我家小姐的马好吗?」荆蓝嘲讽道,「你想说有人要毒我家小姐,你不小心做了替罪羊?」 「姑娘可不能乱说,小老头可不干这般谋财害命的事!」茶铺老头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摇头。 这马人家姑娘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还是他亲手餵食的,若是被人下了毒,他这可是跳到襄河里都洗不清了。 顾宁抿了抿唇,暴躁无比。 他买马是一时兴起,任谁也不能事先下毒,可刚刚这么远的距离,隔着铺子的后墙,连面都没见到,要说他们下毒……这可能吗? 「堂堂顾少庄主强抢一个女子的坐骑,居然还恶人先告状,在下也算是领教了。」沈醉疏嘆气道。 他和半月山庄的现任庄主顾月白是还有几分交情,不过对这个顾月白最看好的独子倒确实是第一次见面。 顾宁闻言,目光落到桌上放着的那管乌沉沉的玄铁箫上,微微一怔,随即肃容道:「是沈世叔吗?小侄听家父提起过您。」 他们年纪虽然只差了十来岁,但沈醉疏是父亲的至交,他也只能叫叔叔了。 「你侄儿啊?」秦绾一脸的鄙视。 「我只认识他爹,没到要替他爹教儿子的地步好吗?关我什么事。」沈醉疏摸了摸鼻子,一脸的郁闷。不过,反正他也被秦绾鄙视得多了,都能泰然处之了。 顾宁脸色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倒也不是真的嚣张跋扈,只是真的着急,而且自问银子给得也够多,并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谁知道马的主人居然是自己老爹的挚友? 沈醉疏那管玄铁箫在江湖上可是很出名的,高手榜第三嘛。 当然,顾宁还不知道,现在这管箫已经是真正的玄铁箫了,一丝杂质都没有,就算在兵器榜上,也能名列前茅了。 「算了。」秦绾笑笑。她还真不至于跟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过不去,何况,沈醉疏到底算是她的朋友,不看僧面看佛面。 苏青崖一弹指,一颗药丸丢进一碗茶水中,淡淡的开口道:「喝。」 「多谢。」顾宁不敢争辩,赶紧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他倒不怀疑人家给的不是解药,要毒死他只要不管就行了,何况,沈醉疏也不能真看他被毒死吧! 「若你没有将行李放下来,直接骑马走,这会儿早毒发了。」苏青崖道。 顾宁一愣,随即泪奔了。 敢情人家是在行李上下毒防盗,怪不得直接就挂在马背上也没拿下来,真是自己倒霉!不过,这样难道不怕不小心就毒到自己了吗? 秦绾一耸肩,顾宁确实倒霉,谁叫他看上的马正好是自己的那匹?不就是因为她不怕毒,苏青崖才如此肆无忌惮么。 「你什么事这么着急?」沈醉疏问道。 「我妹妹在古县,怎么能不急?」顾宁苦笑。 「萱儿怎么会在古县?」沈醉疏吃了一惊。 「说是去看朋友,也不知怎么的,现在也被困住了,我也才刚刚知道这件事。」顾宁解释了一下自己强行买马的缘由。 「古县外面都是叛军,你进不去的。」沈醉疏摇头道。 「那怎么办?」顾宁急道。 「我们也是要去古县的,顾公子可以同行无妨。」秦绾开口道。 顾宁一怔,这才真正把目光落到秦绾身上。 原本,他对沈醉疏身边带着两个姑娘完全没有在意,但现在一看才愣住了。 这女子,一身贵气,怎么看都该是那种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千金小姐,完全不带一丝江湖气息啊。 「秦紫曦。」沈醉疏一指秦绾,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秦紫曦?」顾宁一呆,好熟悉的名字……下一刻,他勐地睁大了眼睛,失声道,「秦紫曦?你就是那个高手榜第一的秦紫曦?」 第三十八章 死了算我的 「高手榜第一?那是什么玩意儿?」秦绾看着沈醉疏,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真不知道啊?」沈醉疏惊讶道。 「没空关心。」秦绾摇了摇头。 「好吧,就是上个月底无名阁和武宗才联手公布的新一期高手榜,你荣登第一——现在江湖上大概都在猜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究竟是谁,居然压过了唐少陵,排名第一。」沈醉疏幸灾乐祸道,「你现在要是到江湖上喊一声我是秦紫曦,找你挑战的人分分钟从东华排到西秦。」 「……」秦绾无语。 「沈、沈世叔,她真的就是那个秦紫曦?」顾宁结结巴巴地道。 「这世上只有一个秦紫曦。」沈醉疏笑道。 「可是……」顾宁一脸的纠结表情。 他并不是轻视女子,高手榜原本的第一就是个女子,他也挺服气的。可是,眼前的这个,怎么看都是个娇滴滴的名门贵女,高手榜第一?手上连个练武的茧子都没有,开玩笑的吧? 「说实话,我也挺不服气的。」沈醉疏一摊手,牙疼道,「说我不如唐少陵,好吧,我认了。可是,我到底哪里不如你了?」 不比顾宁只是第一印象觉得不像,沈醉疏更是亲自和秦绾动过手的,这女子确实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弱,但比起自己还远远不如,就是顾宁,也未必就比她弱多少。 「原来刚才起你就一副怨妇脸看我是因为这个啊。」秦绾失笑道。 「怨妇脸……」沈醉疏黑线。 「切磋不敢说,但搏命,死的一定是你信不信?」秦绾微笑。 虽然她也不太在乎这个第一的名号,可是既然是师父把她排上去的,那无论如何她也得守住这个荣誉才行。 「不信。」沈醉疏翻了个白眼。 要说切磋,他还真头疼这女子层出不穷的手段,可要拼命,毕竟是个名门闺秀,怎么比得上真正的江湖人的那种狠劲。 「哦。」秦绾只应了一声。 没了?沈醉疏抽了抽嘴角,端起茶杯,凑到唇边,正要喝,目光一转,却看见秦绾脸上那种促狭的笑容,心中一紧,想了想,又把茶杯移开了些,小心地将茶水倒了一些在地上。 「嗤——」石板地面上顿时冒起一阵青烟,竟被腐蚀出一个小洞来,这要是喝下去,岂不是立即肠穿肚烂? 「你下毒?」顾宁变色道。 沈醉疏如临大敌地把那碗毒茶放在桌子中间,给了苏青崖一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别这么惯着她行不行?」 「不惯着她,难不成我惯着你?」苏青崖一脸的诧异。 「……」沈醉疏被噎住了。 重点是这个吗?完全不对好吧! 「沈世叔,这位……公子是哪派的高人?」顾宁僵硬道,「圣山毒宗?毒龙谷?」 实在是……毒药杀人于无形,就像是沈醉疏的茶,都是从一个茶壶里倒出来的,谁也没看见这人是如何下的毒。 「他是大夫,不是玩毒的。」沈醉疏用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解释了一句,又回头道,「苏青崖,我都差点被你毒死两次了,真要死了,做鬼都不放过你啊!」 「两次?」苏青崖一怔,疑惑地看向秦绾。 「咳咳。」秦绾干咳了两声道,「醉清风。」 「你用醉清风毒沈醉疏干什么?」苏青崖茫然。 他留给欧阳慧的醉清风是世上最后一瓶了,原本还以为她是当补药吃了呢。好吧,事实上是当补药吃了没错,只不过吃之前再利用了一下。 「谁叫我打不过南宫廉,只好把两个一起毒了。」秦绾一耸肩,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神色。 「你还好意思说!」沈醉疏怒视她。 「于是不是解了吗?」秦绾无辜。 「所以,关我什么事?」苏青崖觉得更无辜,「以后死在你箫下的人,难道都要去找宗元大师报仇?」 沈醉疏泪奔,这两个没人性的,这是同一回事吗?还能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 「以后你要是快死了,只有在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找到我,我救你。」苏青崖转回头来,一脸认真地道。 「我谢谢你了。」沈醉疏抽了抽嘴角,哭笑不得。 对一个整日在刀口上打滚的江湖人来说,得到苏青崖这个承诺,几乎等于是多了一条命。沈醉疏知道他是好意,不管他是看自己顺眼了,还是看在秦绾面上才说的这话,可是,明明是善意,不要说的好像是在诅咒自己好吗? 「于是,这位是……神医苏青崖?」顾宁咽了口口水,脸色发白。 「嗯。」沈醉疏无所谓地点点头。 顾宁得到了确认,脸上的神色更加好看了。 怪不得沈醉疏说他是大夫,可是……见鬼的大夫!动不动就给人下毒的,算是什么大夫啊! 秦绾拿起茶壶晃了晃,发现已经没有茶水了,顺手就端起了沈醉疏放在中间的那碗茶,倒进自己碗里。 「有毒。」顾宁下意识地道。 「我比你清楚好吗?」秦绾好笑道。 然后顾宁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把那碗毒茶喝得干干净净,咂咂嘴,居然还评价道:「苦了点,不是说毒药都该是无色无味吗?」 「哪来这么多无色无味的极品。」苏青崖不以为然。 再说,他又不是真想毒死沈醉疏,随便下点毒吓唬人而已,真要下个无色无味的,万一沈醉疏直接就喝下去了,还得麻烦他来救。 「好了,我们走吧。」秦绾起身道。 「小姐,马?」荆蓝疑惑道。 要带上顾宁的话,马匹明显就少一匹了。 「让一匹给顾少侠吧。」秦绾随意道。 「是。」荆蓝迅速收拾好东西,自己和蝶衣共乘,让了一匹给顾宁。 「谢谢。」顾宁道。 「还有,这个收好了,我家小姐不缺钱。」荆蓝随手就将那锭银子丢回他怀里。 「那个……对不起。」顾宁也不禁脸上发红。 丢人丢大了……下意识地,他看了沈醉疏一眼,目光中流露出祈求。 千万、千万不要告诉他那个古板的爹啊! 不过话说回来,最循规蹈矩的谦谦君子顾月白,居然和最疏狂不羁的风流浪子沈醉疏是至交,也够让人大跌眼镜的了。宁王府的马匹都是上选的好马,果然,天黑的时候就赶到了古县。 「我们连夜进城吗?」顾宁迫不及待道。 「不是告诉过你进不去了吗?」沈醉疏无语道。 「说是叛军,其实就是刚放下了锄头的老百姓而已,十几万人也不可能挤在一块儿,我们有好马,随便一冲就冲过去了啊。」顾宁争辩道。 「你冲过去了,人家敢开门放你进去?」沈醉疏道。 「翻墙啊!」顾宁奇道,「沈世叔,你没事吧?」 沈醉疏抽了抽嘴角,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你敢弄死我的马,信不信我弄死你?」秦绾面无表情地说道。 「……」顾宁想说不就是一匹马么我赔你,但一眼看到沈醉疏那种苦大仇深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小姐,我们去大营吗?」荆蓝问道。 秦绾还没回答,却见几个穿着同样衣服,背着长剑的男女向着古县走过去,边上和他们一起的一队人似乎还不习惯队列,排得歪歪扭扭的,武器也各种各样,唯一相同的一点,就是右臂上扎着一块红布。 「那是……叛军?」荆蓝迟疑道。 「那几个好像是天剑门的人?」沈醉疏皱眉。 「就是天剑门的人。」顾宁道,「为首的那个是天剑门主的大弟子西门远山,我以前和他打过一次照面,不会认错的。」 「他们怎么和叛军在一起?」沈醉疏皱了皱眉,脸色很不好看。 「这个……」顾宁偷看了他一眼,虽然有些意见,但他毕竟和沈醉疏也没那么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顾少侠是不是觉得,官逼民反,天经地义,那西门远山要是帮助叛军打开古县粮仓,还是好事一桩?」秦绾开口道。 「我可没这么说。」顾宁赶紧摇头。就算这么想,至少他也知道,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很显然,你同情这些叛军。」秦绾指出道。 「我不该同情吗?」顾宁反问道,「要不是没饭吃,实在要饿死了,谁会愿意干这种要杀头的事。」 事实上,要不是他怕妹妹顾星霜被牵扯进去,虽然不至于来帮助这些叛军,但内心确实更偏向他们一些的。 「你同情他们,然后他们打破古县,抢了粮食,于是城内的百姓饿死了,这算谁的?」秦绾问道。 「这……」顾宁语结,顿了顿,又道,「那也都是朝廷的错,谁叫他们不好好放粮赈灾的。」 「闭嘴!」沈醉疏脸色一变。 他对云州的官员当然没有好感,对于京城的皇帝大官,也没什么感觉,但这些日子跟着秦绾,她和宁王为了灾情做了多少,沈醉疏都看在眼里。不能因为江湖中人天生和朝廷不对盘,便抹煞了他们全部的功绩。 什么都是朝廷的错——朝廷确实有错,但江湖中人肆意妄为,又岂是全对? 「沈世叔,我怎么觉得你现在的说话口气好像我爹啊。」顾宁郁闷道。 「放屁!本公子还青春年少,红颜知己无数,哪会有你这么大的儿子!」沈醉疏瞪他。 「小姐。」说话间,荆蓝已经去打听了一圈消息回来,脸色微微有些沉重。 「怎么了?」秦绾道。 「古县外聚集了很多江湖人,说是要帮助这些乱民打开古县,分粮食。」荆蓝沉声道。 「胡闹!」秦绾一声低斥,又狠狠地瞪了沈醉疏一眼。 「又不是我!」沈醉疏真心冤枉。 「你敢说你没想过!」秦绾道。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错了好吗?」沈醉疏苦笑。 「小姐,古县城墙不高,要是有那些江湖人帮忙,直接半夜翻墙进去,杀散守卫打开城门也是分分钟的事,怎么办?」荆蓝着急道。 秦绾沉默不语。 「不然,我去劝劝?」沈醉疏提议道。 「没用的。」秦绾摇头,又道,「走吧,先会和了再说。」 「嗯。」沈醉疏嘆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这事极难劝说,说不定那些侠士还以为他被朝廷给收买了呢。 「顾少侠自便吧。」秦绾转头,又道,「既然那些叛军招收江湖中人,顾少侠又和那西门远山有旧,想必可以平安到达古县。」 「那你们呢?」顾宁下意识地问道。 「我们有事做,没空带着你。」秦绾挥挥手道,「只不过,顾少侠最好是直接想办法进古县找到令妹,不要做多余的事,要不然,刀剑可无眼。」 「知道了,我也就是说说,真要参合这种事,回去还不被我爹打死啊。」顾宁耸了耸肩。 「你记住就好。」沈醉疏道。 「知道啦。」顾宁把马还给荆蓝,顺着之前天剑门的方向追了上去。 秦绾又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这才带人向着驻扎在不远处的军营而去。 「什么人?」守门的士兵警惕地道。 「长乐郡主秦绾,我要见宁王。」秦绾一扬令牌,干脆地道。 「郡主?」士兵一愣,狐疑道,「这个,非常时期,请郡主稍等,小的前去通报宁王殿下。」 「有劳。」秦绾点点头,反而放下了心。 军纪森严,举止有度,看来领军的主将应该还不错。 很快的,营里就喧闹起来,李暄带着朔夜和莫问亲自迎了出来,后面跟着那个诚惶诚恐的士兵。 妈呀,这还真是位郡主,是金枝玉叶啊! 「来了?」李暄道。 「嗯。」秦绾翻身下马,也不废话,沉声道,「我这里有叛军的消息。」 「跟我来。」李暄立即道。 「好。」秦绾将马匹交给士卒,带人跟着他走进了大帐。 「王爷。」大帐里一位三十多岁,看起来很是儒雅的将军正在研究地图,见状赶紧站起来,脸上却有惊讶之色。 军营重地,什么时候能有女子自由出入了? 「这位是这支军队的主将展破军将军。」李暄很干脆地道,「长乐郡主带来了叛军的消息,本王请展将军一起听一听,免得一会儿再说一遍。」 「长乐郡主?」展破军还来不及惊讶,听到后面半句,赶紧肃容道,「郡主请说。」 秦绾点点头,示意荆蓝将打听到的事说了一遍。 「这麻烦可大了。」展破军头疼道,「那些江湖人高来高去的,打开城门不难,要是还有多事的拿端王殿下做人质,麻烦就更大了。」 「展将军,本郡主却觉得,这事不简单。」秦绾沉声道。 「怎么说?」展破军疑惑道。 「江湖中人固然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但和普通百姓也很疏离。要说顺手帮一把,或许还有可能,但如此大规模有组织的行动,没人在其中串联绝不可能。」秦绾断然道。 「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李暄一针见血。 「北燕?南楚?还是西秦?」展破军沉吟道。 「我东华内部也不是没有内患。」秦绾摇了摇头。 「先应付过眼下的事再说。」李暄转头道,「展将军,不能等下去了。」 「是,王爷。」展破军点点头,「末将立刻命人调集军中全部的弓箭手待命。」 「顺便给本郡主找几张好弓来。」秦绾紧接着说道。 「是。」展破军楞了一下,但看看她身后的沈醉疏,明显是高手风度,也就瞭然地点点头。 「给本王也弄张好弓来吧。」李暄也道。 「是,王爷。」展破军道,「王爷武功高强,弓箭营就交给王爷,末将带领步兵营冲散乱军如何?」 「可以。」李暄点点头。 那些江湖人人数虽然不多,但普通士兵应付起来确实费劲,必要时候,他也做好了亲自出手的准备。 展破军一抱拳,也不多说客套话,大步走出去安排军队。 「这人不错,怎么还是个杂牌将军?」秦绾一挑眉。 「他是前恭亲王举荐的人。」李暄看了她一眼才道。 「……」秦绾汗颜,感情这将军和她还该有仇来着,若非她扳倒了二皇子,以展破军的能力,也不至于一直窝在这小地方不得升迁了。 「其实,上面也知道,他能力是有的,不然也不敢派他来救端王。」李暄又道。 「那个……」沈醉疏终于忍不住道,「今晚要怎么办?」 「沈大侠不是都听到了吗?」荆蓝挑眉,扬声道,「弓箭营,万箭齐发,敢开城门的,有一个射一个,有两个死一双!」 沈醉疏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知道那些人做的不对,但极有可能,也是被有心人给煽动挑拨的,都是江湖同道,似乎有点儿于心不忍。 「算了,你留在营中吧。」秦绾嘆了口气道。 「不,我和你们一起。」沈醉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你确定自己没问题?」秦绾看着他。 「嗯,没问题。」沈醉疏点点头,一脸的郑重。 他想做点什么,做点真正有用的事,而不是浑浑噩噩地越帮越忙。 很快的,军队集结完毕,展破军还亲自送来了一堆最好的弓箭供李暄挑选。 李暄挑挑拣拣一番,自己留了一张,也选了一张抛给秦绾:「这个比较适合你。」 「嗯。」秦绾也没试,直接就挂到了身后,顺手拿了两个箭囊,总共六十支箭。 「郡主会用弓箭?」展破军惊讶道。 「嗯,学过。」秦绾点点头。 边上,沈醉疏和荆蓝、蝶衣都各自挑选了合适的弓箭在手。这种战斗,任何武器都没有弓箭好用。 「出发吧。」李暄沉声道。 「是!」展破军见状,也只能先按捺下心底的疑惑。 「我们也走吧。」李暄沉吟了一下,又道,「沈兄武功虽高,但上战场恐怕也是第一次,还请注意不要乱跑,弓箭不会认人。」 「明白,我跟着她。」沈醉疏不以为杵,爽快地指了指秦绾。 「好,走。」李暄道。 宁王府的五百亲卫自然也都是弓马娴熟,人人能开硬弓,加上展破军抽调的弓箭营,合计一千五百人,要是一起开弓,也确实能做到万箭齐发,铺天盖地了。 展破军带着步兵营已经开始冲击叛军,吸引注意力,正好,叛军也希望他们如此,以便让那些高手趁乱去开城门,两方人可以说是一拍即合,打得不亦乐乎。 「动手了。」趁着夜色埋伏在一边的李暄低声说了一句。 果然,他话音未落,却见几条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城墙下。 古县的城墙大约十米的高度,加上年久失修,外墙有些地方被雨水侵蚀得坑坑洼洼的,如今却正好成了施展轻功的落脚点。至少,来这里的江湖人不管武功高低,飞上城墙肯定没有问题。 「放箭。」秦绾闲闲地说道。 宁王府的卫队闻言,立即射出了手里的箭,弓箭营虽然因为发号施令的不是宁王而反应慢了一拍才实行,可就是这慢了的一拍,却刚好形成了两段射。 那几个刚刚施展轻功的黑衣人拍飞箭支,可下一批立刻到来的羽箭却让他们没有了反应时间,一岔气,只能纷纷落回地面。 秦绾站在李暄身边,见状才慢条斯理地拿起弓箭。 李暄曾在思忘崖上见过她用弓箭对付庄别离,明显是练过的,倒没有沈醉疏那般惊讶。 「就你了。」秦绾忽的一笑,一松手,箭已离弦。 这时候,后面的军士还在不停地射箭,秦绾的箭虽然带着唿啸的风声,但混在铺天盖地的箭雨中,又是黑夜,等发现时却稍微晚了点。 西门远山也是一剑磕在箭上,才感觉到那力道不同寻常,但也来不及加重手劲,急切之间,只能勐地一缩脖子。 「嗤——」羽箭挑飞了他束髮的头巾,深深扎进了城墙。也幸亏挡了那一下,羽箭尽管没被挑飞,但终究是改变了方向,稍稍往上倾斜了一点,要不然,直接就正中脑门了! 「大师兄,没事吧?」旁边两人赶紧一边挑箭,一边靠拢过来。 「没事,你们小心,有高手混杂在其中。」西门远山也出了一身冷汗。 千钧一髮啊。 「真遗憾。」秦绾嘆了口气。 「怎么说也是天剑门的继承人,没那么容易被你一箭爆头吧。」沈醉疏道。 「我只想告诉你,我好像看见顾宁了。」秦绾放下弓,转头道。 「这混蛋,不是告诉过他别参合吗!」沈醉疏暴跳如雷。 秦绾微微皱眉,又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 「等我一下。」沈醉疏抓了抓头髮,一脸的烦躁。 「本王能让人尽量避开你,但误伤也没办法。」李暄提醒道。 「我知道,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事为难王爷。」沈醉疏爽朗地一笑,施展轻功掠了过去。 「白痴。」秦绾嘆了口气,只得赶紧传令下去,尽量避开沈醉疏射箭,不过一千五百人的军队,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不误伤,幸亏沈醉疏穿着一身白衣,在黑夜中倒很是显眼。 其实顾宁也很郁闷,他只是想借个路而已,谁知道这些人当夜就要行动,他被西门远山一拖,也来不及了,只能跟着一起出发,想着两不相帮,只熘进城内就算。 然而,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官军显然是早有准备,竟然布置了大量弓箭手来对付他们,根本就是江湖高手的克星!没见当初高手榜第一的欧阳慧都没逃脱箭阵吗? 就在这时,一条白影飞掠而来,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一脚踹飞。 「阿宁!」西门远山赶紧移过来。 然后,几人才发现,随着这人的出现,箭雨竟然稀疏了不少。 「你要气死你爹不成?」沈醉疏咬牙切齿。 「沈世叔……」顾宁一脸的尴尬,说不出话来。毕竟,两个时辰前分手时,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过不会参合这档子事的。 「你是……七绝公子沈大侠?」西门远山又惊又喜。 沈醉疏在高手榜上排名第三,可以说是一大强援了,虽然听他的口气是不贊成的,但顾宁和他的关系显然不浅,怎么也不能不管吧! 「西门远山?」沈醉疏挑眉。 「是,我……」西门远山刚一开口,就觉得眼前金星乱转。 「揍的就是你。」沈醉疏抬起玄铁箫扛在肩膀上,冷然看着他。 虽然他和顾宁认识不到一天,但顾月白却是有事没事就跟他炫耀儿子,所以他对顾宁的了解一点儿都不少。顾宁答应了他又没做到,多半就是被西门远山给算计了。 「沈世叔……」顾宁尴尬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就你那点脑子,也就被人骗的份,你爹看起来老实,其实比你难搞多了。」沈醉疏斜睨他。 顾宁大汗,要不要这么鄙视他啊? 「嗡——」一支羽箭带着唿啸的风声从沈醉疏背后而来。 「沈世叔,小心!」正对着这边的顾宁一声急唿。 「要小心的是你!」沈醉疏一脚踹翻他,正好帮他避开一支流箭,自己却纹丝不动。 他很清楚身后的人是谁,要说军士射偏还有可能,可秦绾能射偏? 果然,羽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勐地钉入地面。 众人默然了…… 西门远山坐在地上,脸色煞白煞白的。 实在是……这箭就插在他两腿之间的地方,尾翎还在微微颤动,这要是再往上一寸…… 作为一个男人来说,实在光是想想那个后果就不寒而慄。 「噗——」沈醉疏绷着的脸终于没忍住,笑了个前仰后合,在这战场上特别引人注意。 「沈醉疏!你再不赶紧的,信不信我射你屁股!」后面传来一声冷哼。 「喂喂,姑娘家的,说话别那么粗鲁!」沈醉疏黑线。 这真是个名门贵女吗?简直比江湖儿女都不拘小节,也亏得那位王爷居然想娶她当王妃! 「嗤——」回答他的是一支钉在他脚边不足一寸的羽箭。 「好吧好吧。」沈醉疏嘆了口气,目光再落在西门远山身上就严厉起来。 「沈大侠莫非也要做朝廷的鹰犬吗?」西门远山站起来,神色有些紧张。 「我并不喜欢这个朝廷。」沈醉疏摇了摇头,「办事效率太慢,贪官污吏横行,看着有时候都想揍人。」 「那?」西门远山眼中浮起一丝希冀。 「但是,总有一些人一直是在努力的,比起你们几个蠢材好了一千倍!」沈醉疏瞬间变了脸色,玄铁箫一抽,直接把人放翻。 他武功本就高出一大截,手里还拿着神兵利器,普通刀剑磕着碰着就断,加上后面神出鬼没的羽箭,终于,除了顾宁是被他用脚踹的,其他人全部挨了他一箫,偏生还都打在腿上…… 当然,在场并不止是天剑门的人,只是另外方向,自然有箭雨伺候。 「沈世叔,这要出人命的。」顾宁担忧道。 虽然箭雨没有往这边来,但万一下一刻就过来了呢?腿上受伤无法施展轻功,就更避不开了。 「死了算我的!」沈醉疏怒道。 第三十九章 端王悲剧了 这场战争其实没什么悬念,精兵对乌合之众,箭阵克江湖高手,不赢才没天理。之前一直僵持,是展破军怕叛军孤注一掷用人命去填城墙,万一弄死了端王,就算把叛军都全灭了,他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可如今叛军仗着有高手,自动和官军边打边退,反而远离了古县,那可不正中下怀么。 等到战争结束,解除了古县的围困,展破军一面收拢军队,一面将茫然的百姓驱赶到一起。 十几万人,真不可能全部杀得干干净净,哪怕上报朝廷,诛杀匪首后,其他人还是得放回去重新种田的,顶多是加重赋税,或者派军监视之类的惩罚。 李暄只看了一会儿,见展破军行事颇有章法,就没插手,带着自己的亲卫队先行入城了。他堂堂亲王,总揽云州事务,实在不必事事都和属下争功。何况,展破军这个人,如果背后没有了牵扯,他想要了! 至于那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虽然被箭雨射死了不少,也逃走了几个,但生擒的更多,有的是中了箭受伤不轻没跑掉,更多的是天剑门那些被沈醉疏揍得爬不起来的人。 江湖上都说七绝公子怜香惜玉……尼玛他连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弟子也没放过啊,该揍的全揍了! 展破军为难,李暄可不为难,一声令下,全部投入古县大牢,先关着再说,受伤的给药包扎,总之只要不死就行,要想有再好的待遇?没门! 只有两个人被沈醉疏拎到了古县的县衙。 顾宁和西门远山。 「沈世叔,你让我先去找霜儿行不行?」顾宁苦着脸道。 「古县之围都解了,霜儿没危险,晚点去一样!」沈醉疏道。 「可是……」顾宁想起那些被丢在大牢里的人就头皮发麻,自己好像干了一样的事啊,跑去官府……不会也被丢进大牢里去吧?那自家老爹非要揍死他不可了。 「少废话,进去!」沈醉疏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 县衙大堂,李暄和秦绾正在统计伤亡情况,亲卫队死了两人,还有十几人有轻重不同的受伤,连荆蓝手臂上也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半截镰刀划了一下,苏青崖正在帮她包扎。 战场上,就算是武林高手,也会被普通人伤到的。人太多,情况太复杂,什么听风辩位、耳观八方,统统不管用,最管用的还是直觉和经验,以及身边的亲兵。 「顾少侠这是干什么呢。」秦绾抬起头来,一声轻笑。 「怎么是你啊。」顾宁傻眼。 「不是我,你不是被射成筛子,就是在大牢里睡觉了好吗?」秦绾冷笑道。 「你们是助纣为虐!」西门远山愤怒地道。 「那不好意思了,只是本小姐不是助纣为虐,本小姐就是纣,明白?」秦绾一挑眉。 「哈?」顾宁茫然,那表情一看就是——不明白。 「王爷,郡主,古县一战的统计报告出来了。」莫问走进来,目不斜视,直接将一本册子送到了上首。 李暄随手接过,扫了几眼,就递给了秦绾。 秦绾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数字,唇边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郡主?你是郡主?」顾宁失声叫道。 李暄是王爷,他没感觉,本来就知道古县有两位王爷在,没什么奇怪的,可这女子居然是郡主?他和一个郡主同行了半天?不对,这女子不是高手榜第一的秦紫曦吗?秦紫曦怎么能是郡主! 「天剑门,西门远山是吗?」秦绾没理他,却看着边上一脸愤慨的青年。 「是!」西门远山一抬下巴,傲然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更名,我就是西门远山!」 「呯!」沈醉疏直接一脚将他踹飞几步,冷笑道,「就你,还大丈夫?」 「我怎么了?」西门远山趴在地上,因为功力被封一时爬不起来,看着他愤怒道,「沈醉疏!以前我敬佩你是大侠,可你居然帮着朝廷的走狗迫害百姓?我看错你了!」 「迫害百姓?」秦绾一扬手,那本册子丢进了莫问怀里,喝道,「念给他听!」 莫问没有犹豫,打开册子,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毫无表情地念道:「战事后,约有六七万叛军向四处逃散,末将派兵分队追赶,沿途可见稻田被乱兵践踏,杨树村、上窑村等十余处村庄残破,大槐村等四个村庄空无一人。唯末将追击的方向,途径小河村时,发现村内村民被全数屠杀,一村老幼三百余人无一活口,血迹未干,疑似叛军首领隐藏行踪杀人灭口所为,末将怀疑其部遁入凉山支脉,正率军轻军简行,加速追击,此处战报先行呈上。」 「官兵还没屠了他们,他们倒是先屠村,真够决断的。」秦绾冷笑道。 沈醉疏默然,他曾经一路护送灾民上京告状,九死一生,更理解这些普通百姓生存的无奈。 天灾?这分明已经是*了吧! 「西门……大侠,助纣为虐的感觉,可好受?」秦绾问道。 西门远山无语,脸上的神色不住变幻。 屠村……这种行径,不管是怎么样的迫于无奈,都超过他的道德底线了。 只是,原本是一群没饭吃的百姓想要争一条活路,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人却反而断了别人的活路? 「还有这里,叛军围困古县一月之久,古县之内的状况,弹尽粮绝,易子而食,西门大侠……要不要也自己看看?」秦绾又举起了另一本册子,「打破古县,分粮食?别说粮食,再过几天,只怕满城都是人吃人了!」 「你闭嘴!不要说了!」西门远山吼道。 秦绾知道他是一时不能接受,也不逼迫,只道:「那就请西门大侠和同门去做个伴吧,本郡主会让令师亲自来领人。」 「……」西门远山顿时黑线了。 如果可以,他倒真是想直接吼,坐牢就坐牢,谁怕谁啊!但是……他不敢,因为天剑门陷在这里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十几位同门,可以想像师父脸如黑锅的模样了。 不过,顾宁比他更想哭。 天剑门的掌门剑尊者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加上那是一群徒弟,顶多也就是一顿骂而已。可上面那位郡主要是把自己老爹也叫来领人,那可真……会死人的啊。不不,就算不死,也要半身不遂好不好! 「至于你……」秦绾看着顾宁的目光似笑非笑的。 顾宁哭丧着脸,下意识地就往沈醉疏身后躲。 「咳咳……」沈醉疏也无奈了。 这臭小子,这会儿倒是不怕被他揍了?所以说,顾月白那傢伙到底在儿子心目中是什么人哪? 「王爷,不好了!」就在这时,一个满身是血的侍卫直冲了进来,连门口的守卫都没拦得住。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本王好得很!」李暄喝道。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有威慑力,那侍卫愣了愣,冷静下来,看了一眼大厅中的人,有些犹豫,不知道能不能当众说。 「说吧,这里不是自己人就是囚犯。」李暄道。 顾宁下意识地抽了抽嘴角,很想问一句,他算是自己人还算是囚犯? 「是,王爷,刚刚楼将军的副将来报,运往青岩的赈灾粮食被人给劫了!」侍卫道。 「什么?」李暄霍的站起身来,手里的笔直接被捏断了,墨汁溅了一桌子,连秦绾的衣裳都弄脏了。 「你再说一遍?」秦绾阴沉着脸,哪有心情去管衣服那点小事。 「运往青岩的粮食……被劫了。」侍卫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 「楼景辉人呢?」李暄怒道。 楼景辉就是那个押送第一批赈灾粮食前往云州青岩县的将军,因为粮车沉重,加上水灾之后道路泥泞,桥樑垮塌各种原因,速度很慢。不过,按照常理来说,这会儿也该到目的地了才对。 「楼将军……当场以身殉职,副将被几个士兵护着沖了出来,刚刚已经伤重不治身亡,还是唯一一个伤势较轻的士兵把话说清楚的。」侍卫低声道。 「楼景辉带着一千军队,难道连一群拿起锄头的百姓都打不过?」李暄道。 「不是百姓。」侍卫苦笑了一下,却看了沈醉疏一眼。 「喂喂,又不是我干的。」沈醉疏黑线。 「那些人自称武林盟,虽然只有百余人,但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为首的人手持一柄神兵,好像是上古神剑含光……那倖存的士兵说,听见旁人称唿他庄宗主。」侍卫答道。 「庄别离?」李暄疑惑地看向秦绾。 「圣山武宗宗主庄别离?」沈醉疏也惊讶道。 「庄宗主带人劫粮肯定是赈济灾民的,还省了那些官员中饱私囊呢!」西门远山忍不住说道。 「那个……那些人确实在杨石乡一带向百姓分发粮食。」侍卫道。 「简直胡闹!」李暄皱眉。 「问题很严重?」沈醉疏这些日子看得多了,可没西门远山这么乐观。 「杨石乡那里灾情不算特别严重,又紧靠秦城粮仓,原本安排那里的百姓迁徙到秦城的。」李暄解释道。 「不都是灾民?救谁不是救?」西门远山不以为然。 「朝廷的救灾是有轻重缓急的,杨石乡的灾民可以在秦城得到救助,可青岩县呢?」李暄的语气中罕见地带了薄怒,「那是重灾区,只怕百里无人烟,没有了这批粮食,那遍野的饿殍就是你们这些大侠做的孽!」 「……」西门远山脸色一白,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出话来。 李暄抬起手,揉了揉额头,隔了一会儿才问道:「紫曦,怎么办?」 秦绾起身,直接喝道:「朔夜!」 「小姐吩咐。」朔夜一晃身,来到她面前。 「给我找南宫廉,告诉他,我限他一个月,要是不能收拾了庄别离,我就先弄死了他,然后自己去清理门户!」秦绾怒道。 「属下并不知道南宫廉的行踪。」朔夜愣了一下才道。 「给我传集贤令!」秦绾直接从衣袖里拿出一块令牌丢给他,「蝶衣跟你一起去,她知道怎么用。传令:武宗前宗主庄别离叛国作乱,残害百姓,圣山所属,见之可诛!」 「是。」朔夜一惊。 大小姐,这回是动真怒了啊……集贤令除了召集各宗门,并没有强制性,但无名阁作为圣山精神领袖,集贤令一出,依旧会有很强的号召性,哪怕不强迫,只怕也会有很多人遵令行事。 「还有,告诉南宫廉,他才是武宗宗主,居然让庄别离依旧借着武宗的名号招摇撞骗,连武宗的象徵含光剑都没收回来,要是他做不好,本小姐连他一起清理门户!」秦绾道。 「是……」朔夜迟疑了一下才道。 「如实转告,一个字都不许改!」秦绾咬牙切齿道。 「是!」朔夜不敢耽搁,和蝶衣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辛苦了。」李暄道。 「是我的问题。」秦绾摇了摇头,「当时知道庄别离是个祸患,就应该直接弄死,不该看在师父份上放他一马。」 「你师父明明比你更想弄死他。」李暄一耸肩。 「行吧,武宗的事让南宫廉自己去解决,但是青岩那边怎么办?」秦绾头疼道。 就算庄别离是胡来,可毕竟粮食是发给了受灾的百姓的,总不能因为别处的人更需要,就从这些百姓手里再收回来,那真的要引起民变了。 「能让南楚那边抓紧送一批粮食过来应急吗?」李暄想了想道,「南楚过来的话,可以走楚江水路,比京城那边再筹粮快些,至少……能少死一些人吧。」 「外祖父不在了,我的话还不知道好不好使。」秦绾苦着脸道,「算了,派人去问问舅舅吧,死马当活马医。」 「好。」李暄点点头,表示理解。 临安王虽然疼爱秦绾,但用大量粮食救济敌国灾民这种事,还得皇帝拍板才行。 「诸事不顺啊。」秦绾一声苦笑,嘆了口气。 「你先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我来就好。」李暄温言道。 「知道了。」秦绾点点头。 李暄不是不累,只是他是主持云州赈灾事务的钦差,很多事,必须由他来做,别人想代替也代替不了。 「算了,我帮你去看看端王吧。」秦绾语气中也有一丝不满。 虽说端王身份高贵,按理来说,解了古县之围后,展破军应该去给端王请安,可是如今展破军去追击匪首了,根本就没有进城,而在这里的是宁王,无论于公于私,李钧都该自己前来拜见。可如今,事务都处理得差不多了,端王却依旧不见人影,这也未免太不懂事了! 「拜託了。」李暄点点头,又道,「荆蓝受伤了,莫问暂时跟着你。」 「不用啦。」秦绾不禁失笑道,「你已经给了我两任侍卫统领了,这个第三任又给我,以后就真没人敢做你的侍卫统领了。」 「跟着大小姐也挺好的。」莫问倒是很佩服秦绾,尤其是见过秦绾对付夏婉怡的手段之后。 「算了,本小姐还怕找不着护卫?」秦绾笑笑,路过门口时,顺手揪住沈醉疏的衣领拖走,一边说道,「这两个我带走了。」 「喂喂喂,你一个姑娘,能不能不那么野蛮?」沈醉疏翻了个白眼,赶紧拎走了顾宁。 被秦绾折腾总好过落在那个王爷手里。沈醉疏觉得,他看不透这个宁亲王。 「你不是高手榜第一吗?还需要护卫?」顾宁怀疑道。 郡主……这该不会是同名同姓? 「怎么不需要?」秦绾回过头,一脸理所当然道,「若是有刺客,本郡主堂堂皇亲贵胄,又是女子,难不成让我亲自动手?」 「……」顾宁无语地看沈醉疏,我可以揍她吗?可以吗? 「你要打得过,可以试试。」沈醉疏道。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会输给秦绾,但顾宁……不说武功,经验阅歷都差远了,心计更是不知道被甩出几条街,再练十年也就只有被秦绾耍着玩的份。 顾宁至少感受得到他那*裸的鄙视,不禁泪奔了,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对了,你也是圣山的人?」沈醉疏想起来,回头随口道,「所以,你和南宫廉,果然是同门师兄妹?」 「沈大侠,我上次告诉你,南宫廉是我师侄,原来你完全没在听吗?」秦绾没好气道。 「别闹。」沈醉疏抽了抽嘴角。 「闹的是你好吗?沈大侠!」秦绾嘆了口气,忽的收敛了笑容,正色道,「重新说一遍,无名阁主秦紫曦,家师墨临渊,无名阁上代阁主,武宗前前任宗主。」 「……」沈醉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许久,才漠然道,「所以,你是殷开山的师妹,庄别离和南宫廉的师叔?」 「你才想清楚吗?」秦绾道。 「我暂时不想跟你说话。」沈醉疏道。 「好吧,最后一句。」秦绾一摊手,紧接着道,「我以无名阁主的名义,希望你成为无名阁长老,考虑一下吧。」 「哈?」沈醉疏愕然。 「还有,管好你侄儿,还有你侄儿他爹,最近江湖太乱,我们家王爷的耐性已经快用尽了。」秦绾走远了,一边还丢下一句话。 沈醉疏微微皱眉,心中一沉。 他听出秦绾的意思,朝廷……这是想对江湖下手了吗? 不过,这回云州的事,那些江湖人确实闹腾得有些不像话。 然而,下一刻,他有不禁哑然失笑。 果真是被秦绾给影响了啊,什么「那些江湖人」,好像自己不是江湖人似的。 「沈世叔,那我可以去找霜儿了吗?」顾宁问道。 「去吧。」沈醉疏还在思索,一边叮嘱道,「不要惹事,也不要跟那些江湖同道接触,找到霜儿之后,要么回来找我,要么立刻赶回半月山庄,一刻都不要在外停留,记住了吗?」 「沈世叔放心,这回我真记住了!」顾宁不傻,也不是初入江湖的雏鸟了,同样的错误不会犯两次。何况,刚刚秦绾说话并没有避着他,他也很清楚,江湖……只怕要有大麻烦了。半月山庄能不能避过这一劫都不好说,他必须立刻赶回去,将这边的状况通知父亲,尤其是那武林盟的事,绝对不能沾染! 「去吧。」沈醉疏挥挥手。 顾宁走了几步,忽的迟疑了一下,又停下来脚步,回头道:「沈世叔,你这样放我离开,没事吗?」 「有什么事?要不是我,你和天剑门那些人也早就被射成筛子了。」沈醉疏没好气道,「紫曦也就是吓吓你,看在我面上也不会砍了你的,快滚吧!」 「哦。」顾宁这才放心,赶紧熘了出去,果然,一路都没有侍卫阻拦,他才真正放下了心。 却说秦绾一个人走进县衙后面,随便抓了个衙役问了问,才知道端王现在住在古县首富的府上,至于没有来拜见的原因是……端王受伤了。 伤了?秦绾心里直犯嘀咕。伤到起不来的程度?不太可能吧,毕竟是亲王之尊,自会有侍卫拼死保护,这还伤成这样的话,李钧该有多么倒霉? 但是,对于秦绾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李钧的死活她不关心,但人绝不能死在她和李暄面前。 想着,她还是先回大堂跟李暄说了一声,随后叫上了苏青崖。 苏青崖也无奈,要说李钧这种人,打死他也不想医。只是……他觉得,就算是对以前的欧阳慧,他也从未如此有求必应,千依百顺过。难道果然是潜意识里被秦绾影响了,认为没来得及救她让她死了一次是自己的错所以愧疚了要赎罪? 还没想清楚,人已经被扯到了地方。 李钧下榻的是古县首富纪家的宅院,当然,一个小县城,就算首富,也无法和襄城的高明等人比较,宅子也只能说过得去。不过,纪家为了巴结端王,几乎让出了大半府邸,自己一家子反而住到了偏院去。 「端王伤势如何?」秦绾一边走一边问道。 出来迎接的这人她也认识,是李钧的贴身侍卫之一,叫洪吉的,原本还是李钰亲自给他挑选的,武功挺不弱。这就让秦绾更奇怪了。如果李钧真的伤重,作为他的贴身侍卫,负责给他挡刀剑的洪吉,早就应该阵亡了! 「王爷前些日子在城墙上激励士气的时候,不小心中了一支冷箭……」洪吉低着头,愧疚地道。 「哪里中箭了?」秦绾怔了怔才问道。 守城战中,中冷箭也算是寻常,只是李钧……该不会就这么倒霉,一箭就被射中咽喉或者心脏这种要命的地方了吧? 「腿上。」洪吉答道。 「走不了了?」秦绾一挑眉,那倒也能解释李钧伤势不重却没有来县衙的原因。 「这个……郡主还是亲自去看看吧。」洪吉尴尬道,「王爷这几天心情很不好。」 「好吧。」秦绾有些不满,但也没为难他。 好在,不管是以端王妃的姐姐的身份,还是宁王的未婚妻的身份,她去探望一下受伤的端王,倒还不用避嫌。 「呯!」还没走到房门口,就听屋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王爷,长乐郡主来了。」洪吉禀告道。 里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传来李钧的声音:「进来。」 「郡主,请进。」洪吉上前推开了房门。 「我在外面等你。」苏青崖一脸的嫌恶。 「还有力气砸东西,不是说端王重伤吗?」秦绾一挑眉,拉了拉裙子,小心地跨过一地的碎瓷片。 「怎么是你?」李钧只穿了一袭中衣,看着她的脸色很不善。 「不是我,难道还指望我家王爷亲自来探望?」秦绾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又转头问道,「到底伤哪儿了?」 「那个……大腿上。」洪吉道。 「大腿上肉厚,出不了大事。」秦绾断然道。 当然,就看李钧那模样也知道,肯定是没伤到大血管之类的地方。 「行了,滚出去!」李钧不耐烦道。 「是,王爷。」洪吉给了秦绾一个抱歉的表情,退了出去,关上门。 「你还要在这里看我笑话?」李钧瞪着秦绾道。 「你有什么笑话可看的?」秦绾也被他惹得发毛了,本来这些日子就没休息好过,好不容易能轻松一下,这傢伙还不消停!不就是捅了个篓子么?反正你是端王,又不是太子,皇帝再不理智也不至于牵连到李钰身上去。至于你自己……有区别吗? 「滚出去!」李钧突然暴怒,拎起一只花瓶就砸过去。 秦绾闪身避过,一皱眉,先退了出去。 「郡主。」果然,洪吉还在不远处等候。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秦绾问道。 「王爷的伤……」洪吉脸颊抽搐,都快扭曲了。 要说来的是宁王,他都没有这么为难的,可这话要怎么跟长乐郡主说? 「伤?本郡主看他好得很!」秦绾脱口而出,忽的灵光一闪,迟疑道,「大腿中箭,他该不会是……」 洪吉虽然一脸尴尬,但却着实松了口气,赶紧点头。 这是郡主自己猜到的,可不是自己污言秽语污了郡主的耳朵啊! 「他……试过了?」秦绾干咳了两声道。 「原本王爷的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前天,纪家的家主派了自己的嫡幼女前来服侍王爷,这个……」洪吉想抓狂,面前的不仅是位尊贵的郡主,还是端王妃的亲姐姐,他在说自家王爷的风流韵事,这合适吗? 可这么严重的事,不说又不行! 「好了,我明白了。」秦绾打断了他的话。 总之,就是李钧他——不行了! 秦绾抽了抽嘴角,忽然觉得很讽刺。她刚刚射箭差点了废掉西门远山的命根子,转眼间就有现世报了?也不对,就算是现世报,李钧跟她有半个铜板关系? 哦,好像确实有点关系,秦珍要守活寡了。 想了想,她直接回去敲了敲门:「我带了苏青崖来,你想治就开门,不想本郡主就走了。」 这回,很快的,房门直接开了。 「谁说我会治那种毛病了?」苏青崖咬牙切齿。 「你是神医啊。」秦绾很无辜。 苏青崖治不治她不管,但起码她要知道,李钧这毛病能不能医得好,毕竟,回京后,医术好的太医也是有的。 「我前世欠你的。」苏青崖怒视她一眼,走进屋内。 「原来那是苏神医啊,太好了!」洪吉也松了口气。 他是太子派给端王的侍卫,要是端王真的废了,只怕回京后太子都不会放过他。 苏青崖这回看得极快,不到半盏茶时分,就一脸黑线地走出来。 「苏神医,我家王爷怎么样?」洪吉赶紧道。 「他好得很。」苏青崖没好气道。 「好得很?」秦绾皱眉。 「字面意思。」苏青崖点头确认。 「你说他……没事?」秦绾惊讶道。 「嗯。」苏青崖点点头,「本来就是大腿中箭,还距离那么远,能有什么事?」 「可是王爷他明明……」洪吉急道。 「你是怀疑我的医术?」苏青崖斜睨他。 「不敢。」洪吉赶紧道,「可是王爷他确实……」 「呵呵。」秦绾却突然笑了出来。 「郡主笑什么?」洪吉隐忍着怒气道。很好笑吗? 「不是身体问题,那就是心理问题了。」秦绾笃定道。 一箭射中那附近,就算没真的伤到,但心理上的冲击肯定不小,尤其李钧又一向是养尊处优的,何曾经歷过如此危险的场面。所以……他是被吓软了吧! ------题外话------ 啊呀,没受望门寡,但是貌似要守活寡了啊,不知道哪个更惨一点? 第四十章 专治各种不举 「你说什么?李钧他……不行了?」晚上,李暄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嗯。」秦绾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很沉重,但那双狡黠的眸子里流露出来的,全是幸灾乐祸。 「行了,别装了。」李暄瞭然道,「其实……我也挺想笑的。」 「噗嗤——」秦绾闻言,果然就笑得前仰后合,连形象都不要了。 这会儿在旁边的,莫问和荆蓝都是心腹中的心腹,自然不需要避忌。 事实上,别说活泼的荆蓝,就连一向沉稳被执剑称为朔夜第二的莫问——也挺想笑的。 端王居然被废掉了,这算是什么事嘛? 「小姐,端王那个……医不好吗?」荆蓝问道。只是虽然是关心的话语,但以她这种口气问出来,实在是让人怀疑,她究竟是想端王医得好还是医不好? 「苏青崖说,不是生理问题,是心理问题。」秦绾一耸肩。 「那就更麻烦了。」李暄皱眉。 毕竟,如果是受伤了,总是有希望治癒的,就算是真的伤得太厉害,至少也可以直接死心了。但是,心理问题?这要怎么治?说不定明天就好了,但也说不定……这辈子都不行了。 「那,二小姐的婚事怎么办?」荆蓝问道。 端王和秦珍的婚事定在九月十三,等云州事毕,返回京城后,差不多就该操办婚礼了。 然而……这个时候说,端王不行了?那秦珍还嫁不嫁?不嫁,无论是皇室还是安国侯府都丢不起这个脸,但嫁过去……秦珍守活寡,安国侯府一样丢脸,而且张氏那个女人怎么可能捨得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去守活寡?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照常进行。」秦绾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我秦家是什么门楣,怎么可能像是那些眼皮子浅的小门小户那般,听说男方出了事就急着悔婚。」 「小姐英明。」荆蓝会意。 自家小姐是要把秦珍塑造成李悦那样的节妇烈女嫁过去,这就不损安国侯府的名声,而这样一来,皇室毕竟是亏欠了秦家的,自然会暗中补偿。面子里子都有了,牺牲的也只有秦珍一个人而已。 也不对,秦二小姐不是一直表示,她对端王那是真爱嘛?既然是真爱,想必是不会介意李钧身体上的毛病的,说不定悉心照顾个几年,端王就突然恢復了,然后察觉到秦珍才是真爱,两人甜甜蜜蜜美满幸福去了。 所以说,这还是一桩好事嘛,小姐可是个为自家妹妹着想的好姐姐呢! 「陛下……自然不会亏待了秦二小姐的。」李暄微笑道。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秦家可不敢邀功,又不是卖女求荣。」秦绾正色道。 「是本王失言。」李暄道。 说着,两人又一起笑出来。 荆蓝暗自感慨,王爷和小姐果然是天生一对,一样的……蔫坏蔫坏的! 「时间不早了,要不要早点休息?」李暄问道。 「再坐一会儿,今晚挺凉快的。」秦绾道。 难得的七月天里,居然凉风阵阵,院子里比屋子里还更透气些。 「去拿点果子来。」李暄吩咐道。 「是,井水里还浸着瓜,这会儿冰凉冰凉的,吃着可舒爽了。」荆蓝笑着答应,顺手支使莫问从井里捞西瓜去。不一会儿,就切好一盘端上来。 秦绾咬了一口,果然,冰凉清甜的滋味沁入心头,更加消去了残余的几分暑气。 「你们俩也过来,本王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李暄道。 「是。」莫问上前拿了一块西瓜。 「我给苏神医和沈大侠送些过去。」荆蓝却端起了另一盘西瓜。 「嗯,倒是我没想到。」秦绾挥挥手。 「对了,那个什么武林盟,你让南宫廉去收拾庄别离,那其他人呢?」李暄随口问道。 江湖上的势力,秦绾却是比他更好插手些,那么,他也很爽快地放手。 「南宫廉只是懒,不是笨,都这么跟他说明白了,他哪不知道朝廷要对江湖下手了。」秦绾笑道。 「那些江湖人,也确实该好好整顿一下了。」李暄道。 「不听话的,杀了便是。」秦绾不以为然。 「能留的还是留下吧,毕竟有一身高强的武功,能为朝廷所用才是最好。」李暄摇头道,「比如,沈醉疏那样的。」 「苏青崖跟我说,沈醉疏的身体似乎有点儿奇怪。」秦绾却皱了皱眉。 「哦?」李暄一挑眉。 「上回沈醉疏受了这么重的伤,按照苏青崖的说法,他至少也得卧床半月,一个月后才能动武,可你看才过了多久,他就这么活蹦乱跳的。」秦绾道。 「也许是他的恢復力惊人?」李暄沉吟道。 「我就怕,他那么强大的恢復力会有隐患。」秦绾摇了摇头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一切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最终都是有害的。」 就连她自己,那种吃毒药提升功力的好事,也是死了一次才换来的。不对,孟寒说过轮迴蛊的宿主全是爆体身亡的,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那么就是死了两次啊! 「你上回说沈醉疏和沈蝶衣的事,我帮你去查了查,前日里倒刚好有些消息。」李暄沉吟了一下才道。 「说来听听。」秦绾顿时精神一振。 就算她不管沈醉疏,也不能不管蝶衣,若是蝶衣真的还有一个亲人在世,那也是好的。 「十六年前除夕,一个姓沈的家族被灭门,我确实找到了这么一条线索,不过很奇怪的是,那户人家并非江湖中人,沈家家主还很有名,是永历七年的探花,曾任了三年的翰林学士,后来辞官归乡。」李暄说道。 「不奇怪。」秦绾想了想道,「沈醉疏号称七绝公子,琴棋书画诗酒花样样精通,我原本就好奇,一个江湖中人哪里去学来如此风雅的东西,还能学得样样精通,不止是会的程度。如果他有个能考上探花的爹,就不出奇了。毕竟,十六年前,沈醉疏已经不小了。」 「一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公子,从十几岁才开始练武,不过十来年,居然能练到他这个程度?」李暄很不相信。 这不只是时间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沈醉疏已经错过了年幼时最佳的打基础时间,十五六岁的少年,骨骼经脉都已经定型,从这时候开始学武,就算有最好的功法,刻苦训练,也不可能有太大的成就了,就算练一辈子,顶多也就是个三流高手。 可沈醉疏不是,七绝公子名列高手榜第三,除掉秦绾这个不正常的,仅在西秦唐少陵之下——可唐少陵是什么人?鸣剑山庄三代单传,自幼就有最好的老师,最好的丹药辅助,唐少陵本人又是习武天才。而沈醉疏有什么? 「这个……好像是有点奇怪。」秦绾摸了摸鼻子,又道,「那么,查到灭了沈家的是什么人了吗?」 怎么说,这很可能也是蝶衣的仇人啊。 「直接灭掉沈家的,是一股山贼,早些年就被一个江湖侠客单人匹马挑了整个山寨。」李暄一耸肩道,「你应该挺耳熟的。」 「十三日连挑七处山寨,将当年凉山匪徒灭得干干净净,被无数百姓供奉长生牌位,这是沈醉疏的成名一战,当年他就上了高手榜前十。」秦绾点了点头。 原来……仇已经报完了吗?那正好,蝶衣只需要享受有个哥哥的亲情,不需要再背负血海深仇。 不过,也不对,一群山贼,跟一个辞官的探花过不去干什么?居然还灭人满门这么狠! 「背后肯定是有黑手的,只是年份太久,这种事外人再查也难以入手了。」李暄顿了顿,又道,「不过,沈醉疏本人,应该知道是谁要他全家灭门。这些年来一直没动静,只怕,那人不是武功太高,就是势力太大。」 「好吧,我会记在心里的。」秦绾点点头,心情有些沉重。 沈醉疏一直没有跟蝶衣相认,也没再提起这件事,是不是因为……报仇的路太过艰难,所以只愿一个人承担就好了? 「小姐这是怎么了?」送完西瓜回来的荆蓝看见秦绾沉重的脸色,不禁讶然问道。 「没事。」秦绾摇摇头,又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是沈大侠那里,顾少侠带了个姑娘回来,两人正在听训呢。」荆蓝抿嘴。想起那两人看见自己的表情如见救世主的模样,她就觉得好笑了。 秦绾点点头,想必就是顾宁的妹妹顾星霜吧。 半月山庄还算是安分,顾月白也是江湖上少有的能看得清形势的人,她自然不介意留下几个听话的世家,顺便卖沈醉疏一个面子。 「好了,真不早了,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李暄丢下西瓜皮,起身道。 「嗯,我去转一圈消消食就睡。」秦绾道。 「好。」李暄带着莫问就先行离开了。 他没兴趣去找更好的房舍,就住在古县县衙里也挺好的。 秦绾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 「小姐要走走吗?」荆蓝上前。 「有点吃撑了。」秦绾摸摸圆滚滚的肚子,随口道,「去一趟大牢吧。」 「啊?」荆蓝不禁目瞪口呆。 去大牢这种地方能消食吗?不被噎着就好了吧。 不过,秦绾心意已决,荆蓝也只能跟上。 「参见长乐郡主。」大牢门口的守卫见到她们这么晚过来也有几分疑惑,只是李暄吩咐过,见长乐郡主如见他本人,所以也没人阻拦,赶紧开了大门。 「好好站岗,不用跟着。」秦绾拒绝了守卫想要在前面带路的意图。 荆蓝接过一个手提灯笼,走在前面。 大牢里虽然也点着油灯,但灯光昏暗,实在起不到什么照明的作用。 秦绾一直走到最里面的牢房,才看见西门远山。 两间牢房,一边男,一边女,当中被铁栏隔开,因为这些都是高手,就算关在牢里,手脚上也上了镣铐,连几个姑娘都没有优待。 「你来干什么?」首先有反应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女子,长得一般,但那双眼睛却无论何时都流转着媚态,让她那平凡的容貌也多了几分光彩。 秦绾看着她「啧啧」两声,摇头嘆息道:「这谁干的,那么狠。」 一副手铐脚镣的,少说也有二十斤重,这是对付一些重犯死囚的,用在几个女子身上,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何况这些人丢进来之前,沈醉疏可是很贴心地把他们的内力都封住了,就凭他们的能耐,一天时间也不可能沖得开被制的穴道。 「你想干什么?」西门远山站起来,制止了自己的师妹,看着秦绾的眼神却有几分复杂。 今天之前,他对朝廷中人确实一点儿好感都没有,甚至偏激地认为,朝廷的存在就是用来压迫百姓的,哪天没有朝廷了,百姓才是自由了。但是,在大堂上,他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却在告诉他,从前的想法或许是错误的。 他们这些江湖中人肆意妄为,自以为行侠仗义,可小河村那三百多条人命的血债却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就是睡前吃得太饱,过来走走,顺便问问西门大侠,反省清楚了没有?」秦绾随意道。 西门远山的神色有几分难堪,可却也没有了之前大义凛然的无畏。 心里的信念已经动摇了,怎么可能还理直气壮? 「妖女!你对我师兄用了什么手段?」之前的女子喝道。 「闭嘴!」西门远山恼怒道。 「师兄……」那女子一愣,面上不禁现出委屈的神色来。 「呯!」就在这时,大牢外面的方向似乎传来两声闷哼,然后有重物倒地的声响。 「小姐。」荆蓝脸色微变。 「看来,还有所谓的大侠要打抱不平了。」秦绾淡淡地道。 西门远山微微皱眉,心里很是矛盾。 然而,下一刻,见到那出现在大牢里的人,他也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惊讶道:「师父?」 「剑尊者?」秦绾转身,好奇地打量着眼前一身灰袍,鬚髮皆白的老人。 「不错。」剑尊者也没想到这大半夜的,牢里居然有两个姑娘在,不禁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要和外面的守卫一样打昏。 「师父!杀了这个妖女,就是她把我们都抓起来的!」还是那女子急急地叫道。 「吴霞你闭嘴!」西门远山一声厉喝,竟是连名带姓地叫了,显然已经极为愤怒。 先不说秦绾该不该死,杀了朝廷的长乐郡主,是想天剑门被官军夷为平地吗? 「师兄,我说的又没错,你吼我做什么?」吴霞一脸委屈道。 「请问,这位姑娘是?」剑尊者看着秦绾,倒是没有怒意。 其实他是真不想插手这档子事,可十几个徒弟都陷在牢里,其中还有他最看重的大弟子,天剑门未来的继承人,他也没奈何,只能腆着老脸来劫一回狱了。只是,外面的守卫还罢了,撞上两个娇滴滴的姑娘,这要是也一併打昏,总觉得有点儿以大欺小啊。 「小女子秦紫曦。」秦绾微笑道。 「秦紫曦……」剑尊者惊讶道,「你就是压倒了唐少陵的那个秦紫曦?」 「……我是。」秦绾黑线。什么压倒了唐少陵,你老人家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含煳不清的? 「师父,您说她是那个高手榜第一的秦紫曦?」西门远山惊讶道。 「怎么着?」剑尊者道。 「可是……」西门远山指着秦绾,结结巴巴地道,「她是东华的长乐郡主啊。」 「郡主?」吴霞一声尖叫。 「郡主?」剑尊者也皱起了眉,「无名阁怎么把一个皇族中人排上去了?」 要知道,皇族之中,并非没有高手,李暄的武功就不在沈醉疏之下,西秦的太子传说中甚至能与唐少陵交手百招不落下风。但是,这种江湖榜单,天生就不应该排上官府中人,更别说是皇族了。 「身在皇族不是我的错。」秦绾一摊手。 「你这小姑娘倒是有点意思。」剑尊者楞了一下才笑道。 「其实,我已经派人通知阁下前来领人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秦绾又道。 「那便得罪了。」剑尊者一拱手,「若是姑娘行个方便,天剑门以后不会插手朝廷的事。」 「好说,既然如此,便将人带回去好好管教吧。」秦绾目光一转,微微一顿,随即又笑道,「除了这位吴霞姑娘。」 「小徒有得罪郡主之处,老夫替她赔罪了。」剑尊者说道。 「那可不行。」秦绾笑眯眯地道,「就凭她叫我两声妖女,侮辱郡主,本郡主判她拘役十日,难道不该?」 「……」剑尊者无语。 「本姑娘是南楚人!」吴霞一抬下巴。言下之意,她一个南楚人,说了东华的郡主什么,也不该由东华人来判决。 「那正好了,你不知道本小姐是……南楚的兰陵公主吗?」秦绾似笑非笑道,「侮辱公主和侮辱郡主,哪个罪名更重些?」 「霞儿,道歉!」剑尊者脸色一沉。 吴霞脸上现出不忿之色,嘴唇动了动,许久才不情不愿地道:「吴霞言语得罪之处,还请郡主不要见怪。」 「不见怪,所以只判你十日拘役罢了。」秦绾笑眯眯的,但很显然,就是要关她十天大牢。 荆蓝暗笑不已,当我们小姐是包子吗?随便捏来捏去的,道个歉就完了?小姐可是……最记仇的啊。 「郡主,师妹年幼,若有得罪之处,也是我这个大师兄教导不严,这十日拘役,便由我替她受了。」西门远山一抱拳,诚恳地说道。 秦绾微微一怔,再看西门远山,不由得点了点头。 虽然有些狼狈,但眼神却更坚定,也少了一些轻狂,看来今晚的事对他触动还是很大的,算是孺子可教。 「师兄,不用求她,要杀要剐,我不怕!」吴霞一挺胸。 「姑娘,你想多了好吗?不过就是坐牢十天,死不了人的,本郡主再纨绔,也不至于因为有人骂我一句就弄死她,不要败坏我的名声。」秦绾好笑道。 「郡主……」西门远山还想再说什么。 「江湖上不是有句话吗?叫做一人做事一人当。」秦绾打断道。 「罢了,便如此吧。」倒是剑尊者点头了。 大弟子经此一事似乎沉稳了不少,也是好事。至于吴霞这个女徒弟,确实有些气焰太盛,吃个亏,磨磨性子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秦绾一笑,下令叫荆蓝开牢门。 倒是因为守卫都被剑尊者打昏了,荆蓝找来一大把钥匙,一头黑线地一把把试,牢门也罢了,还有那些手脚上的锁链,半天才打开西门远山身上的锁链。 「师父。」西门远山走出来,脸色带着愧疚。 「知道错了就好。」剑尊者欣慰地点点头。 要撑起一个门派,单是由自己告诉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是不够的,西门远山必须自己学会怎么去判断,哪怕错了,至少现在错还有改正的机会,总比将来他不在了再错好得多。 「对了。」秦绾忽然想起李钧的模样,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西门远山的下身,似乎……自己那一箭射的地方也挺糟糕的啊…… 「郡主还有事?」西门远山现在面对她也心平气和了。 「那个,要是哪里有问题,千万不要憋着。」秦绾认真道。 「我……很好啊。」西门远山困惑道。 沈醉疏下手不轻,但也就是打得他们当时很疼,并没有留下伤,只要解开被封的穴道,就没有问题了吧? 「不,我是说……我的箭……」秦绾道。 「郡主并没有射中我。」西门远山道。 「可是,有人大腿上中了一箭居然被吓得不行了啊。」一边忙开锁的荆蓝顺口说了一句。 「……」西门远山黑线,半晌,憋红了脸低吼道,「我没有这么不经吓好吗?」 「你试过了?」秦绾歪歪头,惊奇道。 「……」西门远山张口结舌,「你、你真是位郡主吗?」 这说话也真太不讲究了吧? 「算了,以后要是有问题再说吧,本郡主专治各种不举。」秦绾挥挥手。 「……」西门远山瞪了她半晌,终于一言不发地扭头,就当没听见了。 「姑娘,不知令师是?」剑尊者问道。 无名阁能把一个朝廷郡主排上榜,那唯一的理由就是……这女子的背景不简单。 「家师,墨临渊。」秦绾一笑。 西门远山虽然扭头,但还是支起耳朵听答案。然而,墨临渊?很陌生的名字,既没有门派,有没有绰号,就这么一个名字,除非是唐默那种程度,否则谁知道那是谁? 「你是墨前辈的弟子?」剑尊者的脸色却变了。 他的年纪,正好赶上六十年前墨临渊名震天下的时代,尽管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垂髫小儿,然而,武神墨临渊,他的名字前确实不需要任何头衔,在当时的江湖上,墨临渊这个名字,就是当之无愧的神! 「尊者认得家师?」秦绾好奇道。 「六十年前,墨前辈与先师论武,老夫有幸在一边奉茶,耳濡目染,至今依然受益匪浅。」剑尊者肃容道,「墨前辈可还安好?」 「还算……安好吧。」秦绾苦笑。 师父因为她的死讯一夜衰老,就算现在看起来还好,可却还能撑上几年呢? 剑尊者见状,也随即恍然。墨临渊都一百多岁的人了,六十年不闻消息,原本还以为早该不在人世了,还健在已经是个奇蹟,想要有多好,显然也不太现实。 「师父,墨临渊……是谁啊?」一个少年好奇地问道。 「不关你们的事。」剑尊者挥挥手,又笑道,「不过如果是墨前辈还在……他也够偏心的,你现在只怕还打不过唐少陵吧?就是沈醉疏,你也未必就能赢。」 「师父说我是第一,那我就只能是第一,必须是第一,任何挑战者都只有倒在我脚下一条路。」秦绾一扬眉,目光中坚定无比。 「这眼神和墨前辈最像。」剑尊者或许是听到墨临渊还在世的消息,心情大为舒畅,含笑道,「以后姑娘若有需要,天剑门上下,鼎力相助。」 「多谢。」秦绾微笑。 「好了!」荆蓝一身大汗,终于把除了吴霞之外的人身上的锁链全部打开了。 「请便。」秦绾一摆手。 「告辞。」剑尊者很凝重地行了一个平辈的礼节。 「啊,西门大侠,有问题随时回来啊,本郡主会负责到底的。」秦绾招手道。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西门远山憋得几乎内伤。 秦绾不管他们,只吩咐荆蓝去救醒外面的守卫,顺便叫人去通知李暄一声。 走出大牢的时候,刚被冷水泼醒的守卫诚惶诚恐地过来请罪。这篓子可太大了,有人劫狱,刚好里面还有郡主在,要是郡主出了什么意外,宁王还不把他们全部活活拆碎了? 「没事,这里的事不用管了,里面那个叫吴霞的女子,关她十天后放了便是。」秦绾吩咐了一句,直接走人。 消食也消得差不多了,不如回去睡觉算了。 「是。」守卫赶紧道。 「那是重要的犯人,不能被跑了,但也不能让她太舒服了,懂吗?」荆蓝笑眯眯地道。 「懂,懂!」守卫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心里无比亮堂。 那女犯人肯定是得罪郡主了才要被整治了吧! 「不能留伤,做得聪明点。」荆蓝又道。 「姑娘放心,小的从爷爷开始就是狱卒,牢里什么手段不知道?」守卫自信满满道。 「事成之后,郡主自然有赏。」荆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追上秦绾。 「明天再去问问给端王看伤的大夫,把吃过的药方拿一份来。」秦绾也没问她留下是干什么去了,径直吩咐道。 「是。」荆蓝点头答应,有道,「小姐该不会还想把端王治好吧?」 「怎么治?苏青崖都说了,他身体没问题,难道塞几个女人给他?」秦绾无语道。 「也行啊。」荆蓝异想天开道,「说不定端王看到个自己合意的姑娘,突然就……」 说到一半,她自己也红了脸,说不下去了。 「也是,总要试试的。」秦绾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跟王爷说,纪家照顾端王有功,纪家小姐美貌温顺,便赐给端王做庶妃吧。虽说身份低了点,不过毕竟纪家只是商门,能嫁入王府,也不算辱没了他们了。」 「是。」荆蓝记下,却暗自嘀咕。纪家让嫡女去伺候端王,打的显然是这个主意,小姐还是成全了纪家。可是……现在端王废了啊,那纪家小姐还肯嫁过去吗? 「连本郡主都知道那姑娘去伺候端王了,她还嫁得出去?本郡主可是在救她。」秦绾撇撇嘴。 就算是被家里逼的,可做得出爬床这种事的女子,她也没什么好同情的。反正,她现在要是不嫁端王,就只能去庙里当尼姑了吧。 于是,本郡主果然专治各种不举啊,端王殿下要是真的被那纪家姑娘治好了,可得好好谢谢她才对! 第四十一章 花样作死的前奏 京城。 江涟漪最近的心情像是跳崖似的,急转直下。 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被白莲膈应得够呛,李钰对她虽然一如既往地很好,但对那个白莲也不差,甚至都不让白莲喝避子汤,她闹过,也回家找爹爹哭诉过,可是效果都不大。 后来,宁王带着秦绾出京了,白莲在京城失去了靠山,她顿时觉得,这是个收拾白莲的好机会。 然而,怎么也没想到,白莲这个女人如此精明,宁王前脚一走,她就抱病,从李钰口中讨到了不用前去向太子妃请安,自己关起门来养病的口谕。人家都不在面前出现了,她总不能日日跑去一个侧妃的院子里没事找事? 要说白莲自己退让,江涟漪也是可以接受的,等病上个一个月半个月的,太子早就不知道把她忘到哪里去了。可是,也不知道白莲用的什么手段,明明她病着,却也总能勾着李钰时不时去她那里坐坐。就算李钰在主院留宿的时候,也会有白莲的侍女来报,说侧妃身上不好了。 李钰总说去看看就来,可每次一去,就再也没见回来过,只是第二天再跟她说抱歉。 江涟漪气急,下次便不让他去,头一回,李钰虽然不高兴,但也依了她,谁知第二天就知道侧妃昨夜病得起不来床,太子妃竟然把持着院门连让人去请大夫都不让。 于是李钰勃然大怒,狠狠地训斥了江涟漪一顿,差点连府里的管家权都收回来。也幸亏是太子府没有女性长辈,侧妃又病了,再关了太子妃不让管家实在有点看不过去。 可是,江涟漪是真觉得冤枉,她什么时候不让白莲请大夫了?偏偏那个门房还真是她陪嫁的人。 自己的奴才帮她出气,她也不好冷了自己人的心,何况,在她看来,白莲根本就没事,只怕连病都是装出来的,不然怎么就这么巧,宁王一走她就病?何况……你要是真病了,还时不时留太子一整夜做什么,别说是盖着棉被纯聊天,就算白莲有这种少女情怀,李钰也没那耐性! 于是,江涟漪一气之下,又跑回了丞相府去。 「这也太过分了。」尹氏服了苏青崖的药后,身子好了很多,如今也能起身活动了。 「就是嘛,娘……我要杀了那个女人!」江涟漪哭哭啼啼地抹眼泪。 「这话可不能乱说。」尹氏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这个女儿,怎么就一点儿都没学到他们夫妻两人的城府呢?就算心里再想,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出口! 江涟漪也自知失言,擦了擦眼睛,低头不语了。 「去看看老爷下朝了没有。」尹氏嘆了口气,吩咐道。 「是。」侍女应声而去。 「等你爹爹回来给你想个法子吧。」尹氏安抚道。 「爹爹现在都不疼我了,我在太子府这么被人欺负,他都不帮我!」江涟漪眼睛一红,嘴巴一扁,这回是真伤心委屈了。 「怎么会?你爹爹一向对你最好了,怎么能不帮着你呢。」尹氏安慰道。 「爹爹都不肯叫太子休了那个女人!」江涟漪气道。 「……」尹氏也无言,她不是江涟漪,自然看得更明白些。白莲身后牵着宁王府的势力,太子怎么可能放手? 「夫人,小姐,老爷来了。」侍女在外面禀告道。 「爹爹!」江涟漪直接扑了上去,拽着江辙的衣袖就诉苦,「爹爹,你要给女儿做主啊。」 「又怎么了?」江辙嘆了口气,坐了下来,脸上满是疲倦之色。 「朝堂上可是有什么为难事?」尹氏问道。 对她来说,女儿虽然重要,也重要不过这个男人。 「还不是云州灾情的事,赈灾粮食被劫了,陛下在早朝上大发雷霆。」江辙闭着眼睛道。 尹氏闻言,示意侍女去端了参茶上来,自己亲自给他按摩这太阳穴,一面轻声道:「老爷也别太心烦了,云州那边,不是还有宁王殿下在吗?」 「行了,你身子不好,也别累着了,坐吧。」江辙抓住了她的手。 「是。」尹氏温柔地一笑,挨着他坐下。 「爹爹!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见了没有嘛?」江涟漪一跺脚,又转到了他面前。 「听见了,你和太子又怎么了?」江辙道。 「还不是白莲那个贱人,老是勾引殿下,爹爹,你想想办法让殿下休了她嘛。」江涟漪撒娇道。 「没有白莲,还会有白荷白梅白桃,太子要后院有一个宁王府的女人,不会让任何人动她的。」江辙道。 「我们江家哪里比不上宁王府了?」江涟漪不服道。 「所以你是太子妃,她只是侧妃。」江辙静静地说道。 「可……爹爹不也是只有娘亲一个?」江涟漪道。 「因为爹爹不是太子。」江辙回道。 「是啊,漪儿,太子殿下註定不可能只有太子妃一个女人,你在嫁给他的时候,就该知道这一点。」尹氏也劝道。 「可是,我没想到会有这么难受。」江涟漪又擦了擦眼泪,委屈道,「何况,那个白莲在大婚当天就这般给我没脸,然后不到半个月,竟然就嫁了过来,现在女儿都快成为京城的笑柄了!」 「这倒也是,就算殿下要纳侧妃,原也该等个一年半载,或者漪儿有了身孕的。」尹氏也贊同道。 「这件事,宁王也很恼火。」江辙道。 太子自己做的孽,还有什么办法,皇帝也要顾着点宁王的怒火,能下旨赐婚已经算是最皆大欢喜的结局了,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是君命难违,并不是太子和太子妃失和,大婚半月就急着纳妃。 可以说,是皇帝替太子分担了一半的责任,还背了一口好大的黑锅! 「那怎么办?」江涟漪道。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是太子妃,天然就占着上风,难道还斗不过她?」江辙皱眉道。 「我……」江涟漪气结,半晌才道,「谁让殿下老帮着她?」 连尹氏都能听出她话里的底气不足了,李钰虽然看重宁王府的力量,但江家一样是他的强助,不可能厚此薄彼到这个地步的,顶多就是两不相帮。所以,明明就是自家女儿斗不过那个白莲,才会处处吃亏。 「爹爹就不能跟太子说说嘛?」江涟漪拉着江辙的衣袖道,「以前爹爹说什么,殿下一向很听的。」 「以前是以前。」江辙看着她,冷然道,「你没嫁过去之前,是太子不得不软语妥协,现在你已经是太子妃了,就是我江家投鼠忌器,懂了吗?」 「殿下就不怕爹爹不帮他?」江涟漪不信。 「他当然不怕。」江辙冷哼道,「江家唯一的血脉被绑在了太子府,我不帮他还能帮谁?江家现在……早已没有退路了。」 「可是……」江涟漪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初让你嫁给你表哥,以爹爹的势力,当然可以护着你在尹家横着走,让你表哥除你之外没有别的女人,你自己不肯,死活闹着非要嫁给太子。太子是君,爹爹是臣,臣子如何威胁君王?」江辙问道。 「可是,女儿是真心喜欢殿下,不是因为他是太子啊。」江涟漪哭道。 「那太子可是真心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江辙反问道。 「我……」江涟漪一滞,虽然很想说是,但就算她不聪明,却也知道,这话连自己都骗不过。 男人爱还是不爱,再不聪明的女人对这方面也是很敏感的。 江涟漪很清楚,李钰不爱她,也不爱白莲。 他真正爱的,或者说是爱过的女人只有一个,欧阳慧。 当初,她用自家的家世和父亲的势力让李钰在爱情和权势面前选择了后者,于是欧阳慧死了,她做了太子妃。可是现在这个白莲同样拥有庞大的权势,可她自己,却连当初欧阳慧拥有的李钰的感情都没有。 「以前,确实是爹爹太宠你,太纵容你了,当初就不应该同意这门婚事,就算打包也要把你嫁到尹家去。」江辙嘆了口气。 「飞鸿那孩子一向喜欢涟漪,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是不一样的。」尹氏也很遗憾。 尹飞鸿这个侄儿是她最看好的,她自己身体不好,也担心将来女儿过得不好,若是能嫁到外祖家里去,那自然是最放心不过的了。 只是,可惜了…… 「哎呀,爹爹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而且我也只当表哥是哥哥。」江涟漪顿足道。 江辙端起参茶喝了一口,沉默不语。 「爹爹,女儿知道错了,可是……你总得给女儿想个办法呀。」江涟漪见状,又放软了语气哀求。 「我是没有办法的,只是怎么对付那个侧妃,好好向你的母亲求教吧。」江辙缓缓地说道。 「娘?」江涟漪一转头,眼神充满了希望。 「老爷这话,说得好像妾身很会对付姨娘似的。」尹氏苦笑。 丞相府的后院多年来只有她一个女主人,连个通房都没有,她看起来很像是懂这些吗? 「毕竟,你在岳母身边长大,我记得岳父大人当年……后院可是不少的。」江辙挑眉。 「娘,你就教教我嘛。」江涟漪撒娇道。 「好吧,你在家里住两天,娘好好跟你说说。」尹氏当然不是真的不懂,就算自己没做过,当年看着母亲对付父亲的妾室,什么花样手段没见过?只是,这些话更不好在丈夫面前说了。 「也罢,就在府里多住几天再回去,也让太子知道,我江家也不是真的没脾气的。」江辙起身道。 「谢谢爹爹!」江涟漪喜道。 「老爷要出门?」尹氏惊讶道。 「嗯,有些公务要办。」江辙很自然地点点头。 「那,老爷小心些,最近天气转凉了,若是回来晚,也该多添件衣服。」尹氏虽然有些疑惑,但也不疑有他。 「知道了,你身子刚好些,也别让漪儿闹得太厉害。」江辙嘱咐道。 「知道了。」尹氏微微一笑。 「爹爹和娘亲感情真好。」江涟漪苦恼道,「为什么殿下待我就不能这样呢?」 「你爹爹那样的男子,数遍世间也没有几个的。」尹氏低眉笑道。 虽然当年也用了些手段才得来的姻缘,但二十多年相濡以沫,还有什么旧事是不能抚平的?她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紧紧抓住了这个男人没有放手! 「来,跟娘亲到里面去。」尹氏扶着女儿的手起身。 「嗯嗯。」江涟漪连连点头,很是雀跃,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把白莲踩到脚下的景象。江涟漪虽然暴躁,但李钰也开心不起来。 家里两个女人天天闹腾……好吧,其实闹腾的只有一个。 李钰有点想不明白,江涟漪这个女人究竟想怎么样?她已经是太子妃了,怎么就天天和白莲过不去?明明白莲已经避着她,关起院门都不出来走动了,而且白莲那是真的病,太医都来看过了,虽然时间上有点凑巧,可太医都说了,确实是侧妃体弱,不是故意自己作出来的毛病,可江涟漪居然能狠到拖住他还不给请大夫,要是白莲真出了个什么意外,他要怎么跟宁王交代? 然后,他只是训斥了江涟漪几句,还没怎么样呢,人就直接跑回丞相府去了,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大的太子妃! 一比较,李钰就更觉得温柔小意又安静不给他添麻烦的白莲合心意了。 不过,白莲是真病了,这些日子,也就是她好转的那几天李钰才过了两夜,其他时候还真就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并不是李钰有多温柔体贴,只是……他宁愿在白莲这里什么事都不干,至少能好好休息,一回到主院,立刻就被江涟漪各种撒泼哭闹得脑仁子疼。 李钰觉得,他当初一定是脑子抽了,居然觉得江涟漪那是可爱! 看起来,跟秦绾约定的那件事,还是越早实行越好,不然,他实在不能保证有一天实在忍耐不了,直接把这女人给掐死了! 「殿下,您的书。」书店掌柜诚惶诚恐地道。 李钰这才回过神来,示意身边的侍卫给钱。 他今天也是听说书斋到了几本南楚那边的新书,因为是风土人情的闲杂书本,太学里也没有收录,可虞清秋喜欢,他也就出来逛逛,顺便来买两本书了。 「这不是太子殿下吗?」忽然间,身后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 李钰一回头,却见眼前的青年隐隐有几分熟悉,却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下官秦枫,见过太子殿下。」因为在外面,秦枫也没行大礼,只是那种洒脱,很容易让人有好感。 「原来是秦侯的大公子啊。」李钰立刻想了起来,然后就决定了自己的态度。 虽说秦建云对这个长子不太重视,但秦枫和秦绾关系却很好,加上秦枫马上就是柳长丰的女婿了,就是他本人,也是有拉拢价值的。 「殿下这是……逛街?」秦枫微微一挑眉。 「嗯,找几本书。」李钰点点头,又道,「也这个时候了,若是大公子不嫌弃,不如一起?」 「怎敢嫌弃殿下,这是下官的荣幸。」秦枫笑道。 「请。」李钰一摆手。 「醉白楼,殿下意下如何?」秦枫道。 「那就叨扰大公子一顿了。」李钰爽快地道。 虽然,现在京城里皆知,醉白楼和明月楼都是秦家大小姐的产业,但一个女孩子显然是不方便做生意的,平时都是大公子代管。虽说不清楚他们兄妹之间的帐目,但秦枫也不可能缺钱。 上了醉白楼,自家公子来了,掌柜的自然笑眯眯地开了雅间,最快的速度就送上好酒好菜来。 「听说这个月,大公子已经调到礼部任职了?」李钰敬了一杯酒才道。 「是岳父大人不放心。」秦枫微笑。 「柳侍郎……不,很快就是柳尚书了,到时候孤也要讨杯喜酒喝。」李钰道。 「殿下能来,下官真是受宠若惊了。」秦枫笑吟吟地举了举杯。 现任礼部张尚书,也就是张氏的父亲,年纪已经大了,越来越力不从心,皇帝已经有意让他担任太子少师的名义养老,让柳长丰接任尚书之位,只怕不用多久就会正式宣布了。 李钰细细打量着秦枫,不觉有些感慨。 这般淡定的神色,哪有半分受宠若惊?那种宠辱不惊的态度,倒是很容易让他想起秦绾。 怪不得,秦绾看不上那个嫡出的弟弟秦桦,却和这个原应与她有仇的庶出兄长交好呢。 「倒是殿下好像很烦躁的样子,若有什么难处,不妨说来听听?下官虽然人微言轻,但总能帮殿下出出主意的。」秦枫又道。 「孤还能有什么难处?」李钰苦笑。他就不信现在京城里还有人不知道他府里的笑话的。尤其今天一早,太子妃又大动干戈地回娘家去了。堂堂太子做到他这份上,连他自己都要唾弃自己了。 「绾儿走时还拜託下官,如果殿下有需要的话,定然是要帮一把的。」秦枫一声轻笑。 「倒是承了郡主好意……」李钰话说到一半,忽的一顿,脸色也不禁有几分古怪。 秦绾该不会是……把他们的那个交易条件也告诉秦枫了吧? 「殿下怎么了?」秦枫仿佛毫无所觉地问道。 「没事。」李钰摇摇头,随即又道,「听说,含光寺的签文非常灵验?」 「是吧?今年年初,绾儿还去含光寺祈福,住了七天的。」秦枫皱了皱眉,却又有些担忧地道,「只是小燕山那边似乎不太安全,绾儿都遇见过一回刺客,若是单身女子,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李钰一挑眉,心里敞亮。 秦枫……果然知道,而且,还顺手给他提供了一个方法。 一瞬间,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威望名声,迟早被那个白痴女人败个干净,无论如何,至少要让她收敛一些! 秦枫一笑,掠过了这个话题,他其实也不太清楚妹妹特地关照他对李钰提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想不通就不想,总之秦绾又不会害他。 心里有了决断,李钰就觉得松快了不少,也有了心情与秦枫谈笑,一顿饭算是吃得宾主尽欢。而此刻的太子府中—— 白莲病殃殃地躺在软塌上,就着侍女的手喝了一口参茶,悠悠地嘆了口气。 她的病当然是真的,不然也不可能瞒过了太医。 秦绾走的时候给了她一瓶药,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只要吃了一颗,身体就会呈现出风寒的脉象,但最为诡异的是,明明身体在发烧,她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髮烧的难受,反而好得不能再好了! 然后,一个好好的人还要装出一副重病的模样来,也挺难受的。 不过,白莲毕竟不笨,她很清楚秦绾给她的是什么样的好东西,靠山不在京城,她肯定对付不了江涟漪,病了是最好的自保手段,但是……装病自然是瞒不过太医的,若真是病得厉害,伺候不了太子,时间一长,自己也难免被冷落厌弃。如今这样最好,病情能引起太子的怜惜,顺便陷害一把那个没大脑的太子妃,但内里又能勾着太子,简直……再好没有了。 「夫人。」就在这时,她的贴身侍女红苕走了进来。 「怎么了?」白莲坐起了身子。 「都出去。」红苕一挥手。 「是。」几个伺候的小丫头一福身,鱼贯退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白莲好奇道。 不过,对于红苕的自作主张,她也没表现出不悦。 因为红苕是出嫁之前,李暄送给她的陪嫁丫鬟,某种程度上,红苕代表着李暄和秦绾的意见。何况,刚进太子府那会儿,若不是红苕提点着,她也没那么容易应付江涟漪。尤其一次江涟漪想将滚烫的汤水泼在她身上,还是红苕拉了她一把,她这才知道,红苕这个丫头居然是会武功的,从此就更倚重她了。 「夫人,刚刚有人送了个东西过来。」红苕确定了附近没有人,这才谨慎地关上了门,低声道。 「什么东西?」白莲看她如临大敌的模样,也有几分不安。 红苕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张字条来,轻声道:「这是绑在飞刀上,射进奴婢屋子里的,甚至,那人似乎知道奴婢会武功,直接对着人射,若非上面带着字条,奴婢都要以为是刺客找错人了。」 「你没受伤吧?」白莲吃了一惊。 「没有。」红苕摇摇头,脸色很沉重,「夫人先看看字条上的内容吧。」 白莲赶紧拿过字条展开,扫了一眼,原本就因为病容而没有血色的脸简直一片雪白。 「夫人觉得上面说的……可信吗?」红苕问道。 「上面说太子妃打算约我去含光寺进香祈福,然后诬陷我与男子私通……」白莲咬牙切齿道,「就看太子妃这几天是不是真的来约我去含光寺,就知道上面的内容可不可信了。」 「若是真的,要怎么办?告诉太子吗?」红苕问道。 「告诉殿下,我们怎么解释这字条的来歷?」白莲脸上一片阴沉,「还没有发生的事,殿下是不会凭着一张来歷不明的字条就处置太子妃的。」 「夫人若想将计就计,奴婢一人却不一定能应付太子妃派出的人。」红苕不贊同道。 「可这是最好的机会,若是能当场拆穿她的算计,或者干脆栽到她自己头上去就好了。」白莲捏着字条,很不甘心地道。 这场祸事,要躲掉其实也很简单,只要在江涟漪来邀约的时候再吃一粒药,让自己「病」得起不来床就好了,江涟漪总不能把个病重的人从床上拖起来。可是,江涟漪的机会,何尝不是她能扳倒江涟漪的机会?无非看谁更技高一筹罢了。 至少,白莲觉得,如今她已经知道了江涟漪的计划,而江涟漪却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她在暗,江涟漪在明,胜算还是很大的。 「夫人就没想过,送这张字条来的是什么人,又是怎么知道太子妃的计划的?」红苕提醒道。 「不是表哥的人?」白莲惊讶道。 她隐隐知道宁王府在暗处有些人手,那人竟然连红苕会武功都知道,显然是熟人才对。 「不是。」红苕很肯定地摇头,「那人对奴婢很有敌意,他完全可以好好把书信送来,或是将飞镖扎在墙上树上,偏要对着奴婢射,挑衅的意味极重。」 「你没看到人?」白莲道。 「没有,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奴婢都没有感觉到附近有人。」红苕苦笑了一下。 白莲咬了咬嘴唇,沉默不语。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此人的武功远远高过红苕,可偏偏是敌非友,那么……纸条上说的计划是真是假?江涟漪就算真的来约她去含光寺上香是不怀好意,可究竟她会按照纸条上写的行事,还是另有计划? 李暄不在,秦绾不在,她忽然有些心慌。 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復,可要是错过这个机会,又着实可惜。 「王府……能借些人手吗?」好一会儿,白莲才问道。 若是身边能多几个高手,她也未必就怕了江涟漪的算计,毕竟江家是文臣,总不会养着很多高手的。 「这……奴婢要回去请示李总管。」红苕犹豫了一下才道。 「你去吧,把我的意思传达清楚。」白莲郑重地道。 在她看来,扳倒了江涟漪,不管对她自己来说,还是对宁王府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东华虽然没有妾室不得扶正的规矩,但能把妾扶正的也是极少数,也许她这辈子只能是个侧妃、贵妃,但江涟漪的身份实在太高,让她有点应付不来。没有了江涟漪,换个别的女子,除非太子能娶了凌霜华做继妃,否则就凭她是宁王表妹的身份,就足够压制京城的名门闺秀。若是趁着这段时间能生下太子的长子,那就更完美了。继王妃能不能生出嫡子那还两说,当今皇上不就没有嫡子吗? 「夫人放心,红苕立刻就去。」红苕点点头,起身离去。 王爷把她从暗卫营提出来放到这位表小姐身边时,给她的任务就是保护表小姐,以及……帮着表小姐争宠。所以,这也算是她的分内之事吧。 白莲等她出去,这才点起了蜡烛,将字条凑近了烛火,慢慢烧掉,随即收拾了所有的灰烬洒进花盆里毁尸灭迹。 烛火将白莲苍白的脸色映出一丝血色来,也让她眼中的精光更加跳跃。 无论如何,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闪耀的烛光中,她仿佛看见了一条光芒万丈的坦荡大道,她会成为太子唯一的宠妃,然后是皇帝的贵妃,连皇后在她面前都要退避三舍,然后她的儿子成为储君、新帝,她越过皇后,成为位份最尊贵的太后…… 第四十二章 太子,您的帽子有点绿 古县。 两天后,古县的治安终于恢復正常,李暄随军带着一批军粮,展破军那里也剩下一些,省一省,分发给百姓,总能救一时急,然后从襄城运粮食过来。 端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秦绾叫人送了张药方过去,不过李钧吃不吃就管不着了。 只有纪家悲喜交加。 纪家嫡女纪如被宁王开口许给了端王,纪家不得不从,要说原本一介商户攀上了王爷,哪怕做个庶妃,也是烧了高香了,可如今端王废了还能不能好都不知道呢,这姑娘嫁过去不是守活寡吗? 纪家夫人和纪如小姐都哭得唿天抢地的,但纪家家主咬咬牙,还是把女儿送了过去。反正一个庶妃,也不需要婚礼和嫁妆,直接送到端王房里就是了,顶多等端王启程回京时,多给女儿备些银票。 不过,听说端王连门都没让纪小姐进,还是洪吉叫人收拾了一间屋子让纪如先安顿下来了。 其实洪吉也很能理解自家王爷的憋闷。上回就是在这个女人床上,王爷发现自己竟然不行了……被看到了这么尴尬丢脸羞辱的一幕,作为一个男人,端王没当场掐死纪如就算是有风度的了。可是……也不知道宁王怎么想的,居然再把这么个姑娘送了过来! 就算是想治疗端王的心理疾病,古县又不是没有别的姑娘了。 听到了纪家传来的消息,秦绾表示自己狠无辜。 堂堂皇子,你不能看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又不负责任好吗?不喜欢,大不了带回去摆着当花瓶呗,端王府又不缺她那一口饭吃。 「所以说,你就是想膈应他一下吧。」李暄好笑道。 同样身为男人,他很明白李钧想掐死纪如的那种心情。 「你非但没有拒绝,还推波助澜,其实你也很想看好戏的吧?」秦绾指出道。 「挺好玩的。」李暄还真点点头。 刚刚走进来的古县县令黄文宇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禁抬起衣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王爷和郡主的话题太惊悚了,原谅他只是一个七品芝麻官,能不能当做没听见? 「黄县令,有事?」李暄转过头来,温和地问道。 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保古县不失,城内还没有太乱,这县令也该是个人才了,怎么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个县令? 「启禀王爷,县内的损失已经整理好了。」黄文宇恭谨地道。 莫问立即走上前,接过了他递上来的册子。 李暄微微皱眉,古县之围解了都三天了,这效率也够慢,然而,再看看呈报上来的东西,含煳不清,一片「若干」、「少许」之类的用词,没几个准确数据的,让李暄瞬间否决了原先的想法。 帮助李钧守住古县的,绝对不可能是这个人! 「黄县令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李暄看完册子后面的功劳簿,也都是县内的县丞主薄之类的,没见哪个特别的名字,语气也就更冷了些。 没能力,还想混功劳,贪得无厌,让人厌憎。 「这个……确实还有一件事。」黄文宇左看右看,最后低下头,有些心虚道:「原本,古县是守不住这么久的,只是……刚好有两位奇人路过本县,同样被困在了城内,便顺手帮了一把……」 「人在哪里?」李暄断然道。 「是端王殿下安排的,现在住在一间空置的宅子里。」黄文宇苦着脸道,原本他是真没胆子敢冒领功劳的,只是……他以为端王会立即将人引荐给宁王的啊,毕竟,端王对那两位推崇备至,就差没直称老师了。 李暄和秦绾对望了一眼,顿时恍然。 李钧自从发现自己不行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出来理事,甚至至今都没在县衙露过面,想必也不记得那什么奇人异士了吧! 「去看看吗?」李暄问道。 「我去?」秦绾疑惑道。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女子,招揽人才这种事,还是李暄亲自去做比较好吧? 「没必要。」李暄摇摇头,淡然道,「不能接受你站在我身边的人才,不需要。」 「这甜言蜜语真好听。」秦绾「噗嗤」一声笑,随即转头道,「那么,黄县令,请带路吧。」 「是是,郡主请。」黄文宇又忍不住擦汗了。 他真的只是个当了二十年官依旧是个七品小官的县令,实在承担不起王爷和郡主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啊。何况,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啊,过两天王爷回过神来,该不会想要杀他灭口吧? 一边想着,一边他已经带着人上了路。 秦绾只带了荆蓝一个人,李暄虽然想把莫问借给她,不过她到底还是拒绝了。别说不会有刺客行刺她一个郡主,就她自己的武功和苏青崖塞在她身上的一大堆毒药,真有刺客来还不知道是谁倒霉呢。 「郡主,就是这里了。」黄文宇停在了一间普通的四合院门口。 秦绾看了看地方,距离纪家倒是很近,虽然不奢华,但也看得出原主人家境殷实,估计是云州水患一起,就举家投亲去了,宅子才空了下来。 「行了,黄大人自去忙吧。」秦绾挥了挥手。 黄文宇愣了一下,很有几分不甘心。毕竟,看王爷的态度,这两人多半是要大用的,自己就算有个引荐的名头,在两个未来新贵面前露个脸,也是很有好处的。 「黄大人还有事?」秦绾疑惑道。 「没,没有,下官告退。」话说到这份上,黄文宇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秦绾没管他,示意荆蓝上前敲门。 很快的,门一开,一个七八岁的小童探出头来,好奇道:「姐姐,你找谁?」 「找你家先生。」荆蓝笑道。 「姐姐可是姓秦?」小童眨巴着眼睛问道。 「我没有姓,不过我家小姐姓秦。」荆蓝怔了怔才答道。 「进来吧。」小童打开了大门,却转身往里面跑去,一边喊道,「先生!先生!秦姐姐来啦!」 秦绾和荆蓝面面相觑了一下,这才举步走进去。 「我说你也早该来了,偏生小楚说还得等等。」随着爽朗而熟悉的声音,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来。 「冷伯伯?」秦绾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再看后面的人,果然是楚迦南。 或许是在百姓之中行走了一阵的关系,原本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般的楚迦南身上,却更多了些平凡的人味儿,倒是冷卓然,明明年纪也不算大,却整得鬍子拉渣的,都快看不出原本俊朗的相貌来了。 「丫头,看见我们俩很惊讶?」冷卓然笑道。 「嗯……现在不惊讶了。」秦绾想想,也就释然了。 在这种情况下能保护古县的人,据她所知,那真是不多,如果是冷卓然和楚迦南在,那自然是很好解释了。何况,月前她就发了飞鸽传书给冷卓然了,算算时间,他也该到东华了。 「你就这么把伯伯卖了,嗯?」冷卓然瞪着她。 「难不成您还真想终老山野了?」秦绾却笑了。 她当初答应虞清秋的条件,自然也不是随便答应的,不说好热闹的简一,冷卓然毕竟是个将军,他的归宿应该是战场,南楚不能用他,东华可以啊! 「你要能给我十万兵马不加制肘,我就帮你干。」冷卓然很爽快地道。 「南线大营全给你。」秦绾想也不想地道。 「你要对南楚用兵?」冷卓然微一皱眉,「那不是你外祖家吗?你舅舅还在呢。」 「舅舅又不是南楚皇帝。」秦绾一耸肩。 「好吧,如果有机会打回南楚去看看京城那些贵族的脸色,干了!」冷卓然慨然道。 之前的话,也就说说而已,毕竟,在无名阁众人心里,就算现在的秦绾换了个壳子,可内里依旧是欧阳慧,实在很难把属于秦绾这个身份的亲戚看做一回事。 「你们两个,东华的政权还没拿到手,就想着瓜分兵权了?」楚迦南好笑道。 「这不是……要冷伯伯帮忙嘛。」秦绾一脸无辜道。 「你要我接近太子,刚好云州这边出了点事,我就准备从端王这边入手了。」冷卓然说着,也皱了皱眉,「不过,这几天,端王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之前跑得这么勤快。」 「噗嗤——」秦绾闻言,直接笑了出来。 「怎么了?」冷卓然道。 「端王……他那个不行了。」还是荆蓝憋着笑,红了脸说道。 冷卓然和楚迦南先也是茫然,再看那两个姑娘尴尬的表情才确认了她们的意思,愕然道:「就因为那一箭?」 「对,就因为那一箭给吓的。」秦绾点头。 「明明……他武功还挺不错的啊。」冷卓然无语。这也太不经吓了吧。 「温室里练出来的功夫,在战场上可不管用。」楚迦南摇摇头。 「不说他,本来我是来看看古县出了什么奇人的。」秦绾道。 「我们这边,不用你操心,去办自己的事吧。」冷卓然挥挥手。 「是。」秦绾郑重地行了一礼。 由始至终,谁也没问,秦绾答应他的那些事,李暄知不知道,又作不作数。 他们都很明白,欧阳慧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既然说出口了,那不管李暄知不知道,她都是能做到的。京城外,小燕山。 太子妃和太子侧妃结伴来含光寺上香,自然早就打过招唿,虽然不禁止别家女眷,但男子肯定是要迴避了的。 白莲既然有了决定,那就停了药,让自己看起来恢復健康。 李钰尽管好奇这两个一向不对盘的女人怎么想着结伴去上香了,欲言又止地看了白莲一会儿,但想起自己的计划,还是点头同意了。 反正,他的计划很明确,不至于牵连到白莲,应该没事的。 马车停在山脚,换了软轿,大队侍卫都留在了山脚下,只带了侍女上山。 连轿夫将她们送到含光寺,也返回了山脚,只等着第二天再来接人。 「妹妹可还好吗?」江涟漪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尚可。」白莲扶着红苕的手走上含光寺的台阶,定了定神才道。 这次,除了红苕,她还带了另一个侍女绿菱,也是宁王府暗卫营出来的,李少游刚刚才派过来,说是对药物很有些了解,能防备江涟漪下黑手的。 「那就走吧。」江涟漪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带着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头,浩浩荡荡的。 「夫人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好了。」红苕低声道。 「嗯。」白莲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也沉静下来。 自己不能乱了阵脚,她的身后,可也是有宁王府支持的,除了正妃和侧妃的名分,她并不比江涟漪差什么。 「知道太子妃找的男人是谁了吗?」白莲低声问道。 「还没有。」红苕摇了摇头,也有几分困惑。 按理说,要诬陷一个女子与人私通,至少也得有个男人吧?可江涟漪却派人清道,今日男子不得入寺,这要是真弄出个男人来,江涟漪也是要担责任的,何必多此一举呢? 「会不会是还没有来?」绿菱接口道,「或者,干脆找个通缉榜上的採花大盗之类……太子妃就没有责任了。」 不管白莲是与人私通还是被迫,若是失节,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今晚小心些便是。」红苕道。 「嗯,不就是一晚上吗?不睡了。」绿菱点点头。 进了含光寺,上香拜佛求籤,原本江涟漪还想听空远大师讲经,却被告知,空远大师三个月前就开始闭关,只得作罢。 在寺内游览了一圈,也遇到几个上来请安的贵妇,说几句话,时间也就过去了。 白莲藉口身体不好,便在禅房中休息了,实际上是不给江涟漪趁机在房间内做手脚的机会。 晚膳用过简单的素斋,寺院内做完晚课,就再不闻丝毫声息。 「紧张了一天了,夫人还是歇歇吧,这里有奴婢和绿菱守着即可。」红苕铺好了床。 「我怎么睡得着。」白莲苦笑。 她在宁城长大,太子大婚那天就是她这辈子做得最大胆的一件事了,而那时有秦绾替她安排妥当,她只需要照做即可,可如今,宁王和秦绾都不在京城,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两个侍女对望了一眼,也不好安慰什么,只能由得她去了。 白莲坐着看了一会儿书,却半天没翻过一页纸,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看进去,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又觉得气闷,可这大半夜的,又明知江涟漪不怀好意,让她出去走走,她却也是不敢的。 最终,只能打开半扇窗子稍稍透透气。 虽然还是七月末,但山上的夜晚终究还是带着几分寒气的。 「夫人小心,别着凉了。」红苕拿了件外衣给她披上。 「什么时辰了?」白莲有些不安地道。 「快子时了。」绿菱答道。 「怎么还没有动静?」白莲皱眉。 与人私通,总要被抓个现行才行,如果江涟漪是预定了要带人过来捉姦,再等下去可就太晚了,让人一看就是浓浓的阴谋味道。 「咚!」勐然间,房门口传来一声闷响。 「谁?」红苕立即蹿了过去,低声问道。 绿菱很默契地把白莲从窗口拉开,护在外面看不见的死角里。 白莲一手按着胸口,觉得自己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就连当日在太子府里勾引李钰的时候,都没有。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红苕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一条缝隙,往外看了看,随即发出一声惊咦。 「怎么了?」白莲问道。 「有个人,昏的。」红苕迟疑了一下,示意绿菱小心戒备,自己开门出去,一手按着短剑,一面小心地蹲下身,将地上那一坨灰影翻了过来。 「谁啊?」白莲忍不住道。 「这……是个和尚呀。」红苕低唿道。 白莲一怔,犹豫了一下,还是扶着绿菱走到了门口。 只见躺在地上的确实是个年轻和尚,还眉清目秀的,相貌不错。然而,最让人惊讶的事,他灰色的僧袍胸口处,贴了一张白纸,上书两个苍劲的大字:男人。 三个女子默默无语……和尚当然也是男人,这还用说吗? 「这个『男人』的意思,该不会是,这就是太子妃招来的男人吧?」绿菱忽然说道。 「对啊。和尚也是男人!而且不在太子妃的清道之中。」红苕恍然道。 「那是谁把他扔在这里的?」白莲惊讶道。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不已。 勐然间,一道人影一闪,面前出现了一个黑衣女子。 「谁?」白莲警惕地退了一步。 「夫人别怕,是王府的人。」红苕道。 「没追到人。」那人低声道,「轻功很高,把人扔下就走,我追着在含光寺兜了半圈,就失去了踪迹。」 「是敌是友?」红苕道。 「看不出来。」黑衣女子摇摇头,又道,「我们怎么办?」 「会不会是送字条来的那个人?」白莲道。 红苕顿时眼中一亮,急道:「很有可能,轻功那么高的人总不至于一下子冒出来两个。」 「这么说来,那人就算态度不好,但至少是帮我的。」白莲咬着唇道。 瞬间,几人都看向地上昏睡的年轻和尚。 那么……眼前的这个,确实是江涟漪准备的姦夫没跑了! 「夫人觉得……怎么办?」红苕目光闪烁。 「扔到太子妃床上去,行不行?」白莲咬牙道。 「稍等。」黑衣女子微微点头,随即闪身没入了夜色中。 红苕迟疑了一下,还是提着那和尚先进了屋子关好门,毕竟,在门口杵着,万一被个起夜的人不小心看见了就说不清楚了。 然而,屋子里有个男人在,白莲却很不安,若是这个时候有人闯进来,同样是说不清楚的事! 一片寂静中,仿佛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会儿,门外又响起两声鸟鸣。 红苕松了口气,赶紧开门。 之前那黑衣女子闪身进来,脸上的神色却极为古怪。 「怎么了?」红苕问道。 「太子妃屋里……所有人都睡着了。」黑衣女子道。 「睡着了?」白莲惊讶道。 「应该是被高手点了睡穴。」黑衣女子点头。 「也是刚才那人做的?那究竟是谁,为什么帮我们?」白莲道。 「重点是,我们还干不干?」黑衣女子问道。 「干!为什么不干?」白莲眼中闪过一道精芒,忽然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冷静过,「把这男人脱光了扔到太子妃床上去,过一会儿想办法引人过去,别忘了在那之前把太子妃的侍女的穴道解开。」 要是躺满一地的人,就算傻子也知道江涟漪是被算计了的。 「是。」黑衣女子俯身抓起那和尚,就要往外走。 「等等!」白莲心念一动,上前扯下了那张写着「男人」两个字的纸条。 之前那张因为内容关系重大,她看过后就烧掉了,但这张,正好留着以后对笔迹! 黑衣女子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也闪过一丝满意,提着和尚出去了。 白莲是宁王府的一枚棋子,在听话的基础上,棋子聪明些,是好事,不是吗? 「夫人,奴婢去请前面那几位夫人来?」红苕问道。 「不够。」白莲摇摇头,又道,「想办法,把含光寺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师也请过来,在佛门清净地与和尚通姦,我要看看江涟漪这次怎么死!」 「奴婢想办法。」红苕点了点头。 白莲目送她出门,在床上坐下,这才觉得双腿发软得站不起来,背后满是虚汗。 「夫人,喝茶。」绿菱端了一杯热茶过来。 「嗯。」白莲喝了口茶定定神,这才感觉慢慢有了力气。 然而,没过一会儿,不远处却隐隐传来了骚动声。 「是不是太快了?」绿菱惊讶道。 「不会出什么意外吧?」白莲惊疑不定道。 说到底,她有狠劲,有拼劲,但关键时候,却缺少了一种能在逆境中稳住大局的定力。 绿菱面上闪过一丝不屑,沉默不语。 很快的,红苕推门进来,急促道:「夫人,出大事了!」 「怎么了?」白莲惊道。 「舞阳公主在含光寺!」红苕道。 「什么?舞阳公主怎么会在?」白莲一愣,随即惊叫道。 舞阳公主李惜,皇后独女,东华唯一的嫡出,她的身份甚至不在太子李钰之下,她在含光寺,怎么会毫无消息呢? 「皇后的身体又不好了,听说舞阳公主已经在含光寺住了七天,日日抄经为皇后祈福,为了诚心,并没有惊动任何人。」红苕的脸色很凝重。 今天的事……真的闹大了。 李惜是为了皇后的身体才在含光寺抄经的,而就在这个时候,居然有人在佛门清净地宣淫,岂不是等于诅咒皇后?李惜会善罢甘休才怪! 「我们的人不会被发现吧?」白莲赶紧道。 「夫人放心,人都撤了,这后面的事,跟我们没关系。」红苕立即道。 「知道了。」白莲一顿,赶紧脱衣服。 「夫人这是?」红苕反而一愣。 「一会儿定会有人来敲门,我这个时候还衣着整齐,岂不是惹人怀疑?」白莲道。 「夫人说的是。」两个侍女赶紧帮忙她脱衣卸妆,弄乱了床上的被褥。 果然,刚准备完毕,就听有人来敲门,是个小和尚的声音:「含光寺闹了刺客,施主可无事吗?」 「无事,我家夫人刚被吵醒了,刺客是怎么回事?」红苕扬声道。 「是公主遇刺,若是施主醒了,还请去大殿一趟。」和尚传完话,念了句「阿弥陀佛」就走了。 「公主遇刺?」白莲惊讶道。 连他们都不知道舞阳公主在含光寺,就算想引人去江涟漪那里,也不可能会惊动公主才对。 「难道……又是送字条那人干的?」红苕迟疑道。 「那一定是跟太子妃有多大仇啊。」绿菱忍不住笑了。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文: <娱乐圈重生之隐婚蜜爱>作者:紫云清梦 <双重生+宠文+隐婚+娱乐圈+双c+一对一+he> 且看双重生男女主携手逗小人,打boss,双双登上帝国权力顶峰的爱情童话! 总体来说:这是一个重生女vs重生男的故事,男女主身心干净,女强男更强,本文涉及重生,娱乐圈,豪门,世家,高干,商战,宅斗等等。 本文宗旨是宠,爽,作者玻璃心,不喜轻喷。 亲们如果觉得还不错,就点到文里去看看吧,小梦正在pk,求收藏,求助攻。 第四十三章 捉姦在床 等白莲带着红苕和绿菱赶到大殿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各位夫人都是匆匆起床的,随意披了衣裳,妆容不整的,佛前的和尚们闭目敲木鱼,默默念诵经文。 「人都齐了?」随着一个冰冷带着怒气的声音,三个女子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虽然一身布衣素服,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气度高华,这是一个生来就是人上人的女子。 「那是舞阳公主,她身边的是梅家的嫡长女梅夕影,是公主的伴读,另一个姑姑是公主的贴身女官芹姑,原本是皇后的陪嫁丫头,一生没有配人,后来跟着公主,是看着公主长大的。」红苕在白莲耳边低声说道。 「嗯,和我们都没有关系。」白莲低垂着目光,嘴唇动了动,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红苕和绿菱对望了一眼,也各自低下头。 「公主殿下,寺里的僧人,除了闭关的空远方丈无人敢去打扰之外,就只有一位智字辈的师侄智能不见踪影。」过来报告的是空远大师闭关后,主持含光寺日常事务的空念大师,是空远大师的师弟。 「香客呢?」李惜又问道。 「似乎……只有太子妃未到。」回答的是芹姑。 「本宫这位三嫂倒是架子够大。」李惜一声冷笑,目光却落在白莲身上,不过语气还算是温和,「白侧妃来的时候,没去看看三嫂吗?」 「公主殿下,妾身要是说不想去……想必公主也不会感到意外的是吧?」白莲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李惜愣了一下,随即也缓和了脸色。边上听见的贵妇小姐们更是连连点头,互相传递着眼色。 实在是……这些日子太子府里的热闹太过精彩,已经无人不知了。不过,对于白莲,还是同情居多。虽说江涟漪在大婚当天被白莲抢了洞房花烛,不管白莲是不是真无辜,新娘子总是值得人同情的。无奈江涟漪实在是不会做人,硬生生地将那一份可以利用的同情挥霍了个干净,这种吵闹法,哪怕她当真是受害者,也很难让人站在她那一边。 而白莲就不同了,明明是受了委屈的,却不闹不吵,安静温柔。何况她是宁亲王的表妹,身份并不在江涟漪之下。再加上她原本都是要做太子侧妃的,这件事对她来说也是无妄之灾。要说江涟漪是受害者,白莲也是啊! 当然,白莲若是说完全不记恨江涟漪,还和她关系很好……这个怕也没人信,反而要让人觉得她虚伪了。所以,这样,正好! 「若是让刺客惊到三嫂就不好了,还是请空念大师带几个武僧过去瞧瞧吧。」李惜皱了皱眉,还是说道。 「阿弥陀佛。」空念大师宣了声佛号,也不推辞,点了几个弟子过去。 「芹姑,你也跟着去吧。」李惜又吩咐了一句。 「是。」芹姑冷淡地点点头。 等他们离去,李惜又带上了一丝笑意,柔声道:「诸位夫人小姐也不必惊慌,只是刺客在寺内逃窜尚未落网,为了大家的安全,还是一起呆在这佛堂中的好,本宫已经让侍卫上山保护了。」 「多谢公主。」众人连称不敢,纷纷道谢。 虽说不觉得刺客是冲着自己来的,或是刚好自己就这么倒霉,但能和这位最高贵的却一直深居简出的舞阳公主交好,就算是让她们睡在这佛堂里也行啊! 「夕影,你还好吧?」李惜偏过头,有些担忧地道。 「没事。」梅夕影摇摇头。 和李惜那种高贵凌厉的美不同,这位梅家的嫡女光看容貌,其实并不是非常出色的那一种,只是清雅秀丽而已,只是,这女子浑身上下流露出一种知性而温柔的气质,让人见之忘俗,也就忽略了她的容貌。 腹有诗书气自华,梅夕影无愧于东华第一才女这个称号。 而跟在舞阳公主身边,李惜不爱出风头,使得梅夕影也极少在人前露面,近些年的梅花节桃花祭,更是从未参加过。 「要不,还是让侍卫送你下山吧?女孩子家的,留了疤就不好了。」李惜道。 「皮肉之伤而已,再说,还有刺客没抓住,天黑下山路滑,还是不要分散侍卫了。」梅夕影摇摇头。 「梅小姐是受伤了吗?」白莲心中一动,上前问道。 「嗯,夕影替本宫挡了刺客一刀,伤了手臂。」李惜皱着眉道。 「妾身这里有些药却是极好的。若是一时下不了山,不如让梅小姐先用?」白莲微笑道。 「白侧妃怎么会随身带着伤药?」李惜一怔,狐疑地看着她。 「是长乐郡主出京前送来的,因为妾身体弱,特地向苏神医求来的药,连伤药都有,一整盒的,妾身也就全带在身上了。」白莲抿嘴笑道。 「那就多谢白侧妃了。」李惜喜道。 无论如何,她一个公主,出门也不会随身带着伤药,梅夕影受伤,用的还是含光寺给武僧使用的金创药,自然不会有多好。梅夕影尚未定亲,若是因为她而在身上留了疤痕,她也会过意不去的。 「红苕。」白莲招了招手。 「是。」红苕从怀里取出一个精緻的盒子,打开,里面竟是分成一小格一小格的,每格都装着不同的药丸药粉,看起来极为精緻。 白莲挑出一枚淡绿色的药丸递过去,笑道:「用水化开,涂在伤口即可,让妾身的侍女来吧。」 「有劳了。」梅夕影对她友好地一笑。 她也是不想因为自己而给舞阳公主添麻烦,但作为一个闺中少女,哪有不怕身上留疤的,如今能够两全,她自然是感激白莲的。 「长乐郡主对侧妃倒是不错。」李惜若有所思道。 「或许就是爱屋及乌吧。」白莲道。 「郡主与宁皇叔祖……嗯,确实很好。」李惜想了想,也点点头。 她是唯一的嫡出,和其他的兄弟姐妹都不怎么亲近,也就只有和梅夕影这个青梅竹马的伴读好些,从小养成的清冷性子,对秦绾这个所谓的疯女倒是没什么意见。 自幼生活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母后身子不好,也难给她庇护,若是没有梅夕影相伴开解,李惜觉得,自己也早就被逼疯了。 「不过,怎么还不回来?」梅夕影微皱着眉让绿菱重新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一边疑惑地说道,「该不会……那刺客为了躲避侍卫的搜捕,挟持了太子妃吧?」 李惜虽然是独自在含光寺抄经,没带几个下人,但暗中哪会没有暗卫保护,那些才是真正的高手。 「若是有事,倒是本宫连累的三嫂了。」李惜道。 白莲微微低头,掩去了唇边一丝冷笑。 「殿下!」就在这时,芹姑铁青着脸回来了,身边是不住念着佛号的空念大师。 「芹姑,怎么了?可是三嫂出了什么事吗?」李惜焦急地问道。 「这……」芹姑原本是憋着一肚子火气的,但听到这句话,一下子被问住了。 不是没有话说,而是非常有话说!只是……公主也是一个姑娘家的,这种事怎么好污了公主的耳朵? 「芹姑姑,太子妃怎么了?」白莲问了一句。 芹姑一转头,看到她,不禁目光一亮:「白侧妃在这里真是太好了,赶紧去看看太子妃吧。」 「啊?」白莲微一迟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惜,脸上也露出为难的神色。 「本宫也去看看三嫂吧。」李惜没怎么犹豫道。 她能理解白莲的处境,江涟漪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是不知道,何况白莲还是三哥的侧室,想必平日在府里也没少受她欺压。江涟漪没事还好,若是有事,恐怕白莲还真应付不来。 再加上,刚刚赠药之事,她算是承了白莲一个人情,今晚又是自己连累的,就当是顺手帮她一把吧。 「多谢公主。」白莲顿时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她当然知道现在江涟漪那边是什么情况,可光是芹姑看见可不够,说不准为了皇室颜面,就按下来了,必须……再多几个看客啊。 「公主殿下……」芹姑却绿了脸。 白侧妃那是个已婚的妇道人家,可那场面是公主能看的吗! 眼看着李惜和梅夕影已经走出去了,芹姑尴尬无比,左右看看,只好拉了因为给快出阁的长女柳碧君祈福而刚好也在含光寺过夜的柳夫人一起去。 这位夫人身份够了,最重要的事,性子好,嘴严,柳家的家风还是能信任的。 柳夫人却莫名其妙,边走边低声问道:「姑姑,您可得说一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您……见了就知道了。」芹姑只得道。 一行人到了江涟漪居住的禅房外面,更是一惊。 却见几个侍女都被堵着嘴捆了起来,看守的两个面色冷厉的女子,是舞阳公主的暗卫,还有几个之前随着空念大师一起来的武僧个个闭着眼睛默诵佛经。 「这是怎么了?那两个是太子妃的侍女吧?」白莲惊讶道。 李惜脸色一变,加快了脚步往屋里走去。 「公主等等!」芹姑一声急唿。 原本在李惜想来,既然暗卫都在这里,屋里自然是已经没有了危险的,可暗卫绑了太子妃的侍女,难不成是因为这两个侍女玩忽职守,导致太子妃被刺客怎么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虽说她是唯一的嫡出公主,可毕竟是个女儿,若是因为她,太子妃出事了,以后她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毕竟,父皇母后年纪都大了,这天下,以后是太子的。 然而,她做梦都没想到,冲进屋内会看到这般场面…… 只见屋里一片凌乱,江涟漪只穿着一件粉色的肚兜,被暗卫的剑锋逼得缩在墙角,明明吓得瑟瑟发抖,可脸色却带着诡异的嫣红。床前的地上,呆坐着一个几乎*的男人,只在外面勉强裹了件僧袍,露出一个光头,显然是被吓傻了。 虽然窗子已经被打开了,但屋里暧昧的*气息一时仍未散去,任谁都能看出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 李惜愣住,拿不定主意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是尖叫,还是叱骂,或者是捂着脸跑出去? 「啊~」不过,倒是有人替她尖叫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男人是谁?」白莲惨白着脸叫道。 不过,她的声音也惊醒了那吓呆的和尚。 「冤枉,小僧冤枉啊!佛祖在上,小僧明明什么都没做过!」那和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喊道。 「你、你走开!」李惜惊地退了两步,无措地看着梅夕影。 可跟她一样,梅夕影纵然身份高贵,可毕竟是个姑娘家,哪里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眼看着个半裸的男人朝他们爬过来,整个人都僵硬了。 「快,公主赶紧先出去。」白莲回过神来,赶紧道。 「是是,公主,先出去再说。」芹姑也后悔怎么就没拦住公主,一边瞪了屋里那暗卫一眼。 实在是她也没想到,她走了个来回,这两人居然连衣服都没穿好啊。 当然,暗卫也很委屈,这两人一个撒泼,一个吓傻了,她既不能真伤了太子妃,替她穿衣服就是个麻烦活儿,而地上那个和尚就更麻烦了,她也是个姑娘家好吗?都丢了僧袍过去,那和尚不穿,难道她替他穿? 再说,她也没想到公主会亲自来啊。 一片慌乱中,李惜拉着梅夕影飞快地跑了出去,一边丢下一句话:「穿好衣服让他们出来!」 「是。」白莲应了一声,和被拉来的柳夫人对望了一眼,彼此也极为尴尬。 「白莲!你这个贱人!是你陷害本妃的,是你!」江涟漪却突然反应过来了,也不顾自己只穿着贴身小衣就要扑过去。 「太子妃,请自重!」柳夫人赶紧拉住了她。 再看白莲,像是傻了一样,只愣愣地看着江涟漪。 柳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江涟漪不管是自己偷人,还是被人陷害,能被人捉姦在床,还真是有够蠢的!最重要的是,她是过来人,怎么看不出这屋子里是真的发生过点什么的,而不是有人随便扔了个男人到床上? 要说你是被人陷害的,能跟男人都这样那样了还不自知?不会唿救吗! 再说,白莲是什么人,挂着宁王表妹的名义,其实不过是宁城小城里,一户小官人家的庶女,还不受宠,她哪来的本事陷害太子妃?总不会是宁王要陷害太子妃吧!宁王再没出息,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去害一个女子。 好不容易把勉强套好衣服的江涟漪扶出去,至于地上那个和尚,也就是刚刚含光寺点名时唯一不在的那个智字辈的弟子智能,自然是让外面的武僧进来收拾。 虽然不好说话,但白莲一转头,看着红苕的目光中也流露出询问的神色。 不是说江涟漪被点了睡穴昏着吗?这个男人不是也昏着吗?那她们到底是怎么醒过来还搞上的? 原本她只是计划着让两人光着身子在床上的模样被人看见就行了,真让江涟漪失了身,不但不好弄,她也担不起这个责任。相信宁王府的暗卫也不会自作主张。 毕竟,光着身子就已经足够了,再进一步也不会多多少额外的好处了,反倒有可能引火烧身。 红苕也困惑地摇了摇头,为了今晚的事,王府特地派了总共四名暗卫在暗中护持,可是,应该没有人会自作聪明干这种事,那么,究竟是谁做的? 一瞬间,无论是白莲还是红苕绿菱,都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送纸条揭穿江涟漪的阴谋,又把这个和尚丢到她们房门口的神秘人。 可还有一点想不通,如果那神秘人真有这样的本事,自己就能整死江涟漪,又何必要借她们的手呢? 沉思间,几人已经来到隔壁房间。 李惜和梅夕影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但起码已经恢復正常,江涟漪披头散髮,只咒骂着白莲陷害她。 「够了!」李惜实在忍不住喝止道,「不管是不是陷害,三嫂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要只是有个男人,说不得李惜为了皇室的面子,还真有可能把事情压下去就算了。毕竟,要说江涟漪和一个和尚有私也实在说不过去,她多半是真的被人害了,不是白莲也会是别人,就凭她那个脾气,满京城就找不出几个没得罪过的人。就今天在含光寺里的那些贵妇小姐们,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十有*都要幸灾乐祸。 但是,看样子江涟漪却是真的和那个和尚发生过什么了,就算她是无辜的,可三哥……还能要这样的女人?东华还能要这样的太子妃和皇后?简直笑话! 听了李惜的话,江涟漪却像是被人一下子捏住了喉咙似的,所有的哭闹都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 是啊,怎么办?身体的感觉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她跟那个和尚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太子……太子能容忍吗?对了,要是太子不知道?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去看李惜,目光中也流露出哀求和希冀。 「三嫂以为……这件事,本宫能瞒得住?」李惜嘆了口气。 「公主愿意的话,自然是可以的。」江涟漪赶紧道。 「别说本宫的暗卫里有没有父皇的人,就说,本宫为什么要帮你?」李惜嘲讽地看着她。 「本妃是公主的三嫂啊。」江涟漪道。 「太子还是本宫的三哥呢。」李惜一声嗤笑。 她确实和李钰不亲,但再不亲也是血脉相连的兄妹,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何况她也不喜欢江涟漪,至于为了她而隐瞒这么重要的事让哥哥戴绿帽子吗? 若是父皇知道了,恐怕还以为她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呢。 江涟漪张了张嘴,脸色一片惨白。 白莲心念一动,那人……该不会就是为了让舞阳公主不肯私下按住这件事,才加了一把火的吧? 「公主。」芹姑走了进来,面无表情道,「在太子妃房间的油灯里,发现了还没有燃烧干净的催情药的粉末。」 「公主,本妃果然是被人陷害的!就是这个贱人!」江涟漪指着白莲,一副要吃人的狰狞模样。 「太子妃……」白莲嘆了口气,上前一步,委屈道,「我知道,就是我说对娘娘只有尊敬,半点不记恨,您也是不信的,公主殿下也不会信。可是……您也要知道,就算对您有再多的怨恨和不甘,今晚的事……妾身做不到的。」 李惜闻言,也不禁缓和了脸色。 白莲没有试图掩饰她和江涟漪之间的矛盾和不和,这反而让她的话增加了几分可信度。何况,正如白莲所说,她是真的做不到。 「宁王府的暗卫自然会帮你,你有什么做不到!」江涟漪怒道。 「三嫂,请慎言。」李惜语气一沉,警告了一句。 宁王府?没人认为白莲能为这种事指使得动宁王府的暗卫,还是在宁王不在京城的当口。何况,以宁亲王在东华的特殊地位,江涟漪这话,简直诛心! 「何况,今天一早,是太子妃突然邀请妾身来含光寺进香的,妾身哪有机会安排这些事。」白莲轻飘飘地抛出了杀手锏。 闻言,众人看着江涟漪的眼神顿时更不善了。 白莲事先连会来含光寺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临时起意就找个和尚陷害你,连催情药都带上了?再说,明明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以江涟漪眼里不揉沙子的个性,居然会去主动邀请白莲上香,那才奇怪好吗? 要说是江涟漪处心积虑想要用这一招陷害白莲,还更能让人相信一些。 想到这里,李惜的目光又不禁有几分古怪。该不会真是江涟漪想要陷害白莲,却技不如人被反栽赃了? 不过,再仔细想想,她还是排除了这个想法。 因为,除非白莲事先知道江涟漪的整个计划,否则就如她所说的,她确实做不到。 宁王府或许会帮助她反击,但绝不会帮她主动出手。 可要是江涟漪蠢到事先能把详细计划都泄露给白莲这么个小庶女都知道的地步,被反栽赃了也是活该! 当然,李惜是绝对没想到,她已经猜测得无限接近事实了,除了还缺少了那个暗中帮忙的神秘人之外。 「公主殿下,这事……还是交给太子亲自处置吧。」芹姑低声道。 「也是,本宫是妹妹,实在不好管兄长的房里事。」李惜揉了揉眉心,疲惫之余,也有几分委屈。 明明是她被刺客行刺了好吗?怎么搞到后来,不但没她什么事了,还因此牵出太子妃的丑事来……也不知道三哥会不会因此与她有了嫌隙。 还有这个江涟漪,自己为母后祈福抄经,她却在这佛门清净地与僧人苟合,若是让她这些日子抄写的经文都沾染了污浊之气可怎么办! 「不!」江涟漪却是一声尖叫。 她很清楚,李钰绝不可能忍下这件事,若是他知道了……自己就完了!哪怕有爹爹在,顶多也就是不会死而已。她是太子妃,将来要做皇后,怎么可以这样就结束了! 「贱人!我要杀了你!都是你害我的!」江涟漪一跃而起,朝着白莲扑过去,力气大得让柳夫人都没拉的住她。 「啊!」白莲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脚后跟绊着门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红苕和绿菱一左一右正拽着发疯的江涟漪,自然是没能扶住她。其实也不是真来不及去扶,只是,让公主看出她们是会武功的话,难免会节外生枝。 何况,让白莲摔一跤这点小事,两个姑娘还真不放在心上,横竖她们的主子就不是真的是白莲。 「白侧妃,还好吧?」李惜也被江涟漪的动作吓了一跳。 「没事,我……」白莲强笑了一下,正想爬起来,忽的面色一变,又跌坐了回去,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小腹,脸上呈现出痛苦的神色。 「本妃都没碰到你,你装什么装?平时你也是用这等手段勾引太子殿下的吧?」江涟漪被红苕和绿菱抓着手臂挣扎不脱,只能赤红着眼睛怒骂不休。 「太子妃,我们夫人到昨天为止还病着,是您非要她来含光寺上香的!」红苕提高了声音道。 「三嫂,你口口声声说是白侧妃陷害你的,为什么就如此肯定?难道三嫂就没有得罪过别人吗?」李惜忍不住问道。 「我……」江涟漪顿时被噎住了。 为什么是白莲?她难道能说,因为这原本是她的计划,这个和尚也是她派人准备的,所以出了事,肯定是白莲反过来陷害了她? 就算她脑子坏了,也不敢把这个理由说出口,当然只能卡壳了。 「太子妃,就算之前妾身确实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你也不能把这么大的事硬往妾身头上扣啊。」白莲依旧还坐在地上,一脸盈盈语欲泣的委屈。 「贱人!」江涟漪有苦说不出,只能气唿唿地骂道。 「去扶一把白侧妃。」李惜道。 芹姑忽的眉头一皱,挥开了暗卫,自己上前去,蹲下身,抓起白莲的手一搭脉。 「姑姑?」白莲惊讶道。 「白侧妃这是……」芹姑的眉头跳了跳,缓缓地开口道,「有孕了。」 「真的?」白莲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瞬间,心中惊喜无限,赶紧道,「姑姑,孩子还好吧?我刚刚摔的那一跤会不会影响孩子?」 「应该没事,不过老奴不是大夫,一会儿还是要请太医瞧瞧。」芹姑收回了手。 「谢谢姑姑。」白莲一脸的感激。 红苕将江涟漪交给暗卫,赶紧扶起了白莲。 「你有了?你居然有了?」江涟漪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白莲的肚子,只是舞阳公主的暗卫对付她可没有不敢用力的红苕客气,愣是她怎么挣扎也别想摆脱。 白莲只觉得心底一寒,下意识地按着小腹,侧了侧身子,避开了她那仿佛浸了毒一般的目光。 「白侧妃先去休息吧,你们要照顾好了,缺什么尽管跟本宫说。」李惜赶紧道。 「多谢公主。」白莲道谢。 芹姑脸上也染了些笑。 江涟漪的事,公主可以说是惹了个大麻烦,不管怎么处置,太子都不会感激公主,或许还会因为公主知道了这件丑事而心里不痛快。不过,白莲的身孕却来得正是时候,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就算是庶子,也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更别提,这孩子有个宁亲王做表舅,註定了跟普通庶子不一样。 太子要拉拢宁王府,有什么比一个带着宁王血脉的孩子更好的筹码?虽说太子妃这边出了大事故,但看在白莲的身孕份上,心情也应该不会太坏吧! 第四十四章 废太子妃 京城炸了。 就算舞阳公主、梅夕影和柳夫人的嘴再严,就算白莲是迫于压力真的不敢说,可当夜在含光寺看见这一幕的毕竟不是只有她们,留宿寺内的贵妇们多得是好奇心,尤其看的又是素来不顺眼的江涟漪的笑话,那就更起劲了。 东挖西凑,靠着一鳞半爪的线索,居然也将事情还原了个*不离十。当然,被陷害了这种事太无趣,还要让当夜在场的人都惹一身骚——你说陷害,那总有个陷害的人吧?更何况,太子宠爱侧妃,冷落太子妃,太子妃不甘寂寞,看上了一个英俊的小和尚,这个版本多有趣,多合理啊! 于是,不过两三天功夫,太子妃和小和尚不得不说的故事像是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全京城,还演化出无数个不同的版本来。甚至有一个版本说的是,小和尚才是太子妃的初恋,是江丞相嫌贫爱富,不肯许婚,于是江家大小姐含泪嫁了太子,小和尚……不,当初的小书生灰心丧气,落髮出家去了。 别说,这个离奇的版本信的人还真不少,谁叫当初江辙拒绝了皇帝亲自给江涟漪和信郡王世子指婚的事就闹得沸沸扬扬,却转头将女儿许给了太子——明明太子还是英王的时候,他也是不答应的。 这不是妥妥的嫌贫爱富嘛? 流言传的多了,在百姓心里,江涟漪倒是被人同情起来,多可怜的一对苦命鸳鸯啊! 当然,在贵族圈子里,江涟漪的笑话只会越闹越大。 江涟漪的婚事是怎么回事,她们还有不清楚的?何况,这次她分明就是被人给害了,只是没人想帮她说话罢了。 就连和她交好的几个姑娘,也不敢开口,一来身份不够,二来……大多是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好开口跟人辩驳这种事?简直羞于开口! 「娘……我怎么办嘛。」江涟漪坐在闺房里不住垂泪。 当日,李惜也不敢将她送回太子府,就怕三哥一怒之下直接掐死了江涟漪,于是将她送回了丞相府。 江涟漪原本也是不敢回去的,直到知道那天一大早李钰就因为公干而出京了才算稍稍安心。但是,两天过去,李钰别说是来接她,出了这种事,竟然连派个人来问问都没有,仿佛忘了还有个太子妃似的,却让江涟漪更心凉了。 就算李钰不在京城,可这么大的事,他当真不知道?就算不知道,太子府的态度也太过冷漠。 这时候,她倒是想回去了,可要让她自己回去,想想李钰可能会有的态度,她又退缩了。 尹氏这两天也为这个宝贝女儿愁白了头髮,保养得当的脸上都能看出细细的皱纹了。 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出了这种事,可偏偏出事前日,皇帝不放心凌从威是否已经完全控制了京畿大营,派遣太子和江辙过去巡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更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了。 昨天她就递了牌子进宫里求见尹淑妃,却被驳了回来,尹氏很清楚是谁从中作梗,别说周贵妃恨极了自己女儿,就连平时不怎么管事的皇后,因为让舞阳公主看见了这等骯脏的事,也要和周贵妃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 这两天丞相府的人连出门採买都要受人白眼,听着那些指桑骂槐的话,泥人儿都有三分火气,何况宰相家僕。可这种时候,要是再跟老百姓起冲突,相府的地位就更尴尬了,也只能硬生生忍了这口气。 所以说,就算是在自己娘家,江涟漪的日子也没多好过,就算呆在房间里不出门,偶尔窗外都会飘进来几句下人的风言风语。 谁叫从前她脾气不好,也没对这些下人有多好,动辄打骂,如今她出了事,下人们看在江辙面子上,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的了。 「爹爹怎么还不回来?」江涟漪又道。 「放心吧,你爹爹今天就会回来了。」尹氏苦笑道。 她有种预感,就算一向万能的江辙,这回恐怕也收拾不了漪儿的烂摊子了,这事实在闹得太大,别说一个丞相,只怕……连皇帝都按不下去了。 「嗯!」江涟漪擦着眼泪不住点头。 在她想来,反正不管闯了多大的祸,只要爹爹出马,都是可以摆平的。 「倒是你,前两天你一直哭,娘还没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尹氏坐在她身边,沉声问道。 「都是白莲那个贱人害我的!」江涟漪咬牙切齿道。 「白莲?」尹氏疑惑道,「她有那能耐?」 「女儿按照娘嘱咐的那样找到了那智能和尚,刚吩咐完让他出去,想叫如烟去换杯茶,就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江涟漪说着,又忍不住痛哭起来。 「你是说,你和智能密谋的事,被白莲听见了?」尹氏皱了皱眉,奇道,「娘派给你的可是尹家培养的护卫高手,白莲身边能有什么人?」 「谁知道是不是宁王府派给她的?不然,就是秦绾!反正秦绾一直看我不顺眼!」江涟漪道。 「秦绾?」尹氏愣了一下。 不过,比起宁王,她还是更倾向于秦绾做的。毕竟,这种手段分明就是后宅女子惯用的,不像是出自男人之手。 秦绾带着苏青崖给她看病,她是有好感的,但无论如何,如果秦绾伤害到了女儿……想着,尹氏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娘,我要毁了秦绾和白莲,让她们也尝尝我受的苦!」江涟漪咬牙切齿道。 「你放心,娘不会让你白白吃亏的,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太子那边……」尹氏道。 「闭嘴!」就在这时,门外一声冷喝,将尹氏母女都吓了一跳。 「呯!」门被人重重地推开,江辙铁青着脸,一身寒气地走进来。 「老爷,你回来了。」尹氏强笑道。 「爹爹!」江涟漪先是吓了一跳,待得看清了来人,顿时喜极而泣。 「刚一回京就听到了好几个版本的风流艷史,曲折离奇得可以去梨园里排戏了!」江辙随手将外面的披风往架子上一甩,恨声道,「原本我以为是漪儿被人陷害了——原来是你给她出的馊主意?」 「老爷都听见了?」尹氏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怎么,事到如今还想瞒着我?」江辙怒视她。 「爹爹,你别怪娘亲嘛。虽然是娘亲的主意,可到底还是别人害我的啊。」江涟漪哭道。 「就是,若非早有准备,那白莲怎么会带着我尹家都对付不了的高手?」尹氏道。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 屋内顿时一静。 尹氏捂着脸颊,愣愣地看着江辙,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虽然当初的结合有些波折,但二十多年下来,他们也相敬如宾,连脸都没红过一次,更别提动手了。可如今……江辙居然给了她一巴掌? 她很想告诉自己这不是事实,但脸上火辣辣的抽痛明明白白宣告了,江辙这一巴掌还真没手下留情,怕是要肿起来了。 「娘!娘!你没事吗?」江涟漪一呆,才反应过来,尖叫了一声。 「你打我?」尹氏没理会女儿,还傻傻地看着江辙,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江辙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微颤的右手,半晌才道:「你知不知道,是你害了漪儿?」 「我没有!」尹氏下意识地反驳道,「我只是……那个白莲……」 「简直胡闹!」不等她说完,江辙厉声道。 「怎么了?爹爹你不帮我,还不让娘帮我吗?」江涟漪抢着道。 「帮你?帮你成为京城的笑柄?」江辙道。 「我……」江涟漪气结。或者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这个无条件纵容她的父亲给呵斥了,让她一下子接受不了。 「那不是……老爷让我教漪儿的吗?」尹氏委屈道。 「我什么时候让你教漪儿这种下作手段?」江辙怒道,「我之前说的话,你是没听到是不是?没有白莲,还会有白荷白梅,太子要一个宁王府出身的女人在后院,并不在乎这个女人是谁,就算你们弄死了白莲也解决不了问题,更何况,居然还失败了!」 「老爷就愿意被宁王府压过一头?」尹氏气道。 「宁王是宗亲,而且不是普通的宗亲,连陛下都尊称一声小皇叔,被他压过一头又如何?」江辙缓缓地说道,「何况,漪儿才是正妃!你应该庆幸宁王没有亲妹妹。」 尹氏愣了愣,没有说话。 「太子需要宁王府的支持,若是宁王就此和太子反目为仇,太子失去强助,或许还多了一个强敌,漪儿作为太子妃就会好过了?」江辙继续说道,「别忘了,陛下不是真的没有了其他选择,再不济,还有端王呢!」 尹氏一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她只记得朝中的皇子已经没有能和李钰争皇位的了,却忘记了,端王现在虽然是死心塌地忠于李钰的,可如果有人愿意支持他上位,同样是皇子,同样有继承大统的资格,端王会不会生出异心? 「宁王的表妹只是太子侧妃,而他的妻妹,确却是端王正妃!」江辙最后道。 「所以,果然是秦绾陷害我的!」江涟漪只听明白了这最后一句话。 「你闭嘴!」江辙瞪了她一眼,又盯着尹氏道,「我要你教漪儿后宅之术,把那白莲压制得安安分分呆在后院,然后让漪儿快些生下太子嫡子就够了,谁知道你居然……这么愚蠢!」 「我……」尹氏忍不住眼圈一红,心里也没了之前的愤怒。 她到底比女儿有见识得多,都说到这份上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是……江辙若是一开始就这般告诉她,她也不会如此自作主张了。 「那现在怎么办?」尹氏绞着手帕,为难道,「事已至此,是不是先把京城的流言压下去?」 「怎么压?」江辙没好气道,「你们知道京城有多少人在传播这个流言?这背后又有多少人在推波助澜?」 「可是爹爹最厉害了!」江涟漪不服道。 「宁王府、安国侯府、晋国公府、元帅府、六大世家除了尹家,全部有份。」江辙嘴里每吐出一个名字,尹氏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那晋国公府又是谁?女儿和他们无冤无仇的!」江涟漪怒道。 「晋国公是皇后的兄长,你不知道自己把舞阳公主得罪惨了吗?」江辙冷哼道,「周贵妃出身周家,梅夕影出身梅家,六大世家同气连枝,若非你娘是姓尹的,尹家也不会落下!」 「我……」江涟漪没话说了。 「那陛下呢?」尹氏赶紧道,「流言这么传下去,损伤的可是皇家的颜面,陛下定然不希望如此。」 「总算你还有点脑子。」江辙道。 「那?」尹氏眼中浮起一丝希冀。 「进城之后,太子已经直接进宫去了。」江辙点点头。 「爹爹,殿下的态度……」江涟漪吞吞吐吐地道。 「你觉得他会不生气?」江辙反问道。 江涟漪张了张嘴,又抬手擦眼泪。 「好了好了,女儿也受了这么大罪,你不安慰她,还一回来就骂她!」尹氏搂着她道。 「因为这回她闯的祸,我收拾不了了。」江辙揉了揉太阳穴,又挥手道,「你给漪儿收拾一下,马上跟我进宫。」 「进宫?」江涟漪吓了一跳。 「难道还要等太子亲自来接你回去?男人都是有自尊的。」江辙道。 「说的是,漪儿你得赶紧去向周贵妃请罪。」尹氏道。 「为什么要请罪?明明我是被人陷害的!」江涟漪很委屈。 「你……失节,这在皇室就是天大的罪过啊。」尹氏哭道。 「好了,别哭了,赶紧去收拾,穿得素净些。」江辙道。 「是,老爷。」尹氏拉着还想分辨什么的江涟漪去了内室。皇宫。 李钰一边往明光殿走去,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墨汁来。 耳边偶尔飘过三两句宫女的低语声,不过比起今早一进城听说的,他已经能压制住心里的邪火了。 他就是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的? 他确实派了人进含光寺,可他只想扮作江洋大盗,把太子妃劫持出去几天,江涟漪自然就说不清楚自己清不清白,到时候她再装作深情款款的模样,承诺就算把她降为妾,也会绝对相信她,继续宠爱她,以江涟漪的头脑,在那种情况下,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被刺客劫持,虽然也会有些不好听的流言,但肯定不会很严重,他再做出一副情圣的样子,好好宣传一下,引导舆论,对自己的名声非但无碍,还有助益! 然而,派去的人却回来报告说,他到达含光寺时,太子妃正与一个和尚抵死缠绵,正不知道怎么办时,又被一个高手发现了,摆脱不得,眼看惊动了寺里的人,为了不把太子牵扯出来,只好当了一回真正的刺客,随手就刺伤了两个姑娘,引起骚乱后,趁机逃走。 而混乱中,那发现他的人也不知所踪。 李钰很头疼,他再讨厌江涟漪,可毕竟是自己的女人,他还没大度到让别的男人真正享用他的女人的地步,只是想做个样子。江涟漪和和尚通姦,他当然也不会信这么荒诞不羁的事,只是,到底是谁也要陷害江涟漪,还抢在了他前头?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他派去的人随便行刺的对象,居然是舞阳公主,于是这件事真正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唯一的好消息是,至少太子不可能派人去刺杀自己的妹妹,所以,这件事里李钰是彻底没有了嫌疑,只是个纯粹的受害者。 走进明光殿,不止是皇帝和周贵妃在,连一直病着的皇后都在,显然舞阳公主的遭遇让这位一向平淡的皇后都动了真怒了。 「见过父皇、母后、母妃。」李钰瞬间调整好了表情,沉重中带着沉痛。 「起来吧。」皇帝嘆了口气,眼中也露出一丝不忍。 「你都知道了吧?」周贵妃板着脸,硬生生地道。 「知道了。」李钰点点头。 一下子,又冷了场。 「太子倒是说说,打算怎么处置这个不知羞耻的太子妃吧!」皇后咳嗽了两声,缓缓地开口道。 「这……」李钰实在很为难,如今江涟漪这个人已经是他身上洗不掉的污点了,难道还要留着?可若是休了江涟漪,没有了顾忌的江辙发起疯来会不会整死他? 能和江辙对抗的人,宁王偏偏不在京城。安国侯……安国侯虽然也有实力,但那个老狐狸却未必愿意压上全力。 江辙能想到的,李钰怎么会想不到?如果自己一蹶不振,九弟可是秦建云的女婿! 「怎么,太子莫不是还想留着那个女人?」皇后怒道。 「娘娘别生气,凤体要紧。」周贵妃赶紧亲自送上一杯茶,服侍着她饮了。 「你该不会也想留着这个儿媳妇吧?」皇后平顺了一下唿吸,冷笑道。 「娘娘说笑了,那种女子,如何能担得起太子妃的职责。」周贵妃对江涟漪比皇后还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和李钰一样,她很清楚休了江涟漪的后果会是什么。无论如何,江涟漪是控制江辙的人质,绝对不能放手。 「太子怎么说?」皇帝沉吟了半晌才道。 「这……」李钰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一咬牙道,「母妃说得对,江氏确实不能再做太子妃。」 「嗯?」皇帝一挑眉,情知他还有后文。 「陛下。」就在李钰开口之前,殿外的内侍禀告道,「江丞相带着太子妃在外求见。」 「明光殿毕竟是后宫,这似乎不妥?」周贵妃犹豫道。 虽然不知来意,但江辙这个时候绝对是来者不善! 「请丞相到御书房稍候,朕随后就到。」皇帝吩咐道,「太子妃……让她进来!」 「遵旨。」内侍领命而去。 李钰顿了顿,又把话咽了回去。 很快的,内侍就带着江涟漪进来。 「参见父皇、母后、母妃。」江涟漪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身浅蓝素服,头上也没有华丽的钗环,与平日里的明艷不同的清淡打扮,看上去竟有几分瑟瑟可怜。 不过,明光殿里的几人可不会因为她的模样就生出恻隐之心,皇后一声冷哼,面沉如水,根本就不叫起身,周贵妃自然是不好越过皇后的,何况她还恨不得江涟漪跪个半死,只要不死就行了! 「江氏,你有什么话说?」皇帝开口道。 江涟漪顿时心中一凉,皇帝直接叫她「江氏」,是不承认她太子妃的身份了吗?再想起路上父亲的嘱咐,她咬了咬牙,深深地磕了三个头,痛哭道:「父皇,是儿臣的错,儿臣掉以轻心,被小人钻了空子,落到这般地步,实在无颜苟活于世。」 「那你怎么不去死?」皇后咬牙道。 江涟漪被噎了一下,随即继续痛哭。 「皇后。」皇帝也提醒了一句。 「哼!」皇后自知失言,恨恨地扭过头去。 周贵妃却大感痛快,以她们的身份,确实是就算这么想,也不能说,毕竟江涟漪也算是受害者。不过,皇后替她说出来了,还是很出气的。 这两天,她处理宫务的时候,各宫妃嫔虽然嘴上不敢说什么,可那种嘲笑的眼神也着实让她窝了一肚子火气。 「你说,你是被小人钻了空子,那小人是谁?」皇帝问道。 「是……」江涟漪直觉想说是白莲,她很肯定就是白莲的反击,可想到父亲千叮万嘱不能牵连白莲,若是皇帝追问只需含混过去,否则必会引来怒火,终于还是把口边的话吞了回去。 「怎么,说不出来?本宫看,是根本没有这么个人吧。」周贵妃冷笑道。 「江氏?」皇帝一皱眉。 「是……是秦绾害我的!」江涟漪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反正,父亲只交代不能说白莲,没说秦绾不可以,就算没有证据扳不倒她,至少也要把她的名声弄臭了! 这话一出,明光殿里的人都不禁一愣。 李钰倒是有几分心虚,但下一刻就反应过来,江涟漪怎么可能知道他和秦绾的交易,这分明就是借着往日仇怨胡乱攀咬吧,只是……以江涟漪的简单头脑来说,这回实在蒙得有点准。 「放肆!」皇帝一声怒喝。 「儿臣没有胡说,就是秦绾害我的!」江涟漪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连江辙交代她的要装柔弱装可怜的话也忘记了,原本她就不是能受委屈的性子,何况是这么大的事。 「你给朕闭嘴!」皇帝怒极,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盏就砸了过去。 「啊!」江涟漪一声惊唿,从头到脚被茶水浇了个湿透,头髮上还沾了几片茶叶,幸好茶水放了一会儿,已经不是滚烫的了。 当然,这要是换成别人,不被茶杯砸个头破血流才怪,也就是江涟漪被宠坏了,就算是皇帝朝她扔茶杯,她居然还抬手挡了一下,才保住没破相。 「……」皇帝也愣住了。 从来没见过,自己扔杯子居然还有敢挡的!就算是当年的恭亲王,或是几位重臣,他怒起来扔杯子的时候,也只直挺挺地硬挨的。 「父皇?」江涟漪虽然娇纵,但从小由尹氏教导,还真不至于这么不懂规矩,只是,眼看着茶杯朝自己的脑袋扔过来,她伸手去挡也是下意识的反应。 又不是天天被皇帝扔杯子,哪会训练自己不要动啊! 「行啊,你胆子够大了。」皇帝沉着脸点点头。 「明明是父皇处事不公,秦绾害我,父皇问都不问一句!」江涟漪一咬牙,争辩道。 「……」皇帝又被噎住了,实在……哪个女人敢跟他如此无理取闹?除非拖下去上刑,或者直接乱棍打死,不如他还真应付不来一个女人的歪缠。 「你说是长乐郡主害你,可半个月前,长乐郡主就随着宁皇叔出京了,如今远在云州。」还是皇后接口道。 「她在京城那么多人手,还需要她亲自动手吗?」江涟漪却道。 「本宫记得,去含光寺上香是你的主意吧?」周贵妃讽刺道,「你是想说,长乐郡主在半个月之前就知道你要去含光寺过夜,顺带连姦夫都找好了?」 「我……」江涟漪原本也不是有什么把柄,甚至指证秦绾都是一时激愤拉人下水,话里处处都是破绽,当然就更回答不出来了。 「本宫一直知道你与长乐郡主不和,可原本也以为只是女儿家的小情绪,可你连这般牵强的事都要硬往郡主头上栽,可见心性歹毒!」周贵妃厉声道。 她与李钰母子之间自然是共同进退,很清楚江涟漪只是一枚弃子,可秦绾却是儿子的臂助,若是被江涟漪泼上这一盆脏水,就算没人会信,可毕竟也是件糟心事,对宁王府和安国侯府都不好交代。 「太子!」皇帝不耐烦道,「你自己说说,这个女人要如何处置?」 闻言,江涟漪下意识地就去看站在一边的李钰。 然而,她却忘记了一件事。 原本,美人垂泪,抬头仰望,楚楚生怜,可是……她刚刚才被皇帝泼了一身茶水,头上还有茶叶没拿掉,此时做出这般神态来,非但没有美态,反而让人忍不住想笑。 李钰抽了抽嘴角,为了避免自己笑出来不合时宜,赶紧偏开了目光。 「殿下!」江涟漪却以为是李钰嫌弃她连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了,不由得一声哀叫。 「孤还没死,不用你叫魂!」李钰也被她那毛骨悚然的声音喊得抖了抖才道。 江涟漪后面的话顿时都被堵了回去,只直愣愣地看着他。 「太子?」皇帝又叫了一声,显然是耐心已经用尽了。 「回禀父皇,江氏失德,不堪为太子妃,儿臣请旨,废其太子妃之位。」李钰跪了下来,毫不犹豫地说道。 「准奏。」皇帝直接道。 「殿下,你不能废我,不能!」江涟漪拼命摇头,就要朝他扑过去。 「按住她!」周贵妃赶紧招唿宫女。 李钰磕了个头,不理会被两个宫女按着死死不能动弹的江涟漪,径直又道:「只是,幕后之人虽不可查,但江氏遭人陷害却是无疑,儿臣以为,皇家也不能太过无情无义了,因此,儿臣不愿休了江氏,让她羞愤而亡,便只贬为庶妃,依旧留在太子府中奉养,父皇以为如何?」 皇帝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却见他目光清澈,丝毫不迴避自己的视线,倒也慢慢缓和了口气道:「你身为太子,有此仁心,很是不错。」 「那父皇是答应了?」李钰心中一喜。 这么一来,贬了江涟漪,完成了和秦绾的交易,依旧握着对付江辙的人质,虽然过程出了些偏差,但结果还是殊途同归。至于那些流言,传上一些日子,总会消停的。 反正,就算此时休了江涟漪,太子的名声也已经损了,还不如留下她,还能博得个仁善、念旧的美名。 「江氏……贬为侍妾,永世不得晋位!」皇帝一字一句,缓缓的说道。 「不!」江涟漪闻言,犹如五雷轰顶,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题外话------ 建议用客户端看文的亲们留言时直接发表评论,尽量不要使用回復。因为回復的评论,作者后台是不会显示的,我想回復必须去找到亲回的那条评。但是,客户端的评论是按热度排序的,而作者后台是按发表顺序排的,于是会造成……回復过早的评或者我看不出来回復的哪一条评,我在后台怎么都找不到,然后就没法回復亲了。毕竟……我真心不能把几百条评论都去翻一遍的。 o(n_n)o~ 第四十五章 我需要你 等宁王府的人把详细的消息传到云州的时候,已经是四五天之后了。 这个时候,古县的形势已经稳定下来,李暄派了一队侍卫将端王和新纳的庶妃纪如送回京城,带人来到了云州的治所遏云城,继续处理云州一系官员渎职的案子。 同时,南楚那边也传来回音,愿意以市价卖一批粮食给东华,并且同意先行将粮食送往灾区。 无论南楚的新帝是因为什么才答应的,但李暄和秦绾却不得不承了这个情。 不管怎么说,总能少死好些人的。 八月的天气终于多了些凉爽,尤其刚刚下过一场暴雨,虽然对灾民来说不是美事,但对于秦绾来说,暴雨将残存的暑气清扫一空,唿吸着清凉的空气,在院子的廊下逗逗鸟儿,还是挺惬意的。 看完了详细的呈报,李暄不禁一声冷笑:「李钰……也够狠的,毕竟也是他的枕边人。」 「可我觉得有哪里不对?」秦绾托着下巴,一手拿勺子搅着冰碗里切碎的鲜果,一边说道,「以我对李钰的了解,这个人自尊心比天高,就算恨极了江涟漪,也不可能让自己睡过的女人真的和别人发生点什么,而且这对他也完全没好处。」 「不是李钰,也不是白莲,难道含光寺那一夜,还有第三拨人存在?」李暄皱眉道。 「那个帮助白莲的黑衣人,未必就是李钰的人。」秦绾说道。 「也是。」李暄想了想,表示同意。 李钰的话,自己就可以做这件事,不需要藉助白莲之手。 「所以说,江家大小姐……这是得罪谁了?多大仇啊!」秦绾「啧啧」两声,晃了晃手里的信件,顺手将冰碗放在一边。 李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要说江涟漪得罪的人,那真是多了,谁让她仗着有一个极度护短的爹,在京城横行霸道十几年了。然而,人家恨她是一回事,可真要恨到用这种手段来对付她的程度,江涟漪是杀人全家了? 别说她没这个能力,更没这个智商。 「算了,等回京后再说。」秦绾随手把信件扔到一边,又道,「下一步去哪儿?」 「哪儿都行。」李暄答道,「我们最主要的任务是镇压叛乱,救出端王,等展将军回来再说。」 「那云州涉案的官员?」秦绾一挑眉。 「嗯……这是个问题。」李暄摸着下巴道,「全处置了,陛下不高兴,带回京城去,陛下也不高兴。」 「那就处置一半呗。」秦绾闻言,不假思索道。 「王妃真聪明。」李暄挑挑眉。 「行了,甜言蜜语本小姐已经听腻了。」秦绾挥挥手。 李暄哪会不知道要处置到什么程度,捏皇帝的分寸这种事他最擅长了,何须旁人提醒。 「对了。」秦绾顿了顿还是拿回了之前那封信,好奇道,「江丞相没有发疯?」 「这个……」李暄沉默了一下才道,「听说,江丞相和陛下在御书房密谈了整整一个下午,期间外面伺候的侍卫不停地听见拍桌子砸东西的声音。」 「然后?」秦绾也不禁抹了把汗。 跟皇帝拍桌子砸东西,有这样胆大包天的爹,才宠得出江涟漪这般不怕死的女儿啊。 「然后,江丞相怒气沖沖地出了宫,第二天就告了病,再没有上朝。陛下……回到养心殿后又砸了一通,接连几天都没有召幸嫔妃。」李暄道。 「这你都知道?」秦绾无力了。 「我在宫里住到十六岁才出宫建府,怎么也会有些人脉的。」李暄淡淡地说道。 「那……陛下就这么算了?」秦绾道。 「不算了又如何?」李暄一摊手,「太医去看过,江辙是真病了,陛下总不能把个病人硬从床上拖起来办事。」 「真病了?什么病?」秦绾惊讶道。 「病本身倒是不严重,太医说是心病,解不开心结的话,很有可能会一直衰败下去。」李暄嘆了口气道,「毕竟那是真病,陛下气得不轻,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太医常驻丞相府。」 「陛下最近很为难吧。」秦绾不禁笑了起来。 知道她明白了,李暄也无奈地笑道:「收缴国库欠款的事才做了一半,云州一团烂摊子,要买粮、要赈灾、要修復河堤,还要追剿劫了救灾粮食的匪徒,北燕那边用兵在即,军粮器械都要调集,祁展天和京畿大营的案子尚未尘埃落定……陛下忙得团团转,偏偏他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罢工了。」 「只怕陛下很快就要招你回京了。」秦绾遗憾道。 「嗯,要是陛下知道端王废了,怕是烦心事又多一桩。」李暄道。 「王爷。」就在这时,莫问走了过来。 「什么事?」李暄抬头道。 「青岩县那边传来的奏报。」莫问紧抿着唇,双手递上一份文书。 李暄顿时沉了脸色,秦绾也敛去了笑容。 因为庄别离带人劫了原本运往青岩的粮食,那里的百姓定然会死伤很多人,这时候来的公文说的绝对不会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秦绾一把接过公文,拆开看起来。 李暄也没有阻止,只静静地等着她念出来。 然而,秦绾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手一松,纸张随风飘落。 「怎么了?」李暄走过去,俯身捡起公文。 「青岩……闹瘟疫了。」秦绾抿了抿嘴,苦涩地道。 「什么?」莫问一声惊叫。 李暄才刚刚捡起公文,还没来得及看,闻言,整个人都不禁一僵。 虽说洪灾过后人畜尸体在洪水中浸泡,加上天气炎热,很容易引发瘟疫,但这一回,李暄的处置还算及时,秦绾在襄城以雷霆手段平息粮价药价,苏青崖两张药方更是克制瘟疫传播的良方,以襄城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原本,云州是可以躲过这一场灾难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因为庄别离的所谓武林盟不分青红皂白的「劫富济贫」,使得青岩县死了许多原本不该死的人,终于爆发了瘟疫。 「该死!」李暄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他并没有说是谁该死,但无论是秦绾还是莫问都知道指的是谁。 「该死的人总会死的,现在要紧的是青岩县。」秦绾断然道。 「叫云州所有官员立刻在刺史府大厅集合,还有,去请苏神医。」李暄说着,人已经往外走去。 「是。」莫问立刻转身。 「等一下。」秦绾却道。 「怎么?」李暄一怔。 「你去应对官方吧,苏青崖那里,他肯定不耐烦见那些官员,我去。」秦绾道。 「好。」李暄立即点点头。 有了默契,自然是立刻分头行事。 不过,秦绾来到苏青崖暂住的院子时,却见不止是苏青崖和沈醉疏在,连顾宁和顾星霜兄妹俩都在。 原本,在古县的时候,沈醉疏就要把顾家兄妹赶回半月山庄去,不过,顾宁在得知朝廷至少不会对半月山庄动手后,想了想,却留了下来,连带顾家的小姑娘也不肯自己回去了。 「你们到得倒是齐。」秦绾微微挑眉。 「找我有事?」苏青崖原本是在凉亭里看书,闻言放下了书册,抬起头来。 「嗯。」秦绾几步走进凉亭,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青岩县爆发了瘟疫。」 「哦。」苏青崖扬眉,脸上并没有意外之色。 「青岩县?」顾宁一声低唿。 秦绾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嘲讽,看得顾宁面红耳赤。 当日在古县县衙,秦绾说庄别离那些所谓「大侠」要背负青岩县遍地饿殍的罪孽,他还没有什么实际感。然而,「瘟疫」两个字却如同一记雷鸣,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秦绾说的别的话。 瘟疫会死多少人他不知道,也不会计算,但是他很清楚,歷史上只要某地发生恶性瘟疫,当地驻军就会封闭感染区,不许进出,让里面的人自生自灭。往往,整个村庄全灭,活下来的人,百不存一。 洪水虽然沖毁家园,但真正淹死的人其实不多。 可瘟疫,带来的只有绝望。 「知道了,我去收拾一下东西,还有药材要立刻运过去。」苏青崖合上书卷,站起身来,很自然地说道。 「你要去青岩县?」沈醉疏惊讶道。 「我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有可能发生,才来到云州的吗?」苏青崖皱了皱眉,就像他说的是什么废话似的。 「可是……」沈醉疏张了张嘴,却有些茫然。 劝阻他不要去,那肯定是不对的,可是,疫区……就算苏青崖是神医,也有可能感染上瘟疫而死的。 秦绾沉默,原本,她请苏青崖一起来,就是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瘟疫,可是,当瘟疫真的发生了,她却犹豫了。 青岩县加上附近的村庄,原本的人口约有三到四万,经歷过一场灾难后,肯定还有所减少,但两万肯定是有的。 两万百姓重要还是苏青崖重要?秦绾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不知道答案了。 「放心,本公子就算要死,也不会感染瘟疫而死这么难看。」苏青崖一声嗤笑。 「等朔夜回来,让他送你去。」秦绾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就算苏青崖是大夫,可绝望的百姓会做什么也说不准,还是需要高手保护的。 「来不及。」苏青崖道。 「那我跟王爷借莫问。」秦绾道。 「不必了,我陪他去便是。」沈醉疏插口道。 「你去找死?」苏青崖斜睨他。 「我不是跟你一起吗?你死不了我就死不了。」沈醉疏翻了个白眼道,「何况我的内力是纯阳属性,本就是一切邪物的克星,没那么容易感染瘟疫的,你还是担心自己吧!就算你是神医,瘟疫也不会怕你的。」 「沈世叔,那我……」顾宁忍不住开口道。 「你就别想了。」沈醉疏没好气道。 「可是,我想做点什么。」顾宁诺诺地道。 「那简单。」沈醉疏干脆地一直秦绾,「云州事毕之前,你就听她的话,有你能干的事。」 「啊?」顾宁一呆,又看看秦绾,很有些不乐意。 「好呀,姐姐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顾星霜拉着秦绾的衣袖道。 秦绾这才细细地打量这个一路上都没说过几句话的小姑娘。 顾星霜今年才十四岁,尚未及笄,也许是江湖儿女早熟,这般年纪就一个人在外面跑,顾月白也管不住她。不过,这姑娘虽然性子倔强些,却有分寸,不会无理取闹胡搅蛮缠,并不惹人讨厌。 「好吧,你听话就可以留下,不然我派人送你们回半月山庄。」秦绾想了想,答应了。 朔夜和蝶衣还没会和,荆蓝伤势未愈,执剑和孟寒都远在南疆,如今沈醉疏护送苏青崖去青岩县,她身边确实缺人手。顾家两兄妹武功不错,要是听话,倒是可以用一用。 「不听话,尽管揍。」沈醉疏道。 「……」顾宁抽了抽嘴角,不过还是默认了。 「我一定会很听话的,沈世叔不要胡说!」顾星霜示威似的握了握小拳头。 她的想法比哥哥简单得多,被困在古县的时候,亲眼见过百姓的苦,她自诩也是侠女,当然要做些什么的。但是去疫区……她还真不敢,也不想让哥哥去,那么,留在这里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也不错。 何况,长乐郡主又漂亮又温柔又能干,武功又那么好,听她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就这样吧。」秦绾道。 「大小姐。」就在这时,莫问匆匆走过来。 「怎么,王爷有事?」秦绾惊讶道。 「王爷命属下将这个交给苏神医。」莫问说着,递上一个锦囊。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秦绾笑笑,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随即就沉默了。 两颗珠子,一颗被做成了腰饰的模样,流苏都已经有些陈旧了,显然是已经佩戴许久的。另一颗木珠直接穿了条绳子做成了项鍊,看起来却新得多。 「这是什么?」顾星霜好奇道。 「你们俩拿着吧。」秦绾顺手丢给了苏青崖。 苏青崖拿起来看看,将腰饰挂在自己身上,又一脸嫌弃地将项鍊丢给沈醉疏。 「非要带着吗?」沈醉疏绿了脸。 虽然这项鍊并不女气,珠子也是木珠,不是夜明珠之类,但他一个大男人,带着条项鍊也会觉得浑身不对劲的。 「圣山至宝清神木,能解百毒,不怕死尽管不带。」苏青崖冷哼道。 「啊?」沈醉疏一愣,盯着项鍊的目光就更纠结了。 能解百毒的清神木,一定程度上,对瘟疫也是有所克制的。 「这么厉害?」顾星霜眼神闪闪的,指着苏青崖腰上的挂饰好奇道,「这个也是吗?看起来不像是木头呢。」 「辟邪珠。」苏青崖只回答了三个字。 但没有人追问。或许有人不知道清神木,但辟邪珠这等至宝,出身世家的人怎么能没听过? 「这就是辟邪珠?」顾宁惊讶道。 「我说……」沈醉疏犹豫半晌,还是把项鍊挂到了脖子上,一面看着秦绾,有些牙疼地说道,「辟邪珠和清神木哪一样都是稀世奇珍,而且效用重复了,你家王爷一个人带着两件,这该是多怕有人想毒死他?」 「因为我本来就百毒不侵,没用。」秦绾答道。 沈醉疏无语,你没用,和李暄一个人带两件辟毒之物,有必然的联繫吗? 「好吧,清神木是我师门长辈给王爷的见面礼,辟邪珠……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不过应该是带了很多年从未离身过。」秦绾一摊手,又瞪他,「别弄丢了,要还的!」 「知道了。」沈醉疏挥挥手。 「那么,保重。」秦绾正了正脸色道。有辟邪珠和清神木,至少她也能多放点心了。 「嗯。」苏青崖看了她一眼,又道,「如果没有意外,我会在云州待上两三个月的,京城的苏宅里有些药,你回去自己拿。」 「好。」秦绾点点头。 苏青崖交代完,也不多说,径直去收拾东西了。 「你们两个,别给紫曦添麻烦。」沈醉疏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一句。 「沈世叔,我要是又做错什么,你尽管去向我爹告状吧!」顾宁翻了个白眼。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秦绾回到自己屋里,看了几页书,又没心思,直接把书丢在一边就开始发呆,一直等到天黑,才见李暄过来。 「才结束?」她直接递了杯热茶过去。 「嗯。」李暄嘆了口气,坐下来,慢慢啜着热茶,无奈道,「云州的官员上回祁展天一案就罢黜了不少,在经过这次的洗牌,就没几个没受牵连的,新提上来的人不熟悉政务,办事效率更拖沓。何况,我只能设立五品以下官员,像刺史、郡守之类,必须要经过吏部审核,如今都是副手暂代,就更缺人了。」 「苏青崖和沈醉疏已经启程去青岩县了,你放心。」秦绾道。 「我命人尽快送药材过去,能救多少算多少吧。」李暄道。 并不是李暄不信任苏青崖,只是瘟疫的传播速度极快,加上青岩县现在缺医少药,连粮食都没有,等苏青崖到的时候,还能活一半就不错了,加上研究疫情,试验药方的时间,死的人会更多。 苏青崖与其说是去救人的,还不如说……他是去研究疫病,阻止疫情扩散的。 至于青岩县的人,能活下来两三成就是老天保佑。 「嗯,找我还有事?」秦绾点头。 这个时间了,李暄定是不会为了跟她说这些才来的。 「展破军回来了,有点麻烦。」李暄坦然道,「我需要你。」 「说。」秦绾一笑。 虽然挺不客气的,但她觉得,很喜欢这样的语气。 一句「我需要你」,远比什么「我会保护你」强多了。 秦绾觉得,自己足够强大,就算不用站在李暄身前为他遮风挡雨,至少,足够站在他身边,面对一切腥风血雨。 「南宫廉什么时候能到?」李暄问道。 「他是从京城过来的,估计一两天内也能到了。」秦绾想了想道,「庄别离那里又出什么么蛾子了?」 「他庇护了古县乱民的匪首。」李暄头疼道。 「屠村的那个?」秦绾也皱眉。 「嗯。」李暄点头,又道,「展破军原本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的,但武林盟的人出现,说什么替天行道……简直荒谬!」 「好吧,我知道了。」秦绾也头疼。 武林盟聚集了百余高手,南宫廉这个天下第一去了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如果调动官军,少了又没用——那些武林高手就算不能人人以一当百,但以一当十却没有任何问题。 箭阵也有同样的缺陷,这里的驻军可不是李钰手下那些由欧阳慧亲手训练出来的精锐,当初在古县,人数太过悬殊,又借着地形之利,可终究也被逃走了不少人。庄别离的人别说武功更高,就说……带着一营弓箭手去追百余轻功高手这件事,本身就挺傻的。 「很难办?」李暄问道。 「总之,就是把那些混帐统统灭掉是吧?」秦绾确认道。 「嗯。」李暄点头。 「不难办,我来办。」秦绾道。 「不要勉强。」李暄看看她,忍不住道。 「放心,不勉强。」秦绾一笑道,「本小姐难道还跟他们玩江湖规矩那一套?只是杀人,方法多得是。」 「那就交给你了,处理完这边的事,估计招我回京的圣旨就该到了。」李暄道。 「真无趣。」秦绾嘆了口气,「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的。」 「云州惨成这样,也没什么好游玩的了。」李暄道,「回京之后,过不了几天就是重阳,我带你去爬山登高,看菊花。」 「好啊,还有菊花蟹、重阳糕!」秦绾补充道。 「登高赏菊不比吃的有意思?」李暄哭笑不得。 「可以登高,一边看菊花,一边吃菊花蟹和重阳糕。」秦绾认真地建议。 「好吧……我会让厨子准备的。」李暄好笑道。 再看看她也许是想起了吃的而生动的脸,下意识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肉肉的脸颊。 「你干嘛?」秦绾傻眼。 这人在干什么?那指头戳自己的脸?干这么幼稚的事的人,还是那个冷面亲王吗? 「手感不错。」李暄很淡定地收回了手。 「我的脸不是包子。」秦绾怒视他。 「戳也戳了。」李暄一摊手。 「不行,我得戳回来!」秦绾忽的身形一动,向他身边凑过去,竟是连轻功都用上了。 原本,让她戳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看到她这般模样后,李暄也起了玩心,两人施展轻功,就在这不大的房间里追逐起来。 「戳不到。」李暄背负着双手,一脸淡定。 「本小姐才不信戳不到!」秦绾一声冷哼,脚下踢了张椅子过去。 椅子在地板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刚好挡住了李暄行进的路线。 李暄硬生生地改变方向,险些被她拽住,立即也抓住桌子一拖,横在了两人中间。 「过来,让本小姐戳一下!」秦绾隔着桌子瞪他。 「不要。」李暄平静道。 两人就这么对望了一会儿,勐然间,同时毫无预兆地动了起来,又是一轮追逐。 这屋子不大,又有家具,他们也不是想把房子拆了,晚上换地方睡觉,便很有默契地只用挪腾闪避的小巧功夫,除了偶尔移动一下桌椅,没有损伤到任何物品。 「你一个大男人,就不会让让小女子?」秦绾喘着气道。 「你算是弱女子吗?」李暄无语,胸口的起伏也剧烈了些,很显然不像是语气那么平静。 不能损伤周边的物品,这对轻功身法的要求更高,而逃的人总比追的人更吃亏些的。 「你没说我是弱女子,但你不能否认我是个小女子。」秦绾纠正道。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李暄答道。 「对,女子与小人合在一起,就是小女子。」秦绾嫣然一笑,忽的整个人在李暄眼里一分为二,从桌子两边绕了过来, 李暄一愣,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抓到了!」秦绾拽住他的衣袖,笑得一脸得意。 「刚才的是?」李暄问道。要不是太过惊讶,他也不至于闪不开这速度并不快的一抓。 「分光化影,师父刚刚自创的轻功,上回在无名阁才教我的,怎么样?」秦绾笑道。 「第一次看见很意外,但速度不够,在实战上用处不大。」李暄想了想,很中肯地回答。 「那是我还没练成,这两天才能出现清晰的残影。」秦绾解释道,「我见过师父用这一招,一剑化七,每一剑都像是残影,但每一剑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出手并不比平时慢。」 「墨阁主在武道上确实让人敬佩。」李暄道。 「总有一天我会超过师父的!」秦绾道。 「是是是,只不过,那时候你也是白髮苍苍的老婆婆了。」李暄宠溺地笑道。 「说得好像我变成老婆婆的时候,你不是老公公似的。」秦绾一声轻笑,又道,「还有,别以为扯开话题我就会忘记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抬起空着的右手,手指往李暄脸上戳戳戳。 嗯……手感确实不错,我继续戳戳戳! 李暄无奈地看着她,这还戳上瘾了? 「小姐!」荆蓝一手端着洗漱的水盆推门而入,看到屋里的一幕后也不禁石化了。 她一定是眼睛有问题,要么就是太累出现幻觉了,居然看到……小姐幼稚无比地戳着王爷的脸玩? 「咳咳。」李暄干咳了两声,抓着秦绾的手指从自己脸上移开。 「有事?」秦绾也很淡定地转身看着荆蓝。 「小姐!是您说要洗把脸提提神的。」荆蓝无奈道。 「哦,我忘了。」秦绾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镇定。 「……」荆蓝泪奔。 「不早了,你也早些歇着,别提神了。」李暄瞟了一眼盆里的凉水,很不贊同。 「我去换热水。」荆蓝赶紧逃命似的跑出去,连门都忘记关上了。 不是没见过王爷和小姐私下相处的时候开开玩笑,调*,可是……今晚的气氛怎么就这么古怪呢? 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只能安慰自己,其实……小姐也还没到二十,就算平时那么睿智,总也会有些小女儿家的幼稚的,是吧? 「你吓到她了。」屋里,李暄揉了揉自己的脸,指出道。 「没事,很快就会习惯的。」秦绾凑过去道,「红了?」 「我没戳你这么多下。」李暄指控。 「那……让你戳回来?」秦绾干笑了一声,有些心虚。 谁叫……手感确实很好嘛,戳得停不下来了。 「戳回来就不必了,不过……」李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秦绾一手捂着脸颊,只觉得全身都烫了,连李暄走出去,顺手替她关上荆蓝忘记关的门都没反应过来。 好半晌,她才勐地跳起来,怒道:「谁叫你亲回来的?那是调戏!」 当然,李暄是早就听不见了,进门的荆蓝默默地放下热水,很认真地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过一会儿再来?被恼羞成怒的小姐杀人灭口什么的就不好了啊…… ------题外话------ 推荐好基友读云的文文:《盛世绝宠太子妃》 前世的她,好不容易抽空谈个恋爱,却栽在了小三手上。醒来后,从一个国家队精英女大才子变身为婚定太子妃! 她发誓,这一世,她要找回自由,好好谈一场恋爱。 可是,这具身体为毛已经有男朋友了?还是一国太子?这惊悚有点大! 她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华有才华。可惜摊上了一个自大狂妄的太子后,便屁都不是了。 他被人称千古奇才,十年不出紫阳山,单单几滴香墨便能稳住百年动盪朝局,面未露才先露。 当他迈出紫阳山接手太子之位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2p中!求收! 第四十六章 鸡飞狗跳的渣们 十里长亭。 一壶茶,三只茶杯。 长亭本来是送别的所在,可如今却被用来等人。 「所以,我们在这里究竟是等谁?」顾星霜拉着秦绾的衣袖撒娇。 「等人。」秦绾捧着茶杯,悠然自得。 「所以,等谁嘛?」顾星霜看着她。 「人。」秦绾一脸无辜。 「……」顾星霜无语泪凝噎,这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长亭外,荆蓝蹲在一边烧着煮茶用的水,也毫无焦躁感。 「秦姑娘,我们这是去解决武林盟的事吗?」顾宁问道。 「嗯。」秦绾点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就我们四个?」顾宁无力道。 武林盟……先不说庄别离是前辈,就连他爹来也未必打得过,就说武林盟聚集了上百高手,哪个都不好相与啊,别说打群架了,就是车轮战也能累死他们。 「这不是在等人吗?」秦绾道。 「……」顾宁也想去泪奔了。 远远的,黄泥古道上出现了一人一马。 「来了。」秦绾一抬眼。 那人骑马的速度不快不慢,但到达长亭,实在也就是一转眼的功夫。 顾家兄妹好奇地看着这个鬍子扎拉不修边幅的大叔,还是顾宁的目光落在他腰间那个褪了色的葫芦上,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南宫前辈?」 「嗯?」南宫廉一愣,打量了他几眼,随即笑道,「是顾家的小子?上回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现在倒是一表人才了。 」前辈过奖了。「顾宁拉着妹妹郑重地行礼,」这是舍妹星霜。「 」嗯……上回去顾家就是小丫头的满月宴,长成大姑娘啦。「南宫廉笑道。 」南宫叔叔。「顾星霜红着脸叫了一声。 」看看,人家多有礼貌。「秦绾一手支在石桌上托着下巴,一手转着空杯子,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咳咳。「南宫廉挠了挠头,走进长亭,却是规规矩矩行礼道,」是是,小师叔安好。「 」我不好!「秦绾翻了个白眼给他,咬牙切齿道。 南宫廉苦笑,但还真有些心虚。 毕竟,当初在思忘崖,确实是他一时心软,没有马上收回含光剑,过后庄别离不告而别,他也没有公告江湖废除庄别离武宗宗主之位,才让他有机会聚起了一批高手,最终闯下弥天大祸来。 」南宫叔叔,秦姐姐……是你师叔?「顾星霜目瞪口呆道。 」有什么问题?「南宫廉问道。 」没有。「顾星霜无语。 只是听到的时候有点意外罢了,但仔细想想也正常,秦姐姐可是高手榜第一,她有个天下第一的师侄,好像也没什么太奇怪的? 」算了,先出发吧,边走边说。「秦绾起身道。 」茶都没一杯?「南宫廉苦着脸道。 」你就别糟蹋我的茶了!「秦绾瞪了他一眼,却从石桌下抓起一个小酒罈砸过去。 南宫廉在酒罈上轻轻一拍,消去了力道,接在手里,顺手拍开封泥闻了闻,顿时眉开眼笑:」好酒!「 」走了!「秦绾没好气道。 荆蓝立即牵过马来,至于亭中的茶具,过后自会有侍卫来收拾。 南宫廉喝了一大口酒,急忙把剩余的倒进葫芦里,追了上去。 官道自然是容不得几匹马一起跑的,过了一会儿,前后就拉开了距离。 南宫廉一拍马,往前赶了几步,来到秦绾身侧。 」有话说?「秦绾一挑眉。 」嗯,算是吧。「南宫廉道。 」说吧。「秦绾挥挥手,示意荆蓝不用跟得太紧。 」武林盟,你打算怎么对付?「南宫廉问道。 」杀。「秦绾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我只答应来清理门户。「南宫廉提醒道,」而且,就算我帮你,你也杀不了这么多高手。「 」武夫!「秦绾一声冷哼。 」什么意思?看不起武夫?「南宫廉不满。 」没脑子的武夫。「秦绾想了想,加了个修饰词。 」……「南宫廉泄气,在马背上抓起葫芦灌了一口酒,郁闷道,」是是是,我没脑子,那么,麻烦有脑子的大小姐告诉我,要怎么杀?「 」反正不会是用剑杀。「秦绾一耸肩。 」哦?「南宫廉忽然有种很不详的预感。 」你说,要是我一把迷药下去把人都放翻了,再慢慢杀,你觉得怎么样?「秦绾问道。 」迷药这东西,还是有很多人有防范手段的,想把人都放倒不可能。「南宫廉摇头,倒是没指责她手段卑鄙,只是说明了实行的困难。 」苏青崖出品,质量保证。「秦绾一脸诚恳地道。 」……「南宫廉无语,只想着怎么忘了这丫头连绝版的醉清风都弄得到手,跟苏青崖的关系那不是一般的好,迷药这东西……真不好说啊,半晌,他才接了一句,」那你至少需要一个他们所有人集中在一起的机会。「 」嗯,这是个问题。「秦绾摸了摸鼻子。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帮着李暄?「南宫廉又道。 秦绾淡淡一哂,情知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问题,唇角上扬,划过一抹浅笑。 」因为你是东华安国侯之女?「南宫廉问道。这也正是他想不通的地方,师祖怎么会收了一个东华的重臣之女做衣钵传人,还将她定为无名阁的继承人? 多少年来,圣山对大陆四国一直不偏不倚,可如今,若是秦绾的身份曝光,只怕圣山内部就要先爆发一场内乱,师祖……应该不会没有想到这一点的。 」你难道不知道星宗的预言?「秦绾诧异道,」只有大陆四国互相掣肘,圣山才会保持独立特殊的地位,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圣山……要么消亡,要么归附一方,没有第三条路。 「所以,为什么是东华?」南宫廉耐心问道,「师祖……这么早就看好东华吗?」 墨临渊收秦绾为徒是什么时候?五年前?十年前?十五年前?那个时候,连星宗的预言都没有出世。 不得不说,南宫廉会这么想,真是一个非常美丽的误会。 虽然墨临渊认为欧阳慧应该是东华人,但收这个徒弟的时候,还真没有把这个无名阁押注在东华上的打算。 「为什么不能是东华?」秦绾一挑眉,反问道,「还是说,你更看好别国?」 「我是北燕人。」南宫廉沉默了一下才道。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秦绾怔了怔。 圣山容纳天下,从来不问国籍,而南宫廉号称天下第一,其实在东华行走的时间更长,秦绾也没料到他居然是北燕人。 「我以为,北燕人一定看苏青崖和我师姐欧阳慧特别不顺眼。」顿了顿,她又说道。 「我是江湖中人,和朝廷没有关系。」南宫廉解释了一句,又道,「留城候那人……好吧,其实他被弄死了,还挺大快人心的。」 「那,如果东华和北燕开战,你会帮助北燕吗?」秦绾问道。 「不知道。」南宫廉摇了摇头,神色间有些迷茫。 秦绾微微皱眉,也是被他提醒了,才想起这个问题。 从前的圣山海纳百川,兼容天下,别说大陆四国,就连海外的化外之民都有,可若是有一天圣山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这些人……怕是都会偏向自己的祖国? 别的不说,就算是苏青崖,传说中他与唐少陵交情莫逆,甚至与西秦太子都关系不错,等到开战的时候,故友相对,或许还会有同门相残,圣山……就真的不存在了吧。 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你就是想说这个?」秦绾问道。 「其实,天下大势什么的,毕竟遥远了些。」南宫廉嘆了口气,又道,「只是,皇族中人无情无义,你师姐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吗?」 「他和李钰怎么能一样?」秦绾不以为然道。 「哪里不一样?」南宫廉反问道。 「他说过,不能接受我站在他身边的人才他不需要。」秦绾知道南宫廉的好意,但她和李暄的纠葛,却也不需要特别解释。 「行行,以后若是有问题,大不了我替你杀了他,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小师叔。」南宫廉说着,又灌了一口酒。 「那就不劳烦师侄了。」秦绾哼道,「我自己会杀。」 南宫廉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 「小姐。」后面的荆蓝叫了一声。 「嗯?」秦绾一提马缰,减慢了速度。 「王爷的飞鸽传信。」荆蓝赶上来,递上一根铜管。 秦绾拆开信件扫了一眼,又看看天色,断然道,「今晚不投宿了,直接赶往木兰渡。」 「木兰渡?」南宫廉惊讶道。 他也是走惯了江湖的,对于地名自然不陌生,木兰渡是襄河下游的一处渡口,地势空旷,有一片长达十余里的滩涂,遍布白色石头,又叫白石滩。但是,这个时候,位于下游的木兰渡肯定是被沖毁了的。 「庄别离和武林盟发起武林大会,召集江湖同道,说是……诛杀贪官,为民请命。」秦绾手一捏,将纸条捏成碎片,迎风洒落一路。 「就他还为民请命?」因为马速放慢,顾家兄妹也跟了上来,听到这句话,心直口快的顾星霜就忍不住说了一句。 顾宁脸上却是火辣辣的一片滚烫。实在是……当日在古县之外,那些乱军蛊惑江湖高手打开城门,用的口号也正是「诛杀贪官,为民请命」八个字。 「我们怎么办?」南宫廉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当然是去参加武林大会了!」秦绾理所当然道,「刚才不是还在说,怎么让那些人聚在一起是个难题?」 「你去?」南宫廉怀疑地看着她。 「请问,我们这一行人哪里不像是去参加武林大会的人了?」秦绾问道。 南宫廉无言……好吧,他自己是彻头彻尾的江湖人,只是庄别离怕是不会欢迎他去。顾家兄妹代表半月山庄更加不会引人怀疑,至于秦绾……她是高手榜第一,参加个武林大会不是再合适没有了吗? 「走吧。」秦绾在马股上加了一鞭,加快了速度,一面道,「赶紧的,明天日落之前,一定要赶到木兰渡,不然就来不及了!」而此刻的京城—— 除了每天早朝时,看不见文官最上首的那个清冷身影之外,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江涟漪的风流艷史着实在京城火了一阵,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除了有切身关系的人之外,谁会锲而不捨地关注一个已经被贬为最低级的侍妾,还被皇帝金口玉言说了永不晋位的女子?笑话看完了,自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江涟漪在太子府的日子也很不好过,那日在明光殿昏过去后,皇帝就下旨直接把人送回了太子府,等她醒来,一切都已成定局。虽说有李钰的命令,明面上没人敢苛待她,但她毕竟只是个比庶妃都低的侍妾,自然是不能再占着属于太子妃的院子的,不得不迁到了一处狭窄僻静的小院里,很显然,小院子不可能容纳那么多下人,也断然没有一个侍妾还前唿后拥的道理,于是下人也被裁撤了大半,甚至有不少人都是争先恐后地去向总管表明了愿意另谋高就的意愿。 本来就没得到过什么好处,又没有多少情义,谁愿意伺候一个永远出不了头的主子?到最后,也就只剩下她陪嫁的下人了。 不是不想离开,而是……无法离开。 陪嫁的奴僕身契都在江涟漪手里,性命都被捏着,也只能继续陪主子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江涟漪大发了一顿脾气,砸了不少东西,但是……让她更加绝望的是,总管派人来告诉她,一个侍妾的份例,不可能给她补足砸坏的东西,如果茶具被砸光了,江侍妾就只能用饭碗喝茶了。 可江涟漪哪肯甘心,奈何不得总管,一气之下便去库房翻自己的嫁妆。 上好的瓷器摆件古董,江大小姐还少了这些东西? 然而,她派去的如烟却被总管拦下了,因为江涟漪的嫁妆是按照太子妃的规格置办的,可是现在她只是个侍妾,于是嫁妆里的大部分摆件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是违制的,不能使用。太子府不会侵占她的嫁妆,只是……总管很诚恳地问了一句:要不要请丞相府换一批江侍妾能用的嫁妆? 江涟漪听完如烟哭哭啼啼的回报,简直气得要发疯,习惯性地抓起茶杯就要砸,但想起这是小院里最后一套茶具,又砸不下手,只能去床上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场。 李钰并不是没有来看过她,只是都是白天来的,从未留宿过。 然而,江涟漪一边不甘心,一边却还是忍不住期盼着李钰到来。 毕竟,如果太子在这里用饭,例菜的规格自然就高了,否则,到她这里就只有两菜一汤,还经常不见油腥,如果是从前,就连她身边的贴身侍女如烟吃的,也比这个好。 她向李钰告过状,李钰倒也责骂了厨房的人,至少送来的饭菜不会再是冷的,但再多的,李钰也很抱歉地告诉她,这件事风头还没过,宫里的几位气还没消,都盯着太子府呢。等过段日子,帝后忘了这回事,他再慢慢为她改善生活。 江涟漪无可奈何,只能待在小院里一天天数日子。毕竟,一个侍妾,别说是随意回娘家,就连出门也是不允许的。 太子府的事务,自然是白莲接手了。 白莲知道自己出身不够,很多东西都没有学过,谨慎之下,也不敢随意动作。不过李暄和秦绾显然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的,派给她的红苕极善于理家,在红苕的暗中指点下,白莲又抱着无功无过的心思,倒也处理得极为妥帖,让李钰很是满意。 而江涟漪那边,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白莲并没有去小院里耀武扬威一番,相反的,只要是合乎规格的,能给的都给,并不刻意打压,当然,不合规格的……那是绝对不会多一丝一毫的。 比如份例,比如……出门的权利。 红苕转达了秦绾的吩咐,如今的江涟漪才是那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去招惹她,反被她咬一口,惹一身腥的可能性非常大,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不见她,不理会她,无视她,就当她完全不存在。这才是对她最狠的手段。 再说,江涟漪虽然被贬了,但只要江辙一天不倒台,就不算是跌到泥里。 毕竟,就算江辙对付不了皇帝和太子,可整治一番落井下石的小人物却轻而易举,皇帝都不会因此去找江辙的麻烦,也许还巴不得如此。 贬了江涟漪,对于爱女如命的江辙来说,无异于生挖心肝,没看丞相大人都病得起不来床了吗?皇帝虽然不会放过江涟漪这个有辱皇家的女子,但若是有哪个蠢材愿意给江丞相消消火,皇帝还是挺乐意的。 丞相大人消了火,解了心结,就可以回来干活了吧! 秦绾对白莲这颗棋子最满意的一点就是,足够听话。 至少在等她回京之前,白莲不能去惹江涟漪。反正,对江涟漪来说,侍妾的生活,还只是个开始呢。 李钰也很无奈,按照事前的计划,此刻他应该对江涟漪深情款款,极尽安抚,趁机将她的心完完全全捏在自己手心里,以应对江辙的发难。可是……计划里可没有让江涟漪真的*这一条! 如今,他只要一看见江涟漪的脸,就仿佛看见她和一个和尚在床上抵死缠绵的模样,然后就一阵噁心,什么深情的模样都做不出来了,只能匆匆离去。 「殿下以为,是什么人在背后和江氏为难?」虞清秋盯着眼前的棋盘道。 「会不会……是秦绾?」李钰犹豫了一下才道。 秦绾是欧阳慧的师妹,做这些倒也是天经地义,他从不觉得秦绾这个女人会心慈手软。 「殿下觉得……如果当初秦大小姐和殿下立下约定时,要求殿下彻底毁了江氏,殿下会答应吗?」虞清秋想了想问道。 「会。」李钰没思考多久就回答。 虽说这比做个样子多些糟心事,但若是当时秦绾一力坚持,他也是会答应的。毕竟,九十九步都走了,还差那最后一步吗?尤其,在知道了秦绾是无名阁主之后。 「我想也是。」虞清秋毫无意外之色。 「那先生的意思是?」李钰若有所思。 「秦大小姐聪慧,尤其善谋人心,是她的话,当时会直接提出要求,横竖殿下也会答应的,没有必要自己做。」虞清秋道。 「先生对秦大小姐评价很高。」李钰迟疑了一下才道。 「她是无名阁主。」虞清秋笑笑,放下一枚棋子。 与他下棋的并不是李钰,黑子白子都是他一个人在摆,若是秦绾看见,一定认得,他摆的就是梅花节上那一局未完的棋局。 「无名阁……选择了一位我东华的贵女继任阁主,是要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偏向东华吗?」李钰有几分兴奋。 「没那么容易。」虞清秋摇摇头道,「圣山之人一半是当年躲避战乱的先朝遗民,但也有一半是各国人士,想要完全让圣山靠向哪一国,并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所以,殿下一定记住守秘,秦大小姐是无名阁主这事泄露得太早,对东华并没有好处。」 「先生放心,这事孤没有对第二个人说起过。」李钰慨然说道,随即又道,「父皇那里?」 「陛下……自然有宁王禀报。」虞清秋微笑道。 「怪不得最近父皇对秦大小姐格外包容。」李钰恍然道,「秦大小姐要宰了西秦郡主,父皇居然准奏,江氏要泼她脏水,父皇也如此恼怒。」 「对于宁王来说,秦大小姐也是一张护身符,在陛下面前。」虞清秋道。 李钰微微一怔,若有所悟,轻轻地点了点头。 「秦侯……生了个好女儿啊。」虞清秋感嘆道。不过,被他感慨生了个好女儿的秦建云,最近确实是春风得意。 长女和宁亲王渐入佳境,次女马上就要和端王完婚,长子也即将迎娶柳长丰的嫡长女,嫡子年幼些,但最近读书也不错,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就连以前最不省心的秦珠,上回宫宴回来后性子就稳重了不少,也不怎么出门了。 当然,秦建云绝对不会想到,秦珠那哪是懂事了,分明是被秦绾给吓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端王回京了。 「你说什么?」秦珍一声尖叫,一根金钗掉在地上,脸上的兴奋之色一下子全转为了愤怒和不可置信。 「小姐,是真的。」侍女彩霞苦着脸道,「外面都在传说,端王殿下在云州纳了个庶妃,是商户的女儿,还带回京城来了。」 自从婚期定了,张氏就另外给秦珍挑了四个陪嫁丫头在身边,都选的容貌中等,性子老实的家生子,彩霞是秦珍用得最顺手的一个,就经常带在身边。 「我不信!」秦珍咬牙道。 大婚当前,未婚夫居然大张旗鼓地带了个庶妃回来,这也太打脸了! 庶妃虽然比侧妃更低一级,但毕竟也占了个「妃」字,是能上皇家玉牒的,和最低贱的侍妾不一样。 秦珍敢保证,这件事如不能好好解决,那继江涟漪之后,京城最大的笑柄就是她了! 「王爷呢?」秦珍问道。 「王爷进宫去了。」彩霞赶紧答道。 秦绾点点头,并不意外这个答案,毕竟李钧在云州捅了个大篓子,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自然应该进宫面圣。 只是,想起此刻端王府的后院多了个女人,等王爷一出宫,回去就会见那女人,她的心就像是有千万只小虫子在撕咬似的,又疼又痒,想要流泪。 「小姐是要出门吗?」彩霞问道。 「派人去宫门口守着,若是王爷出来,就赶紧回禀。」秦珍道。 「是。」彩霞答应道。 「更衣,我们出门。」秦珍深吸了一口气道。 「是。」彩霞闻言,赶紧继续为她梳妆打扮。 正好,等她出门,没走多远,派去宫门口盯梢的人就来报告说,端王出宫了。 秦珍赶忙检视了一番自己的衣裳妆容,确认了没问题,才仪态万千地迎上去。 「你怎么来了?」李钧看见她,眉头微微一皱,语气并不怎么好。 「王爷?」秦珍一愣,莫名地觉得有些委屈,但一抬头,心里的不祥感就更重了。 只见李钧身后跟着的,除了护卫,居然还有四个一样打扮的女子,个个年轻貌美,各有特色。 「你先回府,过两天本王去看你。」李钧也发现了自己失言,赶紧补救。 刚刚在宫里先是挨了父皇一顿骂,到了明光殿,又被母妃抱着一场哭,他原本就已经极为心烦了,偏偏因为那件事…… 「王爷,这些是?」秦珍看着那四个女子的目光很警惕。 「母妃赐的侍妾。」李钧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这事秦珍迟早会知道的,既然被她撞见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反正……又不是他想要的,还不都是母妃硬塞给他的? 「贵妃娘娘赐的侍妾?」秦珍目瞪口呆,一瞬间,仿佛有种五雷轰顶的晕眩,好半晌才道,「娘娘……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的事,别多想,你先回去。」李钧说着,径直抬脚走人。 这时候,他就想先回府静一静,实在不耐烦应付秦珍。不过,再想起自家后院那个纪如,他就又头疼起来了。 「王爷!」秦珍一跺脚,追了上去,心里委屈得只想哭。 要说贵妃给儿子赐几个侍妾原本也是常事,可问题是,下个月他们就要大婚了啊,端王府中本就有两个妾了,不需要再赐试婚的女子,而这个时候贵妃赐下美貌侍妾,还一次就是四个,岂不是表示对她这个儿媳非常不满? 「本王说了,你先回去!」李钧压抑着怒气道。 「王爷,您必须解释清楚!」被他一再冷言冷语地对待,秦珍头脑一热,也顾不得许多,直接道,「这四个女人,还有云州那个庶妃,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如是皇叔祖赐的,这几个是母妃赐的,本王能说不要吗?」李钧怒道。 说实话,这几个女人,他是真心不想要,原本因为自己身体的问题,至少最近一段时间,他并不想看见这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可是母妃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情,不顾他的拒绝硬是赐下了四个女人。所以面对秦珍的逼问,他才感觉格外愤怒。 这是他的错吗?那一脸控诉的模样,倒像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秦珍的事似的,他才委屈好不好! 「可是,我们下个月就要大婚了。」秦珍哭道。 李钧闻言,不禁脸色一黑。 他现在不想看到秦珍,就是不想想起婚期。这几个女人也罢了,可要是等到大婚时,自己的身体还没有恢復怎么办?洞房花烛夜怎么弄?这肯定是混不过去的。 然而,看到他的表情,秦珍不禁心底一凉。 她是真心爱着李钧,原本以为,就算有她是安国侯嫡女这个身份的原因,可至少李钧愿意娶她,多少总有几分喜欢的。但如今看来……那种表情,是厌恶? 他厌恶自己? 第四十七章 师侄,请为民谋福! 木兰渡。 武林大会召开的时间是晚上,大约是不想被官府注意,尤其白石滩这个地方极为空旷,方圆十里一览无余,绝不可能有人埋伏,甚至大队官军靠近的话,老远就能看见,以这些江湖高手的轻功,自然可以轻易撤退。 黄昏时开始,陆陆续续就有人到了。 有原本参与了劫粮的武林盟中人,也有闻讯而来的江湖散人,还有一些,则是庄别离特别邀请来的门派、世家、独行侠。 庄别离盘膝坐在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上,连鞘的含光剑横放在膝头,一身灰袍,髮髻都一丝不苟,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至少在来的一些少年英豪面前,那是十足的前辈高人风范。 「别说,就看卖相,你真是比人家差远了。」不远处,秦绾「啧啧」两声,一脸的嫌弃。 「怪我?」南宫廉很无辜。 「不怪你怪谁?」秦绾上下打量着他,不满地拉拉他那身连外襟都没扣上,还打了几个补丁的外袍,「你看看你,哪有一点儿高手的风范,往酒馆里一丢,就是个邋遢大叔。再看看人家,怎么看都是武林前辈的模样,闭着眼睛摆个姿势就能吸引一大批小姑娘的那种。」 「那你们几个被吸引没?」南宫廉哭笑不得。 顾星霜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不说话。 不管秦绾和荆蓝,她的话,从前还真是挺崇拜庄别离的,毕竟是圣山武宗的宗主,习武之人的偶像嘛。而且庄别离的外表……嗯,确实挺像一回事的。 当然,那要除掉被秦绾气疯的时候。 就在他们看着的那会儿,已经有不少新来的人向庄别离打过招唿,称唿的依旧是庄宗主,而庄别离也没有开口纠正。 当然,也有几个少侠过来跟顾宁打招唿的,半月山庄少主,高手榜第十一,顾宁在江湖上的人气也不低。 反倒是南宫廉,正如秦绾所说的,南宫廉在不刻意放出气势的时候,就是个普通的邋遢大叔,实在看不出高手模样,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少侠自然不会理会他。反而是秦绾和荆蓝还有人上前搭讪。 漂亮的姑娘嘛,就算没有名气,武功差劲,也有的是人愿意做护花使者。 秦绾微笑着不说话,全部推给顾宁兄妹去应付。 慢慢的,月上中天。 南宫廉举起葫芦大口灌酒,惹得边上的几个原本想找秦绾搭讪的少年避得他更远了些。 这不但是个邋遢大叔,还是个酒鬼啊! 眼看着已经没有人往这边来了,庄别离终于睁开了眼睛,轻飘飘地站起来,就这么一个动作,看起来也赏心悦目。 「诸位静一静。」庄别离开口道。 他的声音不响,却被内力裹挟着远远送了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就见周围的噪音渐渐静下来,只留下不远处襄河奔流的水声。 「今天大家聚集在此地,是为了朝廷无道、隐瞒灾情,不开仓赈粮,导致云州死伤无数一事……」庄别离居高临下扫视了一圈,缓缓地开口。 秦绾微微皱眉,庄别离的话说得很有技巧,有些确实是事实,只是被偷换了概念,听起来确实很能蛊惑人心。 「老贼!」顾星霜低声骂了一句。 十四五岁,本就是思想最不成熟的时候,很容易就受外界影响,所以……不得不说,秦绾的洗脑*非常成功,比起顾宁,顾星霜这个小姑娘更加狂热地崇拜秦绾。 然而,她的声音虽然轻,但庄别离是什么耳力,在场也有不少内功深厚的高手,更是不止一个人听到。 庄别离脸色涨红,往这边看过来,目光极为凌厉。 「是谁说话?站出来!」在场也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喊道。 顾星霜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秦绾。 「咳咳。」南宫廉嘆了口气,不得不站出来,「小孩子随口一句话,何必太当真。」 「那阁下可不是小孩子了。」最先说话的少年一抬下巴,很不客气地说道。 「你是?」南宫廉皱了皱眉。虽说他并不需要所有人都对他恭恭敬敬,但现在江湖上那些「少侠」,似乎也太嚣张了些,就是看年纪,也该称唿一声「前辈」吧! 「在下凌天堡少主霍绍齐!」少年一脸骄傲地道,「阁下问别人姓名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报上名来?」 「……」南宫廉郁闷地看了拉着顾星霜到另一边去看热闹的秦绾一眼,烦躁地抓了抓本来就显得乱糟糟的头髮,根本没去看那霍绍齐,只淡淡地说道,「我是南宫廉。」 不是我「叫」南宫廉,而是我「是」南宫廉,一字之差,差以千里。 霍绍齐愣了一下,待得反应过来「南宫廉」这个名字意味什么,顿时变了脸色,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庄别离。 一时间,人群里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其实在场的不是真没人认识南宫廉,只是这些江湖名宿自恃身份,待得想阻止时,霍绍齐已经责问出口了,自然是谁也不想上去替他架南宫廉的梁子。 庄别离抽了抽嘴角,脸上的神色也很精彩,不过只是一眨眼功夫,他就平静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师弟来云州,也是支持师兄的吗?」 这话一出,议论声就更大了。 庄别离都承认了,原来这个邋遢大叔……真是天下第一的南宫廉啊! 只是,不少少年少女都有一种偶像幻灭的悲催感,天下第一,好大的名头,不应该是个气质高冷,风度翩翩的侠客吗?为什么会是这副不忍直视的模样啊! 「我来只是为了两件事。」南宫廉看着庄别离,淡然道,「第一,师兄既然已经逐出圣山,那么就不该自称圣山弟子招摇撞骗。」 「你说本座招摇撞骗?」庄别离一下子铁青了脸。 「第二——」南宫廉没理会他,继续说道,「含光剑是武宗至宝,师兄离山时带走含光剑已经不该,作为现任武宗宗主,请师兄将含光剑交出来。」 听完第二条,庄别离就更愤怒了。他一生练剑,可以说,如果没有了含光剑,他的武功至少要下降三成。 「请问……庄宗、庄大侠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被逐出圣山的?」有人迟疑着问道。 庄别离顿时眼前一黑,他认得这人是他特地请来的,云州地面上一大门派一指门的掌门铁狂,可铁狂的半途改口,明显就已经是偏向南宫廉了。 「师兄并没有犯错。」南宫廉摇头道,「只是,今年四月无名阁主交替,他反对新任阁主继位,却在挑战上败了,按照圣山的规矩,挑战失败,必须卸下宗主之位,逐出圣山。」 「在下明白了。」铁狂闻言,也没有纠缠。 要是南宫廉说庄别离干了什么卑鄙无耻的事,大部分人都会将信将疑,毕竟庄别离在江湖上也有几十年的盛名,不过既然是圣山的规矩,那就无所谓对错了。挑战失败逐出圣山也不算严厉,否则人人都可以去挑战了,新阁主岂不是烦不胜烦?挑战失败,那是庄别离技不如人,与人无尤。 只是,让大家无语的是,无名阁和武宗又没有统属关系,人家要换个新阁主也管不到武宗头上,你干嘛反对?吃饱了撑着呢!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庄别离固然成名几十年,但南宫廉的声势却更大。 同样的话,如果秦绾来说,很容易被庄别离利用众人不清楚内情的原因,反而把矛头指到自己身上。然而,南宫廉说的话,却不会有人怀疑。 因为他是南宫廉,是公认的天下第一。 南宫廉不会说谎,这是一个共识。 庄别离的脸色很难看,不是一般的难看。 也许旁人觉得没什么对错,但他被逐出圣山这件事在他自己看来却是极为丢脸的,而此刻却被南宫廉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了。 「请师兄交回含光剑。」南宫廉重复了一遍。 「此事过后,必定交回。」庄别离的话几乎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也是,要谋大事,庄大侠损了实力也不妥,还请通融一下吧。」一个老头走过来,虽然语气客气,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倨傲。 「师弟,你不会连这几日功夫都要计较吧?」庄别离一声冷哼。 南宫廉摸摸鼻子,忽然觉得秦绾没事就喜欢以师叔的身份拿他开刷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对上庄别离,最吃亏的就是辈分。 庄别离是师兄,他是师弟,尤其庄别离被逐出圣山并非他本身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也没人把他逐出师门,若是太过逼迫,未免让人觉得他得理不饶人。 就是刚刚说话的老头,惊神刀蒲苍元,一个江湖散人,虽然和他份属同辈,可年纪也是摆在那里的。 「师兄还是不要为难我了,我是奉了集贤令而来的,一刻都不能停留,取了含光剑就要回去復命的。」南宫廉嘆息道。 「集贤令?」所有人都不禁一惊。 圣山集贤令轻易不出世,但这并不妨碍集贤令的赫赫威名,就算是真不知道集贤令是什么玩意儿的人,也迅速在旁人的解释中明白了。 「无名阁管不了武宗内部的事,凭什么发布集贤令!」庄别离怒道。 「师兄……」南宫廉一脸的郁卒,「含光剑是武宗宗主的象徵,事关传承,当然关无名阁的事。」 「……」庄别离气结。 但是,认真说来,含光剑确实事关传承,他无法反驳。 「宽限几日又如何?难道还规定了时限不成?」蒲苍元倚老卖老道。 「师兄是一定不肯交回含光剑吗?」南宫廉根本不理他,只看着庄别离。 「到时候一定交回。」庄别离板着脸道。话说回来,这么多人看着,他真不能说不交的话来,否则争执起来,这里的人还说不好会帮谁,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拖时间。 「那么,我只好实行第二条命令了。」南宫廉一摊手,心里却松了口气,也暗暗佩服。 秦绾说庄别离绝对不会交回含光剑,果然不错。要是庄别离真给了,他还没有其他藉口了,这里的人受庄别离蛊惑,一时间要解释他们犯下的过错还真说不清楚,也没那个时间辩驳,把事情强行变成圣山内部的私事才是最好的藉口,让任何人都不能插手。 南宫廉的名号,这点儿震慑力还是有的。 「第二条命令?」庄别离一皱眉,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奉师祖令,庄别离在思忘崖携带含光剑私逃,又借武宗之名蛊惑人心,招摇撞骗,若无悔改之意,着令带回思忘崖受审,若有反抗,逐出师门,就地格杀。」南宫廉缓缓地道。 「你胡说!」庄别离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暴跳如雷。 「我不管你在云州做什么,但你使用的依旧是武宗宗主的身份,刚刚我也亲耳所闻,那就是招摇撞骗。」南宫廉道。 「本座是在为民请命!」庄别离大声道。 「那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号,非要带上武宗?」南宫廉淡淡地道,「师兄,你个人在江湖上也声名鼎盛,若是真这般大义凛然,凭你个人的名号也足够了,何必牵扯上武宗?还是说,你要用武宗的名号,甚至是武宗背后圣山的名号掩盖什么私人的目的?」 「你胡说!」庄别离怒视他,「无名阁继承式之后,师祖闭关思忘崖,你怎么可能是奉师祖之命!」 南宫廉手一翻,露出掌心一块令牌。 「武神令?」庄别离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时候,边上的窃窃私议声更大了。 比起庄别离,显然是南宫廉在江湖上的名声更大,也更好,尤其又是人家师门内部的事,旁人还真不好插手。 只是,怎么看都是南宫廉更淡定,庄别离更心虚,难不成……这背后真的另有隐情? 庄别离抓紧了含光剑,额边不禁渗出冷汗来。 武神令是墨临渊的信物,见令如见祖师,万万假不了,何况,拿出武神令的人是南宫廉,就算他否认,也会是相信的人更多。 怎么办? 「师兄,你还是跟我回山向师祖请罪比较好。」南宫廉一脸诚恳。 说实话,他虽然不怎么喜欢庄别离,当然,庄别离更不喜欢他。不过,毕竟是几十年的师兄弟,总有些情分的,他也不是很想拼个你死我活的,何况他这么懒的人……庄别离的武功就算比不上他,也弱不了多少,打一场多麻烦! 反正,他答应秦绾的是不让庄别离妨碍云州事务,死活不论——要是庄别离乖乖跟他回圣山,大不了将他困在思忘崖上便是了。 不过,现实总是不如想像得美好。 庄别离终于有了决定,大义凛然道:「师弟,抱歉了,本座现在不能走,待云州事毕,自会随你回思忘崖向师祖请罪。」 「你口口声声的云州事,就是不知道,云州究竟有什么事,离了你就不行了?」就在这时,边上传来女子懒洋洋的声音。 庄别离顿时脸色大变,这个声音,他每次做噩梦都会听见。当然,他这辈子他就没吃过亏,唯一的一次就是栽在了这个小女子的手上,实在是……想忘记都难!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也让出一条通道来。 秦绾学着庄别离之前的模样,盘膝坐在一块半人高的白石上,左边是荆蓝,右边是顾家兄妹,并不像是庄别离那种端正如模范的坐姿,反而一派悠闲,颇有几分慵懒风情,看得几个少年都红了脸。 「你怎么在这里!」庄别离的脸色更难看了。 「什么你你你的,没礼貌!」秦绾翻了个白眼,一声冷哼。 「放肆!」蒲苍元在南宫廉这里窝了一肚子火气,正好找到了发泄的方向,「你家大人呢?怎么不教教你怎么尊重长辈!」 「这句话本小姐还给你。」秦绾一声嗤笑,随即歪了歪脑袋,又笑道,「好吧,我记得了,你师父已经作古多年了,一辈子都没把个徒弟教好,不知道是不是被气死的。」 「你放……」蒲苍元一句话没说完,就见眼前寒光闪耀,头顶一凉,居然是头髮被人削了一大片。 对面,南宫廉面沉如水,默默地把那把同样不起眼的剑插回剑鞘。 「你……」蒲苍元披头散髮,目瞪口呆地指着南宫廉,半晌,忽的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这小丫头该不会是你徒弟?」 「我可要不起这徒弟。」南宫廉「哼哼」一声,又斜睨着庄别离。 庄别离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煞是好看,只是武林中人最是注重辈分,尤其是师门的直系师长,南宫廉在场,无论如何他都是否认不了的,只得跳下白石,来到秦绾身前,深深施礼:「小师叔。」 三个字出口,白石滩上一片寂静。 蒲苍元直接就石化了,还有之前想找秦绾搭讪的几个少侠,表情更是精彩之极! 以庄别离和南宫廉的辈分,就连老一辈的蒲苍元都只能平辈论交,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必须要叫声前辈、伯父,可这个顶多不超过双十年华的少女,居然是庄别离和南宫廉的师叔?那他们岂不是得叫……姑奶奶? 而他们之前居然还想找她搭讪……别开玩笑了…… 「我刚刚听说,庄师侄拒绝了师父的命令?」秦绾淡淡地开口道。 「是。」庄别离起身,一抬下巴,傲然道,「云州蒙难,我辈自诩侠义,当然要为苍生谋福。」 听到这句话,众人皆是暗暗点头,也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哦。」秦绾点头,却不置可否,只问道,「如何为苍生谋福?」 「杀了云州的贪官污吏。」庄别离想也不想地道。 「云州所有参与了隐瞒灾情,对救灾不利的官员,上上下下共计七十一名,现在关在遏云城的大牢内,我不介意你们冲进牢里去砍人,或者干脆放把火,全部烧死了事,反正也都是该死的。」秦绾道。 庄别离被噎了一下,随即又道:「百姓缺粮,官府……」 「云州治下所有的粮仓都已经开放,不够的部分,一半从各地调集,一半从南楚购入,云州七成的地方已经安定。」秦绾不耐烦地打断道,「是了,你还带人劫了一次运往青岩县的赈灾的粮食。」 「以官家的拖延手段,谁知道那批粮食什么时候才能分到百姓手中?说不得还要被剋扣一大半。」庄别离道。 这话顿时引起一阵共鸣,显然,江湖人对于朝廷的不信任感,那是刻进骨子里的。 顾宁看了秦绾一眼,很担忧她会直接发飙。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是,秦绾脸上的表情很平静,非常心平气和地开口道,「所以,我并没有指责你什么,我只是告诉你一件事而已。」 「什么事?」庄别离下意识地问道。 「青岩县爆发瘟疫,连同附近七座村庄,已经被全线封锁为疫区,听说……」秦绾说着,顿了顿,语气一勾,这才接下去说道,「是因为饿死的人太多了。」 「你胡说!」庄别离脸色铁青。 言下之意,岂不是在说,是因为他带人劫了粮食,才导致了青岩县饿死的人太多,最终酿成了瘟疫? 「我那一句话胡说?」秦绾问道。 「……」庄别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确实,秦绾真的就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并没有半句话指出他和这件事有关系,但听的人却不会这么想。 「南宫前辈,这是真的吗?」霍绍齐问道。 「真的,我进入云州的时候就听说了。」南宫廉一声嘆息,沉重地点了点头。 南宫廉的话自然可信,顿时,在场有不少人的脸色都有点不自然了,都是武林盟中跟随庄别离去劫粮的人。 其他他们也不是不知道,如果他们没有去劫粮,让粮食运到了青岩县,是不是就不会有这场瘟疫了,或者还是有,可或者就没有了。又也许……粮食运到了青岩,发生瘟疫的地方就变成杨石乡了。 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然而,如今的现实却是,他们劫了粮食,而青岩县发生了瘟疫。 硬要说两者之间毫无关系,大部分人都没那么厚的脸皮。 「你要为民谋福,何不去救救那些无辜的百姓?哪怕运些药材过去,也许就能多救一些人。」秦绾道。 庄别离无语。 「你不敢。」秦绾淡淡地一笑,讽刺道,「那是疫区,哪怕只是靠近,都有可能染上瘟疫而死的。」 「自古以来,瘟疫一爆发,就没有过治癒的良方,只能硬抗。」庄别离一声冷哼,但语气里明显底气不足。 白石滩上上百人,却是各有所思。 秦绾一眼扫过去,看到各人脸上的表情,不禁失笑。 有人惭愧,有人故作镇定,有人不屑一顾,自然也有人贊同庄别离。 毕竟,那是瘟疫。 「苏青崖已经去疫区了,沈醉疏随行护送。」秦绾淡淡地道。 「嗯?」南宫廉顿时惊讶地看过来。 这件事他也是才听说,只是想起在襄城有过一面之缘的沈醉疏,也不禁暗自感嘆。 当时就觉得沈醉疏有君子之风,是个真正的侠者,如今看来,他果然没有看错人,比起这里站着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沈醉疏都更值得敬重。 至于苏青崖……南宫廉无语了,真心不觉得苏青崖会来趟这浑水,多半是看在自家小师叔的面子上,不过,就算是为了秦绾,苏青崖肯去疫区想办法,不顾生死,就值得他肃然起敬。 庄别离按着含光剑的手都在发抖,他已经能感觉到不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充满了怀疑和失望,可要他开口说去疫区,他是断然不愿意的。 他敢保证,只要他开一声口,下一刻,这个女人就能伙同南宫廉强行将他押送到疫区去! 「那么,回答我的问题,庄师侄,你留在云州,究竟还有什么大事?」秦绾一挑眉。 让你去青岩县「为民谋福」吧,你不愿意,可其他事,赈灾,处置贪官,安顿民众,都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难不成你想去当泥水工,帮受灾的百姓重建家园? 思考这个问题的不止是庄别离,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受庄别离邀请而来,确实也是想做一些事,尽一点力的,可听完秦绾的话,却也茫然了。 于是说,似乎能做的、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啊,那他们这一群人聚集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一时间,已经有不少人萌生了退意。 就在这时,霍绍齐朝着南宫廉一抱拳,转身离开了,跟着他一起的还有几个少年,看打扮应该是同门。 「你去哪里?」南宫廉随口问了一句。 「凌天堡旗下有药铺生意,晚辈回去整理合用的药材,运往青岩县。」霍绍齐边走边答道。 秦绾倒是一挑眉,点了点头。虽然骄傲了些,但大是大非还分得清,也确实有几分热血,还行! 或者是因为有人带头的缘故,陆续又有不少人离开。 秦绾没管他们去哪里,去帮忙也好,回家也好,她并关心。 江湖中人是杀不尽绝的,何况,她自己其实也能算是半个江湖中人。 她想要的,只是这些人不要在云州继续闹事,至少不要再有组织地闹事,那什么武林盟是肯定不能存在的,所以她找来南宫廉对付庄别离,要么杀,要么带回思忘崖监禁一辈子,总之是不能再放出来祸害人的。不过其他人嘛,杀不杀其实无所谓,一把迷药都迷倒了慢慢杀之类的,终究是句玩笑话。 今晚率先离开的人,不是能理性的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就是真正一腔热血想干点好事只是之前好心办坏事的,但总算知错能改。对于这两类人,秦绾都愿意再给一次机会的。 当然,剩下的人就不会有这么好运了。 想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杀气,脸上的笑意却更明显:「所以,庄师侄……究竟还想干什么呢?」 「谁知道朝廷说话算不算数?」庄别离强辩道。 「朝廷说话算不算数不知道,不过……本小姐说话,一向算数。」秦绾一扬眉,沉声道,「庄师侄,你是绝对不肯跟我们会去的了?」 「恕难从命。」既然要撕破脸,庄别离自然不会再客气。 尤其,武林大会召开得轰轰烈烈,如今人却走了大半,落得个风流云散的结局,这笔帐他也全算到了秦绾头上。 「那么……奉师命,将庄别离逐出师门,凡门下弟子撞见,皆可……清理门户!」秦绾说着,最后四个字已经染上了血色。 庄别离不等她说完,含光剑出鞘就扑了过来。 不过,南宫廉等候已久,岂会让他偷袭成功,原来的师兄弟立即动起手来。 秦绾坐在大石上,没动弹一下,目光扫过剩下的大约三十多人,唇边的笑容更深。 想走的都走得差不多了,这些人……就是给她祭阴阳扇的了! 第四十八章 什么仇什么怨 「你们……不走了?」秦绾笑得很温柔。 剩下来的三十余人,多半是无门无派的江湖散人,有些是被庄别离邀请来,碍于颜面不能走,有些是野心勃勃想火中取栗,还有一些……是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还能做什么,有点儿茫然了。 「若是诸位不知道该干什么,我倒是可以指条明路。」秦绾道。 「姑娘……请说。」一个中年剑客犹豫着说了一句。 实在是,对于秦绾,他们也不可能叫的出口「前辈」这种称唿,只能称姑娘了。 「有一批药材正从遏云城运往青岩县,若是诸位无事,不妨护送一程?」秦绾道。 「请问姑娘……高姓大名?」那剑客问道。 「小女,秦紫曦。」秦绾微微一笑。 「原来是高手榜上的秦姑娘?」众人皆惊。 然后,各自恍然。 庄别离与南宫廉名震江湖,能做他们的师叔,自然不是无名之辈。然而,之后却震惊了,依稀想起,庄别离和南宫廉出自武神门下,居然有个如此年轻的师叔,难不成……武神墨临渊……依旧健在? 是了,南宫廉可是说了,奉师祖令啊! 没多久,剩下的三十余人又走了一半。 「好吧,就是你们了。」秦绾终于站起身来。 顾宁上前,想给她介绍一下剩下的人,身为半月山庄少主,也行走江湖多年,这里的人,大半他还是认识的。 「没必要。」秦绾却是一挥手,阻止了他的话头。 「姐姐认识他们吗?」顾星霜很天真地问道。 「不认识。」秦绾毫不犹豫地答道。 好吧,其实还是有几个认识的,毕竟曾经入英王府之前,她也是在江湖上闯荡过两年的。不过…… 「本小姐没兴趣去记快死的人的名字。」秦绾淡淡地说道。 「你说什么?」此话一出,顿时有人变色。 「敬酒不吃的,本小姐也只能请你们喝一杯罚酒了。」秦绾嫣然一笑,从白石上飘然落地,途中又使出了分光化影的身份,一变二,落地后二合一。不得不说,虽然这一招尚未能用在实战中,但用来唬人的效果还真不赖。 至少,剩下的这十余人,过半脸上都有了惧色。 「秦姑娘,就算你武功高强,也不能以一人之力将我们都杀了吧。」众人互相看看,出来说话的竟然是个美艷少妇, 「那是鸳鸯刀夫妇里的雄娘子。」虽然秦绾说过不需要记死人的名字,但顾宁还是说了一句。 「夫人……」秦绾开口道。 「不,他是男的,旁边那个才是他的夫人雌郎君。」顾宁扶额。就知道会这样…… 「……」秦绾就算心里再强大,也默默地汗颜了。 你一个男人穿什么女装,戴什么钗环,用什么女声说话,最过分的是,穿戴起来居然比很多女人还好看!那胸前的两坨肉……是真的么?还有旁边那个什么雌郎君,长得浓眉大眼,五大三粗的,穿着一身男装,谁看得出来你是个女人?还得顾宁提醒了仔细看,才发现……好吧,确实没有喉结,是个女的! 就算是同一阵营的人,也没人靠近那对夫妻身边。 被三个漂亮姑娘用这种仿佛看珍稀物种的目光盯着看,正常人都会觉得丢脸的好么? 「这真是……长知识了。」荆蓝感嘆道。 「哥哥你怎么知道的?」顾星霜好奇地问道。 顾宁抽了抽嘴角,一脸菜色。 秦绾原本没在意这个问题,很显然,其他人都是知道的,说明这对夫妻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那么顾宁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再看见顾宁的表情,她心念一动,顺口说道,「该不会……你被那啥雌郎君调戏了吧?」 虽说是个女人,但看起来和男人也没什么差别,想想还是挺惊悚的。 「不是!」顾宁脸一黑。 「否认这么快?」秦绾看了他一眼,脱口而出,「难不成你是被雄娘子调戏了?」 「……」顾宁无言,实在是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看来我猜对了。」秦绾怔了怔,差点没笑出声来。 雄娘子……看起来再美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啊,也不知道顾宁觉得,被雄娘子调戏和被雌郎君调戏,哪个更悲剧些? 「不行,姐姐,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啊!」倒是顾星霜小姑娘气得满脸通红,眼中充满凶光。 就这两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居然敢调戏她哥哥? 「嗯,我考虑。」秦绾忽的心念一动,上上下下打量了雄娘子一番,脸色极为古怪。 突然才想起,万一端王真的不行了,岂不是很可怜?毕竟是自己妹夫嘛。不过,眼前的这个……也许不错? 她的眼光实在太过渗人,就连雄娘子那样习惯了承受异样眼光的人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另一边,庄别离和南宫廉越打越远,脚下已经是滚滚襄河。 南宫廉的武功虽然更高一线,但他留有余地,反而是庄别离招招拼命,一时之间,怕也分不出结果。 「秦姑娘,若是指望南宫大侠,恐怕是不行的。」雄娘子笑道。 若不知道他是个男人,这一笑自然极美,然而,此刻给人的感觉就是……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不过,剩下的人至少在这一点上同仇敌忾,也不会有人讽刺他,只是用很不善的眼光看着秦绾。 至于她身后的三人,顾星霜和那个女孩子都不足为虑,顾宁虽然在高手榜上排名十一,可高手榜毕竟只排四十岁以下的人,别说其他年级大的,就是雄娘子夫妻,一个十五,一个二十一,加起来也足够应付顾宁。 「再说,姑娘要杀我们,总要有个理由吧?」另外走出来一个中年书生。 这也是他们不明白的地方,要说他们应庄别离之邀而来就该死?可庄别离自己,按照南宫廉的意思,也是能不杀就不杀,只带回圣山监禁的。 「理由嘛……」秦绾倒是很认真地想了想才道,「本小姐看你们不顺眼,算不算理由?」 「噗——」顾星霜直接笑了出来,边笑边道,「其实我也看他们挺不顺眼的,尤其是那两个。」 说着,她还唯恐人家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似的,青葱玉指直直地指着雄娘子。 「姑娘看我们不顺眼,正好,我们看姑娘也不是很顺眼,谁杀谁……可不一定。」雄娘子娇笑道。 「你以为,本小姐为什么要跟你们说这么多废话?」秦绾问道。 「嗯?」雄娘子一愣。 「自古以来,所谓的反派,十个有九个是死在废话太多上的,明明占了上风,却硬生生葬送了大好的形势。」秦绾继续道。 「那姐姐还跟他们说那么多话?」顾星霜奇道。 「我是反派吗?明明他们才是!」秦绾一挑眉,理直气壮。 「……」顾星霜被噎住了。 好吧,对面那些人……说话也不少啊。 「你们要是在本小姐开口说要杀人时就一拥而上呢,还有几分胜机,不过现在嘛……」秦绾一摊手,一脸的遗憾。 「现在如何?一样可以……」雄娘子一句话还没说完,脸色就变了。 发现异常的并不止他一个人,之前说话的书生怒道:「你居然下毒?」 这话一出,众人赶紧运功查视,果然,人人发现自己的经脉凝滞,内力运行不畅,甚至还在一分分消退,尤其越是运功,消退得就更快。 「我一个人要杀你们这么多人,不下毒……怎么杀?」秦绾反问道。 「……」众人默然。 这话说得特么的太有道理了,我们竟然无言以对……无言以对个屁! 「卑鄙!」雄娘子怒斥道。 大家确实没想到,秦绾居然会下毒。 她是武神之徒,南宫廉的小师叔,自然该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居然还是当着南宫廉的面就下毒?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众人就觉得内力已经被耗去了四五成,只怕再拖一会儿,就真要任人宰割了。 不用人号召,十几人齐齐向着秦绾扑了过去。 「后退。」秦绾一伸手,拦住了想要帮忙的顾宁。 「你行吗?」顾宁迟疑道。 看起来这些人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谁知道毒药完全发作要多久,秦绾一人…… 「我不行,难道你行?」秦绾一声冷哼,「看好霜儿,别让她掉一根头髮。」 「……」顾宁无奈,只得拉着跃跃欲试的顾星霜后退。 沈醉疏说了,听秦绾的,否则……告诉他爹! 「荆蓝,你也退下。」秦绾再说一句话,阴阳扇就已经出手。 来得最快的是一个小老头,内力对轻功的影响是最小的。 秦绾毫不犹豫地与他对了一掌,把人震开后,阴阳扇就架住了双双而来的鸳鸯刀。 「啊!」勐然间,那小老头一声惨叫,抱着手腕就在地上打起滚来。 众人原本还心惊这女子功力竟然如此深厚,但看到那小老头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整个都漆黑如墨了,才骇然色变。 这哪是什么功力高深,分明就是中毒了,而且不是体内那种化功的药物,而是真正立即发作的剧毒! 「你……」雄娘子看着自己的刀,原本明净的刀身居然染了一抹暗绿,也不禁僵硬了。 「忘了告诉你们了,本小姐……全身都是毒,衣服,兵器,甚至……吐一口气都是毒。」秦绾巧笑嫣然。 这一下,众人就更尴尬了,真是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上吧,谁知道碰到哪儿就中毒了,不上吧……内力在一分分被化去,不用等到半个时辰,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不是吧?」顾星霜搓了搓手臂,心有余悸地嘀咕道,「我刚刚还蹭着秦姐姐,没见中毒呀。」 顾宁也疑惑,虽然路上就听秦绾说什么,一把迷药把人放倒了再随便杀这种话,但真要下毒哪有这么容易的,在场的哪个不是高手?然而,秦绾这个女人或许就是天生来给人打脸的。 明明他们也站在秦绾身边,甚至比那些江湖人更近,可他们明明就没有任何中毒的感觉,也不知道那散功的药物是怎么下的? 「别想了,我们都吃过解药,不会中毒的。」荆蓝低笑了一声。 「晚餐的那锅汤?」顾宁想了想道。 「里面丢了一颗苏神医的清毒丹。」荆蓝笑着点点头。 「轰!」远处勐地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只见南宫廉一个人站在浅滩中一块露出河面的石头上,却不见了庄别离的身影。 隔了一会儿,稍远一些的下游处冒出一颗头来,扑腾了几下,又沉了下去,随后,再扑腾几下,再沉,一路向下游漂下去。 「庄别离……不会游泳?」秦绾抽了抽嘴角,然后看南宫廉。 庄别离溺水了这是个很明显的事实,南宫廉连下狠手都没有,应该不会狠毒得想要淹死师兄吧? 「圣山没有河。」南宫廉解释了一句。 旁人不明白,但秦绾却立即悟了。 像庄别离这种人,生命里所有的日子都被用来练武了,还嫌时间不够用,哪会特地去学游泳呢。 要说平时,他轻功高明,只要稍有垫脚之物就能飞渡大河,只要不漂流到海上去,原也不需要会游泳。 可是……如今他是被南宫廉一掌直接打进襄河的,一时间气息都理不顺,在河里沉浮几趟,就更加爬不上来了。 「没问题吗?」秦绾指指越漂越远的庄别离。 「我要带他回圣山,点了穴道背着走太麻烦了,对身体也不好,让他自己走,看住不让他逃走也心烦。」南宫廉挠了挠头。 众人都无语了,于是你就打算把他淹个半死不活没力气了再弄走?比如丢进马车里这种。 再想想,似乎秦绾下毒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啊……这师叔侄俩,明明是一样狠毒嘛。 「漂远了。」秦绾道。 「哦。」南宫廉看看,施展轻功踩着不时露出水面的石头往下游而去。原本这个地方也是白石滩的一部分,只是襄河水位暴涨才把白石滩淹了一部分,但还是有不少石头露出河面,足以落脚的。之前他们的战斗也是在那上面进行的。 很快的,南宫廉就追上了呛水的庄别离,俯身一把把人拎了起来。 「南宫廉,本座迟早杀了你!」*的庄别离吐出一口河水,愤怒地大吼道。 「哦。」南宫廉手一松,又把人丢回了襄河。 「南宫廉!」庄别离叫了一声,但随即又呛了几口水,只能拼命扑腾着以保证自己不会很快沉下去。 「师兄,我看你还挺精神的,还是……再淹一会儿?」南宫廉一脸诚恳地提议。 「……」众人无语。 再一次确认,南宫廉……你这个大侠的名号一定是吹出来的吧! 「你们的对手……似乎是我?」秦绾笑吟吟地提醒。 「秦姑娘,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雠,没必要赶尽杀绝吧?」蒲苍元也是没走的人之一。 「往日虽然无怨,近日……嗯,有仇。」秦绾点点头。 「何仇?」蒲苍元咬牙问道。 他很确定今天之前从未见过这个女子,要说是因为今晚那一句「你家大人何在」,这里的人却也有不少是根本就没和她说过话的。 「本小姐刚刚才说过,反派总是会失败,就是因为废话太多了。你确定……还要继续说?」秦绾提醒道。 蒲苍元脸一黑,他这不是也是没办法了吗?打是死,不打也是死,多说说话,也许还能找到破绽,让自己不死?毕竟,在他看来,秦绾无论如何都没有必须要杀死他们的理由。 「愿闻其详。」蒲苍元还是说道。 很显然,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想法,都站着没动,只虚虚地形成一个包围圈,把秦绾围在当中。 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前车之鑑还在地上不住地哀嚎呢,这个女人身上到处是毒,谁也不愿意自己先上。 「很简单,本小姐本来是可以不来的,好好呆在遏云城,喝喝茶,熘熘鸟,等云州事毕就回家,可就是有你们……」秦绾「哼哼」两声,很不满地道,「你们的存在,给本小姐添了多少麻烦?」 「就因为这个?」蒲苍元目瞪口呆。 「不够?」秦绾挑了挑眉。 「你……」蒲苍元气结。 当然不够!谁会因为这点事就要杀人?何况说到底他们聚集在这里关她什么事?然而,秦绾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简直比他们这些要被杀的人都有底气,反而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责骂她手段卑鄙?刚刚已经骂过了,似乎没用。痛斥她滥杀无辜?嗯,这个可以有,但是……秦姑娘发自内心地认为他们不无辜! 「后面!」顾宁忽然一声急唿。 秦绾头也不回,阴阳扇合拢,一根扇骨从自己腋下对着后方射出。 「啊~」偷袭的书生一声惨叫,被扇骨透胸而过,显然是不活了。 就算没有顾宁的提醒,秦绾也早有准备,毕竟这些人内力大减之下,连偷袭起码的落地无声都做不到了。 「说话吸引本小姐的注意力,再让人绕到后面偷袭?手段太低劣了吧。」秦绾笑道。 蒲苍元的脸色很难看,那人的偷袭真的不是他的主意,只是说出来,对方肯定是不信的。 「那么,就轮到我了。」秦绾「唰」的一下张开了扇面。 十五根扇骨,十二条人命。 能躲过去的,只有蒲苍元和雄娘子夫妻。 「你……欧阳慧是你什么人?」蒲苍元颤声道。 「这个么,就与阁下无关了。」秦绾转眼间杀了十余人,脸上的神色却依旧一片淡然。 荆蓝也很淡定,正忙着从尸体里一根根地把扇骨抽出来,再把上面沾染的血迹擦拭干净。 蒲苍元的脚步慢慢地往后退,但想起体内的毒,又迟疑了。 「当~」却是雄娘子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整个人都跌坐在地。 「夫君!」雌郎君赶紧上去扶他。 「要怎么样你才能不杀我?」雄娘子问道。 这话一出,别说是顾宁和顾星霜了,就连蒲苍元都一脸的鄙夷。虽说是生死关头,蒲苍元也在一力求生,但是……跪地求饶这种方法,还没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江湖人,江湖死。要是连尊严都丢到别人脚下任人踩了,就算活下来还有什么意思。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他的气节。或者,是因为蒲苍元已经过了天命之年,而雄娘子才不到而立,还没看够这大好的世界,还有更多的遗憾,都比所谓的气节重要。 秦绾看着他,忽然笑了出来,微微一笑道:「你们夫妻,只能活一个。放心,本小姐绝对说话算话。」 几人都是一愣,然而,就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雄娘子迅速捡起地上的刀,转身就是一刀。 「夫……君?」雌郎君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直没入柄的刀,临死时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或者,就算在这一刻,她也不相信,雄娘子竟然真的为了自己能活命就杀了她,而且连犹豫一下都没有。 「别怪我,我不杀你,就是你杀我了,我只是……先下手为强!」雄娘子低声说了一句,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雌郎君一眨眼,眼角处流下一行清泪,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她想说,我绝对不会杀了你,我们夫妻一体,生同裘,死同穴,来世再续前缘。 然而,她终究还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没有意义了,说出来,也只是个笑话罢了。 连秦绾都被雄娘子的果决愣了愣。她看出了这个男人心狠手辣,能为了活命不择手段,但是……本以为他至少会挣扎一下的。 「她死了,我可以活了吧?」雄娘子丢下手里的刀和尸体,一脸的企盼。 「姐姐!」顾星霜忍不住叫了一声。这种人……百死不足惜,还不如雌郎君呢! 「好吧,本小姐……说话算话。」秦绾莞尔,回头用眼神按下顾星霜,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雄娘子闻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得回了性命,却更有些茫然了。 他和雌郎君是同门师兄妹,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才练成了需要心灵相通的鸳鸯刀,要说感情,那自然是深厚的。然而,再深厚的感情,也及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 师妹,抱歉了,你这么爱我,想必……也是愿意牺牲自己让我活下去的,是吧? 「无耻!」连蒲苍元都没忍住骂了一句。 「那么,阁下试试不无耻的活命之法?」秦绾建议道。 「妖女!要杀便杀,休得多言!」蒲苍元也怒了。 看这女子的行事,根本就没打算放他们一马,何必自取其辱?像雄娘子那样摇尾乞怜的话,真不如死了算了! 「本小姐听得见,不用这么大声。」秦绾掏了掏耳朵。 「呯!」就在这时,一条*的人影砸在她脚下。 「这回够了?」秦绾抬头道。 「差不多吧。」南宫廉落在地上趴着装死的庄别离身边,又开始灌酒。他的腰上插着两把剑,一把是他惯用的普通长剑,另一把自然就是含光剑。 「没死?」秦绾踢了踢庄别离的身体。 「半死。」南宫廉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江湖上给你添麻烦。」 「好吧,我饶他一命,看在你份上。」秦绾大方地表示。 她很清楚,南宫廉和她不一样,对庄别离是有感情的,南宫廉这般往死里折腾庄别离,就是为了让她出够了气之后,能顺手饶了他一条小命。不过,秦绾还真不在乎庄别离的死活,只要他不再出现,那和死了也没有差别,相比较起来,自然是南宫廉值得重视得多。 南宫廉是大侠,欠下的人情是不会赖帐的。 何况,对于庄别离那样的人来说,在圣山被囚禁一辈子,或许比死了更难受。 「你留着这人干什么?」南宫廉看了一眼雄娘子,满脸的嫌恶。 今晚在场的所有人中,他真正有心想灭掉的,也就是这个人妖了。一个大男人喜欢扮作女人那是他自己的爱好,与旁人无忧,可他扮成女人去调戏俊美男子,同时借着扮作女人接近美貌女子猥亵,说出来都让人觉得噁心! 「有用。」秦绾道。 「姐姐!」顾星霜跑上来,一脸不满地道,「这种人能有什么用处?人品太差了!」 「就是!」顾宁也接了一句。 「你想干嘛?」南宫廉不贊同地看着她。 「把他送给我妹夫。」秦绾答道。 「什么?」众人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我打算把他送给我妹夫,这样一来,不管他想要男人还是女人,这傢伙不是都能满足需求吗?」秦绾一脸淡定道。 「……」众人互相看看,都无语抽搐了。 把雄娘子送给自己妹夫……秦姑娘你和你妹夫,不,你和你妹究竟什么仇什么怨? 「这主意不错!」南宫廉忽的抚掌大笑。 顾宁兄妹楞了一下,对望了一眼,这才想起了秦绾的妹夫是谁,不由得也忍俊不禁。 雄娘子茫然四顾,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既然如此,我就顺便帮小师叔一个忙,把这人也带到遏云城吧。」南宫廉爽快地道。 「那就麻烦了。」秦绾虽然灵机一动,但也实在没兴趣带着雄娘子上路,南宫廉肯代劳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能让这么懒的人主动干这么麻烦的事……南宫大侠,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看热闹? 南宫廉也不多说,一手抓着雄娘子,一手抓着庄别离,施展轻功,几个起落就不见踪影了。 「行了,完事了,我们也走吧。」秦绾道。 「那他呢?」顾星霜指着蒲苍元奇道。 地上那个还没毒发身亡的老头也罢了,毒死也就是早晚的事,可蒲苍元还好好地站着呢。 「小心把你丢下了哦。」秦绾招招手,声音远远传来。 「姐姐等我啊!」顾星霜一跺脚,也顾不得蒲苍元了,赶紧追上去。杀不杀光什么的,其实她也不是很在乎。 只剩下蒲苍元一个人站在滔滔襄河之畔,踩着满地月光,明媚而忧伤…… 当然,背景音还有个越来越轻的惨叫声。 秦绾拍拍小姑娘气鼓鼓的脸颊,笑笑没有解释。 这里满地的尸体,过后会有官府来收拾,她并不想让自己嗜杀之名传遍江湖,所以这些人的结果也就是失踪而已,当然,蒲苍元也是不能留的。她虽然有点欣赏蒲苍元这个人还算有点骨气,但光凭这些还不足以让她信任他会守口如瓶。 秦绾,早就过了感情用事的年纪。 然而,毕竟算是个还看得顺眼的人了,至少能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苏青崖的「月光」不见黎明,而如今距离日出,也不过短短一刻钟罢了。 第四十九章 我善妒,他惧内 秦绾回到遏云城的时候,已经是十余天之后了。朔夜和蝶衣正好比她早到一天。原本他们早该来了,只是先去古县扑了个空,这才转到遏云城,多耽误了时日,加上云州遍地灾民,他们路上还管了几桩闲事,就拖到如今了。 她把顾宁兄妹送回半月山庄,顺便和顾月白关起门来密谈了一个下午,出来时,两人都很满意。 顾星霜也是被玩野了,从父亲那里问不出结果,便想继续跟着秦绾,然后被父兄联手镇压了。 秦绾还挺喜欢这个小姑娘,许诺了以后接她去京城玩,这才告辞离开。 顾月白亲自送了一程,却依旧没有透露他和秦绾达成了什么协议,顾宁兄妹俩心痒痒的,却也无可奈何。 顾家典型的严父慈母,可惜,顾夫人却是出身书香世家,并不会武功,也从来不管江湖上的事。 回到遏云城的时候,最后的暑气也散得差不多了,晚风中更是带了一抹秋凉。 正好,李暄也接到了圣旨,准备启程回京。 云州涉案的官员,罪行严重的,已经明正典刑,让百姓发泄怒火了,剩下的一部分押送回京城,估计也是坐穿牢底的命,想出去,那就是流放了,还不如在京城坐牢呢。 回京的路不用很赶,正好一路游山玩水,按秦绾的话说,反正圣旨也没规定时间,早早回去也是替一病不起的丞相处理政务的份,反正只要在九月十三,端王大婚前赶回去就行了。 当然,可不是秦绾和秦珍关系好得要赶回去送妹妹出嫁,只是……她实在很好奇,李钧要怎么洞房花烛? 热闹不看白不看,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于是,一路走走停停,等回到京城,居然是九月初七了。 李暄先把秦绾送回安国侯府,自己入宫面圣。 距离大婚只剩六天,侯府已经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唯一不协调的是,守门的侍卫脸上实在看不见有什么喜色。 秦珍的嫁妆大半都是秦绾打理的,剩下的部分,等秦绾去云州后,自然是张氏接手,不过,有秦建云盯着要亲自过目嫁妆单子,加上宁王府里那张嫁妆单子的原本像一把悬而未落的刀挂在头顶,张氏到底还是没胆偷拿清河公主的嫁妆。 「大小姐。」 「大小姐安好。」 一路走进去,都有下人停住脚步行礼,现在阖府谁不知道侯爷最宠爱的是大小姐? 「这都怎么了?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荆蓝终于忍不住训斥道,「二小姐就要出阁了,你们不开心些,是要给二小姐添堵吗?」 「大小姐,这可真不赖我们呀。」被叫住的是一个端着暖盅的僕妇,随即就开始倒苦水,「二小姐整日里以泪洗面的,看着谁都哀哀切切的,夫人和二少爷三小姐心情也不好,如今府里的下人都绷紧了不敢多说一句话。」 秦绾无语,不敢多说一句话,你现在说得倒是挺多的嘛。 「这是什么?」荆蓝指着暖盅问道。 「夫人吩咐了,炖的乌鸡汤给二小姐补身子。」那僕妇赶紧道。 「行了,赶紧给二妹送过去吧,凉了就不好了。」秦绾挥挥手。 「是。」僕妇微微弯腰,脸上却闪过一丝失望。 显然,大小姐也没替她们出头的意思,也不知道九月十三之后,府里的气氛会不会恢復如初。 「小姐?」荆蓝问道。 「关我们什么事。」秦绾一耸肩,很无所谓道,「父亲还在宫里,先回碧澜轩吧,我想珑儿了。」 「是。」几人互相看看,也释然了。 秦珍好不好,委不委屈,关他们屁事! 回到碧澜轩,秦珑一阵风似的冲出来,直接挂到了秦绾身上,后面的秋菊都吓出一身冷汗,埋怨道:「小小姐您可跑慢些,奴婢都追不上了。」 「谁让你这么慢!」秦珑搂着秦绾的脖子,回头扮了个鬼脸。 「你是不是又重了?胖成小猪了。」秦绾掂了掂小姑娘,笑着说道。 「才没有,珑儿是长高了!」秦珑反驳道。 一片笑声中,秦绾陪着小丫头玩了一会儿,随后冬梅就过来把人带回桂嬷嬷那里去上课了。 秦绾让朔夜和荆蓝自己去做该做的事,只带着蝶衣和夏莲进了房间,这才敛去了笑容。 「大小姐。」夏莲走上前,很乖巧地道:「自从大小姐出门,碧澜轩一向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不参与府中其他事,除了去大厨房领一日三餐和份例,并不轻易出院门。」 「很好,你管理得不错,这个月碧澜轩所有伺候的人月例都加五成,你……翻倍吧。」秦绾点了点头。 「多谢大小姐。」夏莲喜道。 果然跟着大小姐是对的,府里其他主子可没有这么大方的,何况现在大小姐又得侯爷宠爱,明年就是王妃了,改天回家一定要和爹娘说说,跟着大小姐才是最有前途的! 「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吗?」秦绾喝了一口茶,随口问道。 「太子妃……」夏莲脱口而出。 「太子妃……不,江侍妾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还有其他吗?」秦绾打断道。 「那就是端王府的事了。」夏莲想了想答道。 「端王府……怎么了?」秦绾忍下了一抹笑意。 「端王回京时带了个新纳的庶妃,当时二小姐就很不高兴了,去找端王殿下闹了一场,听说是哭着回来的。」夏莲道,「后来听说,周贵妃赐了四个侍妾给端王。」 「哦。」秦绾一挑眉,看起来……纪庶妃果然是治不好端王的寡人之疾啊。 不过,周贵妃给儿子塞这么多女人,也不怕物极必反,让端王更加看见女人就厌恶? 「前两天,陛下和皇后娘娘各赐了四个女子给端王府,据说是……侍女。」夏莲又道。 「噗——」秦绾差点喷茶了。 皇帝皇后居然也凑热闹?就算对外说赐的是侍女,也得有人信啊。尤其周贵妃赐侍妾在前,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父亲怎么说?」秦绾笑道。 「侯爷……听前院的侍卫大哥说,侯爷怒气沖沖地进宫了一趟,不过回来时虽然脸色很难看,但还是把哭闹的夫人和二小姐骂了一顿,让她们不得再哭诉。」夏莲说道。 「我们那位夫人……忍了?」秦绾一挑眉。 「不忍还能如何?」夏莲笑道,「二少爷这几天都没去书院上课,夫人也没心情管了。」 秦绾毫不意外,对张氏来说,儿女就是她的命根子,秦桦和秦珠还小,秦桦又是唯一的嫡子,将来铁定要继承安国侯的爵位的,自然不用张氏太担心。秦珍的婚事原本让张氏极为满意,平时出席宴会时也多有吹嘘,然而,端王只是去了一趟云州,回来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怎么能不让张氏急上火? 「大小姐。」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丫头的声音,「老太君有请大小姐。」 「知道了,告诉祖母,我刚回院子,换身衣裳便去。」秦绾提高了声音道。 「是,大小姐。」 「大小姐才刚回来,都不让人喝口热茶的?」夏莲抱怨道。 「原本也该去向祖母请安。」秦绾不怎么在意,起身在蝶衣的帮助下换了身家常的衣服,心知肚明,除了端王的事,估计也没别的事能让老太君拉下脸来了。 很快的,秦绾带了蝶衣出门去,还很好心情地吩咐夏莲去告知大厨房,今天晚上大小姐想吃清蒸鲤鱼和红豆糕。 到了禧福苑,果然,不止是老太君,连张氏也在。 不过,事关端王,总算是没让秦珍和秦珠两个姑娘家在场。 「祖母,母亲。」秦绾进门,笑吟吟地行礼。 「你倒是心情好。」张氏没好气道。 「女儿刚刚回府,倒是不知道……府里有什么让女儿应该心情不好的事吗?」秦绾奇道。 张氏被堵得一口血憋在喉咙里,脸上都涨红了。端王的事,她就不信秦绾是当真不知道,可秦绾都说了不知道了,她总不能上赶着把这丑事说一遍啊,原本就该是心照不宣的事。 「母亲,不是女儿说什么,这侯府的下人也该好好教训教训了。」秦绾不等她说话,又开口道,「没几天二妹就要出阁了,可府里的下人进进出出都愁眉苦脸的,这是摆脸色给谁看?被皇家知道了,还以为我们侯府有多不满意这门亲事似的。要不是看见府里披红挂彩的,真以为……要办的不是婚事而是丧事呢。」 「放肆!」连老太君也听不下去了。 「祖母,孙女……说错什么了吗?」秦绾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讶道。 「……」老太君无语。 如果秦绾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确实是没说错什么,可问题是,她能不知道吗?能吗? 「听说,在云州的时候,宁王赐给端王一个庶妃?」老太君缓缓地开口道,「老身也是关心珍儿,不想她受了委屈了,倒要打听打听这个庶妃是什么人品。」 言下之意,是她给秦珍受的委屈? 秦绾一挑眉,微笑道:「纪氏不过是一商户之女,倒也没什么后台,只是……纪家把她送去伺候端王,到底是个姑娘家的,自小也是千金小姐般娇养的,皇家总不能不负责任吧?所以王爷做主,给纪氏一个庶妃的名分也罢了。」 老太君揉了揉额头,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秦绾只说纪家将她送去伺候端王,可什么样的伺候法居然要皇家不得不负责的?这等爬床的女子不知廉耻,手段下作,就算身份不高,但也很能给秦珍添堵。 「那贵妃娘娘为何要给端王赐侍妾?」张氏急急地问道。 「母亲这话就说得奇怪了。」秦绾顿了顿,才看着她,好笑地道,「女儿远在云州,怎么会知道贵妃娘娘为何给端王赐侍妾呢?」 张氏无言以对,但心里却总觉得,秦绾一定是知道原因的,只是不肯告诉她们罢了。 如果说只是贵妃娘娘赐了四个侍妾,虽然也说不过去,但总还是情有可原,可帝后紧接着赐下八个侍女,就太不寻常了。端王在云州可是办砸了事的,因此原本应该晋升亲王的旨意一直都没下来,怎么可能又受赏呢?受赏也罢了,还能解释成压惊,可端王都要大婚了,赐一群美女,怎么看都不像回事吧? 「你真的不知道?」老太君盯着她道。 「好吧,我知道。」秦绾想了想,一摊手。 「那还不赶紧说。」老太君瞪了她一眼。 「不能说。」秦绾笑道,随即,不等她发怒,接着又说道,「能说的话,父亲就说了,祖母今日也不用询问孙女了。父亲都不敢说的,孙女……怎么敢说呢?」 老太君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当日儿子怒气沖沖地进宫去找皇帝说理,可回来后却反而把张氏骂了回去,还叫秦珍安心备嫁,别想些有的没的,理由却是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如今仔细想来,处处透着怪异。 该不会……牵扯到什么皇室秘闻里去了吧? 老太君毕竟比张氏见多识广,想着,也有些不安起来。 「那我的珍儿可怎么办啊。」张氏抹泪道。 秦珍的婚事不止是张氏的荣耀,更是秦桦日后最有利的支持。和秦建云不同,张氏根本就没指望过秦绾嫁入宁王府后能帮着秦桦,秦珍和端王才是秦桦的后盾。将来再给秦珠找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就好了。 「不就是几个妾,母亲怕什么?」秦绾不以为然道。 「不就是几个妾?」张氏怒道,「若是宁王殿下纳妾,你还这般云淡风轻?」 「全杀了便是,能有多大事。」秦绾一耸肩,满不在乎。 张氏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忽的又想起那日宫宴上夏婉怡血溅明光殿,不由得脸色都发白了,半晌,又不甘心地道:「陛下所赐,难不成你也敢杀?」 「王爷说,后院有别人,我可提剑尽杀之,陛下说,准奏。」秦绾一脸嘲讽地看着她,「陛下金口玉言,怎么可能出尔反尔?」 「简直胡闹!」老太君用拐杖顿地,一脸怒气地道,「你身为女子,拦着不许夫家纳妾成何体统?便是珍儿,若是端王等珍儿过门个一年半载的再纳侍妾,老身和你母亲也不会拦着。」 「因为……」秦绾想了想,随即一脸诚恳地道,「王妃善妒,王爷惧内?」 「……」屋里从老太君到小丫头全部风中凌乱了。 「你你你……你哪点像是个姑娘家!」老太君指着她,一脸的痛心疾首,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慌得张氏赶紧上前又是拍胸又是捶背的,还餵了一盏热茶,好半天才顺了气。 秦绾看看自己,很纳闷地问蝶衣:「我不像个姑娘,难道还长得像个男人吗?」 蝶衣当着老太君和张氏的面也不好拿出纸笔来写字,只默默地看着她。 好一阵兵荒马乱,屋子里才安静下来。 「绾儿!」老太君看着她,嘆息道,「这世上,哪个男子不偷腥,宁王现在喜欢你,那就都由着你,可你也不能恃宠生娇,万一以后他不喜欢你了,如今的宠爱就是你的罪过!听祖母的,先好好笼着宁王的心,早日生下嫡长子,握紧了王府大权,其他的,睁只眼闭只眼就够了!」 「他不喜欢我了,我难道就非喜欢他不可?」秦绾不解道。 她能听得出来,老太君这几句话并不是一味讽刺的,反而还含了几分关切的。毕竟,就算再怎么不对盘,总是血脉至亲。可是,秦绾却无法接受她的想法。 生下嫡长子,抓紧府中中馈大权就够了?那还要个丈夫做什么,不如早早弄死了,自己逍遥自在呢。 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女人就得从一而终?哪有这个道理,既然我只有你一个,你自然也该只有我一个。 「你祖母那都是金玉良言,好好听着,没有坏处的!」张氏道。 「母亲还是担心二妹吧,毕竟……是二妹先嫁呢。」秦绾微笑。 一句话让张氏立即黑了脸。 「老太君,夫人。」门中的丫鬟喊道。 「什么事?」张氏喝道。 「老爷回府了,请大小姐去书房。」丫鬟答道。 张氏闻言,顿时眼刀子不要钱地朝秦绾身上砸。 秦建云的书房,素日里是她都不准去的,送盏汤还能马上被赶出来,可如今却允许秦绾随意出入,即便是秦建云不在,秦绾也可以先进书房等候,而她和她的儿女过去,门外的守卫就像是防贼似的盯着! 「祖母,母亲,父亲召见,绾儿先告退了。」秦绾道。 「去吧。」老太君绷着脸,却也无法。 秦绾一福身,带着蝶衣出了禧福苑,转头就去了书房。 蝶衣虽然不是能说会道的荆蓝,但站在外面,笑吟吟的,就算看着也赏心悦目。在书房外站岗本就无聊,大白天的也没什么贼人,挡的其实是夫人和姨娘罢了,有美人看当然是好的。而且那是大小姐的侍女,论来……与他们身份也算相当,若能得美人青眼自然是一桩美事。 「爹爹找我?」秦绾熟门熟路地进了内室。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听说,你祖母和母亲为了珍儿的婚事找你了?」秦建云端着茶杯,一脸老神在在的模样。 「多谢爹爹解围了。」秦绾一点就透。 「你没把真相告诉他们,就对了。」秦建云道。 「这是皇室阴私,在府中说说倒是没事,不过就怕祖母和母亲身边的人嘴不严,万一传到外面去,被陛下知道是安国侯府传出来的话,对我们都不好。」秦绾淡淡地说道。 「还是你最懂事。」秦建云赞赏道。 「二妹年纪小些,自然想不透彻。」秦绾道。 「还小?过几天就是要成亲的人了!」秦建云一声冷哼,显然对秦珍最近的表现很不满意。 虽说对于这桩婚事,现在他也有不少怨气,然而,端王毕竟是陛下亲子,只有他嫌弃别人,哪有别人嫌弃他的份儿?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宫里别说是赐几个侍妾侍女,就算是赐两个侧妃下来,也由不得秦珍说「不」,即便心里委屈,也不能整天哭哭啼啼的,装也得装出一副很高兴很贤惠的模样来! 「成了亲,就会好了。」秦绾有口无心地安慰了一句。 「珍儿若有你的懂事就好了。」秦建云嘆了口气道。 「还是别了。」秦绾抿嘴笑道,「祖母刚刚还教训女儿,要贤惠,早日给宁王纳妾呢。」 「……」秦建云被噎了一下,不过那个是他娘,他实在不好说话。 要说女婿自己贪恋美色要纳妾也罢了,毕竟这世道就是如此,也只能劝女儿贤惠大度些了。可是,明明男人都没这个意思,女人却上赶着送美妾,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再说,别人且不说,宁亲王……如果他还要脸,这辈子怕是别想纳妾了。毕竟,他当着文武百官、皇室宗亲、甚至别国使臣的面说出来「后院若有别人,任凭王妃杀之」这样的话来,皇帝还金口玉言说了「准奏」,将来若是他再纳妾,定然是威严扫地。 「二妹大婚的事,还需要女儿做什么吗?」秦绾问道。 「你母亲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没你什么事了。」秦建云想了想道。 实在是,自古长幼有序,从来就没有哪一家是长姐未嫁,先嫁妹妹的,自然的,妹妹的婚礼,也实在没有安排给长姐做的事。毕竟女子出阁,便算是男家人了,便是回来参加妹妹的婚礼,也只是客人身份。 「那么,我会准备好给珍儿的添妆的。」秦绾笑道。 「你做事,爹爹自然是放心的。」秦建云道。 「对了,这几天早朝,陛下想必对如何处置云州的官员很为难吧?」秦绾道。 「那是肯定的。」秦建云点点头,直接就把这几日朝会上的事说给女儿听,又道,「云州涉事的罪臣好处置,反正不是杀就是关,或者流放,也没人会为他们求情翻案,但是现在云州基本上四品以上官员被一扫而空,就剩下襄城郡守蔡庆一个人独撑大局,这么多郡县,救灾之后,重建工作也是个大活儿,总不能老是靠七八品的副手撑着。虽说,祁展天一案后,陛下已经下旨,明年加开一场恩科,但这一年怎么熬过去?」 秦绾想了想,从边上拿过来一张纸,让秦建云凌空拿好。 「这是做什么?」秦建云简直莫名其妙。 秦绾一言不发,先拿起一块墨丢上去,纸张晃了晃,兜住了墨。随即,她又拿了一支笔,柔软的笔毫朝上,一松手,只听「嗤——」的一声,纸张顿时被戳破一个洞。 「绾儿是说,破点易,破面难?」秦建云沉吟半晌,若有所思。 秦绾笑而不答,又取了棋盘棋子过来,只取黑子,随意往棋盘上摆,却在当中空出了一块。 「这是云州。」秦建云点点头。 秦绾一笑,伸手抹乱了棋子,再也看不出那一块空缺。 秦建云沉默,隔了一会儿,敞快地大笑出声:「天下大事,其实也就是一局棋那么简单,绾儿真真可惜为女子之身。」 「爹爹满意就好。」秦绾笑道。 「为父要马上写奏摺,你一路也累了,去休息吧,想吃什么,要厨房做了送过去,今天晚上准你在碧澜轩自在些。」秦建云一挥手。 「谢谢爹爹。」秦绾也很满意。 谁耐烦去和张氏母女一起吃饭呢,秦建云这句话简直再好没有了。 不过,等到了晚饭的时候,张氏和秦珍商量好了一肚子话,想要挤兑秦绾帮忙,等了半晌,才被去碧澜轩请人的侍女告知,大小姐累了,得了老爷吩咐,今天自己在碧澜轩用晚膳,顿时把张氏气了个倒仰。 第二天的早朝上,秦建云一本奏摺上去,洋洋洒洒一通奏对,皇帝龙颜大悦,连连夸赞。当即就同意了他的奏本,从东华其他十二州各抽调数名官员,平调入云州,不降品级。留出的空缺,以及云州依旧不够的官员,暂时由副手接任公务,待日后酌情处置,是指派官员,还是由副手直接升任。至于从哪里调动什么官员,那就等吏部先拿出个具体章程来再做讨论。 朝会上的百官都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云州一地之事,竟然被秦建云办成了整个东华之事,但说到底,秦建云提出的其实是个很简单、很基础的办法,朝廷没法给云州补足官员是现实,秦建云也没法变出一批合用的官吏来。可云州缺官也是事实—— 于是,秦建云让云州一地官员不足的问题变成了东华十三州全部官员不足。一州之地若是少了七成以上的官员或许是件很可怕的事,但十三州每地少个四五名官员却不是什么大事,完全可以慢慢消化,随着时间过去,副手若能胜任,或是代职期间做出了重大的功绩,那就由副手上任,下面一层层升级。若是副手不行,就等明年的恩科过后,朝廷会多出一大批等着外放的官员。尤其,每地调换个几名官员,对于地方的动盪也不会很大。 至于云州这个地方,如今的形势,新科举子还真未必扛得住大局,还是官场老人更合适些。 皇帝解决了一件心头大患,心情一好,顿时赏赐了安国侯府不少东西,尤其安国侯府马上就要办喜事了,赏赐中更是多了不少女子用的东西。 秦建云一看就心知肚明,这些饰品摆件有不少都是亲王府才能用的规格,哪是赏给秦珍的,分明是赏给秦绾的。毕竟,端王虽有出使南楚的功绩,但这次在云州犯的过错也不小,暂时恐怕是难封亲王了。 一散朝,秦建云不顾同僚或是真心,或是酸酸的恭喜之词,几步追上了前面的李暄:「王爷留步。」 「秦侯有事?」李暄含笑道。 怎么说秦建云也顶着未来岳父的名义,本人也并不是拎不清的那种,李暄还是愿意给几分好脸色的。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秦建云道。 「本王离京多日,倒是想念醉白楼的桃花酥鱼了。」李暄道。 「王爷风雅,不过,就算现在是秋天,王爷要来,醉白楼也得变出桃花酥鱼来。」秦建云一本正经道。 「侯爷请。」李暄一摆手。 百官眼睁睁看着两人相携而去,远远的还飘过一两句话来。 「说起来,明天就是重阳佳节了,王爷可准备去登高吗?」 「登高自然是要去的,不过在那之前,得先准备重阳糕和菊花蟹。」 「小女……让王爷见笑了。」 「王府虽然不是非常有钱,但至少不会让大小姐……吃穷的。」 「哈哈哈……」 第五十章 秀恩爱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 按照东华的传统,这一日要登高祈福,尤其……未婚男女要相约一起登高。 一大早,秦绾就出了门,李暄直接到安国侯府门口来接人,除了车夫,谁也没带。 秦绾自然也没带侍女,大好的日子,何必要人家看着自己亲亲密密,放一日假也好嘛。 不过,要说在京城登高,最好的选择就是小燕山了。 爬到山顶好好游赏一番,下来时正好到含光寺用素斋,当然,今天含光寺的素斋只有贵人才预订得到,普通百姓就不要想的了。 倒是那些急着走关系的官员,或是只有钱却无权的家族,迫切想搭上某位贵人的线,也会不惜一掷千金,求一桌素斋,就想试试能不能撞见自己的贵人了。 李暄让车夫在山脚等候,自己提了个篮子走。 「挺不错的。」秦绾笑眯眯地看着他。 「哪里不错?」李暄无奈地晃晃手里的篮子,「吃吗?」 「吃!」秦绾凑过去翻出一块栗子重阳糕,一边咬着,一边往上山的路上走。 「这小燕山,白天看来和晚上看来确实不同。」李暄说道。 「拜託,白天挖坟一点儿气氛都没有好吗?」秦绾睁大了眼睛,很无辜地看他。 「挖自己的坟……你就不会害怕吗?」李暄无奈地压低了声音。 「就算诈尸,那也是我自己,有什么好怕的。」秦绾无语。 「……」李暄嘆气,「你赢了。」 「说起来,我不觉得你会是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的人啊。」秦绾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旧地重游,以前的不解之处也一一浮了上来。这些日子以来,她算是见识了这个男人的精明厉害之处,当初区区一个祁展天,居然能逼得他重伤逃走,不得不用一个承诺交换她救他一次? 「我手下的暗卫有人背叛。」李暄简略地答道。 「哦。」秦绾应了一声,也没问他后续。 那个背叛的暗卫,反正不是死了就是被剁了,别以为李暄平日里对属下不错,就会对背叛者也心慈手软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越过了不少人,快走到半山腰了。 原本么,登高是要自己爬的,那些个千金小姐平时娇生惯养的,出入都是软轿代步,逛个街都走几步就气喘吁吁,让她们爬山……不是添乱嘛。 到了现在,重阳登高的习俗早就已经沦落成了年轻男女相会的理由,每年真正爬到山顶的女子,几乎没有。 「啊,秦姐姐!」就在这时,一个姑娘兴沖沖地追上来,那鲜活劲儿让不少满头大汗的书生都不禁为之汗颜。 秦绾一回头,顿时失笑。 要说能在山路上有力气活蹦乱跳的女子,也就这一个了。 「霜华也来了?」秦绾笑笑,又看看她身后的人,微微点头,「少将军。」 「见过王爷,郡主。」凌子霄有些拘谨地行礼,毕竟,现在李暄算是他的直属上司了。 「反正我和子霄都是寡家孤人,正好凑一凑了。」凌霜华笑眯眯地把自家弟弟拉过来,挽着他的手臂,靠得紧紧的。 「自欺欺人是不对的。」秦绾翻了个白眼,好吧,要是不知道你俩是亲姐弟的,看上去倒是郎才女貌,只可惜了。 「说起来,父亲已经给姐姐说了人家,快了。」凌子霄挣扎不脱,一声冷哼道。 「这么快?」秦绾却有些惊讶了。 她去云州之前,不是连个影子都没有吗?何况凌从威还在京畿大营,这么着急就操办女儿的婚事?凌霜华虽然不小了,但也没急到这种地步吧。 「还不是因为某个寡廉鲜耻的女人。」凌霜华愤愤地道。 秦绾微微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惊讶道:「太子脸皮也太厚了吧?」 「谁说不是。」凌子霄气恼道,「刚刚贬了个不知羞耻的太子妃,居然回头就打我姐姐的主意,当我们元帅府是什么人家了。何况,太子府里那一团乱……」 「咳咳。」凌霜华干咳了两声。 凌子霄一愣,随即恍悟过来,偷看了李暄一眼,不免有些心虚。 说太子府后院一团乱,不是也有宁王府一份么,那位踩了太子妃不止一脚的白侧妃,可是宁王的亲表妹! 「无妨。」李暄淡然道。 对于白荷他还有几分在意,不过白莲……本就是一枚弃子,既然自甘为妾,就要有被抛弃的打算,顶多是看在血缘的份上,到时候给她留条命便是。 「那我们不打扰王爷和秦姐姐了。」凌霜华拉着弟弟赶紧告辞。 凌子霄赶紧行礼,随后一边被拉着走一边抱怨,「姐!明明是你要过来打招唿的啊……」 「知道霜华许的是哪家吗?」秦绾看着他们的背影,随口问道。 「你关心的话,回头我问问。」李暄道。 「好。」秦绾点头。 「不过,李钰未免也太心急了。」李暄皱眉道。 要是算上早逝的英王妃,李钰这都算要娶第三任王妃了,就算他早年不受宠,英王妃出身太低,但江涟漪的大婚才过去多久?李钰或许是迫切地想用一门新的婚事来掩盖太子府的丑闻,但凌元帅是什么人,怎么肯让自己女儿去填补江涟漪留下的烂窟窿? 凌从威若是不愿意,皇帝也拿他没办法,就像当初江辙拒绝皇帝为江涟漪和信郡王世子指婚一样。 虽说,抗旨是死罪,但皇帝难道还真能因为自己的文官之首、武将之首,拒了一场儿女婚事就把人给砍了?那天下人都要觉得皇帝是鸟尽弓藏,诛杀功臣了吧! 像凌从威那样,在李钰有这个意思的时候就先给女儿定了亲事,也算是一种比较委婉的拒绝了,让皇室面子上也比较好下来。像江辙这样的臣子,毕竟也是不多见的。 「走吧,别坏了好心情,我想吃菊花蟹了。」秦绾笑道。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过了山腰,山道上的人明显少了下来,多半是结伴同游的书生或是武勛子弟,更是少见女子。 像秦绾这般轻松自在的,更是绝无仅有。 「累了便在这里回去吧。」前面不远处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秦绾无奈了,只不过……小燕山前山就这么一条路,除非绕个大圈子从后山走,否则都会撞上的。 「我不累,可以的。」秦珍抹了把汗,心里有些酸楚。 今日重阳,大约也是婚前最后一次和李钧独处了,她原本还是想好了,有些话毕竟要问清楚。要说平时,秦珍也是出自将门的,秦建云真不至于养出风一吹就倒的娇娇女来,爬个山……还算可以。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秦珍为了李钧,茶饭不思,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身体也虚了不少,才刚刚爬过山腰,就感觉到全身散了架似的疲倦,两条腿沉重无比,泛着酸痛。 她是希望李钧能扶她一把的,虽然最近两人关系有些僵硬,但是一起患难与共过后,总会解开一些结的吧?然后她再问问李钧,最近究竟出了什么事,对她如此冷淡,却一个接一个往府里抬侍妾。 秦珍真心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二妹也来登高啊。」虽然秦珍背对着山路没看到她,秦绾也不好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大姐。」秦珍勉强叫了一声,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委屈。 秦绾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比她更委屈。 你的薄情郎可是在前面,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又不是我抛弃你的! 「皇叔祖。」李钧也很勉强地一拱手。 「快要大婚的人了,也该懂事了。」李暄淡淡地说道。 「是。」李钧应了一声,也就无话可说了。 「对了,端王殿下可还喜欢我带回来的土特产?」秦绾笑意吟吟地问道。 「这个……劳烦郡主费心。」李钧脸上抽了抽,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秦绾却遗憾地嘆了口气,看起来……是还没发现嘛,真无趣。 她是知道的,其实李钧喜欢的是那种明丽娇艷、媚骨天成的女子,秦珍这种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型可不是他的菜,娶她不过是为了拉拢安国侯府的势力罢了。同时,宫里皇帝皇后贵妃也怕太过魅惑的女子勾坏了皇子,赐下的女子虽然个个美貌,但要么清秀,要么可爱,反正都是清纯活泼类的,也不怎么勾得起他的兴趣。反倒是那个商户出身的纪如长相更合他胃口,否则当初就不会默许了她爬床。 只是偏偏纪如看到了他最没有尊严的那一面,导致了就算她长得再合胃口,李钧也不想看见她了。 最后就是秦绾送来的「土特产」,李钧是真没想到秦绾居然会送个女人给他,还是个成熟、美艷、一身媚骨的少妇! 只是,虽然这少妇实在很合胃口,他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万一……上了床还是不行,岂不是可惜了一个绝色美人? 秦绾也很期待,李钧要是真看着雄娘子能硬起来,一旦真上了床,只怕是……被吓得这辈子都硬不起来了吧? 「大姐……送了王爷什么礼物?」秦珍狐疑道。 「这个么,二妹自己去问王爷吧。」秦绾笑道。 「不过是些云州的土特产罢了,有什么好问的。」李钧不耐烦地道。 秦珍忍不住眼眶一红,又想落泪了。最近端王对待她,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温柔体贴,还越来越不耐烦。 去年重阳,也是在这个地方,她虽然还有力气,却撒娇着说走不动,结果李钧二话不说,直接就把她抱到了山顶,一路羡煞了无数青年男女。可今天,她是真的走不动了,才一开口说有些累,李钧居然就要打道回府了! 这差距也未免太大了。 难道说……王爷真的不再喜欢她了吗? 若是秦绾听得到她的想法,只会嗤笑。 李钧有喜欢过秦珍吗?没有。 甚至……当初李钧去接近秦珍,还是欧阳慧授意李钰,让李钧去做的,只因为安国侯府需要拉拢。 要说平时,秦珍怎么说也是个美人,李钧虽然不好这一口,但让他哄哄女人还是没问题的。只是现在,李钧自己处于人生最低谷的时候,还需要有人安慰他,而秦珍还在一边花样作死……怎么能不让他心烦? 李钧可不会认为这是他没有把事情告诉秦珍的错! 「我和王爷先上去了,既然二妹累了,就歇歇吧,不急于一时的。」秦绾微笑道。 「皇叔祖,郡主先请。」李钧也舒了口气。 毕竟,李暄和秦绾都是知道他身体的问题的,站在他们面前,不自在不说,还总感觉自己矮了一截似的。 李暄大大方方牵住秦绾的手从他们身边走过。 秦珍看着那双和谐的背影,以及李暄手里的篮子,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羡慕。 「说起来,你非要赶在端王大婚前回来,究竟还有什么热闹看?」李暄忽然问道。 「不是赶在重阳前回来,吃王府准备的重阳糕和菊花蟹的吗?」秦绾很无辜地看他。 李暄侧着头,看了她一会儿,作势就要把手里的篮子往山崖下丢。 按照常理来说,这会儿另一方应该赶紧扑过去护住篮子,说「好好你别急,我说给你听就是了」。可惜秦大小姐那是普通人吗? 秦绾只微笑着看着他,灵动的眸光满是挑衅,仿佛在说,有本事,你丢丢看? 李暄默默地收回手。 秦绾这才满意,挽着他的手臂,一声低笑道:「说早了,还有什么意思?不如那天到现场来看个惊喜。」 「你确定是惊喜,不是惊吓吗?」李暄问道。 「嗯……对我来说,确实挺惊喜来着。」秦绾如实说道。 「好吧。」李暄轻笑道,「那就让本王看看,你究竟排了什么大戏,居然能比太子大婚的戏码更好看。」 「李钰那里,一次打死了,后面怎么弄?自然是要他……一次次尝试痛苦的滋味的。」秦绾淡淡地道,「但是,张氏那母女几个却不值得我为此废多大的心思,借着这次大婚,一棍子打死一了百了。」 「确实。」李暄贊同地点点头,「安国侯还是个明事理的,未必不能成为你的后盾,但是那个张氏,简直是祸乱之源。」 「反正,我是不介意给父亲再娶个合适的继母的。」秦绾笑道。 秦建云年纪又不算大,相貌堂堂的,又位高权重,深受圣宠,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何况,到了那个时候,秦桦腾出了嫡子的位置,秦侯夫人的位置就更吸引人了。毕竟,秦建云还不到四十,想要再生个儿子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秦绾看着他,又道,「我们今天还要继续这个话题吗?」 「呵呵。」李暄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记得那时你还问我,能不能当个合格的王妃。」秦绾道。 「我……不想每天在朝堂里算计来算计去,回到家里,到了床上,还要和王妃商量着明天去弄死谁,这种日子实在太无趣了。」李暄道。 「正巧,我也是这么想的。」秦绾微笑。 「你聪明,是真正的智慧,而不是那种小聪明,所以我相信你能把握分寸。」李暄坦然道。 「嗯。」秦绾捏了捏他的手心,没有再说话,只继续往山顶走。 有些话,他们心照不宣。 在外面,共同面对刀光剑影,花前月下,便安安心心享受着脉脉温情,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他们都分得清楚。 「要不要比比谁先到山顶?」秦绾忽然道。 「在这里比轻功?」李暄一怔。 「反正京城知道我会武功的人已经不少,不怕多几个。」秦绾一耸肩。 「王妃有雅兴,本王自当奉陪。」李暄笑道。 「既然是比赛,但总得有个彩头?」秦绾道。 「赌什么?」李暄问道。 他们之间实在没什么可以拿出来做赌注的东西,何况,李暄也不觉得秦绾会提出太正式的赌约。 「就赌……输家负责剥所有的菊花蟹。」秦绾笑眯眯地道。 「好。」李暄点头同意。 「那就开始,别忘了……」秦绾目光一转,指着篮子道,「里面有酒,还有醋,别洒了。」 「……」李暄哭笑不得,却见秦绾已经施展轻功跑上一大段台阶,摇摇头,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什么赌约,那丫头分明就是故意耍他。 原本他们的轻功半斤八两,也未必分得出胜负,但是要注意平衡感不让篮子里的东西洒出来,许多动作比较大的轻功身法都不能使用了,这么一来,他还追得上秦绾才叫奇怪。 不过,不就是想让他给她剥蟹壳么,他甘之如饴就是了。 山道上的人只觉得一阵清风从身边飘过,恍然间仿佛看到了九天仙女,很快的,又是一道影子追了上去。 「那是……秦姐姐和王爷?」凌霜华抓着弟弟的袖子,目瞪口呆。 凌子霄茫然点点头。 宁亲王武功极高,这点他知道,三年前陛下千秋寿宴上遇到刺客混入宫廷教坊近距离行刺,宁王一人,在喝了掺有迷药的酒后,虽然身受重伤,但却用一把夺自刺客的短剑,将二十七名刺客尽数伏诛,在那之后,皇帝才下旨,宁亲王御前佩剑的特权。 然而,前面的那个女子……是秦绾没错吧? 凌子霄忽然觉得很脸红。要知道,秦绾的其他功夫若是和轻功一样高明,他肯定是打不过的。可他居然……拿初级剑谱送给人家学习啊! 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了。 「啊,我回去一定要告诉娘亲,女孩子练武怎么了,不是有个比我练得更好的名门千金吗?」凌霜华握着拳头,一脸的兴奋。 凌子霄泪奔……姐姐你还是别练了,要不然,他们凌家实在太对不起女婿家了。 秦绾施展轻功尽情奔驰,一口气直接冲上山顶,落在山崖的护栏边,深深吐出胸口的浊气,顿时一阵神清气爽。 几息之后,李暄落在她身边。 李暄固然是随便跑跑,但秦绾也没有用尽全力。 「心情很好?」李暄问道。 「嗯,好到……想往下跳。」秦绾一指崖外,感嘆道。 李暄没有意外,只是看了一眼悬崖,如实道:「小燕山的崖壁越往下越窄,没法在空中挂绳网。」 「知道了,随便说说而已。」秦绾转身,笑得像只刚刚偷吃了葡萄的小狐狸,「王爷,愿赌服输。」 「是,王妃。」李暄一笑,四顾看了看,选了一棵大树下的草地,先拿出一块粗布铺开,用石头压住了四角,随即将篮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别看这篮子不大,装的东西可着实不算少。 一盆四只菊花蟹,为了保温,下面居然还用炭火温着,当中摆着一小碟浸着细碎姜末的醋,也难为李暄用轻功跑上来,还真的不论是炭火还是醋碟都没有打翻。此外,还有一叠栗子重阳糕,一叠五色金钱糕,一壶菊花酒,两只小酒杯,两双筷子,两套碗碟,还有一整套银制的蟹八件。 「还有羊肉面,晚上回王府吃,毕竟小燕山下面是含光寺。」李暄道。 「好。」秦绾倒了两杯酒,就笑眯眯地看着他用蟹八件把一只只螃蟹大卸八块,将雪白的蟹肉放在碧绿色的细瓷碟子里,一面暗自感慨。 男人果然还是认真的样子最好看,哪怕只是在认真拆螃蟹。 这个时候,山顶的人并不算多。李暄和秦绾并不是最早开始爬山的,但最后一段路他们比拼轻功,着实甩下了太多人。现在已经能在山顶的,大多是平民百姓。 贵族出行,动辄前唿后拥,哪能出发得这么早。 所以,他俩这般嚣张地就地野餐,带来的食物器皿无一不是贵族做派,虽然惹得人人侧目,却没有一个人敢过来搭讪的。 要么是不认识,但自忖惹不起这种贵人。要么就是品级太低,虽然有心,却不敢往前面凑。 秦绾拿着银筷子,夹着鲜甜的蟹肉,沾了醋,放进嘴里,顿时笑眯了眼睛。 「好吃?」李暄问道。 「嗯,这螃蟹不错,比我往年吃的都要好些。」秦绾赞嘆道。 她喜欢美食,从前在这一点上,李钰也从来不吝啬,凡是宫中赏下什么好东西,多半都是到了她这里的,只是,往年英王府的螃蟹,确实口味比这个差了些,并不是心理作用。 「今年进贡的螃蟹,前天才运到宫里,我挑了两篓最好的,用菊花酒泡着养起来,今天一早才让厨子煮了的。」李暄拆完一只螃蟹,把装满了蟹肉的碟子放到她面前,用丝巾擦了手,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块五色金钱糕递到她嘴边,「尝尝?」 秦绾直接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细细一品,随即笑道:「杏脯,苹果干、桃干、金桔,还有几种蜜饯果脯却是尝不出来了,混得太多了。」 「果脯都是府里自制的,你要是喜欢,带两罈子回去当零食,比外面卖得干净。」李暄说着,顺口将她咬了一口的糕点自己吃了。 秦绾见状,脸上微微一红,又道:「怪不得这蟹有淡淡的菊花酒的味道,原来是喝醉了酒的。」 「醉生梦死中下锅,不是少些痛苦?」李暄吃完一块糕点,开始拆第二只螃蟹。 「还不一样是个死。」秦绾嗤笑。 「让王妃一饱口腹之慾,也算死得其所。」李暄答道。 「这话我爱听。」秦绾笑眯眯地自己拿了块五色金钱糕,一口糕点,一口蟹肉,吃得不亦乐乎。 等她吃完一块糕点,第二只螃蟹也变成了一碟子蟹肉。 「螃蟹寒凉,于女子不利,只能吃两只。」李暄道。 「知道了。」秦绾有些连连不舍地看了看剩下两只完整的螃蟹。 「一会儿给你送一篓活的回去。」李暄看了她一眼。 「好。」秦绾这才心满意足了,好心情地拿起酒杯,顺手餵进他嘴里。 「伤风败俗!」勐然间,不远处传来一个尖刻的声音。 ------题外话------ 嗯,秀完恩爱就开始进入端王大婚副本。 问:还有比太子大婚更悲催的婚礼吗? 答:还真有…… 第五十一章 走向悲剧的端王 「晚上羊肉面喜欢什么口味的?」李暄头也不回,像是没听到似的,又把第二盘蟹肉放到秦绾面前。 「多放辣椒,最好有朝天椒!」秦绾不假思索道。 「吃这么辣?」李暄怔了怔。 「怎么,王爷不能吃辣?」秦绾斜睨他,眼波流转。 「……」李暄顿了一下才答道,「倒也不是不能吃。」 「好吧,羊肉面我还是会做的,晚上我来。」秦绾道。 「你确定?」李暄怀疑地看着她。 虽然他不介意吃口味奇特的羊肉面,可是想起之前秦绾做饭做出来的半桌烧烤半桌汤,他就有些无语。 面……能算是汤吗?好吧,把面条放进汤里煮,和煮汤差不多,总不至于做出太诡异的口味来。只是,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好吧,让你家厨子替我把面条先擀好。」秦绾想了想道。 「噗——」李暄也没忍住笑了。 「秦绾!你是当本妃不存在吗?」边上被他们无视了许久的人终于怒了。 被指名道姓了,秦绾终于抬了抬头,却道:「这位……嗯,不知道该怎么称唿,只是本小姐从来不知道,侍妾能自称『本妃』的,你还当自己是太子妃呢?」 「你!」大庭广众之下被戳了最痛的地方,江涟漪气得脸色发白。 秦绾耸耸肩,很无辜。她今天心情挺好,原本不想理会这些渣渣,只是渣渣自己要送上门来找虐,她也不介意出出气的。 「太子怎么回事,居然带个侍妾出门,还放出来乱咬人。」李暄皱了皱眉,对于江涟漪打扰了他们的好气氛很是不悦。 再左右看看,居然不见李钰,就更古怪了。总不能是江涟漪一个人来爬小燕山吧? 不过,没过多久,通往山下的山道就出现了李钰和白莲的身影。 「主人来了。」秦绾一耸肩。 「你才是狗!」江涟漪气急道。 「闭嘴!」上到山顶就听到这么一句话的李钰顿时就黑了脸。 本来他是想趁着重阳登高的机会,和江涟漪缓和一下关系,毕竟……要他去宠幸一个被别的男人上过的女人,他实在是做不到。谁知道,还在路上,江涟漪就和白莲起了口角——在他看来,明明就是江涟漪无理取闹。然而,他才说一句呢,这女人就负气而走,他又不能丢下柔弱还怀孕的白莲去追,就落下了一段距离。 可是,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江涟漪就又给他惹了个大麻烦!就知道不该一时心软带她出门,之前沿途被一路诡异的目光洗礼就已经让他窝了一肚子火气了。 「殿下,她骂我!」江涟漪指着秦绾委屈道。 「别说没骂你,就算骂了又怎么样?」秦绾慢条斯理地用丝巾擦了手,抬起头,一脸轻蔑道,「我堂堂御封的郡主,骂不得太子府区区一个侍妾?」 李钰扶额苦笑。 秦绾这话虽是对着江涟漪说的,可眼角的余光分明是在看他。 前些日子,端王才从云州带回了冷卓然举荐给父皇,只是冷卓然毕竟身份特殊,一时没有公开,也就是有这举荐之功,父皇才没有对李钧在云州的过失做出处罚,还有赏赐安抚。 冷卓然,这是秦绾给他的诚意,断然不能被江涟漪这个蠢女人给破坏了! 「殿下,你就让她这么欺负我?」江涟漪拉着李钰的手臂撒娇。 李钰下意识地全身一僵,有些不自在地抽出了手。 江涟漪低头,看看自己空空的手,不由得怔住了。 原来,他已经连被自己碰到都嫌脏了吗? 「行了,孤在含光寺定了素斋,再不下山就晚了。」李钰说道。 「哦。」江涟漪应了一声,整个人充满了压抑的死气,仿佛之前的那种嚣张劲儿一下子就不见了。 「表哥,表嫂,打扰了。」白莲上前,笑盈盈地行礼。 最近她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心,气色自然更好,倒是很有了几分太子妃的做派。 李暄不置可否,却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有身子的人了,多歇着便是。」秦绾微笑道。 「多谢表嫂关心,只是月份还小,太医也说需得适当活动,难得重阳,便央着殿下来登山了。」白莲说着,看了李钰一眼,脸上满是爱慕。 秦绾心里暗嘆,李钰哄女人的手段确实不错,白莲现在是整个心都在他身上了。若非白莲还记得自己肚子里这个始终是庶子,需要宁王府的支持,这枚棋子还好不好用就难说了。 「太子有心了。」李暄终于开口道。 「莲儿很好。」李钰给了白莲一个赞赏的眼神,脸上也堆起了笑容。 人,果然是要有对比才知道好赖。不说以前的欧阳慧多贴心多能干,就是白莲,温柔大方不说,处理中馈也没有差错,还知道帮他拉拢娘家势力,怎么看都比江涟漪好得多。 只可惜,凌从威拒绝了他的暗示,把女儿许给了一个年轻有前途的部下,让他未免有些遗憾。 如今京城未嫁的贵女虽然还有不少,但要选一个合适的太子妃,却也不太容易了。 他倒是看上了梅夕影,毕竟,梅家虽然没落,但梅夕影却是皇后义女,与舞阳公主亲如姐妹,娶了她,皇后无子,多半就会支持他了。皇后到底占着正统的名义,何况皇后身后还有一个晋国公府。 然而,梅家不知道为什么,接了他的暗示后,犹豫几日,最终还是婉拒了。 李钰知道在这期间梅夕影曾经出宫回府,所以……并非梅家不愿,而是梅夕影本人不同意。梅家没落,最出息的就是这个嫡长女了,显然是不敢违拗她的意思的。 「本王差人送了些燕窝到太子府上,莲儿记得吃。」李暄道。 「谢谢表哥。」白莲喜道。 李钰也赶紧跟着道谢。 太子府当然不缺燕窝,白莲就是想一日三餐拿血燕当饭吃都没有问题,但李暄送来的,那是宁王府的态度。 江涟漪看得碍眼,脸色都几乎扭曲了,实在忍不住哭道:「我不如直接从这里跳下去算了!」 「莲儿,改日空了我请姬夫人给你列一张食物禁忌的单子。」秦绾根本就不理会江涟漪发疯。 李钰倒是有些担忧,可见到秦绾微微摇头,又把话咽了回去。 白莲更加不会管江涟漪死不死的,喜滋滋地再次道谢。 秦绾微微冷笑,出了这种事,若是江涟漪真的想死,只怕当场就撞墙了,既然当初连皇帝下旨将她贬为侍妾永不晋位都没去死,现在就更不会去死了。 说到底,江涟漪根本就没有自杀的勇气,哪怕是思忘崖下明知有张网能接着自己不会死,她也一样不敢跳! 当然,不能过分挤兑她,原本就是没什么脑子的人,万一头脑一热,当真跳下去了也是个麻烦。也不能去安慰她,尤其是李钰,一安慰,她觉得威胁有用,就更加变本加厉。所以,冷处理就是最好的。 江涟漪见自己说要跳崖自杀,居然也没有一个人理会的,更觉得脸上下不来,旁人说话时往这边看一眼,都觉得人家是在说自己的坏话。隔了一会儿,终于一跺脚,往山下跑去。 「殿下不去追?」秦绾漫声道。 「……」李钰犹豫了一下,还是笑道,「山下有侍卫,不会出事的,我陪莲儿慢慢走下去。」 「含光寺的素斋不等人,殿下别晚了。」李暄淡然道。 「皇叔祖,我们告辞了。」李钰知道他是逐客的意思,赶紧拉着白莲告辞了。 「太子……够辛苦的。」秦绾「啧啧」两声,继续吃蟹肉,一边道,「所以说,女人多了就是麻烦。」 「放心,本王只要你一个就够。」李暄又倒满了酒杯,「吃蟹要配菊花酒,能解寒凉。」 「知道了。」秦绾笑眯眯地端起酒杯,与他一碰杯。 陆续又有人到达山顶,不过看到这一幕,也不会有人不识相地过来打扰——这种时候插足人家小两口培养感情,这是想走关系刷好感呢,还是欠抽找茬呢? 当然,花了大价钱在含光寺买了素斋的人不少都要失望了,因为宁王殿下是来野炊的,根本就没有吃素斋的打算。不过好在还有一个太子,这钱花得也不算是太不值吧。 吃完午餐,两人又旧地重游了一番,甚至去看了看当初躲避追兵的那个山洞,等下山时已经是黄昏了。 晚餐的羊肉面是秦绾做的。 不过,羊骨汤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就熬着的,鲜香四溢,面条也是新鲜擀好的,细白可爱,秦绾要做的,也就是把面放进汤里烫熟,装碗,再放上熟羊肉片,最后撒上葱花调料。 李暄看着眼前两碗红彤彤的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面条,真心觉得还不如吃烧烤呢。 正在报告事情的李少游见状,也不禁抹了把汗,同情地看了自家王爷一眼,赶紧往外熘。 幸好王妃没有请他们一起吃面……至于王爷,反正您就算死在王妃手里也不算冤枉吧! 「你的口味?」李暄抽了抽嘴角,没有动筷子。 「很好吃的。」秦绾抬起头来,嘴唇被辣得红彤彤的,但脸上的神色显然很满足,「侯府的饮食偏清淡,朝天椒也不好买。」 「吃那么辣不好,伤胃。」李暄道,「姬夫人没骂你?」 「这不是……趁她不在时吃吗?」秦绾一脸的无辜,「也不常吃,没事的。」 李暄沉默了一下,拿起筷子,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夹起那几乎被染成了红色的面条放进嘴里,然后……就彻底生无可恋了。 本以为会非常辣,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毕竟,他也不是完全不能吃辣,只是不习惯吃那么辣而已。所以,哪怕吃进嘴里的是一只完整的朝天椒,他也不会有多意外。然而,事实上是,这碗看起来非常辣的面,其实一点儿都不辣,反而是……酸!非常酸!特别酸! 这种从辣到酸的巨大落差感,就算是李暄的心理素质,也僵硬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味道不错吧?」秦绾笑眯眯地凑过来。 李暄面无表情地咽下这酸爽的面条,用筷子拨了拨面汤上浮着的红色,无语道,「这是……西红柿?」 「是啊!」秦绾理所当然地点头,「吃那么辣,伤胃!」 尤其是那种平时不怎么吃辣的人,肠胃更加接受不了这种刺激。 李暄真哭笑不得了,谁叫秦绾那碗面实在辣味太沖鼻,西红柿淡淡的酸味完全被掩盖了,这看起来血红一片,谁知道竟然不是辣椒? 于是,当李少游再次抱着李暄指明要的公文进来时,就更加惊悚了。 王爷和郡主……吃得好欢快啊! 王爷,您真是在用生命追求王妃啊! 当然,无论是李暄还是秦绾,似乎都忘了一件事。 就算以前的欧阳慧喜欢吃辣,但秦绾现在的这具身体却是从未接触过辣椒这玩意儿的,就算她习惯吃辣,这身体的肠胃也是接受不了的…… 于是,当夜安国侯府急招太医,秦大小姐突然腹痛如绞,偏偏……她专用的那个大夫还在云州治瘟疫! 兵荒马乱后,诊断结果是……吃坏肚子了。 于是,在蝶衣和荆蓝的监督下,秦绾为了一时的口腹之慾,被迫吃了三天清粥小菜,王府送来的蜜饯还能放放,不过那两篓张牙舞爪的螃蟹却放不住,只能是拿了一些给父亲和大哥,然后剩下的煮了,整个碧澜轩的人都沾了光,只有秦大小姐无语问苍天。 还是荆蓝传来了李暄的话,下回贡品到时还给她留最好的,才让她心情好点。 不过,藉口生病,她大大方方躲在自己院子里,晒妆那日也没给秦珍去撑场面,只让荆蓝随手送了添妆过去。一只金钗,作为添妆是很贵重了,不过众人都知道,秦大小姐不差钱,而且,秦大小姐最喜欢的其实是玉器。 随手送支金钗,哪怕是辉耀阁出品的,显然也没多上心。 张氏也气得牙痒痒的,再想起库房里堆着的那些珍宝,就更加肉痛了。而雪上加霜的是,侯爷看过了珍儿的嫁妆,顺口就说,秦绾最迟明年春天也要出阁了,让她把清河公主的嫁妆整理出来做个交接——她是真不知道若是秦绾真拿着原本的嫁妆单子一一仔细比对,那些已经卖出去的东西和挥霍掉的现银她要用什么填补? 贺晚书和秦瑶作为表妹和堂妹,自然也是要来的。 秦瑶看着这眼花缭乱的嫁妆送出门,满脸的羡慕,她很清楚自家的情况,自己出嫁的时候,嫁妆能有这十分之一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贺晚书想得却多些,何况她已经没时间关心嫁妆的问题了,想起前天晚上自己枕边突然多出的字条,她就手心直冒冷汗。 字条当然是看过就赶紧烧掉了,但那一字一句却紧紧记在了心里。 她投靠秦绾的时候就知道,肯定会付出一些代价,毕竟大表姐并没有义务要帮她。但是,大表姐让她做的事……倒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真的没做过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自己的表现会不会出错,偏生这事她又不敢跟人商量,连贴身丫鬟都不敢说,更别说是母亲了。 母亲一心想靠姑祖母提携哥哥,肯定不会同意她的做法的。 「晚书这是怎么了?不高兴?」秦珍问道。 大喜的日子,她总算也有了个笑容,脸上上了胭脂,倒是看不出来气色不佳。 相比起上不得台面的秦瑶,秦珍自然也是更看重贺晚书这个表妹的。 「没事,最近母亲身子不好,有些担心罢了。」贺晚书强笑道。 「过了这两天,我请太医过去瞧瞧。」秦珍立即道。 「多谢二表姐。」贺晚书只得道。 「贺表姐是羡慕珍姐姐的嫁妆了吧。」秦瑶笑道。 屋里其他几个姑娘都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这说的不是你自己么? 「公侯嫡女,自然该有这派头。」贺晚书淡定道。 贺家虽然也没落了,但毕竟曾经辉煌过,现在总也还是三品世袭将军,但秦家二房……就真的只能呵呵了,若非大房太过给力,这京城哪里还有二房一家人立足的余地? 秦瑶的娘虽然泼辣,也毕竟是个女人,若非秦建云封侯,那些无赖们都不敢再逼迫,自行退散了,二房早就灰熘熘地逃离京城了。 秦瑶撇撇嘴,很是无趣。 她不喜欢贺晚书,明明都是客居侯府的小姐,她还是姓秦的呢,贺晚书不过是个外姓人,可不但老夫人喜欢贺晚书,连下人们都对贺晚书更好。她还是老太君的亲孙女呢,和秦绾秦珍秦珠并没有什么不同,哪里不如一个不姓秦的表小姐了? 另一边的端王府,刚刚送到的嫁妆摆了一屋子,光华璀璨,引得贺客一阵赞嘆。 尤其,听说这位二小姐的嫁妆几乎都是大小姐打理的,就更加感慨了。 秦家大小姐理家能力不错啊,前些年传的疯病果然是有内情的吧,可惜当初不够果决,若是直接上门求亲就好了,如今人家已经要成为宁王妃了。 所以说,果然还是宁亲王眼睛够毒啊! 按例,府里的侍妾都是可以来参观主母的嫁妆的,于是,目前端王府里唯一一个上了玉牒的庶妃纪如带领着一群莺莺燕燕挤在屋子里,叽叽喳喳的。 纪如也很嫉妒,纪家富庶,虽说有些违制的珍宝拿不出,但置办一份等值的嫁妆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父亲把她直接送给了端王,别说婚礼了,就是嫁妆,也只匆匆带了一盒银票,其他什么都没有置办。 不是说银票不好,她也懂父亲的意思,一个人背井离乡,还要在王府里站稳脚跟,没有什么比银票更好使的东西了。然而,一个如花少女,谁没有幻想过十里红妆,手牵良人呢?终究有几分意难平。 尤其,作为第一个知道端王「那个」了的人,从那之后,端王别说给她一个好脸色了,就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有时她故意去必经之处等他,都会被刻意无视,就好像她就是个什么脏东西似的。 唯一让纪如庆幸的是,府里其他侍妾也都是如此,听说连未来王妃都被冷落了,这种一视同仁,让纪如保存了几分希望。然而,就这点希望,也在几天前破灭了。 长乐郡主送了端王一位美人,居然还是个少妇,可偏偏……王爷像是对了眼似的!虽然没有宠幸,可每日都有召见,那种区别待遇,怎么能让她不心惊? 「王爷。」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侍女的问安。 纪如赶紧带着一群侍妾行礼,随即,愤怒的眼光就直直射向了李钧身边的人。 一个残花败柳,居然也好意思跟在王爷身边! 其实雄娘子现在依旧是一副未嫁少女的装扮,只是……他的年纪怎么也扮不像十五六岁的少女,所以,端王府的人猜测他的来歷,最得到认同的就是——寡妇。 好吧,其实也没错,只不过,不是寡妇,是寡夫。 雄娘子也很不安。他做梦都没想到,秦紫曦居然是东华的长乐郡主,她的妹夫……是端王,是堂堂一位王爷啊! 武功被封,还中了毒需要秦绾的解药,加上端王的武功不弱,雄娘子怕死,确实不敢做什么手脚,乖乖地被当成一件礼物送到了端王府。可是,相处这几天,他也看出来了,端王虽然看起来对他有点意思,却是因为他的外表,怎么也看不出端王有喜欢男人的模样啊。还是说,人不可貌相? 端王府的日子并不难熬,端王长相俊美,就连来为难他的那群侍妾,也都美貌可人,他原本就是个男女通吃的主,荤素不忌,端王府里锦衣玉食,比混江湖好多了,就这么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他也不介意伺候一个男人。然而……他就怕一件事,万一端王发现他是个男人,而端王又不喜欢男人,该不会恼恨自己欺骗他,一气之下就砍了他吧? 因此,他和李钧相处时,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而不知道为什么,李钧居然也没让他侍寝过。该不会……这位王爷还如此天真地想玩纯情游戏? 「王爷安好。」纪如咬牙道。 「行了,你们回去吧。」李钧看见她,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似的腻味。 「是。」纪如眼眶一红,几乎要哭出来。 其他侍妾倒也没笑话她,其实,大家都半斤八两,不管是贵妃赐的,还是皇帝皇后赐的,端王殿下……似乎都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 一行人退去,李钧才舒了口气,但心下又十分别扭。 都是美人,就是看看也赏心悦目,可自己怎么会看见她们就习惯性作呕呢?倒是…… 他偏过头看了看身边的雄娘子,又有几分疑惑。 他这么宠爱这个秦绾送的女人,还有个最不可与人说的原因,就是……端王殿下看见女人就想吐,包括未来王妃在内,唯一……看见这个叫绪娘的女人没有任何反应。 该不会,他是真的爱上了一个出身低贱的寡妇? 想到这里,李钧的脸都绿了。 他虽然挺喜欢这个绪娘,不过,也就是玩玩罢了,真要惹上一个出身如此低贱的女人,就枉为皇族子弟了! 「恭喜王爷,即将迎娶王妃了。」雄娘子是真心恭喜。 不管怎么说,娶了王妃,最近一段日子,端王总不会想起他来的。 有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还有那么多美女可看可摸,这日子才是最舒心的。最好……端王将他完全忘在王府的角落里,只要那个秦紫曦……别再想起他了就好。 「阿嚏!」此刻,被他惦记着的秦绾正在喝药。 继吃坏了肚子之后,秦绾很悲催地……着凉了。虽然不严重,但太医还是开了药,让侍女看着她喝下去,还不准出门,以免病情反覆,出席不了明天的大婚仪式。 秦绾其实很想说,不去就不去,不过再想想一手编排的剧本,还是嘆了口气。 可惜执剑还在南疆,要不然,这么好玩的事肯定少不了他一份。 「小姐别郁闷了。」荆蓝收拾了空碗,笑眯眯地拿来一叠蜜饯,「王府送来的,刚刚才做好的,新鲜着呢。」 秦绾随手捏了一块杏脯吃了,冲去嘴里苦涩的药味,又嘆了口气。 「对了。侯爷把二少爷放出来了。」荆蓝又道。 「正常。」秦绾毫不意外。 虽说春杏事件后,秦桦就被秦建云禁了足,除了书院,哪儿都不准去,但明天是她姐姐大喜的日子,作为唯一的胞弟,他得负责背秦珍出门,禁足自然是不合适了。 「对了,如果只有画像,你能做出一模一样的易容面具吗?」秦绾忽然问道。 「这个……」荆蓝迟疑了一下才道,「得看画像和真人能有几分相像了,还有肤色,也不太好调整。」 「王爷……画功如何?」秦绾问道。 「应该,不错?」荆蓝道。 秦绾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让她自己画,估计也就能看出来是个人,还是不献丑了,反正李暄也是见过人的,下次就让他画吧。 「小姐想易容成谁?」荆蓝想了想道,「画像终究和本人有所差别,很难做到一模一样。」 「欧阳慧,知道吗?」秦绾问道。 「慧姑娘啊……」荆蓝脸上闪过一丝讶色,又有几分怀念。 「你认得?」秦绾倒是一愣。 「曾经远远见过一次,大概是去年初的时候吧。」荆蓝怅然道,「这么厉害的女子,真可惜了。」 「既然你见过,让你易容成欧阳慧,能有几分相像?」秦绾顿时眼睛一亮,倒是忘记了,荆蓝以前是李暄的暗卫,要说在京城见过她一两次的,也不出奇。 「现在的记忆还算是深刻,应该能模仿出七八分,就是不知道慧姑娘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胎记之类的,当时距离太远,观察得不够清楚。」荆蓝犹豫道。 「那没有问题,你做好面具,然后我说,你修改。」秦绾松了口气。 「是,小姐。」荆蓝答应一声,又疑惑道,「慧姑娘……是小姐的师姐吧?小姐要易容成慧姑娘?」 「你说,太子殿下看见我会不会被吓死?」秦绾一本正经地问道。 「太子……难说,不过江侍妾肯定能被吓死。」荆蓝笑道。 「我们的太子殿下说不信鬼神,本小姐倒是很想知道,当鬼神真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是信,还是不信呢?」秦绾微微勾起了唇角。 若是旁人易容成欧阳慧,哪怕外貌一模一样也是不够的。欧阳慧的气质太难模仿。 但是她不一样,同样的灵魂,只要换回原来那张脸,她就是活生生的欧阳慧,别说李钰了,就算是师父也未必看得出来。 ------题外话------ 明天大婚,某人某人某人都要倒霉啦,哈哈哈,终于能写到这部分了!早就设计好的剧情,一直没人能跟我分享那种暗搓搓的酸爽啊。 第五十二章 还有更悲剧的大婚么 第二天一大早,大婚开始。 端王大婚虽然没有太子大婚那么繁琐,但实在是之前京城的谣言太过有伤皇家的面子,所以皇帝下旨,借着端王的婚礼大办,沖淡一下流言。 李钧本人其实是兴趣缺缺,他还在烦恼,把人娶回来之后,要是洞房花烛夜,他看着秦珍不但硬不起来,还吐出来了怎么办! 不过,事到临头,也由不得他不娶,只能一身红衣,骑着高头大马,出发去迎接新娘了。 另一边的安国侯府里,秦绾睡了一整天,发了汗,起来时就觉得神清气爽,一点儿小风寒全好了。 来恭贺的贵妇们看着这个一身桃红盛装,在后院门口迎接女客,落落大方的贵女,不无赞嘆不已。这是多拿得出手的媳妇啊,只可惜当初自己怎么就瞎了眼睛聋了耳朵,听信了张氏放出的谣言呢。 自从秦绾当众显露过武功之后,京城有关秦家大小姐的流言就无比的统一。都说大小姐自幼得遇仙缘,跟着仙长上山学艺去了,是安国侯继夫人张氏不贤惠,特地传出的大小姐有疯病的谣言以抬高她生的两个女儿。 可想而知,最近张氏在京城中的名声有多好! 就算今天是秦珍大婚,按理应该是张氏做主,秦绾辅助,可就看来的那些贵妇千金,都对秦绾格外热情,见着张氏却只是略一点头就罢了。本来么,十根手指头都有长短,不是自己生的,有所偏心再正常不过了,可还没见过继室如此作践原配所出嫡女的,这做派,简直像是通房抬上来的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正室了。礼部尚书家还真是好家教,怪不得连皇帝都要张尚书腾位置了。 秦绾忙得团团转,一转眼却没看见了张氏,不禁微微一笑。 「夫人也真是的,居然把客人都丢给大小姐,算是什么事嘛。」荆蓝忍不住抱怨道。 「大约是有什么事吧。」秦绾不在意道。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过来禀告道:「夫人说身体略微有些不适,要进去休息一下再来,请大小姐照顾好客人。」 「知道了。」秦绾点点头。 「什么身体不适,是没脸出现吧。」柳夫人走过来,刚好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刺了一句。 小丫鬟不敢回答,一福身,赶紧退下了。 「柳伯母。」秦绾赶紧迎了上去。 柳夫人现在对秦珍是很不感冒,不过她和安国侯府毕竟要成为儿女亲家了,也不好不来,再说,秦绾还是很得她喜欢的。 「秦姐姐。」柳夫人带来了三个女孩子,唐紫嫣和柳碧君姐妹。 就在上个月,秦绾还在云州的时候,唐紫嫣和柳家公子的婚事已经办了,秦绾只是让京城的人送上了一份不薄的添妆,却遗憾不能参加婚礼了,这之后还是第一次看见已为人妇的唐紫嫣。 不过,看她虽然换了一身少妇的打扮,却面色红润,显然婚后生活过得不错。 秦枫和柳碧君的婚事定在十月,如今柳家也在忙着准备嫁妆。 「怎么样,我让哥哥送的礼物不错吧?」秦绾低笑道。 「原来是你出的主意!」柳碧君嗔笑道。 原本,聘礼需要一双大雁,不过贵族世家多用玉雁代替,可秦枫独出心裁地一个人上小燕山,捕捉了一对羽毛漂亮的活雁来。 虽说不值钱,但代表的是一种心意。 以活雁下聘是古礼,可如今的贵族子弟,还有哪个肯花这功夫去抓活雁的? 尤其柳家这种书香世家,清流文人,更是注重古礼。 「你是我嫂子嘛,总要为你着想的。」秦绾挽着她的手道。 「对对对,你们姑嫂间要好好相处啊,你看我和我嫂子多好。」柳湘君抱着唐紫嫣的手臂不住扮鬼脸。 「迟早把你嫁出去。」唐紫嫣点点她的额头。 顿时,众女笑成一团。 而此刻,坐在闺房里的秦珍捏紧了拳头,紧张极了。 原本,她一直是企盼着这一天的,十里红妆,嫁给自己的良人,从此琴瑟和鸣,携手一生。然而,最近端王的态度实在让她心凉了。今天的洞房花烛夜,还会是她曾经期待的模样吗? 陪着她的人除了秦瑶和贺晚书,还有几个交好的姑娘,只是这新房里的气氛实在说不上好,反而让姑娘们都有些尴尬。 贺晚书坐立不安,不时地看看时辰,又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东西。 「晚书,你娘的身子还是不好吗?」秦珍忍不住问道。 「嗯……今儿倒是好多了,就是娘亲一个人在后院,我……有点不放心。」贺晚书答道。 「那你就去后院看看吧,反正吉时还早。」秦珍随口道。 「谢谢二表姐。」贺晚书舒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还真是头疼怎么熘出去呢,要是秦珍不开口,她就只有找机会把茶倒在自己身上,再藉口更衣了。 秦珍又嘆了口气,双目直直地盯着镜子。 凤冠霞帔,盛装之下也掩盖了她的气色,只是下巴尖还是能看出消瘦了几分。 「二姐,大好的日子,别老是嘆气嘛。」秦珠笑眯眯地凑过来,「刚才侍女都来报,姐夫已经出了王府了,大概一盏茶时分就要到了,我们赶紧把准备好的难题都拿出来,不能这么让他就把我漂亮的姐姐娶走了!」 「珠儿说得对!」被秦珠一闹,新房的气氛才热烈起来。 「还是……不要太难为他了吧?」秦珍迟疑道。 「哟,这就胳膊肘嚮往拐,偏心姐夫啦?」秦珠噘着嘴不满道。 秦珍苦笑,要是从前,她当然也是贊同的,母亲说过,太容易到手的,男人不会珍惜,刁难一下李钧也是一种情趣。只是如今,经过重阳登高一事后,秦珍就更惶然了。李钧明显对这门婚事,对她,都已经很不耐烦。若是刁难太过,万一他一气之下转头走人了,自己还不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小姐,端王到府门口了。」门外的小丫头喊道。 「快快快,快准备!」秦珠欢快地道。 秦珍制止不及,微微皱眉,眼中也含着一抹忧虑。 但愿……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很快的,又有丫鬟来报,端王已经进府了,然后是端王正在拜见秦侯。 再之后,好久都没有传来端王往新房来的消息,别说是本来就不安的秦珍,就是准备了一堆难题准备刁难新郎的姑娘们也都面面相觑起来。 「二姐,要不,我让白芷去打探打探?」秦珠提议道。 「再等一会儿吧。」秦珍故作淡定道。 她不是不着急,只是……心里再着急也不能表现出一副恨不得立即出嫁的模样来,反正人已经在安国侯府了,真要出了意外状况,也会有人来通知的。 许久,终于有一个小丫鬟行色匆匆地过来。 「王爷还没到呢?」秦珠抢着问道。 「端王殿下……似乎是早上吃坏了肚子,所以……」小丫鬟凑近了秦珍,吞吞吐吐地道。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不禁愕然。 许久,秦瑶才低笑道:「该不会是碰上大婚,姐夫也太紧张了?」 人嘛,一紧张,就很容易拉肚子的。 「再等一会儿吧。」秦珍舒了口气。无论如何,总比端王撂挑子走人强多了。 「别误了吉时啊。」一个姑娘忧虑道。 秦珍忽的心念一动,问道:「晚书呢?」 「还在后院吧?」秦珠怔了怔才回答,「怎么了嘛?」 「派人去找找,吉时都要到了。」秦珍吸了口气,语气依旧平静无波。 眼下这情况,怎么看都像是江涟漪大婚那天的状况,联想起贺晚书之前的坐立不安,秦珍就有种狠意。 要是有人敢学白莲,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我回来了。」就在这时,贺晚书匆匆推门而入。 「你娘没事了?」秦珍怔了怔。 「嗯,没事了,多说了几句话,又撞上了大表姐,幸好没误了吉时。」贺晚书微笑着拍拍胸口,又吐吐舌头。 秦珍见状,之前的怀疑也消了下去,是她想多了吧,贺晚书可是祖母为大姐准备的,之前的不安,果然是担心母亲,这不是,现在就恢復正常了? 却不知贺晚书已经出了一身大汗,连里衣都湿透了。 不过,总算,大表姐交代的事她已经做完了,不管之后发生了什么,都与她无关了。 放下了一重心事,脸上自然就放开了。 「王爷……还没来?」贺晚书小心地问道。 「快了。」秦珍答道。 然而,这个「快了」,一等就是一盏茶时分,还是丝毫没有动静。 「再不来,赶不上吉时出门了啊。」秦珠烦躁道。 「彩霞,去瞧瞧。」秦珍也终于坐不住了。 「是。」彩霞应声而去。 一瞬间,新房里的气氛又恢復成了最初的压抑。 而此刻的后院—— 「新娘子还没出门?」秦绾听到消息,不禁皱紧了眉头。 「是的。」侍女点头,随即一脸求救地看着大小姐。 误了吉时出门,不吉利吧? 「端王还在……嗯……还在那里?」秦绾实在没好意思把茅厕两个字说出口。 「大概吧?殿下不要人跟着,他说他对安国侯府熟。」侍女答道。不过想来,如果端王不在茅厕,早该出现去迎接新娘子了,总不能是偷偷熘走了吧! 「派个侍卫去找找。还有……」秦绾顿了一下才道,「你去看看夫人的身子好点没,若是好些了,就请她出来。」 「可是……夫人不在房里啊。」侍女为难道。 秦绾一愣,才想起,这侍女定然是找不到张氏,才来找她的。 「夫人不是去休息了吗?」荆蓝插口道。 「可是,奴婢敲门都没有人应。」侍女答道。 「行了,你再去找找夫人。夫人不舒服,也可能是睡着了没听见。」秦绾挥挥手。 「是。」侍女应声而去。 「这都是什么事。」柳夫人抱怨道,「一个当家主母,这时候撂挑子,难道不记得出嫁的那个是她亲生女儿吗?」 「伯母,我总觉得眼皮子直跳,怕是有不好的事发生。」秦绾苦笑道。 「是上回太子大婚留下的阴影吧?」柳夫人想了想道。 「也许。」秦绾嘆了口气。 不过,凡事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过了一会儿,连秦建云的侍卫都过来问,怎么吉时都快过了,还没出门。 「不会是真的出事了吧?」柳夫人忧虑道。 「大小姐!」勐然间,一个侍女躲躲闪闪地走过来。 「怎么了?」秦绾一皱眉,迟疑了一下才道,「你是二妹陪嫁的丫头,叫彩霞的?」 「是的,大小姐。」彩霞吐出一口气,为难道,「奴婢奉二小姐之命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倒是见到了端王殿下,可是……」 「找到端王了还要怎么样?难道是端王拉得爬不起来了?」秦绾没好气道。 「不是,只是……」彩霞急得满脸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事就说!」秦绾不耐烦道。 「大小姐能附耳过来吗?」彩霞道。 秦绾盯了她一会儿,沉声道:「你最好是真的有话要说。」 「是是。」得了允许,彩霞赶紧上前,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起来。 柳夫人虽然好奇,但还是往后退了几步避嫌,也挥手示意几个姑娘不要过来。 秦绾脸上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红的,煞是好看。 「大小姐,这怎么办啊?」彩霞无措道。 「这事,怎么也该母亲管吧?」秦绾咬牙切齿道,「二妹是新嫁娘,本小姐难道不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吗?」 「可是,到处找不到夫人啊。」彩霞欲哭无泪。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来找大小姐了。 「怎么,很为难吗?」柳夫人关心地问道。 她和安国侯府是儿女亲家,如今侯府长辈不出面的话,说不得她总得替小辈担着点,万一今天的大婚再出什么问题,皇家的颜面就真的丢尽了。 「没事,只是又出了个寡廉鲜耻的贱人罢了。」秦绾咬牙切齿道。 柳夫人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脸上的神色就更古怪了,难不成……被她一语中的,真的是太子大婚的情景重现,这秦家二小姐的洞房花烛夜,也被人截胡了? 这端王和太子,真不愧是亲兄弟啊! 「去看看院子里,哪位小姐不在。」秦绾吩咐道。 「是。」荆蓝立即领命而去。 没多久,她就转了一圈回来,摇头道:「今天的客人都在,一个不少。」 秦绾顿时去看彩霞。 「二小姐那里的姑娘也都在。」彩霞赶忙道,「对了,贺小姐出去过,不过也已经回来了。」 「嗯,晚书来看看贺夫人,本小姐见着了,既然回去了便无妨。」秦绾点头道。 不过,既然客人都在,端王看上的,难不成是个……奴婢? 柳夫人虽然知道不对,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 要真是被个奴婢截了胡,秦珍的脸上才叫好看呢。 「我去看看吧,麻烦伯母招唿一下客人。」秦绾道。 「好。」柳夫人笑着点点头。 若只是个奴婢,秦绾这个大小姐虽然依旧有些尴尬,但也不是不可以处理,如今的状况,也只能她顶上了。 秦绾带着荆蓝和蝶衣,彩霞在前面带路,一路穿过后院,最后来到的居然是一座无人居住的偏院。 这个地方其实已经不在后院,更加接近前院,本是作为客院使用的,如今一直空置。当然,床帐被褥什么的都还是有的,侍女也时时翻新,免得突然有贵客降临。 「这里?」秦绾的脸色很难看。 「嗯。」彩霞红着脸点点头。 秦绾带人走进院子,他们几个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是早就听到了那一丝隐约的呻吟声了。 「你先去二小姐那里,好好跟她说,别刺激她了。」秦绾一挥手。 「是。」彩霞低着头离去。虽说去向二小姐报告这事不是什么好差事,可留下来更不妥,谁知道里面的女人是谁呢? 「那个……端王不是那啥了吗?」荆蓝目瞪口呆。 秦绾并没有透露今天做了什么安排,也没让她去做什么事,所以,她也是……抓瞎! 谁呢?小姐肯定不会随便扔个婢女到端王床上的,她不关心怎么让端王上钩的问题,反正小姐手里还有奇药凤求凰,她更好奇,明明不行了的端王,怎么被医好的?听这声音,可生龙活虎得很呀。 「端王那病是心理问题,他的身体其实没事,一瓶春药下去,让他上个女人,自然就治好了。」秦绾淡然道。 因为心理问题而不举这种事,只要能克服心理问题上一次女人,自然就能上第二次第三次了。 「就这么简单?」荆蓝茫然。 「太医未必想不到,只是……没人敢说罢了。」秦绾冷笑。 荆蓝默然,确实……说给端王吃春药,不被皇帝乱棍打出去才怪! 蝶衣已经上前准备推门了。 「可惜今晚的好戏只能自己欣赏。」秦绾遗憾道。 「小姐,里面的人该不会是?」荆蓝脸色一变。 「呯!」就在这时,蝶衣已经推开了房门。 床上的人虽然投入,但毕竟不是毫无理智,房门几乎倒塌的巨响还是让她们多了几分清醒。 「啊!」一声女子悽厉的惨叫划破长空。 蝶衣动作很快,下一刻,随手抓起地上一件不知道是谁的衣服残片堵住了女子大叫的嘴。 惨叫声戛然而止。 秦绾掏掏耳朵,这才举步而入。 「呜呜呜……」床上*的女子看着她,眼睛瞪得滚圆,却被堵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可真是……」秦绾「啧啧」两声,没有说下去,只偏过头道,「荆蓝,你去请父亲来一趟吧。」 「是。」荆蓝低着头,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 「呜呜……呜呜呜……」女子拼命想制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钧捂着一阵阵抽痛的脑袋低吼道。 「怎么回事?本小姐倒是想问王爷是怎么回事?」秦绾冷笑道,「王爷来接新娘,却和岳母滚到了床上去……说出口本小姐都觉得没脸!」 李钧一愣,转过目光,这才看清了床上的女人是谁,不由得脸色大变,残存的一丝*也瞬间如阳光下的薄冰般消退了。 原本被惊醒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被某个妄想爬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子给算计了,还想着看在她治好了自己的隐疾的份上,便是开罪安国侯府,也纳了她为妾就是了,可谁料……这女人居然是安国侯夫人张氏? 他是见过张氏的,但见到的都是一身盛装的张氏,而且他一个王爷,也没有盯着人家女眷细看的道理,就算这女眷是他的岳母也一样。如今张氏披散了髮髻,也没穿衣裳,三十多岁的人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就和二十七八似的,也难怪他没认出来。 不过,一想到自己居然和一个年纪足够当他娘的女人上了床,还是新婚妻子的亲生母亲,原本看见女子已经不会想吐的胸腹间一下子又翻腾起来,脸色也极为难看。 「殿下还不赶紧穿好衣服。」秦绾一声冷哼,背过身去。 李钧一省,顿时想起来之前秦绾已经让人去请秦侯,赶紧下床,捡起地上大红色的喜服,匆匆忙忙套上,只是因为脱的时候太用力,有几处线头都快裂开了,衣襟处也有一块皱巴巴的。 至于张氏就没这么好待遇了,蝶衣随手拎起床单往她身上一裹就算是完事。 还没等李钧收拾整理,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秦建云本来在前厅迎客,左等右等不见女儿女婿前来道别,正不耐烦的时候,却是长女身边的侍女来报……他的妻子,堂堂安国侯夫人和他的女婿,东华端郡王居然在床上被抓了个正着? 至少那一瞬间,他差点想把荆蓝一巴掌拍死。想要气死他也想个靠谱点的谎言好吗? 然而,他终于还是没惊动旁人,跟着荆蓝来到这里。 「老爷!妾身冤枉啊!」张氏终于弄掉了嘴里的布团,一见秦建云就大声哭诉起来。 李钧顿时黑了脸,你冤枉,难道本王居然会勾引自己的岳母吗?明明他才是被人陷害的吧! 秦建云一看到屋内的状况,二话不说,上前就给了张氏一个耳光。 「老爷……」张氏还想哭诉,秦绾一个眼色,蝶衣重新堵上了她的嘴。 秦建云不禁一愣。 「父亲不会想这桩丑事闹得满城皆知吧?」秦绾提醒道。 秦建云沉下了脸,终于没说话。 「殿下也不想这件事传扬出去吧?」秦绾又道。 「……」李钧也无语。不管是不是陷害,他和岳母上了床都是事实,要是传扬出去,他也不用做人了。 「那么,私底下解决吧。」秦绾面无表情道。 秦建云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现在,就请端王殿下赶紧收拾好自己,去接新娘吧,吉时快过了。」秦绾又道。 李钧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发生了这样的事,这女人居然叫他……若无其事地继续迎亲? 「不然,殿下想如何?退婚吗?」秦绾不耐烦道。 「我……」 「不!我决不同意退婚!」李钧才刚开口,门外已经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一条火红的身影,悽厉地道,「我不同意!」 「你怎么来了!」秦建云怒道。 家丑不可外扬,这时候秦珍进来一闹怎么得了,幸好,只有秦珍一个人闯进来了。 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荆蓝会意,飞快地出去拦人,顺手关上了房门。 「贱人!我杀了你!」秦珍双目发红向着床边冲过去。 「啊!」张氏抓着被子就要往头上蒙。 「贱人,你还敢躲?我杀……娘?」秦珍一把揪住张氏身上的被单,随后高举的右手就僵在了半空中,一脸的不可置信的神色。 张氏涕泪交流,恨不得想死,就算是被夫君看见,也没有被女儿撞破来得屈辱。 秦珍整个人像是石头一样僵硬,脸上那种混合了惊讶、愤怒、悲伤、绝望的表情仿佛定格了一般。 「珍、珍儿……」李钧叫了一声,居然也有几分心虚。 秦珍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他,眼底一片死寂。 「本王是被人陷害的!」李钧被她看得恼羞成怒地低吼道。 秦珍咬了咬嘴唇,默然不语。 「本王在回大厅的路上遇见一个侍女,说是夫人派来的,本王以为夫人有什么事要嘱咐本王,所以就跟着去了,谁知道……」李钧着急着道。 他怕的并不是秦珍误会,而是秦建云误会。这桩婚事本身是为了帮三哥拉拢安国侯府,这一个弄不好,结亲变成结仇可就麻烦大了! 「谁知道,你居然和我娘……」秦珍惨白着脸,说到一半也说不下去,只珠泪盈盈,一脸控诉地看着他。 「不是!我……」李钧无奈,伸手就去拉她。 「别碰我!」秦珍一声尖叫,避开他的手,却不小心又看到母亲白花花的身子,加上这些日子饮食不调,原本就不太舒服,终于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污物顿时弄脏了华丽的嫁衣。 这一下,屋里所有人都懵了。 直到酸臭味儿瀰漫开来,秦建云才回过神来,赶紧道:「赶紧扶二小姐去收拾,吉时快过了!」 「爹爹?」秦珍直起腰,不可思议道,「我……难道还要嫁过去吗?」 「你以为婚姻是儿戏?你说嫁就嫁,不嫁就不嫁?」秦建云一咬牙,看她的眼神也很不善,「今天的事,不许吐露一个字,乖乖地做你的新娘子,过了今天再说!」 「秦侯……」李钧忍不住道。 「王爷有什么意见?」秦建云冷冷地看着他,「陛下可是吩咐了婚礼要大办的。」 李钧心里一凛,顿时不说话了。父皇指望着这桩婚事遮掩太子府的流言,若是弄砸了,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何况,秦侯说得对,先把婚礼完成,再来查今天的事,当务之急,是先要稳住安国侯府,秦珍是必须娶的! 然而,一想到刚刚和张氏翻云覆雨的情景,他下意识地脸色一黑,又感觉胃里不太好了…… 「不!我不要……」秦珍一句话没说完,荆蓝一声不响地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挟持了出去。 秦建云点点头,又道:「王爷也赶紧去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是,这事,本王一定会查清楚,给侯爷一个交代的。」李钧说完,也匆匆出去。 「女儿去安排一下外面的人。」秦绾道。 「一丝一毫风声都不能传出去!」秦建云咬牙切齿,盯着张氏的眼光仿佛能杀人。 「是,女儿明白。」秦绾生怕自己会当众笑出来,赶紧带着蝶衣出去。 跟着秦珍来的都是陪她在闺房的姑娘们,之前被荆蓝一拦,也怕被卷进什么阴私里,早早散去了,如今院子外面却不见半个人影。 「蝶衣啊。」秦绾悠然一嘆,微笑道,「端王看见女人就想吐的毛病怕是别想治好了,如今我那好妹妹看见端王……居然直接就吐了。你说他们今天的洞房花烛怎么过?互相吐一脸吗?」 蝶衣很无语地看她,不都是小姐你安排的么…… 第五十三章 报应 好好的婚事,办得跟个丧事似的。 秦建云真心觉得自己的涵养极好,才能依旧顶着一张笑脸宴客,直到把最后一名宾客送出门,才彻底阴了脸。 后院那里,秦绾宣称了夫人病了,不便待客,自己一手操办,反正这里也没人多待见张氏,自然是不在意的,也算是宾主尽欢。 等到喜宴结束,秦建云才传话说让她去祠堂。 「走吧,看热闹去。」秦绾大方地一挥手,带上了荆蓝和蝶衣,反正该看的她俩也都看见了,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祠堂里,坐在最上首的是老太君,下面是秦建云,张氏收拾整齐了,一身素服,全身上下不见一件钗环地跪在地上。 这种场合,自然是没有子女出席的份的,只是秦绾好歹是捉姦的那个人,避不开她,也就叫上了。 老太君看着张氏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让张氏低着头,浑身都在发颤。 「祖母,爹爹。」秦绾轻轻地叫了一声,就在下首坐了,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暂时,这里没有女儿插嘴的余地,只要安安静静看热闹就够了。 「建云,这个女人做出这等不知羞耻之事来,你说如何处置?」老太君问道。 「自然是休了!」秦建云一声冷哼。 「不,老爷,你不能休了妾身,妾身是被人陷害的!」张氏说着,还死死盯着秦绾,满是怨毒,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指的陷害她的人是谁似的。 「绾儿,你怎么说?」老太君道。 「说什么?」秦绾抬头,一脸的无辜,「说,我没有陷害母亲?」 「胡闹!」老太君一瞪眼,喝道,「老身是问,你对这事是个什么看法,你母亲是不是当真被人陷害了?」 就算是老太君,其实也不认为秦绾能把张氏和端王凑一块儿去,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这个么,八成是有哪个寡廉鲜耻的女子想攀上高枝,准备算计端王的,不巧却让母亲生受了吧。」秦绾淡淡地说道。 她并不介意替张氏分辨几句,反正就算一口咬死张氏勾引端王,怕连秦建云也不信的。张氏已经失节,这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平心静气地接受这一点。 就像是江涟漪,其实谁不知道她是被人陷害的?真信她和小和尚通姦的,也就是那些捕风捉影话本子看多了的老百姓了。 秦建云微微缓和了脸色,显然也同意这个看法。 「对了,我这个侍女和苏神医接触多了,也略微知两份药性。」秦绾指了指蝶衣,又道,「那屋子里有一股香味,是一种叫做『春色』的媚药,无需入口,只需打开瓶盖,散发的香味就能让人中招。」 一句话出口,老太君顿时脸色大变。 春色?她当然知道。不久之前,就从她手里送出去一瓶。 老太君一向喜欢贺晚书温顺听话,此刻却不尽心惊,难不成这丫头看上的是端王?听说她半途出去过,该不会是……下了药才发现夫人来了,赶紧离开,才导致了后面发生的事? 想着,老太君不禁面色发白,整个人都晃了晃。 「母亲,您还好吧?」秦建云吓了一跳,赶紧扶住老母亲,心下也有些愧悔,真不该为这等骯脏事惊动老母亲的啊。 「没事。」老太君只觉得舌根都在发苦,却还有苦说不出来。 她自以为看清了一切,可真要如此,她也不能说出口。 贺晚书手里的春色是她给的,她还是贺家的女儿,要说不是她指使贺晚书去爬端王的床的,谁信?总不能她直说:我叫晚书去勾引宁王,谁知道她居然自作主张去勾引端王了。 脸还要不要了? 这种事一挑明,只怕儿子都要和她有心结了,为了一个已经失节的张氏……不值得。如今之计,也只能牺牲张氏了。 秦建云又替老太君捶了捶背,见她确实无恙,这才放下了心。 「老身……还是先回去休息了,这个女人,你看着处理了吧。」老太君也不想再看张氏的眼睛,扶着侍女的手匆匆走了。 秦建云沉着脸送走老母亲,回头盯着张氏,寒声道:「明日我就写休书与你。」 「不!老爷,你不能这样,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十八年夫妻啊!」张氏往前一扑,抱着他的腿哭嚎。 「走开!」秦建云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似的,一脚踢开她,脸色也更难看了。 「老爷!」张氏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还想爬回去。 秦绾一个眼色,蝶衣上前按住了她,手劲微吐,就让她动弹不得。 「秦绾,你这个贱……」张氏一句话还没说完,蝶衣一指点了她的哑穴。 「爹爹,女儿以为,休妻,不妥。」秦绾上前道。 这话一出,就连还在拼命挣扎的张氏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怎么不妥?」秦建云黑线,难道他能当这事没发生过吗? 「爹爹,你也听见母亲……」秦绾道。 「别叫她母亲,她不配!」秦建云怒道。 「是。」秦绾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张氏那张嘴,爹爹您也听见了,要是休了她,她回到张家,说什么败坏安国侯府名声的事,却如何是好?」 「这……」秦建云顿时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才问道:「那依你之见,怎么办?」 「张氏失心疯了,爹爹宅心仁厚,依旧愿意养她一辈子,想必张家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吧?」秦绾一耸肩,轻描淡写道。 张氏闻言,勐地抬头,看着她的眼神兇狠无比。 秦建云还在低头沉思,没注意这边,秦绾微微一笑,朝张氏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 你不是说秦家大小姐有疯病吗?害得一个如花少女在小院里关了一辈子,郁郁而终。而她既然占了这个壳子,总要替她报个仇的。 所以……九泉之下的秦大小姐,我让害你的张氏后半辈子过和你一样的日子好不好? 至于另一个害你的秦珍……秦绾一耸肩,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是洞房花烛了,就是不知道,那两人吐完了没有? 放心,秦珍将来的日子绝对是精彩无比,你在下面,没事就可以看看端王府的好戏的。 而秦桦和秦珠,当时年纪还小,也没什么城府,张氏并没有告诉过他们自己的手段,只是习惯性地欺负一下疯了的姐姐,虽然可恶,却也罪不至死,若是他们识相,她教训完之后,倒也不是不可以留他们一命。 当然,旧帐归旧帐,新帐归新帐,她替原主的报仇是到此为止,不过秦桦和秦珠要是还不知死活来招惹她,就没那么好过了。 「就按你说的办吧,张氏疯了,明天把她关进院子里,派人看守。」秦建云道。 「是。」秦绾点头。 秦建云没说是哪个「院子」,但谁都知道他说的是哪个——秦绾曾经住了十几年的那个。 「不过,女儿明年就要出阁了,几个姨娘又扶不起来,中馈怎么办?」秦绾问道。 秦建云一时也哑口无言。当然不止是中馈那么简单,不然随便找个老实的姨娘,按部就班,也没什么大事。最重要的是,妾是没有诰命的,如何参加那些贵妇人之间的交际?就像是要办个宴会,没有女主人,怎么招唿女客?让一个妾出面?安国侯府不要脸,客人们还要脸呢! 「爹爹反正还年轻,再娶个母亲也无妨的。」秦绾笑道。 「这……」被女儿这么说,秦建云也不禁老脸一红,但还真有几分心动。只是……要娶妻的话,自然要把张氏贬为侧室,张氏都疯了,想必也没人反对,张家那边,张氏失节,量他们也不敢反对。然而,一旦把张氏贬为侧室,那秦珍秦桦秦珠三个顿时就变成了庶出,将来安国侯的爵位怎么办? 「爹爹不用担心。」秦绾知道他的想法,一声轻笑道,「爹爹又不老,再生几个嫡子没有问题的。就算没有,或者爹爹依旧属意二弟继承爵位,到时候将二弟记在新夫人名下不就得了。」 「绾儿说的是。」秦建云顿时恍然大悟。嫡子这东西,只要有个嫡母就行了,不是张氏,换成别人也无妨的。这点面子,皇家还是会给他这个功臣的。 秦绾笑眯眯地看着他,反正……将来新夫人愿不愿意认下秦桦就不关自己的事了,不过,想必是不愿的,谁不盼着自己生个嫡子?若非到了实在绝望的时候,是不可能愿意养别人的孩子的。 尤其,秦桦这都几岁了,养也是养不熟的,真要养,还不如秦榆呢,年纪小,性子也弱,生母更没有存在感。 「那么,绾儿就把张氏送过去吧。」秦建云也是要找母亲商量一下这事,何况,女儿身边的侍女一看就是会武功的,处理起张氏来轻松愉快。毕竟,总不能让侍卫来接手啊,普通的侍女,张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还真未必拿得住,传扬出去怎么办! 「爹爹慢走。」秦绾笑着挥挥手。 直到祠堂里只剩下她和张氏,以及两个侍女,秦绾这才挥手,让蝶衣解开她的穴道,也警告了一句:「你要是再鬼哭狼嚎,这回就让你哑一辈子!」 张氏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再出声,只是怨毒地盯着她。 「这才对嘛。」秦绾满意地点点头,又坐了下来。 张氏不傻,她很清楚,秦建云都不在,无论她怎么对秦绾哭都是没有用的,反而让对方更得意。何况,她绝对不信今天她的遭遇和秦绾无关! 「夫人信不信,这世上是有因果报应的?」秦绾问道。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可能是秦绾!」张氏咬牙切齿道。 那个女人,从未受过教育,不学无术,胸无城府,怎么可能是面前这个淡定优雅,一肚子算计的女子? 「我如果说,我死过一次,你信不信?」秦绾问道。 张氏一怔,随即打了个寒颤,眼中也浮现起一抹恐惧。 「所以,那个小院里,也许还有个徘徊不去的冤魂,在等着和夫人作伴哟。」秦绾凑过去,笑眯眯地说道。 「不要!」张氏一声尖叫。 「父亲下的命令,做女儿的可不好违抗啊。」秦绾一摊手,又道,「反正小院里什么都有,我看夫人也不用收拾了,今天晚上就直接搬过去吧,还让夫人的贴身侍女伺候便是。」 张氏身边的聆音,借着主子的威势,以前可没少欺负过可怜的秦绾,何况,身为忠僕,自然是要和主子患难与共了。 「你会有报应的!」张氏道。 「我确实是相信报应的。」秦绾坦然点头,顿了顿,又道,「对了,今天可是二妹的洞房花烛夜,就是不知道,刚刚看见夫君和亲娘上床,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你!」提起这个,张氏又是心里一痛,珍儿…… 「另外,夫人不是一直想知道端王怎么了嘛。」秦绾一摊手,又笑道,「其实很简单,端王在古县中了一箭,不行了嘛,宫里几位着急,多赐几个侍妾也是为了二妹好啊,万一新婚之夜无法洞房,二妹脸上也不好看是不是?不过,没想到还是夫人厉害,这么多年轻美貌的侍妾都治不好端王的毛病,夫人一出马,立知有没有!说起来,二妹还要好好谢谢夫人呢?为了医治女婿的隐疾,连自己的身子都搭上了。」 「噗——」张氏气急攻心,终于喷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要说原来她是为了博同情才不施脂粉,刻意让脸色苍白的,那这会儿这口精血一吐,她整个人都一下子衰败下来,脸上也是彻底不见一丝血色了。 一口心头精血,哪怕是精心调养着,至少也是十年寿命。何况,以后张氏想调养也难了。 「这就气昏了?真无趣。」秦绾一耸肩。 「到底是个养尊处优的内宅妇人,怎么能和小姐比。」荆蓝一脸的不屑。 「蝶衣,把她扔到小院去,记住,要她再也开不了口。」秦绾冷声道。 蝶衣上前抓住张氏的衣领,像是拖死狗一样把人拖了出去。 「明天一早,怕是得到了消息的二少爷和三小姐要来闹。」荆蓝提醒道。 「闹吧,这次可是父亲和祖母都要张氏死,就凭他们,翻不出花样来的。」秦绾一声嗤笑,又嘆息道,「可惜了,看不见洞房花烛夜,其实本小姐还真是挺期待他们俩今晚怎么洞房的。」 「那……小姐要不要去看热闹?」荆蓝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秦绾看了她一眼,随即,主僕两人相视一笑。 这个晚上,安国侯府註定是不平静的。 秦绾带着荆蓝回房,换了身深色的便于行动的衣服就悄悄翻墙出了侯府,趁着夜色向着端王府而去。 然而,没走多远,就看见空旷的大街中央负手站着一个人,旁边还跟这个侍卫。 「你怎么来了。」秦绾笑道。 「有人说,有好戏看,可本王明明什么都没看见。」李暄一挑眉。 「不信你不知道。」秦绾一笑。 今晚侯府发生的事,某些人肯定是瞒不过的,不过那几位,都不会往外传谣言便是了。 比如皇帝,比如宁王。 「所以,你要负责带我看下半场。」李暄笑眯眯地道。 「王爷,这么八卦好吗?」秦绾无语。 「挺好的。」李暄一脸诚恳地回答。 「那就走吧。」秦绾无奈。 莫问和荆蓝对望了一眼,赶紧跟上了自家的主子。 端王府里,宾客也已经散场,下人们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大厅。 他们几个武功高强,踩着房顶,轻轻松松就越过了守卫,直入后院。 新房也挺好认的,布置得最富丽堂皇的那间便是了。 秦绾挥手示意莫问和荆蓝在外面把风,随即和李暄上了房顶。 毕竟,秦珍也罢了,端王武功不弱,人多了,被察觉了的话就太尴尬了。 悄悄掀开一片瓦片,就听见里面传来痛哭声。 好吧,秦绾一耸肩,哭成这样,端王肯定是不在。 「小姐您别哭了,一会儿王爷过来就不好……哎呀,我的好小姐,您怎么自个儿把盖头给掀了呢?这不吉利啊。」彩霞急得团团转。 陪嫁的侍女中,只有她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被秦珍留着贴身伺候,至少,彩霞能明白一半她为什么要哭。至于另外一半……和夫君上床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不用任何人警告,她就知道要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能说了。这事传扬出去,固然张氏要死,安国侯府蒙羞,但最大的那个笑柄绝对是她秦珍,甚至能超越了前太子妃江涟漪了。 「他不会来的。」秦珍抹着眼泪,睁着一双肿成核桃的眼睛,一脸的悲哀。 她那么爱李钧,也接受不了,何况李钧原本就对她没多少爱情呢。若是没有这件事,或许洞房花烛夜也就平平淡淡地过了,可如今……一想起那一幕,她就想吐! 「小姐怎么这么命苦啊。」彩霞哭道,「也不知道是哪个贱人勾了王爷去,这才新婚呢,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陪嫁丫头的命运都要靠着自家小姐,不管是给姑爷作通房,还是配给王府的管事,都得要小姐自己压得住才行,要是小姐都这样了,她们还有什么将来? 原本被夫人选出来给二小姐做陪嫁,不知道侯府有多少丫鬟羡慕她们,遗憾自己没被选上,如今看来,居然还是当初被夫人当成弃子一般送去碧澜轩的夏莲等人更有前途。 秦珍的脸色很僵硬,嘴里直发苦,好半天,才从牙缝里狠狠地蹦出两个字:「秦绾!」 「大小姐?」彩霞惊讶道,随即又茫然了,这从头到尾,关大小姐什么事? 秦珍咬牙不语,就算当时热血上涌昏了头,过后被压上花轿,一路上她也就想明白了,就算不知道秦绾是怎么做到的,但这天的事,绝对是秦绾安排的,为的就是报復她们母女! 「唉……」耳边掠过一丝悠悠的嘆息。 「谁?」秦珍一惊,厉声喝道。 「小姐?」彩霞被她吓了一跳。小姐……该不会是伤心过度,魔怔了吧? 「有人,明明有人的。」秦珍抓着她的手喊道。 「小姐,没有人啊,真的没有。」彩霞都快哭出来了。 就在这时,彩霞忽的一声闷哼,一言不发地昏倒在地。 「是谁?出来!」秦珍慌乱地四处看看,拿起一支龙凤烛,火焰朝着大门。 「唉,这还是我那个端庄贤淑,温柔大方的二妹吗?」幽幽的声音却从窗口传来。 秦珍勐地转身,龙凤烛的火焰在空中画出一道红光。 只见秦绾一身劲装,曲起一条腿,姿态优雅地坐在敞开的窗台上,手里居然拿着一袋零食,空气中隐约飘过蜜饯的甜香味。 「你怎么来的?」秦珍道。 「走进来的。」秦绾一耸肩,拿了一块苹果干放进嘴里,看着她又道,「我说,能不能把你手上那玩意儿放下?别弄得我好像是偷香窃玉的採花大盗,你要誓死保卫贞操似的。」 秦珍虽然恨极了眼前的人,但听到这句话也不禁抽了抽嘴角,慢慢地把龙凤烛放回原处。 一来,她不认为秦绾会直接杀了她,二来,如果秦绾要杀她,别说一支烛台,就算给她一柄神兵利器也是白搭。 「这才乖。」秦绾笑眯眯地点点头。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秦珍冷笑道。 「是的。」秦绾坦然点点头。 「……」秦珍无言。 秦绾如此坦白,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是你陷害我娘?」 「说陷害……太过了吧。」秦绾笑笑道,「药是祖母给的,下药的人是祖母找的,关我什么事?」 「不可能!」秦珍脱口而出。 祖母……祖母怎么会如此对待娘亲和她! 不对,老太君确实说过,想让贺晚书进宁王府,让秦瑶进端王府,也好帮忙固宠,不过她拒绝了之后,祖母也没再提起过这件事。难道是祖母依旧打着这个主意?也不对,今天中途离开的不是秦瑶,是贺晚书! 而且,贺晚书回来的时候神态轻松,完全不像是想去勾引端王的模样……要说贺晚书敢给端王和母亲下春药,打死她都不信! 「信不信由你。」秦绾笑眯眯地说了一句,顿了顿,又补充道,「祖母老了,一个深宅妇人,能影响多大事?要说父亲,我对父亲的影响力绝不弱于祖母,而我还很年轻。你说,贺家会怎么选?」 秦珍闻言,像是见了鬼似的瞪着她。 秦绾继续笑,虽说现在还只是贺晚书,但明天就是整个贺家了,他们也没第二条路可走了,再说,她这条路,既不是死路,也不是泥泞难行,反而是一条康庄大道。贺家又不傻,为什么不走? 老太君,不过是一个出嫁的姑奶奶罢了,若是帮衬不了娘家,谁还理她! 「你不怕我说出去?」秦珍说完,心头却一凛,秦绾告诉她这些,该不会是有灭口的打算了吧? 「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杀自己的亲妹妹。」秦绾失笑道,「只是,二妹可要想清楚了,今天的事一旦透露出去,端王府和安国侯府都颜面扫地,你以为……我不杀你,你就有好日子过?陛下的雷霆之怒你消受不起,就连爹爹……如果爹爹彻底放弃了你,你就连拉拢安国侯府这点最后的利用价值都没有了,那么……太子和端王会让你活着占据着端王妃的位置?」 「杀了我,岂不是更和安国侯府成了死仇?我毕竟是爹爹的亲生女儿!」秦珍咬牙道。 「哪有人杀你?」秦绾一脸诧异地看着她,「端王妃病逝,端王哀痛不已,迎娶安国侯府三小姐为继妃,不是一样可以拉拢安国侯府?」 「你!」秦珍气急。 「对了,还有一点,就算你说这是我陷害的,也不会有人信的。」秦绾最后提醒道,「诽谤朝廷郡主是要坐牢的,古县有个女匪,刚刚才放出去呢。」 秦珍死死地盯着她,只觉得咽喉隐隐传来一丝腥甜的味道。 还不吐血?这个心理素质可比张氏强啊……秦绾耸耸肩,嘆了口气道:「还有,毕竟你是张氏的女儿,还是告诉你一声吧。张氏得了失心疯,被爹爹关进小院了——对,就是姐姐我住过的那个小院。爹爹如今正在和祖母商量,给我们找个什么样的继母呢。」 「你说什么?」秦珍失声道。 「所以,你、秦桦、秦珠……现在都变成庶出了。」秦绾微笑道。 「噗——」秦珍再也忍不住,终于喷出一口血来。 果然,还是事关自己的利益才会痛苦,嫡女变庶女,就是不知道端王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顺便把秦珍也贬为侧妃? 「好了,我走了,二妹,就好好做你的端王妃吧。也不知……还能做几天?」秦绾吃完蜜饯,随手丢了纸袋,拍拍双手,翻下了窗子。 秦珍背靠着墙壁,身子慢慢滑落,最后跌坐在地上,脸上一片失神。 报復,这绝对是秦绾的报復! 然而,自己现在,还能如何? 看着嫁衣上鲜红的血迹,还有几处不明的污迹,她不由得一声惨笑。 果然是报应啊! 「出完气了?」出了端王府,李暄很顺手牵上秦绾的手。 「不算吧,就是完成一件事。」秦绾摇摇头。 重生的第一天,她就对自己说过,会替真正的秦绾报仇,今天终于做完了这件事,倒也说不上高不高兴。毕竟,她本人和张氏母女真没那么大血海深仇的,张氏和她的几个子女的挑衅,在习惯了谋算怎么扳倒一个皇子,怎么谋夺一支军权的秦绾眼里,连小儿科都算不上。 真正跟她有仇的,是李钰,连端王和江涟漪都不太够得上,他们最多也就是个帮凶罢了。 「我刚刚去看了一眼李钧。」李暄忽然道。 「他去干嘛了?」秦绾随口问道。 「……」李暄的表情都抽搐了一下才道,「他去后院随便找了个侍妾,然后……才脱衣服,就吐得稀里哗啦的。」 「……」秦绾扶额,眼睛里却闪着小星星,「然后呢?」 「然后,那侍妾就被拉出去杖毙了。」李暄道。 「我比较好奇,他现在还行不行?」秦绾摸着下巴道。 「就算行,难道他要一边吐,一边上女人吗?」李暄无语道。 「不上女人,可以上男人呀。」秦绾一脸的理所当然,「就算真不行,至少还可以被男人上嘛。」 「……」连李暄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话了。所以说,你把雄娘子送给了端王?要不要这么贴心的大姨子! 后面跟着的荆蓝和莫问互望了一眼,默默抹汗。 大小姐……真心强大! 第五十四章 出来混是要还的 这一晚上,安国候府里的主子能一觉睡到天亮的,也就是秦绾和秦枫秦珑兄妹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听夏莲来报,表小姐求见。 这来的还真早。秦绾不禁失笑,却依旧慢条斯理地让蝶衣给她梳洗整齐了,这才施施然来到小花厅。 「大表姐!」贺晚书一脸惶然无措地站起来,侷促地叫了一声。 「怎么,那时候叫住我的胆量哪儿去了?」秦绾一挑眉。 「大表姐说笑了。」贺晚书苦笑,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谁跟你说笑。」秦绾坐下来,等蝶衣在她面前一一摆好丰盛的早餐,这才道,「来这么早,怕是没吃早饭吧?去给表小姐添一双筷子。」 「是。」自有小丫头赶紧再送上一副碗筷。 「坐下说。」秦绾指指桌子对面。 贺晚书张了张嘴,终于没说什么,只安静地坐下来。 蝶衣盛好两碗小米粥,又布了菜,这才退到一边。 「有劳蝶衣姑娘。」贺晚书赶紧道谢。她很清楚,这位大表姐身边得用的几个,都不是普通的侍女侍卫。 「做都做了,事后还有什么好怕的。」秦绾安然自若地吃饭。 贺晚书欲哭无泪,她敢做,那是因为她不知道中招的人居然会是舅母啊!原本她想着,大表姐顶多就是效仿太子大婚,给端王送个女人,给二表姐添堵的,哪怕那个女人是秦瑶,她都不会意外的。 可是,偏偏,这是个她做梦都没想到的人选,要是老太君一查,春色可是老太君亲手交给她的啊。 想想,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先吃饭,不然对身体不好。」秦绾道。 「哦。」贺晚书只能食不知味地喝着粥。 「祖母就算知道,又不能拿你如何,你怕什么。你是姓贺的,又不姓秦,安国侯府管不到你。」秦绾又道。 「可是,姑祖母要是跟我爹娘说了……」贺晚书道。 「你爹娘凭什么听一个出嫁的姑奶奶的?」秦绾嗤笑。 「姑祖母是安国侯的母亲,一品夫人,是贺家的靠山。」贺晚书吶吶地道。 「本小姐还是安国侯的女儿,超品的长乐郡主呢,就做不得你贺家的靠山?」秦绾反问道。 「这……」贺晚书顿时词穷了。 「吃了早饭,你就回贺家去吧。」秦绾淡然道,「跟你爹说,明年恩科,只要你哥哥能上榜,哪怕是同进士出身,本郡主给他安排一个前程。」 「多谢大表姐。」贺晚书顿时喜道。 贺家这般紧靠着姑祖母,不也是为了哥哥的前程吗?只是,想到自己,又不觉有些黯然。父母重男轻女,为了哥哥的前程,便是姑祖母要她这个嫡女去给人做妾,母亲也欢欢喜喜地送了她来,便是回去了,指不定又被送去哪家呢。 「你到底帮了我,表姐也不是忘恩负义。」秦绾微笑道,「跟你娘说,你的婚事让她好好看,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人家,明年我出阁后,亲自上门去给你提亲。」 「多谢大表姐。」贺晚书顿时跪了下去,这一声谢也更加真心,都能听得出哭音了。有了宁王妃亲自提亲的荣耀,一般的权贵人家都不会拒绝的,何况,若是乌七八糟的人家或是给人做妾之类的婚事,母亲敢叫宁王妃去提亲就是疯了。终于不用担心被贺家当做工具卖掉了。 「行了,今日我帮你一把,也看你是个可造之材,明白?」秦绾道。 「是,晚书明白!」贺晚书用力点点头。 「乖,地上凉,赶紧起来吧。」秦绾笑笑,满意地继续喝粥。 贺晚书确实比一般女子聪慧大胆些,倒是可以再看一看,至于贺家,虽然没落了,但到底还是个世袭将军,最重要的是,没有了贺家的支持,老太太也蹦跶不起来了。 贺家依靠老太君在京城权贵间立足,老太君何尝不依靠贺家给她办事呢?有些事情,老太太宁愿交给贺家去办,也不愿意上儿子孙子知道的。 「小姐您看这是什么?」荆蓝正好带着两个侍女,每人手里抱着个花盆走进来。 「菊花?」秦绾道,「哪儿来的?」 「王爷送来的,说是……让小姐摘了煮菊花蟹。」荆蓝笑道。 「噗——」贺晚书忍不住笑了,「这么漂亮的花儿,吃了多可惜。」 「不能吃,我养着它干什么?」秦绾睁大了眼睛道,「浇水施肥松土除虫,跟伺候个祖宗似的,还不就是等它长熟了,能吃?」 贺晚书愣了愣,连同花厅中的侍女,顿时人人笑得前仰后合。 大小姐脾气好,从不会因为这个罚下人的。如今的碧澜轩也算是铁板一块了,这些不重要的小事,都不需要避忌着丫头。 「今天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叫辣手摧花。」贺晚书抬手抹去笑出来的眼泪。 心结一去,心胸自然开阔,倒是不知道,原来大表姐竟是如此有趣的一个人。 「这算什么?」荆蓝笑道,「王府里的梅花全部改种了桃树,表小姐要是早些日子来,还能吃上桃子呢,明年还有桃花酥鱼、桃花酒、桃花糕,想想就流口水呢。」 「说的好像你没少吃似的。」秦绾道。 「小姐吃肉,我们自然喝汤嘛,是不是?」荆蓝笑眯眯地指挥着侍女将花盆摆好。 「都要吃了,怎么不搬到厨房去?」贺晚书笑道。 「吃之前,这不是还能养养眼嘛,不浪费。」秦绾一本正经回答。 顿时,花厅中又是一阵笑声。 「小姐。」就在这时,夏莲走进来道,「二少爷和三小姐来了。」 一瞬间,原本欢乐的气氛僵了僵,谁都知道那两位是为什么来的。 秦绾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大表姐,那我……」贺晚书犹豫了一下,自己合不合适留下? 「你先回去吧,二弟毕竟也是外男。」秦绾随口道。 「是。」贺晚书一福身,往后门走了。 「请他们进来吧。」秦绾这才道。 「是。」夏莲应声而去。 「小姐见他们干什么?」荆蓝垮下了脸抱怨道。 「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有这一次的,直接打发了便罢了。」秦绾一耸肩。 「二少爷,您慢点!」夏莲急促的声音远远传来。 「呯!」就在下一刻,门几乎是被人砸开的。 秦桦赤红着眼睛,大步冲进来,倒是把普通的丫鬟吓了一跳,想必,如果不是外面有朔夜,他根本就等不及通报,或许昨天晚上就直接闯进来了吧。 「二哥,等等我!」秦珠追了上来。 「你居然还吃饭?」秦桦怒道。 「我连饭都吃不得了么?」秦绾纳闷道。 「母亲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吃饭!」秦桦怒道。 「原来如此。」秦绾点点头,回头吩咐道,「让厨房记下了,今天二少爷和三小姐那里不用送饭,他们没心情吃。」 「是。」荆蓝忍着笑答应。如今安国侯府的中馈暂时还是秦绾掌管的,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罢了。 「你!」秦桦气结,顿了顿,直接上前,抓住桌子,用力一掀。 「哗啦!」整张桌子被掀了个底朝天,上面的碗碟碎了一地,还有打翻的小米粥和糕点,地面上一片狼藉。 秦绾很淡定地起身避过了飞溅的汤水碎瓷片。 若是她不愿意,秦桦那点儿力气,使出吃奶的劲儿来也别想掀翻她的桌子,只能是她愿意让他掀。 秦桦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她,反倒是边上的秦珠被吓了一跳。 「消气了?」秦绾道。 「你把娘亲怎么了?」秦桦吼道。 「什么叫我把你娘怎么了?祖母和父亲都在呢,我能怎么样。」秦绾不禁失笑道,「再说,你娘又没失踪,人就在那个小院里,你们不是去过很多次吗?该熟门熟路了。」 「你休要狡辩!昨晚就是你的侍女把娘送走的,你敢说跟你无关?」秦桦怒道。 「你以为,没有父亲的命令,我能对安国侯夫人怎么样?」秦绾一声嗤笑,走到另一边坐下,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这才道,「还有,以后你们两个的规矩也得改改,庶子庶女见到嫡长姐可是要行礼的,像今天这样的事再有第二次的话,我可不饶你们了。」 「贱人!」秦桦闻言,瞬间红了眼,一夜之间,母亲被贬,他无端就从嫡子变成了庶子,这样一来,他要继承安国侯的爵位,在名义上岂不是还不如秦枫?就算都是庶子,至少秦枫还是长子呢! 「二弟,慎言。」秦绾淡然道。 「我就说你是个贱人怎么了?」她越是淡定,秦桦就越是愤怒得失去理智,「都是你,要不是你出来,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你这个贱人!灾星!是个疯子就乖乖呆在小院里等死就是了,干什么还要出来兴风作浪,害了娘,害了姐姐,你高兴了?我诅咒你……」 「闭嘴!」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暴怒的吼声。 秦桦吓了一跳,勐地住嘴,僵硬地转过头去。 「安国侯府……真是好家教啊,本文领教了。」李暄负着双手,一声感嘆。 「啪!啪!」秦建云大步进门,正反两记耳光抽在秦桦脸上。他盛怒之下全力出手,哪怕没用内力,一个武将的手劲也足以抽得一介书生的秦桦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爹爹。」秦珠赶紧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秦建云目光一转,看见花厅里的一片狼藉,脸色就更难看了:「你们两个倒是好,一大早跑到长姐的院子里大闹掀桌,辱骂长姐,这就是张氏教育你们的?」 这时候,秦建云倒是忘记了,除了秦珠确实是张氏教出来的之外,秦桦可是老太君带大的,从前他也是赞赏有加…… 「爹……」秦桦捂着通红的脸说不出话来,但心里的恨意却更深了。 就说今天这个大姐的脾气怎么格外好,原来却还有这一茬等着他呢! 秦绾耸耸肩,昨晚分开时,她就让李暄一早过来一趟,今早秦建云得了陛下恩典休沐,既然在府里了,闻得宁王到访,就算人家是来看她女儿的,总也得把人送到碧澜轩才是礼数。 于是,大小姐表示,这两位就是脑子里有坑,还让让父亲自己看看吧,她都耻于告状了。 「犬子无状,让王爷见笑了。」秦建云赔笑道。 「本王来一趟就看见他侮辱长姐,可见从前这种事也没少做,本王的王妃……这些年倒真是委屈了。」李暄一声冷哼。 「王爷严重了,本侯以后定然严加管教。」秦建云说着,狠狠地瞪了秦桦一眼,喝道,「还不赶紧给你大姐赔礼道歉?」 秦桦脸红脖子粗的,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孽子!」秦建云气得又要一巴掌打过去。 「打啊,爹你打死我好了!」秦桦勐地一挺胸,大声道,「这个贱人害了娘……」 「啪!」又是一记耳光。 李暄吹了吹修长的手,淡淡地道:「不会说人话就别说话了。」 不同于秦建云那两巴掌,看着红肿成猪头的模样,其实就是痛一痛,没多大事,可李暄打得却不同,听着声音不响,仿佛不受力一般,实际上用的是暗劲,秦桦一偏头,不仅吐出一口血来,连牙齿都吐出四五枚。 秦绾一脸的同情,秦桦早就过了换乳牙的年纪了,牙齿掉了可不会再长出新的来,看来以后说话是必定要漏风了。嗯……少了那么多牙,吃饭先不说,喝汤的时候会不会漏出来?是个问题啊。 「王爷。」秦建云也不禁脸色变了变。 他是看得出厉害的,这样甩巴掌,掉几颗牙反倒是小事了,一点内劲,掌风把人的脑袋里面打煳了也不稀奇。 「侯爷放心,不会打傻的,本王有分寸。」李暄说着,顿了顿,又很无辜地说道,「不过,本来就很傻了,这可不是本王打的。」 「……」秦建云黑线,这让他怎么说?说肯定不会冤枉王爷? 「贱……」秦桦怒道。 「啪!」再一记耳光。 好吧,这回两边牙齿都漏风,对称了。 「本王说过了,不会说人话就别说话。」李暄平静地看着他,不带一丝怒气。 荆蓝和蝶衣看得大快人心,本来嘛,这张嘴就是欠抽!只是自家小姐金尊玉贵的,怎么好干这种粗活,何况,要揍人,果然还是要男人来的嘛,她们都是淑女来着。 「跟大姐道歉。」秦建云冷声道。 要说秦桦,他确实是花了心血,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只是,最近秦桦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他有些灰心,可毕竟是宠爱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原本他还是打算着,就算贬了张氏,也不会动摇秦桦世子的身份,但今天,他是彻底灰心了。 端王和珍儿的婚事弄成这般,他已经不指望着端王府能扶助秦桦了,珍儿能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而绾儿这边……秦桦今天算是彻底把宁王得罪惨了,还指望着将来宁王能拉他一把?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好的了。对于秦绾,秦建云自问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她胸怀大气不输男子,但不代表她是被人打一巴掌还会凑上去赔笑的主。若是秦桦继承安国侯府,这个女儿顶多也就是不闻不问。 罢了罢了,就如绾儿说的,他这年纪,也许还能再生个嫡子。就算真不行,了不起还有秦榆呢。虽然不如秦桦聪慧,但性子绵软老实,有个强势的亲王妃姐姐扶持着,一辈子无功无过,安稳将爵位传下去总没有问题的。 「对不起。」秦桦原本还想硬撑,但对上李暄那双毫无波动的眸子,忽的全身一颤,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冷彻心头,终于不情不愿地道了歉。 「二弟知错便罢,只是,今儿个砸坏的东西,就从你月例里扣吧。」秦绾微笑道。 秦桦一声冷哼,扭过头去。事到如今,他还在乎扣点儿月例这点小事么?当然,将来他一直都没再领到过月例银子,加上没了张氏,他也没了额外的财路,手上一文钱都没有,连出去吃个饭都要赊帐的时候才知道,扣月例这真不是小事……谁叫秦大小姐实在不差钱,随便用来吃早饭的一个碗就是前朝定窑的精品,现在算是古董了。就秦桦那点儿月例,就算他活到一百岁,那也扣不够啊。 「还有你。」秦建云瞪了一眼缩在后面的秦珠。 「对不起大姐,我没有拉住二哥,不过我真不敢对大姐不敬的。」秦珠原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此刻当然将一切推得干干净净,好在,秦桦发作太快,她确实也没来得及说话来着。 「姐姐自然是不会冤枉三妹的。」秦绾笑容可掬道。 「谢谢大姐。」秦珠松了口气,可惜却没发现,因为她的话,连秦桦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秦绾不禁莞尔,秦珠以为躲过一劫了吗?张氏疯了,秦珍嫁了,秦桦废了,如今又记恨着她,而她是张氏带大的,和老太君感情不深,性子骄纵也不讨秦建云喜欢,可以说,如今的安国侯府,连一个能护着她的人都没有了,唯一宠爱的同胞哥哥被他完全得罪死了,原本,她应该和秦桦相依为命的。 「行了,你们都滚吧!」秦建云一挥手。 秦珠如获大赦,赶紧一熘烟地跑了,秦桦倒是阴狠地看了看秦绾才出去。 「本王亲自挑选的花,大小姐可还满意?」李暄脸上这才带了一丝笑意。 「不错,看起来挺好吃的。」秦绾一脸认真道。 「喜欢就好。」李暄毫不意外她的回答。 秦建云本想训斥女儿一句怎么说话的,不过见宁王自己都不以为杵,只能苦笑着摇摇头不说话了。实在是现在的年轻男女的想法,他这个隔了辈的人实在是理解不了,只略坐了一下就告辞了。 「这下子秦桦算是被自己作死了。」李暄摇摇头。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秦绾不以为然,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罢了。 「我来,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一声,也是陛下的意思,不过我也觉得是件好事。」李暄道。 「什么事?」秦绾奇道。 「安国侯府缺个女主人,陛下有意做媒。」李暄简练地答道。 「陛下消息倒是快。」秦绾笑笑,又好奇道,「陛下打算给我指个什么样的继母?」 「汝阳长公主,如何?」李暄也不卖关子,直接道。 「什么?」秦绾失声道。秦建云都几岁了,娶的还是第三任妻子,居然还能娶个公主? 「别那么惊奇,其实陛下也是没办法。」李暄无奈道。 「怎么说?」秦绾兴致勃勃地拉他坐下,也不顾满地狼藉还未打扫,就想要听故事。 从前她关心的都是皇子,对于公主就没什么什么兴趣了,何况还是上一辈的长公主了。 「汝阳长公主是陛下唯一同母的嫡亲妹妹,感情自然不一般。」李暄解释道,「当初陛下千挑万选给妹妹挑驸马,挑了个相貌、家世、才华、性格、能力无一不佳的男子,可就是没想到,这驸马什么都好,就是身体不好,成婚不到三年,居然局一病呜唿了。公主从此孀居公主府,形同避世了。陛下心疼妹妹,可早年公主年轻,大约是面子上也下不来,加上少年夫妻,终归感情不错,不肯再嫁,陛下也是无法。如今公主年纪渐长,倒是终于有意想找个人作伴了,可公主孀居到这个年纪,哪儿能这么容易找到驸马呢。」 「所以陛下看上我爹了。」秦绾不禁有些好笑。 不过想想也是,汝阳长公主要再嫁,驸马身份肯定不能低了,可年龄合适的人家,哪个家里没有正室,总不能让堂堂长公主去做妾,哪怕做平妻也不行啊,让出身不如公主的正妻如何自处,当然也不能逼人家休妻另娶,就算是继室也不行啊,祭祖时公主跪不跪原配的牌位?不跪,于理于法都不合,跪……人家在天之灵都不得安宁啊。如今秦建云不是正合适嘛?虽说做继妃,但忽略掉那个疯了的张氏,秦建云的原配夫人可是南楚的公主,身份并不比汝阳长公主差,逢年过节祭祖时跪一跪清河公主的牌位也不算丢了身份,简直再合适没有了!也难怪皇帝如此着急呢,想必是再也找不到比秦建云更好的人选了。 「汝阳长公主……性情如何?」秦绾想了想,还是问道。毕竟,就算合适,她也不想弄个搅家精回来。 「放心,我也见过公主几次,性情温柔大度,不难相处。」李暄道。 「那就好,这事……我会跟父亲提的。」秦绾应下了。 「好。」李暄含笑点点头。 等李暄走后不久,禧福苑那里又传来消息,老太君听说了贺晚书连跟她辞行都来不及,就藉口母亲病重,匆匆忙忙收拾了东西就回去贺家了,顿时气了个倒仰。 次日,贺家送了一份礼来,却是送给大小姐的,更让老太君恨得牙痒痒的。 老太君参不透端王大婚那天的事,秦绾参与了几分,但对这个孙女却更忌惮了。只是让她气愤的是,无论她怎么表示,秦建云表面上笑眯眯的一副孝子模样什么都答应,回头出了禧福苑就忘在了一边,反而对秦绾更亲密了。 秦绾表示自己很无辜,现在秦建云几乎在把她这个女儿当幕僚用,怎么可能让老太君几句话就改变了心意。 何况,秦建云与老太君虽是母子,可和她却也是父女,本就是至亲血脉,感情这东西,培养培养就有了,秦绾有十几年哄师父和几位长老的经验,当个乖女儿哄哄秦建云毫无压力。 一边是不住的唠叨和抱怨,一边是温顺贴心还能在各方面给他出主意,秦建云的心偏向哪边就可想而知了。 另一边,安国侯夫人失心疯的消息也传了出去,虽说很多人觉得太意外了,但想想大婚那天,新娘子出门时吉时都快过了,显然是侯府发生了什么事的。原来是夫人发病了,那就难怪了。 一部分自觉是找到真相了,另一部分人虽然疑惑,但就看张尚书都只是遣人去了一趟安国侯府就没动静了,也不想多管闲事。没见人家的娘家人都默认了吗?显然,张夫人是真疯了,不是当初秦家大小姐那种以讹传讹。 说起来,张氏真的不是遭报应了么?叫你陷害大小姐有疯病,这下可好,自己真患上疯病了吧!也亏得安国侯心好,居然还愿意养着她。 当然,虽然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但能猜到张氏居然身为岳母,却在女儿婚礼上和女婿滚到了床上这种事的奇葩还是没有的。 一般人,连想都想不到。 三日后,秦珍回门。 张氏被关进了小院,老太君现在又不太想看见秦珍,秦桦秦珠又被禁了足,秦绾?秦大小姐表示,为了那点仅剩的姐妹之情,她还是不来了吧。于是,在大厅里等着的就剩下秦建云一个人。 原本该禁足的只有秦桦一人,不过秦建云也怕秦珠不知好歹再惹出什么麻烦来,干脆也不让她来了。反正这次回门也就是走个过场给外人看,难道还真指望能有多喜庆吗? 秦珍跟在李钧身后,低着头,虽然一身橘红色盛装,可连脂粉都遮盖不住她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的青黑了。 当然,走在前面的李钧脸色也没多好看,眼眶附近同样是一圈青黑,而他一个男人,还不好意思用脂粉遮掩。 秦建云见状也不禁沉下了脸。虽说,这场婚事变成这样大家都不会高兴,但在自己府里摆摆脸色也就算了,给外人看笑话是怎么回事?端王也太不懂事儿,还不知道挽救一下皇室岌岌可危的颜面么? 「拜见岳父大人。」李钧很勉强地说道。实在是……一看到「岳父大人」,他就想起那天「岳母大人」白花花的身子,顿时又整个人都不好了。 「爹爹。」秦珍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声音比蚊子还轻,似乎一阵风就要颳走的柔弱可怜模样。 秦建云见状,心里又不禁一软,毕竟是他宠了那么多年,也一直很看重的女儿,何况,珍儿是无辜的。 等新夫人进门,还是商量下把珍儿记到她名下吧,不然珍儿这个端王妃做得也名不正言不顺的。 然而,想起昨天秦绾对他说的,陛下有意做媒,他就不禁苦笑了。 年轻时的汝阳长公主他也是见过几次的,只是孀居多年,也不知是否移了性情,到底是公主,还是陛下最宠爱的同胞嫡妹,打不得骂不得的,生气了还能跑回公主府去,他这一把年纪了,就想有个安稳的女人能管好后院不出乱子,最好能再生个嫡子,可来个公主怎么是好。 就算是清河公主……偶尔闹个小别扭的,至少她也不能跑回南楚去嘛。 第五十五章 虞清秋的弱点 「爹爹,二弟和三妹怎么不在?」秦珍问道。 母亲出了这样的事,要说她不怨恨,那是假的,可她最怕的还是连累了弟妹。秦珠也罢了,秦桦……要是真如秦绾所说,从嫡子变成了庶子,还怎么竞争世子之位?毕竟秦枫居长,而且和秦绾交好。至于秦绾另外一句她还能做几天端王妃,她反而不介意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端王妃还是端王侧妃,甚至是一纸休书,还有区别吗?反正是註定了要守一辈子活寡的了。 「你母亲病了,他们作为子女,闭门抄经祈福。」秦建云面无表情地道。 秦珍闻言,不由得心头一沉。 父亲这话,很明显是有要放弃秦桦的意思了啊。 父母夫君都靠不住,原本想寄希望于弟弟,看来也不太可能。一瞬间,她发现自己无比怨恨秦绾。 就在一年前,她还是安国侯府最耀眼的小姐,名动京城的才女,父母宠爱,未婚夫温柔,是所有未嫁少女的憧憬和羡慕的对象。可如今,不过短短一年,竟然落到这个地步。而一切的一切,都是从秦绾走出小院,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刻开始的! 李钧坐在一边喝茶,也默默无言。 一时间,气氛极为尴尬,若是不知情的人走进来,八成以为这两位是来寻仇的。 「大姐呢?」许久,秦珍才开口道。 「你想见大姐?」秦建云脸色有些古怪。几天前,秦桦和秦珠是怎么对秦绾的他可是记忆犹新啊,别说秦珍就对秦绾毫无怨恨了。 「以后怕也没多少见面的机会了。」秦珍淡然道。她很清楚,新婚之夜,秦绾来的这一趟,也是来和她道别的,今后,也不用再见了。 「去请大小姐。」秦建云沉默了一下,吩咐道。无论如何,他总是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之间也要死要活的,何况,这件事真不怪绾儿,全是张氏的错! 「是。」一个侍卫应声而去,但不久后就一个人回来了,「侯爷,大小姐不在,碧澜轩的侍女说,是去名下的产业巡视了。 「那便罢了。」秦建云挥挥手。 李钧也不禁一挑眉。 虽说他现在也不想见到秦绾,不过,妹妹回门的日子,居然直接就出去了,这究竟是藐视,还是识趣? 不过,要秦绾来说的话,她会回答,我只是……无视你们而已。 一大早,她就带着荆蓝和朔夜出了门,蝶衣被她派去苏宅整理了,好歹蝶衣在苏宅的日子也不少,要不然苏青崖的东西,普通人谁敢乱动?不怕被毒得连骨头都不剩么。 现在她名下的产业早就不止盛世、醉白楼和明月楼了,已经划到她嫁妆里的八个铺子也得上点心,加上现在安国侯府的中馈是她管着,另一边,宁王府的帐册也都搬了过来,要她负责的产业可不是一般的多,这还没包括外地的产业和京郊的良田林地庄子呢。 秦绾喜欢钱,也喜欢赚钱,可当她怎么都不会再缺钱了的时候,管那么多的帐就成了一件麻烦事了。 「所以,本小姐是不是该聘请一位可靠的帐房先生了?」秦绾皱着眉道。 「要找个像李总管那样的人可不容易。」荆蓝说道。 秦绾也不禁苦笑了。李少游?她的标准还没这么高,不需要样样皆能,连治国安邦都会,只要会做生意会理财,外加忠心就足够了。 按理来说,像秦绾这样出身的大家小姐,从小身边就有这样的嬷嬷,也会专门培养几个大丫鬟,给小姐打理嫁妆和产业的,然而,以前的秦绾是个疯子,自然没人为她考虑这些,而现在的她……身边的侍女侍卫拿出去个个都能独当一面,就是……没人会算帐! 「小姐,我可不行的,看见数字就头疼。」看她的目光看过来,荆蓝赶紧摇头。 「没指望你。」秦绾没好气道。原本她倒是想问问暗卫营里有没有擅长管帐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虽然不是信不过李暄,但也不能什么人都找他要啊。 「秦大小姐。」忽然间,一个打扮得体的男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我家主人有请。」 「嗯?」秦绾伸手制止了想拔剑的朔夜,打量了这人一番,不禁一声轻笑,「虞清秋调教过的人,果然不一般啊。」 「大小姐过奖了。」男子不卑不吭地道。 秦绾一抬头,就见路边一间茶楼的二楼处,虞清秋独自一人凭栏而坐,与她的视线一碰,微微一笑,举起了茶杯。 「走吧。」秦绾直接举步,但走进茶楼,脚步微微一顿,却回头道,「你们两个,请这位护卫大哥在楼下喝杯茶吧。」 「小姐。」朔夜迟疑地叫了一声。 「怕什么?那是虞清秋。」秦绾一声哂笑,上楼,直接道,「本小姐一根手指就够捏死他的。」 「如此,倒是在下需要让护卫上来?」虞清秋苦笑道。 「放心,本小姐还不至于这么残暴。」秦绾一笑,在他对面坐下来。 整个二楼空空荡荡的,不见一个茶客,连茶博士都不在,还是虞清秋自己在沏茶。 「小姐尝尝这茶。」虞清秋在她面前放了一杯茶。 秦绾端起茶杯,好奇地转了转,却见那茶色不是澄清碧绿,反而有些微微泛黄,尝一口,有些涩,口感并不算好,不过咽下去之后倒有一股余香在唇齿间缠绕不去,良久,她才评价道:「有几分野趣。」 「大小姐果然是妙人。」虞清秋畅快地大笑道,「这茶原本是长在小燕山上的几株野茶,在下看着喜欢,移栽回了自己的院子里,这还是第一批茶叶。」 「先生倒是有闲情逸緻。」秦绾无语。 这简直可以说是闲着无聊了吧…… 「不及大小姐。」虞清秋道。 「先生,本小姐可是很忙的好吗?」秦绾抗议道。 「那么,在下也不好打扰小姐太长的时间。」虞清秋直接道,「陛下已经打算任命冷卓然为将军,直接给予兵权了。」 「对外怎么说。」秦绾挑眉。这估计是今天才决定的事,不然昨天李暄就该告诉她了。 「那是冷卓然,不是南楚的卓然,需要什么说法。」虞清秋不以为意。 「也是。」秦绾点点头,反正这也不是她需要考虑的问题,既然能通过,想必冷伯伯并没有意见。随即,她又道,「陛下给了哪里的兵权?不是地方吧?」 「那倒不会,陛下将他调入了京畿大营,暂时担任凌元帅的副手。」虞清秋道。 秦绾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皇帝是想用一个空降的冷卓然来镇压京畿大营里的各个派系了。冷卓然威名赫赫,又有统帅大军的经验,区区一个京畿大营自然是小事一桩。看起来,不用多久,凌从威就能回京给女儿办婚事了。 不过这么一来,京畿大营就相当于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不过,陛下给冷将军下了一道命令,怕是有些难办。」虞清秋又皱眉道。 「怎么说?」秦绾一挑眉。 「陛下命令冷将军带领一支兵马南下,剿灭云州的乱民。」虞清秋的脸色有些难看。 「云州不是已经没有大股乱民了吗?」秦绾惊讶道。 他们离开时,展破军追击匪首数百里,在凉山里绕了两天,终于将屠村的匪首一网打尽,随后顺势扫荡云州,那些溃败的乱兵不是重新回到村庄做起了老百姓,就是被杀了,加上赈灾工作按部就班进行,只要没人组织,可以说,云州已经平定了。 「是青岩县那边。」虞清秋沉声道,「因为瘟疫的关系,青岩一带都被官兵封锁了,可是最近不断地有人要往青岩运送粮食药材,还和守卫的官军发生了冲突。」 「疫区的应对,一向是许进不许出,人家要运东西进去,只要跟他们说清楚了,人家非要进去的话,有什么好拦的?」秦绾皱眉道。 「大约是因为,那些官军早当疫区里的全是死人了,看见这么多药材粮食白白浪费,心有不甘罢了。」虞清秋嘆息道。 「然后呢?」秦绾也嘆了口气,她当然知道那些是什么人,看起来,江湖上还是有些热血男儿的,并不是个个如庄别离一般,对疫区避之唯恐不及。 「本来,那些染病的村民已经绝望了,但是,现有苏青崖进疫区义诊,后有人不断送药送粮,人只要还有一丝存活的希望,总是不肯去求死的,于是那些村民险些冲击了官兵的防线。」虞清秋道。 「那陛下的意思是,要把这些感染了瘟疫的村民也当成乱民全部杀掉?」秦绾打断道。 「陛下是有这个意思,冲击防线,这超过陛下的心理底线了,万一瘟疫扩散开来,后果不堪设想。」虞清秋道。 「为什么不派展破军的军队直接南下?」秦绾不解道。 「展将军……也是青岩县人。」虞清秋顿了顿才道。 秦绾微微一怔,她倒是没去特地了解过展破军的出身,不过青岩出身,难怪皇帝不放心了,青岩多半还是有他的家人的,万一来个不奉令,甚至帮助那些村民的话,麻烦就大了,所以皇帝要调京城的军队过去。 再加上,跟着新将军打过一仗,京畿大营的凝聚力也能提高不少。 「你同意?」秦绾看着他。 「太子殿下同意。」虞清秋的声音显然有些疲倦。 「这么说,就是你不同意了。」秦绾一勾唇角。 「我想要知道,你对苏青崖有多少信心。」虞清秋坦然道。 「十分。」秦绾毫不犹豫道。 虞清秋闻言,反而楞了一下。 「怎么,我说十分,先生是不是就能劝说太子殿下,不同意?」秦绾巧笑嫣然。 「秦小姐,不是开玩笑的?」虞清秋郑重道。 「当然,要不是有十足信心,我怎么会让苏青崖去?」秦绾也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对我来说,苏青崖可比两万百姓重要得多,何况,又不是我的百姓。」 「据在下所知,秦小姐和苏神医似乎并没有那么好的交情。」虞清秋皱眉。 「因为他是我的。」秦绾一脸的理所当然。 「凭什么?」虞清秋也黑线了,苏青崖这么高傲的人,听到这句话会想打她的吧?一定会打她的吧? 「我师姐的遗产。」秦绾想了想,给了个回答。 「噗——」就连虞清秋的好修养,也忍不住喷茶了。 你确定这话你敢说给苏青崖听?打死你……不对,苏青崖只有轻功算得上一流,打不死的,那么……毒死你! 不过秦绾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好心提醒一句,别闹了,毒也是毒不死的。 「好吧,言归正传。」虞清秋干咳了两声,又道,「总之,秦小姐的意思是,希望陛下收回成命?」 「当然。」秦绾点头。 「在下尽力,也希望苏神医那边尽快能有好消息,只要让陛下看到瘟疫是可以治癒的,陛下并不是喜欢随意屠杀自己子民的暴君。」虞清秋道。 「我尽量。」秦绾也道。可是,她何尝不是希望能快一点?多拖一天,就多死一些人,要是等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就算研究出药房还有什么用? 「不过,拜小姐所赐,不只是那些江湖侠客奔赴青岩,还有不少医者慕苏神医之名,也进了疫区,总归是有些帮助的。」虞清秋道。 秦绾嘆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这点倒确实是在她意料之外的,那么……以后清理江湖的时候,少杀几个算了。 「说起来,今天是二小姐回门的日子,大小姐居然不在府里。」虞清秋忽然道。 「不是我做的。」秦绾直接道。 虞清秋只是微微一怔,就明白过来她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指的是什么,不觉哑然失笑,后面的话也都咽了回去。 好吧,原本他也就是随口问问,毕竟秦绾做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处。要说是为了欧阳慧,她连太子都能放过了,还差一个端王吗? 秦绾表示自己真的没有说谎,她顶多就是动了动嘴皮子而已,至于别人做了什么,不能都算到她头上吧。 「在下体弱,不能多饮茶,便只奉陪小姐这最后一杯了。」虞清秋一举杯。 「先生请便。」秦绾微笑。 虞清秋本来就是告辞的意思,喝了茶,放下杯子,起身微微一点头,便下楼去了。 秦绾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悠然一嘆。 要说以前,她每次见到虞清秋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憋着一口气,但自从继承了无名阁归来,又和李暄定下婚约,她再见到虞清秋已经能心如止水了。 何况,将来,虞清秋这个人,未必不能收为己用。 「小姐。」隔了一会儿,朔夜和荆蓝走了上来。 「叫人去给太子殿下多找些麻烦,记得找表面上跟宁王府无关的人。」秦绾随口道。 「什么样的麻烦?」荆蓝迟疑了一下才道。 「随便,鸡毛蒜皮的小事皆可。」秦绾笑道,「御史台有我们的人吧?逮着太子这边的官员使劲参!」 「参到什么程度?」荆蓝凝重道。难道小姐是打算和太子开战了?可小姐还吩咐不动用宁王府的人呢。 「比如,参某某大人德行不修,宠妾灭妻,再比如,参某某大人教子无方,当街调戏民女,什么都行。哪个官员家里没点儿德行有亏的事儿。」秦绾提点道。 「这种事,又不能伤筋动骨,没有用吧?」朔夜惊讶道。 「一件两件没用,十件八件就有点用了,要是百八十件的,足够弄死虞清秋。」秦绾道。 「虞先生是名士,这点小事怎么能……」朔夜不解。 「虞清秋身体很差。」秦绾面无表情地提醒。 「所以……小姐是要累死他?」荆蓝好笑道。 「昔有诸葛武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累死有什么奇怪的,何况当年医宗前任宗主蔺长林诊断过,他那个身体,要想活到寿终正寝,本就应该少思少虑,心宽气平,偏偏他是智宗的继承人。」秦绾道。 让智宗的继承人少思少虑?你确定不会开玩笑么。这简直就像是把一个绝世高手废了武功一样残忍。何况,废了武功,那是真的不能动武,只能修养了,可脑子在想什么,便是主人也未必能控制,强行要人少思少虑,这是要把人打傻的意见么? 秦绾很清楚,若是让她和虞清秋对阵,单对单,她完胜,一城对一城,凑合,一国对一国,有点悬,以整个天下为棋局争霸,她会输。女子有些地方天生就不如男人,无可奈何。 然而,这是建立在虞清秋身体健康的前提下的,而如今的虞清秋,到了一国对一国的程度,他就要累吐血了。换个差点的对手,或者还能让辅佐他的人分担些,可她这个程度的对手,虞清秋亲自上都不一定能稳胜,何况别人?所以说,身体,真是虞清秋最致命的一个弱点,同样也是无可奈何。 朔夜和荆蓝对望了一眼,也觉得这诊断很无语。许久,朔夜又犹豫道:「属下看小姐似乎很欣赏虞先生,这么累死他……有点可惜了吧?」 荆蓝也赶紧点点头表示同意。 虽然虞清秋是太子的人,但他那安静儒雅的气质实在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何况这确实是个谦谦君子,连他们做下属的都觉得可惜,王爷和大小姐不是缺人才吗?明明有个那么合适的,弄死不好吧。 「放心,再会捕风捉影的御史也找不出百八十件能弹劾的事来,顶多累个半死,大不了让苏青崖去治一治。」秦绾没好气道。 「小姐只是想要虞先生暂时不能理事吗?」朔夜终于抓住了重点。 「不错,现在还不是和太子开战的时机,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尽快去做,有虞清秋在,太碍事了。」秦绾沉声道。 见她没说是什么事,朔夜也就不多问了,反正若是有需要,小姐自然会吩咐。 「荆蓝,我让你准备的那张易容面具怎么样了?」秦绾转头问道。 「快好了。」荆蓝点点头,「根据小姐形容的,我又做了些修正,现在在晾晒,小姐回头再瞧瞧。」荆蓝答道。 「好。」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若只是易容换张脸,只需在脸上直接涂抹便罢了,但要易容成某个特定的人,还要不止一次使用,还是制作成面具更好,一劳永逸。 「小姐,下午还去巡查吗?」荆蓝问道。 「不去了,烦。」秦绾一撇嘴,脸上也露出苦恼之色来。 管家,她要找管家啊! 「凭什么不让我们上楼?难道要本小姐和那些贱民坐在一起吗?」勐然间,楼下传来一个尖刻的声音。 这谁?秦绾有些茫然。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但她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唉,说人家是贱民,这位小姐难道忘记了,那个贱字可是刻在你的脸上的啊。」楼下又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哈哈哈……」这一下,楼下原本愤怒的茶客都笑了起来,顿时也知道了这个脸上蒙着白纱的女子是谁了。 脸上刻着个「贱」字的,可不就是当众向宁亲王求婚被拒,反而被人家未婚妻折腾得半死的西秦郡主嘛。 「夏婉怡还敢出门?」秦绾好笑道。怪不得听着耳熟却没认出来呢,从前夏婉怡说话都是轻声细语,温柔如水的,可如今却尖细刻薄,活像是最低级的窑子里的老鸨训斥小姑娘的那种嗓音。 「好些日子没见她走出使馆了,今天大约是第一次吧。」荆蓝一耸肩。 「说起来,这西秦使节怎么还不走?世子身为军神,这么长久滞留他国好吗?」秦绾奇道。 「小姐忘了?西秦世子的世子妃可还没着落呢。」荆蓝笑道,「不过,原本就没姑娘敢嫁,如今就更没有人敢了,有这么个小姑子,还是个嫁不出去的小姑子,真要嫁过去了,还不被烦死?」 秦绾一耸肩,不置可否。 真要是夏泽天看中的世子妃,夏婉怡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姐您等等,不能上去!」随着下面小二的喊声,楼梯一阵噔噔噔的声响,转眼间,一身白衣,白纱覆面的夏婉怡就出现在了二楼。 朔夜上前一步,青冥剑出鞘半截,直接削过去。 「啊~~」夏婉怡刚刚一只脚踏上最后一级楼梯,见状吓得一声惨叫,一脚踩空,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这回,楼下一片寂静。 毕竟是西秦郡主,口头上嘲笑两句,大家还是敢的,法不责众嘛,反正话不是他们说的,总不能笑笑也犯法了?可动手,还真没人敢,更遑论是让人从楼梯上滚下来了,这个弄不好可是要死人的啊。 夏婉怡带着的侍女也都傻了眼,一时间竟然忘了去扶躺在一楼地面上哀哀呻吟着爬不起来的自家小姐。 「冒犯长乐郡主,你是想死?」朔夜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抱着青冥剑,冷冷地说道。 于是,一楼众人顿时恍然大悟了。原来上面的是长乐郡主啊,就是那位在夏婉怡脸上刻字的正主儿,怪不得如此兇悍呢。不过想想也难怪,反正长乐郡主和这位*郡主之间的仇恨已经不可调和了,哪怕再不客气,还能比在脸上刻个「贱」字更不客气的?而且皇帝陛下都不在乎西秦会发飙,西秦世子,人家亲哥哥也没要给妹妹报仇的打算,郡主当然更有恃无恐了。 「小姐,你没事吧?」几个侍女这才回过神来,一拥而上。 「她是没事,不过别人有事。」秦绾施施然地从楼梯上走下来,一面说道,「大家都知道你贱,就不必特地给人看了,简直有碍市容!」 「你……」夏婉怡从二楼滚下来,虽然全身都痛,但奇蹟般的,既没有摔断脖子,也没有断手断脚,只是脸上的白纱在翻滚的过程中脱落了,刚刚是全身太疼没有发现,被秦绾一说,顿时尖叫着捂住脸,到处找面纱。 还是身后的侍女机灵,赶紧拿了自己的丝巾给她。 夏婉怡手忙脚乱地遮住脸,眼中满是怨恨,恨不得生生咬死眼前的女子。 明明都是郡主,自己还是西秦皇族出身,她却是个外姓,可凭什么她把自己弄成这样,连哥哥都没有替自己报仇的意思,而这个女人却依旧优雅高贵,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荆蓝也无语了,有碍市容……这不是小姐您整的嘛? 「你怎么在这里?」秦绾忽的停住了脚步。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夏婉怡尖叫。 「干嘛,店小二就不能休假的?你又不叫秦扒皮。」一楼大堂一角的英俊公子竟然是在醉白楼打工还债的龚岚,显然,刚才嘲讽夏婉怡的话就是他说的。 「……」夏婉怡这才发现秦绾根本不是在对她说话,不由得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了。 不过,旁边的人可吓了一跳,纷纷结帐走人。 叫秦大小姐秦扒皮……这是想被扒皮了吧? 「你尽管休假,一辈子都还不了债的话,就当一辈子店小二算了。」秦绾却不生气。 「不是吧?」龚岚一声哀嘆。 实在是……店小二的薪水实在太低了啊,就算他不吃不喝不睡,日夜干活,至少也要攒个几年才能凑够这笔钱,他是孤家寡人一个,无亲无故,朋友么,也是损友居多,要是找个朋友送银子来,他的笑话分分钟传遍江湖,堂堂龚大侠因为砸了酒楼没钱还债被扣下来当店小二,还要不要让人活了! 「我说,能换个活儿吗?至少薪水高一点的。」龚岚看看她身后冷冰冰的朔夜,倒是没敢说护卫。 「换个活?」秦绾本来想白他一眼,忽的心念一动,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识字?」 「本公子哪里像是大字不识了?」龚岚黑线。 「那……会算数不?」秦绾又问道。 「我爹当过两年户部侍郎,你说我会算数不?」龚岚无比怨念。 「啊?」秦绾一愣,敢情这位从前还是半个官少爷?怪不得混了江湖还是一身纨绔习气。 「十几年前好像有位户部侍郎姓龚,不过早早就辞官了。」荆蓝想了想道。 「行,那就是你了,跟我走。」秦绾也不挑剔,勾了勾手指道。 「做什么?」龚岚傻眼了。 「本小姐缺个帐房打理嫁妆,薪水付你现在的十倍。干不干?」秦绾道。 「干!」龚岚立刻屁颠屁颠跟上去。 别说薪水十倍,很快就能还清债务,算帐也比干店小二轻松多了啊,不干的才是傻子。 旁边的人顿时捶胸顿足,后悔不已。秦大小姐,我也识字啊,我也会算数,我家世代都是做生意的,聘用我啊!谁知道人家居然直接大街上就找个帐房回去呢。 于是,一身狼狈的夏婉怡完全被人无视了,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第五十六章 吃了我的全部吐出来 龚岚的好心情只维持了一刻钟。 秦绾带人进了盛世后堂的帐房,顺手从里面搬出一箱子帐本往他面前一放:「看吧。」 「这么多?」龚岚目瞪口呆。 「这里还只是一半。」荆蓝一脸同情地看着他。这里的帐本还只是王府和小姐一部分的产业,安国侯府的和小姐另一半嫁妆的帐本还在碧澜轩呢。 当然,这些都是明帐,还有一部分暗帐,包括王府见不得光的产业,以及收拢的从前欧阳慧的产业,都放在醉白楼下面的密室里了。 「我现在能回去做店小二吗?」龚岚抽了抽嘴角。 这么多帐本,光是看一遍就够受的了,还要全部整理清楚,那得整理到猴年马月去? 「把这些帐册给我整理清楚,就算你的债务还清了,当然,要是你还想继续干,那是最好了。」秦绾一脸无辜地说道。 龚岚翻了个白眼,还想继续干我就傻缺了好吗? 不过,眼下的活儿是逃不掉了,他任命地扛起一箱子帐本放到书桌边坐下来,随手拿出一本帐本,扫了一眼就不由得僵硬了:「这是王府的帐本?」 「有问题吗?」秦绾道。 「没有……」龚岚无语,王爷愿意提前把私房都上交王妃,他敢有什么意见? 「荆蓝,你跟他学学怎么看帐。」秦绾又道。 「啊?」荆蓝顿时苦了脸。她宁愿去打架也不想看帐本啊。 「啊什么,本小姐身边也就你最合适了,只要看得懂就好。」秦绾翻了个白眼。 「哦。」荆蓝欲哭无泪地答应了。 「那个……」龚岚忽然抬起头来,一脸纠结地道,「我说,这么多帐本你就丢给我看,也不怕我给你弄出点毛病来?」 「我信任你,你反而不满意?」秦绾诧异道,「这是个什么道理。」 「所以说,你为什么信任我啊?」龚岚抓狂。他和这位郡主真的不熟好吗?不问清楚今晚绝对睡不着觉了。 「沈醉疏说,你这个人虽然嘴巴贱了点,但做事还算靠谱。」秦绾想了想才道。 「沈醉疏说的?」龚岚傻眼,「就因为他说的?」 「不够吗?」秦绾道。 「你们……什么关系?」龚岚结结巴巴地问道。 「朋友。」秦绾毫不犹豫。 龚岚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的一笑,却不是平时那种玩世不恭的笑:「我一直以为,女人不懂什么一诺千金,也不懂什么是义之所在,不过,你和普通的女人不太一样。」 「谢谢。」秦绾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话当做夸赞收下了。 不过,确实不仅仅是因为沈醉疏的评价,还有她自己的判断。 龚岚这个人,居然真的能安分呆在醉白楼当店小二,尽管有时候苦中作乐一下,也会惹点小麻烦,但还真没偷奸耍滑过。这样的人,不会,也不需要他忠心耿耿,可他绝对懂得在其位,谋其政,是个有原则的人。 暂时,可用。 反正,让他看的这些也是明帐,随便聘个可靠的帐房先生也能做,至少龚岚的性子还不会做假帐贪污。 「对了,听说沈醉疏那傢伙跑去疫区了?」龚岚问道。 「连你都知道了?」秦绾一怔。 「酒楼饭馆这种地方,可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啊。」龚岚道,「还听说,我们的陛下要派兵去把人都杀了?」 说着,他还夸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又是从哪儿出来的消息?」秦绾这回真惊讶了,连她都是刚刚才听说,这种还没有公布的任命,怎么会传出去的。 「今天一早,在醉白楼听人说的。」龚岚道。 秦绾瞬间沉下了脸。 这绝对是有人故意放出的消息了,可究竟是为了什么? 龚岚其实也就是随口问问,见她不答,也就低下头继续看帐本,可没一会儿,他又忍不住一头黑线道:「这帐本也实在太乱七八糟了吧?一直都是这样的?」 「宁王府从来没有女主人,李总管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一时间找不到可帮手的人,于是……」荆蓝汗颜道。 「本小姐刚刚接手,不过很可惜,本小姐对管帐也是半个外行。」秦绾面无表情道。这话倒不是谦虚,她学得太多,管帐这事,尽管不像是荆蓝那般一窍不通,但比起专业的帐房肯定不够看。 「可是这帐很有问题啊。」龚岚无语道,「大小姐,你不会是被坑了吧。」 「你给我誊写出来,我回头看。」秦绾示意荆蓝去准备笔墨。 「行行,您是大小姐,你说什么是什么。」龚岚一耸肩,挽起袖子准备干活。再说,算个帐还有美女红袖添香,至少能饱饱眼福嘛,他当然也不介意顺便教教美女,反正算帐又不是什么家传绝学。 秦绾带着朔夜出了门,朔夜才低声道:「之前帮助李总管管帐的那两个帐房,一个是陛下的人。」 「我知道了。」秦绾瞭然。 李少游也没长八只手,自然是要有人帮忙的。不过,这人是陛下派来监视宁王府的,估计李暄心里也清楚,所以一直都没有动手,只等着把帐本交给未来王妃的机会才收回来。 毕竟,不管他是谁派来的,按照规矩,女主人进门,任用自己人也是常理。 何况,陛下让他监视宁王府,定然不会贪图这点儿蝇头小利的,恐怕他也不敢回去告状。 「这帐……要追究吗?」朔夜问道。 「等龚岚全部清理出来,我看看再说。」秦绾答道。至少,要先看看他到底偷拿了多少吧?要是还知道分寸,倒也不是不可以放他一马,就当是看在陛下的面上了。 「说起来,小姐运气真不错,出门一趟就能捡着一个帐房。」朔夜道。 「本小姐一向运气那么好。」秦绾笑眯眯地道,「对了,让你租个院子,找到了吗?」 「找是找好了,按照小姐说的,租了三个月,距离太子府不远,左右邻居都外放了,现在宅邸空着。」朔夜答道。 「很好,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秦绾点点头。 「什么问题?」朔夜回望着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谁去把太子殿下偷出来。」秦绾很诚恳地说道。 「……」朔夜抽了抽嘴角,默默无语地盯着她。 把太子偷出来?说得容易。那是太子府,李钰的武功也不算很差,就算去把李钰刺杀了,也比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来简单多了好吗?何况,神不知鬼不觉的意思就是,光偷出来还不算完,过后还得送回去!这期间,被任何一个人看见都玩完! 「好吧,我不指望你。」秦绾幽幽地嘆了口气。 朔夜想抓狂,指望他也没有用,他根本就做不到好吗? 「行了,我自己想办法。」秦绾挥挥手。 「小姐还要去哪里?」朔夜问道。 「端王回去了吗?」秦绾问道。 「已经回府了,侯爷没留饭。」朔夜答道。 秦绾耸耸肩,这回门回得叫个郁闷吧。 「走,我们也回去。」秦绾转身道。 倒不是她避着李钧和秦珍,而是突然就想起一件事来了。 风风火火回了侯府,秦绾直接就命人开了库房,拿着手抄的嫁妆副本一件件开始整理清河公主的嫁妆。这当然是个大工程,于是碧澜轩里,夏莲带着几个小丫头也过来干活,连秦枫听说了也派了两个小厮来帮助姑娘们搬东西,毕竟总不能劳烦朔夜这个四品武官干粗活。 这一彻查,乐子可大了,张氏被连夜送到小院,连安排一下都来不及,先不说黄金银两都不见,就说那些单子上清清楚楚写着却没在库房找到的古董珍宝,倒是在张氏和秦珍、珍珠的屋子里找到了好几件,秦桦书房里也有,甚至老太君的禧福苑都有几件,只不过,秦珠和秦桦那里的,朔夜和夏莲很不客气地都收了回来,禧福苑却没人敢动。 当然,还有不少哪里都找不到了的,估计是被张氏变卖成了现钱,或者送出去了。相信,要是搜一搜张尚书的府邸,肯定也是能找到好几件的。 秦建云闻讯大怒不已,继室侵吞原配嫁妆,虽说张氏的名声已经臭大街了,可安国侯府脸上能好看?说不得圣上都要治他一个治家不严之罪,当即就下令搜查张氏的屋子。 有了侯爷的命令,底下的人当然再无任何顾虑,顿时将张氏的院子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没掘地三尺了。 不过,还真找出来不少好东西啊。 秦建云看着放在眼前的东西,脸色铁青。 一盒子的借据,是从床板下的暗格里找出来的,堂堂侯府当家主母居然放利子钱,还为此逼死了两条人命……要是被御史知道了,非参他个狗血淋头不可,侯府难道连主母的花用都供不起了吗? 一本帐册,从妆檯抽屉的夹层里搜出来的,原本众人还看不明白这记的是什么帐,但秦建云一接手,只翻开看了一眼,脸色就比墨还黑了。 这第一行那个名字,可不就是侯府惯用的那个大夫,也就是从小给秦绾看病的那个?支出五千两?花五千两银子买通大夫,冤枉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女孩是个疯子?张氏……秦建云从来不知道,夫妻共枕十八年,旁边睡的居然是一条毒蛇! 再看看下面,有些是侯府的下人,有些连他都不知道是什么人,还有些看名字就是后宅女眷,还有收入的,最大的一笔竟然有一万两银子,可以想像,人家平白无故送来这么大一笔银子,定然是有求于人,也许是张氏背着他,用安国侯府的权势做了什么。 「父亲?」秦绾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脸色真精彩啊,不枉她找到这本帐本后,故意把夹层弄松了,让翻屋子的小厮看出破绽。 「绾儿来看看这些人可认得。」秦建云摊开帐本,指着那些疑似后宅女眷的名字问道。 「这个,只有个地名和姓氏,不太好认。」秦绾微微皱了皱眉,又指着其中一个名字道,「不过这个我还真认识,山阴阚氏。阚这个姓非常少见,张氏交往的贵夫人想必也是在京城里的,而整个京城,只有南阳侯府的继室姓阚。」 「就是那个被纵得不像话的妾?」秦建云一脸的嫌恶。 「对,之前来过我们府里的。」秦绾提醒道。 秦建云立即想起来,今年初有段时间,张氏总是在他耳边唠叨着,南阳侯府的大小姐和枫儿般配,他想着虽说那小姐在嫡庶上和正经嫡女有些差别,但枫儿出身也不光彩,南阳侯府内里不管如何,总还是侯府,也就答应看看。谁料后来那个花解语在周贵妃的赏花宴上闹出事来,被指婚给了禁军的小队长方少琪,这事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秦建云当初还庆幸,如此不省心的女子,幸好没有给枫儿定下来,枫儿出身再不好,总归是他的亲生儿子! 不过,张氏宁愿送出去一千两银子,也要给枫儿定这么一门婚事,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那花解语的品行,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打听,难道张氏也不打听清楚吗? 「爹爹,张氏和南阳侯府有什么瓜葛吗?」秦绾好奇道。 「这事你不用管了。」秦建云挥挥手,也不想让这些骯脏事污了女儿的耳朵,只合上了帐本,打算叫属下去查查上面的人。 张氏收了人家那么多银子,这要是万一突然有个苦主跑到奉天府去告他谋害人命,他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呢,还是得把张氏这些年做过的好事一一调查清楚。 「是。」秦绾从善如流。 反正副本已经留好了,宁王府的暗卫调查起来的速度只会更快,到底该让秦建云查到多少事,他们心里有数。 不过,无论查到多少,张氏这回都彻底翻不了身了。 秦绾心满意足,又拿出清河公主的嫁妆单子,苦恼道:「爹爹,我娘的嫁妆应该有一万两黄金,五十万两银子的压箱银,现在都不见,还有丢失的那些古董器皿……」 「银子,回头爹爹从张氏的嫁妆里找给你,这么多银子,她总不能当饭吃了。有缺的,就拿她的嫁妆填补,她做出这种事来,想必桦儿和珠儿也不敢有意见。」秦建云一声冷笑。 以张家的身家,给张氏置办的嫁妆虽然也不薄,但肯定是还不起这笔银子的,真要是还得起,那只能说明,这笔银子本来就是清河公主的嫁妆。 「多谢爹爹。」秦绾道。 「谢什么,本来就是爹爹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秦建云一声嘆息。 女儿的温婉宽和,却让他更愧疚了。 秦绾眯了眯眼睛,又道:「二弟和三妹那里的物件女儿已经收回来了,在当铺里还有当票的,明天叫人去赎回来便是,只是禧福苑里便罢了,当做是孙女孝敬祖母的吧。横竖也只是些旧物件罢了。」 「不妥。」秦建云想了想道,「你母亲用过的东西,是南楚皇宫公主的规格,母亲用着着实不妥,万一被御史参上一本也不好。」 「可祖母……」秦绾迟疑道。 「爹爹帮你去要回来吧,换些别的东西孝敬你祖母便是。」秦建云道。 「是,前些日子孙女刚刚做了一套衣服,还不知道祖母喜不喜欢呢。」秦绾天真道。 「绾儿最有孝心了。」秦建云很满意。说是孝顺祖母,可珍儿和珠儿可从没给祖母裁过衣裳,顶多就是绣个抹额香包的小物件。想了想,他又想起母亲对绾儿意见很大,便道:「这样吧,明天一早,等爹爹下了朝,陪你一起去把衣服送给祖母。」 「好。」秦绾笑眯眯地答应了,同样也满意。示个弱,自有人帮她去那个老太太那里讨要东西,比她自己去强多了,轻松愉快。 张家那里的,也自然有秦建云出面去要,量他张家也不敢不还。 吃了我的,全得给我吐出来!否则……噎不死你也撑死你! 何况,秦大小姐那点儿手艺全用在某个小气吃醋的王爷身上了,前两天她看着好玩,做了身小衣服给秦珑,还让某人放了半天冷气,更别论一个处处看她不顺眼的老太太了。不过是夏莲给她家祖母做的衣裳,就被她顺手牵羊拿来用了,反正夏莲得了二两银子的赏也很满意。 大家满意才是真的满意嘛。不过,老太君很不满意。 看着这身送到眼前的据说是孙女的孝心的衣服,裁剪做工倒还马马虎虎,但那是什么料子,什么颜色,什么绣纹?土不拉几的,这是她一个诰命夫人老封君穿的出去的衣服吗?人家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乡下婆子呢! 秦绾睁大了眼睛,表示很无辜。 夏莲她祖母,的确是郊外庄子上的小管事,一个乡下婆子嘛,夏莲当然不会做锦绣华服给祖母了。 「母亲,好歹是绾儿一片孝心。」秦建云有些尴尬,但还是说道。 毕竟,在他看来,秦绾从小就没有母亲好好教导,能做出这样的衣裳来就很不错了,至于细节……嗯,反正只是孙女的孝心,放起来也就是了,侯府难道还能少了女红上人,让老太君只得穿这一身出门吗? 「一片孝心?在她心里老身就是一个老虔婆吧!」老太君脸色阴沉,昨日儿子来说要搬走她院里属于清河公主嫁妆的东西,因为违制,她虽然不高兴,但经过秦建云苦口婆心的劝说和各种夸张的恐吓,老太太到底还是不敢拿自己儿子的前程做赌注,还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可就是第二天一大早的,就有这么个东西来膈应她了。 孝心?你确定这是孝心? 若非这是儿子的女儿,不是妻妾,老太君简直都想骂一句狐狸精了,这死丫头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让儿子堂堂一个安国候,还是这么要面子的一个男人,竟然对女儿言听计从的? 「祖母,我最近跟着姬夫人学绣嫁衣,姬夫人明明说好看呀,祖母觉得不好看吗?」秦绾一脸委屈地问道。 「姬夫人教你做的?」老太君脸庞都快扭曲了。 「是啊,她还说我很有天分,很有创意!」秦绾点头。 听了这句话,连秦建云都要扶额了,很有创意?你真觉得那是表扬吗? 老太君也无言,就算她把肺气炸了,也不敢说姬夫人称赞过的衣服不好。 在这个京城,姬夫人虽然是一介白身,但就算超一品的诰命夫人,甚至宫里的妃子公主,也不敢得罪姬夫人。 那可不仅仅是一个后宅的女人了,向皇后告状还不是什么问题,可姬夫人是能直接向皇帝告状的,自家老爷、兄弟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自从秦珍出阁后,老太君就感到很寂寞,因为贺晚书的关系,她对秦瑶也膈应起来,第二天就把人送回了二房。秦桦和秦珠又被禁足在自己屋里抄佛经,张氏被关进了小院,整个安国侯府就只剩下了她和秦建云、秦绾三个主子。 秦绾是她吩咐了不必来请安的,见了更糟心。当然,秦绾也不想来,秦建云则是公务繁忙,就算孝顺,也没空天天往禧福苑跑,顶多每天来坐一坐。 甚至,老太君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干脆把秦榆接过来亲自教导? 「母亲,今天早朝后,陛下将我招到御书房,已经明确说了要将汝阳长公主嫁过来。」秦建云岔开了话题。 「恭喜爹爹。」秦绾眉开眼笑。不过,这事李暄已经跟她透过气,她倒是不意外。 「有什么好喜的。」老太君没好气道。 糟心的事简直是一件接一件的,当初一个清河公主,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公主架子,见到她这个婆婆都不知道行礼,反而还要她对儿媳妇行礼!好在清河短命,没两年就死了。张氏虽然有不好的地方,但至少对她这个婆婆还是恭恭敬敬的,她当然想给儿子再娶一个合心意的儿媳妇,最好能在仕途上助儿子一臂之力的。 可是……又一个公主?这是娶儿媳妇,还是娶个祖宗回来供着呢! 当年的清河公主好歹是远嫁而来,靠山太远,可汝阳长公主,陛下的嫡亲妹妹,这要是一个不如意就进宫告状去,以后这府里还能有安宁日子过吗? 何况,在老太君心里,秦建云正当盛年,位高权重,深受圣宠,就算是娶继室,也有的是黄花闺女可以挑选。就算是公主……公主就不是寡妇了? 所以,老太君其实是嫌弃汝阳长公主的。 「母亲,圣旨已下。」秦建云闻言,也变了脸色。 「这……江丞相不是也拒绝过陛下指婚吗?」老太君强辩道。 「母亲,信郡王世子只是陛下一个不亲的侄儿,汝阳长公主却是陛下最宠爱的嫡妹,这怎么能一样?」秦建云耐心解释道。 今天出宫的时候,他被侍卫带领着,正好和进宫探望皇后的汝阳长公主擦肩而过,他心知肚明必是圣上的安排,但一见之下,还算是满意。 那个女子,虽然孀居多年,不问世事,却依然高贵优雅,神态间一片淡然安宁,极有大妇风范,正合适做安国侯府的女主人,正好镇压一下最近因为张氏几个而起的谣言,维护侯府的颜面名声。 所以,对于这桩婚事,他并不反对,反而是很欣然接受的。何况,娶了陛下最宠爱的嫡妹,秦家就也算是皇族了,也是多一座靠山。 老太君无言,但脸上还是一副很不乐意的模样。 秦建云也知道母亲的心结在哪里,毕竟母亲当年也不喜欢清河,极力反对这门婚事,还是他以国事为重当帽子压下来,母亲才勉强默认的。想了想,他又说道:「陛下说了,侯府缺少女主人,若是公主不管家,未免有些对不住我,所以,汝阳长公主是嫁到侯府来,公主府做为公主的别苑。」 「陛下挺通情达理的嘛。」秦绾笑道。 「公主同意了?」老太君瞪了她一眼才道。 「嗯,同意了。」秦建云点头。 秦绾瞭然,汝阳长公主同意再嫁是因为寂寞想找个人作伴,若是依旧住在公主府,偶尔才能宣召驸马,那和孀居区别有多大? 「婚期呢?」老太君见事已成定局,只能问道。 「陛下说,儿子是续娶,公主是再嫁,也不必太张扬了,钦天监选了个黄道吉日,就在本月二十六。」秦建云道。 「这么着急?」秦绾也楞了一下。 皇帝这是多怕公主嫁不出去啊?这点儿时间,准备嫁妆,布置新房时间都够赶的了。不过再想想,快点也是好事,至少公主进门,她就能把属于安国侯府的那一部分帐本全部甩出去了。 就算公主不会管帐,公主的嬷嬷肯定会,不然公主府的产业谁负责呢。至于盈利还是亏损……秦绾表示,反正安国侯府的产业也落不到外嫁的女儿身上,她也不贪图这些,管他是赚还是亏呢。 再想起那个快被帐本淹没了的龚岚,她不禁又有些良心发现。 罢了,那些江湖人不是很喜欢玄铁吗?到时候送他一块,随便他拿去打什么好了。 昨天整理库房,发现清河公主的嫁妆里居然还有一把很漂亮的短剑,却削铁如泥,过几天叫人送到半月山庄去给顾星霜,想必那小丫头会很喜欢的。 然后,话题就很自然地转到了秦建云的婚事上来,旁边的小丫头赶紧讨好地笑笑,把大小姐的「孝心」捧下去珍藏起来,以免老太君看着堵心。 秦绾一扭头,却见外面一个碧澜轩的小丫头正在探头探脑的,再看看那母子俩没注意她,正商量得热火朝天,便对边上的大丫鬟说了一声,先退了出去。 「小姐。」小丫头松了口气,低声道,「蝶衣姐姐回来了。」 秦绾倒是一怔,蝶衣回来了,那小丫头如临大敌做什么? 心念一动,她立即加快了脚步,让小丫头几乎都追不上她的速度。 一进房门,只见蝶衣一个人在,而且脸色很难看,她心里也不禁咯噔了一下,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蝶衣急急地拿出一张字条给她看:「宁州陆熔传信,陆臻失踪了。」 「什么时候的事?」秦绾顿时脸色大变。 雕羽不在了,她已经很对不起陆臻,断然不能再让这个少年出任何意外的。 蝶衣继续写道:「陆熔多日未曾接到陆臻的平安信才发现不对,算算时间,应该是猎宫之事后不久。」 她与雕羽情同姐妹,素来把陆臻当成自己妹夫,当然也着急。 「猎宫之后……」秦绾重复了一句,不由得神色一变。 蝶衣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尽快准备,那件事……必须抓紧时间!」秦绾急促道。 蝶衣显然也想到了什么,用力点点头,出去办事了。 「但愿……结果不会最糟。」秦绾喃喃自语着,眼中杀机凌厉。 第五十七章 欧阳慧还魂 「于是,你要我帮你偷人?」醉白楼的雅间里,南宫廉面无表情地瞪着眼前的女子。 「什么偷人,说得这么难听。」秦绾翻了个白眼。 「好吧,偷一个人出来。」南宫廉感受到两道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满满的杀气,不禁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赶紧改口。 「嗯。」秦绾点点头,「南宫大侠武功天下第一,不过就是偷人罢了,肯定没有问题的是不是?」 南宫廉无语,他该回答有问题还是没问题?这绝对是自己刚刚说她偷人的报復吧! 「拜託了,师侄。」秦绾笑眯眯地说道。 「我能说不吗?」南宫廉无语问苍天。 他家师祖大人为什么要收个这么鬼灵精怪的小徒弟啊?要是师妹还罢了,小师叔……江湖中人最讲究师门辈分了好吗? 秦绾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无辜。 「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要偷的,是一国太子啊?」南宫廉耐心道。 「我就是借用一晚上,天亮前就还回去。」秦绾道。 「于是你的意思是,我得进出太子府两次?一夜之间?」南宫廉抽了抽嘴角。 「嗯。」秦绾点点头。 嗯个鬼啊!南宫廉简直想骂娘,这丫头当他是神仙吗?太子要是有这么好偷好还,还不早被敌国奸细刺杀了,九条命都不够用的! 「太子府里我有内应,能让他昏过去,绝对不会半途醒过来,地形图守卫换班图我都可以画给你。」秦绾接道。 南宫廉闻言,这才缓和了脸色,至少……要是这样的话,还不算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要不是在庄别离的事上,他又欠了小师叔的人情,才不陪她干这么疯狂的事啊!你说你把太子偷出来干嘛,看他不顺眼的话,揍他一顿甚至砍死他也使得,偷出来一晚上,还再送回去? 几个意思啊? 看看秦绾,再看看坐在她身边放冷气的李暄,南宫廉简直哭笑不得,宁亲王不是皇族吗?有人要偷太子,他不但不阻止,还帮忙?不用想都知道,地形图和守卫换班图都是出自这位之手,毕竟秦绾大概连太子府都没逛过。 不过,这回他是猜错了,李暄对太子府的了解可远没有秦绾多,毕竟……秦绾可是在那里住了好几年的,守卫的路线都是她制定的,现在也不过是稍有修改,骨子里并没有改变。 在李钰看来,知道守卫巡逻路线的人都死了,也没什么不安全的,本来这也是一套极佳的方案,就此废弃未免可惜,所以只是让虞清秋略微修改便罢了。 「所以,行不行?」秦绾敲敲桌子,又道,「以后醉白楼的酒免费随便你喝!」 「成交。」南宫廉立即道。 「……」秦绾无语,早知道她从王府里多搬几坛好酒来就搞定了啊。 「我还有个建议。」南宫廉道。 「什么建议?」秦绾随口问道。 「醉白楼的酒菜真不错,不如在外地多开几家分店吧。」南宫廉一脸正色道。 「滚!」秦绾笑骂道。 「行行,我滚我滚,什么时间通知一声。」南宫廉顺势从窗口跳了下去,当然,没忘了桌上的两坛酒。 「唉……」秦绾一声哀嘆。 「放心吧,有南宫廉出马,没有办不成的。」李暄安抚道。 虽说暗卫营训练出来的人各个不弱,也各有所长,但真要找绝顶高手或是某一方面强大到顶点的人才,他还是不如秦绾。 站在门口守门的朔夜很郁闷。 原来这就是小姐说的不指望他啊……好吧,有南宫廉帮忙,确实比较靠谱。 「屋子布置好了吗?」秦绾回头问道。 「都好了,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黑夜里,太子心情紧张之下,应该不会发现差别。」朔夜答道。 「那就好。」秦绾满意地点头。 「什么时候动手?」李暄问道。 「赶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秦绾当机立断。 「是,那属下再去检视一遍。」朔夜凝重道。 「嗯。」秦绾虽然一直是用开玩笑的口吻在和南宫廉说话,但心里的重视程度只有更高。只有一次机会,必须要成功! 「走走?」李暄提议道。 「好。」秦绾想想也没别的安排,就答应了。 「对了,听说张家把清河公主的嫁妆送回来了?」李暄一遍逛街,一遍随口问道。 「你倒是耳朵灵。」秦绾偷笑。这种事,不管是秦家还是张家都捂得严严实实,毕竟,秦家的主母、张家的女儿贪了原配夫人的嫁妆补贴娘家,这种事传扬出去,两府都是脸上无关。 张尚书如今已经放弃张氏这个女儿了,张家已经没落,张尚书也即将离任,说是高升,其实就是养老了,但张家还是有儿子的,尤其是两个孙子读书都上进,已经定下要参加明年的恩科了,这时候可不能被他们姑姑给连累了。 就算以后结不成亲家了,至少两府也守望相助那么多年了,早就分不清楚,有没有张氏也无关紧要了。何况,张家本支虽然没有了女儿,但分家还是有两个的,虽说是庶女,可送去侯府做妾也算合适。 「张家的两个孙子还算可以,就是不怎么会教女儿。」李暄道。 秦绾也深以为然,张氏那做派,哪像是名门贵女的手段,分明是商门的那种小家子气。 不过,张氏也是被自己给作的,夫家娘家都放弃她了,下辈子就只能在小院里悽惨度日了。 其实,要是张家有心,非要把「疯了」的闺女接回去照顾,打着不碍新夫人的眼的招牌,秦建云也不好强行留人。不过张家显然是没这个意思,在张尚书看来,为了一个已经被彻底厌弃的女儿,放弃安国侯府的助力,不值得。 「小姐,王爷。」就在这时,一个安国侯府的侍卫迎面走过来,恭敬地行礼。 「怎么,父亲有事找我?」秦绾好奇道。 今天出门她只带了朔夜一人,如果是碧澜轩的事,应该是蝶衣来找她的。 「侯府来了一位姓顾的公子,说有急事要找小姐,因为是外男,侯爷吩咐来问问小姐认不认得。」侍卫说着,还偷偷看了李暄一眼。 「顾宁?」秦绾有些惊讶,随即又有些凝重起来。顾宁来京城找她,难道是因为云州的事情有什么变化? 「先回去吧。」李暄显然也想到了。 「嗯。」秦绾点点头。 侍卫也不意外宁王一起去,毕竟来找小姐的是个年轻公子嘛。 回到安国侯府,果然见到顾宁牵着马,正在侯府门口打转,见到他们,大喜地迎上来:「王爷,郡主。」 「顾公子怎么来了?」秦绾笑道。 看顾宁的脸色,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她的心情顿时也好了不少。 「我半月山庄也准备了一批药材送到青岩,我不放心沈世叔,就自己跟过去了,刚好碰上第一个染了瘟疫的村民已经痊癒了。」顾宁喜道。 「真的?」秦绾眼睛一亮。 「当然是真的。」顾宁眉飞色舞道,「这会儿,瘟疫已经被控制住了,大约再过一两个月,那些染病的人,除了几个实在太重的,连药都灌不进去了的除外,都可以康復了,苏神医说,他处理完死者的尸体就会回来。」 「太好了。」秦绾一击掌,又道,「对了,又不是火烧眉毛,你赶这么着急做什么?」 连王府的传信都没到,顾宁倒是跑到京城了,这究竟是怎么赶路的啊,至于吗? 「苏神医说,把这个消息尽快传回来,越快越好,否则怕是要出大事。」顾宁也有些茫然。 不过,这少年虽然不理解,但总算是听话,还真是不眠不休地跑死了两匹马,愣是比信鸽来得还快。 秦绾和李暄对望了一眼。 「苏神医,不止是医术好,眼光也不差。」李暄若有所指道。 根据青岩的冲突,就能判断朝廷会派兵过来,所以一定要赶在那之前将瘟疫可以治癒的消息传回京城。 「本王马上进宫求见。」李暄当机立断。 不能等明天早朝了,万一这半天里有什么变化,未免对不起苏青崖和眼前这个一脸疲倦的少年。 「好。」秦绾点头,又对顾宁道,「你也累坏了吧,我带你找个地方去休息。」 「谢谢郡主。」顾宁也不是不知道他不方便留宿安国侯府,很顺从地跟着走了。 对秦绾来说,安置顾宁也很简单,苏宅空着呢,可以住上回沈醉疏住过的地方,只要不乱闯苏青崖的房间,应该还是安全的。 顾宁也是真累了,道了声谢,直接就去休息了。 秦绾笑笑,回府先去书房找了秦建云说了这回事。 明天的早朝上,皇帝陛下肯定要做出处置的,那些叫嚣着要杀光染了瘟疫的村民的官员,虽然陛下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但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 秦建云心领神会,反正,贊同宁亲王的意见就对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朝会上皇帝就宣布了任命冷卓然为京畿大营副统领,却没提带兵去云州的事儿。 不过秦绾还是低估了冷卓然的影响力,那些朝臣根本就没纠结陛下怎么突然就不想杀人了,这个走上金殿的将军,在场的武将就有好几个认识他的。虽说年纪大了,那那副容貌完全没有改变,活脱脱就是当年南楚那个据说被皇帝砍了的水神卓然嘛,连名字都只是多加了一个字!要不要这么懒?好歹你也算是个死人,这么嚣张,是欺负南楚那个下旨砍你脑袋的皇帝已经驾崩了吗? 不过,皇帝陛下亲自介绍了,这位是……嗯,卓然的……哥哥。 百官差点崩溃,谁家的两兄弟取名都取一样的,哥哥比弟弟就是多一个姓?何况,这个所谓卓然的「哥哥」,准确无误地叫出好几位将军的名字,明显一副很熟悉的模样,装也装得像一点啊混蛋! 不过,好歹也算是块遮羞布,总算对南楚有个交代。百官在心里暗自安慰着。 撇开这一点,对于这位曾经赫赫有名的水神加入东华,大部分人还是表示贊同的。 最高兴的是特地从京畿大营赶回来参加这次早朝的凌从威。 虽然冷卓然的到来意味着他很快就会回京城,继续过那种无聊的日子,但是能见到一个很敬佩的对手,还能与之切磋数月,总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下午,秦绾拜访了太子府。 当然,打的旗号是探望怀孕的白侧妃,礼物是几张姬夫人亲自开的食谱,说是对孕妇和胎儿极好的。 白莲大喜之下,便吩咐了小厨房当晚就做这几道菜,还一再请秦绾留下一起品尝,顺便指点一下太子府的厨子。 长乐郡主来了,太子自然是要来见见的。 「正好,一起吃吧,这几道菜对殿下也是很有好处的。」秦绾微笑。 「那孤就却之不恭了。」李钰欣然入座。 事实上,他也真是有问题要问秦绾,所说虞清秋和秦绾见过一面,但他始终有所疑虑。 端王府出的那些糟心事,真的和秦绾无关吗? 秦绾对他探究的目光仿佛毫无所觉,一面与白莲低声谈笑。不过,被看得久了,她还是抬头道:「太子殿下有话要说?」 李钰又不傻,当然不敢直接问出口,以免真的和秦绾无关,反而平白得罪人。 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换了个切入点:「听说,再过几天秦侯就要迎娶孤的小姑母了,孤先恭喜小姐了。」 「恭喜就不必了,我就是有些好奇。」秦绾睁大了眼睛,一副很天真地问道,「要是长公主做了我的继母,明年等我出阁,回门时,王爷要怎么称唿呢?」 「……」李钰顿时被噎住了。这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这问题……父皇当然不是没想到,只是,一来实在没有比秦侯更合适长公主的驸马人选了,二来,宁亲王辈分太高,他娶的王妃家里只要跟皇室有那么一点儿关系的,都会有这个问题,总不能因此让宁亲王就往低里选王妃吧! 怎么称唿……这不是还有大半年么?到时候在考虑吧。 于是,到了最后,李钰闷了一肚子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何况,边上还有白莲在,虽说是个庶子,不过李钰也是很重视白莲这一胎的,于公,这个孩子有宁王府的血脉,是拉拢宁亲王最好的工具,于私,这也是李钰活到二十五岁第一个孩子,自然是很期待的。 直到李钰亲自送了秦绾出门的时候,才找到机会低声说了一句:「九弟毕竟是小姐的妹夫,还请小姐多担待些。」 「那也要看他对我妹妹如何,太子说,是不是?」秦绾回眸一笑。 李钰无言,端王和端王妃那种相敬如冰,仿佛太阳和月亮永不相见的相处态度,让他实在没法说端王对你妹妹很好……可你和你妹妹关系有这么好吗? 说话间,秦绾已经带着在门口等候的朔夜告辞了。 「小姐,都准备好了。」朔夜低声道。 「嗯。」秦绾抬头看了看天色,微微点头。 跟李钰一起吃了一顿饭,她有无数种方法毒死他,何况只是下点儿迷药,让人晚上睡得沉一些呢。 两人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小巷,确定了没有人跟踪,就进入了一家院子。 「小姐。」不仅是荆蓝和蝶衣在,连李暄都在。 「时间还早,可以休息一会儿。」李暄道。 「也不早了,我得先换身衣服。」秦绾招招手,蝶衣和荆蓝便跟着进了内室。 「王爷。」莫问背着一大包东西闪身而入,又关上了院门。 「都齐了?」李暄问道。 「齐了,这是最后一批了。」莫问抹了把汗,沉声道,「除了……」 「齐了就行,本王不需要听过程。」李暄挥手制止。 「是。」莫问答应一声,就站到了一边。 能当侍卫统领,自然是李暄的心腹,所以,他虽然不太清楚这些诡异的东西到底是要做什么用的,却能按捺下好奇心,不闻不问,只管做事。 「小姐进去很久了,不会出什么事吧?」朔夜疑惑道。 「无妨。」李暄微微摇头。 夜色下,一身紫衣的青年站在屋檐下,背后是月光如洗,无端地就让人生出一种想要仰望的敬畏。 朔夜不禁有些恍惚。他跟随李暄的时间是最久的,可是,近年来,王爷真的变了好多,是因为……秦大小姐吗? 应该是的吧,毕竟,王爷为了秦大小姐,连绑架太子的事都说干就干了。 「啪!」忽然间,院墙上跳下一个人来。 「谁!」莫问一个转身,立即拔剑。 「无妨,自己人。」李暄淡然道。 莫问闻言,虽然慢慢地收回了剑,但还是很警惕地盯着来人。 「我说,不用这么一惊一乍的吧。」南宫廉抓了抓乱糟糟的头髮抱怨道。 「偷出来了?」李暄一抬眼。 「嗯。」南宫廉顺手将肩上扛着的一个黑布袋丢到地上,又转头四顾道,「我家小师叔呢?」 「马上就来。」李暄说了一句,又看看那个黑布袋,无言了。 所以说,你就把堂堂太子殿下装袋子里偷出来的? 「不怪我,谁叫他睡觉穿的中衣是白的,太显眼了。」南宫廉一耸肩。 所以说,你到底是为什么会事先带着黑布袋啊!连莫问都想吼他了。 不过,想想这是个可以从太子府里把太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来的人,还是……算了吧。 「来了?」就在这时,李暄身后的门一开,走出来一个女子。 南宫廉还楞了一下这个是谁,却见朔夜睁大了眼睛,失声道:「欧阳慧?」 「欧阳慧不是死了吗?」南宫廉脱口而出。 莫问也是一脸的震惊,身为李暄的近卫,常年在京城,他和朔夜一样,都是见过欧阳慧几次的。眼前的这个女子,不仅仅是容貌一样,就连一颦一笑之间的神态也像足了十成十的! 「是我。」秦绾揭下脸上的面具,一脸的满意。 虽然她自己也觉得像,不过看到他们的反应,就更有把握了。 「你没事扮成欧阳慧做……」南宫廉话说到一半,忽的一愣,一脸古怪地看看地上的黑布袋。 该不会……这位大小姐是想吓死李钰,给她师姐报仇吧? 这倒真是个好死法,够有创意的! 「我说,他不会闷死吧?」秦绾走上前,踢了踢地上的布袋。 「死不了,留透气孔了。」南宫廉漫不经心道。 「行了,把人放进去。」秦绾瞪了他一眼。 「哦。」南宫廉慢吞吞地解开袋子,把这般折腾都没醒的李钰拖出来,拎进室内,放在床上,还很贴心地将顺手带出来的衣服鞋子都放在拿来的位置。 「就是这样?」秦绾跟了进来,荆蓝紧张地替她重新戴好面具,并在边缘处做了修饰。 南宫廉左右看看,来到桌子旁边,翻开一只茶杯,倒了半杯茶,才道:「差不多了。」 「有个*分像就行。」秦绾点头。 要是太子府的人看见这房间,一定会很震惊的,因为这里和李钰的房间布置得几乎一模一样。 之所以说是「几乎」,而不是「完全」,只是因为太子府里不少东西都是古董或是御赐之物,仅此一件,急切间也无法模仿得一模一样,还有些是太珍贵,比如那张紫檀木的小几,秦绾可没兴趣花大价钱买个一次性用品回来,差不多就行了。反正是夜里,不细看的话,一时也看不出太大的差别。 何况,一会儿李钰也未必有闲情逸緻去看房间里的布置。 「行了,你们出去准备吧。」秦绾挥挥手。 「是。」荆蓝等人立即退了出去。 「我也不能走?」南宫廉指指自己。 「南宫大侠来都来了,帮人帮到底吧,谁叫你武功好。」秦绾道。 南宫廉沉默了一下,虽然不想多参合官家的事,不过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以前不知道欧阳慧是师祖的另一个徒弟,竟让她死在京城,让师祖这个年纪白髮人送黑髮人,他也是不孝了。若是……能在为她报仇这件事上多尽一点力,或许……心里也能好受些吧。 秦绾看着他乖乖地跟出去,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本来还以为要多费些口舌呢……虽然不是没有南宫廉就不行,但多个人多份力量嘛,南宫廉武功高,做起来更方便。 然后么,秦绾关上房门,看看床上还睡死的李钰,微微一笑。 不信鬼神?过了今晚,有本事你再说不信鬼神。李钰是被冻醒过来的。 虽说九月天里,昼夜温差比较大,可也不能冷成这样,简直像是躺在冰块上似的! 慢慢地睁开眼睛,他喊了一声贴身侍女的名字,却发现喉咙有些沙哑。 该不会是着凉了? 李钰抬起沉重的胳膊揉了揉还在发昏的脑袋,慢慢地坐起身来。 窗外黑沉沉的,显然还是半夜,屋内只有外间的一盏灯亮着,隔着纱帘,发出微微的光明。 「春兰!」李钰又叫了一声,语气中已经带了一丝薄怒。 这些日子白莲有孕,江涟漪……反正李钰是不可能再碰她了,所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就算之前招幸了丫头侍寝,完事后也会被送走,不可能留在床上。而半夜里若有什么需要,端茶倒水的,基本都是两个贴身伺候的侍女照顾的。 睡着了?李钰很不高兴,春兰伺候他也有些年头了,居然还会犯这种错误? 不过口渴也是真的,就算再不悦,他也只得自己起身,穿了鞋,顺手拿起搭在一边的外衣披上。 今夜……还真是冷啊。 就在这时,隔着纱帐,他却看见外间的烛火移动起来。 「春兰?」李钰叫了一声,又有些疑惑。 没有脚步声,似乎连气息都没有,在烛火移动之前,他完全没察觉到外间有人在! 也没有应答声。 「搞什么名堂?孤……」李钰愤怒地几步上前扯开纱帘,随即,后半截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少英,怎么了?」一身浅红色罗衣的女子举着烛台,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做恶梦了吗?」 少英是李钰的字,只是极少有人用字来称唿他。 「对,做恶梦了……」李钰双目僵直,呆呆地说道,「慧儿……」 「我在,怎么了?」欧阳慧歪了歪头看着她。 「我,你……不,不对,这是梦,你死了,不要来找我!」李钰霍然一省,下意识地往后退去,手一松,纱帘垂落,隔断了视线。 是梦!欧阳慧死了,再也不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所以,这是梦! 「少英,你是不是梦魇了?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下一刻,欧阳慧掀开纱帘走进来,盈盈浅笑,脸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一如记忆中的模样,连皱起秀眉的那个角度都一模一样! 「没发烧啊。」她又摸了摸李钰的额头,一脸疑惑道。 李钰想躲,却没来得及,可是,被碰到了之后,却更迷惘了。 欧阳慧的手有些凉,可绝对是活人的温度!距离近了,几乎都能感受到她的气息,明显是热的! 难道说……没有做梦?或者说,之前经歷的那些才是做梦?当上了太子,对欧阳慧起了杀机,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梦见把欧阳慧杀了? 然而,有这么真实的梦境吗?梦中每个人的一言一语,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是不是有个师妹叫秦绾?」李钰定了定神问道。 「我都不知道在我之后师父又收徒弟了,你怎么知道的?那个秦绾……你是指安国侯府那个有疯病的大小姐?」欧阳慧惊讶道。 「我……」李钰词穷了,总不能说,我梦见我杀了你,然后你冒出一个师妹来? 不过,他现在对欧阳慧还真没什么杀机了,娶江涟漪……还不如娶欧阳慧呢。 「对了,昨天陆臻说,明天就到京城了。」欧阳慧又笑道。 「怎么可能?陆臻不是还在燕山别……」李钰脱口而出,但话到一半,却又卡壳了。 那也是梦吧? 「小燕山……说起来,小燕山后面就是猎宫呢。」欧阳慧转身将烛台放在小几上,背对着他说道。 「嗯。」李钰很有些不是滋味。猎宫啊…… 「其实……我去猎宫找过你呢。」欧阳慧突然说道。 「你去猎宫找我?为什么?」李钰一怔,下意识地问道。 「当然是……报仇啊。」欧阳慧说着,慢慢转身。 「啊!」李钰忍不住一声惊唿,脸色惨白,脚下噔噔噔地往后退去,想去抓墙上的剑,却抓了个空。 只见一转眼的工夫,原本温柔美貌的女子已经变了模样,脸上白得没有一丝活人的血色,却布满了青青紫紫的尸斑,露在外面的纤纤素手也是如此。 「你你你……是人是鬼?」李钰颤声道。 「我当然是人了,你说是不是?少英。」女子虽然面目狰狞,却笑得很是温柔,那种强烈的反差才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不过,她说自己是人……这到底哪里像是个人了? 饶是李钰一向不信鬼神,也不禁直冒寒气,牙关打战。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文,pk中,求收! 浴火重生之鬼医妖后——枼玥 当嗜血帝君遇上冷血鬼医,当妖孽帝君遇上旷世妖女。 他为她,画天下为牢,只为将她留在身边。 「晏苍岚,你放着国事不理,留在天麟国,你到底想怎样?」她无奈的看着他,为何面对他,她越来越无法狠心。 「你比国事重要。」简单的回答,却撼动了她如寒冰般的心。 「若我要颠覆一国呢?」 「我陪你。」 「若我要灭你的国呢?」 「不用灭,我送你。」 「你到底想要怎样?」 「这世间我唯一想要的就只有你的心,仅此而已。」 他的声音很沉,却很温柔,他以为他无心,原来,只因还未遇见她。 第五十八章 吓死不偿命 李钰很胆寒。 要说有人装神弄鬼,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他的寝殿,闹出如此动静,外面居然没有一个侍卫发现?何况,刚刚的女子,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绝对都是欧阳慧本人,若是易容,是不可能连一些小细节都学得如此到位的。 比如,欧阳慧在叫他「少英」的时候,最后的余音会微微上翘,听起来格外多情。 「我……我其实没想害死你的,你既然死了,就安心去投胎吧,空远大师已经为你念经超度了。」李钰慌乱道。 欧阳慧——秦绾已经从李钰口中得到了最重要的一句话,自然没必要陪着他演戏,不过,看李钰这般惊慌的模样,她就更想逗逗他了。 应该不会这样吓一吓就吓出毛病吧,顺便,最好让李钰不记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以免被他察觉到他们的意图。 「可是,下面太冷了啊。」秦绾很委屈地说道。 然后,李钰就觉得更冷了,寒气一阵阵从脚底冒上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却没注意到自己已经退到了床沿,脚下一绊,一屁股坐倒在床上。 冷……好冷……这张床,冷得简直就像是冰棺似的,难怪他是被活活冻醒的! 「我的床,躺着感觉不错?」秦绾微笑道。 李钰闻言,像是屁股上着了火似的,几乎是一跃而起。 欧阳慧的床?除了棺材还有哪里?墓穴?怪不得这么冷!不对,欧阳慧不是被秦绾烧成灰了吗? 「对了,殿下还叫人用火烧我。」秦绾歪了歪脑袋,转身举起了烛台,又笑道,「殿下要不要也尝一尝被烧成灰的滋味?」 「不是孤烧你的!是你的师妹……是秦绾!」李钰急道。 「紫曦啊……她居然都不给我报仇。」秦绾道。 「你、你想怎么样?阴阳有别,你、你还是安息吧。」李钰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往窗口退过去。 要想走大门,必须从这个女子身边经过,欧阳慧活着的时候他就打不过,死了……变成恶鬼就更打不过了吧! 秦绾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似的,依旧笑意吟吟,只可惜,配上这么一张脸,再加上烛火明明灭灭的闪烁,更显得阴森恐怖。 「慧儿,是我对不起你,你放过我,我亲自给你念往生咒,保佑你下一世投生富贵人家可好?」李钰软语道。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嫌弃我出身草莽么?」秦绾一声冷笑,不过,这一句话中的怨气却是真的。她曾经为李钰付出了多少?心血、算计、青春,从十八岁到二十三岁,女子最美丽的时光都耗费了。最终,却抵不上一个出身重要? 「慧儿,你知道,父皇不会同意的。」李钰道。 秦绾看着他,无言。说到底,李钰到现在依旧不明白欧阳慧最看重的是什么。她何尝不知道,以欧阳慧的身份,要做太子妃有多艰难,可是,李钰只知道艰难,却连尝试都没有过。哪怕他能为她争一次,就算失败,她也不会如此失望。 终究,是李钰自己嫌弃她,认为她连那个空有家世的江涟漪都不如罢了。 「慧儿,总之,我们还是不再见为好。」李钰已经退到了窗口,微微松了口气,转身勐地推开窗子就想跳出去。 只要离开这个鬼气森森的房间,总不至于外面的侍卫都死了吧,甚至……只要离开太子府,欧阳慧还有能力把整个京城的人都弄死了?皇宫是天子居所,是有龙气保护的,任何妖邪鬼神都不能靠近。 「呯!」窗子被他大力推开,然而,李钰刚扶着窗棂想要跳出去,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夜空中星星点点闪着幽蓝的火焰,一朵朵漂浮在空气中,瀰漫出森森鬼气。院子里多出一棵孤零零的桃树,虽是九月里,却满树桃花盛开。而树下的女子,长裙摇曳,浅笑流盼,人面桃花相映红,不是欧阳慧却是哪个? 李钰僵硬地转头,却见身后不远处,依旧是那个尸体一般的欧阳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你……」李钰觉得舌头都快僵硬了。 尤其,当他打开窗子的那瞬间,从窗外扑进来的那股刺骨的寒气,绝对不是九月里能有的。 外面,比屋内更冷,鬼火幽幽,可偏偏桃花盛开。 该不会,从这窗子里跳出去,就直接到了幽冥地府吧?鬼不能把整个京城的人弄死,可问题是,现在,他还在京城吗? 「怎么,不走了?」秦绾好笑地看着他。 李钰整个人都像是筛糠般颤抖了,怎么也停不下来。 那种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的恐惧感,无论他怎么暗示自己,这是在做梦,却依旧控制不住肌肉的本能反应。 「那么,殿下永远在这里陪着我,可好?」里外两个欧阳慧同时开口。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我……孤是太子……」李钰死死抓着窗棂,脸色灰白。 「唿!」就在这时,一道红影从眼前飘过,虽然看不见脸,但那身打扮,分明是欧阳慧从前的那个侍女,好像叫雕羽的?那侍女死的时候,就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裳,听说是因为欧阳慧同意了将她许人,过几日便让那男子将她接走。 对了,陆臻,刚刚欧阳慧还说,陆臻要来了,难道……陆臻已经死了? 「咯咯咯……」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一阵女子的笑声。 「慧儿,你……」李钰虽然觉得外面那个欧阳慧看起来不那么恐怖,但始终没胆量跳到窗外去,权衡之下,宁愿在房间里和这个尸体一样的欧阳慧打交道。 「嗯?」秦绾凑过去。 就在李钰被窗外的女鬼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她还有余暇用红色的颜料在自己眼下、唇边、鼻孔都画了几条红线,多余的颜料,顺手就抹在了衣服上。 当初自己身上哪里中箭,她还是记得的,看起来浅红衣裳上的斑斑点点深红色,分明就是一个个箭孔嘛。 「啊!」李钰也没想到一转头,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是一张不但布满尸斑,还七窍流血的脸,这一晚上,他的精神高度紧张,加上之前的药效没过,秦绾把他弄醒时只给了半份解药,再被这么一吓,顿时就两眼翻白,再次昏死过去。 「结束啦?」桃花树下的「欧阳慧」几步小跑过来,欢快地摘下脸上的面具,赫然是荆蓝。 秦绾跟荆蓝学了几天变声技巧,好在是模仿自己的声音,还算学得不错,而荆蓝原本就擅长变声,两个欧阳慧自然是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真不经吓。」秦绾摇摇头,又从脸上撕下一张面具,她是戴了两层面具,背对李钰时撕下第一层,下面就是这张尸体一样的脸了,手上的尸斑自然也是贴上去的。 「我说,你们可真是派了个好活计给我!」南宫廉一脸怨念地从屋顶上跳下来,赶紧脱掉身上的红色女装,丢掉假髮。很显然,他就是那个女鬼。 原本,这个活儿是属于蝶衣的,可这不是有南宫廉嘛,南宫廉武功高,更能做出很多不可思议的动作,那轻飘飘的在空中毫无规律的转折,可是真正绝顶的轻功配合他深厚的内力才能做出来的,在李钰这种二流高手眼里,可不就是鬼才能如此飘来飘去的嘛。 至于冷气和桃花也很简单。 那张床下面铺了一层冰,躺在上面能不冷么,靠近床边自然也很冷,若非李钰心情太过紧张,是可以看见床下隐隐有水迹流出来的。 当然,秦绾也做好了应对,那冻冰块的水里加了红色颜料,化成水流出来血红血红的,一冲眼看过去,还以为是血呢。所以,秦绾还是有几分遗憾的,做好了布置却没用上,浪费了。 谁叫……号称不信鬼神的太子殿下,居然这么不经吓,他们排练的剧本才刚刚演到一半啊,还有戏子没出场呢…… 而窗外的冷气,也是因为窗下放着一大块冰块,虽说只要低头就能看见,可秦绾也料定了,看到桃花树下的「欧阳慧」,李钰的反应绝对不可能是低头往下看。 那些鬼火不过是磷火罢了,就和乱葬岗上偶尔会出现的鬼火一个道理。桃花就更不用说了,全是绢花,反正李钰也没那胆量凑近了去看。 「要不要弄醒了继续?」荆蓝兴致勃勃地问道,还一脸的意犹未尽。 「算了吧。」秦绾一耸肩。 这么不经吓,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好吧。」荆蓝有些遗憾地嘆了口气。 另一边,朔夜面无表情地拿着黑布袋过来,将李钰和其他太子府带过来的东西全部装进去,又交给南宫廉:「拜託了。」 南宫廉刚除掉一身的女鬼装束,一脸菜色地接过了袋子。 「师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所以……千万别搞砸了。」秦绾正色道。 南宫廉翻了个白眼,扛着袋子,施展轻功没入了夜色之中。 「好了,亦晨,麻烦你把这里收拾了,所有的东西都处理掉,不要留下任何痕迹。」秦绾沉声道。 「你现在就去燕山别苑?」李暄走过来。 「嗯,事不宜迟,明天李钰回过神来,一定会赶去燕山别苑看个究竟,如果他发现陆臻『死』了,就会更坚信这是个梦。」秦绾一边说,一边直接就脱衣服。 当然,那件被颜料染红的长裙下面,直接就是黑色的夜行衣。 「那里不止有陆臻,其他人怎么办?」李暄皱了皱眉。 之前秦绾就和他说过,她有一批下属被李钰抓了,所以秦绾才想出这个装鬼的方法,套出关押地点。提前行动的原因是陆臻没错,可秦绾要救的人绝不只是陆臻一个。 「我不觉得事到如今,所有人都能活着,看具体状况再决定用哪套方案。」秦绾嘆了口气。 说话间,荆蓝、蝶衣和朔夜也换好了夜行衣过来。 「不用问帮忙吗?」李暄沉默了一下才道。 「帮我善后吧。」秦绾一耸肩。 「嗯。」李暄点了点头。 既然秦绾有把握,他就信任她,何况,京城里也确实要做好准备,万一出了纰漏,也要有应对的方法。 就是这个院子,要处理掉的东西也很多。也幸亏李钰当初不受宠,英王府的地方也挺偏僻的,受封太子后,为了表示勤俭,还特地上书不用换府邸,只把门口的牌匾给换了。要是在京城最繁华的那一段,院子里的粼粼鬼火早就惊动左邻右舍了。 秦绾带着三人一刻都不停留,和平时期京城城墙上的守卫也不是很严,何况从里面出去可比从外面进来容易得多。 燕山别苑是位于小燕山脚下的一座别苑,是一个官员送给李钰的礼物,因为那块地方刚好有一处天然温泉,所以不少权贵人家都在那里盖的别苑。 秦绾以前也去过几次,都是冬天去度假的,只是她当初一心扑在怎么帮李钰夺权上,嫌弃离开京城消息不灵通,有事也不能及时应对,后来就不去了。 现在想来,李钰和江涟漪应该就是在别苑幽会的吧。 那一带多有天然温泉,所以也有不少权贵人家的别苑,不远处就有一座庄子,是丞相夫人尹氏的陪嫁。 不过,虽然只是来过几次,但位置和大概格局她还是记得的,只是……让她疑惑的是,那个地方,适合关人吗? 别苑是用来度假的,以美观舒适为主,路径四通八达,要看住住在这里的人,需要大量的守卫,何况不远处就有别家的庄子,如果要逼供,也不怕有人听见些什么?这也是秦绾暗中找了不少地方,却没有想到这座别苑的原因。 「小姐,我们直接进去吗?」朔夜问道。 「嗯,在一起目标太大了,分头找吧。」秦绾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朔夜,你跟着蝶衣走,她认识人,荆蓝和我一起。」 「是。」朔夜答应一声。 蝶衣挥了挥手,两人很有默契地潜入了别苑。 之前在云州,他们两人一起出去办事,独处了好些日子培养出来的默契,现在刚好用上。 「我们也走吧。」秦绾等他们的背影消失,这才带着荆蓝走了另一边方向。 别苑的墙很低,便是不入流的小贼,徒手都能爬进去。当然,也没几个小贼胆敢到太子的别苑里去偷东西的。 秦绾选的进入点是花园,走在陌生又熟悉的小道上,她不禁又有些感慨。 「好静,就像是没有人似的。」荆蓝轻声道。 「嗯。」秦绾应了一声。 按照估计,李钰手里应该还有十几个她的人,总不至于全死了?就算其他人都死了,可是听李钰的口气,至少陆臻还是活着的,加上还要有看守的人,这也太安静了。 何况,就算是一切如常,别苑里也应该有留守的侍卫,以及维持花园的工人和平日打扫的侍女僕妇,怎么会……如此死气沉沉的? 很快的,他们就绕了半圈,也没见着半个人影。 「小姐。」朔夜和蝶衣从另一边绕过来。 「怎么样?」秦绾问道。 「下人房倒是有几个僕妇和工人,不过年纪都比较大,没有武功底子,是真正的下人。」朔夜简略地答道。 蝶衣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会不会是太子只是信口说了一句?」荆蓝道。 「那种情况下脱口而出的话,不应该有假。」秦绾摇摇头,「若是那样还记得说谎,李钰没那么深的城府。」 「也是。」荆蓝同意道。 「小姐,别苑没有什么地牢之类的地方吗?」朔夜问道。 「这是一个得了实缺外放的官员送给当初英王的礼物,哪会有地牢。」秦绾摇头道,「要是之后再动工,挖地牢那么大的工程,挖出来的土都能堆成一座山,不可能没人发现。」 朔夜闻言,也沉默了。 他是侍卫,只办小姐吩咐的事,这种事……他确实想不出来。 「对了,朔夜你提醒我了。」秦绾皱着的眉忽然松开了。 「属下提醒的?」朔夜一愣。小姐不是说,不可能有地牢吗? 「地牢是没有的,不过,冰窖、酒窖、菜窖,哪个不是在地下的?装个铁门,不就是现成的地牢?」秦绾道。 「小姐说的对!」几人也都是眼睛一亮。 「一个个找。」秦绾断然道。 「是!」朔夜和蝶衣立刻转身往之前找过的厨房而去。酒窖菜窖什么的,总不会距离厨房太远。 「小姐知道冰窖在哪里?」荆蓝好奇道。 她知道蝶衣从前是欧阳慧的侍女,对别苑熟悉是应该的,可是,看起来小姐也很熟嘛。 「嗯。」秦绾带着她往冰窖走,她喜欢吃冰碗,在别苑的时候,经常自己拿着水果做,所以对冰窖还真不陌生。 「轰隆!」拉开地上的暗门,秦绾直接就跳了下去。 之前偷偷摸摸是不想惊动了旁边庄子的人,以免引来麻烦。不过……冰窖这种地方,里面死多少人外面都不会知道的,何况,冰窖开启的声音,里面的人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见了,也没法悄悄来,还不如速战速决了。 「小姐!」荆蓝赶紧跟上。 别苑的冰窖很大,甚至比太子府的都大,从前太子府里夏天冰不够用的时候,就会从别苑运过来。 「好冷。」荆蓝抱着双臂打了个寒颤。 冰窖里也是安安静静的,偶尔有轻微的滴水声,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喊打喊杀。 「不是冰窖吗?」荆蓝疑惑道。 不过,冰窖的机率确实是最低的,毕竟太冷了,就算是要折磨犯人,可看守的人也是会冷的啊。 「不,没找错。」走在前面的秦绾停下脚步,语气比冰窖更冷。 荆蓝上前一步,也被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之间一道深深嵌入冰层内的铁栅栏内,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人,有些身上还明显有血迹,甚至身下的冰层都是红的,可是,就没看见一个清醒的,或是疑似守卫的人。 李钰手里,大概还没有忠心到为了看管犯人,自己也吃住睡在冰窖里的手下吧?何况这些犯人看起来根本就没有逃跑的能力。 秦绾几步上前,抓起那把挂锁,抹去上面厚厚的霜,看了看锁孔,从头髮上抽出一根细细的金簪,插进锁眼里拨弄了一阵,就听「咔嚓」一声,锁开了。 荆蓝本来想赞嘆她的手段,但看见她的脸色,也不敢开口了。 「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秦绾吩咐道。 「是。」荆蓝赶紧答应。 两人蹲下身,一个个探脉,不过,神色间也更凝重了。 死了,而且不止死了一天,至少也有三天以上了,甚至有一个起码超过十天,只因为这是冰窖,所以尸体看起来没多大改变。 秦绾的神色越来越沉重,怪不得……连守卫都没有了…… 「小姐!这个还有一点气!」忽然间,身边传来荆蓝惊喜的声音。 「什么?」秦绾赶紧扑过去。 「小姐小心!」荆蓝吓了一跳。 秦绾没理会她,小心翼翼地翻过那人的身体,拨开脸上的霜花。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眉清目秀,甚至还带着点儿稚气,像是个大孩子。 「陆臻!醒醒!」秦绾拍拍他的脸,一边抓着他的手腕,输了一丝内力过去。 荆蓝也松了口气。虽说这里的人都是小姐要救的,可无疑这个叫「陆臻」的少年是最重要的一个,能活着,自然是不幸中的大幸。一边想着,她也没敢迟疑,继续一个个检查下去。 秦绾拼命输送内力,直到感觉到少年那仿佛风中蛛丝的脉搏终于凝实了些,才擦了把头上的冷汗。 「小姐,没有活人了。」荆蓝走过来,沉重地摇摇头。 「李钰!」秦绾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我们接下去怎么办?是不是先把陆公子带出去,给他暖一暖?」荆蓝问道。 「嗯。」秦绾点头,正要把人扶起来,怀里的少年忽的睁开了眼睛。 「陆臻?」秦绾一喜,「你还好吗?」 「……」少年动了动嘴唇,无神的双目呆呆地看了她好半晌,却道,「慧姐姐?」 秦绾一愣,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明天……是他们……来处理尸体的日子。」陆臻吐出一句话,又闭上了眼睛。 「陆臻?」秦绾推了推,发现他是又昏过去了,当即将人架起来,往外走去。 「小姐,我来吧?」荆蓝忙道。 「不用。」秦绾摇头道,「去找朔夜,让他给我弄具差不多的尸体来,你给我易容成陆臻的模样,丢进冰窖里,天亮前一定要完成。」 「是。」荆蓝郑重地答应一声,又仔细看了陆臻的脸,这才飞身离去。 虽说只带了简单的工具,不过尸体和活人总是有区别的,加上那些守卫也未必会仔细检查尸体有没有被人掉包,只要像个六七分,就足够矇混过关了。 没多久,蝶衣一脸担忧地过来。 「走,找个地方给他疗伤。」秦绾道。 蝶衣倒是一愣,他们总不能背着陆臻回城? 秦绾也不解释,带着她出了别苑,跑出一段路,进了另一座看起来有些破败的庄子。 随意挑了间房间,她先把陆臻放在光秃秃的床板上,这才道:「去找找有没有合用的东西,再看看厨下能不能烧热水。 蝶衣点点头,立即忙活起来。 幸好,这庄子看起来像是破败了,但应该还是有人定期打扫的,灰尘不多,橱柜里也还能找到被褥铺盖,甚至还有衣服,也没多大潮气。 朔夜和荆蓝也顺着记号找过来,荆蓝拿了陆臻的外衣匆匆离开,去准备尸体。 「你就让个姑娘家的大半夜去跟一堆尸体作伴?」秦绾黑线。 「荆蓝也是暗卫营出身,不怕尸体。」朔夜一边给陆臻擦身换上干净的衣服,顿了顿才回答,心道,总比让王爷知道大小姐你脱一个男人的衣服好……谁叫这里就他一个男子,就算让蝶衣做也不好啊。 说话间,蝶衣已经铺好了床。 秦绾嘆了口气。 蝶衣又到厨下去烧热水,还是朔夜问了一句:「小姐,这庄子是谁家的?」 「秦家的。」秦绾随口道。 「秦家?」朔夜一愣。 「嗯,应该是我的嫁妆。」秦绾一耸肩。 「可是……怎么会如此破败?」朔夜不解道。 「这个别苑几乎不用,所以原本就没什么人在,张氏就很顺手送给我做嫁妆了,那之后,大概原本的几个下人也调走了,不过现在倒是正合用。」秦绾不在意地道。 定期打扫,也不过是维护一下侯府的脸面罢了,毕竟附近就有不少权贵家的别苑,当中有一座太破旧的庄子在,人家也不乐意。不过秦绾没表示反对,是因为她还是挺喜欢这里的。 以前是自己不知道享受,现在自己名下有温泉庄子,冬天来泡泡多好,只要修缮一下,这庄子的底子还是很不错的。 朔夜嘆了口气,对于那位如今已经极为悽惨的张氏也不想落井下石了。 秦绾抓起陆臻的手把脉,眉头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很严重?」朔夜问道。 「长期的不吃不喝,幸好冰窖里还能啃几块冰。血脉凝滞,内伤不轻,最严重的是皮肤关节的冻伤,若是处理不好,会落下后遗症的。」秦绾沉声道。 「他……还不到二十吧?」朔夜道。 「嗯,十七。」秦绾答道。 「先请个大夫来?」朔夜问道。 「去,把给安国侯府看病的那个刘太医找来。」秦绾答道。 「那人可靠?」朔夜惊讶道。 「父亲已经查到他收了张氏的银子陷害我有疯病,所以……畏罪潜逃也是再正常不过了,是吗?」秦绾面无表情道,「毕竟也是个太医,他潜逃了,父亲也不至于恼怒到拿他的妻儿出气。」 「是。」朔夜心领神会。这意思就是,用完可以杀掉灭口,不用担心可不可靠吧。 就在这时,蝶衣提着一大桶热水进来。 「还是我来吧。」朔夜接过布巾。 「那好,蝶衣,你去把给侯府看病的那个刘太医请过来。」秦绾把那个「请」字咬得特别重。 蝶衣会意,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小姐也迴避一下吧。」朔夜道。 「……」秦绾白了他一眼,干脆也走出去了。 她倒是想说一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惜,现在她不是欧阳慧了,她是名门贵女秦绾,是宁亲王的未婚妻。 好吧,其实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王爷,其实是只醋罈子。 月影黯淡,距离天亮也不过剩下一个时辰罢了。 反正现在安国侯府也没人管着她,秦建云对她更加放纵,一晚不归也不是大事。到了早上,李暄自然会带着一辆空马车出来,黄昏时一起回去,就能完美掩饰了秦大小姐是什么时候出城的这个问题。 不过,这漫长的一夜也终于过去了,只是,秦绾有些遗憾,看不见明天一早李钰醒过来时的表情了。 就是不知道,以后他还信不信鬼神了? 第五十九章 善后 陆臻觉得,自己是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噩梦。 无尽的疼痛、黑暗和冰冷。 不过,噩梦的最后,还是有温暖的。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迴光返照吧? 所以,自己现在应该是已经死了的。 慢慢地睁开眼睛,长时间未见阳光,光线的刺激让他下意识地流下了眼泪,赶紧抬手挡在了眼前。 随即,耳边就听到了窗子被关上的声音,然后有人坐在他身边,一只柔软而微凉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额头上。 陆臻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感觉到了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和僵硬。 不是说人死之后就没有感觉了吗?难道……没死? 放下手,努力适应了一下光线,焦距慢慢对准,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起来。 「蝶衣姐?」陆臻震惊地叫了一声。虽然他其实比蝶衣还大一岁,不过雕羽叫蝶衣姐姐,他也一直都是叫蝶衣姐姐的。 于是,他果然还是死了吧,居然看见蝶衣了!那么……雕羽呢?一会儿他是不是能看见雕羽了? 想到这里,少年脸上不禁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蝶衣眼中含着泪光,微微笑着,那模样更像是一个幻影。 至少陆臻觉得,如果是从前的蝶衣姐,一定早就不由分说就骂他一顿了,哪会对他笑得这么温柔呢。 「对了,蝶衣姐,我之前好像是看见慧姐姐了,你们一直在一起吗?那雕羽呢?」陆臻问道。 蝶衣一愣,听到雕羽的名字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孩子居然以为……他们都死了啊! 好笑地摇摇头,她从怀里拿出纸张和炭笔,迅速写道:「你我都还活着。」 看到这行字,陆臻愣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却渐渐黯淡,仿佛「还活着」并不是什么好事似的。 「能活着,总是好的。」蝶衣继续写道。 陆臻沉默了一下,感觉到了不对,惊讶道,「蝶衣姐,你……不能说话了?」 「哑了。」蝶衣写了两个字,笔下一顿,干脆拉下了脖子上的丝巾,露出那个狰狞的疤痕给他看。 陆臻不禁有些触目心惊。一剑穿喉的伤势,居然还能活下来,只是伤了声带,也真是个奇蹟了。 一时间,两人都相对无言。 「吱呀——」就在这时,房门开了。 陆臻挣扎着抬起半个身子张望,但看见了来人是一个他不认得的女子,失望之色顿时浮现在脸上。 「干什么?躺好!」秦绾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句,一手放下手里的托盘,一手顺势将他按回床上。 「啊,痛痛痛!」少年顿时龇牙咧嘴。 「知道痛就安分点,你的伤,至少得在床上躺一个月的。」秦绾道。 「一个月?」陆臻睁大了眼睛,失声尖叫。 他知道自己这次伤得不轻,尤其冰窖里长期的寒冷浸入骨髓,对身体损伤更大,不过不管怎么说,一个月还是太夸张了吧! 「有意见?那两个月。」秦绾毫不客气,不等他抗议,又道,「不听话,信不信我把你绑在床上?」 「……」陆臻瞪着她,一脸的控诉。 蝶衣抿嘴一笑,起身端了秦绾拿过来的白粥过来,又把他扶起来,一口口餵。 陆臻很尴尬……他又不是完全动不了了,不过,被那两道目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还真不敢说不……喝了几口粥,他忽的心念一动。这个女子,明明面貌陌生,可是……刚刚他竟然完全忽视了这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子! 那种感觉很熟悉,熟悉得就像是……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天被训,每天挨揍,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不敢还嘴,不敢抗议,打不还手,就算没被盯着,该完成的功课也不敢打一点儿折扣。 沉思中,不知不觉的,一碗粥直接就餵完了。 「咕噜——」还是肚子的叫声提醒了他。 陆臻脸上一红,就更尴尬了。当然,他本就是长身体的年纪,都饿了这么久,昏迷的时候也只灌了点参汤吊元气,这一小碗白粥怎么够管饱的。 「你饿了太久,肠胃接受不了太多食物,一个时辰后才能吃第二碗。明天能吃些蔬菜,十天后才能见油腥。」秦绾好笑道。 「啊?」陆臻立即垮下了脸,这是要饿死他的节奏吗? 蝶衣一个爆栗子敲在他脑袋上,眼神明明白白诉说着六个字:小姐是为你好! 陆臻眨眨眼睛,看看她,又看看秦绾,一脸期待地开口道:「所以,你是慧姐姐吧?慧姐姐也没死,因为怕被太子追杀,所以易容了?」 「你怎么会认为我是欧阳慧?」秦绾一挑眉。 「感觉啊!」陆臻理所当然道,「你浑身上下散发的味道,都和慧姐姐一样!」 秦绾抽了抽嘴角,无语了。 所以说,少年,是是属狗的么? 「我说的对吧?」陆臻又转头去看蝶衣。 蝶衣苦笑,就看他虽然是笑着,但眼神里明明白白都是紧张,就不忍心骗他说小姐已经不在了,只能回头去看秦绾,眼中明显也带着祈求。 「嗯,你说得对。」秦绾心头一软,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 蝶衣微微松了口气。 「慧姐姐。」陆臻很乖巧地叫了一声。 「雕羽地下有知,一定希望你开开心心地活着的。」秦绾的声音很温柔,却也很残忍。 陆臻脸上欣喜的笑容一分一分淡去,又慢慢地低下了头,把自己苦涩的表情都藏进阴影里。 是啊,这世上,哪来这么多的奇蹟呢。 蝶衣还活着,慧姐姐也活着,这已经很好很好了,实在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秦绾嘆了口气,又揉了一把少年软软的头髮,砖头道:「去叫刘太医过来。」 蝶衣点点头,拿着空碗和托盘退了出去。 「这里是京城?」陆臻惊讶道。 「嗯,是燕山脚下,距离救你出来的地方不远。」秦绾点点头,在蝶衣之前的位置坐下来,又道,「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回事,李钰抓你和其他人做什么?」 「我是听说了消息,不相信,想到京城来一探究竟的,结果一时大意……」陆臻抓了抓头髮,又道,「我没见到李钰,之前我们是关在一座地牢里的,有个很猥琐的小老头每天都来刑讯逼供,要我们说什么……什么春山图的下落,我都不知道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春山图?」秦绾讶然。 春山图也是一张名画,当然是价值连城,可李钰已经是太子了,至于花那么大力气去找一张名画吗?哪怕那画再值钱。最重要的是,她从来都没有收藏过春山图! 欧阳慧有什么没有什么,李钰难道还不知道吗? 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之前那老头还天天来,然后是三天一次,再渐渐的十来天才来一次。」陆臻回忆道,「最后一次,有一个多月没有来了,然后我们剩下还活着的人就被转移到了那座冰窖,只有一个中年人,三天来一次,送点食物过来,顺便问一句有没有要说的,然后就把尸体丢出去。算时间,你来救我的第二天,应该就是他来的日子。」 「我知道了。」秦绾点点头。 之前在冰窖里得了陆臻一句话,她就吩咐了荆蓝把替身的尸体准备好之后,就躲在一边,等着看来人把尸体处理完,没有发现异常,随即又跟着他回城,看他进了太子府。 「那个小老头的模样,你记得吧?」秦绾想了想道。 「记得。」陆臻点头。 「很好,画出来。」秦绾道。陆臻和她不一样,这个少年文武双全的文,学的是真正读书人的琴棋书画经史子集,画个画像毫无压力。 「哦。」陆臻便要下床。 「回去躺着!」秦绾喝道,「等你能下床了再画!我不急。」 「哦。」陆臻答应了一声,病恹恹地躺了回去。 「你才几岁,现在不好好养着,是想不到三十岁就坐轮椅吗?」秦绾怒视他,「过几天苏青崖回来了,再让他看看。」 「啊,苏神医也来啦?」陆臻的脸色就更苦了。 以前的欧阳慧,除了蝶衣和雕羽,最宠的就是这个少年了,他受伤,自然没少吃过苏青崖开的药。简直是……没有最苦,只有更苦! 「嗯,来了。」秦绾也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对了,慧姐姐,你的脸也是苏神医易容的吗?真的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出来啊。」陆臻赞嘆道。 「……」秦绾无语,当然看不出痕迹,她的脸就长这样,是真的好不好! 「慧姐姐,我说错什么了吗?」陆臻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绾想了想,还是直接道:「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灵魂是欧阳慧,但身体换过了,你信不信?」 「借尸还魂?」陆臻脱口道。 「差不多是这样。」秦绾点头。 「嗯……」陆臻并没有太过震惊的表情,反倒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问道,「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 「四年前的冬至。」秦绾想也不想地道,「我在河边散步,看见个白痴跳进结冰的河里去救一个小女孩,刚想说少年勇气可嘉,谁知道居然跳下去救人的是个不会游泳的,被救的才是下水捉鱼的。结果小女孩拖着你游到一半没力气,还是我把你们俩拎起来的。」 「……」陆臻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郁闷道,「你说得这么清楚干嘛!」 「不是怕你不信么?」秦绾笑。 当年的那个渔家小女孩就是雕羽,陆臻则是因为这件事实在太过丢脸,忘了自己游泳都不会就往冬天的河水里跳,差点从救人的变成杀人的,最后还是被个女人救起来的,所以这件事一直是他们三个人的秘密,就连蝶衣都不知道。 「好吧,我信了。」陆臻道。 「这么容易啊?」秦绾道。 「谁叫你满身都是慧姐姐的味道。」陆臻笑道。 看见他的表情,秦绾才算放心了不少,她最怕的就是陆臻会因为雕羽的死而颓废。 「慧姐姐不用担心我,被关的这大半年,该伤心的早就伤心过了,该哭的也都哭完了,我不会颓废的。」陆臻坦然道,「尤其最后那一个月,冰窖里寒冷彻骨,那一点点又冷又硬的食物哪里够吃,我能活下来,也是叔叔伯伯们一直照顾着我,有时候直接把那一点儿吃的硬塞给我。我的命是大家换来的,我还有为他们报仇的责任,再颓废下去,对得起谁呢。」 「嗯,你很好。」秦绾看着他的眼睛,明白他的话出自真心,没有一丝勉强,这才笑了,「还有,以后,不要再叫慧姐姐,给人听见会有麻烦。」 「姐。」陆臻想也不想地叫了一声。 「乖。」秦绾笑眯眯地捏捏他的脸。 只可惜,原本圆圆的脸蛋被折腾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瘦得让人心疼。 「前些日子我见过你爹了,他挺好的,现在在宁州。」秦绾又道。 「那就好。」陆臻也露出一个笑容。这次死了那么多人,父亲没事,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等你身体好了,也去你父亲那里吧,你现在暂时不方便在京城露面。」秦绾道。 「我不要!」陆臻在这点上却是很固执,「我不走,大不了姐姐你让我在密室待着,我一步都不出门。我要留在京城,还要给吴叔叔他们报仇呢!」 其实,你最想要报的是雕羽的仇吧。 秦绾嘆了口气,只得说道:「等你好了之后再说。」 「嗯!」陆臻直接就当她是答应了。 很快的,蝶衣带着一脸战战兢兢的刘太医进来。 「行了,来看看他。」秦绾起身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是,大小姐。」刘太医苦着脸上前把脉。 大半夜地被秦家大小姐的丫鬟从床上拎起来,连跟家人说一声都来不及,提着药箱就被逼出了门,赶着城门一开就出去,来到这座庄子里给个少年看病。人昏迷了三天,他就在这里呆了三天,秦大小姐那个哑丫头冷冰冰地盯着他,让他实在没有跑的勇气。他可是亲眼见到了,那晚他只是说了一句要把夫人叫醒吩咐一句,这丫头就直接一剑削了他的鬍子,差一点就是削脑袋了! 好不容易把这少年的伤势稳定下来,就听到秦大小姐笑眯眯地告诉他,秦侯已经知道了他和张氏的交易,若是尽力医好这个少年,她就放他一条生路。 于是,对于刘太医来说,陆臻简直就是他的护身符,哪敢不尽心尽力? 「他怎么样了?」秦绾问道。 「醒了就没什么大事,这位小公子底子极好,以后只要好好养着,就不会有损寿命。」刘太医小心地答道。 秦绾一声冷哼,只是不影响寿命有什么用?她要的是无病无灾,没有任何后遗症!庸医! 「这个,小的医术不精,大小姐恕罪。」刘太医也看得出来她眼里的鄙视,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汗水。 「去熬药!」秦绾喝道。 「是、是。」刘太医连连答应着,连滚带爬地出去,差点被门槛绊个狗吃屎。 「姐,他是太医?」陆臻一脸的惊奇。对太医这态度……好么? 「无妨。」秦绾懂他的意思,微微摇头。 「哦。」听她这么说,陆臻也没意见了。反正……这个所谓太医,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是好人。 「你先休息吧,别说太多话了。」秦绾道。 「可是……我饿……」陆臻苦着脸道,「睡不着……」 「那让蝶衣陪你聊聊,我还有事要处理,下午再来看你。」秦绾道。 「哦。」陆臻当然不敢耽误她的正事,只是……看到蝶衣,又不禁大眼瞪小眼。 蝶衣姐,不是不能说话了吗?怎么聊?笔谈? 秦绾不管他们,走出房门,果然看见李暄站在院子里,似乎在很认真地研究着一朵菊花有几个花瓣的问题。 「没事了?」李暄仿佛看见她走过来。 「嗯,回头让苏青崖来看,暂时没什么事。」秦绾嘆了口气。 「好吧,那个刘太医,回头我会处理掉的。」李暄很默契地道。 「好。」秦绾一耸肩。反正……她是答应了放他一条生路,也做到了,这不是……王爷不答应嘛。 「准备什么时候回京城?」李暄又问道。 「不着急。」秦绾满不在乎。 他们是以出城度假的名义呆在别苑里的,秦建云也不会催她回去,反倒是希望她和宁王的关系能更好些呢。 「安国侯府现在没有女主人,老太太年纪大了,安排得好汝阳长公主下嫁的事吗?」李暄皱了皱眉。 最近皇家办了两场喜事,都出了问题,这要是长公主的婚事再出问题,皇帝非被气昏不可! 「没事,这不是有内务府派来的人么。我一个女儿,安排父亲的婚事更不妥。」秦绾答道。 「你觉得没问题就好。」李暄点点头。 「说起来,长公主以后也算是我的母亲了,我记得长公主叫你小皇叔……」秦绾很无语地看着他。 之前在太子府,她真的不是只为了噎死李钰,而是……真的觉得有点儿尴尬啊。 将来他们成婚,是让李暄跟着她叫母亲?长公主敢受吗?还是让她做长公主的小皇婶?那让她爹怎么活…… 「习惯吧,皇家的辈分一向是算不清楚的,各叫各的便是。」李暄安慰道。 秦绾长长地嘆了口气。 「不过,再怎么说,距离婚期也不剩几天了,总不能当天再回去。」李暄又道。 「知道了。」秦绾应了一声,微一迟疑,又道,「对了,你知不知道……春山图?」 「前朝画家赵伯驹的《春山图》?怎么了?」李暄微微一怔才道,「我记得,这张画原本是收藏在前朝皇宫里,后来大陆一分为四,就没听说过落在了谁的手里,到了现在,要是春山图出世,大约价值个十几二十万两银子。怎么,你想要?」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因为秦绾并不是喜欢书画这种风雅之物的人,她最喜欢的是现银。何况,十几二十万两银子,听起来是挺多的,但对现在的秦绾来说,也不算什么,更没必要去求这张画了。 「不是我要,是李钰要。」秦绾摇头。 「李钰?他是想送给陛下的千秋节寿礼吗?」李暄皱眉。 「应该不是。」秦绾顿了顿,又道,「你确定,春山图就真的只是一副值钱的古画,没别的了?」 听她问得郑重,李暄倒是认真想了想,但还是遗憾道:「据我所知,是没有了。」 「那就奇怪了。」秦绾挠了挠下巴,苦思道,「李钰抓了我不少人,冒着风险只关不杀,就为了逼问春山图的下落,实在是不像是为了一副古画。」 「你有春山图?」李暄下意识地问道。 「我要是有,也罢了,可问题是,我没有啊。」秦绾一摊手,很无奈地道,「我都不明白,李钰到底是为什么会以为我有那张图。」 「……」李暄微一沉吟道,「要不要把那人先抓起来?」 他说的是来处理尸体被荆蓝跟踪的中年人,三天工夫,暗卫营早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挖了出来,是太子府一个新任的侍卫队长,不过,虽说是新来的,但只看李钰对他的信任程度就知道,这人八成原本就是他暗地里私自培养的人,在欧阳慧死后才被提拔到明面上来的。 还有那些尸体,也都收回来好好收殓安葬了,只是乱葬岗上尸体太多,之前死亡的人,实在是找不到了,只能空祭。 「先不要打草惊蛇。」秦绾不同意,不过,提到李钰,她又忍不住笑道,「我们的太子殿下还病着呢?」 「是啊,高烧不退,满嘴胡言乱语的,甚至有侍女靠近他都会大叫女鬼,现在服侍他的是两个小厮。」李暄好笑道。 「不是吧?」秦绾这几天心思都花在担心陆臻上了,还真没闲心关心自己的成果,听到这个,也不由得失笑,「端王已经是见到女人就呕吐了,要是太子殿下见到女人就像是见鬼,那……万一白莲肚子里那个是个女娃娃,周贵妃还有抱孙子的那一天么?」 「陛下不止两个儿子,自然是有孙子抱的。」李暄不在意地道。意思是,周贵妃有没有孙子抱,干他屁事?就算另外几个皇子都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又不影响生儿子! 「说得是。」秦绾深以为然,又道,「不过,真没想到,李钰也就这么点胆子?亏他还敢说,不信鬼神。」 李暄看着她无言,这么个搞法,正常人都能被吓死好吗?何况是本来就心虚的李钰呢,没吓疯就不错了,不过汝阳长公主和秦侯的大婚,他肯定是参加不了了。当然,秦绾也没期待他来。 反正……太子来不了,为表歉意,送的贺礼肯定会更厚重几分。既用不着看见那个碍眼的傢伙,又得了实惠,一举两得,多好的事啊! 「陛下那边有什么反应吗?」秦绾又问道。 「太医院那里,换了几个太医也没看好,陛下正大发雷霆呢。」李暄一耸肩,「还有个太医说……太子是中邪了。」 「噗——」秦绾忍不住喷笑,「然后呢?」 「陛下已经没办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今天一早派了人去含光寺请空远大师到太子府给太子念经。」 「空远大师不是闭了死关吗?」秦绾惊讶道。 「含光寺毕竟是国寺,空远大师身为主持方丈,也不能违抗皇命。」李暄道。 「罪过,倒是我连累大师了。」秦绾嘆了口气,是真的有些歉疚。 空远大师是得道高僧,真正的慈悲为怀,希望不要被她这等破事牵连了才好。 「放心吧,空远大师在佛教中地位很高,就算是陛下要拿他怎么样,也要考虑一下万千信徒。」李暄安慰道,「再说,李钰那就是心病,其实找空远大师还真是对症了的。」 「也是。」秦绾想想,也同意他的看法。 李钰这病纯粹是被吓出来的,虽说平时他未必对佛祖有多少敬重,但这个时候,有道高僧的诵经,不说驱邪,但确实很能安抚人心。当初她重生在这具身体上不久,依旧是夜夜被噩梦惊醒,直到在含光寺七日,听着空远大师亲自诵经,之后果然能一夜无梦。 「那个少年……陆臻,对你来说,是那么重要的人?」李暄又问道。 「是啊,陆臻和蝶衣是一样的,我是把他当成我的亲弟弟一样看待的。」秦绾说着,脸色又冷了下来,「这笔血债,我会一一向李钰讨还回来的。」 李暄没有说什么「我会帮你」之类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很清楚,有些事,是必须只能由秦绾自己去做的,并不需要他的插手,他只需要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然后在她需要武器的时候,默默递上一柄剑,就足够。 不管怎么说,别苑里还是一片温馨的,不过相比起来,太子府里就是一片愁云惨雾。 三天前的早上,李钰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酸痛,好像是被鬼压床了一般。 当然,还不止是鬼压床。 他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粗鲁地推开伺候他起身的春兰,只穿着中衣就冲出了房门。 院子里干干净净,鬼火、桃花、女鬼、欧阳慧,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丁点儿存在过的痕迹都找不到。 「太子殿下?」春兰捧着外衣战战兢兢地追出来。 「昨晚,可有听到什么动静?」李钰沉声问道。 「没有啊,殿下睡得很好,都没有叫人。」春兰茫然答道。 李钰看着她,明明是秋高气爽,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但他总觉得有一股阴冷之气缠绕不去,似乎连阳光都失去了温暖。 春兰见他不说话了,赶紧先把外衣给他披上,一边道:「说起来,昨夜好像特别冷呢,殿下可别着凉了。」 「你也觉得……昨夜特别冷?」李钰心中一跳。 「是啊,秋天了嘛。」春兰不解地点点头。 都快九月底了,半夜天凉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李钰回到屋里,梳洗整齐,心烦意乱地让侍女下去了。 就在他还没想清楚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侍卫队长过来报告,关在别苑冰窖里的人已经全部死了。 李钰闻言,顿时心底直冒寒气。 陆臻果然是死了,所以……真的是欧阳慧来找他了? 「殿下?」侍卫队长很茫然。 要是太子这么关心那些人的死活,何必让他们自生自灭?不是因为已经放弃从他们嘴里撬出话来了吗?还是说,殿下又后悔了? 李钰没理会他,失魂落魄地回房,当夜就发起了高烧。 皇帝和周贵妃几乎将所有的太医都派到了太子府,却没有丝毫效果,还有李钰那见到女人都以为是女鬼的态度,甚至连皇帝都觉得,太子,是真的中邪了吧? 第六十章 苏青崖归来 等秦绾终于从别苑回京城,已经是秦建云和汝阳长公主大婚前三天了。 按理说,作为盟友,太子病了,秦绾既然回到京城了,至少该去探个病,事实上,秦绾也确实递了帖子过去,只是收到的回覆是,太子病重,不便见客,秦绾也就罢了。 很显然,李钰最近对秦绾这个「欧阳慧的师妹」肯定是要退避三舍了。 不过,秦绾觉得,李钰真心不能躲她一辈子,若不能克服心理障碍,难不成见她一次,回去就做一夜噩梦?当然,那样其实也挺不错的,看李钰不爽的时候,只要去他面前晃几眼就够了。 至于陆臻,秦绾想了想,还是让荆蓝给他稍加易容后,带进了京城。 没办法,这孩子看着笑眯眯地脾气很好,实际上也是个倔驴子,秦绾也怕自己一个没看住,他就跑去干出行刺太子的蠢事来。别说李钰没那么好杀,就算真好杀……陆臻的后半辈子也不得安生了,为了李钰这么个人渣毁了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年,不值得的。 反正李钰认为陆臻已经死了,绝对不会想到一个死人居然大模大样地住在京城里。 刚好,把人扔到苏宅,暂时让顾宁看着他,过两天苏青崖回来,他自然就不敢在苏青崖面前做小动作了。 也就是这一天,陆臻终于见到了李暄。 「所以,你是我姐夫?」陆臻坐在秦绾强制要求的轮椅里,面无表情地瞪着李暄。 「嗯。」李暄点点头,示意秦绾先回安国侯府。 秦绾怔了怔,随即留下了蝶衣,带着朔夜和荆蓝走了。 男人之间的问题,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比较好。想娶她,总不能连她的家人的认同都得不到。 李暄笑笑,亲自推着轮椅往后院走。 「别,我可受不起一位王爷给我推轮椅。」陆臻没好气地挥开他,自己转着轮椅走在前面。 「他们……没事吧?」顾宁一脸的担忧。 他对李暄还是挺有好感的,说是王爷,可也没摆过皇亲国戚的架子,反倒是这个少年,不知道是长乐郡主的什么人,莫名的有好大的敌意。 蝶衣摇摇头,拿出纸笔写道:「将来你对要娶顾小姐的男人也会如此。」 顾宁愣住,随即抓了抓头髮,哑然失笑。 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理解。 作为朋友,或许他很欣赏一个男人,可当那个男人要成为自己的妹夫……想必自己也会看他百般不顺眼的。 蝶衣在心里嘆了口气,虽然明知陆臻对李暄的敌意并不只是如此,却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宁王真的是很适合小姐的人,当然,他要是不姓李就更好了。 而陆臻一直抓着轮椅来到后院才停下来。 「我知道,她是欧阳慧。」李暄站在他背后,停顿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 陆臻勐地回头,震惊地看着他。 慧姐姐……连借尸还魂这种事都能告诉这个男人吗? 「我也上过无名阁,见过她的师父墨阁主。」李暄绕到他前面,左右看看,就直接在小路边上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也不嫌弃石头上湿滑的青苔弄脏浅色的衣服。 就是这个动作,却让陆臻眼里的敌意消退了三分。 这个人……至少懂得尊重。 因为他坐在轮椅里,必须仰望站着的人,所以,选择坐下,让他们的目光处于同一个高度来谈话。 「紫曦说,你和她的亲弟弟一样,我不希望和你关系太差,就算你不喜欢我,至少,我希望我们可以和平共处。」李暄又道。 「姐姐要杀了李钰,你帮谁?」陆臻问道。 「紫曦。」李暄想也不想地答道。 「那如果她要杀皇帝呢?」陆臻一声冷笑。 李暄皱了皱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很难回答?」陆臻一挑眉。 对,他承认自己是在挑刺,慧姐姐应该是不会想着弒君的,难道这男人就想不到这一点? 「不,我只是在想,陛下的寿命不剩几年了,不用杀他也要死了。」李暄很诚恳地道,「如果真要杀,那就得尽快,否则他就自己死了。」 「……」陆臻抽了抽嘴角,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无语。 其实他很想问,你真的是宁亲王?真的不是被人假冒的? 「你对我哪里不满意?」李暄认真地问道。 「我不满意你姓李!」陆臻冷哼道。 「这个啊……」李暄倒是考虑很许久才道,「姓名乃是父母所赐,我想不姓李也没办法,要是你不满意,我可以让我儿子姓秦。」 「啊?」陆臻目瞪口呆。这是要绝后么…… 「姓欧阳是真的不行。」李暄很诚恳道,「死而復生这种事,不能见一个人解释一遍的。」 「……」陆臻继续瞪着他。 「所以,还有什么问题吗?」李暄问道。 「……」陆臻无言,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想,以后我们会是家人。」李暄道。 「……」陆臻又瞪了他半晌才扭过头去,低声道,「看你表现。」 「好。」李暄一笑,站起身来。 陆臻抬头看天,没注意到他离开后,蝶衣又走过来瞧了瞧,但看见他的表情,却没有打扰,又默默地退回去了。 而秦绾回到安国侯府,也有一大堆事等着她,毕竟,汝阳长公主过门之前,是她掌管着府中中馈。更重要的是,龚岚大概真的很想自由,不眠不休地把眼睛熬着了一对兔子眼,终于把所有的帐目都整理清楚了,听说她回来了,赶紧背着一箱子帐本到安国侯府求见。 秦绾也很震惊,再翻翻那些重新誊写过的帐目,条理清晰,一目了然。甚至之前说过有做过的假帐也都翻出来了,用硃笔批註一笔一笔写得明白,就让她更震惊了。 原本,她还打算着,一个月时间,龚岚能把帐目初步算清楚就不错了,可这才几天? 于是秦大小姐忧伤了,虽说……她学习的重点从来都不在算帐上,可比起专业的,她就真的这么差劲么? 「怎么样?」龚岚得意洋洋道,「本公子可以走了吧?」 只可惜,这副表情偏偏配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红眼睛和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笑。 「我说,你真的不考虑继续给我当帐房?肯定比你在江湖上漂泊的日子过得好。」秦绾很诚恳地说道。 她一向是很惜才的人,尤其是在某一方面有特殊才能的人,从前他的手下也多的是在某一个领域已经登峰造极的天才。 「还是算了。」龚岚摇头道,「我擅长算帐,也算是家学渊源,不过我不喜欢。」 「你要不要玄铁?」秦绾问道。 「什么?」龚岚一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玄铁。」秦绾从善如流地重复了一遍。 「你有?」龚岚怀疑道。 「有很多。」秦绾点头。 「……」龚岚瞪她。你特么的还有没有天理了?江湖中人人渴求的至宝,居然在一个千金小姐手里,居然还有很多!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干不干?」秦绾诱惑道,「有玄铁哟。」 「……」龚岚泪奔,能不这么勾引他么?可是,玄铁,是玄铁啊!想了想,他还是带着希望问道:「多久?」 玄铁他是真的想要,不过,如果要卖身一辈子的话,也只能忍痛捨弃了。 「三年吧。」秦绾一耸肩。 反正,三年后,如果她还需要龚岚,自然会有别的让他心甘情愿上钩的东西。对于这些人的心里,她自问还是很了解的。 「三年啊……」龚岚挠了挠头,暗自盘算。 不算很苛刻,但是……想起这几天暗无天日的生活,他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种日子过三年的话,肯定会折寿的吧! 「我说,帐目你都整理好了,以后可没那么多活儿了啊。」秦绾摇了摇手里的帐本。 「对啊!」龚岚一拍脑袋,暗骂了一句煳涂,这最困难的部分都干完了,三年换玄铁,不吃亏啊,「本公子干了!」 「很好。」秦绾也笑了。 以为这就干完了?等她考察一番,如果龚岚确实可信任,手里的暗帐也甩过去算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 不过,现在还茫然无知地签下了卖身契的龚少侠想着玄铁,高高兴兴地走了。 「荆蓝,叫朔夜给我买个宅子,不用很大,距离宁王府近些。」秦绾吩咐道。 「是,是给龚公子的?」荆蓝笑道。 「给本小姐干活,总不好三年都住在酒楼客栈里。」秦绾答道。 何况,送他座宅子,三年住下来,自然而然就把那里当家了不是? 荆蓝取了银子,出去办事。 秦绾这才把注意力放在帐本上。 龚岚用红笔批註的地方还真不少,宁王府的,丢在一边,准备让李暄自己处置那个皇帝派来的帐房。而安国侯府这边的……她想了想,抱着帐本就去找了秦建云。 汝阳长公主过门后肯定是要管家的,张氏留下来的烂摊子,交接的时候肯定要出问题的,她可没兴趣替张氏背黑锅。 至于秦建云看着帐本准备怎么办,就不关她的事了。 张氏么……反正也没法更惨了,秦建云也真不至于掐死她。第二天,苏青崖也回到了京城。 秦绾闻讯,直接去了苏宅。 她到的时候,苏青崖刚给陆臻开完方子,让蝶衣去煎药,自己拿着银针,几乎把少年扎成了刺猬。 「他怎么样?」秦绾直接问道。 「之前的药方还可以,我改了用量,配合针灸,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苏青崖一边起针一边答道。 秦绾注意到他身上的白衣一片灰濛濛的,显然是还来不及换,也不禁心中一暖。苏青崖算是有洁癖的人,或者说,医者多半是有洁癖的。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先诊病,可见也是外冷内热。 陆臻苦着脸,欲哭无泪。就知道苏青崖一回来,他就惨了。药苦得要命不说,针灸……这针扎下去,有的酸,有的麻,有的痛,还有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针扎下去会是什么感觉,那种滋味……真是妙不可言啊。 收拾好银针,苏青崖就直接把人赶出去丢给蝶衣照顾了,有些女孩子不方便做的,反正最近顾宁还留在京城。总之,苏神医只负责诊病,不负责其他。 「你没事吧?」秦绾仔细打量着他。 看起来倒是没伤没病的,只是眉宇之间掩饰不住的疲倦,可见在青岩的那段日子,也是很惊心动魄的。 「能有什么事。」苏青崖一声哂笑,从怀里掏出辟邪珠和清神木递给她,「沈醉疏让我带回来的,他说要去趟洞仙湖,与人有约。」 洞仙湖,邵小红?秦绾笑笑,随即又道:「你确定他找得到路?」 「他原本说要送我回京……我实在可怜那个和他有约的人,顺手把他丢在洞仙湖畔了。」苏青崖面无表情道。 秦绾顿时大笑。 「我回来的时候,青岩县的村民基本上已经痊癒,那里的尸体、水源、土地我都做过了处理,不会让瘟疫扩散的。」苏青崖说道。 「辛苦了。」秦绾真心道。 「记得就好。」苏青崖一声冷哼。 「是是是,是我欠你的,苏公子。」秦绾笑道。 不过,以他们之间的交情,其实谁欠谁的,又有什么差别呢。 就在这时,李暄一脸凝重地走进来。 「怎么了?」秦绾奇道。 说起来,她还没问过昨天李暄和陆臻谈得怎么样了呢。今天就看陆臻看到她那个别扭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好奇心,只可惜少年闭紧了嘴巴,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陛下召见。」李暄沉声道。 「陛下?」秦绾疑惑。不过,就算是陛下召见,也不是头一回了,至于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吗? 「皇帝要见我?」苏青崖淡淡地道。 「是。」李暄点点头。 「陛下召见苏青崖做什么?」秦绾皱眉,很有些不乐意。 「他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成功彻底根治瘟疫的人。」李暄解释道。 「我去换身衣服。」苏青崖挥手制止了秦绾的抗议,转身走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不是要进宫,而是去隔壁串个门似的。 只留下秦绾和李暄大眼瞪小眼。 「你也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宫门口见。」李暄知道她不放心,虽然皇帝没有说要把秦绾一起召进宫来,不过秦绾想来的话,自然也是可以的。 「好。」秦绾也知道事情紧急,不敢耽搁,匆匆回府换了身入宫的华丽盛装,只带了朔夜一人。 朔夜是四品武官,现在还挂职在侍卫处,也是能进宫的。 在宫门口会和,苏青崖却依旧是一身简简单单的白袍,很是惹人侧目,只是……那是宁王带进宫的人,又有陛下的令牌,也没有侍卫敢多盘查几句。 来到养心殿,除了侍卫和宫女,就只见皇帝一个人下笔飞快地在批奏摺。 「陛下。」李暄走上前。 「来了。」皇帝放下笔,抬起头来,打量了苏青崖一番,眼中也闪过一丝讶色:「你便是治癒了瘟疫的那个大夫?」 「草民苏青崖。」苏青崖淡淡地道。 没有特别恭敬,也没有不敬,就好像他面前的不是皇帝,就是一个普通人。 「朕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年轻,总以为医术绝顶的大夫,都该是白髮苍苍了,便如太医院里的那些。」皇帝笑道。 苏青崖不置可否,当然,他忍着不说话已经是看在秦绾份上了。 就太医院里那些老不死,也叫「医术绝顶」?怕是还不如蔺长林呢。 「你对东华社稷立下大功,朕也不能有功不赏,只是……苏神医是奇人异士,想必也不会在意金银之类的俗物。」皇帝又开口道。 听到这句话,李暄和秦绾都是眉头狠狠一跳,相顾无言, 也亏得是楚帝驾崩的事内情太多,新帝下令封锁了消息,要是陛下您知道这位「不在意俗物」的神医在南楚是怎么疯狂敛财的,看你还说不说的出口。 谁说奇人异士就不在乎金银俗物了? 没有银子,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谁还能去有闲心研究医术。 所以,苏神医虽然不像是秦大小姐那么在乎金银,但陛下您要是赏个十万八万黄金什么的,相信他也很喜欢的。 「不知道苏神医想要什么?」皇帝问道。 皇帝对待皇族很小气,就看如今东华只有一个硕果仅存的宁亲王就知道了,可皇帝对待人才一向大方多了,尤其……这一位立下的功绩,不亚于当年他灭掉南疆。 苏青崖并不只是救了青岩县的两万百姓,他最大的功劳是,证明了瘟疫是可以被治癒的,从此以后,发生了瘟疫的地方,再也不用人畜灭绝。他造福的是今后千千万万的百姓。 当然,这毕竟是皇帝在位时发生的事,将来的史书上也有皇家的一份功劳,而且,这是泽被后世的大事,足以让他名垂千古。 皇帝已经是站在权势的最高点了,能追求的,也就是死后史书的评价了。 所以,这一回,皇帝心情极好,也格外地大方。 「草民并无所求。」苏青崖摇头,想了想,又道,「若是陛下允许,让草民进出御药房便是了。」 「这容易,宫里的药材,苏神医若有看得上眼的,尽管拿走便是。」皇帝慨然道。 「多谢陛下。」苏青崖嘴里说着谢,却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 皇帝越看他,越觉得果然是高人风范,忍不住便道:「苏神医可有兴趣留在太医院任职?」 「草民自由惯了,受不得拘束。」苏青崖婉言谢绝。 皇帝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指望他真的能答应,这些奇人异士大多性情古怪,强逼着人留下来却结怨,还不如留个人情在更有用。 不过,想起太医院,皇帝就忍不住牙疼。 这么多太医,平时一个个跩得不行,可太子就一个高烧和梦魇的毛病,居然看了那么多天还没见好,真真是一群干领俸禄的废物! 想着,他心中一动,又道:「苏神医,太子近日突患怪病,太医束手无策,可否请苏神医看看?」 苏青崖闻言,一直很淡定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看着他的表情很是古怪。 「怎么了?」皇帝一怔。 「草民以为……陛下恨不得太子距离草民越远越好,越远越……安全。」苏青崖慢吞吞地说道。 「……」皇帝顿时脸黑了一下,才想起来,传说中,苏青崖似乎和欧阳慧关系非常好。 说实话,对于李钰杀了欧阳慧这件事,皇帝其实是很失望的。 当然,他失望的并不是欧阳慧,毕竟,再怎么有才,也就是个女子,对皇帝来说,人才从来不嫌少,顶多也就是惋惜两句罢了。 李钰和欧阳慧扳倒前恭亲王用了多少手段,恭亲王是否真的有罪,这些皇帝虽然不是桩桩件件都清楚明白,但也不是完全煳涂的。说到底,是李铭没斗过欧阳慧。 那个女子,抓住了一个致命的弱点,皇帝还年轻,不会希望有一个太过野心勃勃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上位的皇子,所以她逼着哄着李铭拼命夺权,终于超过了皇帝的底线,所以,皇帝坐视他们扳倒了李铭,甚至还顺水推舟圈进了他。 因为欧阳慧做的,其实是合了皇帝心意的。皇帝正当壮年,李钰的性子确实也比李铭好掌控得多,所以皇帝顺势就封了李钰做太子。 然而,天有不侧风云,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能一下子出这么大的问题,这么一来,作为太子的李钰显然就太嫩了些。 尤其,在处理欧阳慧这件事上,皇帝很失望。 权谋、利益、感情,不管哪一样,都只是上位者笼络下属的手段,是一种驭人之道,李钰用欧阳慧,却掌控不住这个女子,最终只能用杀人这种方式处置,就是一种失败。 作为帝王,显然,李钰实在太嫩了。 而皇帝觉得……他已经快没有时间把李钰调教成一个合格的帝王了。 「陛下?」李暄叫了一声。 「无妨,年纪大了,总是容易精神不集中的。」皇帝摆摆手,终究是没敢再提让苏青崖给太子看病的事。 苏青崖敢不敢治死太子……这个答案在事情发生之前,谁都不知道,而皇帝也不敢去赌一赌,实在是……东华的皇子凋零,若是李钰再出事,剩下的就更不行了。 端王……端王都要绝后了,怎么可能传位给他! 而苏青崖的名声太盛,现在他就算想处死他都不行,会激起众怒,也会给其他三国一个太好的藉口。所以……相安无事就最好了。反正苏青崖在京城也呆了不少时间,也没见他找上门去毒死太子,只要……太子不主动送上门去就好了! 「对了,北燕已经撤销了苏神医的通缉令。」皇帝又道。 「哦。」这点苏青崖倒是不在意,反正那通缉令挂了好几年,不是也没把他怎么样么?就算没有了通缉令,他也一样不会踏足北燕半步的。 「北燕皇室这是服软了。」李暄一声轻笑。 「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皇帝摇头道,「瘟疫不分国家,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敢说绝对没有天灾*,对于一个能治癒瘟疫的医者,就算不拉拢,至少也不要得罪为好。」 「这点,西秦应该挺高兴的。」李暄道。 任谁都知道,苏青崖和西秦关系很好,和西秦太子交情也不错。 「无妨,西秦也是盟国。」皇帝笑笑,隐晦地看了秦绾一眼,又笑道,「婚事准备得如何了?」 「一切准备就绪,定然不会让长公主委屈的。」秦绾装傻。 「朕问得是你与小皇叔的婚事。」皇帝笑骂了一句。 「这个……陛下。」秦绾一脸委屈地道,「哪有女儿家自己给自己办婚事的,这不是等着长公主当了我母亲后,好给我操办嘛?」 皇帝无语,只想说也没见过姑娘家自己准备嫁妆的,更没见过姑娘家自己置办聘礼的,你不是一样不落地全做了? 只可惜,她有个师姐叫欧阳慧,要不然,就是惹怒宁王,他也要把秦绾留给太子做太子妃。再没有比秦绾更合适做皇后的女子了。而如今,秦绾能为东华效力就不错了,硬把她和太子凑做对,只怕要喜事变丧事的。 「陛下,紫曦脸皮薄,直接问这些不好。」李暄打断道。 「好吧,朕不说了。」皇帝站起身,从书桌后走下来,伸了个懒腰,却因为坐得太久,又站起来太快的关系,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一晃。 站得最近的苏青崖竟然比宫女都快了一步,轻轻地一扶。 「有劳。」皇帝怔了一下,有些意外。 看起来,这也不是这么冷的人啊。 「陛下保重。」苏青崖点点头,很快就放开了手。 再说了几句话,皇帝脸上就露出了明显的疲惫之色,秦绾自然也很识趣地告辞,倒是李暄被留下来商议滞留不走的西秦镇南王世子的事。 出了宫门,又走了一段,秦绾挥手示意朔夜落后几步,注意是否有人跟踪,一边才问道:「如何?」 「治不好。」苏青崖摇头,「这病拖得实在太晚了些,只能说是那些太医误人。」 「连你都没有办法吗?」秦绾嘆了口气。 如果可以,她并不希望皇帝死得太早,他们还没做好准备呢。 「没有。」苏青崖摇摇头,坦然道,「脏器都已经衰败病变,那是不可逆转的变化,神仙也没有办法,姬夫人悉心调养的话,大约还能有一年寿命。」 「一年啊。」秦绾无奈,这可比李暄推测的时间更短得多。 不过,连苏青崖都说只有一年,看来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一年,必须建立起足够的势力,以应付那个时候的朝局动盪。 「对了,这个给你。」苏青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瓶子丢给她。 「什么东西?」秦绾一怔。 「甜梦香。」苏青崖答道。 「做什么用的?」秦绾见他居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能无奈地问道。 「一种香料,能让人在睡梦中想起最深刻的记忆。」苏青崖答道。 「……」秦绾无语。 好吧,不用问这是给谁用的了。苏青崖……这是嫌李钰还不够倒霉,吓得还不够厉害吧? 李钰最深刻的记忆,那还用问么,有谁经歷过如此恐怖的一夜后还能不记忆深刻的?要是闻了这甜梦香,按照苏青崖的说法,岂不是得夜夜重复那夜的梦境? 才听说空远大师的诵经起了作用,太子睡得好多了呢。 想了想,秦绾还是收起了小瓶子。 虽说他还想留着李钰有用,不过,苏青崖想看他痛苦也无所谓,最后疯不疯……就看李钰的造化吧。也许,吓着吓着,就习惯了嘛。 第六十一章 手滑了 安国候和汝阳长公主大婚,虽说两人一个是再娶,一个是改嫁,意思都是不想大办的,可耐不住身份太高,皇帝也想有一场真正的喜事来沖淡这些日子京城的流言蜚语,所以,婚事还是办得热热闹闹的。 秦绾肯定不会去闹父亲和继母的洞房,甚至……还很好心地派人去给张氏送了一桌她平时最喜欢的好酒好菜。皇帝大喜都要大赦天下了,侯府这么大的喜事……阖府上下都赏点儿好吃的也是常理嘛。当然,张氏是吃了还是砸了就不关她的事了。 秦桦和秦珠虽然还在禁足抄经,但这种时候秦建云也不能真不让他们出来,但还是派人在旁边盯着。好在,这两个也真没蠢到家,虽然从头到尾板着脸没一个笑容,但也没闹出什么事来。 最没有负担的就是秦枫了,反正他是註定不会继承爵位的,跟柳家议亲的时候也说好了,一成婚就会分家单过,唯一的嫡亲妹妹现在记在原配夫人清河公主名下,是正经的嫡女,又有绾儿照顾教养,而秦绾就更不用他来操心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换个公主继母都比张氏好多了。 老太君则是痛并快乐着。虽然不喜欢公主,但听着那些诰命夫人一声声的带着羡慕嫉妒恨的恭喜,老太君心里也有些飘飘然的。毕竟她儿子已经娶第三任妻子了,居然还能娶到公主。两国驸马,那是多大的脸面! 这一回,没人算计,没人捣乱,从迎亲到入洞房,一切安安稳稳,顺理成章得甚至让观礼的宾客都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这不对啊!怎么就结束了呢?太平淡了吧。 不是应该又有那谁谁谁跑进来大喊不好了,新郎不见了,或者新娘不见了吗? 这么顺利,不像是皇家的婚礼啊! 于是,不少宾客,尤其是女客,走的时候还是一脸的意犹未尽。 总觉得是兴沖沖地来,却一拳打在棉花里,那种感觉……简直憋得内伤! 一夜无话。 汝阳长公主是下嫁,为此连公主府都不住了,自然是依足了新妇的规矩。 第二天一早,秦建云和长公主先去禧福苑给老太君敬了茶,就在正厅等着秦建云的妾侍和子女来请安。 秦建云的几个妾这些年一直被张氏压制得服服帖帖,如今换了公主,更不敢出什么么蛾子了。 长公主也没有为难她们,喝了茶,便吩咐身边的嬷嬷一个给了一个红包,都是一样的份例,只有生下三少爷秦榆的陈氏稍厚了三分。 连张氏的那一份,长公主也没有忽略,直接派人送去了小院,当然,张氏认为那是大度还是羞辱就难说了。 妾室之后,是子女。 最尊贵的自然是原配所出的秦绾,还有记入清河公主名下的秦珑,这也是如今侯府仅有的嫡出了。 「母亲。」秦绾笑眯眯地改了口。 就凭长公主居然当众派人给张氏送红包这一点,她就喜欢这个继母,相信她们一定能相处愉快的。 长公主很慎重地起身还了半礼,这才喝了茶,送了见面礼,是一整套碧玉首饰,玉色清透,显然是皇家上品,而且是用了心的,知道秦绾最爱玉饰。 「多谢母亲。」秦绾一笑,大大方方地接了。 没人觉得不对,因为秦绾是宁王的未婚妻,从那一边论,是长公主的……小皇婶。 「母亲好。」秦珑被打扮得像个福娃娃似的,小小的粉糰子一只,笑得甜甜的,能把人的心都萌化了。 长公主孀居多年,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的,倒是很喜欢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娃,喜得抱在手里,继续接见其他人。 秦枫无所谓,还很高兴妹妹能得长公主喜欢,这么一来,就算绾儿出阁了,珑儿也能有人教养,而且养在公主身边的姑娘,将来议亲别人家也高看一眼。秦桦虽然不高兴,但儿子和女儿到底是不一样的,说实话秦珑就算再受宠都碍不到他什么。至于她会碍到秦珠……秦桦冷哼,关他什么事? 不得不说,其实秦桦是个很记仇的人,就算是宠了多年的妹妹,一旦碍了自己,也是说放弃就放弃。 秦榆还小,而且性子老实,也没想太多,安安分分地上前请安,领了红包,退回到陈氏身边。 陈氏也是松了口气,但不觉又有些失望,心情很有几分难言的复杂。 主母是可以把庶子接到身边去养的,从前张氏自己有儿子,当然不喜欢她的儿子在眼前碍眼。可如今长公主膝下空虚,这个年纪怕是也很难自己生儿子了,撇开秦枫不说,秦桦和秦榆,她原本还是认为秦榆希望更大的。毕竟秦桦年纪大了,更养不熟。虽说捨不得儿子离开自己,但若是儿子以后能有个好前程,甚至……袭爵,她还是愿意的。 只是,长公主对待三个庶子都是一样的态度,看起来是没这个意思了。 最后的秦珠却是一脸愤怒地盯着坐在长公主膝头,小口吃着点心的秦珑。 原本,她是尊贵的嫡女,秦珑不过是个低贱的庶出,还有个那样下作的娘,她从来就没有把这个小可怜放在眼里过,可如今呢?秦珑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原配嫡女,是她要仰望的存在,而她却被贬成庶女,她今年已经十四了,马上就要议亲,可这样的身份,能说得上什么好人家?真正的高门大户,是绝对不会要一个出身上有瑕疵的媳妇的。 这一瞬,秦珠甚至连张氏和秦珍都恨上了。 要不是她们俩太蠢,怎么会连累得自己都变成庶女? 看着被送到手里的茶,秦珠心里的恶念不住地翻滚着,走到长公主面前时,一抬头,正好看见长公主一脸慈爱地在餵秦珑吃糕点,不由得脑袋一热,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动作已经快了思想一拍,整杯的茶水直接泼了过去。 「啊!」周围的人不由得一声尖叫。 「哗啦~」茶水泼在人身上,顿时浇了个透,幸好用来敬茶的茶水并不是滚烫的,要不然非脱一层皮不可。 「啊~你!你做什么!」秦珠惊唿着护住头脸,脸上身上的水不断往下流。 没错,被泼了一身茶水的人不是长公主和秦珑,而是……秦珠! 「我倒是想问问,三妹想做什么呢,手抖了?」秦绾站在长公主身边,唇边含着一丝嘲讽的笑容,慢慢甩了甩阴阳扇上沾着的水迹,随后收拢摺扇,当成短棍一般,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掌心。 「我……」秦珠立即说不出话来了。 现在她才感觉到了后怕,眼前的人不仅仅是她的继母,还是陛下的亲妹妹,是长公主啊!要是这杯茶真的泼到长公主身上……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去想那后果了。 「皇兄说长乐郡主文武双全,果然是名不虚传。」不同于身边嬷嬷的惊怒,长公主倒是没有生气的样子,甚至没有去看狼狈不堪的秦珠一眼,反而很有兴趣地打量着秦绾。 刚才,她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距离她足有七八步远的秦绾就到了他面前。更何况,秦珠泼过来的是水,并不是什么固体的东西,可别说她了,就是挡在前面的秦绾,一身衣裳都没沾上半点茶水。就算长公主并不懂武功,至少也知道,这是很厉害的功夫,不是一般侍卫能做到的。 「别,陛下这可太夸奖了。」秦绾掩嘴一笑道,「论武功,我打那些将军十个都没有问题,不过……我真心不会写诗作词的。」 「哪儿的话,皇兄可是说,你的文才并不在于风花雪月。」长公主微笑道。 「姐姐是最厉害的!」坐在长公主怀里的秦珑忽然说了一句,只是小姑娘嘴里满满塞着点心,说话腮帮子鼓得像只小青蛙似的含煳不清,让人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不由得引起一阵大笑。 「比你大哥还厉害?」秦建云也忍不住逗了一句。 「嗯……」秦珑看看秦枫,又看看秦绾,小脸上现出一丝犹豫,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姐姐厉害,厉害很多很多!」 「为什么?」秦建云好奇道。 这个「厉害很多很多」又是个什么说法? 「桂嬷嬷说,哥哥是五品,姐姐是超一品,所以,姐姐厉害很多很多!」秦珑终于咽下嘴里的糕点,清脆地说道。 不过,众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可以这么判断的吗?这样算起来的话,因为郡主是皇家人,是超品,整座侯府,除了长公主比秦绾厉害,连秦建云都要被比下去了啊。 「噗——」长公主没忍住被逗笑了。 连两个嬷嬷原本愤怒的脸色都缓和下来,露出了笑容。 她们两个是长公主的陪嫁丫头,到了年纪也没有配人,自愿梳起了头做了公主身边的嬷嬷,相伴三十年的情谊早已超越了主僕之情。 有很多很多年,没看见公主笑得这么开心了呢。 长公主笑了,屋子里的气氛自然热闹起来,而浑身*的秦珠更是被忽略了个彻底。 好久,秦建云才淡淡地道:「珠儿禁足听花苑,除了给你母亲祈福的经文,再抄女戒一百遍,在你议亲之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门。」 言下之意,秦珠这两年只需要在房间里抄抄抄就行了,也不用来向长公主请安了。 秦珠想反对,但秦绾一个示意,两个侍女上来,连拖带拉地把她扶了下去,一边笑道:「三小姐衣服都湿了,这天气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好,奴婢们扶您去换件衣裳吧!」 屋里的人看在眼里,都没有异议。没见连秦珠的亲哥哥秦桦都一言不发,像是没看见么?何况,当初秦珠身为嫡女,可没少刻薄她们这些妾室,尤其是陈氏,对于秦珠总是欺负秦榆早就敢怒不敢言了。 如今,张氏疯了,被关在小院,秦珍虽然做了王妃,可回门那天她们也看了一眼,分明就还是个黄花闺女呢,算什么王妃!如今秦桦秦珠也被贬称了庶出,和秦榆又有什么不同了? 真是大快人心! 「行了,你们请过安也回去吧。」秦建云挥了挥手,让妾室们退下。 在安国侯府,这几个妾就和隐形人似的,完全没有存在感。 张氏在对付妾室上确实有一手,她很清楚,最好的办法并不是磋磨那些女子,而是……无视,让秦建云都忘记了府里还有这么个人,才是最狠的。 长公主下嫁之前,当然也自己派人打听过安国侯府的情况。她不是原配,自然不好一过门就把人都打发出去,也让人说皇家无情,如今这些女子确实如打听得那般足够识相,那自然最好不过。 「公主,府里的帐册钥匙,前些日子都是绾儿管着的,前日她已经都交回来了,一会儿就都转交给你,以后就劳烦公主费心了。」秦建云又道。 「这是本宫分内之事,何来劳烦。」长公主温柔地一笑。 秦绾看着他们的互动也笑眯眯的,心情很好。 看起来父亲对长公主也很满意,那就好了。都说家和万事兴,安国侯府也算是她的靠山之一,自然是越安稳越好的。 「父亲,母亲,礼部那里还有些公务,我就先走了。」秦枫上前道。 「马上就是陛下的千秋节了,礼部是忙些,你跟着你未来岳父好好学学,万事小心,不出差错才是最重要的。」秦建云心情好,也多嘱咐了几句。 「是。」秦枫恭恭敬敬地应了。 秦桦自然也不耐烦呆在这里,跟着就告辞了,却让秦建云更加失望。 自己做错了事还不知道反省,只会怨怼别人,对长公主还是这种态度,是存心破罐子破摔了么! 再看看边上被侍女带着的秦榆,都七岁了,论语连一篇都没背完,性格软弱不说,这资质也着实差了些。 只可惜,为什么偏偏绾儿就不是个男孩子呢! 「那么,女儿也不打扰父亲和母亲了。」秦绾眨眨眼睛,笑眯眯地伸出了双手。 秦珑立即从长公主怀里跳下地,啪嗒啪嗒地跑过去,很熟练地扒着秦绾的大腿往上爬。 秦绾抱起小姑娘,接过侍女递过来的丝帕,擦了擦她嘴角的糕屑。 长公主忽然莫名地觉得一阵失落。其实她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可惜当年一直都没怀上,如今见了秦珑,就更想要个可爱的女儿了。 她对安国侯府的子女,除了秦绾特殊些,其实并没有特别的喜好和偏向,反正她这个年纪了,想要再生孩子希望也很渺茫,到时候,秦建云要把爵位传给谁,她就做个顺水人情把谁记下便是。反正她是公主,不管谁袭爵都亏待不了她。 「明年女儿就要出阁了,珑儿有母亲教导,一定会长成优雅的淑女的。」秦绾笑道。 「本宫自会好好教导珑儿。」长公主闻言,也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又道,「本宫出阁时,皇兄还说,嫁到安国侯府,第一件事就是操办长乐郡主的婚事呢。」 「陛下居然问我婚事准备得如何呀。」秦绾眼巴巴地看着她。 「放心,本宫自然办得妥当,一定让你嫁得风风光光。」长公主笑道。 「那就都交给公主了。」秦建云看她们相处得很好,心情自然也更好了。 比起张氏在的时候,很明显,这才像是个家嘛。当初清河在的时候,也是这般雍容大气的,换了张氏,到底眼界低了些。秦绾告辞出来,先把秦珑送回碧澜轩,跟着桂嬷嬷做功课,随即就带上朔夜和荆蓝出了门。 马上就是千秋节,原本,皇帝陛下的生辰和她一个侯府嫡女可没什么关系,寿礼的事也自有秦建云去折腾。可如今她是长乐郡主了,也算是半个皇家的人,只能自己也备上一份礼了。 直接到了明月楼,于湛赶紧迎了出来。 有了安国侯府做后台,辉耀阁果然收敛了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加上秦绾近年来的名声,那些贵夫人们为了交好这位风头正盛的郡主,也愿意到明月楼来捧场,这两个月下来,明月楼的生意甚至比从前都更好些,于湛自然是整天乐呵呵的了。 就在秦绾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两位带着侍女的小姐在挑选饰品了,见到她,赶紧起身行礼。 秦绾一眼扫过去,就觉得挺眼生的,再看她们拘谨的模样也知道,定然不是最上层的那些名门贵女,便也没多在意,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道:「于掌柜,本小姐要的东西呢?」 「大小姐这边请。」于湛笑眯眯地将她引到边上,因为只是取个东西,也没说进雅间这么麻烦,直接就拿出一个锦盒。 秦绾打开盒盖,只见里面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羊脂白玉,通体雪白莹润,不带一丝杂色,竟是未经雕琢的石料,更是难得。 「大小姐,这批玉料是我亲自去採购的,羊脂白玉中心剜出的玉髓料,也就这么一小块。」于湛很自豪地说道。 「不错。」秦绾也很满意。 「只是,大小姐不需要雕琢吗?」于湛疑惑道。 「不用。」秦绾摇摇头,合上盖子,把锦盒交给了荆蓝。 给皇帝送礼是件技术活儿,既不能送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可光是值钱,却也没什么亮点,重要的是心意。所以,秦绾才打算弄快玉料,亲自刻一方印章。 雕刻的手艺她当然没法跟玉匠大师比,可当初墨临渊训练她的眼力和手腕的发力技巧,也让她练过几年,何况她内力深厚,普通玉匠需要精雕细琢几个月的物件,她几天就能做出来。 拿了东西,她就告别了于湛,出了明月楼。 途中还遇见一拨柳家的下人跟她打招唿,置办的是柳碧君的嫁妆。 这些日子,秦枫倒是经常和柳碧君一起出门看房子,毕竟是将来要自己住的地方,总得是自己喜欢的才最好,所以柳碧君尽管羞涩,但柳夫人也乐见其成。 反正秦枫的顶头上司是柳长丰,为了自己女儿,自然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没大事,就爽快地给未来女婿放假。 当然,随着千秋节临近,礼部的事务越来越多,秦枫也就忙起来了。 「小姐,时间还早,是去醉白楼喝个早茶吗?」荆蓝问道。 「去遛马吧,赤焰也在侯府的马厩里憋得够久了,不让它出去跑跑,要是长太胖了,可就白费了一匹汗血宝马了。」秦绾想了想,笑道。 「那……不如找王爷的白云一起?」荆蓝的眼神亮闪闪的。 「好啊,它们俩也很久没见了,打扰马谈情说爱不道德。」秦绾点点头。 没错,赤焰和白云是一公一母,只是……赤焰是公马,白云是母马…… 「小姐说的对!」荆蓝连连点头。 看着她的背影远去,秦绾也不禁笑得眯起了眼睛。 这几天没什么大事,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挺不错的。 不过,荆蓝先把玉料送回侯府,牵马,再等李暄出门,秦绾也不至于真在大街上等大半个时辰的,便欣然按照荆蓝的提议,去醉白楼喝早茶了。 这个时间,醉白楼人不多,秦绾原本也是等人,便没有去二楼自己的雅间,只是随意在一楼大堂找了个比较僻静的位置就坐下来。 朔夜已经很习惯地在她对面坐了,因为秦大小姐不喜欢喝个茶还有侍卫直挺挺地站在身后,好像哪儿来的暴发户似的。 「哟,这不是……长乐郡主吗?」忽然间,一道身影挡住了光线。 「世子不给郡主到处求医,倒是有心情逛街?」秦绾一抬头,忍不住嘆了口气。 她只是想偷个懒,不太想动脑子。 所以……不如直接动手吧? 「苏神医不是都说了医不好么。」夏泽天一耸肩,不过倒是听不出有什么伤心难过的情绪。 「……」秦绾沉默,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开口道,「我说的是,夏小姐前日里从楼梯上滚下去的伤,要是世子不给医,以后可别找上人家茶楼,小本生意不容易的。」 「……」这回是夏泽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起来,世子还不准备回西秦?」秦绾随口问道。 「马上就是你们陛下的千秋节了,这个时候回去,人家还以为本世子是不想送礼物呢。」夏泽天说着,自顾拉开一把椅子就想坐下来,他的侍卫也去选了旁边的桌子坐。 「那真是让世子破费了。」秦绾笑眯眯地说着,桌下的脚一抬,踹在夏泽天的椅子腿上,暗劲一吐,顿时把椅子踹得滑行出去。 夏泽天险些坐个空,也幸亏他下盘功夫稳健,硬生生地稳住身形,才没摔个四脚朝天。 「哗啦」一声,旁边屁股刚刚沾上椅子的四个侍卫勐地又站了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看着这边。 朔夜「铮」的一下,青冥剑出鞘半截,冷冷地盯着他们。 「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夏泽天也收敛了笑意,脸色有些不好看。 「抱歉,脚滑了。」秦绾一耸肩,很无辜地说道。 「……」夏泽天气结。 「噗——」倒是边上的客人没忍住笑出声来。 「希望郡主不会再滑一下。」夏泽天抓着椅子放回原位,便要重新坐下。 朔夜很不悦,这醉白楼里空着这么多座位,我家小姐又没请你坐下,你偏要坐在这里,找茬呢? 秦绾挑了挑眉,手一扬,茶杯连带着滚烫的茶水朝着夏泽天面门砸过去。 不过,这回夏泽天明显有了准备,手一抄,顺势接住了茶杯。 秦绾笑了。 夏泽天刚想说话,只听「啪」的一声,手里的茶杯四分五裂。 秦绾继续笑,只是那笑容中明明白白带了三分轻蔑与嘲讽。 她扔出的杯子上是附了一层阴柔的暗劲的,不会立即发作,却会延迟几秒震碎杯子,而这杯茶却是刚刚煮沸了倒上的,她还没喝过一口,就用来招待夏泽天了。 夏泽天看看手背上被烫出的一片通红,还有滴滴答答往下滴落的茶水,脸色也彻底阴沉了下来,缓缓地道:「郡主这回可是手滑了?」 「当然不是。」秦绾仿佛没看到他难看的脸色似的,依旧微笑着吐出一句足以让人气晕的话,「是杯子滑了。」 「噗嗤——」不远处又传来偷笑声。 「郡主似乎对本世子很有意见。」夏泽天甩了甩手上的茶水,掏出一块手巾来擦了擦。 至于那点儿烫伤,比起当初战场上出生入死受的伤来,甚至连受伤都算不上。 「世子虽然不太讨人喜欢,不过有自知之明也是一个优点。」秦绾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于是夏泽天又被噎住了。跟女人斗嘴什么的,他真的不擅长啊。 然后……不只是茶杯,整壶刚煮开的热水也丢了过来。 这可是烧得滚烫的铜壶,无论如何夏泽天也不敢徒手去接,只能偏头让过。 「哐当!」铜壶砸在地上,滚烫的开水流了一地,飞溅的水珠还是溅湿了夏泽天的衣摆。 「水壶滑了?」夏泽天捏紧了拳头。 「不,这回真的是本小姐手滑了。」秦绾一脸淡定道。 「啪!」夏泽天一掌拍在桌面上。 然而,朔夜比他更快,青冥剑一闪,竟然直接就是要命的招数。 夏泽天急忙闪过,下一刻,他的侍卫就围了上来。他是西秦战神,战场上所向披靡,但这并不代表他武功就能比朔夜强了。 「怎么,在东华的土地上,你们居然敢对郡主出手?」朔夜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让人想吐血。 明明是你们郡主先动手的好吗?也是你先拔剑的好吗? 「扔出去。」秦绾直接吩咐道。 「是。」朔夜毫不犹豫地答应。 「郡主不要太过分。」夏泽天沉声道。 「本小姐是醉白楼的老闆,我家酒楼不想做世子的生意还犯法了不成?丢出去!」秦绾没好气道。 「不必!」夏泽天一声冷哼,带着侍卫转身走人,却在门口处又停了下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回过头,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不知道郡主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欧阳燕的女人?」 「嗯?」秦绾一怔,刚转过头来,却见夏泽天已经大步走了出去,这回真是毫不留恋了。 小二见状,赶紧来收拾地上的狼藉。 秦绾却微微皱起了眉。 夏泽天来这里,就是为了跟她说这句话的吗? 欧阳燕,这个名字她是知道的,师父说过,当初查她的身世的时候,欧阳燕就是那个在她出生前几年就死了的女侠。按理说,应该是和她没有关系的。不过,夏泽天提起欧阳燕又是什么意思?和欧阳慧有没有关系? 记得,夏泽天和唐少陵交情不差,而唐少陵的母亲,也是姓欧阳的。 还是说,和欧阳慧没有关系,却和鸣剑山庄有关?那特地来对她说是几个意思? 一时间,她不禁陷入了沉思。 ------题外话------ 豪门佳妻之你擒我愿—千丈雪 纨绔少女vs冷酷腹黑少将,娱乐圈养成系,双c。 某天,慕二爷难忍她造型。 「给你三年时间,长发要及腰。」 三年也毕业了,夏至邪笑抚摸下巴点头道:「据说啪啪时很妖娆。」 她话刚落下,一个手指弹到她脑门,他狠道:「老师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靠,我班上男生都这样说,不信你去找个长发女人试试……」 她抚摸额头声音越来越小,瞥慕二爷那阴沉的脸色,她索性乖乖点头道:「嗯,长髮及腰,一起妖娆。」 第六十二章 外室? 郊外,一红一白两匹骏马风驰电掣一般,瞬间将跟随的人甩出老远的距离,一直跑出十几里地,这才慢慢降低了速度。 秦绾吐出一口气,理了理被狂风吹乱的头髮,这才感觉胸口舒畅多了。 「怎么,不高兴?」李暄纵马靠近了她。 「这还看得出来?」秦绾惊讶道。 「你的心情,我一向是看得出来的。」李暄淡淡地说道。 秦绾顿时脸红了,一向性子冷的人突然说出一句甜言蜜语,还是如此一本正经的脸色,真心让人扛不住啊。 「荆蓝说,你之前心情还挺不错。」李暄又道,「你在醉白楼遇见谁了?」 就算来迟一步,但至少地上的水迹一时是不会干的,还是能看得出来,不久之前肯定是发生过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欧阳燕的女人?」秦绾想了想,还是问道。 「欧阳燕?」李暄微微皱眉,许久也没在记忆中找到这个名字,还是摇了摇头,「没听说过,和你的身世有关的?」 「应该不是。」秦绾一笑,原本也就是随口问问,并不报多大希望。毕竟,论起江湖中的奇闻异事,李暄这个亲王也未必比无名阁查得清楚,何况欧阳燕已经是二十五六年前的人了。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李暄问道。 「只是遇到一件不解之事。」秦绾顿了顿,把遇到夏泽天的事说了一遍。 「夏泽天今年二十三,按照你的说法,他是在欧阳燕死后几年才出生的,按理来说,应该是扯不上关系的。」李暄道。 「我也这么想。」秦绾无奈道。 李暄瞭然,秦绾是习惯了算计的人,就和虞清秋一样,让她少思少虑根本就不可能,哪怕明知不应该多想,但下意识的时候,脑子里已经转过七八个弯了。 「墨阁主一定查过欧阳燕的生平吧?」李暄又问道。 既然没法不多想,那么,只能是解决疑惑了。 「查过,不过没什么特别的。」秦绾嘆了口气,回忆了一下,把墨临渊的话又重复了一般,「欧阳燕出身西秦彩剑门,那是一个只有女弟子的半隐世门派,没有父母,是彩剑门主养大的,也是她的关门弟子。长大后行走江湖,没什么特别说得出口的事迹,最后是死于一个被她杀死的邪派弟子的同门復仇。师父亲自去她的墓前看过,虽然为了不打扰死者安宁没有开棺,但封墓土都是旧物,看得出来从未被动过手脚。因为当时还有比欧阳燕更疑似是我母亲的人,所以师父也就放下了。」 「那么,欧阳燕的墓,在西秦?」李暄道。 「不……在东华,灵州。」秦绾摇头道,「彩剑门没有落叶归根的习俗,在哪里死去,就就地安葬了。」 「我会派人去西秦再检查一次的。」李暄道。 秦绾明白他所谓的「再检查一次」,就是要打开坟墓检查里面的尸体了,不过她也无所谓,又不是她的谁,还管得着人家死后安不安宁?如果,欧阳燕真的和她的身世有关,开棺检查反而就是更有必要了。 「等派去的人回来再说,现在烦恼也没有用。」李暄又道。 「嗯,知道了。」秦绾笑笑。 好一会儿,后面的朔夜、莫问和荆蓝才追了上来。 虽说他们胯下的马儿也是千里挑一了,但比起白云和赤焰,那差得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前面是什么地方了?」秦绾随口问道。 「小姐,已经快到扶云县了。」朔夜答道,「扶云距离京城不过三十里,也算是天子脚下。对了,最近似乎有什么庆典。」 「庆典啊?走,去瞧瞧!」秦绾一下子来了兴致。 李暄见她心情好了,自然也不会反对。 这回,没有纵马疾驰,慢悠悠地小跑着,果然,赶到扶云县的时候,正好吃午饭的时间。 朔夜说的没错,县城里确实像是有什么庆典似的,到处张灯结彩的,一片热闹景象。 他们这一行人衣着华贵,尤其是带着两匹宝马,就算是在这天子脚下的扶云县,也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想吃什么?」李暄随口问道。 「嗯……」秦绾想想,左顾右盼一阵,忽的指着路边道,「就那个。」 李暄一转头,却见她指的是一家露天的面铺子,一个顶棚,几张桌子椅子,煮面的炉子就搁在一边,倒是大锅里的汤底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来。 「这地方,没地儿拴马吧?」朔夜为难道。 「你们几个,把马牵走,去找家客栈安顿下来,今晚看起来有灯会,明天再回去。」李暄吩咐道。 「是。」三人互相看看,答应下来,却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去住客栈吃酒楼,让王爷和小姐吃路边的铺子? 「去去去,不用你们跟着。」秦绾笑眯眯地挥挥手。 「知道啦,王爷和小姐好好玩吧。」还是荆蓝很有眼色地拽走了两块木头。 「老闆,来两碗面,多放点牛肉多放葱,不要辣。」秦绾拉着李暄走进铺子,很熟练地喊道。 「好咧!」满头大汗地在大锅前煮面的老汉大声答应了一句。 「你以前常来这种地方?」李暄跟着她坐下来,有些好奇地问道。就算他再不拘小节,深山里露宿烧烤的事也常干,不过这种路边摊却没吃过。 也不是他嫌弃路边摊,只是,他自己知道,就算换一身布衣,他坐在那里也和这里的食客格格不入。 李暄并不太喜欢这种被人注目的感觉。 「我可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出身啊……」秦绾「哼哼」两声,又笑道,「别小看这些路边的小铺子,味道可好着呢,那面的汤底都是独家秘方,还传子不传女呢。」 「这位小姐可真是个行家,咱们家的面汤可是扶云县首屈一指的,绝对够鲜!」随着一个爽朗的声音,十四五岁的少年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他们面前。 原本看这两人就是非富则贵,还担心自家的东西会不被入眼,惹来麻烦,不过听到秦绾的话倒是放下了心。这位小姐,很明显就是熟客嘛。 两碗面条显然都是足量的,雪白的面条,上面满满堆着薄薄的牛肉片,一半洒满碧绿的小葱,看起来就很有食慾。 反正……这两位怎么看都是有钱人,加再多的料,人家也不会给不起钱嘛。至于平时给那些苦力工人的,能有这一半就不错了。 在街边开铺子,见多了南来北往的人,眼睛可毒着呢。 「看你的样子,倒像是个读书人。」李暄尝了一口面,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少年。 「不瞒贵人,老汉这小子可是个有出息的,已经考中秀才了,将来还要做官呢。」老汉一边下面,一边自豪地道。 「爹,你说什么呢。」少年脸上红了一下,摸了摸头,丢下一句「我去泡壶茶来」就跑了。 「不错。」李暄点点头,却不知道他这声「不错」夸的是面还是人。 不过,小小年纪已经考中秀才虽然是资质不错,但还能帮助父亲摆面摊补贴家用,不是一味死读书,这才是真的不错。 「管那么多呢,真要是个人才,过几年琼林宴上就能见到了,若是见不到,也就说明了,不过如此。」秦绾一耸肩,很幸福地喝着面汤。 果然是很鲜啊,应该是大骨头熬了一晚上的,比起有些大酒楼里,绝对的真材实料。 「怎么样?好吃吧?」秦绾笑道。 「嗯。」李暄点点头。 路边的面摊,虽然味道不错,但真要说是有多美味,倒也不见得。只是平时府里的厨子做饭太过精緻,偶尔吃些粗食也别有一番野趣吧。 「对了,老闆,你们这里这几天是什么庆典啊?」秦绾转头问道。 「倒也不是什么庆典,就是这扶云县县令的公子明日要迎娶首富的女儿,所以全城同庆。」回答的是那送茶水上来的少年。 李暄闻言,不禁皱眉。 区区一个县令家娶儿媳妇竟然如此铺张,便是前些日子安国候和长公主的大婚,也不过就是热闹了一天而已。 「我们不是来微服私访的。」秦绾翻了个白眼。这人……刚刚还嫌她想得太多呢。 「这动静是林家闹的。」刚好边上的一桌客人吃完离开,老汉走过来收碗,顺口说道,「林家就这么一个嫡女,又有钱,自然不在乎声势越大越好。」 「算了,我们也就是看看热闹的。」秦绾笑笑。 「哐啷~」就在这时,大路上一人一马飞驰而过,红衣红马,人比花娇,只是马儿经过之处那一片摔倒的行人、打翻的摊子、洒落一地的蔬果还有黄黄的打碎的鸡蛋,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这谁?」秦绾皱眉。 大街之上,尤其还是人来人往的商业街,这般纵马飞奔,不踩踏死几个都是奇蹟了,就算是京城的纨绔子弟,也没哪个傻缺敢干这种事。 不止是卖面的老汉父子,连几个食客也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这位,该不会就是明天要出阁的林家小姐?」李暄淡淡地道。 没人回答,不过,就看这些人的表情,也知道没猜错了。 不过,就算平日里再怎么娇纵任性,但明天就要出阁了,今天还在大街上跑马,这姑娘也实在太彪悍了一点。 「公子小姐定然是贵人,只是……林家在京城是有后台的,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吧。」老汉压低了声音,好心提醒了一句,就紧紧闭上了嘴。 「多谢老丈。」秦绾笑笑,放下一块碎银子,拉了李暄的手往外走。 「小姐等等!」却是那少年追了出来。 「怎么?」秦绾含笑看着他。 「小姐的面钱给多了,不过小店本小利薄,也找不开银子。」少年摸了摸头,一边轻声道,「林夫人……也就是林小姐的母亲,有个姐姐听说是嫁到了京城的,之前回来过一次,身边还带着侍卫,一看就很不好惹。加上林家有钱,所以在扶云更加横行霸道了。」 「林夫人的姐姐嫁的是什么人家?」秦绾问道。 「这个真不知道。」少年摇头道,「一副很神秘的样子,听说是林夫人嫁过来之前的事了,连林老爷都不知道。」 「好,多谢。」秦绾点点头,示意她很满意多给的银子买到的消息。 「原本以为只是遇见个被宠坏的大小姐,不过看起来还是有内情。」李暄淡淡地道。 秦绾与他并肩而行,一路绕开地上的蔬菜水果,一边说道:「林这个姓氏太普通了,京城的『林夫人』就算没有一百个,至少也有七八十。但是……一个高官的夫人,何须如此神秘?居然连妹夫都不知道她嫁的是什么人家。」 「能让侍卫护送夫人的人家并不多。」李暄道。 「我只怕并不是普通的夫人。」秦绾一声冷笑。 「妾?」李暄微一皱眉。 「或者是养在外面的东西,才如此藏着掖着。」秦绾接口道。 李暄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脸色很有几分古怪。 「真巧,我也想起一个。」秦绾回望着他。 两人的目光一接,顿时就明白对方的意思。 要说外室……这不是正好有一个嘛?位高权重,私下派个侍卫再正常不过了。 丞相,江辙。 「要查查林家的底吗?」李暄道。 「只怕林家也不知道多少,林夫人那里倒是可以入手。」秦绾微一沉吟道。 「好。」李暄应了一声,就定了下来。 然而,两人一路在路人的指引下走到扶云最大的客栈悦客来门口时,却见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 「又怎么了?」秦绾一挑眉。 她是不是挑错日子出门了?还是出门前忘记看黄历了?今天真的就该好好在家里闲着发呆,就不该是个出门偷闲的日子! 「我就杀了怎么样!」人群中间,传来一个娇蛮的声音。 李暄和秦绾对望了一眼,都不禁惊讶。这位是……林家小姐吧?杀就杀了?扶云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要说她打个人也罢了,真要闹出人命来,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算她是县令的儿媳妇,也没那么容易混过去吧! 「啊~」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听那林小姐一声尖锐的大叫,然后是气急败坏的吼声,「你!你竟敢打我!」 这一下,围观的人立刻散去了不少。 毕竟,热闹好看,但身家性命更重要,谁不知道林家大小姐最爱的就是迁怒和随便找人出气?尤其今天她居然被几个外来者给打了啊!这挨了打的林小姐发起疯来,那可真是谁靠近了谁倒霉! 顺着百姓让开的路,李暄和秦绾走到最前面,就觉得更无语了。 因为,打人的是朔夜。 秦绾不禁一挑眉。 要说是荆蓝打的,也就罢了。可是……朔夜?这位林小姐究竟干了什么好事,竟然能让一向脾气不错的朔夜气得当街打女人? 「你竟敢打我?」林小姐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道。 「为什么总有人挨了打还要问人家敢不敢,不敢,能揍你么?」荆蓝没好气道。 「你们都是死人?给本小姐上!划花了那个贱人的脸!」林小姐尖叫道。 「又不是我打的。」荆蓝有些哀怨地看了朔夜一眼。她难道看上去像是软柿子吗? 「林小姐,这不合适吧?」被她指名的官差一脸的为难。早知道今天就不该答应休假的同僚来替班,居然遇到这种破事!要说这位林小姐也实在太蠢了点,明明是她挨了打,就算叫他们把这两人抓起来,也算是师出有名。可叫他们去划花这个女子的脸……满城百姓看着呢,那他们到底算是官府的衙役,还是林家的家丁了?扶云毕竟是天子脚下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一群胆小鬼,信不信本小姐明天就让你们回家喝西北风去!」林小姐怒喝道。 几个衙役一脸的尴尬,眼中含着压抑的愤怒。 「原来朝廷的官员是林家任命的,本小姐真是开了眼界了。」秦绾一声轻笑道。 「小姐!」荆蓝几步跑过来,满脸的委屈。 「这是怎么了?莫问呢?」秦绾奇道。 刚刚还听说什么「杀就杀了」,总不能是这位林小姐把莫问给杀了吧,那就是今天最大的笑话了。 「莫问给赤焰治伤去了。」荆蓝答道。 「赤焰受伤了?怎么回事?」秦绾惊讶道。 「还不是这个疯女人。」荆蓝指着林小姐怒道,「我们刚刚在客栈门口投宿,这个女人过来,谁知道她一言不发地掏出一柄匕首就往赤焰身上扎,幸亏赤焰通灵,自己躲闪了一下,只瘦了点皮外伤。」 「本小姐的马惹你了?」秦绾冷冷地看着林小姐。 「原来那匹马是你的?」林小姐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冷哼道,「一匹马而已,本小姐杀就杀了,怎么,你不服?」 整个扶云,居然还有比她的烈儿更漂亮的红马,简直不可饶恕! 「很久没看见这么奇葩的女人了。」秦绾看她的表情就猜出了理由,不禁失笑,又转过头认真道,「我觉得我的想法肯定没错,说不定,这个奇葩也是那位的种?你看,她和江大小姐是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嗯……」李暄居然还真仔细打量了林小姐一番,才道,「相貌不太像,不过脑子确实挺像的。」 「也许这位林小姐长得肖母吧?」秦绾故意把那个林字念得特别明显。 林小姐虽然听不懂他们话里的意思,但至少也知道他们是在讽刺自己,顿时大怒,提起手里的马鞭,就朝着秦绾抽过去。 「找死。」李暄目光一冷,比荆蓝更快,一把抓住鞭子,双手一扯,就把林小姐拉了过来。 林小姐不肯松开鞭子,跌跌撞撞地冲到李暄身边,随后,迎接她的就是另一边脸上的一巴掌。不过,这次肿得对称了。 「啊,你怎么可以打她!」林小姐还没叫,秦绾已经怒视着李暄。 「……」李暄无言地看着她。 连林小姐也愣住了,怒骂的话憋在了喉咙口,竟忘了吐出来。 这女人……难道是在为自己说话? 「除了我,你居然敢碰别的女人?」秦绾继续说下去,「不对,不只是女人,别的雌性都不许碰,听见没有?」 「我的白云也是母马。」李暄静静地道。 「……」秦绾一噘嘴,不悦道,「那赤焰给你,你把白云送给我。」 「好。」李暄微笑。 「还有,回去要消毒!」秦绾指指他打人的右手。 「现在就消毒。」李暄说着,抬手捏捏她的脸颊,居然还摸了一把。 「……」秦绾木然,随即暴跳如雷,「叫你消毒,不是调戏我!」 「这就是消毒。」李暄很坚持。 「……」荆蓝扶额,王爷你和小姐打情骂俏也看看地点啊,光天化日之下,形象还要不要了! 小姐也是,能不这么幼稚么…… 「你们、你们!」林小姐指着他们,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终于,林家的家丁赶到了。之前谁叫自家小姐的马太快,他们用两条腿跑路,一眨眼就把人给跟丢了,幸好小姐所过之处,一路痕迹太过明显,倒是不怕找不到。 不过,看到小姐的模样,众人都不禁傻眼。 在扶云县,居然有人敢打林家大小姐?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顿时,一群人凶神恶煞地往四周看过去,百姓们纷纷躲避开去。 「就是他们!还不给本小姐报仇!」林小姐指着秦绾一行人喝道。 「烦。」秦绾一脸的嫌恶。 「你想怎么样?」对李暄来说,这些人其实就和脚下的蚂蚁没什么两样,想踩就能踩死一大片,也没人会为他踩死几只蚂蚁就跟他过不去。重点是,这些人惹他的王妃不开心了,只是随便踩死的话,能不能逗他的王妃笑一笑? 「给我划花了她的脸……算了,玩过一次了没意思。」秦绾嘆了口气,随口道,「打断两条腿,扔回林家去。」 「人家明天要出阁。」李暄提醒道。 「新郎才骑马,新娘坐轿,用不着腿。」秦绾想也不想地道。 「是。」朔夜答应一声,直接冲进了人群。 秦绾这话根本没有压低声音,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说了出来,就好像她打断林小姐的腿是很天经地义的事似的。 林家的家丁顶多也就是会几手三角猫的功夫,平时欺负一下良民百姓,在朔夜面前,就跟完全不会武没什么区别,不到半柱香功夫,十几个家丁都躺在地上哀哀叫唤爬不起来了。 事实上,只是把人全部打倒的话,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只是朔夜要完成大小姐「打断两条腿」的命令,就不得不每人补上两脚了。 「你们……」林小姐做梦也没想到平日里她觉得如狼似虎的家丁居然这么没用,眼见朔夜朝自己走过来,不禁吓得连连后退,完全不见之前的嚣张气焰,「别,别过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那个……够了吧?」边上的衙役终于过来劝阻了。虽然他们看得其实挺解气的,可要是真让林小姐被这个外乡人打断腿,他们回去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朔夜看了他一眼,一声冷哼。 下一刻,这个衙役也惨叫着抱着腿在地上打滚,和那些家丁作伴去了。 「大胆!你敢殴打朝廷官员!」这下,其他衙役也不干了。就算再小的芝麻官,可他们也是朝廷的人,岂能被人说打就打? 「朝廷官员?我以为你们是林家的狗。」朔夜一声冷笑,那模样,很显然,要是其他衙役敢冲上来,他就敢一样打断腿。 扶云的县令才是七品小官,在他这个四品侍卫面前还不敢放肆呢。 不过,那些衙役要是真有血性,也不至于被林家唿来唤去了,前车之鑑,他们的同僚还躺在地上呢,明知道打不过,还冲上去那是欠揍吗? 「不要!救命啊!杀人了!」林小姐往后退去,脚下一绊,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惊恐地往后挪动。 「杀就杀了,有什么了不起。」朔夜淡淡地道。 这句话是之前林小姐说过的,此刻被回敬过来,她不禁慾哭无泪。 杀匹马和杀个人能一样吗?就算她胆大包天,也从来没想过真的砍死人啊! 不过,这姑娘明显和江涟漪一个德行,被宠坏了,完全不知道什么叫伤心,哭起来涕泪交流的那个难看,就算是围观的百姓,也激不起一丁点儿的同情心。 朔夜一脚踩在林小姐右腿上,毫不犹豫地一踩—— 「啊~」 「住手!」 惨叫声中,不远处匆匆传来急促的声音。 朔夜充耳未闻,换了一条腿,继续踩—— 小姐说要打断两条腿,就算圣旨说脚下留人,他也必须抢在圣旨宣读之前完成任务,绝对不能只断一条! 「啊~」林小姐是从来没吃过苦的,刚刚两个耳光已经让她快受不了了,何况是生生被踩断骨头的痛?附近的人只闻到一股骚臭味,再看那满地惨嚎着打滚的林小姐,竟然是大小便一起失禁了。 朔夜赶紧退后几步,以免沾到了秽物。 然而,荆蓝已经一脸黑线地嫌弃道:「沐浴更衣之前,你不许靠近小姐!」 「……」朔夜无语,这怪他么…… 「娇儿!我的娇儿,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啦?」人群中冲出一个中年妇人,看着林小姐又哭又喊得,可愣是没敢上前去扶她。 实在是……太臭了啊…… 「你们都是死人哪?还不快去救小姐?」那林夫人一回头,一巴掌打在身边的丫头脸上。 「是。」两个丫头无法,只得忍着脏臭去扶自家小姐。 「小姐恕罪。」朔夜无奈道,「这个……属下实在没法子扔回林家去。」 就这样都被嫌弃了,要是他真去碰了那个骯脏的东西,回来会被荆蓝扔到药水里去消毒的吧? 「算了。」秦绾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实在是她高估了林小姐的承受力,倒是连累客栈了,大门口这么一坨的,多影响客源啊! 「就是你打伤的我女儿?」林夫人的眼光倒也够毒,直接略过了朔夜,盯着李暄和秦绾。 秦绾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位林夫人。 虽说因为年纪的关系略微有些发福,但看得出来年轻时候定然是个美人。她的姐姐,自然也丑不到哪里去。可是……要说容貌,却也未必能胜过尹氏了。尤其,尹氏是世家培养出来的嫡女,就算性子也娇纵,但绝不会如林夫人母女这般撒泼。无论如何都不能想像,江辙这样冷情高雅又才华横溢的男人,能养着一个这样的女人十几年还不厌倦。 总不能姐妹俩真能从相貌到气质到才华都天差地远? 觉得有些微妙啊…… 第六十三章 本郡主不同意 「你们都是死人啊?我女儿伤成这个样子了,你们居然还放着兇手不管?」林夫人对着一群衙役大吼。 几个衙役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应声。 之前确实是他们不想管,不过林小姐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不是林小姐,一个普通百姓被打成这样他们也得管,可是……特么的这破事谁敢管?没见他们还有一个同僚也断了双腿在地上打滚么? 他们是衙役,但家里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靠那点俸禄养家餬口呢,这要是重伤了,林家还是县衙会给抚恤金? 「娇儿可是你们杨大人的儿媳妇,你们敢?」林夫人气急。 「我想,那位杨公子是要换个妻子了。」朔夜淡淡地说道。 要光是断了双腿还罢了,可大街上弄得一身屎尿的女子,要是那位杨公子还肯娶回家去,只怕就不是什么真爱,而是脑子里有坑了吧! 何况,就算林家再有钱,可被长乐郡主下令打断腿的女子,娶回家,只怕杨大人那个县令也要做到头了。 「他敢!」林夫人一脸的兇相。 秦绾耸耸肩,莫名的挺同情那位杨公子的。就算今天他们没有来扶云县,有这么个岳母大人,怕是日子也不好过。 「县令大人来了!」远远的,有人喊了一句。 「来得不慢啊。」秦绾道。 「要不要先去休息?」李暄问道。 「不用不用,我看热闹。」秦绾笑眯眯地道。 对付林夫人林小姐和一群恶奴,自然是她出面解决,但换成扶云县令,她一个郡主还是不凑热闹了,看看就好。何况,她真是挺好奇的,什么样的人家居然敢要个这样的媳妇。 林小姐的行为,已经完全不是「嚣张跋扈」四个字能形容的了。 一顶官轿落在不远处,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七品县令服饰的中年男子,三绺长须,文质彬彬的模样,身侧还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一身书生打扮,显然就是杨公子,明天新郎了。 「大人。」衙役们终于松了口气。 「是谁在闹事?」杨县令也是一脸的怒气。 「大人啊,你要给娇儿做主啊!」林夫人突然嚎啕大哭,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紧紧抓着他的官袍下摆。 杨县令见状,顿时黑了脸。 林家老爷还罢了,可这位林夫人却真是个奇葩,若非林家逼迫,他怎么也不会给儿子订下这么一门婚事。然而,不管有多少不如意,毕竟明天就是大喜之日了,今天还闹出事来,也太不像话了! 「大人,就是那些穷凶极恶之徒,无缘无故就把我们娇儿的腿都打断了,还有这些家丁,简直是没有王法了啊!」林夫人一边哭嚎,一边指着秦绾。 围观的人都无语了,什么叫「无缘无故」?明明就是林小姐无缘无故要杀人家的马,一会儿又要划花人家侍女的脸,一会儿更是连人家小姐都要抽,明明就是欠揍嘛。 好吧,对方这揍得……确实是有点狠。 毕竟,林小姐的行为,哪怕真去判刑,顶多也就是坐一年牢的程度,不至于终生残疾。 「怎么回事?」杨县令显然也知道林家这母女俩是个什么脾气,并不是很相信她们说的话。 一个衙役赶紧跑过来,在他耳边嘀咕起来。 这么多人都看见了,青天白日里颠倒事实他是不敢的,不过描述的时候稍稍避重就轻一些,听起来效果就很不一样了。重点就是:林家小姐确实有错在先,不过这几个外乡人出手太重太兇狠,连劝阻的官差都一样打,更加穷凶极恶目无王法,应该严惩!至于林小姐的丑事,反正公子很快就会听说的,没必要从他嘴里说出来,平白的两边不讨好。 杨县令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他到底比衙役有眼力得多,要是这几人只是把人揍一顿,反倒是好办了,可下手如此毫不留情,不是傻缺,就是有靠山的。天子脚下,哪来那么多傻缺? 边上的杨公子一边打量着李暄几人,忽的神色一动,拉着父亲低声说了几句。 「真的?」杨县令一惊,「你可看清楚了?」 杨公子凝重地点点头。 「大人,你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些人抓进大牢去,给娇儿报仇!」林夫人气急道。 「来人,把林夫人扶到一边去!」杨县令黑着脸怒道。 要说前面半句他还能当她是受害者家属宽容些,可后半句说的是什么?就算抓人,也是因为人家触犯了律法,秉公执法,哪儿能是为你女儿报仇,居然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真要是那一位跟前,捏死他这个七品小官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两个衙役吓了一跳,但看了看自家大人的脸色,又见公子暗暗示意他们照做,赶紧把林夫人拉到一边去。 「大人你不能这样,天理何在啊?我的娇儿,我可怜的女儿,你可真要冤死了!」林夫人挣扎不过两个大男人的力气,干脆就地一坐,撒起泼来。 「她的女儿……死了吗?」秦绾一脸的疑惑。 「属下出手很有分寸,绝对不会死人的。」朔夜赶紧道。 「我听说有一种死法,是活活痛死的。」荆蓝插口道。 「……」秦绾沉默了一下,遗憾道,「好吧,回头包十两银子送去林家,算是奠仪。」 「是。」荆蓝答应道。 杨县令父子走过来,刚好听见他们主僕三言两语之间,就把林小姐给说死了,虽然心情沉重,却莫名地想笑,表情极为扭曲。 「这位小姐,可是姓秦?」杨县令沉吟了一下才问道。 「嗯?」秦绾一怔,点头道,「是,我姓秦,怎么了?」 杨县令顿时脸色一变,心里凉气直冒。 真的是长乐郡主……那么,能和长乐郡主如此亲密,拥有如此压迫力的男子是谁,那还用问吗? 「下官参见宁王殿下,参见长乐郡主。」杨县令拉着儿子「噗通」一声跪下去,深深地低下了头。 一瞬间,客栈门前静得可怕,只剩下一个林夫人还在不管不顾地哭嚎,连那群断了腿的家丁都不敢喊了。 围观的胆大群众见状也不禁傻眼,但眼见县令大人都跪着了,还是三三两两都跪了下去,很快的,附近就没有一个还站着的人了。 嗯……那些还来不及抬走的林家家丁是躺着的,还有林夫人……是坐着的。 「你认得本王?」李暄有些惊奇。 扶云县虽然离京城不远,但他之前公务繁忙,确实没有来过。而一个区区县令,应该也没有面见他的机会。而且,他先问的是秦绾是不是姓秦……是因为认出了秦绾,才认出他的? 「启禀王爷,去年梅花节,犬子有幸与郡主下过一局棋,记住了郡主仙姿。」听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杨县令更加诚惶诚恐了。 只希望……宁王不要以为他和林家勾结鱼肉百姓就好了,要不然,不仅是自己,怕是连儿子的前途都要毁了。想到这里,他又将那对惹事的母女恨得牙痒痒的。 李暄转头去看秦绾。 「好像有吧?」秦绾抬头看天,一脸的无辜,「我三天下了几百局棋,哪能一个个记得对手。」 当然,有几个她花了点心思才能赢的对手,她还能有点印象,像杨公子这般的,估计是强弱差距太大,她根本就没留心。 「起来吧。」李暄这才说道。 「谢王爷。」杨县令站起身来,有些腿软,幸好身边的儿子扶了一把。 「这扶云县……不错。」李暄道。 所有人都无语。 哪儿不错了?王爷您说的是反话吧?是吧? 「不知王爷和郡主驾临扶云县是?」杨县令抹了把汗,赔笑道。 「踏青。」李暄答道。 「……」杨县令一个趔趄。 这都快十月了,还踏青?这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当然,王爷要不想跟你好好说话,谁也没辙不是?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不如,请王爷和郡主移驾县衙说话?」杨县令小心地道。 李暄微微一皱眉,他是来休息的,还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不是不知道杨县令担心什么,不过反正他也不想管这事,马上年底吏部自会有考评,不用他一个亲王来亲自插手一个小县令的事。 然而,他还没开口,林夫人因为抓着她的两个衙役听到李暄的身份太过惊讶而放松了手,连滚带爬地沖了过来,眼泪鼻涕一把的全抹在了杨县令的官袍上,一边哭喊道:「大人,你不能因为他是王爷就不惩治犯人了,你这是……是欺软怕硬,官官相护!」 杨县令抽了抽嘴角,额头一个个肉眼可见的十字不断地往外蹦。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见识过奇葩,但见识了这一朵,才知道以前见到的从头到脚没一点儿像奇葩! 但旁人见林夫人的表情简直就是惊悚了! 那是王爷和郡主啊!就算他们不知道王爷和王爷有什么不同,但王爷就是皇亲国戚,林家再有钱也就是一介商户,居然想惩治王爷?这是脑子不正常了吧? 「王爷怎么了?王爷很了不起吗?你知道我姐姐姐夫是谁吗?」林夫人不服地大喊道。 「哦,你倒是说说,你姐姐姐夫是谁?」秦绾心中一动,笑着问道。 「我姐夫是……」林夫人脱口而出,但说到一半,忽然又卡壳了,脸上也呈现出一丝犹豫。 「谁?」秦绾脸上依然带着笑,但目光中流露出来的讥讽却是*裸毫不掩饰的。 林夫人虽然被姐姐百般嘱咐过不能乱说,这些年她一直顺风顺水的,加上姐姐偶尔回来一趟就足够压制扶云县蠢蠢欲动的势力了,她过得舒心,自然能保证守口如瓶,可今日她被秦绾刺激得狠了,再看周围就觉得每一个人都是在嘲笑她自不量力,头脑一热,脱口道:「我姐夫是当朝丞相!」 杨县令闻言也楞了一下,他一个七品官,丞相那是太高高在上的人物,他当然不知道丞相夫人出身哪家。但林家若是和江丞相是亲戚,以林家的为人,从不知道什么叫低调,不可能一直藏着掖着,可要不是,这话能乱说吗? 当然,不管这话是不是真的,他都很没当回事。 确实,王爷和王爷也是不同的,林夫人这个蠢货根本就不明白,确实,一般的闲散王爷还不如一个实权的丞相能量更大,可眼前这位是一般的王爷吗?那是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太子见了都要先行礼的宁亲王! 「丞相夫人啊。」秦绾笑得更加甜蜜了。 「既然知道,还不赶紧赔礼道歉!」林夫人一声冷哼,满脸傲然。 「怎么,赔礼道歉就够了,不是要惩治犯人吗?」秦绾问道。 「本夫人……大人有大量,只要你们向娇儿赔礼道歉,就罢了。」林夫人被噎了一下才道。不过,在她想来,女儿这么悽惨了,最终对方只要赔礼道歉就行了,实在是太欺负人,可怜他们人微言轻,又没有一个不畏强权仗义执言的好官,只能委曲求全了。 杨县令扶额,这个女人……最好王爷和郡主一怒之下,直接人道毁灭了吧! 当然,要连她那奇葩女儿一起毁灭就最好了,省得来祸害他的独子! 他敢拿自己的乌纱保证,若是今天宁王和郡主不管这事,明天的婚礼,别说林小姐只是断了腿,就算是真死了,牌位也得进他杨家的祠堂! 「朔夜。」莫问不在,李暄只好叫了朔夜。 「王爷。」朔夜走上前来。 「把这个女人送到尹家去,就说……本王要向尹家讨个说法。」李暄一指林夫人。 「啊?」朔夜茫然。 送到尹家去?这没头没脑的一个命令是为了什么? 「去吧。」秦绾好笑地挥挥手。 李暄这还真是够做得出来的。哪怕把人送到丞相府,也会轻易被江辙压下来的,也许一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不过,送到尹家就不同了。再怎么说,尹氏也是六大世家之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宫里还有为尹淑妃。尹家上一代只有两个嫡女,同母所出,自幼感情极好,要不然尹淑妃也不能明知道江涟漪喜欢太子,她自己也有皇子的情况下也不时地帮她。 要是尹家得知一向被称为情圣的江辙居然在外面养了个女人……那可就好看了。何况,多多少少,尹家总会残留着一种感觉,江辙能有今天的地位,尹家功不可没。如今是江辙理亏在先,尹家当然有底气叫板。 至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李暄和秦绾?不好意思,这个女人自称是丞相夫人的妹妹,大概是尹家的哪个庶女?王爷和郡主没空去查一个女人,就直接交给尹家处置了。 「哦。」朔夜虽然疑惑,但还是很听话地上前拎起了林夫人。 「啊~你想干什么?杀……」林夫人尖叫着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朔夜打晕了。 「动作太慢!」秦绾揉了揉耳朵抱怨。 「小姐恕罪,是属下该死。」朔夜一脸的愧疚。实在是……他自己都被近在咫尺的穿脑魔音吓了一跳,差点手一抖,直接把林夫人扔下去! 「行了,走吧。」秦绾道。 「是。」朔夜拎着林夫人去客栈后面牵马了。 「郡主,这……」杨县令也很疑惑这是哪一出。 尹家?哪个尹家?为什么要把林夫人扔到尹家去?丞相夫人的娘家?可……林夫人她不姓尹啊? 「这事,杨大人就不用管了。」李暄淡然道。 「是。」杨县令闻言,就算有再多的不解,也只能咽进肚子里去了。 「要去县衙吗?」李暄问道。 「去看看也好。」秦绾很爽快地同意了。 李暄无奈地一笑,就知道,在林夫人说出她姐夫是江辙的那一刻起,秦绾就不会放过这件事了。 「王爷,郡主,请。」杨县令赶紧说道,但又有些为难。是不是……该找两顶轿子来? 「偶尔走走也好。」李暄道。 「是是。」杨县令连声答应着,一边示意抬自己来的轿夫自己回去,自己跟在了后面。 开玩笑,王爷和郡主要走路,他要是敢坐轿,那是找死呢?找死呢? 眼见没热闹看了,围观的群众纷纷散去,也没人去管地上还在哀嚎的林家家丁。更有甚者,经过时还吐一口唾沫,或是偷偷踹上一脚。 扶云县的良民百姓,就没几个没吃过林家的亏的,如今又这么好的机会报復,谁肯放过?只要不傻,都知道,这回林家是踢中铁板了,想要翻身?难喽! 扶云县确实不太大,走过一条街,县衙就在望了。 杨县令把人迎到后面的客厅坐下,又命人沏了最好的茶上来,随即便让伺候的人都下去,只留下儿子一起站在旁边陪客。 莫问留在客栈照料受伤的赤焰,只有荆蓝站在秦绾身后。 「杨大人在扶云……几年了?」李暄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快三年了。」杨县令赶紧道。 「按理,今年吏部考评,若是能得个优等,应该就能升迁了。」李暄道。 杨县令闻言,不禁苦笑了。 升迁?这么一闹,别说升迁了,不被一撸到底就是祖上烧高香了。 「说吧,林家是怎么回事。」李暄放下茶杯。 那清脆地「咚」的一声,就像是敲在杨县令心口上似的,让他勐地一跳,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擦了把额头的汗水,身子也躬得更低了:「回禀王爷,那林家是土生土长的扶云县人,世代经商,也是浮云首富,不过,原本风评还是不错的。直到十几年前,这一代的林家家主忽然闹腾着休了结髮妻子,迎娶了现在的林夫人,还把林家老太爷气病了一场,那之后没多久就过世了。」 「林夫人……不是本地人?」李暄问道。 「不知道是哪里人,只听说原本是逃荒过来的。」杨县令答道,「只是,林家家规,娶妻娶贤,原本的那位林夫人……在相貌上的确欠缺了些……」 「美色误人,倒是可以理解。」李暄淡然道,「不过,一个逃荒来的女子,哪有能量把林家治得服服帖帖?」 「还不是她有个姐姐?」杨县令苦笑道,「最初几年,那位林夫人虽然有些闹腾,但也没太过分,只是……大约是十年前吧,林夫人的姐姐来探望妹妹,听说是京里某位贵人的夫人,出入还带着侍卫。林家原配所出的嫡子只是顶撞了几句,就差点被那侍卫卸了一条胳膊。之后,那位神秘的夫人大约每隔几个月就会回来一趟,倒是纵得林夫人更无法无天了。」 李暄和秦绾对望了一眼,各自瞭然。 其实并没有人知道林夫人的姐姐究竟嫁了什么人家,只是那气势太骇人,先声夺人,加上神秘感,这些年以讹传讹,怕是更加妖魔化了。 「这些年,甚至有人传说,林夫人的姐姐,是宫里的娘娘。」杨县令嘆了口气。 虽然,他知道不可能,宫里的娘娘哪有可能隔几个月就回来一次,就连皇后都没这特权呢,可耐不住那些愚民百姓不知道啊! 「林家的老爷不管她?」李暄道。 「怎么管?」杨县令也是一脸的无奈,「这几年,原配留下的一个嫡子几乎被养废了,林夫人只有林娇儿这一个女儿,还不许林老爷纳妾,怕是林家传到这一代也要废了。」 「那么,杨大人怎么会给公子定下这么一门亲事?」秦绾好奇道。 看起来这个县令头脑很清醒啊,怎么会不知道林家虽然有钱,但林娇儿这个女人绝对只会给他儿子的前程拖后腿。 「哪里是我要娶她的!」杨公子一脸怒气地插了一句。 「逼婚?」秦绾目瞪口呆。 这林家母女……比她想像的还要更彪悍啊!逼婚,逼得还是父母官的公子……不过杨家的小公子还真是挺倒霉的,怎么就被这么一朵烂桃花给粘上了呢。 「下官一个七品小官,确实是拿林家没有办法。」杨县令道。 承认自己无能,总比承认自己同流合污好,何况,他确实是没办法。 「大人。」就在这时,一个衙役在门口探头探脑了一阵,犹豫着应不应该进来。 「什么事?」杨县令皱眉。 他都吩咐过有贵客在不要来打扰了,居然还有人来,难道是出大事了? 「大人,是林老爷来了。」衙役说道。 「他来干什么?」杨县令不悦道。 「这个……」衙役苦着脸,一边又偷望了李暄一眼。 打残了人家女儿,还把人家夫人给抓走了,这林老爷要还不心急火燎地赶过来,那真是心太大了吧? 「让他进来吧。」还是李暄开口道。 「是。」衙役也等不及杨县令发话了,赶紧一熘烟地跑出去。反正这里王爷最大嘛。 杨县令擦了把汗,心里也有些不安。 虽说大半是林家逼迫,但他在扶云当了近三年县令没被林家整死,实在也不能说是清清白白,林老爷……希望他聪明点吧。 秦绾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杨大人看起来是很热啊。」 「不敢,不敢。」杨县令赔笑道。 荆蓝都忍不住笑起来,不敢什么?「不敢热」吗?她家小姐还没这么霸道吧! 很快的,衙役就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进来。 「草民林淮安叩见王爷。」那林老爷抖抖索索地跪了下去,整个人都快趴在了地上。 其实……他是真没夫人这么大胆,在听到家人回报,夫人和女儿得罪的人是宁亲王的时候,就已经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一件就跑到县衙来求见。 原本气病了老父亲也要休妻另娶,是看中这女子美貌温柔,会照顾人,实在比家里那个黄脸婆强得多,才一心娶了她。 要说前些年还好,可时间长了……美貌?现在就是一头肥猪,哪比得上温柔多情的小妾。温柔?动不动就吼他,连女儿都会吼他这个老爹,还把他的侍妾全部打残的打残,发卖的发卖了,睁一只河东狮吼。会照顾人?自己生不出儿子,还把他唯一的儿子养成什么样子了! 他这是前世造的什么孽才会娶的这个搅家精啊!诚然,如今林家的势力在扶云县一时无二,可他们毕竟是一介商户,这般高调,是真的当朝廷的官员是纸煳的吗? 可是,他才说一句,这女人竟然就给想了个办法,把娇儿嫁给县令公子……好吧,要是成了也算是个办法。可你这是逼婚啊,算是结亲还是结仇呢! 然而……夫人的后台太硬,他一个生意人实在招惹不起,想休了她都不敢。 每次夫人的姐姐来时,身后的两个护卫冷冰冰的眼神,看他们一家像是在看几只臭虫一样的轻蔑,让他气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在人家眼里,自己还真就是一只随时可以被碾死的小虫子罢了。 「起来吧。」李暄迟迟不开口,倒是秦绾笑眯眯地说了一句。 林淮安迟疑了一下,有些拿不定主意地偷看了李暄一眼。 「怎么,郡主叫你起来还不愿意,想让本王亲自来扶你吗?」李暄一声冷哼。 「不敢,草民不敢,谢郡主,谢王爷。」林淮安吓了一跳,赶紧一骨碌地爬起来站好。 秦绾细细打量他一番,却发现他比林夫人年纪大上不少,长相还算不错,至少不是一眼看过去就像是奸商的那种。只是,四十多岁的年纪本应不算老,何况是在不差钱的富贵人家,多的是补品。可这林老爷,两鬓斑白,眼神无光,皮肤上皱纹深刻,竟是足足比实际年龄苍老了十岁的模样,显然,这些年的日子也不舒心。 「咳咳。」杨县令接到李暄的示意,干咳了两声,上前问道,「林老爷这时候来县衙,有何贵干啊?」 这话倒是把林淮安问得愣住了。 是啊,他是来干什么的?他只是听到夫人和女儿得罪了宁亲王,就火烧眉毛地赶过来,可现在他站在宁亲王面前了,该说什么?饶了女儿?娇儿还没死呢。放了夫人?王爷不会一怒之下把他林家整个儿给抄了吧? 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目光一转,看到了秦绾的裙摆,忽的灵光一闪,急忙道:「杨大人,草民是来商议明天的婚事的。」 「嗯?」杨县令和杨公子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总不成,林家居然还想把这么个女儿嫁过来?他们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何况,还有王爷和郡主在呢! 「那个,小女病重,怕是不能完成明日的婚礼了,草民想着,不能耽误了公子的终身大事,不如……婚约就作罢吧。」林淮安赶紧说道。 「哦。」杨县令这才松了口气。还算识相。 「大人意下如何?」林淮安小心地问道。 「那……」 「不,本小郡主不同意。」就在杨县令一脸欣慰想要顺水推舟答应的时候,秦绾却笑眯眯地插了一句。 第六十四章 私生女 「什么?」除了李暄,所有人都不禁愣住了。 「郡主说……不同意?」杨县令僵硬着笑脸问了一句。 「是,不同意。」秦绾笑眯眯地重复了一遍。 林淮安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心里也是嘀咕不已。 自己女儿过了今日,哪怕两条腿能医好,想要找亲事也难了,除非远嫁。可长乐郡主的意思……莫非是要婚礼照常进行?这无论对女儿还是对自己,都是天大的好事了! 「郡主,为什么?」杨公子毕竟年轻,沉不住气问道。 「本郡主想看灯会,要是林家不嫁女儿,岂不是看不成了?」秦绾一脸的理所当然。 「……」所有人都风中凌乱。 灯会?就为了这个? 「是是,这场花灯会是为了小女出阁办的。」林淮安毕竟也是商人,若非没办法,也不会想退掉这门亲事,若是郡主肯给自己撑腰,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会紧紧抓住机会。 不就是灯会吗?郡主想看,他林家可以在扶云县连办一个月的灯会,日日不重样,保证比京城的上元节灯会更精彩,让郡主看个过瘾! 杨公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隐忍的愤怒中又感觉一丝荒谬。好不容易有了摆脱林家掣肘的机会,难道就因为郡主想要看灯会,所以他就依旧得娶林娇儿那个女人? 「不过,林老闆既然已经来退亲了,本郡主倒也不好强人所难。」秦绾却又语气一转。 这一下,众人就更煳涂了。于是郡主您究竟是希望杨公子和林小姐成亲呢,还是不成亲呢? 「所以……本郡主给林小姐做个媒吧,也不耽误明天出阁。」秦绾笑容可掬道。 闻言,杨县令父子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敢情是要那位林小姐换个人嫁?那倒是无妨,杨家三代单传,只要不嫁给自己儿子,郡主要把她嫁给谁都行! 林淮安脸上的笑容却僵硬了。 秦绾脸上的表情很和蔼可亲,但他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怎么,郡主给你家小姐指婚,你还敢挑三拣四不成?」李暄又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 「草民不敢!」林淮安吓了一跳,赶紧又跪下了,连声道,「但凭郡主做主。」 「你真的愿意?」秦绾提醒道,「本郡主可是很好说话的,要是你不愿意,也不强求。」 「愿意愿意,但凭郡主做主。」一瞬间,林淮安也考虑清楚了。 眼下想要娇儿继续嫁给杨公子是不太可能了,若要远嫁,以娇儿的性格,即便陪嫁大量财物也未必能过得好,何况娇儿的双腿还不知道医不医得好呢。只要在扶云县,不管郡主指了谁,至少这人都不敢拒绝。 林淮安甚至做好了最差的打算,就算郡主随便指个门口的乞丐也无所谓。林家有的是钱,大不了有个夫妻名义后,林家养着他们便是。郡主那样的人物,怎么会时时刻刻盯着扶云县一户小小的商户,过个两年再和离,这事也就过去了。 再说,郡主也是要脸面的,也不想让人说她把一个富家千金嫁给乞丐太过阴损刻薄吧?对郡主名声也不好,若是指个差不多的人,有林家扶持,便是真的把娇儿嫁过去也无妨。 「杨县令。」秦绾转头道。 「在。」杨县令楞了一下才应道。 「本郡主的侍卫似乎打伤了一个衙役?」秦绾道。 「这个,邓三有眼不识天颜,郡主打得应该!」杨县令赶忙说道。 「朔夜下手确实重了点,不知道他家里可有什么人吗?」秦绾又问道。 「这个……」杨县令想了想才道,「邓三尚未成家,也无兄弟子女,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年纪大了,双腿行动不便,全靠邓三养活。邓三虽然脾气沖了点,但他父亲早逝,由母亲一人拉扯长大,侍母至孝,为此连自己的事都耽误了。」 秦绾瞭然,家境不好,寡母独子,自然没有好姑娘愿意嫁给他了。不过…… 「双腿不便啊?挺好的。」秦绾说道。 「哈?」杨县令傻眼。 就算邓三冲撞了郡主,也不该牵连人家老母,郡主……不是这般恶毒,居然还觉得人家老母双腿不便——挺好的? 「嗯,本郡主是说,挺般配的。」秦绾点点头。 于是说,哪里般配了?谁和谁般配了?众人都在心底无声地吶喊。 「那个,林老闆啊。」秦绾笑眯眯地说道,「你看,邓三为了林小姐出头甘冒大险,可见一片深情,本郡主向来都是喜欢成人之美的,你看,这个女婿怎么样?」 「啊?」林淮安目瞪口呆。 他连门口的乞丐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这个人。县衙这么多衙役,而杨县令居然能这么容易就随口说出邓三的生平,就是说明了这个人在某方面很出名。秦绾预料得不错,衙役也并不是多低贱的工作,至少也是披着官服的。导致邓三到了三十岁还说不上媳妇的罪魁祸首其实是邓母。寡母独子,自然是占有欲及其严重,尤其邓母一个女人带大了邓三,不泼辣些如何过活?谁家的姑娘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哪家父母愿意把女儿送到他们家去给人作践? 而且林淮安更清楚一个道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邓母得知儿子竟然因为娇儿被打断双腿,很可能就残疾了,能忍气吞声?娇儿若是嫁过去,能有几天可活都不知道!林家的钱?林家的权势?对一个一无所有,毫无指望的老太婆来说,全部都是个屁!她大概只会想着弄死娇儿给儿子报仇,鱼死网破吧! 怎么办?一时间,林淮安急得连鼻子上都冒出细密的汗珠来。 「本郡主觉得,这桩婚事绝对是天作之合,绝配!」秦绾一脸诚恳地说道。 「噗——」连一直板着脸的李暄也被她逗笑了。 杨县令父子和荆蓝稍慢了一拍,也很快就反应过来,顿时都是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 林小姐要是嫁到邓家,这一家三口都是断了腿的,岂不就是绝配嘛! 要说邓三母子相依为命多年,虽然邓三侍母至孝是很好的品质,可他们母子为了彼此,却伤害了许多无辜的人,站在旁观的立场上可以称赞一句,但真正被他们不讲道理伤害过的人难道就该自认倒霉? 所以,其实连杨县令也不是很喜欢邓三。 「这……」林淮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为难极了。 对这个骄纵不堪的女儿,要说感情,他虽然不至于一点儿都没有,但也绝对多不到哪儿去,要让他为了林娇儿扛上一位郡主,他肯定是不干的。可是,夫人的那个姐姐一向是最宠娇儿这个外甥女的,这也是娇儿越来越飞扬跋扈的一大原因。那冷冰冰的冰美人,也就是看见娇儿才会有一丝笑脸,要是让她知道他把娇儿推进了火坑,这个……林家也是扛不住的啊。 「哼!」忽然间,耳边传来一声冷哼。 林淮安心头一跳,微微瞟了一眼李暄的脸色,顿时反应过来。 这要是不答应,怕是今天就过不去了,还想以后? 「林老闆,以为如何啊?」秦绾笑吟吟地又问了一句。 「草民以为……甚好,甚好!」林淮安几乎是趴在地上道。 「那就好。」秦绾点点头,又回头吩咐道,「荆蓝,记得把银子包好送过去给林小姐添妆。」 「添妆?」荆蓝一脸的疑惑,惊讶道,「不是奠仪吗?」 「说什么呢,邓衙役这么喜欢林小姐,就算只是一块牌位,他也会娶回家去供着的。」秦绾一本正经道。 「是,小姐。」荆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乖巧地点点头。 「郡主……小女……还活着呢。」林淮安从地上微微颤颤地抬起头来,哭丧着脸道。郡主的意思,该不会是暗示他回去弄死娇儿吧? 「啊?活着啊?」秦绾却是比他更惊奇,「听林夫人的口气,本郡主还以为林小姐……活活痛死了呢。」 「小女确实……还活着。」林淮安满头大汗。 「活着是好事,好事!」秦绾连连点头。 「多谢郡主开恩。」林淮安只好顺着她的话附和,不过心里总算有些安慰。 不管郡主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只要不是让他回去立刻弄死娇儿就好。 「那么,林老闆就赶紧回去办喜事吧,时间不多了。」秦绾道。 「那个……」林淮安闻言,终于急中生智,叩首道,「郡主,不是草民推脱,只是,这婚嫁之事,草民一个大男人,着实也不懂这些,郡主开恩,让草民的夫人回来主持婚礼吧。」 「这个啊,王爷派人送夫人回娘家了,明天大概是没法看着小姐出阁了,还请林老闆见谅。」秦绾道。 「可婚礼……」林淮安还想争取一下。 「林老爷不是有两个弟弟吗?就请二夫人和三夫人过来帮忙吧。」杨县令打断道。 「是、是。」林淮安无法,只得答应下来,但也暗自嘀咕。 把夫人送回娘家了?可夫人当年是逃荒过来的,只剩下她一个人,家里人都死了,连姐姐也是失散多年,嫁给他几年之后,偶然间遇见才重新联繫上的。哪里还有娘家?便是她姐夫家,也称不上是「娘家」吧!何况,夫人是从南边来的,听说是闵州一带,路途遥远,王爷好端端地派人送夫人回去做什么?真看不顺眼,要砍要杀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去吧。」秦绾挥挥手。 「是,草民告退。」林淮安又磕了个头,这才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走了。 「本郡主这般处置,杨公子可还满意?」秦绾转头笑道。 「多谢郡主。」杨家父子一起跪下去磕了个头。 杨公子一脸的羞愧,刚刚还怀疑郡主,真是不应该啊。 「行了,本郡主是看令公子人品不错,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了。」秦绾道。 「……」杨公子被噎住了。 就算林娇儿是牛粪,可是……把他一个大男人比作鲜花,真的算是夸奖吗? 「王爷和郡主今天是歇在这里吗?」杨县令问道。 「不必,郡主要看花灯,住客栈方便。」李暄淡然拒绝。 「是。」杨县令也不敢强留,现在他只求平平安安送走两尊大神就行。 「你叫什么名字?」李暄起身时却多问了一句。 「启禀王爷,学生杨羽凡。」杨公子有些受宠若惊地答道。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李暄也就是真的只问了一个名字便罢了。 荆蓝拿了块白色的丝巾,包了十两银子,亲自送去林家了。 小姐之前说是送奠仪,可后来也没说不送,奠仪当然是要拿白布包的了。何况,荆蓝真心觉得,这还真就是提前送的奠仪嘛。 只剩下两个人了,秦绾大大方方勾住李暄的手臂。 在县衙这么一闹,也快黄昏了,九月底的天黑得已经有些早了,路边有些大型的花灯也点了起来,夜市也格外繁华,显示出一派繁荣景象,竟是比京城还热闹几分。 「怎么样?」李暄问道。 「灯不错,就是节目太少了。」秦绾有些失望。 「你是说,猜谜之类的?」李暄问道。 「嗯。」秦绾点点头,又笑道,「其实,京城上元节的灯会中规中矩的,没什么看头,倒是有一年在灵州看的灯会,还真是遇见了一位高手,放了一台的灯谜,两天被人赢走的花灯还不到十分之一。」 「你去解谜了?」李暄也有了几分兴趣。毕竟,想出几个难度很大的灯谜不难,可要让满台数百个灯谜,一城人群策群力,两天还解不出十分之一,确实是有点意思了。 「我还是免了。」秦绾不禁笑道,「有些考验急智的,我倒是不怕,但那些灯谜的出处很杂,包含了各种经史子集,天文地理,诸子百家,这方面的学识我可自认不如。」 「那是谁解的?」李暄有些动容。 若是如此,那出谜题的人和解谜题的人,都绝对是才高八斗的人物! 「你见过的。」秦绾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李暄一愣,迅速回想过秦绾身边的那些人。那些武人和奇人异事士略过,苏青崖……也不对,苏青崖和秦绾一样,虽是智慧极高的人,但对那些传统文人所学定然不会去研究。那么…… 想了想,他有些惊疑不定地道:「陆臻?」 「是啊。」秦绾笑着点点头,又道,「对了,出谜题的那人是灵州青鹿书院的山长,董传鸣老先生。」 李暄张了张嘴,眼底依旧残留着一丝震惊。 他没有第一时间想到陆臻,就是因为那个少年……实在太年轻了。何况,几年前,他又是几岁?董传鸣可是东华的大儒,桃李满天下的那种! 「后来陆臻就跟着董老先生读了两年书,算是他的关门弟子吧。」秦绾又道。 「陆臻会入朝为官吗?」李暄问道。 「他学的就是治国之道,不入朝,还学什么?」秦绾反问道。 不过,她也是庆幸的。幸亏陆臻年纪太小,她也不放心他太早参加科考,只想让他和雕羽先完婚,成家立业了,再入朝。要不然,在李钰的疯狂清洗中,他未必能逃得一条小命。 李钰抓到他也没引起太大重视,只因为,李钰只知道陆臻喜欢她的丫头雕羽,却不知道这个少年的能力。 也许,在李钰想来,真是才华横溢的天才,谁会愿意娶一个丫头当正妻呢! 「明天春天的恩科刚好。」李暄说道。 「嗯。」秦绾点点头,与他心照不宣。 陆臻要参加科考,那只能是……李钰彻底没希望了,说不定连命都没有了。而这个时候,京城正因为这两个看花灯的小情侣的关系,几乎发生了一场地震! 这天,尹无双约了堂姐尹无瑕、以及平日交好的杜芊儿三人一起逛街,在醉白楼喝茶时又遇见了唐紫嫣带着柳碧君姐妹在採买,虽说彼此交情一般,不过经常参加聚会,也算脸熟,既然遇见了,也就搭伴拼个桌子了。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这一天会高高兴兴地散场时,尹家的家僕急急忙忙地找了过来。 尹无瑕虽然年纪长些,可却是二房的,尹无双才是嫡支嫡女,家僕自然是先告诉她的。可是……尹无双毕竟年纪小,本来家僕只是在她耳边说的话,但是她太过震惊之下,居然脱口说出一句:「私生女?开什么玩笑?」 「什……什么私生女?」尹无瑕一愣,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 其他几个姑娘也看过来,满脸的惊讶和好奇,甚至,因为他们没选雅间,整个大堂里都有不少人听见了,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谁叫「私生女」这句话实在太让人有想像的空间了嘛。 谁的私生女?总不能是尹家家主的吧? 尹无双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是闯了大祸,不由得有些茫然失措,左右看看,眼中充满了求救。 「你们两个先回去吧,弄清楚怎么回事再说。」还是唐紫嫣说了一句。 她本来年纪就长,又是成了亲,开始在柳夫人的调教下学习管家了,说出的话也无端让人镇定下来。 尹无双感激地笑了笑,赶紧拉起尹无瑕,带着家僕匆匆走了。 不过,就算他们离开,醉白楼里的讨论也不会停下来,反而因为正主不在了,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该不会,尹家主真弄出个私生女来了吧?」柳湘君眨巴着眼睛,一脸的好奇。 「少说两句,吃完了赶紧回去,明天京城怕是要变天。」唐紫嫣沉声说道。 「哦。」柳湘君很听话地点点头。 另一边,尹无双姐妹匆匆回家,才发现大厅里安静得诡异,完全没有她想像中那种哭闹撒泼的混乱。 而且,大厅中间站着的那个人,她居然还是认识的。 不就是当初宁王的贴身侍卫,后来成了长乐郡主的贴身侍卫的朔夜吗? 私生女……和朔夜有什么关系? 「谁让你们把小姐找回来的?」这一代的尹家家主,也就是尹无双的父亲尹世峰一脸愤怒地说道。 「家主说把所有人都找回来……」那家僕一脸的委屈。您也没说只找公子,不找小姐呀。 说话间,尹家的嫡长子,尹无双的哥哥尹飞鸿走了进来,人终于到齐了。 「父亲,到底怎么回事?」尹飞鸿今天是在辉耀阁查帐,匆匆赶回来就听说什么私生女的,脸色自然很不好看。 「我还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尹世峰的脸色比他还难看,看着堂下站得笔挺的朔夜,又看看他脚下坐着的明显被点了穴道不能说话不能动的女人,压抑着怒气道,「朔夜大人,请问这个女子和我尹家有什么关系?」 「这个,在下不知。」朔夜淡淡地道,「王爷吩咐将这个女人带来尹家,向家主讨个说法……家主是想说,不认识她吗?」 「当然不认识!」尹世峰怒道。 尹家再没落也是有近千年歷史,歷经两朝的世家,自有底蕴在,而这个女人,看起来倒是衣着华丽,满头珠翠,可那种气质,一看就很浅薄,绝对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能和尹家有什么关系? 「不认识?」朔夜一脸的疑惑道,「这女子,难道不是尹家的庶女?旁支的?」 「不是!」尹世峰更怒,尹家就算旁支也不会教出这种女人来好吗? 「那么就是私生女?」朔夜看看尹世峰,又道,「不过,看年纪,就算是私生女,怕也是老太爷的,或许,也算尹家主的妹妹?」 「朔夜大人今天来特地来羞辱尹家的吗?」尹世峰几乎咬碎一口牙齿,「还有,家父已经过世多年,再往逝者头上泼脏水,是不是不太厚道?」 「在下并没有闲得来羞辱尹家的空闲。」朔夜回答得很认真。 「请问,朔夜大人为什么认为她是我尹家的女子?」尹飞鸿上前制止了快被气昏的父亲,很有礼貌地问道。 「因为她说她是丞相夫人的妹妹。」朔夜一脸的理所当然。 「……」于是,所有人都彻底哑口无言了。 真是,很准确的理由啊。东华只有一个丞相江辙,丞相府连侧夫人如夫人之类能被称为夫人的东西,一概没有,连老夫人都没有。有的只有一个夫人,姓尹…… 尹夫人的妹妹,不是尹家的女儿,还是谁家的? 尹世峰很确定,自家绝对不会有这么一个女儿,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这个,朔夜大人,您能解开这位……夫人的穴道吗?」尹飞鸿道。 朔夜闻言,手指一戳,解开了林夫人的穴道。 在马上被当麻袋被颠了一路,其实林夫人也被折腾得没力气闹了,何况,她也看见自己进了京城,不是自己的地盘,加上尹家众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她,眼神都很不善,素来习惯欺软怕硬的她……缩了缩,躲到朔夜背后去了。 朔夜脸色一黑,干脆走到了一边去,把林夫人留在大厅中间。 「请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自称是我尹家的女儿?」尹飞鸿问道。 「我没有啊。」林夫人一脸茫然道,「我姓邱,夫家姓林,这个扶云县人都知道,我怎么会说自己是尹家女儿。」 尹飞鸿也是一愣,下意识地问道:「可是你说你是我姑姑的妹妹……」 「我姐姐哪来你这么大的侄儿?」林夫人反而惊奇地看着他,又道,「我是有个哥哥,但逃荒那年,大家都死了,就剩我们姐妹两个,没有侄儿了。」 尹飞鸿无语,只觉得,自己和这个女人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完全听不明白! 「等等!」尹无双忽然插了一句,「哥哥,她说她姐姐姓邱呀,该不会是……她说错了吧?比如她姐夫是丞相府里的谁。」 「谁说的?我姐姐明明就是丞相夫人!」别人还没开口,林夫人立即反驳。 这句话一出,大厅里的人顿时都变了脸色,仿佛想起了另一种可能。 「这个女人和她的女儿要伤害郡主,王爷吩咐,要尹家给个说法。」朔夜淡淡地加了一句。 尹世峰和尹飞鸿对望了一眼,轻轻点点头。 他们弄错了,宁王不是来找尹家麻烦的,反而……是来帮他们一把的! 「朔夜大人放心,尹家定然会给郡主一个交代的。」尹飞鸿一拱手,笑容满面地道。 「有劳。」见他们终于明白了,朔夜也嘆了口气。 他也是在带林夫人回京的途中才想明白王爷的用意的,只是……把人送到尹家去,王爷这是看江丞相有多不顺眼啊? 尹飞鸿亲自送了朔夜出门,一边道了谢。 毕竟,这件事,若是王爷不捅破,还不知道会隐瞒多久呢。 「对了,郡主说……」朔夜想了想才道,「那位林小姐,倒是和江侍妾有些相似。」 「好。替我谢过郡主。」尹飞鸿顿了顿,拉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告辞。」朔夜一拱手,上马,他还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重新赶回扶云县呢,京城的热闹是看不见了……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也变得喜欢看热闹了?朔夜很无语,都是被自家小姐给带歪的呀…… 而尹家,尹飞鸿回到大厅之后,只听尹世峰怒气沖沖地道:「走,递帖子,去丞相府!」 「父亲!」尹飞鸿叫了一声,无奈道,「都这个时候了,没有去人家家里拜访的道理了,还是明天一早再说吧。」 他比尹世峰冷静多了,隔上一夜,正好清醒清醒怒气,想想怎么处置这事。毕竟,江辙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要依靠尹家的新科进士了,现在,是他们尹家开罪不起江辙。 更何况,真要论起来,这事尹家其实也不是完全占理。 江辙娶了尹氏后,府中再无侍妾,偏偏重点是尹氏没生出儿子来,只有一个女儿!所以,这事真要传出去了,只怕还有不少人觉得是尹氏不贤惠,生不出儿子还不让人纳妾,硬是要堂堂丞相绝后了,无奈之下只能在外面养起了外室…… 丞相府丢了脸,尹家就好有脸么?真要两败俱伤了,只怕淑妃姑姑都能被气晕。 「明明是江辙欺人太甚!」尹世峰怒道,「你姑姑又不是不许他纳妾,他一边要这不近美色洁身自好的名声,一边背着你姑姑在外面养女人,还要你姑姑来背这不贤的恶名,是当我们尹家好欺负吗!」 「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让外人看笑话了。」尹飞鸿皱眉道,「父亲,听我的,明天一早,先让母亲进宫求见淑妃娘娘。」 尹世峰瞪着他,喘了两口粗气,终于愤愤地转身道:「把这个女人拉下去,看好了!」 「是。」尹飞鸿松了口气,赶紧示意下人把林夫人关起来。 那些家僕也恨透了这个女人,粗鲁地就把哭喊不已的人连拖带拉拽走了。 尹世峰稍稍平息了怒火,还是嘆了口气。尹家迟早是要交给飞鸿的,他……究竟是比自己强啊。 不过,这个时候,他们都没想到,仅仅是一夜功夫,各种版本的流言飞一般的传遍了京城,等到第二天尹飞鸿要出门的时候,听到的诡异版本已经进化到江涟漪是尹氏和尹世峰轮乱生下的私生女,尹世峰找了个没背景的书生来背黑锅的版本了…… 第六十五章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你说什么?」丞相府里,江辙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捏着茶杯的手指泛白,那可怜的茶杯都在发出悲鸣了。 「城里现在流言四起,各种版本都有。」管家尹诚抹了把汗,一脸的苦相。 「各种版本?」江辙一声冷哼,咬牙道,「一个个说!」 「是,老爷。」尹诚无奈道,「流传最广的,是说尹家家主养了个外室,外室的女儿得罪了长乐郡主,所以外室找到尹家求救去了。」 「哦。」江辙挑眉,不置可否。 「还有,说是尹家老太爷有个私生女,被夫家休了,所以赶回尹家来求尹家主做主。」尹诚又道。 「还有呢?」江辙面无表情。 「那个……还有传说尹家小姐尹无双是尹家主和外室生的,现在外室打上门来要女儿了。」尹诚汗颜。 连江辙都不禁沉默了一下。 这些流言,只怕第一个还稍微靠谱一点点,后面的,简直一个比一个荒谬。 尹家这是得罪谁了? 「另外,最新的流言……」尹诚偷看了他一眼,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继续说。 「还有什么?说!」江辙喝道。 「是。」尹诚一闭眼,一副早死早超生模样地快速说道,「有流言说小姐是夫人和尹家家主兄妹*生的尹家主为了找人背黑锅当年匆匆找了个没有背景的寒门书生把夫人嫁了出去所以小姐完全没有遗传到老爷的聪慧是因为亲兄妹*脑子畸形了!」 「……」江辙抽了抽嘴角,半晌没动。 尹诚一口气说出一长串话停顿都没有一个,说完才偷偷看了江辙一眼,心里却更担心了。 以老爷对小姐的疼爱,居然没有反应,这绝对不正常,该不会是……气疯了吧? 「啊!你说什么!」就在这时,尹氏大步走进来,一把揪住尹诚胸口的衣襟,怒道,「你说什么?哪里传出来的流言!怎么会有这种流言!」 「夫人,这个……外面都是这么传的。」尹诚也苦笑。 小姐出生的时候,老爷和夫人都已经成婚几年了,居然还能有人信这种流言才不可思议。 「是谁?是谁陷害的尹家和我的女儿!」尹氏赤红着眼睛,一副状若疯狂的模样。 「夫、夫人……」尹诚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求救的目光看向江辙。 「先冷静点。」江辙终于开口了,语气却平静得诡异。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我可怜的漪儿!」尹氏哭道。 江辙微微皱眉,将她搂过来,轻轻地拍了拍以示安慰。 尹氏趴在他肩膀上哭了一阵,身体也本来就不好,顿时就没什么力气折腾了。 「先扶夫人回去休息,请太医来看看。」江辙吩咐道。 「是,老爷。」跟着尹氏的两个侍女赶紧扶着自家夫人回去了。 「老爷,你一定要给漪儿做主啊!」尹氏哭道。 「我会处理。」江辙点了点头。 尹氏擦了把眼泪,这才出去了。 「所以,流言最开始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江辙道。 「醉白楼。」尹诚答道。 「长乐郡主?」江辙一挑眉,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这个倒不像……」尹诚摇摇头,又道,「是无双小姐脱口说了一句『私生女』,然后……」 「无双不过是个小丫头,便是她说错一句话,也引不起这么大的动静,去查查有什么人在推波助澜。」江辙说道。 要说只是尹无双的无心之失引起的巧合,打死他都不信有这么凑巧的巧合!这道流言身后牵涉的人,尹家、丞相府、太子府、尹淑妃,一个比一个难缠,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次性全部招惹上了? 「是。」尹诚答应一声,又犹豫道,「尹家那边……」 「叫尹飞鸿过来一趟。」江辙也黑了脸。 「老爷,尹家家主带着大公子来了!」尹诚还没答应,外面的侍卫已经来通报了。 「来得正好!」江辙一声冷哼。 尹家的流言他管不着,可是牵涉到丞相府的,他也要弄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很快的,尹世峰和尹飞鸿大步走了进来。尹飞鸿毕竟是小辈,而且他经常来丞相府,江辙一向对他不错,也悉心指导他的学问,所以脸上的表情还好,可尹世峰就完全是顶着一张比锅底还黑的脸了。 谁也没想到,仅仅是一夜功夫,流言就能传到如此离谱的状态,居然连太子府都牵扯进去了。要是太子一怒,甚至惊动最上面的那位,尹家简直是有灭族之祸!还有宫里的尹淑妃,要是因为这种流言让陛下对淑妃也有了不满……尹家费了多少心血才培养出一个有皇子的四妃之一? 「尹兄大清早过来,是为了流言的事?」江辙挥手让尹诚下去沏茶待客,一边在主位坐下来。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尹世峰的脸色就更难看了,直接道:「关于这件事,只怕江丞相不仅仅需要给我尹家一个交代,还得去向太子殿下交代清楚吧!」 「哦?」江辙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没想到尹家大清早上门居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把人带进来!」尹世峰喝道。 两个等候在外面的家丁闻言,顿时将林夫人押了进来,扔在客厅中间。 「江丞相可认识她?」尹世峰指着林夫人问道。 「本相怎么会认识尹家的私生女。」江辙想也不想地答道。 「你放屁!」尹世峰气急,直接跳了起来。 「嗯?」江辙的目光移过去,冰冷彻骨。 「父亲,冷静些。」尹飞鸿急忙打圆场,上前行礼,恭恭敬敬地道,「姑父,事情是这样的……」 江辙听他把昨天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脸色不禁越来越黑。 「所以,姑父是不认得这个女人的?」尹飞鸿最后说道,心里也有些疑惑。 江辙看见林夫人的第一眼,目光中就只有疑惑,看起来是真的不认识这个女人。但是,尹飞鸿也知道,自己毕竟年轻,江辙却是久居高位的丞相,他的城府之深不是自己能比的,要是存心隐瞒,自己未必能从他的神色中看出来。 「不认识。」果然,江辙回答得毫不犹豫。 「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尹世峰暴跳如雷,「我妹妹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纳妾,尹家也不拦着,凭什么要妹妹给你背黑锅?」 「于是,尹兄是非要栽个女人给本相?」江辙一脸嫌恶地道,「本相就是想养外室,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至于找个……村妇?」 尹飞鸿抽了抽嘴角,若非场面实在不合适,简直就要笑出来了。 村妇……一夜功夫也足够尹家查清楚林夫人的底细了,除了她那个姐姐找不到任何踪迹,她本人和她那奇葩女儿的生平全被翻出来放在了尹家父子案头,好歹也是个巨富之家的当家主母,却被江辙当成种田的村妇,实在是……让他有种不知道该怎么说的纠结。 不过,尹世峰也被噎住了。 确实,要是从林夫人身上联想她姐姐的模样,硬要说江辙会看上这么个女人,尹世峰自己……也觉得挺说不过去的。 「你自己说清楚,你姐姐到底是谁!」尹世峰一肚子火气就只能朝着林夫人发泄了。 「我、我姐姐……是丞相夫人!」林夫人犹豫了一下,一咬牙,还是坚持道。 身为一个经歷过妻妾斗争的女人,她又不是真傻,隐隐约约也察觉到了事情的真相。 姐姐是当了这个大官的外室,而现在是正室的家人吵上门了?这要是加把劲,能让这个大官趁机把姐姐接进门,就算当个侧室也好啊,当然,最好的是,直接把那个正妻给休了,让姐姐名正言顺当丞相夫人。 反正,这个丞相能养了姐姐十几年,肯定是有感情的,不接进门大概是因为家里的夫人太厉害。不过,男人嘛,被妻子和妻子的家人如此逼迫,肯定会有逆反心理的,所以,林夫人并不太紧张。 「江辙!你怎么说!」尹世峰干脆直唿其名了。 「尹家的能耐,加上六大世家同气连枝,要查出这个女人的姐姐在哪儿应该不难。」江辙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找到之后,你们自己问问清楚,不放心就把那两个女人一起砍了便是。」 「……」这话简直像是一盆冷水,浇了所有人一个透心凉。 尹世峰想他会承认,或是否认,事实上,他们也真的只有这个女人的一面之词,江辙要是一定不认,他们也没办法。然而,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 反正我不认识,你们不放心就杀了好了,与我无关。 「不!你不能这样!」林夫人一声尖叫,满脸的不可思议,「我姐姐对你一往情深,十几年感情……」 「等找到你所谓的姐姐,在弄清楚她跟谁十几年感情吧。」江辙说完,也不管尹世峰和尹飞鸿还在,竟然拂袖而去。 「不行!你不能这样!」林夫人惊慌地想扑过去抓江辙的衣摆,却被尹家的家丁按住起不了身。 「父亲,姑父好像生气了。」尹飞鸿道。 「你爹我还生气着呢!」尹世峰怒视了他一眼,不过底气却弱了三分。 该不会……真的弄错了? 要不然,就是江辙也太坦然了吧?与此同时,太子府里也是一场风暴。 要说尹家的流言,江涟漪这个没心没肺的人还不是很在乎,但最后那个传播最快的流言差点让她呕出一口血来。可偏偏,她现在只是个侍妾,平时连府门都出不去,更别提是要回家一趟了。想见李钰,着人通报了几回,得到的回覆都是,殿下正在议事,请江侍妾稍候。 当然,白莲的心情就极好。原本太子府的后院就只有她们两个人,江涟漪越倒霉,她自然就越开心,甚至,心情好了,连一直比较严重的孕吐反应都减轻了不少,早餐还喝了一碗燕窝粥都没有吐出来了。 不过,李钰的心情肯定是好不起来的。 虽然说这场流言风波里,太子府只是被扫了点边,最严重的是尹家和江辙,可毕竟江辙还是他的助力,再加上太子府最近负面的流言实在不少,就算只扫着边,也是雪上加霜了。 「所以,这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李钰气急败坏地在书房里不断地打着圈子。 事情的经过,他们自然也查清楚了,最初——应该确实是巧合,但后面绝对是有人利用了这个巧合放出了很多离谱的谣言,并且加快了流言传播的速度,才造成了这个他们反应不及的局面。 正因为最开始确实没有阴谋,所以,无论是尹家、江辙、还是太子府的人,都没有採取足够的重视。 只是,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说江涟漪是尹世峰和尹氏*所生,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的,难道那幕后之人就只是想噁心他一把么?然而,一个恶作剧,居然让他们一直找不到人,做得如此干净,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点! 「殿下不用这么忧心,流言太离谱了,没有人会信的,现在传得疯,不过是因为新鲜罢了。」虞清秋道。 「可是,父皇最近对孤已经不太满意了。」李钰无奈道。 尤其是他在莫名其妙梦见欧阳慧索命之后,日夜被噩梦困扰,空远大师的诵经让他有了几日好转,但空远大师回含光寺后,这几天噩梦发作的频率又频繁起来,睡不好,白天自然没精神,甚至朝会上他也有两次因为心不在焉被皇帝指名了,再下去,肯定会更加严重。偏偏……他又不能说是因为怕一个女人变成鬼来索命! 父皇更加不信鬼神,尤其当年亲征南疆,杀人无数,从战场上下来的帝王,要是知道他居然被一个死人吓成这幅样子,只怕会更失望。 可是……李钰觉得,他明明已经克服了那种恐惧,可为什么还是会每天晚上梦见那一夜的场景,然后半夜里被吓醒过来呢? 总不会……真的是欧阳慧索命的手段吧?吓死他? 「殿下的脸色不太好,还是先歇着点吧,这件事,在下会处理的。」虞清秋道。 「哦,先生有办法?」李钰眼睛一亮。 「这种流言,陛下是不会信的,只是一直传下去也对殿下的名声不好。」虞清秋淡笑道,「百姓闲着无聊说说大人物的八卦罢了,若是有一个更大更新鲜更震撼的八卦可传,自然没有人揪着点旧事不放了。」 「那就有劳先生了。」李钰松了口气。 他才不管虞清秋要放出什么样的流言才能引起大家的兴趣,反正……虞清秋总能做到的。苏宅花园。 「哈哈哈哈……」 顾宁一脸无奈地看着对面的陆臻笑得几乎快滚到轮椅下面去了:「有这么好笑吗?」 「当然好笑了!」陆臻擦去笑出来的眼泪,捂着肚子道,「可惜看不见江涟漪那个女人现在的脸色,哈哈哈哈……」 「你招惹尹家、丞相府、太子府,外加一个皇妃,就为了让一个已经被贬为贱妾的女人难受?」顾宁实在无力吐槽。 他在京城呆了这些时候,大致的势力关系也有点数了,只是……惹这么大的麻烦,难道就是为了一个没什么实质伤害的恶作剧? 「那又怎么样,谁叫那个死女人敢欺负我姐。」陆臻一脸的骄傲。 「……」顾宁无语。 江涟漪欺负了长乐郡主?明明就是她被长乐郡主欺负惨了吧,从太子妃变成贱妾,这还能更惨点吗? 要说昨天也是凑巧了,陆臻在院子里闲着发霉,他实在忍不了那种被抛弃的小狗似的可怜目光,一时心软,又想着反正有易容,就算李钰当面撞见了也未必认得出来,便带他出门去逛逛,然后去醉白楼吃东西,谁知道就正好听见尹无双喊的那一声「私生女」。 传播流言的方法不难,只要有钱,有的是不要命的人愿意做,何况这种事,一传开,本来也很难查清楚源头,风险并没有那么大。 陆臻当然不缺钱,顾宁意外的只是,别看这少年小小年纪的,做事情的手腕却很老道,相信,就算李钰查到了那些被买通的人,顶多也就是知道有人花钱让他们去干这件事,绝对找不到陆臻头上来。 顾宁最哭笑不得的是,他到底是怎么想到传「江涟漪是尹世峰和尹夫人*生的」这个流言的?也太阴损了点。 当然,若只是如此,事情绝不会一夜之间就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状况,顾宁和陆臻回来后,正好撞见苏青崖。 陆臻算是怕定了苏青崖,一慌之下,竹筒倒豆子一般就把所有的事情交代了个干干净净。 顾宁原本还以为苏青崖会骂他们一句胡闹,然而……这人听完后就一言不发地出去了一趟,直到晚上才回来,也没说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只是,一觉醒来,满城的流言几乎传疯。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冷静淡然仿佛什么都不关心的苏青崖,居然会狠狠地推了一把,就为了一个只能出出气的恶作剧? 「所以,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啊……」顾宁很无力地说道。 「你不懂的。」陆臻挥挥手。 有些事,确实只有苏青崖懂他,因为他们都知道秦绾的灵魂是谁。 「我是不懂,不过,这事不会越来越大吧?到时候要怎么收场?」顾宁忧心忡忡地道。 「你以为,太子府的人都是傻子?」说话间,苏青崖走过来,把热腾腾的药碗往石桌上一搁,随即冷冰冰地看着陆臻。 「我喝……」陆臻被他看得发毛,赶紧端起药碗,捏着鼻子,也顾不得苦了,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顾宁无奈,他也在这里住了一段日子了,苏神医虽然性子清冷了些,但对看得入眼的人还是很不错的,就像是眼前的少年……他很明白,苏青崖对他只是疏离的客气,但对陆臻那是真的非常关心。 好吧,那种关心的方式实在太隐晦了些。 可是,无论如何,陆臻不至于怕苏青崖怕到这种地步,简直就像是老鼠见到猫!真要打起来,苏青崖还打不过陆臻好吗? 不过顾宁哪知道,欧阳慧的亲信下属怕苏青崖那是多年被虐待的条件反射,怎么样都改不过来了。 苏青崖盯着陆臻喝完药,再看着他到处找糖果,淡淡地加了一句:「今天的药里有一味七情草,遇糖会更苦。」 陆臻刚刚把一粒松子糖放进嘴里,然后差点没苦得把胆汁都呕出来,可偏偏苏青崖的药,也不知怎么搞的,明明那么难受了,可就是干呕,怎么都吐不出来。 还是顾宁看不过去地进屋倒了一杯茶出来,才救了陆臻一条小命。 「你不早说?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吧?」陆臻瞪着苏青崖,泪汪汪的,满脸的控诉。 「惩罚。」苏青崖淡然道。 闻言,顾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惩罚?昨天可是他忍不了陆臻的哀求把人带出去的啊…… 「不要受伤,不要生病。」苏青崖看了顾宁一眼,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顾宁泪奔,只想说我就算受伤了生病了也绝对不找你行吗?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陆臻顺过了气,又好奇地问道。 「太子府的人不是傻子,虞清秋更不是,这些流言,很快就会消失的。」苏青崖道。 「满城的流言,悠悠众口,怎么堵得住?」顾宁惊讶道。 苏青崖不答,只看了一眼敛去笑容,仿佛陷入了沉思的少年。 「不用堵。」隔了一会儿,陆臻开口道,「要想压下一个流言,只要有一个更震惊、更能吸引人的流言就够了。」 苏青崖闻言,也不说话,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拿起空碗,转身走了。 「苏神医就算去当谋士,也很合格吧?」顾宁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后,又看看一手支着下巴,表情丰富多彩的陆臻。 要说谋士,这个少年也很够格,尤其……他还那么年轻。 「不行,不能让那个女人这么躲过去!」陆臻忽的一拍大腿。 「你还想干什么?」顾宁警觉地看着他。 苏青崖已经警告过他了,要是再陪着陆臻胡闹,只怕……苏青崖先把他弄生病,然后再治死他啊! 「我不出去,那你帮我出去一趟呗。」陆臻笑眯眯地说道。 「去干嘛?」顾宁下意识地问道。 「过来。」陆臻拉了拉他,让他弯下腰把耳朵凑过来,嘀嘀咕咕地说起来。 顾宁先前表情还好,但越听下去,脸色越来越黑。 「拜託。」陆臻一合掌,讨好地笑。 「……」顾宁瞪着他,半晌无言。 屋子里,苏青崖隔着雕花的窗子看了他们一眼,一声哂笑,就不去管了。 「少年人嘛,多锻鍊锻鍊没坏处。」秦绾趴在桌上,笑眯眯地说道。 「你也是赶回来看热闹的?」苏青崖不管她,自顾整理着桌上的药材,动作温柔得像是对待深爱的情人。 这些宝贝都是刚刚从皇宫的御药房里顺来的珍品,要自己去配齐可真不容易。所以,苏青崖对于滞留京城还是挺满意的。哪里的药材都不会有宫里的御药房齐全嘛,尤其,这座御药房还对他永久免费开放。 「我觉得,还是京城的热闹比较好看,只是……没想到这场戏比我想像得还要精彩啊!」秦绾闷笑。 在扶云看了一晚花灯,她也没兴趣看第二次,虽说今天林小姐出阁,但林家哪来这么大面子让一位王爷和一位郡主参加婚礼?反正,就算他们走了,林淮安也不敢不让林娇儿嫁过去。扶云距离京城,到底只有三十里地呢。 所以,今天一大早,秦绾和李暄就返回了京城,原本是想看看丞相府的热闹,可谁知道一进城,铺天盖地的各种流言,简直能写好几个风月话本子的,听的秦绾都不禁目瞪口呆。 不过,他们也立刻知道,这流言的传播速度不正常。不同于李钰等人,秦绾却是一猜就猜着了正主。 除了陆臻,也没人想得出「江涟漪是尹世峰和尹夫人*生的」这种流言,太阴损了! 明明是一戳就破的谣言,可耐不住实在太惊悚啊,自然是人人津津乐道。 「陆臻的状态不对,你最好注意点。」苏青崖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的。」秦绾笑笑,顿了顿,又道,「先让他发泄一下,不然一直在心里憋着气,更不好,等他发泄完了,再导回正轨就行。」 「你心里有数就好。」苏青崖也只是提一句,见她成竹在胸,也就不管了。 「你说,虞清秋会放出什么样的流言来扳回这一句?」秦绾又道。 「能选择的太多了,谁知道。」苏青崖不以为然。 虞清秋不管怎么做,这一局都是输了的。智宗的继承人,面对一个才十几岁的少年,居然还没占到上风,怎么能不算输?当然,苏青崖是不会承认他自己跟在后面推的那一把起了多大的作用的。 秦绾的力量,收拢的欧阳慧的力量,还有李暄允许秦绾调动的力量,这些人手,苏青崖一样指使得动,尤其是在秦绾和李暄都不在京城的时候。所以,李钰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流言背后到底有多少人插手了。 「算了,反正那都不是本小姐的麻烦!」秦绾一笑,站起身来。 「江辙……真的有个外室?」苏青崖忽然问了一句。 「应该是吧。」秦绾点头道,「我和荆蓝曾经亲眼看见的,只是没看见那个女人的模样,不过那座小院我还派人盯着。」 「那么,告诉你一个消息。」苏青崖抬头道,「尹世峰调动所有世家在查那个女人的下落,说是江辙说的,随便他杀,反正他不认识,与他无关。」 「……」秦绾也难得地被噎了一下。 原本,将林夫人送到尹家,是将了江辙一军,可江辙的应对,完全是撇了个干净。这算什么?壮士断腕? 至于吗?说到底,不过就是纳个女人罢了,对于一个丞相来说,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江辙究竟把那个外室当什么了?要说他不重视,可不重视能养着一个女子十几年痴心不悔?要说他重视……他放任尹家去杀人,是笃定了尹家查不到,还是不敢杀? 「你准备怎么做?」苏青崖问道。 「荆蓝。」秦绾回头叫了一声。 「小姐有什么吩咐?」荆蓝含笑走进来,她就在外间,秦绾和苏青崖的对话自然也是听见了的,也不用秦绾再说一遍。 「去把那个女人的住址……泄露给尹世峰。」秦绾道。 「是。」荆蓝会意,立刻去办事了。 「我倒是要看看,尹世峰究竟敢不敢杀,或者说……」秦绾一扬眉,冷笑道,「江辙……到底救不救!」 第六十六章 你没资格 尹家的流言并没有传多久,因为有一个更惊悚的流言以更快的速度传播开来。 传说,安国侯府的大小姐,是天下第一高手,是圣山认定的! 圣山,在普通百姓心里,也是有着很高的地位的,他们不清楚圣山内部的宗门之别,只知道,只要是圣山出来的人,就是各国皇帝争相拉拢的人才! 那么,圣山认定的天下第一,秦大小姐一定是最厉害的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秦绾正和柳湘君在醉白楼喝茶。 「秦姐姐是天下第一?这是谁传的?」柳湘君捧着茶杯直笑。她是知道秦绾会武功,但是天下第一?这也太离谱了吧! 秦绾无奈,却也不禁暗自磨牙。 虞!清!秋! 她是没猜到虞清秋要用什么流言来掩盖之前的流言,谁叫她近一年来风头出得太多,京城百姓人人知道,如今火上浇油一把,百姓的情绪就更热烈了。 关键是,这个流言对秦绾来说并没有害处,甚至,除了会多一些麻烦之外,总体看来,还是有好处的。 毕竟,她总不能派人自己去说:我是天下第一,我很厉害! 秦绾从来不在乎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低调?除非一开始就藏着掖着躲在幕后,可她早就已经站在前台了,本来也从未低调过,何必还要假装低调。 天下第一?其实还是有点儿用处的。 不得不说,虞清秋确实够了解她,利用了她一把,却不会真的惹她生气。 至于真实性……她确实是高手榜第一嘛,只不过,百姓可不知道高手榜排的只是四十岁以下的高手。 「呯!」就在这时,包间的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啊!」柳湘君吓了一跳,立即躲到了秦绾身后。 秦绾嘆了口气,这就是会带来的小麻烦了。偏偏今天她把手下的人都派出去做事了,身边带着的……是夏莲! 「你是秦紫曦?」门口站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虬髯大汉。 秦绾连回答都懒了,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砸过去。 虬髯大汉想躲,可茶杯来得太快,而他站的位置实在不好,左右都是门框,必须先前进或是后退才能左右闪避,那肯定是来不及的。 「啪!」茶杯砸中大汉的胸口,那上面附带的阴劲居然直接将他两百多斤重的身体砸得连退了十几步,最后一步踩空,直接从楼梯口滚了下去。 「这个……是不是传说中的挑战?」柳湘君眨巴着眼睛从秦绾背后冒出头来。 「夏莲,送柳小姐回去。」秦绾吩咐道。 「啊?」柳湘君一脸的不情愿。 「这几天不要来找我,那些粗人可没个轻重。」秦绾皱眉道。 「可是小姐……」夏莲心惊胆战地道。 「就那些白痴,本小姐一根手指就戳死他!」秦绾一声冷笑。 她是真正的高手榜第一,就算有人不服气想挑战,也该是排名前十的人物,这些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杂鱼,只不过是听说了「高手榜第一的秦紫曦是个千金小姐」这个消息,就想过来捡个漏,万一打赢了,可不就是第一了? 女子,年轻的女子,还是出身侯门的千金小姐。 这些武人天生便小看了她一眼,浑然没想过,圣山随随便便把人排到第一,若是没有这份实力,岂不是被严重打脸? 只是,这笔帐却要记到虞清秋头上去!还有精力还管这些,想必是最近的弹劾还不够多,让他还有余力? 想着,她直接下到孟寒的密室,找了些东西上来,准备回头让朔夜送去宁王府。 欧阳慧以前可是李钰的心腹谋士,李钰手下的那些人干过什么,有什么把柄,她这里的黑材料可真不少。 虞清秋?不让你吐口血我就不是秦绾! 出门的时候,又遇到两场挑战,她更没有一句废话,出手就是重伤,很显然,就是要用凌厉的手段让那些妄想一日成名的蠢货清醒清醒,她秦绾,可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一回府,先不管门口的侍卫那惊悚的目光,秦绾就被秦建云急招到了书房。 「外面的流言究竟是怎么回事?」秦建云气急败坏道。 「就这么回事喽。」秦绾一耸肩,显得很平静。 随即,不等秦建云再说什么,她又一脸无辜地接了一句:「陛下也知道。」 「……」秦建云顿时哑口无言。 陛下知道……陛下知道……连他这个当爹的都不知道好吗! 「不是什么大事吧。」秦绾不怎么在意。 秦建云又不是不知道她会武功,只不过是好一点儿罢了。既然都会,好总比差要强? 「绾儿,你实话跟爹说,京城传说你的武功天下第一,究竟有几分真?」秦建云却轻松不起来。 他自己是军功起家,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武人的习性,若是女儿顶了这个名头却没有匹配的实力,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爹爹你想多了,就算是南宫廉也不敢自称是天下第一。」秦绾不禁笑道,「不过,女儿至少比大部分人都强。」 「比你爹我呢?」秦建云问道。 「……」秦绾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很难回答?」秦建云皱眉。虽然许久没有与人动手了,但每天早上练武的习惯他一直保持着,怎么也够得上一流的标准吧?要是连他都打不过…… 「爹爹,你真的想多了。」秦绾嘆了口气。 片刻之后,书房门口的守卫就见到大小姐神清气爽地走出来,而自家老爷,却在盯着书桌发呆。 「哈哈哈哈……」良久,却见秦建云肩膀抽动,畅快地大笑起来。 书桌上的白玉狮子镇纸,竟然变成了一堆粉末,随着窗口吹进来的风,消弭无踪,一丝痕迹都不留。 虽然弃武从文,但秦建云心里未必也是没有遗憾的,只是几个儿子走的都是读书科举之路,最后却是女儿继承了他从武的那一部分血脉,也真是个讽刺了。 已经走远的秦绾都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那阵大笑,不由得耸了耸肩。 「小姐!」却是荆蓝一脸凝重地迎了上来。 「怎么了?」秦绾微微一怔道,「让你办的事做好了?」 「都好了。」荆蓝点点头,焦急道,「小姐,比起这个,刚刚有件很重要的事!」 「哦?」秦绾一挑眉,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西秦镇南王世子夏泽天递了国书进宫,说是……才知道原来小姐就是圣山高手榜榜首的紫曦小姐,见猎心喜,想与小姐切磋切磋。」荆蓝道。 「夏泽天?」秦绾惊诧道,「他能跟我比什么?骑战?」 夏泽天学的可不是江湖搏杀的武功,不过,要说带兵打仗她确实不如夏泽天,可骑战单挑的话,她师从冷卓然,加上有深厚的内力做基础,可真不怕夏泽天。 「不是世子本人。」荆蓝摇了摇头道,「是夏世子的一个护卫,听说也是高手榜上的人物,排名是十二还是十三?」 「让一个护卫来找一个郡主挑战,夏泽天倒是想得出来。」说话间,朔夜也回来了。 「王爷知道了?」秦绾问道。朔夜今天本来也是去了宁王府。 「王爷说,小姐自己做主,有什么需要他做的再说。」朔夜答道。 「嗯。」秦绾点点头,情知这不仅是李暄的意思,更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希望她给西秦一个教训!就算是盟国,也是有互相竞争的关系的,而高手,一向出自西秦——谁叫西秦的皇室和江湖关系是最好的,乐于为朝廷所用的江湖人也是最多的呢。往年若是有什么比武的节目,赢的多半都是西秦,想必皇帝也很憋气。 皇帝未必知道秦绾的武功有多高,但至少知道圣山高手榜是怎么回事。第一和第十名开外的,总有不小的差距吧。 「告诉王爷,就说……」秦绾微微一笑道,「千秋节宫宴,秦绾……愿为陛下献艺贺寿。」 「是。」朔夜答应道。 「小姐,跟一个护卫打架,小姐不管输赢都很*份呀。」荆蓝噘着嘴道。 「也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能力逼我出手吧。」秦绾却是一声冷笑。 皇帝要她杀杀西秦人的气焰,这点她会做到的,至于过程么……就看她高兴了。 于是,一道新的流言顿时如火如荼地传开了。 西秦世子不服长乐郡主「天下第一」的名头,提出了挑战书,两人要在千秋节宫宴上一决雌雄! 这下可好,不管什么私生女还是外室的,都要靠边站了,甚至京城最大的赌坊还开出了盘口,赌这场比武的输赢。不过,赔率始终是拉不开。夏泽天有西秦战神之称,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很能打,而长乐郡主虽然有传说她是第一高手,但总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患病十几年的千金小姐,怎么看都是夏泽天赢面更大,可这里毕竟是东华京城,很多百姓可不管谁厉害,那必须在长乐郡主身上押注啊! 最终,赔率算到了一比二,居然还是看好秦绾的百姓更多。 对于赌坊的行为,夏泽天是外来者,不好干涉,秦绾却是无所谓,还随便压了一点银子赌自己赢。只可惜赔率太低,就算是赢了也赚不到几个钱,只能说聊胜于无了。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终于迎来了千秋节。按照规矩,前朝国宴,后宫自然由皇后开设宫宴宴请女客。 然而,这一次的千秋节却有些例外。 长乐郡主和西秦世子要在御前比武,那郡主自然是要到前朝赴宴了,可满朝就这么一个女眷也着实不像话。再加上后宫女子平时的日子太过无聊,也不想错过如此精彩的戏份,于是,在皇后带着周贵妃和尹淑妃的恳求下,这次千秋节,前朝后宫只开一宴,女眷皆可随着父兄夫君一起赴宴! 要是在南楚,这肯定能被文人的唾沫淹死,不过东华……终究比南楚开放些,而夏泽天就更不在意了。 秦绾并没有跟着秦建云一起走,而是单独前往的,代表着她并不是依附秦建云而来的,她代表的是她自己。 当然,因为带上了女眷,人数多了很多,原本有机会进入内殿的官员,就只能在偏殿另开一席了。 秦绾到得不早也不晚,但就是这个不早不晚,让她刚好在门口与夏泽天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郡主。」夏泽天一拱手,脸色有些难看。 「世子。」秦绾倒是笑眯眯的,「哟,夏小姐……来了?」 夏婉怡蒙着白纱,眼中露出蚀骨的恨意,却没有说话。很显然,她今天能来,也是和夏泽天达成了共识的,再恨,也得忍着!不过,她心里还是有几分快意的。无论如何,她也不相信秦绾能打得过她号称战神的哥哥,所以,今天她宁愿忍着羞辱也要跟着来,可是抱着要羞辱回来的心态来的! 夏泽天看着秦绾的眼神也很不善。原本,是他的护卫挑战秦绾,无论输赢,吃亏的都是秦绾,可不知道怎么弄的,京城的流言一传开,竟然就变成了是他挑战秦绾了! 当然,要能赢,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夏泽天自己很清楚,就凭当初在苏宅简短的交手一招,他能判断得出来,若是不用点手段,真要和这个女人一人一剑公平比武,他……赢不了! 「世子真有雅兴,今晚,一定会让世子尽兴的。」秦绾又加了一句。 夏泽天一声冷哼,抢先一步走进殿内。 跟在秦绾身后的荆蓝自然不乐意,却被秦绾笑吟吟地按下了:「世子今天心情不好,就别太苛责了,毕竟……每个月总会有几天的。」 「噗——」旁边听到她这句话的人都没忍住笑喷出来。 前面的夏泽天自然也没漏下这句话,脚下一个踉跄,回过头来,杀气腾腾地瞪了她一眼。 「世子,一路走好。」秦绾诚恳道。 「哈哈……」顿时,众人笑得更厉害。 夏泽天忍不住磨了磨牙,但他很清楚,要说斗嘴,整个西秦使节团绑一块儿也不会是秦绾一个人的对手,只能忍了。 「走吧。」秦绾这才施施然地走进去。 「郡主,这边请。」立即有宫女上前为她引路。 秦绾的座位直接被安排在了李暄身边,甚至比秦建云和长公主夫妇都要靠前一些,不过,倒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来,郡主是宁王的未婚妻,坐在一起也合适,二来,能进入内殿的人心里都门清。今天,虽说是为陛下贺寿的千秋节盛宴,但秦绾也能算是半个主角了。 只是,很多人都还是在心里暗暗担心的。 长乐郡主是很出色,可是……让她和西秦的战神比武,这个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至于最近京城疯传的天下第一什么的,这些文人都是嗤之以鼻的。 开什么玩笑?一个侯门千金能成为天下第一,当这里的武将都不存在么? 这要是赢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可万一要是输了……岂不是自灭威风? 秦绾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和身边的李暄打了个招唿,随即轻声道:「别紧张。」 她身后的顾宁顿时苦笑了,他一个平民百姓,直接进入皇宫,还距离皇帝这么近,怎么可能不紧张? 对,这次跟着秦绾进宫的人,并不是朔夜,而是——荆蓝和顾宁! 「我有预感,今天夏泽天挺倒霉的。」李暄淡淡地说道。 「呵呵。」秦绾一声轻笑。 她和夏泽天的座位刚好是隔着大殿对面对,倒是很方便观察。 「就是他后面的那个脸上有道十字刀疤的男人,排名十二的独臂剑客许擎空。」顾宁低声道。 「他明明没缺胳膊断腿的,为什么要叫独臂剑客?」荆蓝一脸的惊奇。 不过,这也正是秦绾想问的。 「不,他的左臂只有半截,下半部是假的。」顾宁道。 再仔细一看,果然发现,许擎空左臂的衣袖似乎空荡了些,尤其那副手套也可以理解了。 「他认识你?」秦绾想了想道。 「应该不认识。」顾宁摇头道,「我认识他,只是因为他的外貌特徵太好认了。」 「嗯。」秦绾应了一声,又多看了许擎空一眼,才移开了目光。 「这个人,应该会用毒。」李暄忽然道。 「为什么?」顾宁不禁一愣。没听说过独臂剑客用毒啊? 「他左臂的手套是鹿皮的,上面残留的暗青颜色,是长年累月接触毒素残留下来的。」李暄解释道。 秦绾微微皱了皱眉,她倒是不怕毒,不过…… 「陛下驾到!皇后驾到!」就在这时,门口已经响起了内侍尖锐的通报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帝心情很好地一挥手,和皇后在主位上坐下来。 下首还摆了两张椅子,是给周贵妃和尹淑妃的。能够资格参加这场宴会的后宫嫔妃,也就只有她们了。皇帝在女色上并不是太有兴趣,整个后宫,高位嫔妃也不多。 毕竟是千秋节盛宴,首先当然是祝寿。够资格在内殿的人,不管是皇室宗亲还是官员,都有当面送上礼物的资格,秦绾也从善如流地送了那方自己雕刻的印章,只刻了四个字:山河永靖。 夏泽天代表西秦送上的是一尊一尺高、纯金打造的金佛,当然,不是空心的那种,最重要的是,那金佛的容貌,竟然就是皇帝的脸! 很显然,皇帝对这份礼物也很是满意。 酒过三巡,一曲完毕的时候,舞姬们鱼贯退场,大殿中央也空了出来。 情知今晚的重头戏来了,众人交谈的声音也渐渐压低了,更多的目光就在夏泽天和秦绾两人身上打转。 果然,夏泽天站起身,一拱手,正色道:「陛下,我西秦武风盛行,我身边这位朋友便是圣山所排高手榜上第十二位的许擎空,前日里听闻东华的长乐郡主便是高手榜榜首秦紫曦姑娘,见猎心喜,便想讨教几招,也算是为陛下献艺贺寿了。」 他这话说得漂亮,更是将许擎空提升到了「朋友」的地位上,让他挑战秦绾的行为不会因为地位太过悬殊而被直接拒绝。 「郡主以为如何啊?」皇帝笑着把问题直接推给了秦绾。 一瞬间,秦绾身上就集中了殿内所有人的视线。 要说最不安的显然是李钰和秦建云,他们都是不希望秦绾拒绝,可又担心她真的打不赢的,毕竟关心则乱。倒是跟着李钰一起来的虞清秋,虽然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可唇边却带着笑意,一副毫不担心的模样。 见识过秦绾的继承挑战,他很清楚,别说秦绾打得过,就算真打不过……没见在襄城时,真正天下第一的那个,南宫廉不也差点儿被她给玩死? 然而,被众望所归的秦绾却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只是抬起头,斜睨了一脸傲然模样的许擎空一眼,淡笑道:「本郡主以为……不如何。」 「郡主什么意思?」夏泽天沉声道。 「意思就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挑战本郡主的话,以后还不被烦死?」秦绾漫声笑道,「当然,若是西秦战神的夏世子肯亲自下场指教几招,本郡主倒也不是不能奉陪。」 她这话说得同样漂亮,就算是你的朋友,也是一个平民,有什么资格挑战一位郡主?尤其,她并没有完全迴避战斗,弱了东华这边的气势,反而反将了夏泽天一军—— 堂堂西秦战神,难道怕了一个女子的指名挑战? 「好戏总是要压轴的。」夏泽天慢慢地坐了回去,又道,「许兄也不介意换个人切磋,至于本世子与郡主,自然要最后出手的。」 他很笃定,如今这个大殿里,能和许擎空一战的人,只有李暄和秦绾,其中秦绾到底行不行,还有待商榷。但是,李暄是肯定不能出手的。说许擎空没资格挑战郡主,结果却让一位王爷来迎战,岂不是说,长乐郡主的地位比宁王还高?东华再怎么也不能堂而皇之干这么打脸的事。 上次在苏宅遇见的秦绾手下的侍卫武功虽然也不错,但比起许擎空,还是稍逊的。 不管跟谁打,灭一灭东华的威风也是好的。 「这样啊,正好我也带了个朋友来开开眼界,而且……他们这么近,打起来肯定很好看。」秦绾一本正经道。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楞了一下,然后,犹豫的目光落在顾宁脸上。 只有这么一个生面孔,可是……这少年比许擎空小了近十岁吧?而且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模样,能行?还有,郡主说的「他们这么近」,又是几个意思,同乡?同门? 「请许兄指教。」顾宁苦笑着站出来。 事实上,他陪秦绾进宫,为的就是这一战,不过,如果不是在御前表演,他还是很期待这一战的。武功相差不远的对手,才更容易让自己进步。太强的和太弱的都起不到作用。 「小子,报上名来,我好歹也排名十二,不想欺负小孩子。」许擎空有些不满,用挑剔的眼光看着顾宁。这是他投靠夏泽天之后的第一次出手,要是对手程度太差,可没什么意思。 「……」顾宁黑线了一下,不过那句「不想欺负小孩子」倒真是消去了他不少的紧张,冷静的目光在许擎空身上扫了一圈,才慢吞吞地说道,「我叫顾宁。」 没有前缀,没有解释,就只说了一个名字,但顾宁相信对方肯定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因为,正如秦绾所说,他们……太近了! 或许没有人有那个闲心去把高手榜上的一百人的排名都背下来,但是和自己上下相邻的名字总是不会陌生的。 果然,许擎空闻言,立即阴沉了脸。 顾宁?他再怎么心高气傲,可一个十二,一个十一,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刚好死死压在自己头上的名字?只是……这位长乐郡主是故意的吗?就算她把排名第三的沈醉疏找来,也比顾宁让他舒服点。 十一和十二,就差一位,但就是这一位,刚好就在他头顶上!巧合得……就算秦绾说自己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 因为许擎空的关系,去研究了一下高手榜的人还真不少,同样的,只要看过榜单的人,总不至于忽略掉许擎空上下位置的名字。 真的是……太近了。 顿时,大殿里不时传出几声偷笑。 秦绾很无辜,其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若是沈醉疏还在京城,她绝对就把沈醉疏给找来了。她想要的可不是刚好赢一点点的那种幸运,而是绝对的碾压!只可惜,这回南宫廉死都不干。 秦绾到底也不好勉强,毕竟,她还记得南宫廉说过自己是北燕人,这件事也不算是什么绝对的秘密,传扬出去,北燕赢了西秦,对东华也没什么益处。 所以,最合适的也就只有顾宁了。 「请。」许擎空板着脸走出来。 宫里自然是不能带兵器进来的,侍卫上前问过两人的习惯后,很快就送上来两柄一模一样的剑,当然,都是没有开锋的,表演用的剑。 「请。」顾宁掂了掂长剑,挽了个剑花,一面又摸了摸脖子上的链子。 那是秦绾从李暄手里暂时借过来给他用的清神木。 虽说许擎空应该不敢在皇宫里公然用毒,但也不能不以防万一。毕竟,独臂剑客成名多年,竟然没人听说过他善于用毒,看来是真的隐藏得非常好,要不就是他使用的那种毒很有古怪。 许擎空见状,就知道他是不会抢先出手了,虽然不忿被小看了,但也确实不能就这么僵持着,加上他是挑战的一方,只好先动了手。 秦绾只看了几招,就没什么兴趣地移开了目光。 她的眼光够毒,只一小会儿,就已经明白了那两人的优劣,顿时放下了心。 许擎空年长顾宁近十岁,经验自然丰富,要是真是生死搏斗,也许死的还会是顾宁。可惜,许擎空绝对没有胆子血溅宫殿,所以……要论切磋,确实是顾宁的武功更高些,无名阁排榜总不是毫无道理的。 然而,秦绾这一抬头,却正好对上另一双冰冷的目光。 相比起其他桌前拖家带口的热闹,江辙孤零零的一人显得格外特殊。 江涟漪出嫁了,可惜这种场合她一个侍妾也没资格出席。尹氏本来就病着,又被流言一气,更是连床都下不了了,所以,江辙是一个人来的,顶多算上站在他身后的一个护卫。 秦绾微微一怔,举了举酒杯。 江辙与她隔着大殿和战场,遥遥相望,慢慢地举起酒杯,缓缓饮尽。那种清冷自若的态度,仿佛硬生生将他自己和大殿内的喧嚣分隔开来似的,自成了一个世界。 秦绾放下空杯子,眼中闪耀着光芒。 江辙……比起李钰那个蠢材,这才是她真正的对手! 第六十七章 不服来战! 「小姐,你说他们谁会赢?」荆蓝有些担忧地看着场中的战斗。 「顾宁。」 「顾宁。」 秦绾和李暄几乎是同时吐出的一个名字。 「可看起来像是那个许擎空占上风。」荆蓝当然不怀疑小姐和王爷的眼光,只是还有几分疑惑。他们……怎么就能现在就肯定了顾宁会赢? 「因为顾宁擅长比武,许擎空擅长杀人。」李暄答道。 「因为我师父排的榜单,顾宁十一,许擎空十二。」秦绾答道。 随即,两人对望了一眼,勐地笑了起来。 虽然听不见对话,但见到他们轻松的模样,夏泽天也觉得许擎空的状况也许不妙,但看场面,许擎空依然还是压着顾宁打的。 笑过之后,秦绾才低声道:「半月山庄顾家的武功流水诀和流云剑法都是以柔克刚的,最擅长就是以守代攻,防御反击,别看许擎空打得凶,可顾宁的剑势一点儿都没乱,说明他还有余力。等到许擎空后继无力,顾宁就赢了。」 「嗯。」李暄点点头才道,「许擎空的打发是一开始就压上了十二分的力气,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只要能撑住一会儿,他就自己把自己玩死了。无名阁排榜确实很有道理,顾宁单论武功未必强过许擎空,但是……顾宁的武功就是最克制他的那一种。」 听到这些,荆蓝才算是放下了心。 这些话,就坐在旁边一桌的秦建云和长公主自然也是听见了的,脸上紧绷的神色也好看不少。 虽然不是秦绾亲自上阵,不过,顾宁是她带来的人,若是输了这一阵,她脸上也不会好看。 何况,皇帝是要秦绾灭灭西秦的威风,若是输了,只怕也高兴不起来。而皇帝不高兴了,那让他不高兴的人还想有好日子过? 大殿中,许擎空虽然还占着上风,却是越打越心惊。 原本他一直不服气顾宁排名比他高,不就是因为顾宁出身世家,而他只是个独行客吗?然而,打过才知道,眼前的少年,锋芒不露,可就像是一快磐石,任由江水沖刷,我自巍然不动。 一套剑法用完,他自己已经感觉到有些后力不济,但顾宁的剑网却越见绵密,隐隐的,反击的压力还越来越大了。 然而,更让他心惊的是,他一直暗暗释放的药竟然像是完全没有作用似的! 李暄没猜错,他的确会用毒,但那毒很特殊,只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起作用,并不会误伤旁人,而且无色无味,只会慢慢化去内力,却不会伤人,速度也不快,甚至一个时辰后药效就会消失。基本上,和他战斗的人都不会感觉到自己中毒过。毕竟,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内力耗损比正常快一些也不是太奇怪的事。就是那么一点点的优势,很多时候都能帮他战胜比自己强大的对手。 可是,顾宁的剑,和最开始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难道说,他竟然不受自己的毒影响?应该不可能啊,这种毒是他千辛万苦求回来的,如今已经无法配置了,只剩下最后一点点,若非这么重要的战斗,他都捨不得用! 心里惊骇,自然也影响了自己的战斗。原本还不会这么快就显出败象的战斗,慢慢的,连李钰那样的二流高手都看得出来了,这场比武,是顾宁赢了。 不过,没人太惊讶。 赢了是正常的吧,毕竟,排名上就是顾宁十一,许擎空十二。 然后,秦绾又不满了。看排名的话,明明她是第一好不好?怎么还有人觉得她会打不过十二的许擎空呢…… 而身在局中,顾宁更是能感觉到对手的心不在焉,虽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导致的,不过他却不会放过机会。皇帝御前比武,要是输给了排名还在自己之下的人,回去之后,他爹真能打断他的腿了。 「郡主的这位『朋友』,小小年纪倒是好身手。」夏泽天皮笑肉不笑地道。 「好说,不过本郡主倒是更期待和世子切磋切磋。」秦绾微笑。 反正她看夏泽天不爽已经很久了,能名正言顺揍他一顿出出气也不错。 「自然有和郡主一决雌雄的时候。」夏泽天冷哼。 「这个就不必了吧?」秦绾眨着眼睛道。 「哦?郡主莫不是……怕了?」夏泽天挑眉,挑衅地看着她。 「世子想多了。」秦绾慢吞吞地开口道,「本郡主只是想说,不必『一决雌雄』就知道,我是雌,你是雄,还是说原来本郡主居然看错了,世子是……雌的?」 「……」 「噗——」连皇帝都没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 顿时,大殿之中被呛着的咳嗽声此起彼落,就连后面的宫女和侍卫都忍俊不禁。 秦建云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秦绾,好像从来没认识过这个女儿似的。 当然,其实他就是从来没认识过。 「别胡说,世子当然是……雄的。」李暄喝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说道。 然而,他这一句画蛇添足一般的解释,却引起了更多的笑声。 夏泽天的脸色已经漆黑如墨了,看过来的眼神杀气腾腾。 「王爷说的是。」却是一向冷若冰霜的江辙,居然出声贊同了一下,显然,丞相大人对西秦人也没什么好感。 「嗯,看来是本郡主误会了,就敬世子一杯当做赔罪了。」秦绾的眼睛亮晶晶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而,她喝得爽快,夏泽天却是进退两难,捏差点直接捏碎手里的酒杯。 秦绾都说了赔罪,酒也喝了,他要是不接受,岂不是要被人说一个大男人斤斤计较,比个女人都不如?可要是接受,就等于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硬生生地吞下一口血,他端起酒杯喝完,重重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 「叮!」一把长剑被挑飞上半空,摔在不远处的地上。 「承让了。」顾宁收剑后退,依然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许擎空终于没忍住「哇」的呕出一口淤血来。一半确实是受了点内伤,另一半却是被气的。 要说胜负,原本起码也能再打个百来招的,可是秦绾那一句话,直接让他岔了气! 顾宁毕竟和秦绾相处过一段时间,在听到那句「不必了」就知道,后面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话,所以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可许擎空就不一样了,直接被秦绾用语言隔空打出了一个要害伤! 「好!」皇帝当先鼓掌了。 然后下面的人赶紧鼓掌配合,何况,东华的官员见到顾宁胜了,本来也很高兴。 不过,既然说是献艺贺寿,输赢就不那么看重了,至少,皇帝下令有赏,顾宁和许擎空每人黄金百两,看起来不偏不倚的,很是大度。 当然,赢了之后的那种大度,在西秦看来就更像是羞辱了,尤其许擎空本身就不是心胸宽阔的人。 「多谢陛下。」夏泽天代他谢过了,手下一扯,将他拉了回来。 无论如何,西秦都不能输阵又输人。 「世子,我们是现在就『一决雌雄』的呢,还是等一会儿?」秦绾又笑道。 夏泽天磨了磨牙,勉强忍住怒气。虽然一决雌雄这个词是他自己说的,可此刻被秦绾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奇怪呢?尤其,大殿中又有好几个地方传来咳嗽声和偷笑声。 「不管怎么决,你都是雌,他都是雄,有意义吗?」李暄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刀。 「也许世子想换一换。」江辙接口。 然后,皇帝又喷酒了。 原本最一板一眼的人,说起冷笑话来才最惊悚。比如李暄,比如江辙。 「小姐,你会把人玩坏的。」荆蓝在背后偷笑。 「不会。」秦绾摇头。 夏泽天是个什么样的人?真能被她的言语调戏气出毛病来的话,就枉称西秦战神了。在战场上,再难听的骂阵也不是没有,难道一被人骂就热血上头地冲出去?那是初上战场的毛孩子才会犯的错误。 所以,夏泽天无论表现得自己有多愤怒,多急躁,秦绾全部都不信! 「说起来,今天一早本世子刚刚接到一封私信,还是跟郡主有关的。」夏泽天忽然说道。 「本郡主定亲了。」秦绾随口道。 然而,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倒是让夏泽天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定亲了,这个他知道,可是,这和他之后要说的事有半个铜板关系么? 「怎么,本郡主猜错了?」秦绾一脸疑惑道,「可是,除了联姻,实在想不出来本郡主和你们西秦有什么关系了。」 「郡主,我说了,是私信!」夏泽天咬牙道。 「我真的跟他不熟。」秦绾这句话却是对着李暄说的。 「我知道。」李暄点头,那神态间完全是把夏泽天当成登徒子了。 「郡主可知道西秦鸣剑山庄?」夏泽天知道自己绕不过她,直接说道。 「不知道。」秦绾回答得也爽快。 于是,夏泽天只说了一句话,又被噎了回去——人家长乐郡主连鸣剑山庄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再跟她说鸣剑山庄的人或事什么的,郡主就更不知道了嘛,硬要说,简直是没事找事的! 当然,夏泽天是绝对不相信她是真的不知道的,就凭她和苏青崖的交情,就不该不知。 「相信郡主很快就要知道了,因为唐少庄主已经启程到东华来了。」夏泽天说完,就放过了这个话题。 这回轮到秦绾皱眉了。 唐少陵?唐少陵来干什么的,不用想都知道。输给欧阳慧这么多年也就罢了,现在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秦紫曦,一直都是万年第二,就算是唐少陵,也是有几分年轻人的傲气的。 不过,关键是,秦绾自己知道自己的事,要是现在让她和唐少陵比武,她绝对是打不过的。 「怎么。」李暄轻声问道。 「没事。」秦绾想了想,又笑了。 让唐少陵进不来京城,她的方法多了,横竖他又不能今晚就出现在这里找她挑战。 这时候,一队舞姬又进来,随着丝竹声翩翩起舞。 皇帝心情很不错,赢了西秦一场,自己就握住了主动权,如果夏泽天不想打了,东华也不亏。 「怎么,世子不是还想挑战长乐郡主吗?」江辙冷冷地说了一句。 「本世子倒是有这个意思,只可惜,本世子学的是战场纵横,却不会在殿内演剑舞。」夏泽天冷哼道。 这分明是讽刺上回秦绾在划伤了夏婉怡的脸后,表演的那一曲剑舞了。 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变,不动声色地扫视了秦绾一眼。 他当然不想让西秦得意,可夏泽天都这么说了,无论如何也没法让他单纯比武,可比骑战,就算秦绾是高手榜第一……行吗? 「虽然本郡主的骑射功夫比不上剑舞,不过,世子若是想试试,倒也无妨。」秦绾一声轻笑。 「郡主,这可不是开玩笑。」夏泽天有些惊讶。 其实他倒并不太想和秦绾比武,虽然比骑射他有把握,但是骑战大开大合,加上马速,很难留手,一旦分出胜负,很难保证毫髮无伤。万一在千秋节上把长乐郡主弄死了或者弄出个重伤来,麻烦却也不会小。 「呯!」秦绾还没说话呢,另一边却有人拍了桌子。 夏泽天随着所有人的目光一起看过去,却见武将那一边,一个面容冷肃的将军拍下筷子,眼神很不善地看着他:「夏世子,你对本将军的学生有什么意见?」 「这位是冷卓然将军。」边上立即有人介绍。 夏泽天的脸色顿时变了,这回不是装出来,而是真的内心震动了。 他的年纪,自然是没有和当年南楚的大将军卓然交过手的,不过他的父王,镇南王和卓然可以说是一辈子的宿敌了,镇南王,镇的原本就是南楚。而卓然之后,南楚再也没有了能给镇南王造成威胁的统帅了。 夏泽天从小就是听着卓然的事迹长大的,镇南王甚至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感嘆过,若是卓然还在,南楚对西秦的威胁必定会更高。 这回,东华突然封了一个平民做将军,名字还叫「冷卓然」,连东华人都心照不宣这人就是当初的卓然,夏泽天又怎么会不知道? 「原来郡主是冷将军的弟子?」夏泽天震惊道。 「是学生,不是弟子。」冷卓然反驳。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一个人一生只会有一个师父,除非叛出师门。但是,仅仅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的话,就松散得多了。无名阁长老,人人都可以说是欧阳慧的老师。 其实冷卓然倒是真的很想收了欧阳慧,只可惜……要抢徒弟,他抢不过墨临渊。 所有人再看秦绾的眼光又不同了,冷卓然的学生,怎么可能不会骑战? 「世子,本郡主怎么说,也是将门之女。」秦绾微笑。 「咳咳。」秦建云苦笑。 将门之女?好吧,也不算错,只是……他怎么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呢! 「要比骑战,殿内场地不够吧?」有人插了一句。 「那便到殿外去!」皇帝开口道。 大殿门口虽然不是校场,但也有一块百丈见方的宽阔广场,是用来早朝之前官员站列的。虽然不够排兵布阵,但用作单挑,那绝对是足够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夏泽天自然不好拒绝,何况,他绝对不认为自己打骑战能输给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女子。 冷卓然的学生……那么,就算自己下手狠一点,至少她总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吧! 很快,就有侍卫上来禀报,一切准备就绪。 皇帝也不顾歌舞还在进行,手一挥,带着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就移步到门口观战去了。 而门外,除了两匹马,还摆开了一排兵器架,刀枪剑戟,基本上常见的马上兵器都备齐了一式两件。 秦绾看见白云,就忍不住笑起来,直接道:「世子,请。」 夏泽天带着战神之名,当然不可能跟秦绾去斤斤计较坐骑的问题,扫了一眼兵器架,试了几件,就挑了一把方天画戟。 看到他这个选择,一众武将都忍不住皱眉。 在所有的马上武器中,方天画戟绝对是最难用好的几样之一,三年练刀,十年习枪,可方天画戟之类的奇门兵器,不仅仅需要时间,更需要天赋。 秦绾只是微微一笑,走上前,却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拿起了一根……狼牙棒! 没错,就是狼牙棒,而且是加强版的狼牙棒,比正常的狼牙棒更长,也更大,甚至不是木柄,整个狼牙棒都是生铁铸成,浑然一体,这若是实心的,怕没有个两三百斤重?再看狼牙棒上的尖刺,寒光闪闪,让人看着就心惊胆战,这武器……绝对是磕着就死,碰着就伤的节奏! 按理说,用这样武器的人,应该是身高两长,腰大膀圆的彪形大汉,夏泽天都显得文弱了些,而秦绾一个小女子拿着……更是不伦不类到了只让人觉得滑稽的地步! 「是谁把这玩意儿放进去的?」皇帝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把狼牙棒,绝不可能是禁军能拿得出来的常规武器,别说用了,就是能拿起来挥动一下的人都找不出几个来,除非……这棒子是空心的,中看不中用! 话说回来,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找到这么个玩意儿,才算是奇蹟吧! 「启奏陛下,是臣叫人放的。」冷卓然淡淡地举了举手。 「朕记得……冷将军不用狼牙棒。」皇帝无语了。 卓然……是用枪成名的啊。 「想试着用用看。」冷卓然回答,又遗憾地扫了夏泽天一眼,「只是……没想到夏世子看不上臣的兵器,倒是郡主看上了。」 「……」夏泽天无语。 他不是没看见这根狼牙棒,甚至因为这根狼牙棒看上去太突兀,还去拿了一下,然后就放弃了,别说他用不惯这么沉重的兵器,就算用的惯,他还怕一棒子砸下去收不住手,这可不是重伤的问题,只怕整个人都要砸成一团血煳煳了好吗? 当然,他也是真的没想到,秦绾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居然选了狼牙棒! 他自己试过,少说两百多斤的分量,就算让他来用,顶多也就是挥动个四五下就要后继无力了。更甚至,要是马匹不够强壮,简直连坐骑都要压趴下。 「陛下,小女觉得,挺顺手的。」秦绾笑得眉眼弯弯。 「郡主不需要换件衣服?」皇后笑问。 因为是进宫赴宴,秦绾自然是不能穿得太随便,她身上的裙子虽说已经是比较利索的款式了,但骑马显然不怎么合适。 「无妨,很快就好。」秦绾不在意道。 「郡主,请。」夏泽天一摆手。 很快就好?确实……很快就好了,拿着这根狼牙棒,能撑过三回合还有力气就不错了! 秦绾一笑,提着狼牙棒上了白云,连弓箭都没拿。 这棒子无法挂在马背上,她本也没有手开弓。 夏泽天见状,也放弃了弓箭,只提着方天画戟上马。 两人相隔十几米远,互相凝望。 「开始吧。」皇帝说道。 两人的反应都很快,不过,秦绾胯下的白云却显然更通灵,起步就更快一些。驼着秦绾加上狼牙棒三百多斤的分量,竟然丝毫不影响速度。 眼看两匹马越来越近,武将们都看得明白,这一回合,是秦绾占了上风的。 利用了宝马,她速度更快,冲力更大。 然后,就在两马即将交错而过的一瞬间,秦绾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一瞬间,夏泽天睁大了眼睛,满脸的骇然。 狼牙棒这种武器的使用方法,是用来砸的,一来杀伤力高,二来也让自己省力些,可是秦绾,居然横举着狼牙棒,来了一招枪法中的秋风扫落叶! 要知道,这把狼牙棒的重量本身就超过两百斤,何况,左右横扫比起从上往下砸,何止多费一倍力气?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让夏泽天想要吐血的是,狼牙棒……比他的方天画戟更长! 秦绾对准的还不是人,而是他胯下的马,一时间,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躲。 若是在战场上遇见这样的对手,他肯定是直接跃起,放弃马匹,跳到对方马背上,拔出佩剑打近战。毕竟如此沉重的武器必须两手操作,一旦被人近身,就是找死了。 可是,现在不是战场,而且,秦绾是个女子,是长乐郡主,是有夫之妇!众目睽睽之下,跳过去贴身肉搏,这像话吗?何况,因为是切磋骑战,所以他身上除了方天画戟,也没有别的武器了,真要跳到对方马上去,近身擒拿,他还未必打得过秦绾。 进退两难! 于是,特么的冷卓然那个疯子把这么一把犯规的武器放进去……找茬么! 「小姐威武。」荆蓝看得目瞪口呆。 「以力破巧。」李暄一声轻笑。 真正骑战的手段,秦绾比起夏泽天来其实是有不如的,毕竟她从未上过战场,太缺乏经验,也只能欺负一下庄别离那种更没有经验的。 可是,一桿蛮不讲理的武器,加上切磋中的种种限制,竟是硬生生逼得夏泽天无计可施。 电光石火之间,夏泽天别无选择,一咬牙,方天画戟一横,用力敲在狼牙棒的杆子上。 他选的地方很好,正是中间的受力点,而秦绾用深厚的功力加持来挥舞如此沉重的武器,也并不如想像中的轻松,被他用四两拨千斤的方法一挑,狼牙棒就偏离了原来的路径。 这一手应对得漂亮,别说是西秦使节团,就连东华的将军们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换了他们上去,怕是也不会比夏泽天做得更好了,不愧是战神。 只有冷卓然抱着双臂,唇边噙着一丝冷笑,一脸的嘲讽。 这就行了?哪有这么容易对付。他的学生,可不是战场上遇见的那些武将啊。 果然,秦绾也不慌乱,右手握着狼牙棒,左手却重重地在杆子上拍了一掌。 她这一掌可是含着内家真气的,看起来没什么力气,但原本偏离的狼牙棒勐地向上一翘,直接砸向夏泽天的下巴。 当然……要是这一下真砸实了,就不是下巴碎掉的问题了,只怕夏泽天的整个脑袋都要像被敲碎的西瓜一样了。 不过,上下的路径,夏泽天迅速身子一侧,从马背上翻身滚下去,一脚勾着马镫,整个人挂在马儿边上,就轻易躲了过去。 这个时候,两匹马的大半身子已经错过,如此沉重的狼牙棒,那是绝不可能再来一次变向了。 夏泽天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只要再撑几个回合,就算有内力支撑,也很难使用如此沉重的武器的。 然而,就在他想着下一回合要如何取得先手,压制秦绾的同时,加速消耗她的气力的时候,忽然间,他就感觉到脚上的力量一松,猝不及防之下,加上他原本就挂在侧边上,竟是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 顿时,围观的人群一阵譁然。 这当然不是夏泽天骑术不过关,而是……秦绾慢条斯理地用单手随意拽着狼牙棒,左手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然后就当做暗器射了出去。 这么近的距离,她当然是不可能打偏的。金簪射断了马镫的绳索,于是……夏泽天就悲剧了。 不过,夏泽天毕竟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年,经歷过的危险数不胜数,不就是落马吗?一瞬间,他的右腿在马鞍上一勾,整个人倒挂在马上,硬是没有摔下去!甚至,几息之后,马匹一错开,他马上就可以翻回马背! 只可惜,想法是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秦绾回头,嫣然一笑。 夏泽天一怔,忽然感觉一阵不好。 果然,秦绾甚至连奔马都停住了,然后很悠闲地又拔下一根簪子掷了出去。 「嘶——」金钗插进了马股,以夏泽天的姿势,根本连阻止一下都做不到。 马儿负痛,一声长嘶后,后蹄一撅,几乎直立起来。 夏泽天本来就是勉强挂在马上的,被这么一颠,无论如何都挂不住,整个人都被抛飞到空中。 「轰!」就在他落地的同时,狼牙棒重重地落在他脚边,将坚硬无比的广场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当然,这是秦绾手下留情了的,要不然绝对能直接砸碎夏泽天的脑袋。 广场上除了夜风,一片死寂。 其实,大多数人都看得出来,夏泽天……真的输得挺冤枉的。 狼牙棒?别开玩笑了,最后打败夏泽天的,其实是那两支金簪。 但是,输了就是输了,战场之上,就算敌人用了什么卑鄙手段,也不可能要求对方重新打过。原本,在比武切磋中使诈会让人不齿,可秦绾手里那根狼牙棒实在太过震撼,让人完全无视她取胜的手段,实际上根本就不是狼牙棒。 夏泽天盯着秦绾的眼神很复杂。 这个女人,将来若是真的能在战场上遇见,一定是西秦的劲敌! 「世子,还打不打了?」秦绾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笑吟吟地问道。 「郡主手段高明,本世子佩服。」夏泽天很快就调整过来。 借着这场比武,他也看清了东华那些武将的反应,只是……冷卓然,这个人他看不透,不愧是父王心心念念的宿敌。 ------题外话------ 推荐好友月亮喵的《花开富贵之农家贵女》 死于丧尸之下的杜云夕一遭穿越,成为了被秀才未婚夫抛弃而自尽的杜家三娘。 爹死,母失踪,还背负着克亲的名声。 前有奶奶虎视眈眈盯着嫁妆,后有前未婚夫惦记着娶她当小妾,日子实在不好过。 幸好上天待她不薄,穿越的时候,那一身怪力与植物异能一起带了过来。 扔扔石子,一头野猪轰然倒下。 动动手指,灵芝苗瞬间长成百年灵芝。 养养花草,黑色牡丹名震天下。 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只差一个貌美老公热炕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子曰不走,敲晕带走! 第六十八章 南疆风云 皇帝觉得,每年千秋节举办的宴会,就今年的最精彩! 武将们也觉得,就只是看到西秦的战神从马上摔下来的一幕,今晚的宴会就值得了! 只有几位老大人不太满意——长乐郡主一个女子,舞刀弄枪的,实在不成体统,陛下不加以申饬也罢了,居然还有重赏,岂不是要让东华的女子争相效仿? 至少,已经有几位同样出身将门的闺秀央求着父兄想要学武了,实在是……长乐郡主举着狼牙棒把那个想到东华来挑世子妃的断袖世子打下马的场面。太帅了! 当然,不是每个武将都像是凌从威那么开明的,就算自己大字不识,也是想把女儿培养成名门淑女的。 何况,在家做姑娘时还无所谓,可一旦出嫁,哪个婆家容得下一个如此兇悍的媳妇?不是每个女子都如长乐郡主一般能遇见一个如宁王一般肯包容她,还没有公婆管教的未婚夫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的盛宴上,最出风头的肯定是秦绾……当然,那把惊悚的狼牙棒有一半功劳。 秦建云又听了一耳朵的恭喜声,嘴里应着,但深思的眼光却在秦绾身上不住地打转,似乎有了什么想法。 皇帝的赏赐也不可谓不丰厚,明面上说赏的是殿前献艺,胜负一视同仁,但谁都知道,金殿上只是面子,私底下,皇帝对秦绾肯定是另有重赏的。 果然,散席之后,就有内侍笑眯眯地拦下了李暄和秦绾,声称陛下有请。 两人对望了一眼,很有默契地留到了最后,顺便,秦绾也让荆蓝先带着满身不自在的顾宁出宫。 「干得好!」御书房中,皇帝见到他们就眉开眼笑,心情极好。 「陛下过奖了。」秦绾微微一笑。 「我东华与西秦结盟多年,每次切磋,在武道上就从未胜过,这回,你可是给东华出了口气啊。」皇帝得意道。 尤其,秦绾打败的,还不是普通的西秦武者,那是夏泽天,是西秦新一代的战神! 「从未胜过?」秦绾也有些惊讶。 「小胜一两局的,无关大局,但这样酐畅淋漓的大胜,确实从来没有。」李暄道。 东华,并非没有高手,就像让李暄去和夏泽天比试,那是肯定能赢的,只是,西秦的高手太多,随便拉一个出来都不简单,要是身份相差太远,就是胜之不武,不胜为笑,所以皇帝也很为难。 圣山所排的高手榜一百人,西秦占了三分之一,北燕三分之一,而东华和南楚再加上一些不属于四国的高手,才是三分之一。 秦绾笑而不语。 「对了,西秦使节团已经递交了国书,就要启程回去了。」高兴完了,皇帝又说起了正事。 「他不找世子妃啦?」秦绾笑道,「不是说要联姻?两国联姻就这么不了了之,也太儿戏了。」 「所以,东华需要有人娶那个*郡主。」皇帝说道。 「啊?」秦绾顿时傻眼。 夏婉怡……她脸上还有个「贱」字呢,哪怕真有人给治好了,就这名声,有谁敢娶她?把这么个女人嫁过来,不是坑人么!这个倒霉到极点的新郎,说不定连她都要恨上了。 「有人娶就行?」李暄追问了一句。 「嗯,世子说,不挑剔。」皇帝答道。 秦绾很无语,这个,想挑也没得挑吧?人家躲都来不及。 但是,夏婉怡再怎么样也有个西秦郡主的称号,就算夏泽天说不挑剔,可也不能真把她嫁个小兵或者平民百姓的。 夏泽天……这算是废物利用吗?走之前还要用夏婉怡来噁心她一把。 不管最后娶了夏婉怡的倒霉鬼是谁,对秦绾肯定是不会有好印象了。 李暄微微皱了皱眉,迅速寻思着合适的人选。 「朕倒是有个人选,不知郡主意下如何啊。」皇帝忍着笑道。 「陛下请说?」秦绾疑惑。问她意下如何,总不能……还是跟她有关的人吧? 「安国侯府次子,你弟弟秦桦,朕觉得挺合适的。」皇帝说道。 「陛下……认真的?」就连秦绾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脸的古怪。 「朕当然是认真的。」皇帝扬眉。 「那位*郡主比秦桦还大两岁?」秦绾提醒道。于是,不管从哪方面看秦桦都不是个合适的人选,她爹最近应该也没惹皇帝陛下不高兴啊,应该不至于要拿他儿子出气吧。 「大些,会照顾人。」皇帝抬头,眼神有些闪烁。 秦绾心知皇帝肯定不会说实话,不过……反正倒霉的是秦桦,跟她有什么相干?就算没有这事,难道秦桦对她还会有好感了?于是,她只思考了一小会儿便道:「陛下厚爱,小女代二弟谢恩了。」 「很好,朕明天就下旨赐婚。」皇帝也很满意她的上道。 「但凭陛下做主。」秦绾是真的无所谓,秦桦和夏婉怡要怎么过日子不关她的事,要是夏婉怡还敢来招惹她,她也不介意再给秦桦挑个继室的。至于安国侯府……她爹也不是这么好煳弄的,就算好煳弄,也不是夏婉怡这种等级可以指望的。 「陛下就是想说这个?」李暄问道。 「还有一件事。」皇帝干咳了两声,慢慢的,御书房里瀰漫开了一种沉重的气氛。 隔了一会儿,皇帝才继续说道:「如今南楚和西秦都比较安分,尤其楚帝驾崩,南楚定然会有几年的时间要安定内政,南线大营可以抽调兵马北上了。」 「陛下这是想和北燕开战了?」李暄微微皱眉道,「原也是计划内的事,只是云州的灾情来得突然,目前我国的粮草似乎有些不足,是不是等到明年?」 「只怕拖不到明年。」皇帝拿起一叠奏摺放在他面前,沉声道,「这是昨天刚刚送到的军报,你们看看吧。」 李暄迟疑了一下,就拿过来,看完又顺便交给了秦绾。 秦绾也不推脱,反正皇帝说的是「你们看看」,那自然是说明,她也是可以看的。 「小皇叔如何看待?」皇帝问道。 「北燕,缺粮了。」李暄肯定道。 「北燕本就贫瘠,没有多少可供耕种的平原土地,除了山脉、更北面的冰川,倒有一半国土是草原和沙漠,他们哪一年不缺粮。」皇帝哂笑道。 「只不过,今年缺得更加严重。」秦绾笑着放下奏摺。 「不错。」皇帝点头道,「今年夏天,北燕流行了一场疫病,不会传染人,但牛羊大批的死亡,造成的损失也很惨重,所以,今天秋季边境摩擦特别严重。」 秦绾瞭然,东华和北燕接壤的地带,那一大片偏偏是土地最为肥沃的平原,是东华最大的产粮基地,所以北方的苍茫关一向是重兵把守的第一关隘。 北燕要是打破苍茫关,之后便是最适合骑兵驰骋的平原,不用烧杀抢掠,只要抢走粮食,带不走的放火一烧,东华第二年就要饿死无数人。 所以,每年秋冬之际,都是苍茫关和北方防线最紧张的时候。 苍茫关连年修整,城高墙厚,加上驻有重兵,倒是不容易被打破,只是靠近那一带的其他城池却会遭殃。每年来一次,其实东华的损失也不小。 这次,皇帝显然是想要发一次狠,打得北燕至少几年没有力气再来大规模侵扰边关了。 「南线大营的军队不熟悉北方气候,战力会打折扣。」李暄想了想道,「不如从靠近苍茫关的钦州、宿州、鄞州各调三万兵马,然后用南线大营的兵力补充三州守备。」 「小皇叔说的是。」皇帝深以为然。 「那么,就是一个问题了,军粮从哪里来?」李暄看着他说道。 「户部清偿国库欠款的事怎么样了?」秦绾问道。 这一两年来,西秦却没经歷什么天灾*的,粮食比较充裕,只要有钱,应该也买得到。东华和北燕开战,西秦和南楚都乐见其成,想必不会介意卖点粮食的。 「追缴上来一批,不过还是不够。」皇帝的眼神有些阴沉,想必,那些拖延的官员在这一战后,便要倒霉了。 「户部尚书看起来有些压不住。」李暄道。 「荀嘉义那个蠢货!」皇帝骂了一句,不过总算想起这个尚书是太子推荐上来的,终于还是给留了两份脸,只道,「让太子去户部练练手。」 这话李暄就不回答了,却看了秦绾一眼。 秦绾只是丢了个白眼给他。 就在这状似随意的一言一语中,他们就扔给了李钰一个天大的麻烦。 这个时候去户部练手,练什么手?要说从前荀嘉义忙活,李钰只需要帮帮忙,可从现在开始,荀嘉义就解脱了,李钰才是主导者。更悲剧的是,这些日子下来,好啃的骨头荀嘉义已经啃得差不多了,剩下来的,不是真正难缠的,就是实在没钱还债的。不管是哪一种,都够李钰喝一壶的。 皇帝要说的就是这些,尤其宴会上又喝了不少酒,这个时间了,脸上也露出了疲态。 两人很有眼色地告退。 李暄是一个人来的,荆蓝和顾宁也先走了,就只剩他们自己踏着夜色,慢慢走回安国侯府。 一直离开宫门很远,秦绾才说道:「陛下并不是怕边关的形势拖不到明年,而是怕……他自己撑不到明年。」 「嗯。」李暄应了一声。 「陛下想在今年打退北燕,最好能让北燕元气大伤,几年无力来犯,给东华的皇位交替留出休整的时间。」秦绾嘆了口气。 南楚有楚江天险,易守难攻,所以问题还不是很大。可东华……西秦和南楚那边还好,北燕却绝对是心腹大患。 不过,快死的人了还要考虑这个,看起来皇帝也不怎么看好李钰。 尤其,最近皇帝对待李暄的态度变化还是挺大的。 要说他原先还有五成念头想要在死前弄死李暄,免得他威胁新帝的皇位,那如今这念头顶多还剩下三分。皇帝也怕,他走得太快,李钰会撑不住局面啊,总得给他留几个真正得用的辅臣。 「他……是个好皇帝。」李暄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秦绾一笑,没有说什么。 这些年来,李暄为了皇帝也是出生入死,不说别的功勋,就是那几次救驾之功,就是豁出性命去的,那个时候,能赌上性命的心情毫无作假。 李暄将人送到安国侯府,照例看着大门关上,这才转身离去。 而秦绾刚一走进碧澜轩,就被荆蓝拽住了。 「怎么了?」秦绾刚说出一句话,就看见了另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不由得笑道,「回来了?」 「小姐,出事了!」一脸风尘僕僕的执剑下巴上还满是鬍渣子,衣服上也灰濛濛的不知道有几天没换。 「怎么了?孟寒呢?」秦绾脸色一变。 执剑去南疆,不管是他带去的那些药人,还是被抓的蛇姬和抓她的南疆人,甚至上官珏都无关紧要。秦绾在乎的只有两个人,执剑和孟寒。 现在,执剑虽然狼狈些,但总是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那出事的,就只有临行前她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保护的孟寒了。 「小姐别急,人还活着。」执剑赶紧说了一句。 「进来说。」秦绾点点头。 然后,走进房间,她就不禁扶额了。 原本,作为小姐的闺房,外间是有一张小榻给陪夜的丫鬟用的。可秦绾自己警觉性很高,有人在房间里影响她的睡眠,所以这张小榻并没有发挥应有的用处,倒是秦绾下午看书时偶尔会靠一靠。 然而,此刻,小榻上睡了一个白髮的男人。 孟寒倒不像是执剑看起来那么狼狈,也许是被正在边上照顾的蝶衣收拾过了,只是——把一个男人塞在她的房间里,这是执剑会干出来的事? 「那个……他太醒目了,属下好不容易才偷偷弄回来的。」执剑尴尬地道。 秦绾走过去,先俯身搭了一下孟寒的脉搏,发现还算有力,这才微微放心,又回头道:「他这是怎么了?」 「天知道?」执剑苦着脸道,「他在南疆就这样了,毫无预兆就倒了,也没说怎么回事,叫不醒,可看起来又死不了,可怜我带着个活死人,好不容易才搞定一路的盘查。」 「噗——」荆蓝没忍住笑出声来。 「嗯?」秦绾疑惑地回头,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还是蝶衣指了指被扔在角落里的一堆东西。 假髮,衣服,看起来是易容化妆的东西,可是……全部都是女用的! 「马车太慢了,但是我不管是抱着还是背着一个大男人都很奇怪的好吗?」执剑很无辜。 反正……这人又不醒,那张脸长得又那么好看,化妆成女人完全没有违和感嘛。 「要是他醒了,要拿你餵蛊虫,我不会救你的。」秦绾黑线道。 「只要你们不说,谁知道……」执剑干咳了两声,有些心虚地看着天花板。 「为什么不把他送到苏宅去?」秦绾又问。 孟寒这种情况,送去给苏青崖才是正理吧,带回安国侯府,明天岂不是还得想办法再偷偷运出去? 「属下是怕苏神医直接把他切片了啊。」执剑无奈道。 「……」秦绾无语。 好吧,苏青崖的话,还真有这个可能,顶多,切完片后再拼回去。 「他就从南疆一路昏睡到京城,一次都没醒过?」荆蓝一脸的惊奇。 「是啊,不吃不喝也罢了,连拉都不拉,要不是他还有唿吸心跳,我真以为抱着的是个死人。」执剑抱怨道。天晓得,这位可是真正的蛊师啊,如此近距离接触他也是很心惊胆战的,就怕突然钻出一只虫子来。在南楚的时候,那金蚕蛊吃人的场景还歷歷在目呢。 「怎么会弄成这样的?」秦绾见孟寒似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又弄不清楚他昏睡的原因,便先不管了。 反正他都睡了这么久,也不差多睡一天半夜的了。 「我怎么知道?」执剑苦笑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睡着了,我去南疆唯一做的事,好像就是把这个睡美人给抢回来?不过当时他身边的那些人确实有点厉害,也幸亏我带去的药人不怕死不怕伤不怕蛊毒,有那么多肉盾可用,我才能抢到人。就算这样,我也在俪影山上周旋了很久才脱身。」 「这么说来,他这是……睡了几个月?」连秦绾这个比较了解孟寒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吃不喝,几个月下来,没死就是个奇蹟了,可现在的孟寒,脸色红润,脉搏有力,明明就像是昨晚才睡下去似的。 「南疆的蛊,真是神奇。」执剑是感触最深的。 「行了,你先去收拾收拾自己,好好休息一晚。」秦绾挥挥手。 反正执剑看起来也不知道多少,想要了解发生了什么事,还要先把孟寒弄醒。 「是,小姐。」执剑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小姐,他怎么办?」荆蓝有些犹豫。让一个男人留在小姐闺房里,是不是不太好? 「罢了,蝶衣留下照顾他,你先回去睡吧。」秦绾想了想道。 荆蓝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只是微微皱着眉,看着孟寒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略有所悟,微一屈膝,退了出去。既然有些事小姐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们当属下的就该有眼色嘛。 然后——秦绾催动了体内的轮迴蛊。 如果孟寒的昏睡是蛊虫造成的,那么轮迴蛊身为万蛊之王,应该能够将他唤醒才对! 果然,轮迴蛊的气息展开,孟寒红润的脸色勐地一白,胸膛的起伏顿时急促起来。 有门! 秦绾眼前一亮,加紧催动蛊虫,甚至连一直在她手腕上充当手镯的金丝翡翠蛇也飞快地游了下去,缩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毕竟,金丝翡翠蛇也是由蛊虫控制的,根本承受不了王者的气息洗礼。 「噗——」孟寒直接吐出一口血来,随即,似乎是被淤血呛着了,一阵勐咳。 蝶衣赶紧上前将他半扶起来,拍背顺气。 「咳咳咳……」孟寒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醒了?睡美人。」秦绾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唿,慢慢收敛轮迴蛊。 只是,让蛊虫发威后的空虚也有些难受,看起来明天又得去苏青崖那里弄点毒药补补了,现在手里这些,几乎已经没有作用了。 孟寒看了她一眼,蓝眸中毫无惊讶之色。 「你的反应太无趣了吧。」秦绾嘆了口气。 「若不是你身上有轮迴蛊,我怎么敢这么放心用眠蛊封印自己。」孟寒冷冷地道。 「你该不会是想说,如果我没有唤醒你,你就会一直沉睡下去?」秦绾诧异道。 要是能一直睡,那岂不是变成长生不老了? 「不能一直睡,眠蛊只是让身体的消耗减缓了,不是停止,挺多撑上两年。」孟寒答道,「若是两年你还不能把我弄回去,死了也不太冤枉。」 「好吧。」秦绾嘆了口气道,「那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吗?」 「有。」孟寒抬头看她,随后吐出一句话,「我很饿。」 「……」 片刻之后,一桌清淡的白粥小菜送了上来,来的还有荆蓝和梳洗整齐的执剑,显然,不弄个清楚肯定是睡不着的了。 孟寒的吃相併不粗鲁,但速度却很快,正如他说的,沉睡只是将身体消耗的能量降低,并不是完全没有消耗了,一个月不吃不喝能饿死人,但三天不吃不喝也能把人饿个半死的。 「够了吗?」秦绾扫了一眼几乎全空了的盘子,不禁汗颜。 「水。」孟寒只说了一个字。 蝶衣立刻递上一杯茶。 孟寒连灌了三杯温茶,这才舒了口气。 「没事了?」秦绾道。 「有。」孟寒点头。 「眠蛊有后遗症?」秦绾皱眉。 「不……」孟寒看着她的眼神有点郁闷,「有点撑着了。」 「……」 秦绾想掀桌了。 「那些人是南疆王庭的护卫。」孟寒一句话顿时打散了她的火气。 「王庭护卫?那是……」秦绾的眼神顿时凝重起来。 「復国,多无聊的目标呢。」孟寒道。 「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了?」秦绾道。 「看看就知道了。」孟寒拽了拽自己的白髮,又指指那双蓝色的眼睛,「王族的标志。」 「然后,他们想拥立你为王?」秦绾觉得很头疼。 和北燕的战事已经一触即发,这个时候若是南疆不稳定,牵一髮而动全身啊。 「不过是想要个傀儡罢了。」孟寒淡淡地道,「谁也不服谁,这个时候,有个名正言顺的王族血脉当傀儡多好。」 「上官珏呢?」秦绾又问道。 「我顾不上他,把他扔在圣地密室了。」孟寒道。 「不会饿死吧?」秦绾黑线了。 南疆灭族后,俪影山那个圣地就没人能进入了,密室入口需要纯正的王族之血,而孟寒是南疆最后的王族血脉了。几十年没人进入过的地方,肯定不会有食物,上官珏被扔到里面几个月,该不会早就变成一堆皮包骨头了?除非,孟寒在他身上也下了个眠蛊。 「不会,里面有个山谷,饿不死的。」孟寒道。 「你确定他出不来,别人进不去?」秦绾确认道。 「他身上的王族血统太淡了。」孟寒淡然道,「所以,南疆才一直盛行族内通婚,否则,几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进入圣地了。」 秦绾嘆了口气,忽然有种把萧家的家主拉过来听听的冲动。 兄妹*算什么?萧无痕哪里不好了?看看!这里还有个全族*的呢! 「那蛇姬呢?」荆蓝插口道,「那些王庭护卫就是在圣山抓走蛇姬的人吧?」 「大概是死了吧。」孟寒有些不确定地道,「我不想被他们控制,所以用眠蛊把自己封印了,在那之前,好像是听到他们说,要把那个老太婆带到祭坛血祭,不过我把自己封印后,他们应该是找不到圣地所在的,后来有没有杀就不知道了。」 「我没看见蛇姬。」执剑一摊手道,「我到南疆的时候大概已经结束了,所以……就抢了个睡美人回来。」 孟寒一抬头,手指微微一动。 「好歹是他救你回来的,手下留情。」秦绾苦笑了一下,微微移动脚步,遮住了他的视线。 执剑这才吓出一身冷汗,急忙退得远远的。 「切!」孟寒一声冷哼,手指重新收回了衣袖里。 执剑干笑了两声,抹了把汗,却是再也不敢靠近了,此刻再想想,他究竟是什么勇气,居然背着一个满身是蛊虫的人赶了上千里路啊,而且这人还是昏睡的,万一有什么虫子爬出来…… 想着,他冷冷地打了个寒颤,弱弱地问道:「我说,我身上不会有什么虫子了吧?」 「蛊虫培养不易,浪费不起。」孟寒答道。 执剑简直想去泪奔一圈。 浪费不起?那你刚才是想干嘛?想干嘛? 「你还要去南疆吗?」秦绾问道。 「去干嘛?」孟寒一脸的莫名其妙,「只要不找上我,他们想復国也好,想復仇也好,都与我无关。何况,都过去几十年了,很多当年存活下来的南疆人也都被同化了,不会有几个人愿意陪他们去疯的。」 「那上官珏呢?」秦绾问道。就算上官珏的王族血统不纯,但他总是孟寒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亲人了。 「以他的资质,在圣地里学习那些典籍,过个十年八年的,也许有办法出来。」孟寒道。 不过,听了这句话,所有人都为上官珏掬一把同情泪。 这还真不如被关在圣山呢,至少生活不愁,衣食无忧,除了不太自由,也能看见人。可是一个人在几十年没人居住的地方生存……不用一年,他就要变成野人了吧!好歹,也是当了那么多年皇子皇孙的,希望他能撑住不会被逼疯。 摊上这么个叔父,这孩子也真够倒霉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孟寒能在察觉危机的时候,先将上官珏锁进圣地自己引走追兵,落到要用眠蛊封印自己等人来救的境况,至少说明,他对这个仅有的亲人还是有几分关心的吧。 「等和北燕的战事结束,必须先解决了南疆。」秦绾沉声道。 「不太容易。」孟寒摇了摇头道,「我离开南疆的时候年纪太小,还没有培育出太多的蛊虫,很多蛊虫,我只是知道培育方法,却找不到幼虫了。但是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当年的南疆最善于用蛊的一群人。」 「大不了,用几条人命去填,横竖这世上该死的人从来都不会变少。」秦绾冷酷地答道。 执剑能毫髮无伤地把孟寒救回来就说明了,用药人去对付蛊毒是有效的。 果然……有苏青崖在手,万事不愁嘛。 第六十九章 我是处子 于是,因为南疆的事太惊悚,让秦绾一直到睡着之前还在想着,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事,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迷迷煳煳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她难得地起晚了。 本来应该去向长公主请安的,可长公主大概也觉得昨晚跟夏泽天比试了一场她会很累,特别吩咐了嬷嬷过来说,不用去请安了,还送了不少补品来。 于是,荆蓝和蝶衣也没去喊难得睡过头的秦绾,等她起身的时候,早朝都要结束了。 于是,秦绾终于想起来她忘记了什么事。 今天的早朝上,皇帝要给秦桦和夏婉怡赐婚啊……原本昨天回来时还想着,先给秦建云提个醒的。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希望她爹挺住……不过,秦桦都快被放弃了,就算娶了夏婉怡,也就是丢点脸的事吧。 昨天晚上,她给安国侯府挣得脸也不少,就算被秦桦丢一些,算了,问题不大。 然后,秦绾又淡定了,该干嘛干嘛去。 原本,今天是真没什么安排,打算休息休息,下午再带孟寒去苏宅的。 苏青崖和孟寒两个人,最后是谁切片谁,她已经不想管了。 不过,刚用完早饭,朔夜就送进来一个消息——尹家,动手了。 自从秦绾让荆蓝把江辙养着的女人的住址透露给尹家,也过去几天了,想必足够尹家将那个女人的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于是,尹家这是打算动手了? 「小姐,我们去不去看热闹?」荆蓝兴致勃勃地问道。 秦绾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去!」 正好,秦建云下朝回来,安国侯府肯定要乱一阵,她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只是,为了少惹点麻烦,她还是叫朔夜先去把守卫全部调开了,这才带着孟寒出去。 就算能带个斗笠,也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药人?」孟寒有些惊讶。 「嗯,能救你回来,也多亏了这些药人。」秦绾点点头。所以说,于情于理,孟寒总该去道声谢的。 「用蛊虫很容易控制活人,就像是控制金丝翡翠蛇一样。不过蛊虫培养不易,很难大规模应用。」孟寒说道。 「说到蛊虫……」秦绾一边走,一边沉吟道,「那些南疆人究竟想做什么?」 「你怕他们混进京城来,在谁身上下个蛊?」孟寒会意。 「外祖父也是一国之君,他都能被下蛊。」秦绾道。 「不一样的。」孟寒摇了摇头道,「要杀人,能下蛊还不如直接下毒了,可要控制人,绝不可能简单地让蛊虫从嘴里吃下去就算了,需要特殊的手法。而南疆人虽然除王族之外,形貌特徵不是特别明显,但那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混不进宫里的。」 「外祖父中的蛊毒不就是从口入的吗?」秦绾疑惑。 「那个女人手里的蛊毒,是从兄长那里得到的。王族秘法培育的蛊虫,不是那些人弄得到手的东西。」孟寒解释道。 「那就好。」秦绾听完,才算放心。 说话间,已经到了苏宅。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苏青崖居然不在! 秦绾都快无语了。 要说苏青崖心心念念想见到一个真正的蛊师好研究蛊毒,可是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就这天出去了,该说他俩实在无缘吗? 「你在这里等他?」秦绾问道。 「和你一起。」孟寒回答,看着她惊讶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眠蛊的后遗症需要阳光。」 言下之意,他暂时也不会回去那个地下密室。 「好吧。」秦绾点了点头。 「尹家的。」朔夜忽然道。 「你认识?」秦绾看着那几个丝毫没有显出异状的男子有些疑惑。 「以前见过他们跟着尹飞鸿。」朔夜道。 「我们人太多了,不好跟。」秦绾想了想道,「执剑和荆蓝跟着我去看看。」 孟寒转头瞪着她。 「跟你说了多少回,武功可以差,不过,轻功还是好好练练吧。」秦绾一脸诚恳地拍拍他的肩膀,又给蝶衣一个眼色,立即熘了。 蝶衣抿嘴一笑,她照顾孟寒快三年了,自然足够了解他,就是当初他感应到轮迴蛊甦醒的气息而去安国侯府找重生的小姐,就那堵墙,他还是借了一棵大树的光才勉强跳进去的呢。 「切!」孟寒轻啐了一口,却依然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秦绾摇头,却也无奈。 孟寒的蛊毒很厉害,但是,蛊毒很多时候也是要靠近了才能使用的,孟寒若是能有苏青崖的轻功,能做的自然多得多。 眼看着那行人就要消失在街角了,她赶紧带着执剑和荆蓝追上去,果然看见为首那人正在对尹飞鸿说着什么,看起来尹世峰是打算把这件事完全交给尹家未来的继承人处置了。 「小姐,你说,江丞相是不是真的不救?」荆蓝道。 「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秦绾一耸肩。 他们知道地点,自然不需要一直跟在后面,走不同的路,几乎同时和尹飞鸿到达目的地。 只是,这个地方人烟稀少,不太容易藏身,那座宅院外面倒是有棵百年榕树,枝叶繁茂,是个看戏的好地方,可惜,最多只藏得下三个人。 执剑这段时间一直不在京城,还是一路听荆蓝说了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精彩的好戏,不禁扼腕嘆息。 「我一直挺好奇江丞相这个人的,总觉得他太假了,从头到脚都是假的。」执剑在树冠上调整了几个位置,确保自己能看见宅子的内院,一面嘀咕道。 「太假了?怎么说?」秦绾诧异。 「这个么……」执剑挠了挠脸,犹豫道,「江丞相才华横溢,深得圣心,又洁身自好,除了太宠女儿之外就没有别的缺点了,可这么完美,总觉得不太对劲。」 「你确定你不是嫉妒?」秦绾翻了个白眼。 其实,若不是江辙有个叫江涟漪的女儿,她还真是想尝试一下能不能拉拢过来的,毕竟,如今的东华缺少真正能干实事的能员,而且江辙还年轻,起码能在相位上再坐二三十年的。 只是,可惜了。 「你们是什么人……哎呀!」出来应门的小丫头被一把推开。 尹飞鸿背负着双手走进去,四下打量了一番小院的布置,没有阻止那个小丫头飞快地跑进去找主子了。 如果可以,他当然更想在院子里解决事情,他一个男人,闯进疑似自己姑父的女人房间里去也不是个事。 尹家的人倒是准备充分,隔壁有两户人家听到动静出来一探究竟的,都被堵了回去。 很快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走了出来,身后就跟着刚才的小丫头。 不只是尹飞鸿,树上的秦绾也在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女人。 很漂亮,也有些眼熟,大约是和林夫人有几分相似的原因,但这个女人神色淡漠从容,气质高华,明显和林夫人的庸俗天差地远,怎么还会给人眼熟的感觉呢? 「丞相大人的眼光还不算很离谱啊。」荆蓝也忍不住说道。 光看这通身气派,也实在让人很难想像她和林夫人居然是亲姐妹! 一个白衣素服,脂粉不施,就高洁如天上明月,另一个一身绫罗,满头珠翠,却只像是个杀猪卖肉的村妇。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秦绾皱眉。 她敢确定,却对不是因为林夫人的关系才会觉得她眼熟,可是,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最近她并有接触过陌生女子,那么……是欧阳慧的时候见过的人?在哪里?什么时候?就是想不起来了! 「这个女人不简单。」执剑凝重道。 「嘘。」荆蓝拉了他一把。 「这位夫人……」尹飞鸿开口道。 「你才夫人呢,是眼瞎了看不见我家小姐还是姑娘家的打扮吗?」小丫头躲在女子身后气唿唿地喊道。 「好吧,这位……姑娘。」尹飞鸿改了口,眼中却闪过一丝讽刺。三十多岁的……姑娘? 「公子带人破门而入,闯入我一介女流的宅院,若是不说清楚,小女子可是要报官的。」女子淡淡地说道。 「请问姑娘是不是有个妹妹,嫁给了扶云县首富的林家。」尹飞鸿直接问道。 「没有。」女子回答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尹飞鸿也被她的干脆给噎了一下。 不过,这个女子光看容貌的话,确实和林夫人极为相似,要说她们毫无关系,他是绝对不信的,何况,查到这里地方,他也费了不少心力,尤其,从周围的住户话语中,他很确定,这女人绝对是被某个权贵养在外面的。 「公子还有事?」女子继续问道。 「那,姑娘可认得江丞相?」尹飞鸿皱着眉又问道。 「我一个小女子,怎么会认得丞相大人。」女子哂笑道。 「公子,跟她废话什么,管她是不是,先那个了再说。」一个护卫凑到尹飞鸿耳边轻声道。 尹飞鸿轻轻摇头,若是眼前是个如同林夫人一般的女子,他连话都不会多说半句,弄死了一了百了,可这个女人,明显不是。再想想江辙那种漠然的态度,他就更不安了。总不成,这个女人还有后手? 「若是没事了,就请公子出去吧。」女子又说道。 「臭娘们,给脸不要脸啊!」尹飞鸿还在沉思,但尹家的护卫显然没有自家少爷的好脾气。 「你们要干什么?」后面匆匆跑出来一个粗使僕妇,手里举着一根巨大的擀面杖,身上的围裙还没脱掉,看起来有几分可笑,却固执地挡在了女子面前。 「住手。」尹飞鸿回过神来,一挥手,制止了属下动粗。 「公子,这婊子既然不要脸地勾引男人,公子这么客气做什么?」护卫不解道。 「说了半天,原来你们是以为……我勾引了你家的主子?」女子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姑娘没有吗?」尹飞鸿反问道。 女子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脸色很是古怪,好一会儿才道:「这位公子,还未成婚吧?」 「那又如何?」尹飞鸿冷哼。 「难怪公子看不出来。」女子道。 「看不出来什么?」尹飞鸿下意识地问道。 「看不出来,我是处子。」女子一脸的嘲讽。 「什么?」尹飞鸿呆呆地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树上的执剑若非抓住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差点没摔下去! 秦绾和荆蓝对望了一眼,也不禁目瞪口呆,彻底傻眼了。 预想过无数种情况,就是没想过还能有这一种。 处子?若真是被养了十几年的外室,是个处子……这是在说笑话吗? 「小姐,你信?」荆蓝愣愣的说道。 「信不信的……这种事,随便找个有经验的嬷嬷,连验都不用验,看一眼就能看出来。」秦绾也无语了,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根本没有意义。 但是……江辙养了个女人在外面,十几年了,却碰都没碰过?总不能他每次过来就是喝茶、听琴、谈心? 「该不会是江丞相……不行吧?」执剑幻想道,「就说江大小姐实在不像是江丞相生出来的女儿啊,该不会真是尹世峰的?听说*生出来的孩子不是特别聪明,就是特别蠢。」 于是,萧无痕是属于特别聪明的那种,而江涟漪算是特别蠢的那种?那南疆孟氏一族怎么算? 秦绾看了他一眼,无奈道:「流言是我的人放的,你还真信?」 「说不定是歪打正着啊。」执剑还是坚持。 「小姐,我觉着也是。」荆蓝用力点头。 「看戏!」秦绾没好气道。 院子里,尹飞鸿终于反应过来,再看着那女子,张了张口,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子还想说什么?」女子微微一挑眉。 「不,打扰了。」尹飞鸿沉吟了一下,拱了拱手。 「不送。」女子冷冷地道。 「我们走。」尹飞鸿自然不指望她能有多客气,转身走人。 「公子,老爷不是说……」护卫赶紧追上去。 「父亲说过,这件事我做主。」尹飞鸿沉声道。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一阵,只好跟了出去。 「小姐,我们怎么办?」荆蓝也大感意外。没想到布置了这么久,尹飞鸿却被一句「我是处子」给直接逼回去了。 「再看看。」秦绾没动。 「小姐是说,还会有人来?」荆蓝道。 「我不信这事这么简单就完了,江辙养着她,一定是有什么用处的。」秦绾沉声道。 「得力的属下?」荆蓝猜测道。 「她会什么?」秦绾冷笑道,「没有武功底子,胆量尚可,但面对尹飞鸿时,手在抖,说明心里也没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看起来也不像是谋士的料子。难不成是用美色帮江辙拉拢人?可就这『美色』,也只能说是中上。」 话说回来,一个用美色做工具的女人,居然还是个处子,就是最大的驳论。 荆蓝闻言,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却见女子打发了僕妇,重新走回了屋内。 隔了一会儿,屋子里响起了一阵琴声。 「是上次弹奏的那首。」荆蓝轻声道。 秦绾「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她不动,执剑和荆蓝也只好陪着她继续待在树上,可却不明白她还在等待着什么。 一曲终,琴声微微一停顿,重新响了起来。 「怎么还是这首曲子。」荆蓝黑线。 琴曲没变,不过这一回女子显然是静了心,弹奏得更加流畅娴熟了。 上回他们只是稍作停留,并没有注意到琴曲的问题,不过这回,三人就在树上,听着这首曲子响了一遍又一遍,足足弹奏了有半个时辰。 「她就只会这一首吗?」执剑也快受不了了。 「会不会是刚学会一首新曲?」荆蓝说完,自己也给否定了,「不对啊,她上次弹的也是这首,这都多久了!」 「这首曲子叫什么?」秦绾问道。 实在是,她琴艺平平,会弹的也就是凤求凰、高山流水、平沙落雁等几首最耳熟能详的名曲,对于其他的并不熟,所以,虽然听着这曲调有几分耳熟,一时也叫不出名字来。 「这曲子……应该是西江月吧?」荆蓝也有些不确定。毕竟,她是暗卫,对古琴这东西,未必就比秦绾强多少了。 「西江月。」秦绾微微皱眉。很陌生的曲名,可为什么这调子却隐隐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尤其……是在见到那女子似曾相识的容颜之后,就更有感触。 究竟是在哪里? 秦绾有种预感,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就是对付江辙的关键! 「有人来了。」执剑提醒道。 秦绾和荆蓝立即噤声,小心地掩饰好了身形。 没一会儿,却见一个打扮得很普通的男子远远走来,很熟练地进了小院。当然,就算他再怎么改装,荆蓝也能认出来,是江辙。 不过,江辙真的来了?主僕三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才来,如果尹飞鸿想要干什么,杀个十次时间都够了,这是笃定了尹飞鸿不会动手?可毕竟还是太冒险了。 若是在乎,怎么让一个女子冒这么大的风险?可若是不在乎,他现在过来,就不怕尹家还留了人在附近监视吗?那他之前的否认,就全部前功尽弃了。 荆蓝认得出来,尹家自然也认得出来,毕竟江辙这种程度的改扮连易容都谈不上,只能骗骗不认识他的人。 「哐!」勐然间,屋内传出一声巨响,琴音戛然而止,随即是小丫头的尖叫声。 动手了?执剑眼睛一亮,跃跃欲试。 「小姐,去瞧瞧吧?」荆蓝也道。 江辙是个文人,那女子也明显没有武功底子,就算大白天的去偷听,里面的人也不会发现的。 「你们留在这里。」秦绾道。 「啊?」两人一脸的不乐意。 「别闹。」秦绾没好气道。 就算是欺负人家不会武功,但是大白天的,三个人一起扒在人家屋顶上,真当整个街区的百姓都死绝了不成?尹家怎么样也不能让这地方一个路人都没有了,只要有人抬头看看…… 「哦。」两人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随即,一左一右分掠出去,把守住了两边街口。 秦绾一笑,脚尖在树枝上一点,直接飘到了屋顶上,落地无声。 不用掀开瓦片,这个距离,足以让她听见里面的说话声了。 呜呜咽咽的哭声不断传来,还夹杂着小丫头的安慰声,却半天没听到江辙的声音。 又隔了一会儿,琴声响起,还是同一曲西江月。 秦绾微微一怔,忽然觉得有点怪异。 那女子还在哭,显然不可能一边哭还一边弹琴不出差错,而且,就凭她的水准,至少也听得出来,这回的琴声比之前明显好得多。这么说,弹琴的人是……江辙? 确实,江辙曾经是东华有名的才子,琴棋书画自然样样精通。但是,自己养的女人被欺负了,他居然……有心情弹琴? 秦绾一时间不由得哭笑不得,正想熘下去瞧瞧屋内的情景,勐然间,心中亮起一盏警灯,多年在刀光剑影的夹缝中行走的经验让她下意识地身子一偏。 「叮!」一枚锋利的铜钱镖从身边擦过,打碎了一片瓦片。 「谁?」这动静顿时惊动了屋内的人。 秦绾脸色一沉,居然能避过执剑和荆蓝,而且出手前连她都毫无所觉,是高手,而且是极为善于隐藏的高手,只有出手的一瞬间,才会有杀气漏出来。 「吱呀——」房门开了。 秦绾现在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江辙直接照面,立即转身离开。 「叮叮叮!」三枚铜钱镖追踪而来,被她在空中一一避过后,在墙上划出深深地痕迹。 秦绾咬牙切齿。 铜钱镖,说到底不过就是将最普通的铜板边缘打磨得锋利了,来当做暗器使。铜钱这玩意儿,谁身上没有几个呢,从这种暗器上,完全不可能看得出来那人的来歷。 「小姐。」执剑和荆蓝赶到她身边,一脸的凝重。 是他们失职了,但是这人明显不是他们能应付的对手。 「荆蓝,面具。」秦绾急促道。 她没想过会遇见如此高手,这还是一身本来面目,很不妥当。 就算人家知道她是谁,可面子上总得遮掩一下,就算给人家一个能下台的台阶也行,有些事,只能心照不宣。 荆蓝会意,立即拿出一张薄薄的面具递过去。 秦绾迅速贴在脸上,随后一手抓住一个,将他们扔到了另一边的小巷里,喝道:「先回去,不用你们插手!」 执剑和荆蓝不由得面面相觑,但这么一晃眼,已经看不见秦绾的身影了。 铜钱镖不住地从刁钻的角度飞过来,秦绾一边跑,一边在心里诅咒不已。 不过,尹家是肯定没有这样的高手的,于是,这又是哪一方的势力来凑热闹?她相信,之前那人肯定是看清她的脸了,但就是这样,铜钱镖还全是朝着要害来招唿的,是想杀了她毁尸灭迹,还是觉得她戴上了面具,正好当做不知道? 可是,在京城,能在杀了她之后还不引人怀疑,或者是怀疑了也没办法的人——绝对没有! 至少,从李暄当众说的那一句「她管杀,我管埋」,大家就应该知道,这位王爷是不讲道理的,动了他的王妃,不管有没有证据,只要他怀疑了,那就是先弄死再说! 所以,身后的人究竟是从哪儿来的胆子觉得自己可以杀了她? 一路寻思着,秦绾却在小巷中兜了几个圈子,把人带到了更僻静的地方。 就算这人想杀了她,也要看看她肯不肯让他杀对不对?追逐了一路,她已经可以判断,这人的武功很高,但要杀她——不够! 最终停留在一座荒废破败的大杂院里,秦绾慢慢地转身。 身后的人也没想到她居然不跑了,一下子就现出了身形。 秦绾不禁抽了抽嘴角,只想说……大白天的,一身黑衣蒙面,这是在告诉人家,我见不得人么…… 第七十章 打不死也气死你 「你是谁?」秦绾笑着问道。 没有回答,回答她的是凌厉的一剑。 秦绾嘆了口气,有些郁闷。 这人作为杀手,实在是太合格了啊。全身都被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连握剑的手上都戴着手套。原本秦绾问话也没指望他乖乖回答,可就算只是答应一声,至少也能判断是男是女啊。 无奈之下,阴阳扇已经出手。 这把武器在她手上既然已经曝了光,自然也没有了伪装的必要,也免得用一次就要洗一次扇面上的血迹,干脆就恢復了一面黑一面白的本来面目。 黑衣人的一剑刺中了打开的扇面,下一瞬,秦绾手一抖,摺扇合拢,扇骨顿时将剑锋给卡主了。 黑衣人显然没有和摺扇这种奇门兵器交手的经验,大意之下,用力抽了抽,剑锋纹丝不动,干脆就松了手,用拳脚功夫贴身缠斗。 「我说,我和你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吧?」秦绾也楞了一下。 这人……打得是不是也太兇了?简直是为了置她于死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啊。 黑衣人一身不吭,他手里没有了兵器,距离越近越好,而秦绾的摺扇上还卡着一把三尺青锋,急切间肯定是无法迅速收回的。 秦绾皱了皱眉,不过,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扇骨一收,长剑直接坠地——黑衣人毕竟不了解,阴阳扇的每一根扇骨都是可以单独活动的,这件兵器,就算是墨临渊亲自上阵,也未必能比她用得更好,这小小一个动作完全不耽误时间。 然而,让她不满的是……黑衣人身上太干净了!干净得连接近到这么近的距离,竟然闻不到他身上的一丝味道。 不管是女人的脂粉头油香,还是男人的汗臭,全部都没有。 这不仅仅是自身的控制,还能说明,这个人,自律到了严苛的地步。就算是最出名的杀手组织忘情谷的金牌杀手,只怕也达不到他的程度吧? 摺扇原本就是短兵器,并不怕贴身肉搏,黑衣人试探着进攻了一下,发现找不到破绽,虚晃一招,将秦绾逼退一步,自己在地上一个打滚,起身时已经捡起了长剑。 秦绾并不是很有冒险的兴趣,毕竟拿自己去换一个无名小卒,就算只是受伤也不值,这人可没有当初阴山老魔那个分量,值得她去拼命。 然而,下一刻,她下意识地一偏头—— 三枚铜钱镖从身后飞来,险险地从颈边擦过,割断了一缕髮丝。 秦绾不禁脸色一变,就说这黑衣人现身之后怎么就不用暗器了,原来竟是两个人?一个用剑,一个放暗器偷袭! 而且,更要命的是,这两人的气息实在是太像了,不看他们出手的话,完全分辨不出来。 「叮!」一瞬间,铜钱镖竟然打在黑衣人剑锋上,将他的长剑盪开了稍许。 秦绾一愣,手里的招式硬生生停顿了半拍。 误伤?内讧?这两人不是一路的? 各种想法不断地跳出来。 却见那黑衣人迟疑了一下,手一扬,洒出来一把白色的粉末。 秦绾不怕毒,但却也不想被迷了眼睛,赶紧退后,但趁着这一会儿工夫,黑衣人已经鸿飞冥冥。 大杂院因为他们短暂的交手显得更加破败,一阵风吹过,捲起地上的粉末。 秦绾把阴阳扇交到左手,蹲下身,捻起一小撮粉末闻了闻,不由得露出一个五雷轰顶的表情。 居然是……石灰粉! 一个身手绝妙的杀手,随身居然带着市井泼皮打架用的石灰粉,而且居然……毫无心理负担地用出来了!真是让人雷得不轻啊。 好一会儿,荆蓝和执剑终于找了过来,只是两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愧疚之色。身为护卫,居然让自家小姐亲自引开杀手救了他们,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惭愧什么?要论打架和杀人,王爷都未必赢得过我,何况是你们。」秦绾一声哂笑。 「小姐,他跑了?」荆蓝问道。 「跑是跑了。」秦绾收起了阴阳扇,往前走了几步,却把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地面上。 只见,一层白色的粉末上,隐约露出一个还算清晰的脚印。 要说原本没有下雨,这种地面上还是不太容易留下脚印的,尤其对方轻功高明,脚步更是轻巧,然而,一把让他从容撤退的石灰粉,却让原本极淡的脚印一下子清晰起来。 于是,成也石灰,败也石灰? 「男人。」荆蓝只扫了一眼就说道。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不是故意在鞋里塞东西。」 「不会。」秦绾很肯定地道。 穿着不合脚的鞋子,可是很影响身法和步法的,那种程度的高手不会干这种蠢事。 「会是什么人呢?」执剑道。 「我今天来这里只是临时兴起,不可能是事先针对。」秦绾沉吟道。 「小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荆蓝道。 秦绾没有说话,她确实是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周贵妃举办的赏花宴,江涟漪想把她扔进湖里,结果却反被她扔进了湖里,可最后捞起来的人却是花解语。按照秦枫的说法,是看见了一个黑衣人直接把江涟漪从湖里拎起来带走了——她知道自己扔的位置,距离岸边还是挺远的,能不下水,直接从湖面上踩水过去,还拎起一个挣扎中的女人的高手,应该并不那么多见才对。 如果,这就是当初在宫里救起江涟漪的人,而他今天又出现在这里,唯一的共同点……江辙的护卫吗? 「小姐在想什么?」荆蓝问道。 「我只是在想,京城传说江丞相的院子里埋着很多刺客的尸体的事。」秦绾轻轻一笑。 「小姐以为,这人,是江丞相的人?」执剑惊讶道。 「总之,江辙身边有高手,那是肯定的。」秦绾一耸肩。 若是找不到更合适的解释,她不介意把这桩事也扣到江辙头上去——反正本来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也不差再多这么一件事了。 执剑和荆蓝互相看看,微微点了点头。 「尹家有什么动静?」秦绾又问道。 「没有。」执剑摇了摇头。 「也是。」秦绾想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江辙手下若是有这样的高手,尹飞鸿就算留了监视的人,也休想送出一点儿消息去。」 「小姐还回去吗?」荆蓝问道。 「去,怎么不去?」秦绾一挑眉,取下脸上的面具,眼中闪过一丝挑衅。 然后,秦绾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们要「怎么去」。 之前她还是偷偷地看热闹,但这一次却带着人,大大方方地走回那座小院,随即——上前敲门! 「呯呯呯!呯呯呯!」 「来了!」里面远远传来小丫头的喊声。 荆蓝和执剑一脸的风中凌乱。 也许,江丞相还在里面啊,也许,那个杀手也在里面啊!小姐就这么……去敲门了? 「谁呀?」小丫头只打开一条门缝,警惕地探头探脑,却在看到秦绾时,那警惕之色就更重了。 「放心,我不是哪家的贵人来捉姦的。」秦绾笑道。 小丫头楞了一下,随即尴尬地笑笑,打开了一扇门,试探道,「这位小姐找谁?」 「找一位姓邱的姑娘。」秦绾答道。 小丫头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却没有直接回绝。 「你去禀报你家姑娘,就说,我们是给一位叫林娇儿的姑娘报喜来的。」秦绾笑眯眯地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喜帖模样的东西递过去。 「是,小姐请稍等。」小丫头这才放下了大半的怀疑,接过喜帖,一路小跑进去了。 「小姐什么时候准备的?」荆蓝惊讶道。 「出门时顺手拿的。」秦绾莞尔道。 她一向喜欢走一步算三步,各种道具自然也是提前准备了的。 很快的,小丫头就匆匆跑出来,这回脸上倒是没有警惕反而有些焦急:「小姐请进。」 「有劳。」秦绾一步跨进门,又回头道,「邱姑娘这里没有男眷,执剑留下,荆蓝跟我进去就行。」 「是。」执剑会意,抱着双臂靠在大门上守起了门。 「多谢小姐。」小丫鬟屈膝一礼,一脸的感激。 尤其……经歷过之前尹飞鸿的对比,这位小姐真是仙子啊,又漂亮,又温柔知礼的。 秦绾带着荆蓝走进屋内,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眼,这屋子之前发生过什么,顿时一目了然。 那女子看见她,虽然脸上带了笑,但眼眶还带着红痕,明显是哭过。 窗下的案上,放着一张七弦琴,然而,让人意外的是,看上起应该是价值不菲的一张好琴,此刻却是七弦全断,成了一张废琴! 「我就是邱莹莹,这位小姐是……娇儿请来的?」女子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原本她今天是无暇理会林娇儿的事的,不过就是报个喜罢了,婚事都订了一年了,虽然她没法去参加,但也记得大婚的日子,可是,一翻开那张喜帖,顿时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邓三?邓三是谁? 新郎不该是扶云县令的公子,小小年纪已经考中举人的杨羽凡吗? 「林娇儿可请不动我家小姐。」荆蓝一声嗤笑。 「那……」邱莹莹看着秦绾,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说起来,本小姐可是……林小姐的媒人呢。」秦绾笑吟吟地说道。 「媒人?」邱莹莹一声惊唿。林娇儿和杨羽凡的婚事是两家订下的,只是象徵性的请了个媒人做样子罢了。 「邱姑娘是不是想知道,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找你的?」秦绾却岔开了话题。 邱莹莹一怔,随即沉了沉脸。 她又不蠢,相反,还很聪明,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住了十几年都没出过事。甚至不需要秦绾提醒,尹飞鸿来的一瞬间,她就知道,必定是林家那里除了变故。 可是,她从未对妹妹和外甥女说过自己的事,又怎么会……难道是自己哪句话里露过口风?最重要的是,林家并不知道自己的住址啊,要说查,似乎也动作太快了一点。 「本小姐不介意给姑娘解解惑。」秦绾自己坐下来,又瞟了通往内室的布帘一眼,脸上也带出似笑非笑地神色来。 「小姐请说。」邱莹莹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帘子,强自镇定。 秦绾不禁一勾唇角。 虽然不算笨,可也太缺乏经验,就这么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已经能让秦绾断定,江辙还没走,就在与她一帘之隔的地方。就是不知道刚刚见识过的两个杀手在不在了。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荆蓝笑吟吟地上前了一步。 这种解释的事情,自然不可能让小姐来做,她条理清楚,三言两语便将那天扶云县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邱莹莹听得脸色发白,嘴唇微颤,之前看秦绾的笑容是温柔平和的,现在看来却仿佛魔鬼一般让人心里发寒。 「邱姑娘有什么要说的吗?」荆蓝最后问道。 「我……」邱莹莹愤愤地看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邱姑娘没什么要说的了,本小姐却有话要说。」秦绾开口道。 「小姐请说。」邱莹莹咬牙道。明知道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绝对不是好话,但是……不能不听着。 「林小姐……该不会是邱姑娘的女儿吧?」秦绾轻飘飘的一句话,把屋里屋外听见的人都雷得不轻。 「……」邱莹莹张大了嘴,半天回不过神来,好一会儿,才涨红着脸,怒道,「小姐,我说过了,我还是处子!」 「哦。」秦绾点点头,却依然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仿佛在问,你是处子又怎么了? 于是,邱莹莹彻底哑口无言了。就看这主僕两人都是一副云英未嫁的打扮,也不知道她们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只是,无论是哪一种,让她怎么跟两个姑娘解释,处子是生不出孩子来的? 「所以呢?」偏偏,秦绾还一脸求知慾地追问。 「小姐误会了,娇儿是我的外甥女。」邱莹莹很无力。 她平日里也自负聪慧,刚刚气势汹汹来找麻烦的人也被她三言两语堵回去了,可是,在这个少女面前,她总有种处处受制的挫败感。 这姑娘怎么从来就不按常理说话呢?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外甥女啊……」秦绾却故意拉长了声音,「倒是和太子妃……不,前太子妃挺像的。」 她是习武之人,耳力当然极好,已经能听见,帘内的人唿吸都重了不少,显然是被气到了。 秦绾再怎么样也没无聊到和邱莹莹这样的女人过不去的地步,她的话,从头到尾都是说给里面的江辙听的。 「娇儿一介民女,怎么能和丞相府的嫡出小姐相提并论。」邱莹莹强笑道。 「不是吧?林小姐怎么说也是当正妻的,要说她不如一个侍妾,邱姑娘也太妄自菲薄了吧?」秦绾笑道。 邱莹莹勾了勾唇角,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一边却焦虑地不住往内室的方向瞟。她拿不准这女子是不是知道里面有人,但是……她是真怕那人忍不住直接就冲出来了。 「对了,听说,令妹现在在尹家做客呢。」秦绾又道。 「尹家?」邱莹莹脸上现出疑惑之色。 「怎么,邱姑娘不知道,方才来的那位,就是尹家的大公子尹飞鸿吗?」秦绾惊诧道。 「原来……那位就是尹大公子。」邱莹莹拢在衣袖里的手微微发抖。 她就算不认识,也猜得到那些人的来歷,可她原本以为,对付她一个小女子,尹家顶多也就派个管事之类的人来,却没想到,居然是尹家的继承人都来了!别说她真的挺冤枉的,就算不冤枉……她值得吗? 「听说,尹公子从前对江侍妾一往情深啊,也是,表哥表妹青梅竹马的。」秦绾眼中流过一丝笑意,漫声道,「只可惜,丞相大人没有第二个女儿了,真遗憾。」 这回,连荆蓝都忍不住往帘子后面瞟了。 江辙是文人,他是不会控制自己的气息的,连荆蓝都能听得出来那种快要爆发的愤怒。 小姐气死人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了,该不会是要把刚刚被杀手截杀的火气都发泄到江丞相身上去了吧…… 也是,罪魁祸首嘛。 而邱莹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背上满是冷汗,连衣服都浸透了几层。明明是个笑眯眯的小姑娘,但给她的压力,就连刚刚那一群凶神恶煞地男人绑一块儿也及不上! 「啊,还有,本小姐见尹公子似乎找邱姑娘找得挺急的,所以就顺口告诉了他一句地址,姑娘不用感激,大恩不言谢的。」秦绾又道。 「……」邱莹莹简直要一口血吐出来。 就说十几年都没事,尹家怎么能这么准确地找上门来的。还大恩不言谢?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好吗! 「姑娘这是怎么了?脸上抽筋了?」秦绾诚恳道,「面摊是病,得治!刚好,本小姐认得天下第一神医,若是姑娘不介意,可以请他看看。」 「多谢小姐,我、很、好!」邱莹莹压抑着眼中几乎要喷出来的火焰,一字一顿地答道。 「没事就好。」秦绾拍拍胸口,随即又温柔地一笑,「要是本小姐把你气出个什么毛病来,这可真是罪过了!」 邱莹莹瞪着她简直要疯了,真心想摇着她的肩膀大吼一句,原来你还是知道自己能把人给气出毛病来的? 「罢了,本小姐今天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过几天空了再来探望姑娘。」秦绾起身道。 「小姐慢走。」邱莹莹闻言,终于松了口气。 要说之前她还觉得自己不可能应付不了一个小姑娘,那现在她就只求赶紧把这尊瘟神送出门,至于瘟神说「过几天空了再来探望」,她已经决定了,等秦绾一走,立刻搬家,立刻!今天! 「姑娘,保重身体啊。」秦绾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继续走人。 邱莹莹一愣,总觉得她最后那一眼中包含着什么说不明的意味,还没想清楚,却见人家已经扬长而去了。 「小姐。」那小丫头一脸忧虑地扶住了她。 「咳咳咳……」内室忽然传来一阵勐烈的咳嗽声。 「啊!」邱莹莹脸色一变,终于反应过来,秦绾最后一句保重身体依然不是对她说的,赶紧提着裙摆跑回屋内,直接掀开帘子进去。 江辙一身青色衣袍,就像是个普通的落魄书生,但苍白的脸色上却透着一抹诡异的嫣红。 「子清,你没事吧?」邱莹莹赶紧端了一杯温茶服侍他喝了,一边轻轻给他拍着背顺气。 好不容易等江辙的咳嗽渐渐止住,然而,他放下掩在唇边的手后,却让邱莹莹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雪白,若不是立即捂住了嘴,差点就要尖叫起来。 江辙缓了口气,看看掌心那一抹暗红,不禁皱了皱眉。 「子清……那个女人……」邱莹莹慌乱道。 「能把我气吐血的人,你竟然觉得,自己可以应付?」江辙抽出一块手巾,慢慢擦去掌心的血迹,淡淡地说道。 偷望了一眼他面无表情的侧脸,邱莹莹有些惶然,却又有些不解。 既然都知道她应付不了,那么,在秦绾敲门的时候,他为什么又不坚决阻止自己,反而避到了内室呢? 「长乐郡主是你不开门就会放弃的人?」江辙一声哂笑。 「那就是……长乐郡主?」邱莹莹震惊道。 「不然,你以为,天底下有几个她那样的女人。」江辙终于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语气中却听不出喜怒。 「那……我怎么办?」邱莹莹喏喏地道。 「你?」江辙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究竟是什么让你以为,秦绾能把你当对手,在你身上花心思?她今天会敲门,不过是因为知道本相在这里,所以准备来气死本相的。」 「我……」邱莹莹咬着嘴唇,脸上一阵*辣的。 「相爷。」就在这时,窗口黑影一闪,两个黑衣蒙面人跳了进来,倒把邱莹莹吓了一跳。 「失败了?」江辙道。 「嗯。」拿剑的黑衣人低下了头,一副羞愧的模样。 「于是,你告诉本相,你居然还打不过一个年纪不到二十,练武时间顶多只有你一半的小姑娘?」江辙倒被气笑了。 黑衣人沉默不语。 虽然说,秦绾的那把摺扇招式太过诡异,让他反应不及,但那并不是最根本的理由,即便再来一次,他也觉得……或许他不会输,但要杀了秦绾,还是做不到的。 除非,是他们两人联手,二对一。 然而,二对一,赢是稳赢了,可又多了个问题,打不过——长乐郡主难道不会跑吗?没有绝对压制的实力,要杀一个一心逃跑的人,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相爷,长乐郡主不能杀……」另一个黑衣人忍不住开口了,只是,她一说话,邱莹莹才发现,尽管这两人看上去就没有丝毫差别,但是这个……确实是个女子的声音。 「失败就是失败,本相不想听藉口。」江辙冷声打断道。 「是。」那一男一女立即单膝跪了下去。 江辙看了他们一会儿,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道:「你们先回去吧。」 「是。」两人答应了一声。 「姝儿。」江辙又道。 「相爷有什么吩咐?」那使铜钱镖的女子停下了脚步。 「这几天,你留在太子府。」江辙说道。 「是,属下会保护好小姐的。」女子立即道。 「去吧。」江辙点了点头。 等着两人离开,邱莹莹才犹豫道:「子清,尹家……」 「尹家那边本相会解决,不过……」江辙看了她一会儿,冷哼道,「你那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妹妹都能猜到这么多,本相对你很失望。」 「子清,我不是有意的!」邱莹莹急忙道,「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对真真和娇儿吐露过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猜到的!」 这件事,其实邱莹莹真心觉得自己冤枉。好不容易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也是仅有的亲人了,她自然是看重的。可妹妹顶多知道她的夫家在京城,有权有势,就这一点,她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妹妹不要多嘴乱说,可究竟是怎么连江辙都被猜出来的?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江辙起身道,「收拾东西,你立刻走。」 「哦。」邱莹莹赶紧点头。至于要搬去哪儿,江辙自然会安排,轮不到她来操心,只是…… 「那,子清,以后每个月,你还来吗?」她有些犹豫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不来?」江辙一声哂笑。 「好,我等你。」邱莹莹这才吐出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很快的,那粗壮的僕妇就背着一个大包袱进来。 邱莹莹虽然想收拾些细软,但看看江辙的脸色,终于还是没敢说出口,带着那小丫头,跟着走了。 反正,从前的自己也一无所有,弃了便弃了吧,等重新安顿好了,自然会有新的。 而另一边—— 「我就说,杀个回马枪有用吧?」茂密的树冠里,执剑得意洋洋道。 「是是是,你能耐!」荆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去看秦绾。 不得不说,这回连江辙都被摆了一道,就是他也不会想到,秦绾第二次居然还是没走! 于是,两个杀手回来復命正好被撞了个正着。 「小姐,要跟着吗?」眼看着那两个杀手很快就重新从窗口出来,而另一边,那僕妇也在收拾东西,明显准备立刻搬家,执剑和荆蓝都有些为难。 这该跟哪一边? 「荆蓝留下盯着邱莹莹,执剑跟我走。」秦绾也无暇考虑太多,径直吩咐了一句。 那两个杀手不在,荆蓝留下很安全,而且她擅长易容,不管邱莹莹搬到哪里去,她都能迅速摸清楚。而那两个杀手,原本只要执剑去跟着就行,只可惜,那两人身手不错,隐匿踪迹的功夫更好,让执剑一个人去,不是去送菜,就是几下就被绕得找不到人了。 这时候,秦绾才感觉到,自己的准备还是不足,要是带上追踪香,之前趁着近身缠斗的时机弄到那黑衣人身上,哪还有这么麻烦? 不过,幸好那两个杀手脑子也不怎么好使,大白天穿着夜行衣,简直就是指路的活靶子嘛。远远缀在后面,想跟丢都难! 就算到了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可两个黑衣蒙面人敢直接往人群里钻么?还不是要避着人群走的。 「小姐,他们分开了。」执剑道。 「嗯。」秦绾眯了眯眼睛,断然道,「一个是往太子府方向去的,八成是江辙放在江涟漪身边的护卫,跟另一个!」 「是。」执剑没有异议。 不过,两人都有个疑惑,要是江涟漪身边有这等高手,含光寺里怎么会被白莲得手的?就算白莲也调动了宁王府的暗卫,可那人至少能保江涟漪无事。 还是说,江辙原本没想把高手浪费来保护女儿,是含光寺之后察觉到了危机才派过去的? ------题外话------ 昨天的评论区留言真精彩,看来大家对江丞相的猜测很多啊,让我一边看一边笑得。o(n_n)o~ 第三卷快到最后的*了,伏笔也收得差不多了,有些东西肯定得浮出来了,不然就不是埋伏笔,是坑人了。 有些猜测确实是对的,不过,有些脑洞开得真的好大,我都没想过原来还有这一手! 好吧,反正我也是没有大纲的,要是合适的梗,就直接编进去啦! 当然,等我写到那里的时候,会给提供梗的亲亲发奖励~ 第七十一章 重色轻友? 十里长亭。 一壶茶,一本书,苏青崖倒是悠闲自在。 他这回在京城呆的久了,尤其是和萧家的矛盾,使得京城认识了他的容貌的人还真不少。原本,也有为亲朋送行的人看见他竟然一个人在这里,想上前混个脸熟的,毕竟,和一位神医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然而,苏青崖也不赶人,就是冷冷地看一眼,就低头继续看书。不用多久,正努力想和他攀谈的人就觉得全身上下不是这儿痛了,就是那儿痒了,但退出几丈之后,身上的症状就全部消失不见,仿佛是经歷了一场幻觉似的。 几次下来,就算苏青崖是金子打的,也没几个人敢再上去摸一摸了,一个个都离得长亭远远的。 终于,一直等到正午,该走的人也都走完了,长亭终于冷清下来,毕竟,要出远门也没有下午才上路的道理。 苏青崖终于抬起头,凝望着远处的官道上缓缓走来的一人一马。 慢慢地近了,那人显然也很意外这个时候长亭里居然有人坐着喝茶看书。 那是个很英俊的青年,二十六七的年纪,微微一笑,脸颊边还露出一对酒窝,使的他的年纪硬生生小了几岁似的,只是,不论是人还是马,都是一片风尘僕僕,显然是赶了不少路的。 「你……在等我?」青年翻身下马,有些惊讶地走向长亭。 「太慢了。」苏青崖皱着眉,很不满意。一早上的时间,简直浪费! 「我好像没和你约好。」青年似乎也很习惯他的脾气,丝毫不以为杵,一脸都是无奈却纵容的笑,「那么,有劳苏神医久候,不知……在下有什么地方可以效劳的吗?」 「有。」苏青崖点点头,随即很不客气地道,「上马,往西,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青年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的黑线。 好吧,相交多年,他是知道有时候苏青崖是不讲道理的,可是,这回也实在太不讲道理了吧?都不问问他从哪儿来,要去哪儿,直接就是让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不想效劳?」苏青崖挑眉假笑。 「给个理由。」青年苦笑。 「我高兴。」苏青崖吐出三个字。 「问你一件事。」青年沉默了一下才道。 「说。」苏青崖道。 「我可以揍你吗?」青年一脸认真地问道,就好像他问的是「今天是初几」一样平常。 「可以。」苏青崖却想了想,随后,点头表示同意。 「……」青年摸了摸鼻子,脸上的神色就更郁闷了。 这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怎么,不想揍了?」苏青崖疑惑道。 「苏青崖,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揍你啊!」青年放开了马缰,走进长亭,一边挽起了衣袖。 「所以,我都说可以了。」苏青崖也皱着眉,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好像在说,都说你可以揍了,还等什么? 一群乌鸦「嘎嘎」叫着从头顶上飞过。 「……」青年很想出去泪奔一圈。以前也没觉得苏青崖居然是这么难以沟通的人啊,还是说,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他? 「唐少陵,回去。」苏青崖清清冷冷地开口。 「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那青年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 他是鸣剑山庄的唐少陵,就算被西秦誉为年青一代的第一人,却依旧改不了他在圣山高手榜上万年第二的事实。 曾经他想找欧阳慧一战,然而,当他有这个念头的时候,第一次,欧阳慧为了救苏青崖深入北燕,转战千里,元气大伤,他自然不能趁人之危。第二次,欧阳慧与阴山老魔一战胜之,坐实了第一之名,他心服口服,决定苦练两年再去挑战。第三次,当他闭关两年,自认足以挑战的时候,东华传来消息,那个女子——死了。 唐少陵很失落,甚至于他都不懂自己为什么会为了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女子失落。 于是,这一回,高手榜重排,他依旧是第二,却没有了当年的不甘心。 只不过,无论如何,他都想要试一试,这个被圣山认为足以匹敌当年的欧阳慧的女子究竟有多厉害。或许,打过这一场,能稍稍弥补一些内心的遗憾吧。 「我知道,不然在这里等你做什么?」苏青崖一声冷哼。 「你是专程在这里拦截我的?」唐少陵皱眉。 「你要和她比武,一年后再来。现在不行。」苏青崖答道。 「一年后?你想说她现在不是我的对手吗?」唐少陵道。 「你想太多了。」苏青崖斜睨了他一眼,淡然道,「圣山排榜,绝不会基于未来的水准。她现在是第一,她就一定比你强。」 「那为什么要一年后?」唐少陵疑惑道。 苏青崖没有回答。 为什么要一年后?当然是因为,这一年里,秦绾殚精竭虑,都是要算计着怎么扳倒太子,哪有心情与人比武?唐少陵不是敌人,还是个难得的好对手。这场比武应该是愉悦的切磋,却不是无奈之下的勉力而为。 想了想,他才道:「因为这一年里,她很忙,没空陪你过家家。」 唐少陵「嘣」的一下,头顶冒出一个十字,怨念道:「苏青崖,我真揍你啊!」 「随便。」苏青崖不在意道。 唐少陵翻了个白眼,也不想委屈自己,提起连鞘的剑柄便敲下去。 苏青崖一声冷笑,身形微微一晃,以毫釐之差避了开去,顺手收起了桌上的书。 「……」唐少陵一击落空,倒也没有继续出手,却抽了抽嘴角,一脸控诉地看着他,「说好的可以揍呢?」 「我说可以,你不是就动手了。」苏青崖道。 「那你别躲啊!」唐少陵暴躁。 「我说可以揍,但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躲了?」苏青崖一副「你别无理取闹」的表情看他。 「还能不能做朋友了?」唐少陵实在对他没脾气了。 骂,骂不过。打,打是打得过,但人家根本不跟你打。碰到一个不高兴,说不定随手就弄点什么药过来,倒霉的还是自己! 关键是,得罪了苏青崖,回去他能被爷爷打断腿…… 「你觉得……」苏青崖一开口,话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脸色也微微一变。 连他都察觉了,唐少陵更没有没发现的道理,手一伸,将苏青崖拦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四周。 「你得罪谁了?」苏青崖轻声道。 唐少陵在西秦声名赫赫,但他从未来过东华,自认不可能在东华有仇人,可要是西秦人,千里迢迢追到东华的京城来杀人,这是有什么仇什么怨? 「我得罪的人多了,就出门的那天还宰掉一个玷污良家女子的青城观的假道士。」唐少陵没好气道。 唐少侠行侠仗义,得罪人自然不在少数,想找他报仇的更不少,可真要仇深似海到千里追踪的,似乎又过了点儿,他一时还真想不出来。 「人不少。」苏青崖说了一句,手指微微一动,一抹药粉顺着风飘散开来。 「我还在。」唐少陵黑线,「解药!先给我!」 「追踪香,不是毒。」苏青崖没好气道。 然而,听了他这句话,唐少陵脸上的表情更见精彩。 追踪香?什么时候苏青崖居然不下毒,改用追踪香了! 「习惯了。」苏青崖沉默了一下,塞给他一颗药丸,等他吞下去,这回布置在身边的绝对是碰着就死的剧毒了。 「你越来越奇怪了。」唐少陵回头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直接扑向了官道边的草丛。 至于苏青崖,要是有人想找死就自己去吧。 「上!」眼见被发现了,埋伏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四周的人纷纷现出身形来,一起围攻上去。 这是……苏青崖有些诧异地扬眉,这种方式……忘情谷的杀手?谁那么恨唐少陵,居然买忘情谷派出那么多杀手来杀他,真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的银子。 「啊~」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悽厉的惨叫。 苏青崖不动声色,干脆坐了回去,继续看书。 那倒霉鬼的死状他不用看都知道,绝对是从皮肤开始一寸寸从外面烂到里面去了,他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用的毒也是死状最难看的那种。 见他一个人好欺负?不过,忘情谷也堕落了,既然在任务途中对目标之外的人出手,可是杀手的大忌。 唐少陵剑下已经多了两条冤魂,无奈他就算杀人,那也是一剑封喉,绝对连多余的血都不会多流一滴,这种杀法,杀一百个,也没苏青崖弄死的那一个来得惊悚。 「一起杀!」领头的蒙面男子沉声喝道。 他一声令下,自然有人去执行,只是,刚才的同伴只是靠近了亭子,还是从背后靠近的,但一下子就倒下了,连对方究竟是怎么下毒的都不知道,他们又怎么敢靠近? 迟疑了一下,幸好,作为杀手,暗器这玩意儿多少总会带着一些的,几人便距离长亭远远的,拿出各种柳叶飞刀、飞蝗石、梅花针、铜钱镖之类的零碎暗器朝着苏青崖扔过去。 苏青崖抓着书,已经很不耐烦,不过这么多不同品种的暗器,他也确实没办法继续坐着不动。然而,他原本就轻功绝顶,唐少陵都不敢说要多少招才能打到他,何况这些原本就不是专精暗器的人了。这么远远地投掷暗器,长亭还有廊柱遮挡,就算把带着的暗器都用完了,也伤不到苏青崖一根汗毛的。何况,苏青崖真心不觉得几个以用剑为主的杀手身上能带着多少暗器。 果然,还不到半盏茶功夫,飞来的暗器就变得稀稀拉拉,慢慢停止了。 苏青崖嘆了口气,就在杀手们几欲吐血的眼神中,淡定自若地踩着一地的各种暗器,回到石桌边坐下,继续看书。 茶壶碎了,不过刚倒上的一杯茶倒是劫后余生。 「你们在干什么?蠢货!」领头者看得几乎内伤。 只是,就算是把性命置之度外的杀手,至少也要看得到成功的希望才会愿意拼命的,明知是白白送死还去的,那不是勇气,是犯蠢! 「是谁叫你们来杀我的?」唐少陵问道。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 不过,没有回答才是正常的,毕竟是真正的杀手,不会犯随随便便出卖僱主的愚蠢错误。 唐少陵也就是无聊,随便问问,本也没指望对方回答。再看了一眼苏青崖那边的状况,不由得又深深地嘆了口气。 跟苏青崖为敌的人,只怕有一半都是被气死的吧。连他这个当朋友的,有时候都恨不得一把捏死他! 于是,在这一点上,唐少陵对欧阳慧绝对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嘆不如。 一个女子,到底得有多没下限才能降服这只妖孽而没被气死的。 他这一分心,却没注意到背后一缕剑光格外不寻常。 「叮!」一支玉簪盪偏了剑锋,却也被剑气绞碎,断成了几截。 唐少陵转身,双剑瞬间交锋了十七八招,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真是太大意了,被这群有点蠢的杀手迷惑,没注意到里面居然有个真正的高手,只怕一对一比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了。是高手榜上的人物吗? 百忙之中,他扫视了一眼地上碎裂的玉簪。 明显是女子之物,而且一看就是玉质极佳,价值不菲的,用来当暗器使,实在是暴殄天物。 「啊~」惨叫声四起,原本围着长亭进退不得的杀手一下子倒了下去,脖子上才喷出鲜血来。 「小心有毒!」唐少陵见那少女竟然直接朝长亭里走,赶紧叫了一声。 「有毒没毒,我比你清楚好吗?」秦绾走进长亭,打量着苏青崖只是衣衫稍稍有些凌乱,并没有受伤的痕迹,随即好奇道,「我说你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却跑到这里来看书?」 「不要卖蠢。」苏青崖白了她一眼。 「噗——」就算还在被围攻,而且其中还有一个真正的高手,这种情况下,唐少陵也没忍住喷笑。 只要苏青崖毒舌的对象不是自己,他还是很乐意看看热闹的。 「那谁?脑子有病?」秦绾鄙视道。 「唐少陵。」苏青崖嘆了口气。 「靠!」秦绾先是楞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的一声咒骂,「我救他干嘛?废掉一支喜欢的簪子,实在太亏了!」 「……」苏青崖合上书本,但毫不意外她的说词,眼中还流露出一丝嘲讽。 「……」唐少陵无语凝噎,他就这么不招美人待见吗?救他还是亏了一支髮簪! 「谁让你出手那么快。」苏青崖道。 唐少陵要不是实在腾不出手,真想把剑鞘砸过去。敢情要是这姑娘出手慢一点,你们俩还觉得我被弄死了正好? 「我错了。」秦绾从善如流地道歉,随即扬声道,「执剑,别打了。」 原本已经和杀手动上手的执剑闻言,虚晃了一招就退了下来,迟疑了一下,歪歪头,又道:「小姐,需要属下为您的簪子报仇吗?」 本来,见他不插手,那些杀手也正中下怀,全部围着唐少陵去了,但听到这句话,好几个人脚下一个踉跄,都差点露出破绽。 只可惜,唐少陵也没抓住这个机会破局,实在是……他才是受惊吓最大的那个。 该说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吗?小姐不正常,这护卫看起来怎么也疯疯癫癫的! 「算了,那两个你都打不过。」秦绾遗憾道。 不管是唐少陵,还是那黑衣杀手,都不是执剑能应付的,她自己上都未必能行。 嗯……虽然不知道江辙的护卫为什么要杀唐少陵,忘情谷的杀手是不是也是江辙请来的,不过……难得见到狗咬狗,要是互相咬死了就省事多了。就算咬不死……嗯,留两个半死的也好啊,她只要负责最后一人一剑就行了! 于是,她很淡定地说道:「等着,等他们打完了,死了的就算了,没死的再补一剑。」 「哦。」执剑耸耸肩,有些不甘心,但也没反驳。 满是剧毒的长亭他是不敢进去的,干脆就远远站着掠阵,反正也没人理会他。 「你怎么会来的?」苏青崖这才问道。他很确定,自己今天的行踪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秦绾也不可能直接找到这里来,何况,秦绾的反应,很明显是不知道他今天出城是来拦截唐少陵的。 「跟着他来的。」秦绾一根手指指了指那和唐少陵缠斗不休的黑衣人。 「那是谁?」苏青崖奇道。 秦绾是什么身份,至于亲自跟踪一个杀手吗? 「江辙的人。」秦绾简略地说了一句,又得意道,「说起来,我闻到血腥味了,不知道丞相大人被我气得吐了几口血?」 苏青崖斜睨了她一眼,冷冷地道:「能气死他是你的本事,只要别气死了再让我去医。」 「医好了继续气?」秦绾一脸认真考虑的模样。 「他跟你没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苏青崖道。 「夺夫之恨。」秦绾幽幽地看着他。 「……」苏青崖哑然。 唐少陵一边打,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由得敬佩无比。 居然……有人能把苏青崖堵得说不出话来啊!简直是女中豪杰! 「还分心?」对面的黑衣人剑势一下子凌厉起来,招招都是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的打法。他很清楚,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居然没发现被跟踪了,还把长乐郡主带了过来,这要是坏了相爷的事,那他就万死也难赎罪了。 「喂喂,你发什么疯!」唐少陵一下子就觉得压力大起来。 没办法,对方不要命,可他要命啊,一个这种程度的高手拼起命来,就算唐少陵的武功原本稳稳压他一线,现在却也手忙脚乱起来,尤其,参与围攻的杀手虽然弱了点,但也真不是庸手,在这种时候,足以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秦绾看着唐少陵身上已经挨了两剑,虽然都是在无关紧要的地方的皮外伤,但也显示了状况确实有些不太好,不由得问道:「喂,你真不救?」 「不是你说的弄死最好吗?」苏青崖一脸莫名地看她。 「弄死他,你保证不打我?」秦绾想了想问道。 「我打你干嘛。」苏青崖无奈。再说,本来也打不过,现在连毒都毒不死了! 「苏青崖,你有点良心好不好!」唐少陵气急。 虽然说,这些杀手其实也真未必弄得死他,要说三年前,可能还有些危险,但为了挑战欧阳慧,他可是闭了两年死关,硬是将唐家的内功冰心诀练到了第七重,就这些杀手,还真不至于能要了他的命,顶多是打得狼狈点。 可是,就算死不了,拼命也是真的。而当你在拼命时,朋友却在旁边看热闹,还说弄死也没关系……唐少陵觉得自己真的很悲剧。 何况,要是苏青崖肯出手,这里早就没有一个活人了。 「谁叫你遇人不淑。」秦绾幸灾乐祸地大笑。 苏青崖瞥了她一眼,手一扬,一粒药丸直接丢进她嘴里。 「咔嚓!」秦绾直接咬碎了药丸,嚼了嚼才吞下去,咂了咂嘴,评价道,「有点苦,果然还是悲灵笑梦味道最好。」 「七情草的苦味很难去掉,不过毒性还不错。」苏青崖对自己的新作品也不是太满意。 「嗯,是不错。」秦绾明显感觉到体内的轮迴蛊很欢快地吸收着毒素,几乎能感觉到功力的增长,因为唤醒孟寒而显得有些空虚的精神也神采奕奕。果然,新品种的毒药第一次吞服的效果是最好的。 「还有一种新的毒,不过是根据醉清风的药方改的。」苏青崖又道,「你吸收过一次醉清风了,改良过的药不知道还有没有作用。」 「聊胜于无嘛。」秦绾倒是很看得开,「再说,也不是用过一次后,第二次就无效的,再加上改良过了,总能有点效果吧。」 「拿去试试。」苏青崖闻言,也不多话,直接丢给她一个瓶子。 秦绾掂着瓶子,不禁笑了起来。连试验品和未完成品都拿出来了,很显然,这些药苏青崖原本并没有准备马上拿给她,大约也是看出了她的状况有点不对劲吧。 轮迴蛊是好用,但每次用过之后,它就像是把积攒的能量消耗一空了似的,需要大量进食来补充。 「孟寒回来了。」秦绾低声道。 果然,苏青崖连眼睛都亮了起来,再看唐少陵的表情就更加嫌弃了。 浪费他的时间,弄死算了! 「我说,你就真眼睁睁看着?」唐少陵喘着气走过来,不过唐少侠这会儿可有些狼狈,衣服被划破了好几处,还有三四处皮外伤,头髮断了一缕,连脸上都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至于那些围攻他的杀手,自然是死的死,逃的逃了。不过,江辙身边的那个护卫,他要走,唐少陵也拦不住,何况还有一批杀手在旁边捣乱。 「跑不了。」苏青崖吹了声口哨。 顿时,一只通体翠绿,大小如黄莺的小鸟俯冲而下,落在他指尖。 「去。」苏青崖吩咐了一句。 小鸟叽叽喳喳欢快地鸣叫着,振翅飞天。 「跟上。」秦绾道。 「是。」不用她吩咐,执剑已经跟上了鸟儿。 追踪香,他也不是第一次用了,远远地缀在后面,既安全,不容易被发现,还不怕跟丢,绝对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品啊! 不过,看他们的反应和默契的动作,唐少陵不禁慾哭无泪。 苏青崖放追踪香的习惯,该不会就是这么来的吧? 「还有事?」眼见唐少陵仗着刚刚服下的解药还有效,不怕死地走进长亭,苏青崖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你会不会说话的。」唐少陵擦了把脸上的血,哀怨道,「好歹你也算是个大夫,看见伤患就在眼前,也太冷漠了吧?」 「不知道本公子看不顺眼的不治吗?」苏青崖反问。 「于是你今天到底哪里看我不顺眼了?」唐少陵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全部!」苏青崖两个字回答得斩钉截铁。 「……」 边上,秦绾笑得直拍桌子,毫无形象。 苏青崖当然不是真的要弄死唐少陵,相反,能和他这么斗嘴还活蹦乱跳没被毒死,正是说明了,其实他们的交情挺不错的。不出手,只是没有必要罢了,要是唐少陵真的有生命危险,这人绝不可能见死不救。苏青崖外冷内热,尤其对朋友,特别心软。 「敢问这位姑娘芳名?」唐少陵一拱手。 对于能噎死苏青崖的女子,他实在是很有兴趣,说不定可以讨教讨教,和毒舌相处的三百种方法之类。 「我是秦紫曦。」秦绾看着他,笑吟吟地道。 「……」唐少陵张口结舌,看看她,又僵硬地转头去看苏青崖。 他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苏青崖在这里阻拦他进京的理由,不由得控诉道:「你,重色轻友!」 「胡说!」苏青崖还没开口,秦绾一瞪眼,抬起下巴反驳道,「他这明明是重友轻色!」 「噗——」苏青崖刚刚端起在暗器雨中倖免于难的茶杯喝了一口,闻言直接喷了出来。 「我是……色?」唐少陵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扭曲。 「本小姐占了『友』,于是你只能是『色』了。」秦绾一摊手,很遗憾地说道。 「……」唐少陵忽然觉得自己挺白痴的。他连苏青崖都说不过,居然妄想去和能噎得苏青崖说不出话来的女人斗嘴?今天脑子没毛病么? 「回去了。」苏青崖直接丢了空茶杯,收好了带来消遣的医书。 「一年就一年,明年重阳,不知秦姑娘能否接受我的挑战?」唐少陵急忙道。 「不能。」秦绾拒绝得也干脆。 「为什么?」唐少陵不服。排名第一,不接受挑战,难不成真要他当万年老二不成,不公平啊! 「因为重阳我要和夫君登高,吃菊花蟹,没空接你的挑战。」秦绾很诚恳地回答。 「……」 「……」 不止是唐少陵,就连自认为已经足够了解她的苏青崖都被雷得不轻。 「初十!九月初十行不行!」唐少陵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气急败坏地吼道。 「行。」这次秦绾答应得很爽快,又道,「既然你定的时间,那我定地点,到时候我会提前通知你。」 「好。」唐少陵点点头,走上前,与她一击掌,算是正式定下了挑战。 「可以滚了?」苏青崖不耐烦道。 「……」唐少陵瞪他,「给点药你能死?能死吗?」 苏青崖看看他,随手丢了个药瓶过去:「无痕膏,涂在伤口上,绝对不留疤。」 「……」 「苏青崖!我揍你啊!真的揍你啊!」唐少陵暴跳如雷。 「所以说,你是色嘛,千万别把自己弄毁容了,连色都不剩啊。」秦绾大笑。 ------题外话------ 隆重推荐好友水银瓶的文文《暴君之傲世农家妻》 慎入!这绝对不是一部小包子养成记,而是,一个小萝莉发奋图强、意欲将小包子抚养成人,不想有一天,却发现…… 意外穿越,正义游警变丑村姑,嫂子贪婪,十两银子卖她予人。 一时心软,捡个臭屁小孩回家,却自带吸引杀手体质……真是惨到没朋友。 住深山,酿美酒,殖牛羊, 吃牛排,喝美酒,做烧烤。 赚票票,没事逗逗小包子,生活乐无边! 尼玛!这一拨拨的黑衣人是想要干嘛…… 第七十二章 二货和变态 「你跟来干什么?」秦绾很郁闷。 本来么,订下明年之约,唐少陵就可以打道回府,洗洗睡了,可这人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一起去京城,就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怎么都撕不掉。 「就算不打架,可我千里迢迢来一趟,一顿饭没吃,一口水没喝,转头就往回走,那我是来干嘛的?」唐少陵回答得振振有词。 「没人请你来。」苏青崖没好气道。 「我不管,你必须请我吃饭!」唐少陵说着,一手揽上了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你吃的解药,快要失效了。」苏青崖只瞥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爪子,淡淡地说了一句。 顿时,唐少陵如同触电一般,迅速收回了手,但下一瞬,一声干咳,依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绕到了另一边,一脸正色道:「秦姑娘,你看,我风尘僕僕赶了这么远的路,你是不是应该尽一下地主之谊什么的?」 「听说,唐少侠和镇南王世子夏泽天交情不错?」秦绾想了想,忽的问道。 「嗯……尚可。」唐少陵谨慎地回答。 不过,也不算是说谎,夏泽天虽然不讨厌,也有刻意与鸣剑山庄交好的意思,但他毕竟是朝廷中人,还是皇族子弟,和他交往,摆明了不能只论个人交情,必然是要掺杂更多利益纠纷的,要说交情真有多好,显然也不可能。 「那么,夏世子肯定不会嫌弃你不请自来的。」秦绾却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一会儿我叫人把唐少侠送到西秦使者下榻的驿馆去,告诉夏世子,人我送去了,别弄丢了,回头又来我这儿找。」 「……」苏青崖不禁抽了抽嘴角,这绝对是报復夏泽天故意拿私信撩拨秦绾的仇。 你说唐少陵来东华还得通知她一声,那好,人我找到了,也交给你了,银货两讫,各不相欠了! 「别别,我住客栈就好,真的!」唐少陵赶紧道。 就算西秦的朝廷和江湖关系融洽,可毕竟也不是亲如一家,鸣剑山庄地位超然,并不适合和皇族走得太近了,平时走动一下还无妨,可住到使节团的驿馆去,就真的太扎眼了。 「那怎么行,客栈……多委屈唐少侠啊,连接风宴都没有。」秦绾道。 「不用,真的不用了!」唐少陵黑线。 这个女人……武功怎么样先不论,可这张嘴,排第一绝对是没错了! 「真的不用?」秦绾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真不用!」唐少陵一脸正色。 「真遗憾。」秦绾嘆了口气,可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遗憾什么。 「那啥……秦姑娘和青崖是朋友吗?」唐少陵问道。 「关你屁事。」苏青崖冷然道。 唐少陵无言,反正,自从认识了苏青崖之后,每次见面,他都是在想揍他、能不能揍他、揍他会不会被毒死、不然揍了再说、还是好想揍他这种循环中过来的,再怎么也能有点儿免疫力了。 秦绾忍不住又是闷笑了几声。从前,彼此闻名已久,还有个共同的朋友苏青崖,可却从未见过面。唐少陵从未来过东华,她也极少踏足西秦,只听传言说,鸣剑山庄的唐少庄主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可是,见了面才知道,传言到底是传言,能有一两分真就不错了。 唐少陵……这分明就是个二货啊! 说好的温润君子呢?不带这么欺骗人家的少女心的! 不过,秦绾倒还真不讨厌这样的唐少陵,若是立场不敌对,做个朋友也挺好的。实在是……彪悍的秦大小姐实在欣赏不来谦谦君子类型的男人,比如虞清秋那种。 温润如水,终究是少了几分稜角和激情,没法陪她去无法无天啊。 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斗斗嘴,京城的城门也遥遥在望。 「我说,这回你和江丞相是彻底撕破脸了吧。」苏青崖忽然道。 「还好,这不是还有一块遮羞布嘛。」秦绾一摊手。 邱莹莹的小院里,她知道江辙在里面,江辙也知道她知道。这个黑衣杀手,她知道这是江辙的人,江辙也同样知道她知道……虽然说一连串的知道有点混乱,但既然没有直接照过面,就还不算彻底撕破脸。 「李钰那里呢?」苏青崖问道。 秦绾瞥了一眼自觉落后几步看风景的唐少陵。这个距离,就算唐少陵不想听,但多少也会听见的,这是习武之人的本能。不过,既然苏青崖觉得不用避讳,她也无所谓,直接道:「李钰是第一天知道我想弄死江辙和江涟漪吗?」 再说,江辙要是能去李钰那里告状,那她才真是服了! 「……」苏青崖无言。 好吧,你赢了! 进了城,也只是刚刚过了正午,三人都没有吃饭,秦绾也不是真冷酷到直接把人扔到客栈,想了想,还是决定带人去吃个饭算了。 不是醉白楼,是盛世。 盛世虽然不是客栈,但客房也是有几间的,何况唐少陵毕竟是西秦人,把他放在盛世里,有姬夫人看着,她就安心了。 就算唐少陵是妖孽,也别想在活了大半辈子,看尽人间百态的姬夫人手里翻了天去。 到达盛世的时候,姬木莲正在院子里一针一线地绣着嫁衣。 虽然还是浅浅的轮廓,但已经隐约可见凤凰的图样,以及盛开的牡丹。 「夫人,我来蹭饭了。」秦绾笑眯眯地凑过去。 「这个点了还没吃?」姬木莲看着她一脸的不满。对于善于养生调理的她来说,过午不食绝对是大错! 「这不是太忙了,没空吃嘛。」秦绾干笑了两声。 姬木莲放下手里的绣活,又看看她身后的两人。 苏青崖她还是认识的,不过既然是医者,自然不会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那就是另外一个了。 「我……得罪这位夫人了?」唐少陵看着姬木莲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指着自己,一脸无辜。 「想吃饭的话,你还是想想怎么让夫人消气吧。」秦绾哼着歌跟进厨房去了。虽然饭菜没有这么快,但姬夫人的小厨房里总是会有新鲜的点心的,就算她不来盛世,也会有人送到安国侯府去。 唐少陵很莫名其妙,总不能得罪了这位夫人,以后就没饭吃?京城这么多大小酒楼,就算全是这位夫人开的,这不是还有街头小摊嘛。 不过,等到半个时辰后,他吃到了第一口菜,才知道秦绾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实在是……太好吃了啊!好吃得恨不得连盘子都要吞下去! 唐少陵觉得,这绝对是秦绾对他要求她尽地主之谊的报復!吃过了这桌饭菜,想必有很长时间吃什么东西都会食不知味了。 不过……听她的意思,是不是只要他能让那位夫人消气,那至少在东华的日子,都能吃上这么好吃的饭菜了?想着,他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秦绾目瞪口呆地看着明明是个气质优雅的青年,吃饭却狼吞虎咽的模样,下意识地问道:「你几天没吃饭了?」 「别理他。」苏青崖早有所料地从一开始就拿了个小碟子装了自己喜欢的菜放在面前,一边见怪不怪地说道,「这傢伙就是个吃货,给吃的,让他给你卖命他也干。」 「喂喂,我还不至于为了一餐饭卖了自己好吗?」唐少陵从碗里抬起头来,嘴角还沾着饭粒。 「你在京城的三餐紫曦包了,你帮我杀个人。」苏青崖径直道。 「杀谁?」唐少陵咽下嘴里的食物问道。 「夏泽天。」苏青崖道。 「他啊……」唐少陵摸了摸下巴,一会儿皱起眉头,一会儿又松开,一副在进行什么天人交战的模样。 秦绾差点栽倒,这还真能考虑?虽说夏泽天和唐少陵的交情多半是一头热居多,但总有那么几分真吧?为了几餐饭,他居然不是第一时间拒绝就已经很过分了好么……夏泽天知道了真的会哭的。 「行不行?」苏青崖道。 「也不是不行。」唐少陵一耸肩,却又笑道,「你要是真想杀他,杀了也无妨,你确定?」 秦绾闻言,不禁也笑了,继续慢条斯理地吃菜。 苏青崖当然是随便说说的,谁都知道,夏婉怡死不死的无所谓,但夏泽天绝对不能死在东华。现在的东华更需要和西秦的盟约,要是西秦的战神死在东华,不管怎么死的,东华都洗不干净,到时候一定会影响对北燕用兵的计划。 「那么,换个人。」苏青崖直到吃完饭,放下了筷子才重新开口。 「你来真的?」唐少陵一怔。 「谁跟你开玩笑。」苏青崖一声嗤笑。 「好吧。」唐少陵摊了摊手,无奈地笑道,「只要不是让我去刺杀那种杀了会引来无数麻烦的皇族或是大官,要是你私人看谁不太顺眼想做掉,就算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我也肯定会帮忙的——当然,你可不能告诉我爹我爷爷我帮你杀人。」 「你几岁,还打小报告呢?」苏青崖鄙夷道。 「行!」唐少陵很爽快地应道,「要杀谁,你说就是。当然……这几天让我在这里蹭饭,是你答应的。」 「行。」秦绾笑着应了。 不过,唐少陵也不是随便答应的,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涉入两国之间的问题,只论私交。这人看上去是很二,不过心里却通透得很。只是,让她有点好奇的是,苏青崖要杀人,不说他自己下毒,只要说一声,难道她杀不了吗?还得找唐少陵出手。 苏青崖一抬头,冷若冰霜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随即吐出一句让唐少陵差点栽进碗里去的话:「先欠着,我想到再说。」 「……」唐少陵已经整个人都石化了。 「噗嗤——」秦绾忍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迅速在心里给苏青崖点了几个贊! 这分明就是空手套白狼嘛,现在他们是没有需要唐少陵去杀的人,但以后说不定就有了呢?一个绝顶高手的杀人承诺,哪怕不涉及皇族和官员,也是很有用的东西了。而唐少陵那样的人,就算是被骗出来的承诺,可他既然说出口了,那就不会反悔。 「行行行,你厉害。」唐少陵苦笑着举手投降了,「什么时候你想到了再说好了。」 不过,他也没把这事看得有多严重,只要是不涉及朝政,帮苏青崖杀个人而已,就算没有这个承诺,他也不会拒绝的。 「那么,唐少侠在东华期间就住在盛世吧。」秦绾笑笑,又提醒道,「还有,记得不要得罪衣食父母。」 「知道啦。」唐少陵也很满足。 现在就算要他搬出去他也不干啊,那位夫人一看就不好对付,想拐回西秦去肯定是没戏的,那么,只能在这里多赖几天了。虽然明知道……这位夫人肯定是有监视自己的意思的,可他也是真的没打算干什么坏事的嘛。 秦绾给他安排好客房,抱着一盒新鲜的桂花糕和苏青崖出门了。 「放心,现在打死他都不会走。」苏青崖道。 「我从来没想到……唐少陵是这样的人。」秦绾脸上很有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纠结。 「不要被他表面上的那种玩世不恭给迷惑了。」苏青崖淡淡地道,「唐少陵和唐默不一样,唐默是个真正的大侠,但是唐少陵,他是能一边笑着唱歌,一边把人割了三百多剑还不死的疯子。」 秦绾愕然,转头看着他,一脸的震惊。 「那是个拐卖了十几个幼童和少女的拐子,他追了三个月才把人堵住,直接就在菜市口行刑,那拐子惨叫了一夜就死了,可他还是把那三千六百刀全部割完了才作罢。」苏青崖沉声道,「就算他是鸣剑山庄少主,可代俎越庖也算是犯了朝廷的忌讳,还是镇南王亲自善后,最后只对外宣布了此人被执行了千刀万剐之刑,隐掉了唐少陵的名字。」 「他……没受过刺激吧?」秦绾目瞪口呆。 会做这种事的人,除非自己就是被拐卖的——这显然不可能,要么就是有亲人被拐卖,可唐家三代单传,没听说有旁支了啊。 「我问过,他不肯说。」苏青崖摇头。 「这个,真是看不出来。」秦绾有些困难地说道。明明是个阳光开朗的好男人嘛,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谁知道内里居然是个变态啊! 「不过,他发疯好像也就那一次,之后被唐默带回去关了半年才放出来。」苏青崖道。 「说起来,他对你倒是很迁就。」秦绾若有所思。 确实,苏青崖医好了唐默的腿,治好了唐少陵的走火入魔,对唐家有大恩,可唐少陵对苏青崖的态度,却不像是报恩,反而像是……他欠了苏青崖很多钱又还不起,人家不逼债他却良心不安,总想多做点什么讨好的感觉。 「你不觉得眼熟吗?」苏青崖沉默了许久才道。 「眼熟?」秦绾一怔,挠了挠下巴,想了好久,才隐隐约约地觉得,确实有点眼熟。 唐少陵对苏青崖,怎么就这么像……苏青崖对她? 「当年我被北燕追杀的时候,他正好在西域,等听到消息的时候,我们已经逃离北燕大获全胜了,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欠了我的。」苏青崖道。 秦绾漠然了。 当年,如果没有欧阳慧,说不定苏青崖真的就死在北燕了。所以唐少陵自觉歉疚,才那么小心翼翼的?而苏青崖和他不同的是,苏青崖遇见了欧阳慧,他还活着,而欧阳慧……是真的死了一次。 「先不用管他。」苏青崖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我都解不开的结,他解不开是正常的,反正不是大问题,就算有一日你灭了西秦,也与江湖干系不大。」 「嗯。」秦绾点点头,确实,唐少陵虽然是西秦人,但鸣剑山庄摆明了是不参与朝政的,和她自然说不上敌人,只是,她的心情还是有些沉重。 尽管,她口口声声说,是苏青崖欠了她一条命,所以要负责还回来,可谁都知道,她就是说着开玩笑的。然而,到今天她才蓦然惊觉,这不是一个玩笑。苏青崖是真的介意……哪怕,明知道她没有死。 一路回到苏宅,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孟寒因为需要阳光的关系,没有回去密室,暂时住在了苏宅。 苏青崖见到了孟寒,顿时就将秦绾抛到了一边,拉着人就去研究蛊毒了。 秦绾哭笑不得之余,只好吩咐了蝶衣暂时留在苏宅,毕竟,苏青崖、孟寒、顾宁、陆臻,这一个个都不像是会照顾自己的模样,而外面找的丫头又不能让她放心,只能辛苦蝶衣了。 蝶衣摇摇头表示不在意。不说顾宁,其他三个她也算是照顾习惯了的。 随即,秦绾又吩咐朔夜派人在盛世外面盯着唐少陵。 就算不是敌人,可毕竟是西秦人,还是个会发私信通知夏泽天自己来了东华的西秦人,总要看着点以防万一的,姬夫人可不是牢头,能眼睛不眨地从早到晚盯着他的。 就算唐少陵没这个意思,夏泽天也肯定会找上门去的。 回到安国侯府,却见荆蓝回来得更早。 秦绾虽然有些意外秦建云下朝应该带回来了皇帝给秦桦和夏婉怡指婚的消息,可安国侯府却平静如常,连秦桦和秦珠都没出来闹过。要知道,娶了夏婉怡,简直就是代表了,皇帝要秦建云彻底放弃为秦桦请封世子的想法,对于张氏的几个子女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不过,没人来捣乱,秦绾虽然有点不太习惯,却也很满意。 果然,府里有个能干的当家主母就是好,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是井井有条的,完全不用她这个当女儿的操心。她再一次觉得,皇帝把汝阳长公主指给她爹,这个媒做得简直再好没有了! 「小姐,我已经把那个邱莹莹的新住址摸清楚了。」荆蓝凑上来帮她换衣服,一边笑道,「不过,看江丞相的意思,约莫那旧宅今晚就该起火了。」 「死无对证。」秦绾瞭然,「而且,尹飞鸿已经见过了邱莹莹,也没人阻拦他求证,是他自己退却了的,任谁都不能说,是江辙这时候再杀人灭口,逻辑不通的。」 「是。」荆蓝笑道,「江丞相这一手棋下得绝妙,尹大公子毕竟还是嫩了些。」 「所以,想太多有想太多的坏处。」秦绾重新挑了一支玉簪挽发,又道,「如果是尹世峰,就算不当场杀了邱莹莹,至少也要把人带回去再说,不过,如果是尹世峰,江辙估计也是另一种应对方式了,毕竟只是个外室,这么一闹,不管尹家信不信,也只能消停了。」 「江丞相为相十年,那手段岂是一个世家公子能抗衡的。」荆蓝帮她换了个髮型,重新插好玉簪代替之前打碎了的那支,又道,「对了,小姐,刚刚大公子来过,送了些东西来,说是陪着柳小姐逛街挑首饰,看着合适,给小姐挑的,还有小小姐的,已经让秋菊送过去了。」 「拿来看看。」秦绾笑道。 「是。」荆蓝放下手里的梳子,转身去取了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来。 秦绾接过来,打开一看,不觉笑了。 两支玉簪,一枚玉佩,还有一条紫玉眉心坠,虽然比不得明月楼的玉质好,可胜在花样新奇,雕工精巧,也算是上品了。 「大公子倒是了解小姐喜欢什么。」荆蓝也道。 「就戴这个。」秦绾指指那条别致的眉心坠。 「是,小姐。」荆蓝立即给她戴上了,精巧的金鍊子,眉心垂落的水滴形紫玉坠,让她平添了几分妖娆妩媚和风韵。 「不错。」秦绾满意地点点头,准备就这样去大厅吃晚饭。 不过,如今安国侯府那个全家必须一起吃饭的规矩也算是名存实亡了。 老太君是不爱走动,一向在禧福苑用饭的,秦珍出嫁了,秦桦和秦珠都在禁足,秦枫忙得每天入夜才回家,自然也是在外面吃了。偌大的桌子,除了秦建云夫妇,平时就只有秦榆和秦珑两个小的,今天还是秦绾难得着家,才能多添一双筷子。 「桦儿的婚事,你知道了?」秦建云随意地问了一句。 「嗯,知道了。」秦绾脸色不变地点点头,「昨天晚宴后,陛下把女儿和宁王叫到御书房,提过这事。」 「你怎么看?」秦建云皱了皱眉。放弃秦桦——这一点在他心里早就有了决定,没什么关系,但是他不得不考虑,皇帝把夏婉怡这么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塞进安国侯府,会不会是对他也有了意见?最近……似乎跟太子府太近了些。 「没怎么看,爹爹放心,她要是识趣,侯府不少她一口饭吃,要是不识趣,我弄死了她,陛下也不过一笑置之。」秦绾笑道。 「姑娘家的,怎么把弄死谁老挂在嘴上,别教坏了珑儿。」长公主嗔笑道。 「珑儿要弄死对姐姐不好的坏人!」秦珑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喊道。 「你知道什么!」秦建云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 「可是,珑儿要保护姐姐呀,所以要弄死坏人!」秦珑握着小拳头,一脸坚定的表情,只可惜才不到四岁的小糰子再怎么想表现出成熟来,也只是让人更想笑。 「哎哟,真是个鬼精灵的。」长公主笑得胃痛。 秦珑一脸茫然地看看这个,有看看那个,浑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大家笑成这样。 「四妹,弄死……不好。」秦榆偷偷拉了拉秦珑的衣袖,轻声说道。 「为什么不好?」秦珑却没压低声音,反而一本正经地反问道,「爹爹,有人欺负姐姐的话,珑儿不能弄死他吗?」 「可以。」秦建云的鬍子也一抽一抽的,总算他要维护自己威严的形象,却只能憋到内伤了。 看这小豆丁一本正经地说着要弄死谁,简直让人喷饭啊。 不过,秦建云再看看一副怯懦模样地秦榆,又在心里摇了摇头。 就算不论嫡庶,秦榆的表现也让他很失望,都快八岁了,读书不好,可以归咎于张氏压制庶子,好好调教两年再看,但是秦榆这个性子,要继承安国候的爵位也够呛,心性太软了,居然连秦珑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都比不上。 看来看去,也只有秦枫一个是出息的。只可惜,立秦枫为世子,就算秦绾能答应,可一旦秦枫的身世被翻出来说,他就要被御史的唾沫星子给淹死,皇帝也不会答应的。 长公主若是能生个嫡子好好调教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恐怕……也真只有走那一步了。 「吃饭。」秦建云在一瞬间心里已经转过了无数念头,最终全部压了下去。 还有时间,还可以再看看。 不过,人数虽然少了,但现在饭桌上的气氛却比从前坐满一桌子的时候好得多,吃完饭,秦绾抱着秦珑回碧澜轩,带着小姑娘玩了一会儿消了食,才让秋菊把人带回去睡觉。 「小姐这两天也累了,早些歇着吧。」荆蓝道。 「嗯,准备热水,我要好好泡泡。」秦绾伸了个懒腰。 「是。」荆蓝出去吩咐小丫头备水,回来又笑道,「这季节正是泡温泉的好时候呢,小姐不如去城外的庄子里玩两天?」 「好啊。」秦绾想想这几天也没什么大事,欣然点头。 重活一次,她可不想再活得这么累,把自己累死了,到底谁心疼呢。 「那明天就去告诉王爷。」荆蓝欢快道。 「……」秦绾无语。 她去泡温泉,什么时候说过要李暄一起了? 然而,就在荆蓝笑眯眯地计算着要带什么东西的时候,房门却被敲响了:「小姐,有急报!」 「朔夜?进来吧。」秦绾反正也还没梳洗,便开口道。 「是。」朔夜闪身而入,一脸的凝重,不等秦绾髮问便道,「监视盛世的人来报,唐少陵出门了。」 「他去哪里了?」秦绾微微一顿。 要是唐少陵只是想出去逛个夜市什么的,朔夜是不会这副表情的,哪怕唐少陵要出去随便杀个人,也没那么大的事,除非是唐少陵要去的地方,非常不简单。 「丞相府。」果然,朔夜沉声道。 「……」秦绾扶额。 丞相府,总不能是唐少陵从她和苏青崖的对话中推测出那些来杀他的杀手是江辙派来的,所以打算去弄死江辙吧?不对,他明明说不杀皇族和朝廷官员……还是不对,难不成他的意思是不为他们杀,却可以为自己杀? 毕竟,这是个能一边唱歌一边生剐活人的变态。 「小姐,我们怎么办?」朔夜问道。 丞相府是个龙潭虎穴,唐少陵却也是绝顶高手,最终会是唐少陵变成丞相府院子里的花泥,还是明天东华干脆换个丞相?有些不好说啊。 「去看看!」秦绾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 果然是个让人不得安生的二货! 不过,在她带着朔夜和荆蓝出门时才想起来一个问题。 于是……江辙到底是为什么要派人去杀唐少陵? 第七十三章 私通 丞相府门外,朔夜派来的暗卫打了个手势,示意唐少陵已经进去了。 「有点安静啊。」秦绾看着院墙皱眉。 这个时候,大部分百姓都应该睡了,不过江辙身为丞相,公务繁忙,肯定没有这么早睡的,尤其丞相府就只有一个尹氏夫人,江涟漪出嫁之后,主子就更少了,就算地方再大,要找江辙应该也是挺容易的。 秦绾肯定不相信唐少陵能无声无息地杀掉江辙,那么,是还没找到人吗?不然一旦打起来,不需要别人,只是那两个护卫联手,就够唐少陵喝一壶的。不过,其中一个去了太子府的,是不是依旧呆在江涟漪身边,另一个……执剑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跟到哪里去了。但就算这两个都不在,她也不信丞相府里就没有别的布置了。 「小姐,我们要进去看看吗?」荆蓝也有些迟疑。 虽然没那个意思,不过,要是他们也进去,会不会也被当做杀手处理了? 「去!」秦绾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江辙不能死,至少不能死于刺客的暗杀,就算是唐少陵死了都比江辙死了的麻烦小得多。 「荆蓝在外面警戒,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就在附近制造混乱让我脱身。」秦绾说着,微一迟疑,又道,「朔夜,你去和王爷打个招唿。」 「是。」两人答应了一声,但却也有些苦涩。 虽然说,这些事也是应该有人做得,但是,这何尝不是因为他们能力不够,所以才需要小姐亲自去冒险呢? 秦绾又低头看看自己,因为是匆忙出来的,并没有换上方便行动的衣服,不过好在原本就是居家的款式,倒也不是太拖沓,便只是把衣袖扎紧了就罢。 上次她来丞相府的时候是白天,又一直有尹诚带路,倒是没察觉到异常,不过,这次跳到了屋顶上,倒是楞了一下。 她选的位置挺好,刚好有一棵大树能遮挡身形,却又有足够的高度,能够看清楚大半个丞相府,然后愕然发现,这相府的主建筑还罢了,毕竟皇帝赐给江辙这座府邸,江辙也不能真的把房子全部推倒重建一遍,但是其他能够改造的部分,亭台水榭,花园幽径,小桥流水,无一不是精心布置过的,单独走在里面也许还没什么感觉,但这般居高临下看,却看得出来,整座相府简直就是一座迷阵!一旦开启了阵门,无人带领的话,恐怕会在里面迷路一个晚上都走不出来。 而且,这迷阵设计得极为隐蔽,若非她曾经得过阮飞星教导,还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所以说,那些进入江家就无声无息失踪的人,其实是被阵势给坑死的吧!要不然,就算有高手,杀起人来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一点儿动静的。 那么,唐少陵呢?会不会也被坑死在里面了? 秦绾有些伤脑筋地挠了挠头,但还是在心里迅速计算着出路了。 她的奇门遁甲之学学得不好不坏,不过她更擅长的是以活人布阵杀敌,就像是当初她为李钰训练的箭阵,其实也是暗合了奇门遁甲之术的。 不过,用死物布阵,虽然是阮飞星最擅长的,她却学得马马虎虎,实在是因为……她觉得这东西实在用处不大。就算是布下一座天罗地网,可人家要是不来,还能带着天罗地网挪个地方追上去吗? 秦绾喜欢主动出击,对于这种被动等待的东西就不太有兴趣了。 幸好,这座迷阵并不算太艰深,亮点是足够隐蔽,若是陷入其中再想找出路或许比较困难,但让她在外面研究透了却不难。毕竟,就算学得再马马虎虎,教她的那个人也是奇门遁甲第一人阮飞星。 马马虎虎,也就是相对于阮飞星的标准来说的。 很快的,秦绾就有了成算,轻巧地跳了下去。 上次来的时候就觉得丞相府的下人太少,太过冷清,现在她倒是明白了,有了这座阵势,江辙根本不需要多余的护卫,以免人太多反而让阵势不好发挥了。不过,碰上个秦绾那样能迅速破阵的人,没有护卫就是个致命的弱点了。 至少,秦绾在花园里逛了好一阵子,也就避开了一个给尹氏送药的侍女,就没再见到其他人了。 迷阵只困人,一般,只要不是折腾得太过了,是不会伤人的。 秦绾只是有些疑惑,丞相府实在是太安静了啊。以唐少陵的性子,如果他被困在里面出不去了,只怕第一反应就是拆房子! 想了想,她微微一皱眉,向着书房而去。 就算没来过,可这种宅子的建筑风格一脉相承,相差不远,怎么也不可能把书房搬到后院去。 果然,远远的就看见书房里灯火通明,很明显这时候江辙还在处理公务。 看起来是还活着。秦绾不知道该是松了口气,还是该郁闷,正想上去看看,下一刻,就停住了脚步。 窗纱上,灯影摇曳,可映出的,分明是两个人的影子! 江辙……有客? 秦绾很好奇,正经的客人断然不至于这时间了还流连不去,何况江辙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可以秉烛夜谈的朋友。要说是下属或者护卫,两人站立的这个位置也很不对劲。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提气轻身,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慢慢靠近过去。 「我说过,这两年让你不要来!」江辙的语气很冷,像是压抑着什么愤怒。 「本公子来都来了,你不至于派杀手想要干掉我吧?」另一个声音才让秦绾真的愣住了。 唐少陵?他不是来杀江辙的,而是……私会?他们认识的? 唐少陵确实没听说过他来过东华,可那是官面上的消息,要是他真的乔装改扮偷偷来了,毕竟也没人死盯着一个江湖中人不放。他前些年被唐默抓回去关了半年,又闭了两年死关,这期间要是偷偷跑到东华来,还真没人会知道! 而江辙……江辙是真的没有踏足过西秦,至少,他为官后是绝对没有的。然而,江辙虽说是寒门士子,户籍也没有问题,可这种东西,有心算无心的话,简直太容易造假了。他父母双亡,又无亲无故,谁又说得清楚,他考上之前是什么人,怎么生活的? 「干掉你了吗?」江辙咬牙切齿。 「那是本公子命大好吗?」唐少陵说道,随即是「呯」的一声拍桌子的声音,就是不知道是里面哪个拍的。 「那就给本相滚回西秦去!」江辙喝道。 「不要!」唐少陵一声冷哼,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挑衅,「有本事你叫人把本公子打包扔出去,否则本公子还就赖着不走了!」 「你赖着不走能干嘛!」江辙气急。 「盛世的饭菜实在太好吃了嘛。」唐少陵道。 连窗外的秦绾闻言,都不禁气息一滞,差点没喷出来。 「你!」好一会儿,就听见屋里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显然是被气得够呛。 秦绾耸耸肩,不禁有些心虚。早上的时候,她好像已经气得江辙吐血了,再被这么气下去,真要气死了算谁的啊? 「喂喂,不关我的事啊。」唐少陵干笑了两声道,「你看看,我身上的伤,脸上都伤了,那些杀手是真心要我的命啊!」 「你不是还活蹦乱跳的?」江辙道。 「你还非得让我伤得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不可?太狠毒了吧!」唐少陵怒道。 「你要留下就留下,记住别干什么多余的蠢事!」好一会儿,才听到江辙开口道。 「我什么都没干就差点被你弄死,还敢干什么吗!」唐少陵暴跳如雷。 「滚!」江辙只回他一个字,随即又是一阵咳嗽。 「有病要治啊,别太早死了。」唐少陵凉凉地说道。 「咳咳咳……」 秦绾无语,你这究竟是想人慢点死还是早点死?不过,看起来,唐少陵虽然被她和苏青崖欺负,但对上江辙还是完胜的嘛。也不知道是因为江辙是正统的文人修养太好,还是因为唐少陵面对苏青崖永远矮一截。 「谁?」勐然间,屋内的唐少陵一声轻喝。 秦绾一挑眉,她回家后虽然换了件衣服,但要说这样唐少陵就不认识她了那绝对是天方夜谭,不过,她也自有办法,脚下一退,直接隐入了迷阵中。 唐少陵是直接开了书房的门走出来的,但看见外面空无一人的庭院和浓重的夜色,脸色微微一沉。 「怎么了?」江辙出现在他身后,只是脸色比起早上那会儿显然是更不好了,苍白得就像是个鬼似的。 「我明明听到外面有人的。」唐少陵摸了摸下巴,回头又是一脸的讽刺,「丞相大人,亏你还说你这府里的迷阵有多厉害,这是挺厉害的,不但让人混了进来,现在还借着迷阵跑了,你说怎么办吧。」 江辙的神色很有些阴晴不定。奇门遁甲之术修习的人并不多,能看穿他这迷阵的人更少,尤其是在京城,要说杀手里有懂这个的,他还真不信自己就这么倒霉了。要说对奇门遁甲最有研究的人,那肯定是圣山的遁宗,可遁宗一向人少,传承更加艰难,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听说遁宗出了什么出色的弟子了。 他不怀疑唐少陵的耳力,他说外面有人,那刚刚就一定有人,只是,要是今晚他和唐少陵在一起的消息泄露出去了,绝对是个天大的麻烦! 于是,他看唐少陵的眼神就更加不善了。 「行行行,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来。」唐少陵举手,「但是,我来一趟就碰上你府上有夜行人,是不是太热闹了一点啊。」 「难道不是跟踪你来的吗!」江辙怒道。 「能跟踪我还不被发现的人可没几个。」唐少陵翻了个白眼。 对于这一点,江辙倒还算是对他有信心的,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他不知道,秦绾既然要暗卫来盯着唐少陵,怎么可能没想到武功上的差距?她今天和唐少陵在一起这么久,有无数次机会在他身上也洒了追踪香,苏青崖不说破,他自己可察觉不到那种极淡的味道。 不过,就算是巧合,也不能消去江辙对唐少陵的怒火。 什么名门少侠,什么温润君子,这人就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干出什么让人抓狂的事的疯子,随时都要警惕他偏离计划之外去。 「你想什么?」见唐少陵忽然不说话了,江辙问了一句。 唐少陵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古怪。 因为他突然想到了,要说能跟踪他不被他发现的人,确实有两个,秦紫曦和苏青崖。尤其……这两人都是出身圣山的,要说对阵势有研究也是情理中事。苏青崖或许一心只对医术和毒术有兴趣,但秦紫曦就不好说了。 最重要的是,今天秦紫曦会出现在长亭那里,显然是跟着江辙派遣的杀手来的,难不成那姑娘一直盯着丞相府,而他不巧,正好自己撞进网里去了?那可真有点麻烦了。 「知道是谁了?」江辙道。 「于是,本公子果然是被你这个灾星连累的啊。」唐少陵感嘆道。 「有空感慨,还不如赶紧去灭口,要不然,你比本相麻烦百倍!」江辙一声冷笑。 「是是是。」唐少陵挥挥手,走进了迷阵,看上去倒也熟门熟路。 虽说,他觉得可能是秦紫曦,但也得防着不是。说实话,他还是比较希望是秦姑娘的,至少,就算灭不了口也能谈谈条件。 秦绾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微微皱眉。 江辙……再怎么争斗也是东华内部的事,要是他私通西秦,或是原本他就是西秦安插在东华的人,而这样的人居然还坐到了一国丞相的位置上,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不过,眼见着唐少陵入阵的方向,她就知道,这一位对奇门遁甲也是有研究的,不是仅仅知道走哪条路是安全的。 微微一笑,她趁着距离还远,赶紧便退了出去。 或许是那两个高手确实不在,导致丞相府的守卫空虚了很多,而唐少陵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毫不着急,倒是让她很意外。他该不会是真不在乎他和江辙私会的事曝光?虽说,他们私会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唐少陵是江湖人,江辙大可宣称他想招揽唐少陵,可是对有心人,尤其对皇帝来说,这绝对是个信任问题了。 于是……唐少陵,是真的跟江辙有仇吧?该不会就是想故意害死他? 「小姐!」守候在院墙外的荆蓝见她出来才松了口气。 「走。」秦绾不及多说,带着她飞掠而去。 几乎是前脚后脚的差别,唐少陵落在巷子里,左右看看,选了条路追上去,只可惜,走了相反的方向。 没办法,他对秦绾的了解还不够,直接是追向安国侯府的方向的,可秦绾去的地方是……宁王府! 果不其然,李暄正在书房里等着她,边上站的是朔夜和莫问。 「你倒是知道我能脱身。」秦绾一见这架势就笑了。 「这里毕竟是东华的京城。」李暄放下笔,一脸的理所当然。 唐少陵也许很厉害,可又不是在西秦,就算是龙,到了人家的地盘,也得乖乖盘着装蛇! 秦绾没说什么,走到他身边,扫了他桌上的东西一眼,嘆气道:「丞相府的建筑图?」 「工部有存档。」李暄干咳了一声,也没说他拿着丞相府的建筑图纸大半夜的在研究什么鬼。 「我猜,工部存档的图纸一定没画上他家的花园。」秦绾笑道。 「那个据说埋了很多尸体的花园?」李暄一挑眉。 「有没有埋尸体不知道,不过,进去了出不来倒是真的。」秦绾赞嘆道,「百步迷踪,就是阮婆婆布置在无名阁的那个也不见得更高明了,要是早知道,就不必让阮婆婆特地来跑一趟帮我们布置园子了。」 「那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帮你。」李暄道。 「也是,所以,还是等阮婆婆来招唿他吧。」秦绾笑道。 能布置这座百步迷踪阵的人,奇门遁甲肯定学得比她好得多,万一再碰上什么杀阵多倒霉,幸好,阮飞星再过几天就要到东华了,相信阮飞星也会挺开心的,阵图,遇到一个难得的对手更不容易。 「唐少陵是怎么回事?」李暄又问道。 「吃醋啦?」秦绾不怕死地凑过去。 李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根手指戳在她脑门上:「吃了,怎么样?」 「简单。」秦绾一耸肩,回头道,「荆蓝,去厨房端碗醋来,王爷要喝。」 「啊?是。」荆蓝楞了一下,随即欢快地出去了,惹得朔夜和莫问一阵侧目。 就算是小姐的丫头,可是……和王爷没仇吧? 要不要端碗醋还这么开心的! 「那个人,不简单。」李暄沉声道。 「你知道什么了?」秦绾一怔。 江湖上的事,她不觉得李暄比她消息还灵通,何况,唐少陵的有些毛病,她还是通过苏青崖才知道的。 「唐少陵在永昌菜市口干的那件事,我刚好在场。」李暄道。 「你……在场?」秦绾惊讶了,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我是以私人身份在外游歷了一年,大陆四国和西域的一些小国我都去过。」李暄解释了一句才道,「我不知道唐默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唐少陵……这个人没心没肺,冷情冷性,不要和他太接近了。」 「是吗。」秦绾微微皱眉。 唐少陵的性格其实没那么好,她看出来了,但是,没心没肺冷情冷性?至少他对待苏青崖是真的不错,对唐家人,尤其是唐默也是真心尊敬爱戴的。 「我知道了。」不过,秦绾还是点点头,毕竟,李暄是好意。 随即,她又把刚刚在丞相府看见的听见的又说了一遍。 「江辙和唐少陵?」李暄眼中也露出震惊之色。 江辙……可是动辄能让东华伤筋动骨的丞相啊! 「王爷,若是江丞相是西秦细作……」朔夜沉不住气地插了一句。 「不会。」李暄摇摇头道,「一个从来没有让西秦得到过任何好处的细作,有意义吗?」 「说不定是想要一击毙命?」秦绾道。毕竟,能做到丞相的细作,只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了,当然不能在一点儿小事上就暴露了,要用,就要用在能一击定干坤的地方。 「明天早朝后,我去找陛下谈谈。」李暄道。 「嗯。」秦绾点头,这事还是由李暄来说更方便些。 就算……真的冤枉了江辙……秦绾表示,我都想弄死他了,冤不冤枉的有什么意义吗? 「小姐,醋来了!」就在这时,荆蓝端着个托盘迴来了。 朔夜和莫问互望了一眼,纷纷往后退了退。 托盘上五个小碗,五碗醋不断地散发出牙酸的味道来,为什么连他们都要喝醋?不对……五碗,该不是连大小姐的份都准备了吧! 倒是李暄看都不看,端起一碗就喝。 「好喝吗?」秦绾笑眯眯地问道。 「还不错。」李暄仔细回味了一下,又抬头道,「怎么,不喝?」 「谢王爷。」两个护卫苦命地端起一个碗,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然而,喝了一口,他们就愣住了。 酸的,有醋味,但却不难喝,酸酸甜甜的,还带着果子的清香。 「宁王府厨房按照小姐教的方法做的苹果醋,听说是姬夫人的秘方,最养颜的。」荆蓝笑着端了一碗给秦绾。 众人顿时无语,你不能早说么?存心看笑话的是吧! 「对了,这几天有空?」秦绾干咳了一声道。 「还行,怎么了?」李暄犹豫了一下道。 「想去泡温泉。」秦绾笑道。 「我陪你。」李暄立即道,「有些公务,不过可以带去庄子里做,没有妨碍的。」 「好。」秦绾眉眼弯弯,笑得很温柔。 他们的相处,从来不是一方迁就另一方,李暄既然说没有妨碍,那就是真的没有妨碍,他不会为了讨秦绾欢心就弃了正事不做,秦绾也不会。 他们会是夫妻,要同甘共苦,互相扶持的。 「唐少陵……你不管他?」李暄又道。 「你不是让我别靠近吗?」秦绾一耸肩。 「他若是要干什么,谁看得住?」李暄问道。 毕竟,唐少陵的武功太高是个问题。 「南宫廉不是还在京城吗?我叫他去姬夫人那里住几天。」秦绾胸有成竹。 「你确定他愿意蹚浑水?」李暄道。 「你府里的陈年竹叶青给我几坛搬到盛世去。」秦绾不假思索道。 「……」李暄无言。 秦绾却越想越满意,其实……南宫廉和唐少陵也挺般配嘛,一个酒鬼,一个吃货!说不定还挺有共同话题的。 「你说,唐少陵有没有猜到是你?」李暄又道。 「猜到了又怎么样?」秦绾一挑眉,笑道,「我今晚不回去了,明天等你下朝,直接出城,反正庄子里也不缺什么。」 「知道了。」李暄点点头,开始盘算着明天朝会后要怎么跟秦建云说了。不管怎么样,就算是未婚夫妻,可也还没成亲呢,把人家女儿拐去泡温泉,似乎有点儿说不过去。 秦绾可不管这么多,在这种小事上,她一向不介意撒个娇,偷个懒,直接丢给李暄去烦恼的。 然而,到底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大早,李暄去上朝,却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府了,还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皇帝病了,罢朝。 「可严重?」秦绾忧虑道。 「我去后宫看过了,陛下昏睡不醒。」李暄的眉头也皱得紧紧的。 江辙的事必须尽快让皇帝有个准备,可他却在这个时候发病了!当然,温泉庄子肯定也是去不成了的。 「太医怎么说?」秦绾道。 「有些严重。」李暄嘆了口气道,「陛下为了北燕的战事,不肯示弱,一直都服药强撑着,这次发病不过是药效反弹而已,本身倒不是多麻烦,只是太医也说了,要是陛下一直这样下去,恐怕更加折损寿数。」 秦绾半晌没有说话。 「我想,能不能说动苏青崖进宫一趟?」李暄问道。 「我试试。」秦绾没有一口答应,随即又嘆息道,「陛下的身体,其实太医也并非真的控制不了,可病人不合作,医者又能怎么办?」 「王爷,大小姐。」李少游敲了两下门走进来,打断了这个话题。 「怎么?」李暄问道。 「太子府来人了。」李少游沉声道,「说是侧妃娘娘身子重了,越发敏慧多思,府中又没有女眷,所以想请大小姐过去说说话。」 「……」秦绾翻了个白眼。 李钰倒是消息灵通,直接就到宁王府来找她了,不过藉口能不能想个好点的?就算白莲想找个人说话,王府里可还有她的亲生母亲和妹妹的,至于要找她这个还没过门的表嫂吗? 「不想去的话,我让人去回了。」李暄说道。 「不必,我去一趟。」秦绾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江辙的事不能我们自己扛下来,得拖人下水。」 李暄想笑,于是李钰就是那个被拖下去的水鬼?不过,利用太子府他也毫无压力,当即点点头,又道:「你的房间里什么都有。」 「知道了。」秦绾今天起床的时候自然就看见了。原本今天打算去庄子上,所以挑选的衣饰都以简洁大方为主,可要是去太子府,那就太素净了点。 当下,她就带着荆蓝回房间挑衣服去了。 反正……李暄差不多快把霓裳的衣服全部买回来了,弄得人家直接歇业了半个月筹备新款式。 「太子殿下未免太心急了点。他已经是太子了,就算陛下当真……还有谁能越过他去不成?」李少游当然猜得出来李钰找秦绾做什么的,相信,若不是因为他确定请不动李暄,肯定会连李暄也一起请了。 「你也说了,他还只是太子。」李暄淡淡地道,「陛下可以封太子,自然也可以废太子,万一留一道遗诏之类的东西……」 「这不能吧?」李少游惊讶道,「废了太子,那还让谁继位?」 「七皇子和九皇子也未必就真的不行。」李暄很平静地回答道,「陛下最近对太子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那是相当的不满意。」 说起这个,李少游也无语了,李钰最近的行为他身为宁王府总管自然有所耳闻,要说前阵子缠绵病榻还只是让陛下担心他的身体能不能胜任帝王之位,但好不容易病癒后,李钰却是连朝会都能心不在焉,接连几件差事都不是很妥当,让陛下甚为不满。 从前,就算李钰有点问题,但虞清秋在后面自然会给他弥补,差事也不会办得太难看,可是最近李钰一系的官员屡屡出事,虞清秋殚精竭虑,日夜劳累,竟是一病不起了…… 第七十四章 试探 秦绾带着荆蓝和朔夜来到太子府前,太子府已经是府门打开迎接了。 毕竟,现在秦绾的身份已经是长乐郡主了,不只是一个小小的侯门嫡女。 因为打着是来陪伴白侧妃的名义,出来迎接的朱仲元还是先把人送到了后院。 白莲最近可以说是春风得意,江涟漪已经再无翻身之力,自己肚子里的这个,据大夫说,虽然月份小还不明显,但是个男胎的可能性极大,若真是个儿子,那便是太子长子。将来太子登基,这孩子身后又有宁王府的支持,可不就是最尊贵的皇子?就算退一万步,她无法登上后位,可让一个女人生不出孩子是多难的事?只要没有嫡子,长子在天然上就占了最大的名分。 于是,白莲看着秦绾到来就更亲热了,不顾还怀着身子,亲自张罗着瓜果点心茶水上来。 秦绾坐着看她忙活,也不介意。 要说白莲对她有感激之心——那多少总是有一点儿的,至少现在还是有的。不过,最大的原因还是她需要宁王府和安国侯府的支持吧。 所以,秦绾也心安理得。 不过,终归是打着探望的幌子来的,宁王府也带了些补品过来,秦绾不咸不淡地过问了几句,也没话说了。 虽然,她不至于会对一个未出世的无辜孩子动手,但这孩子生下来也註定过不了好日子的,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表嫂,幸好当初听了你的话。」白莲一手摸着小腹,脸上笑得甜蜜。 若是真的等上一年半载的,虽说嫁得更风光,可哪有一个长子重要?何况,还多赚了一个郡主的封号呢。 「我们是一家人,我总归是不会害你的。」秦绾把玩着自己腰间的一块玉佩,淡淡地说道。 「是,我都听表嫂的。」白莲如小鸡啄米般乖巧地点头。 秦绾说得不多,但仅有的两次指点,第一次让她有了孩子,第二次彻底贬了江涟漪,让白莲对她彻底深信不疑了。 「都听我的?」秦绾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是。」白莲用力点点头。在她看来,她和孩子的利益,和表哥表嫂的利益是一致的,那么表嫂自然是不会害她的,而她也确实佩服表嫂的心智,尤其是听着红苕说过几件表嫂的丰功伟绩之后。 「那好,还真有件事让你去做。」秦绾说着,放下了茶杯。 「表嫂请说。」白莲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显然是觉得,办完秦绾交代的事后,一定也会给她带来极大的利益,就像是含光寺那一次,虽然惊险,可江涟漪那个贱人不是彻底完蛋了? 这位表嫂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置人于死地的。 秦绾扫视了一圈,笑而不答。 白莲会意,轻笑了一声道:「红苕留下伺候,本妃和表嫂说说话。」 「是。」伺候的侍女闻言,鱼贯退下。虽说能在这里伺候的几个侍女都是宁王府带出来的,但真正要紧的场合,她最信任的依旧只有红苕和绿菱两个。不是怀疑其他人的忠心,而是红苕绿菱出身暗卫营,从她嘴里很难套出话来。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秦绾淡淡一笑道,「陛下病重,你可知晓?」 「陛下病了?」白莲一声轻唿,随即恍然道,「怪不得今天殿下下朝回来脸色很不好看,还在虞先生房里坐了小半个时辰呢。」 秦绾也无言了,李钰这人,说他是坏人吧,他还偏有几分廉耻之心,至少明白有些事不能让虞清秋知道,但是,一旦出了问题,他就不管了,其他人没办法,他只能去请虞清秋善后。说穿了,他就是优柔寡断。 但是……这回虞清秋病得不轻,何况他原本就是思虑太多才引起的毛病,这时候还谈了小半个时辰,真是嫌人家命长不够折腾的呢? 「江侍妾最近可还安分?」秦绾又道。 「她?」白莲一撇嘴,「之前倒是来闹过两次,殿下怕她冲撞了我腹中的孩子,就不准她到我这里来了,听说……这几天又闹着要回府去,殿下大约是不想她老是回娘家去告状,就没答应。」 「回头我让暗卫营给你再调两个人来,你给我看紧了江涟漪。」秦绾道。 「她?」白莲一怔道,「还有这个必要吗?」 虽说,秦绾的要求与她无损还有益处,但是,不是她看不起江涟漪,事实上就没有一个人还指望她能翻身了,一个失贞的女人? 「本小姐怀疑,她与人通姦!」秦绾挑眉道。 「啊?」白莲傻眼了。她当然不会怀疑秦绾会无的放矢,肯定是有原因的。难不成,江涟漪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可她毕竟还是太子的侍妾,有这么……饥渴吗? 「也只是怀疑罢了,不过……真要有个姦夫出现,就给我抓起来。」秦绾道。 反正,她也没搞清楚江辙派来保护江涟漪的那个黑衣人是男是女,抓了再看看吧。要保护江涟漪,就得呆在太子府里,白莲身边的人可以正大光明的出现,但他不行。 「我知道了。」白莲一脸狐疑地点点头。 总之,表嫂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派人盯着点,万一真有姦夫,也算是她在太子面前的一桩功劳。 「娘娘,殿下身边的蔡嬷嬷来请长乐郡主。」门外,绿菱过来禀告。 「知道了。」秦绾一笑,起身道,「那么,这话你放在心上便是。」 「表嫂放心,我记下了。」白莲赶紧道。 「行了,你身子重,就不用送了。」秦绾挥挥手,示意她不必跟出来。 「郡主请。」蔡嬷嬷满脸皱纹的严肃脸庞堆出一个僵硬地笑容。 秦绾傲然点点头,跟了上去。 不过,她毕竟是女子,李钰接见的地方也没放到后院花厅,甚至,为表重视,他直接将人请到了他的书房,里面不仅有太子本人,还有几个幕僚,除了病重的虞清秋,其他几个她认识的都在,还有两个生面孔,想来是最近才招揽的。 「有劳郡主来一趟了,侧妃一定很高兴。」李钰强笑道。 「无妨,殿下最近……辛苦了。」秦绾的目光在他眼皮下的青黑流连了一阵才道。 李钰不禁抽了抽嘴角,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回答辛苦还是不辛苦。 这些日子几乎夜夜噩梦缠身,安神的药物喝了无数,却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偏生这事还不好跟人说。因为空远大师诵经曾经有点效果,他还借着给侧妃腹中之子祈福的名义去了趟含光寺——在寺里倒是一夜好睡。然而,就在他信心满满重新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当天夜里,噩梦从所未有地汹涌而来,硬生生将他吓醒过来。现在,他已经连晚上睡觉都必须灯火通明,还有侍卫守候在侧了,饶是这样,依然不能制止噩梦降临。 如今李钰最讨厌的就是天黑,最不想呆的地方就是卧室,一个侍女只提了句「请殿下安歇」就被他杖毙了,太子府的下人面对这位疑神疑鬼的主子也人心惶惶,大概也就白莲的院子里还安稳些了。一来是李钰到这个年纪才有第一个孩子极为重视,绝不容于一丝流言传进去,二来红苕和绿菱毕竟是宁王府暗卫营出来的,把整个院子的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那手段也不是普通的管事宫女可比的。 「哼!」角落里却传来一声冷哼。 秦绾闻声看过去,还真见到一个熟人。 同是跟随李钰多年的幕僚,朱仲元就极会做人,当初对欧阳慧也是极尽巴结之能,不过这位屡试不中,最后终于死了科举的心当了英王府幕僚的中年举子侯熙,一向就摆着一张清高的脸,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人,动不动就要劝谏几句,书房重地女子怎可擅入,女子就该在后院相夫教子之类的,要不是欧阳慧涵养好,早就弄死他了。 如今,好不容易欧阳慧死了,可又来一个能进书房重地的女子,而且,比欧阳慧更高调,居然还带着侍卫和侍女伺候,侯熙的脸色哪里好看得起来? 秦绾只是瞥了一眼,就没多做理会。这个人她很了解,才学其实不差,就是脑筋死板,不会变通,这才屡试不中,做个西席教教学生启蒙还凑合,做谋士幕僚显然是不合格的。当初留着他,也不过是给别人一个英王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的名声罢了。 从前她也没把侯熙放在眼里过,如今就更不会了。不过,她可以不一般见识,但是——「铮」的一声响,朔夜脸色铁青地把青冥剑拔出了半截。 「大胆!你居然在太子殿下面前带兇器!」侯熙愤怒地跳了起来。 「本朝哪条律法规定了四品武官在太子面前要解剑了?」朔夜一声冷笑,「倒是阁下,一介草民,郡主到来,连殿下都起身相迎,你却大刺刺地坐着,怎么,你比太子殿下还尊贵?」 「你、你血口喷人!」侯熙气得两撇精心保养的小鬍子一翘一翘的,但也突然发现边上的人都站着,只有他一个坐着很是显眼,赶紧跳了起来。 朔夜却不屑跟他多说什么了。 秦绾不禁莞尔,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本来老实的朔夜,现在口舌上也犀利多了啊。 「滚出去!」李钰喝道。 「殿下……」侯熙闻言,顿时气焰全消。 「怎么,要孤说第二遍?」李钰怒道。他早就看这傢伙不顺眼了,没多少本事偏还爱指手画脚,可一时又找不到发作的藉口,如今被抓到了痛脚,还不赶紧藉机发作。 「是,殿下。」侯熙无奈,只能躬身退下,却在出门时还很不屑地看了秦绾一眼,仿佛很嫌弃的模样。 「郡主见笑了。」李钰赔笑道。虽说他也知道侯熙不喜女子干预前朝之事,可也没想到这人居然敢大胆到如此地步。 「无妨。」秦绾摇摇头,倒是真的不介意。 跟这种小人斤斤计较未免太有*份,反正……当太子府覆灭的时候,这艘沉船上的所有人自然会为之陪葬的,根本不需要她花别的心思。 书房中其他人可没有侯熙的「骨气」,自然是纷纷上前拜见,反正郡主是皇家的人,他们又没有官阶在身,本来就应该参拜,又不丢人。 「如今父皇病重到昏迷不醒的地步,孤头上还压着清偿国库欠款的差事,对北燕用兵在即,调兵,调粮,一刻都停歇不得,郡主以为孤该如何是好?」李钰很虚心地问道。 「不如何是好。」秦绾坐在那里,捧着茶杯,静静地说道,「说实话,现在在这里看见殿下,我挺意外的。」 「意外?」李钰一愣,这是他的太子府,他不在这里还应该在哪里?想了想,他犹豫道,「郡主的意思是,孤应该去办差吗?」 「殿下以为,五殿下和七殿下,还有十皇子和十一皇子现在都在哪里?」秦绾问道。 「这个……」李钰不禁一滞。 五皇子残疾,七皇子平庸,现在身上都没有差事,下面两个又还小,都在宫里还没开府呢,这会儿当然是在…… 「陛下醒来,身边子女环绕,唯独不见殿下,不知陛下如何作想?」秦绾继续问道。 「这……」李钰更迟疑了。 「可是,那几位皇子没有差事,在陛下身边侍疾也是应当,殿下身上可是有陛下亲自吩咐的差事的,哪能什么事都不干?」朱仲元反驳道。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殿下对清偿国库欠款的差事这么有兴趣?」秦绾笑道。 李钰一愣,眨了眨眼,顿时恍悟过来。 对啊,这差事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虽然不得不接,但根本吃不下去。平时他自然不能推脱父皇交代的差事,不过现在,既能脱身,又能让父皇看见自己的孝心,岂不是一举两得? 「可是,这差事也不好撂挑子不干吧?」另一个老头反对。 「让端王兼几天。」秦绾想都不想地卖了自己的妹夫。 「可行。」几个幕僚嘀嘀咕咕一阵,拍板同意。 「孤马上就进宫去。」李钰显然也没觉得自己不想要的烫手山芋抛给兄弟有什么不妥,只是看了看秦绾,又道,「郡主,父皇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太医院也拿不出个好办法来,是不是……能请苏神医进宫一趟?」 没办法,现在满京城都知道,想请动苏青崖,还不如去求秦大小姐,就算被拒绝了,至少不会回家后痛三天再痒三天的。 「刚刚王爷也提过这事,不过……」秦绾一摊手,无奈道,「只能说试试,毕竟苏公子性情古怪,就算肯卖我几分面子,可我毕竟不是……」 她的话没说下去,不过李钰却听明白了。 苏青崖肯卖面子,但那是谁的面子?秦绾顶多只有三分,另外七分,却是欧阳慧的。 「所以,殿下真的确定,我现在应该去请苏公子进宫?」秦绾问道。 「……」李钰无语。 实在是……没人敢保证他要是撞见了苏青崖,就算因为在宫里不好下手,可谁知道苏青崖会不会下一点几天后才发作的毒药?就算毒不死人,说不定也下点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药折腾他呢。 想着,他就觉得眼前淡淡笑着的秦绾也有几分别扭了。 他其实已经好久没见过秦绾了,千秋节那天也故意坐得远远的不去招惹,总觉得看到她的脸,就会想起欧阳慧,然后晚上的噩梦就会更严重了。 当然,欧阳慧一向是温柔如水的,不像秦绾这般,眉宇之间隐隐露着锋芒,也不知道皇叔祖挑挑拣拣多年,最后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女子做王妃。 「如果没事了,我就先走了?」秦绾道。 「有劳郡主来这一趟了。」李钰一摆手,「孤送送郡主。」 「殿下客气了。」秦绾低眉一笑。 虽说是送,但李钰毕竟是太子,还是走在了前面,更像是个带路的。 「对了。」李钰看了看落后两步的朔夜和荆蓝,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你师姐……有没有姐妹?」 「嗯?」秦绾一怔,随即够了勾唇角,「有啊。」 「在哪儿?是谁?」李钰目光一凛,急问道。 如果能有个和欧阳慧长相一样的人,是不是可以说明,其实他的噩梦是被人算计了的? 「我不就是她的师妹么。」秦绾漫声道。 李钰闻言,憋着的一口气差点噎死自己,半晌才道:「孤说的是亲生姐妹。」 「她有没有姐妹,殿下都不知道?」秦绾一声冷笑,「到府门了,殿下留步。」 李钰一抬手,似乎想拉住她,但最终还是看着她出了府门,用比平时更快的步伐,气沖沖地消失在街角。 欧阳慧说过的,她是孤儿,无父无母,自然也不会有姐妹,所以……果然是异想天开么?易容术,是不可能把一个人的神韵气质都改扮得一模一样的,那个人……只能是慧儿。 「小姐。」荆蓝追上几步,好奇道,「你为什么要指点太子啊?」 「我指点他了吗?」秦绾冷哼。 「陛下确实喜欢孝子,尤其病中更会多思,这一举动会为太子在陛下面前拉回不少分数的。」荆蓝道。 「不会。」秦绾摇摇头。 荆蓝说的是常理,只可惜,他们的这位陛下确实是一代人杰。若是他只是普通的小病,李钰放下差事去床前尽孝的行为会让皇帝很满意,可如今,他都快要死了,死之前心心念念还在惦记着怎么帮太子巩固皇位,应对新皇登基初期的混乱,可李钰倒好,直接丢了差事,毫不领情,一副优柔寡断的人小儿女情态,只怕皇帝更加恨铁不成钢了。 「小姐说不会便是不会。」朔夜一句话堵住了荆蓝想要追问的为什么。 「你倒是变成小姐的应声虫了。」荆蓝只得笑道。 「对了,前些日子王爷提过,朔夜,你可以去军中歷练歷练了。」秦绾道。 「小姐,当真?」朔夜眼睛一亮,脸上闪过一丝激动。 「自然当真。」秦绾笑道,「原本,你跟着我也顶多一年,现在也过去大半了,先去歷练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北燕?」朔夜道。 「嗯,第一次上战场,不要太贪心,不犯错,有机会就捞点战功。」秦绾淡淡地说道,「你还年轻,不要操之过急,一步步稳稳噹噹地走就是。」 「是。」朔夜沉声应道。他自然清楚,宁王府缺少军队的支持,虽然有了冷卓然这招暗棋,但还是不够,他是宁王府出身的第一个明面上进入军队的人,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就算没有功劳,但绝对不能犯错。 「你懂就好。」秦绾也很满意。 朔夜从军这条路不好走,要是安排在冷卓然麾下还好些,但这样见效实在太慢,还是需要放出去让他自己去打拼,幸好,朔夜的性子还是很稳得住的。 「哟,秦姑娘这是逛街呢?」勐然间,头顶上传来一个笑眯眯的声音。 秦绾一抬头,只见唐少陵趴在一家酒楼的二楼窗口,正努力对他们挥手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小姐。」朔夜的手已经按上了剑柄。 「不打自招么?」秦绾斜睨了他一眼,让他尴尬地放下手,随即—— 「喂喂!你就这么走啦?」唐少陵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主僕三人很淡定地继续走路,就好像没看见他似的。 这跟说好的完全不一样啊! 「小姐,不理他好吗?」荆蓝有些担忧。 「王爷说,离变态远一点。」秦绾正色道。 「哦。」荆蓝和朔夜对望了一眼,不禁面面相觑。 于是,唐少陵究竟知不知道昨天晚上闯入丞相府的是自家小姐? 「等等我啊!」就在这时,唐少陵急急忙忙追了上来,手里还抱着一盒打包的炸春卷,挤开朔夜,就来到秦绾身边,「好歹相识一场,太无情了吧?」 朔夜有些愣神,他完全没看清楚这人究竟是怎么过去的。 这条街道也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区了,秦绾出入从不避忌,加上她这一身盛装,辨识度更高,周边的百姓见状,都窃窃私语着看起热闹来。这个看起来像是外地来的公子,居然要搭讪未来的宁王妃啊! 不过,他们的王妃可不是弱质女流,一定揍得这登徒子爹娘都不认识。 「你是谁?」谁料,秦绾却一脸淡定地问道。 「……」唐少陵石化。 为什么,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和这个女子的思维方式从来没在一个世界过? 「噗——」荆蓝失笑,随即上前道,「小姐,这位是苏公子的朋友。」 「哦。」秦绾点头,表示听到了,但脚步都没停顿一下。 「等一下啊!」唐少陵站在街口被百姓围观了一会儿,终于一跺脚,追了上去。 至少,他要搞清楚昨晚的是不是她才行! 「唐少侠,盛世的饭菜不好吃?」走到人少的地方,秦绾才慢条斯理地问道。 「总要打打野食的嘛。」唐少陵道。 「这条路直走,左拐,第二个路口右拐,慢走不送。」秦绾道。 「什么地方?」唐少陵茫然,原谅他对东华的京城真的不熟。 「打野食的地方。」秦绾认真道,「最大的那家叫艷冠京华,是我家开的,唐少侠要打野食,记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多光顾我家的生意。」 「……」唐少陵终于听明白了。 艷冠京华……除了青楼,谁家的「生意」会叫这个名字啊! 这个打野食和那个打野食是一回事吗?重点是,一个未嫁少女,听说还是侯门千金,一本正经地让男人多光顾她家的青楼生意,真的没有哪里弄错了吗? 「放心,艷冠京华很好找的,就算沈醉疏也不会迷路。」荆蓝拍拍他的肩膀道。 「荆蓝,说话不要太夸张,沈醉疏在自家院子里都会迷路好吗?」秦绾回头反驳了一句。 唐少陵哑然,他当然知道沈醉疏是谁,高手榜上,谁不记得自己上面和下面的名字?只不过,秦姑娘你和沈醉疏多大仇,这么黑人家! 「知道啦。那唐公子再见。」荆蓝挥挥手。 「秦姑娘别害我啊,要去那种地方,我回去会被爷爷打断腿的。」唐少陵笑嘻嘻地又凑了上去。 「你们江湖世家教训子弟,是不是只有打断腿一种方法?」秦绾忍不住问道。 顾宁也总是说会被老爹打断腿——打断手就不行吗?这是跟腿有多大仇啊! 「大概,因为断腿比断手对武功的影响比较小?」唐少陵居然还认真考虑了一番才回答。 「会吗?断腿对轻功和步法的影响致命,断手……嗯,断一只的话问题不大?」秦绾还举了个例子,「比如那个许擎空。」 「你见过许擎空了啊,不过那人就是个渣,别理他。」唐少陵笑道。 秦绾不意外他认识许擎空,就算不论夏泽天的关系,同是西秦人,高手榜上也靠前,不认识才是不正常的。 唐少陵缠着她,估计是想确认昨晚是不是她,不过刚刚在太子府,原本她是想趁着出门的时候,单独提一句,让李钰出头去试试江辙的底细的,结果被李钰一句「欧阳慧有没有姐妹」给愣住了,等回过神来已经走出了好远,自然也不想回头。 不过,看唐少陵的模样,却是无比的坦然,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心虚,还是变态到了一种境界了。 「说起来,昨天晚上我到府上去找姑娘,没见到人,倒是被姑娘那个叫执剑的护卫给揍了一拳。」唐少陵哀怨道。 执剑回去了?秦绾一挑眉,假笑道:「西秦有没有这个规矩我不知道,不过在我们东华,大家闺秀断然没有大半夜出来会客的道理,我能说……唐少侠你这是欠揍吗?」 其实秦绾这话也挺欠揍的,尤其被她用这种笑吟吟的语调说出来,让唐少陵心里痒痒的,恨不得马上毁弃那个明年九月初十的约定,立刻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他保证,绝对不会打伤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的,只要打到她笑不出来就够了! 「正好,我也有件事想向唐少侠打听打听。」秦绾道。 「请说。」唐少陵皮笑肉不笑地憋出两个字。 「唐少侠是出身西秦的,不知道是否听说过一个叫欧阳燕的女人?」秦绾问道。 「欧阳燕?」唐少陵一愣,但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已经被紧盯着他表情的秦绾记了下来。 果然,欧阳燕这个女人身上有秘密。 「欧阳燕出身彩剑门,她去世的时候我还没出生,也就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罢了,秦姑娘打听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西秦人做什么?」唐少陵又道。 「夏世子突然来问我认不认识欧阳燕,正如唐少侠所说,我怎么可能认识一个出生之前就死了的女人呢?」秦绾一摊手,无奈地笑道,「唐少侠和夏世子交情不浅,或许……帮我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夏泽天说的?」唐少陵微微皱眉,眼中飞快地略过一抹流光。 第七十五章 见者有份 欧阳燕,孤儿,由西秦彩剑门门主养大,没有成亲,死于仇杀,葬于东华。 秦绾盯着眼前纸上自己写的字,悠悠地嘆了口气。 无论如何,目前调查到的有关欧阳燕这个人的消息就只有这么多。毕竟是死了二十多年的人了,活着的时候都不是太有名的人物,甚至连高手榜的尾巴都没爬上去过,可以说是非常平庸,这样的人,死了之后自然更难打听了。 为今之计,只能等李暄派去挖欧阳燕坟墓的人回来,再看看能不能得到点新的线索了。 从窗口看出去,院子里,唐少陵和顾宁你来我往,打得正热闹。 摆脱不了唐少陵的纠缠,又不想把人带回安国侯府门前去给人看热闹,她想了想,干脆把人带来了苏宅。 顾宁、朔夜、执剑、荆蓝、蝶衣,除了陆臻还只能在一边看看,其他人一个个上,一起上,总得把他的精力消磨干净,省得他老是惦记着自己。虽然唐少陵不会杀伤人命,可兴致上来连荆蓝和蝶衣两个女孩子都毫不留情地揍,可是难得的与高手过招的经验,这么称职的陪练去哪里找? 至于孟寒,只能在屋里稍微避一避了,反正他素来喜静,也没兴趣跟那么多人在一起。 于是,苏青崖和孟寒两个人跑去偏院研究毒药去了,倒是难得的只留了她一个人在书房里。 「欧阳燕……」秦绾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又嘆息了一声。 到底……这个女子和自己的身世有没有关系? 不过,很快的,她又不禁苦笑了,就算有关系又如何?就算她的父母还在,又如何?她现在是东华安国候嫡长女秦绾,难道还能再认别的什么人为父母吗?何况,这世上,有多少人会相信借尸还魂这样的事,就算说出轮迴蛊的秘密,只怕她和孟寒都要被人去切片研究长生术了。 「姐姐?」门口传来陆臻的声音。 「进来吧。」秦绾随手将纸条捏成了一团粉末,回头笑道。 陆臻现在已经不需要整天坐着轮椅了,只是到底是亏了身子,看起来更是单薄了很多。蝶衣用姬夫人的方子天天变着花样做药膳给他滋补着,才养回来不少肉。 当然,别说是动手了,就是剧烈一点的活动,都是被苏青崖严厉禁止了的。 「姐姐在看什么呢。」陆臻在她对面懒洋洋地坐下来,顺手摸走一块绿豆糕。 「少吃甜食,小心蝶衣训你。」秦绾没好气道。 很多药膳都是有相冲的食物的,尤其甜食,对养身体其实没什么好处,姬夫人给秦绾做点心,带了大家的份也不会有陆臻的那份。 「蝶衣姐没空。」陆臻笑眯眯地指指窗外。 这时候,正是蝶衣和荆蓝联手和唐少陵打得热闹。 「你进来做什么?」秦绾好奇道,「这样的高手,你没兴趣?」 「有兴趣,我也不能上啊!」陆臻苦着脸道,「我还不如来陪姐姐算了,眼不见为净。」 秦绾忍不住「噗嗤」一笑,揉了揉他的头髮,温言道:「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起来,我听苏公子说,我明年能去参加恩科了?」陆臻一脸讨好的笑。 「你考得上?」秦绾一挑眉,「我可不会帮你作弊。」 「谁要你作弊啊!」陆臻简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跃而起,「我自己能考中,一定考上给你看!」 「行,我等着。」秦绾道。 她那平静的态度倒是让陆臻一阵郁闷,但很快的,他反应过来,又笑起来。这意思……是真的答应了啊!以前慧姐姐总是嫌弃他年纪小,其实他的老师董传鸣老先生都说过他已经足够去考科举了。 「要是考上了我要奖励!」陆臻撒娇。 「考上?要是最后一名也想要奖励?不够我丢人的!」秦绾没好气道。 「那……前十?」陆臻想了想,犹豫着给了个比较有把握的答案。 「一甲。」秦绾抬头道。 「啊?」陆臻傻眼。 一甲?状元、榜眼、探花,只能三选一?好吧……似乎探花更好听些。 「怎么样?」秦绾问道。 「一言为定!」陆臻一抬下巴。 「很好。」秦绾又打开一本书看起来,不去管他了。 事实上,陆臻的学问如何,去年她就问过董老先生,得到肯定的回答了,要是没发生那件事,陆臻现在应该已经和雕羽成亲,然后也该下场了。所以,不妨把要求定得稍微高一些。 陆臻觉得无趣,干脆在她对面铺开了纸,写写画画起来。这实心的孩子,得了秦绾一句承诺,却忘了问一句,若是他真能考上一甲,奖励是什么东西? 好一会儿,秦绾看完一小节,正想休息下喝口茶,却听陆臻一声欢唿:「画完了!」 「姐,你看!」陆臻见她看过来,献宝似的把墨迹未干的画卷递到她眼前。 秦绾扫了一眼,不觉愕然,这人…… 「姐你上次说让我把那个对我们严刑逼供的老头画出来,就是他啦!」陆臻一脸得意,显然对自己画得很满意。 「……」秦绾无语,这人,就算化成灰她也认识,毕竟也有好几年时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就是今天还刚刚见过的呢。更别提,陆臻的画活灵活现,就像是把人印上去的一样,只要是认识的人,根本不可能认不出来。原本,她还担心,陆臻要是画个通缉令上的那种人像出来,是不是真的找得到人呢。 「姐,你认识的吧?」陆臻道。 「嗯,这事你别管了,我会处理。」秦绾唇边露出一丝杀意。 朱仲元,不愧是李钰的心腹,而且是专给他干见不得人的事、背黑锅的心腹啊! 「哦。」见她这么说,陆臻也就放开了。反正在少年心里,慧姐姐出手,这人就算现在没死,也快死了。 「你的画不错。」秦绾忍不住道。她虽然知道陆臻擅画,但以前那么忙,也不至于有时间去考校他的功课,所以还真不知道他的画能好到这种地步。 像,但又不是画匠那种毫无灵气,只能说是天赋了。 「老师说,如果科举考画画,我肯定能拿个状元回来。」陆臻道。 「嗯……」秦绾想了想,又看看他,问道,「春山图,知道吗?」 「知道啊,前朝大家的画。」陆臻点点头,有些奇怪。 慧姐姐……好像对书画诗文之类的都不感兴趣的吧? 「见过吗?」秦绾又道。 「见过。」陆臻老实地点点头,「虽然春山图的真迹失传已久,不过各种赝品在坊间流传的很多,我学画的时候,老师还让我临摹过,那张是本朝着名画家张子源的作品,虽然是临摹的,但本身也价值不菲。」 「你画过?很好。」秦绾凉凉地道。 「姐姐要春山图?」陆臻问道。 「嗯,画几张给我。」秦绾道。 「画……几张?」陆臻愕然。 「对,先画个十张八张的吧,反正你现在闲着无聊。」秦绾理所当然道。 「十张八张……干什么用?」陆臻滴汗。 「太子殿下想要春山图,我多送他几张。」秦绾一本正经道,「所以,你要画得像,画得能以假乱真才好,其他的画纸颜料之类的,我会让人想办法。」 「这个,作假的技术我就会。」陆臻乖巧地道。 「是吗?那就全部交给你了。」秦绾很满意。 「可是,姐姐……」陆臻欲哭无泪,「就算我做得再像真的,要是送他十张八张的,就算是李钰也不会当真的啊。」 秦绾闻言,不禁抽了抽嘴角。 就算是李钰?这说法,怎么就……这么不对味儿呢? 陆臻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事实上,如果早知道李钰抓他们是要什么春山图,他肯定早早就做好一副等着送给他算了,这不是不知道么,被抓了之后就来不及了。 「放心,春山图这么好的画,怎么能只请太子殿下一个人鑑赏呢?当然要大家见者有份才行。」秦绾笑容可掬道。 李钰一张,李钧一张,夏泽天一张,江辙一张,唐少陵要是喜欢也可以拿一张走,还要送谁?总之,先多准备几张备用吧! 陆臻实在不知道自己改用什么表情,这说法,怎么就像是……一群小朋友排排坐,等着分果子? 「没事就画画去,反正你也不需要温书。」秦绾挥挥手。 「……」陆臻想掀桌,谁说我不需要温书?我需要啊!太需要了!考一甲是那么容易的事么?何况,我已经有大半年没碰过书了! 「呯!」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人一脚踢开。 两人同时转头看过去,不过,会踢门的除了唐少陵也没有别人了,只不过,现在的唐少主实在有点儿狼狈,衣衫凌乱,还划破了好几道裂口,挽起头髮的玉冠松了,髮丝蓬乱了一半,就连脸上,昨天被刺客划的那一道伤口才刚结痂呢,又立刻多了两条,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狠,喜欢往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招唿。 「噗——」秦绾愣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随即笑声越来越大。 「唐少侠不是号称高手榜第二嘛?」陆臻嘲讽道。 唐少陵一脸的哀怨,他是第二,但光是一个顾宁排名十二,真打起来也没比他差得太多,加上秦绾身边的人个个都不是庸手,朔夜和顾宁的武功在伯仲之间,顶多稍逊一线,就连那两个姑娘也不差,尤其是那个小哑巴,打起来特别兇狠,都是拼命的招数,好像面前的是她的杀父仇人似的,脸上的两道新伤都是那丫头的杰作! 最过分的是,他们一群人一会儿群殴,一会儿车轮战,甚至还有在一边偷偷扔暗器的,手段层出不穷,毫不讲江湖道义,偏偏又不能真的弄死人,这一个时辰打下来,他宁愿去面对昨天那些杀手啊! 「有衣服吗?我这样子出门,人家还以为我是被人给强了呢。」唐少陵无奈道。 于是,最最最无耻的是,那群人打完了,该收拾的收拾去,该换衣服的换衣服,就把他一个人丢在原地喝西北风…… 「唐少侠跟我借衣服?」秦绾一脸的震惊。 「怎么了?」唐少陵纳闷,他都做陪练帮她训练属下了,难道连件衣服都不给? 「本小姐的衣服,就算借给你,你确定要穿吗?」秦绾慢吞吞地说着,眼光却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似乎在怀疑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似的。 「男装!男装!」唐少陵也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凭什么以为本小姐一个没出嫁的姑娘会有男装?」秦绾很无辜地看他,「又不是我家,我还能找件我爹的衣服给你。」 言下之意,你让我一个姑娘家帮你去跟毫无关系的男人借衣服? 唐少陵无言,这个真的不能反驳,哪怕明知对于秦绾来说这只是吩咐一句的事。想了想,他转头看着陆臻道:「小公子,要不……借件衣服?」 「你觉得,我的衣服,你能穿?」陆臻比他更无辜。 唐少陵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泪奔了。 陆臻还是个身体尚未完全长成的少年,又是江南水乡出身的纤瘦体格,而唐少陵却是典型的西秦人,身长玉立,挺拔有型,只要一想陆臻的衣服穿在唐少陵身上的模样……那画面太美真心不敢看…… 好在,秦绾也就是让他长长记性,别老是盯着她比武什么的,真不至于让他这么穿着破衣烂衫出门去,笑了一会儿便让陆臻去找苏青崖借件衣服给唐少陵,很快就拿来一套全新的。 苏青崖进京时除了药箱和钱,就身无长物了,他对身边的事向来不上心,有人照顾,他能过得惯最奢华的生活,没人管,他也安于清贫。说到底,只要有个环境能让他安心研究药物不为身外之物分神,他就满足了。 所以,这苏宅和里面的东西都是秦绾置办的,这里有什么没什么,她最清楚不过了。 唐少陵自己找个空房间去换了衣服,又给伤口上药,不过秦绾还是有待客之道了,吩咐院子里的粗使丫头烧了洗澡水送过去。 没办法,唐少侠简直是从汗水里捞出来一样,要是不洗洗,只怕伤口都要感染。 然后,等苏青崖出来看见他们一群人的惨样——就算换过衣服也不能掩饰某些地方的伤口,就连两个姑娘家都不例外,于是,神医大人彻底怒了。 自己作是吧?没有刺客,自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吃药!人人有份!人人吃药! 秦绾笑得打跌,于是,除了她和没法动手的陆臻之外,连唐少陵在内,人人被灌了一大碗苦到了极点的药。当然,治伤效果绝对是最好的。 等到天都黑了,唐少陵惦记着盛世的美食,终于恋恋不捨地走了,不过走之前还留了个明天把衣服洗干净送回来的藉口。 送走了这座瘟神,执剑才有空来报告昨天跟踪的结果,果然,那个黑衣人是去处理邱莹莹的事了,宅院失火,还殃及了边上的两户人家,听说,还挖出了尸体,经过辨认,是邱莹莹和她的贴身侍女的模样。当然,两句烧焦了的尸体是怎么辨认出来的就不好说了。 「没被发现?」秦绾疑惑道。 「应该没有。」执剑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才道。 秦绾不禁皱眉,她让执剑利用追踪香去跟着那黑衣人是当着唐少陵的面做的,难道唐少陵没有告诉江辙吗?再看昨晚他和江辙相处的那个态度,处处挑衅,实在不太友好,要说一伙的她是不太相信的,还是说,他们是因为什么事要互相合作一次? 「我去画画了。」陆臻听得无趣,说了一声便出去了。 秦绾也不介意,陆臻学的是最正统的学识,本来也不擅长这些阴谋算计的,顶多……也就是做做恶作剧的程度。 「再去查查江辙的身世和户籍。」秦绾想了想道,「他考中之前,在哪里生活,在哪里求学,总该有人记得,一个大活人,总不能是凭空冒出来的?要是真找不到,反倒是说明户籍有假了。」 「是。」执剑领命,这时候暗卫营倒是没什么大事,刚好又是一批人训练结束,正好派出去歷练歷练。 「我记得,江辙师从大儒南学明?」秦绾道。 「好像是的。」执剑答道,「不过南大儒已经在五年前去世了,他一生未娶,也没个后人什么的。」 「总有学生吧?去查查。」秦绾翻了个白眼。 「是。」执剑记下了。 要说无根无凭的江湖人也罢了,可江辙是正经考中的进士出身,从乡试、会试到殿试,一层层考上来多少道手续,需要那么多资料,若是全部造假,早就被识破了,所以,只要有了疑心,下功夫去查,总会查到些蛛丝马迹的。 皇帝昏迷着,李钰……秦绾觉得自己最近很不想见到李钰,何况,江辙当了十几年的东华丞相,若是有问题,也不差那么两天,所以,一边监视着,一边先自己查查看吧。 然而,她不想见李钰是一回事,可现实往往不那么美好。 晚饭后,她还没来得急回安国侯府,直接就在苏宅门口被内侍堵住了。 「你说,宫里那么多太医都没办法,来请一个平民给陛下看病?」秦绾看着眼前的人不满道。 「这个,皇后娘娘也实在是没办法。」内侍陪着笑道,「不过,宁王殿下也在宫里,郡主您看?」 秦绾微微皱了皱眉,心知能让一向明哲保身的皇后出面派人来请苏青崖了,只怕是皇帝真的有些不好,只是,有可能的话,她并不想让苏青崖趟这趟浑水,这和南楚的状况不一样。 「无妨,走一趟便是。」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苏青崖却提着随身的小药箱走出来。 秦绾对上他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宫里有这个想法了,躲是躲不掉的,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苏神医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吗?」内侍问道。 「不必,走吧。」苏青崖摇头。 药箱里是他的金针和一些配好的应急药物,若真要开药,还怕御药房缺了什么东西吗? 「我陪你一起进宫。」秦绾立即有了决定,转身示意执剑去办事,只带着朔夜和荆蓝出门。 「郡主请,苏神医请。」内侍一摆手。 皇后显然是料定了秦绾也会入宫,本来就派来了两顶轿子。 这会儿夜已经黑了,宫门早已落钥,轿子走的是偏门,为了节约时间,直接抬到了养心殿外,也算是打破规矩了。 秦绾吩咐朔夜和荆蓝留在外面,自己和苏青崖随着那内侍走进殿内,果然,不只是李暄在,李钰、李钧,以及所有在京城的皇子都在,连最小的十一皇子都一边打着瞌睡,一边被嬷嬷照顾着等在一边,反倒是后宫的嫔妃只有皇后一人在,大约是顾忌着皇子也大了,庶母多有不便吧。何况,养心殿原也不是后宫嫔妃能涉足的地方。当然,皇后例外。 「这位便是苏大夫吗?」围绕在一起讨论病情的一群白鬍子太医见到他们,一个还有些年轻的立即开口道。 苏青崖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根本没理会,直接走进去:「病人呢?」 「你!」太医们个个气急,但皇子都没说什么,他们更不敢当殿吵闹了,原本,迟迟拿不出可行的治疗方法,陛下的状况却越来越不好,太子殿下已经很不满了,不然也不能同意从宫外请大夫的提议。 「苏神医,这边请。」李钰身为太子,硬着头皮上前招唿。 虽然说,他和欧阳慧相处五年,但对于苏青崖,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这个男人……生得太好,气质太冷,说他是个杀手,都比救死扶伤的医者像样些。 「太子殿下眼下青黑,脚步虚浮,似有失眠焦虑之症,即便陛下病重,也该保重自己才是。」苏青崖淡然道。 「多谢……提醒。」李钰抽了抽嘴角,更觉得全身发毛,寒气一阵阵从脚底冒上来,若非这么多皇子和太医都看着,他真想侧身让个路……让苏青崖走在后面盯着自己的后脑勺看,实在压力太大了! 刚刚那句话,听起来是关心没错,可谁都不会认为,苏青崖会关心李钰的身体健康问题! 短短十几步路,李钰只觉得无比漫长,幸好,皇帝床边守着的人是李暄,让李钰稍稍安心。不管怎么样,苏青崖总不能当着李暄的面给他下毒吧?宁王也不是好煳弄的。 至于李暄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是之前皇帝清醒了一下后吩咐的。很显然,这个时候他并不放心其他皇子和几位郡王,也怕李钰那性子镇压不住,才给他找了尊大佛来坐镇。 确实,李暄抱着纯钧剑斜靠在龙床边上闭目养神,偌大的养心殿,除了太医发出嘀嘀咕咕的讨论声,一切都井井有条,皇后也松了口气。 「父皇晚饭喝了半碗粥,但之后吐了一口血就没再醒过来了。」李钰忧虑道。 苏青崖也不客气,在龙床边上的小凳上坐下,直接便搭脉,很快便道:「喝剩的粥呢?」 「在这里。」李钰赶紧去端了过来,但走近几步,又下意识地迟疑了一下。 「我来吧。」秦绾也不难为他,接过碗,端到床前。 不用靠近苏青崖,李钰大大地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紧张道:「粥有问题?不会是有毒吧?」 毕竟,皇帝是喝了粥之后就吐血了,太医也对残粥仔细检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没拿走也是一时忘记了,要不然也轮不到苏青崖来检查。 苏青崖看了一眼碗底剩下的一些已经凝固了的粥,闻了闻,又用手指挑起一些尝了尝,问道:「枸杞人参粥?」 「是的,这是淑妃娘娘亲自下厨炖的,原本是想给父皇补补元气的。」李钰道。 随即,不少目光都落在嬷嬷怀里的十一皇子身上。 如果粥有问题,那就是淑妃做的手脚了,淑妃是有儿子的!只是,太子没被废,上面又还有好几个成年皇子,这时候对皇帝下手给十一皇子铺路的话,是不是也太早了点? 「药方。」苏青崖放下粥碗,又说道。 这回,是一个老太医拿了之前皇帝用的方子过来,脸上的表情很纠结。 太医院对苏青崖进宫这件事其实是很纠结的,若是苏青崖治好了皇帝,就显得他们这些太医太过无能了,不过,要是苏青崖也没办法,他们心里也平衡了,可是……万一皇帝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怕是要陪葬! 所以,到底应该希望苏青崖有办法,还是没办法? 苏青崖可不管他们内心的纠结,扫了一眼药方,一声嗤笑,就放到了一边。 「请问苏大夫,老夫这方子开得有什么问题吗?」老太医昂首问道。 「不好不坏,吃不死人,不是你们太医的拿手好戏吗?」苏青崖答道。 「我……」老太医气急,指着他手指都在颤抖。 太医的生存法则虽说医者都心知肚明,但像是苏青崖那样毫不在意地就捅破的,绝对没有! 「这方子,属阴。」苏青崖开口道。 「陛下肝火郁结,五内俱焚,自当用寒凉之药润泽,有何不妥!」老太医怒道。 「于是,一碗冷水降了火后,再点一把火?」苏青崖反问。 「这……」老太医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枸杞人参粥……那是热性的啊!常人要是这么吃,怕也要肚子疼个几天,何况皇帝的身体已经虚弱至此?可是,要说太医也挺冤枉的,他们又不是厨子,光凭气味就能分辨出材料,一碗白粥,他们只管验了有没有毒,至于是什么食材做的……这个还真没人想到问一句。 「就这么简单?」李钰目瞪口呆。 还以为是父皇病危了,或者是有人暗害,谁想,居然是喝错一碗粥,补出来的毛病? 「传懿旨,淑妃禁足长庆宫,无诏不得外出。」皇后冷声道。 没人表示反对,虽然是无心之失,不过毕竟是尹淑妃送的粥导致了皇帝病情恶化,只是禁足还是轻的。 「那么,陛下的病要如何处置?」李暄睁开眼睛,终于问出了第一句话。 「不难。」苏青崖排开针囊,慢条斯理地把银针在烛火上炙烤,清冷的目光却落在李钰身上。 「我?」李钰指指自己,忽然觉得头皮发麻。 「请太子殿下为了陛下,忍耐一下吧。」苏青崖淡淡地说道。 李钰黑线,只想说,你确定你不是公报私仇吗?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在笑啊! 「那么,有劳太子殿下。」李暄一句话,把李钰打入万丈深渊。 第七十六章 你有病,我有药 「病的是陛下,太子殿下能帮得上什么忙?」老太医一脸的不屑。 不过,苏青崖根本像是没听见似的,坐下来,刷刷刷写完一张方子。 这回,老太医都没等人说什么,直接一把抢过来看了。他这种行为自然是失礼的,不过这会儿谁也不在意了,苏青崖的药方,当然没人敢直接用,到底还是要让太医过目的。 「病人全身血液坏死,血中含毒,连新生的血液也会立刻被污染,若是不能一次性将全身血液替换,就只能控制病情,无法根治。」苏青崖道。 老太医也不禁点点头。 皇帝的病情其实并不复杂,他们都能诊断得出来,可是,正如苏青崖所说,换血,必须一次性将全身血液替换,这样人还能活着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谁也没哪个胆量去尝试,所以这种根治的方法,他们连提都没提过。至于控制病情……老太医看着眼前的药方,神色间很有几分复杂。 实在是……这张药方,他这个在医术上沉浸了一辈子的太医,居然……没看懂!龙涎香,活血的。红景天,补肾养气,好吧,也有养血活血的作用,但黄精是治疗脾胃虚弱的吧?还有王不留行,那是女子用的药材啊! 于是,这些药材合在一起,虽说是吃不坏,可能治陛下的病? 「这个药引子是什么意思?」一起凑过来看的几个太医忽然指着方子上最后一行字问道。 「至亲血一杯?」那太医疑惑道。 「以血补血,有什么问题吗?」苏青崖问道。 「可是……」老太医犹豫了一下,又想起了之前的话,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这至亲血,难道是要……太子殿下的血?」 「至亲均可。」苏青崖淡然地开始写第二张药方,一边说道,「太子殿下若是怕疼,其他皇子和几位郡王皆可,十皇子十一皇子年纪太小就免了吧。还有……宁王的血缘远了些。」 老太医顿时会意,这是父母兄弟子女这些直系都可以的意思?那似乎也用不着太子殿下上。不过,难道这方子的重点是药引子? 李钰的脸色很难看,虽然苏青崖说皇子皆可,可他要是推给别人,岂不是坐实了他因为怕疼,居然连给父皇放点血治病都不愿意?事实上他很怀疑这个所谓的药引子至亲血就是苏青崖故意用来折腾他的! 不过,就算心里再这么想,他也不能说出来,一说就是不孝!不过,反正就是放一杯血嘛,不是什么大事! 想着,他已是一脸正色道:「李钰身为人子,又是现在皇子中最年长的,为父皇治病当仁不让。」 秦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最年长?二皇子前恭亲王李铭只是被圈进,离死还早得很呢! 「殿下纯孝。」老太医嘆服。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药引子是不是真的有用,但要是他开口表示反对,那要是皇上不好了,是不是他得担这个责任?反正,一杯血而已,对身体损害不大。 「这药可不是吃一次就够的,一日三次,殿下你确定一个人可以?」苏青崖脸色古怪地看着他。 「……」李钰黑了脸。 一日三次?用不了几天,他就要被抽干血了吧! 「父皇身体为重,自然是我等皇子共同分担。」李钧阴沉着脸道。 秦绾都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李钧最近变得厉害,原本还算阳光的脸阴森森的,一副刻薄相,好像硬生生苍老了十来岁似的。看起来,不举果然对一个男人打击很大啊!就是不知道,现在李钧的状况究竟是不举,还是虽然能举了,但一上床就吐? 可怜见的孩子啊。 不过,李钧这话一出,其他皇子也各自点头。当然,如果不算年幼的十皇子和十一皇子,每天三次药,还是有点儿不够的,只怕陛下的几个弟弟也得放点血了。 「太子殿下这身体……」苏青崖摇摇头,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是一脸的嫌弃。 「孤撑得住!」李钰咬牙切齿道。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最近的身体真的不好,再要放血绝对是雪上加霜,但是,这情形,他身为太子,能说一个「不」字吗? 「拿去。」苏青崖直接把第二张药方丢过去,「补身体的,同样一日三次,免得把太子弄出个毛病来还是我的错。」 李钰楞了一下,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递过来的药方,没敢伸手去接。苏青崖能这么好心给他开方子调理身体?绝对是想毒死他吧!说不定,这药方的纸上就沾了毒,拿着就会发作? 「苏公子一片好心,殿下还是受了吧。」秦绾轻笑着拿过药方,扫了一眼,也扔给了老太医。 「这方子……绝妙!」老太医一看,连连赞嘆,眼睛都亮了,最初对苏青崖的敌意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看他的眼神,简直是一副恨不得拜师的热切。 后生可畏啊! 这个人,被称为神医,看起来确实不是浪得虚名的,尤其是,他还如此年轻。 「绝妙?」李钰不信。 「是的,殿下,这方子调理身体极好,尤其对殿下的症状也对症,吃着没错的。」老太医道。 「那便……多谢苏神医了。」李钰说道。 尽管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那老太医的医术他还是信得过的,既然说是绝妙,那应该没错,这状况下再要大量失血,有好药能补补自然最好不过了。 「不谢。」苏青崖却勾了勾唇角,「赶紧去煎药吧。」 李钰下意识就觉得头皮发麻,又往后退了退。 对于李钰和苏青崖之间的恩怨,其实知道的人还不少,至少这殿内的皇子,除了两个小的,都心知肚明。他们也怀疑苏青崖这个药引子就是存心折腾李钰而连他们一起拉下水了的,不过事关父皇,谁也不能提出质疑,以免被人当做不愿意为父皇流血,是不孝。反正,药喝下去,就看父皇是不是好起来就知道了。 「那就请殿下让开些,我要扎针。」苏青崖道。 「哦。」李钰赶紧从龙床边让开了。 苏青崖看都不看,捻起烤热的银针,一口气就插下去七八根,完全不像是普通大夫施针时那种一针下去转许久的磨蹭。一眨眼功夫,皇帝上半身包括脑袋都被扎成了个刺猬。 秦绾暗自吐吐舌头,退到了李暄身边。 这场面……看着实在有点儿渗人。 这会儿,太医们依旧在外间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研究那两张方子去了,第二张也罢了,可是给陛下用的这张完全不明白是基于什么药理开的,难道他们的医术真的相差那么多? 李钰心里不安,即便明知自己听不懂,却也非要凑在一边旁听,其他几个皇子显然也有一样的想法,皇后却在照顾最年幼的十一皇子,安排着让嬷嬷带人去偏殿睡上一会儿,反倒是龙床边上只剩下李暄和秦绾两人。 「方子?」李暄看着李钰的背影吐出两个字。 「确实是补身子的好药,之前苏青崖给我开的就是这方子,不过我嫌苦,磨着他改了。」秦绾答道。 「哦。」李暄闻言,也不说话了。 他们并没有把声音压得太低,李钰和太医们就算在外间也是听得清楚的。 见太子殿下看过来,老太医忙道:「殿下,方子确实是极好的,良药苦口。」 「知道了,孤又不是怕苦的姑娘家。」李钰也算松了口气。 只要方子是真的好方子就行,苦……药哪里有不苦的,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怕喝药了? 秦绾只在心里笑,不怕? 这张方子就是当初在南楚临安王府,苏青崖为了拆穿她的身份开的那张方子,确实是最好的补身体的方子没错,可上面的药材,绝对是,没有最苦,只有更苦的!还一天三次地吃?这绝对是能把人吃疯掉的节奏! 没有尝试过的人,绝对无法想像药居然能苦到这份上,毕竟,虽然人人说良药苦口,可其实不是所有的药材都是苦味的,甚至很多药材的药性也是互通的,哪个大夫没事会专挑最苦的药材配药?这不是欠抽呢! 所以说,这张药方本身,才是用来折腾李钰的嘛。而且,还有个问题,是连太医都被忽略了的。 太医只看见这方子确实是很能补身体的,尤其用药精妙,让他们嘆服,可是却忘记了,李钰虽然需要补身体,可他更需要的……是补血啊! 这方子确实调理身体,只可惜,补血的效果一般般,还不如多喝几碗红枣血糯粥呢。 苏青崖起针的速度比下针足足慢了十倍有余,等最后一根针抽出来,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了。 整套银针摆在一边,原本的亮银色似乎是失去了光泽,不但暗沉沉的,灯光下还隐隐泛着青黑的颜色。 「药。」苏青崖回头道。 秦绾立即端着熬好了煨在火炉上的药上来,另一边,太医战战兢兢地拿了一个空茶杯和一把小刀过来。 「来吧。」李钰挽起了衣袖,扭头。 虽说要放血,可让他拿刀自己割自己他还没这个勇气。 「这……」那太医的手居然也在微微发抖,要知道针灸是精细活儿,医者的手可是最稳定的。可是,这毕竟是太子,是君啊,拿刀割太子的手放血这回事,几辈子都没见太医做过。 「药要凉了。」苏青崖不满道。 「九弟,你来。」李钰咬牙道。 李钧沉默了一下,接过刀子,在他手臂上一划—— 出血了,但是……只是血痕,流下几滴血珠子就止住了,这要放满一杯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李钧僵了僵,犹豫着是不是要再划一刀,或许,这次该划得重一些? 他虽然也练武,但平时要么是直接把人杀了,什么时候研究过要怎么下刀给人放血还不伤到重要的血管经络? 李钰的脸色也黑透了,可要他自己下手,看李钧这一刀他也明白了,他自己……一样掌握不好分寸。这种事还是太医更有理论基础些,可这些太医……对上他的目光,纷纷退散。 「不就是放个血,有那么为难吗?」苏青崖已经很不耐烦了。 「本王来吧。」李暄走过去从李钧手里接过了刀子。 他身份够,辈分也够,完全没有心理压力,抓起李钰的左手,刀子一抹,就在他手臂上开了一道口子。李暄还是比较了解苏青崖的,他折腾李钰是没错,但医治皇帝这事更不能有差错,所以,方子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这血未必是一定需要,但李钰不放血,药放凉了却不是什么好事。 「杯子。」李暄开口。 「啊。」太医赶紧把杯子凑过来接住了滚落的鲜血。 李暄随手把染血的刀子塞回一脸僵硬的李钧手里。他是真正的高手,掌握这点分寸自然不在话下,再加上刀子锋利,伤口平整,其实也说不上有多疼,癒合后疤痕都不会留。 只是……李钰却是个没吃过多少皮肉之苦,娇生惯养长大的皇子,虽说也不是很疼,但是眼看着自己的血哗啦啦往外淌还不能去按的那种视觉,实在是很让人腿软。 幸好,十皇子和十一皇子两个小的已经跟着嬷嬷去偏殿睡了,没看见这一幕,其他皇子脸色发白之余,也不禁暗自发毛。 刚刚他们才发现一个问题,割手放血似乎也是个技术活啊!这药一日三次的吃,宁王总不能从早到晚等着给他们操刀子,那轮到他们的时候怎么办?让侍卫下手吗? 很快的,血流了一茶杯,李暄松开李钰的手,拿了一杯血走回龙床边。 苏青崖也不挑剔,直接将血倒入滚烫的药里,摇晃均匀了,示意两个在一边伺候的宫女来餵药。他可不是会伺候病人的,要是让他来灌药……只怕皇子们得当他是刺客了。 而李钰原本就很多天没好好睡觉了,这下一下子流了那么多血,勐地眼前一黑,整个人身体一晃,若不是扶住了桌子,差点一头栽倒。 「快,快给殿下治伤!」慌得太医们一阵混乱。 「不过是流了点血,三哥还真是身娇体弱。」角落里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众人抬眼看去,却见是五皇子安郡王李锴一脸讽刺的笑,挑衅地看着李钰。 原本,恭亲王倒台后,李锴和李钰一样,都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甚至,比起性子有些软的李钰,锋芒毕露的李锴显然更得皇帝的圣心,只是……他瘸了一条腿。 身有残疾者不得入仕,连做官都不行,何况是做皇帝?任谁都知道,李锴这辈子顶了天也就是个安郡王了,连升亲王的机会都没有。陛下不是个大方的皇帝,对儿子也一样,从郡王到亲王,也是要立下功绩的,可一个残疾皇子,连办差事的资格都没有,走出去皇帝都嫌丢人! 总算李锴还算是比较坚强的人,酗酒颓废了一阵子后,也就算慢慢调整过来了,反正,他虽然没有了继位的资格,但也因此不会再为任何人忌讳,每日在王府里喝酒听曲,玩个美人,只要不是太出格,任谁都不会管他。 当然,要说李锴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了,绝对不可能。他还能不知道自己的腿是怎么瘸的吗?意外?哪来这么多意外,怎么不意外到李钰腿上去?分明就是那个欧阳慧买通了高手做的。背后是谁指使的,那还用说吗? 就算原来不知道,只看最终是李钰登上太子之位也该明白了。皇家子弟,哪里有蠢人呢。 不过,李锴这话,李钰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干脆闭着眼睛坐着,任由太医给他包扎伤口,权当做没听见了。 「三哥可是太子,是储君,要保重身体啊,为父皇献血之事,就不劳三哥了吧。」李锴继续说道。 「五哥。」身边的七皇子平郡王李铎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服,示意他别再说了。 「我这是关心三哥!」李锴一声冷哼,瞪了他一眼。对于这个同母弟弟,他是恨铁不成钢的,他自己是废了,可李铎还好好的,还是有一争之力的,原本支持他的人,李钰上位后肯定不会再用,自然只能继续支持弟弟。可这孩子……性格软得跟面团似的,怎么都扶不起来,没让他少生气。 当初,他们的母妃这样养儿子是不想让他们将来兄弟相残,也说不上是错,可人算不如天算,李锴废了之后,再要改李铎的性子就来不及了。 「有劳五弟关心了。」李钰开口说了一句。 这两人,一个废了,一个扶不起来,他还真没放在眼里过,他是太子,自该有为君的涵养,失败者的吼叫声,听听也就罢了,实在不必当真计较。 「我看三哥的样子可不大好,刚刚又放了血,不如到偏殿和小十一他们一起去睡会儿?」李锴提议道。 「不必。」李钰冷声道。 「父皇还躺着,要是太子三哥再倒下可不得了啊。」李锴道。 其实他说的未尝没有道理,若是换个人好好说,也许李钰就顺势去歇着了,毕竟身体真有些撑不住,失血也算是个好藉口,就算父皇醒来也有话说。可是,这话由李锴说出来,处处都像是挤兑,哪有半分的关切? 就算是硬撑,也必须给撑着! 「孤说了不必!」李钰厉声打断了李锴还想说的话。 「都闭嘴!」里间一声低斥,李暄走出来,扫视了一圈,与他森寒的目光接触的人无不低下头去。 「皇叔祖,父皇如何?」李钰赶紧道。 「服了药,气息稳健多了。」李暄冷肃的面容渐渐松开,缓和了一下口气,又道,「当然,你们几个要是继续下去,把陛下气醒了……」 「不敢。」不只是李钰和李锴,在场的皇子和太医都诚惶诚恐了。 就算是李钰和李锴起了冲突,可他们在一边却没有劝谏也是错。 李暄点点头,还没再说什么,就见秦绾和苏青崖并肩走出来。 「苏大夫,陛下只要每日服药即可吗?」太医们立刻围了上来。 「七天后我再来行一次针,顺便看看是否需要改药方。」苏青崖道。 闻言,众皇子可都松了口气,七天,一日三次,也就是二十一次药,平均分摊到每个人身上,顶多也就三四次,流这点血,问题还不是很大,又能显示自己的孝心,不错! 「苏神医。」勐然间,一个身影挡在了苏青崖面前。 「五哥!」李铎吓了一跳。 「安郡王?」苏青崖一怔,回头看了秦绾,用眼神问,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秦绾微微摇头,一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明白。其实他和李锴并未正式照过面,弄瘸他的腿也是派下面人去做的,她绝不会让自己的手去伤害皇族子弟给人落下把柄的。 「听说,西秦鸣剑山庄的唐默残废了几十年的腿,苏神医也给治好了?」李锴问道。 这话一出,李钰不禁眼皮子一跳,连心跳都加速起来。 对了!苏青崖能医好唐默的腿,凭什么就医不好李锴的?李锴的伤情比起唐默,那轻的可不是一点半点。父皇原本就喜欢李锴,若是他能治好腿疾,岂不是又会变成那个让他头疼的安郡王?哪怕他现在已经是太子了,可父皇还在呢,不见前恭亲王的下场? 能想到这一点的人显然不少,一瞬间,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苏青崖身上。 「本公子医术不精,怕是让郡王失望了。」在一片各色目光中,苏青崖冷淡地开口道。 李钰闻言,不由得暗中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刚刚他还担心,苏青崖若是想给他找茬,医好李锴的腿显然是一招杀招,不过看起来,他是没这个意思。 「苏神医怎会医术不精?」李锴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显然,他也是和李钰一样的想法,才觉得能请动苏青崖给他治伤的。 他不是欧阳慧那女人的挚友吗?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杀了欧阳慧的李钰登上皇位? 「郡王这话说得好笑。」苏青崖一脸惊奇地看着他,「本公子难道喜欢承认自己医术不精?还是说,再看一看才说医不好,郡王心里就能好受点?」 「……」李锴也是第一次跟苏青崖打交道,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若是苏神医不介意,还请……替安郡王看看?成与不成,都无碍的。」皇后温温柔柔地开口。 皇后很有几分忧虑,她没有嫡子,虽说哪个皇子继位都与她关系不大,只是,比起李钰,显然是李锴上位更好,毕竟李锴和李铎的生母才是个小小的嫔,而李钰的生母周贵妃却权摄六宫,皇太后,也有过得好和过不好的分别的。 李锴也很清楚这其中的关窍,顿时一副诚恳的模样拱手道:「有劳苏神医再看一看。」 苏青崖一声冷笑,眉眼之间闪过一丝不耐。 这些皇子皇孙,再怎么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虚心态度,可眼里的傲气和不屑依然收敛不干净。就像是李锴,或许觉得自己身为皇子,堂堂郡王,稍加客气,别人就该感恩戴德了。 「五哥,你难道不知道,苏青崖从来不医欧阳慧伤的人吗?」不远处,李钧抱着双臂嘲讽道。 「住口!」李暄脸色一沉。 李钧一怔,也自知失言,不过他最近性情也变得厉害,只是转过身去不说话便罢了。 李锴和李钰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李锴的腿跟英王府肯定是脱不了关系的,而众所周知欧阳慧是英王的谋主。然而,到底也没有证据证明这是欧阳慧下的手,毕竟,很多人都可以证明,李锴出意外那天,欧阳慧远在数百里开外。 就算谁都知道必定是欧阳慧派人去做的,可知道是一回事,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说出来就不行了,就连受害者的李锴,也不敢这么说。 没有证据,指责亲兄弟,皇帝信不信另说,但一个无能的帽子肯定要扣下来的,所以他当初才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然而,这时候,虽然皇帝昏迷着,可还有其他皇子在,太医在,李钧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李钰狠狠地瞪了李钧一眼,但这时候也没办法斥责什么,何况,这个弟弟从云州回来就变了不少,大婚后更是变本加厉,根据他安排在端王府里的人回报说,李钧最近越发的喜怒不定,阴晴难测了。 王妃秦珍就像是个摆设,就连大婚之夜,还是新娘子自己揭开的盖头,李钧就没踏进王妃院子一步,后院的其他人包括云州带回来的那个纪庶妃也没哪个是得了宠的,个个独守空房,反倒是……秦绾送了李钧一个俏寡妇得了宠,如今李钧几乎夜夜都歇在那寡妇房里。 李钰虽然没觉得秦绾会害李钧,但是……这事总觉得有些诡异。他这个弟弟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就算不喜欢王妃,可这么多美人都不要,偏偏就看上个寡妇了?他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几句,只是李钧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加上李钰最近实在力不从心,也就没精力去管弟弟的房里事了。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李钧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你说,是不想医,还是医不好?」李暄嘆了口气,转头问道。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当面回答清楚,只怕李锴不会善罢甘休,连李钰也会因为提心弔胆,说不定就做出点什么不该做的事来了。 「跟萧家的那个一样,骨头粉碎了。」苏青崖一声嗤笑道,「我是大夫,不是神仙,你真以为我吹口气,就能让人重新长块骨头出来?」 「听见了?」李暄也不追究他话里的真假,只看着李锴。 「是本王鲁莽了,苏神医勿怪。」李锴就像是个戳破了的球一般,整个气势都泄了。 他请过无数个大夫,自己的腿是个什么情况他当然是心知肚明的,求到苏青崖头上,其实也是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果然……还是自己痴心妄想了啊。 也是,少了块骨头,大夫能有什么用?唐默的腿能治好,他可没少块骨头的。 「本王送苏神医出宫,你们几个都安分点,陛下还躺在里面!若是谁再出什么么蛾子,别怪本王剑下无情!」李暄斩钉截铁道。 「是。」众人纷纷应是,不由得抹了把冷汗。 宁王有殿前带剑的特权,可以先斩后奏,就算他不能真的杀了皇子,可先揍后奏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请。」李暄一摆手。 苏青崖收拾好东西,提着药箱就出去了,倒是秦绾跟着走的时候,途径李钰身边,低声说了一句:「殿下,记得吃药。」 李钰还没说什么,三人已经走出殿门了,他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 反正,他肯定是会乖乖吃药的,他还没当上皇帝,还没大权在握,怎么肯折了寿数?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提醒他这一点。 父皇也不会喜欢继承人整天病病歪歪的,看起来,父皇养病的这段时间,得把自己的身体也调理好了才行。 就是……那个该死的噩梦要怎么办! ------题外话------ 其实,割手放血真的是个技术活,轻了,流一点血就凝固了,重了……这个更悲催╮(╯_╰)╭ ps:话说有实体礼物福利活动哟,大家记得关注公告章节~ 第七十七章 狗咬人和人咬狗 宫里形势不明,李暄自然是要留下来镇压一下的,只把他们送到了宫门口,叮嘱了几句就回去了。 秦绾拒绝了宫里派的轿子,就和苏青崖两人踏着夜色慢慢往回走,朔夜和荆蓝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你不问问药方的事?」苏青崖很平静地开口道。 「你写着玩的吧。」秦绾一耸肩。 「嗯?」苏青崖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那张让太医都看不懂的药方可不是随随便便把一堆药材合在一起就行的,越是医术精深的大夫,越是能从中发现很多药理知识,当然,重点是,这么一张让人不懂的药方,吃下去还得不会吃死人!他不信秦绾懂的那点皮毛真能看懂这方子。 「我看不懂药方,但看得懂你。」秦绾闷笑道,「若是起作用的是药,你不会开一张让太医都看不懂的方子,这方子的作用就是当陛下好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是药的作用而不是其他,其实……真正管用的是你扎的针吧?」 「星辰渡厄针法,一口气连扎八十八针,现在世上也就我一个人能完整用出来了,蔺长林顶多只能到六十六针。」苏青崖一声冷哼。 「所以,那药吃不吃其实无所谓?」秦绾哭笑不得。 虽然她隐约也猜到了,但真听他说出来,还是想扶额长嘆,他这是耍了东华整个皇族吧! 「固本培元,吃了比不吃好。」苏青崖答道。 「……」秦绾无语。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苏青崖一脸的不在意。 「好吧。」秦绾嘆了口气道,「你就是想让李钰放点血?」 「本来是想让他一个人放的,不过看东华的皇子似乎都很期待的样子,所以,让他们放个七天再说。」苏青崖道。 「一个人放,两天就成人干了好吗?」秦绾揉了揉太阳穴。所以说,这根本就是他们自找的吧?要是李钰一个人,说不定苏青崖让他每天放一次,放个两三天的也差不多了。 「你可以让那些皇子皇孙们一起吃药的。」苏青崖偏过头,给她一个很恶劣的笑容。 「那药……不补血。」秦绾提醒道。 要是等太医开方子,也许方子没有这么精妙,但肯定会更对症些。那些太医也是脑筋没转过弯来。 「吃了比不吃好。」苏青崖还是那句话。 「我知道了。」秦绾点点头。 反正,太医院肯定也会给那些皇子们开补药的,还不如就用苏青崖这个,相信李钰也会很愿意的,一个人吃苦,不如把所有人都拉下来陪他一起吃嘛。 就是不知道,七天过后,那些皇子还有几个吃得下饭的。 「陛下的病,之后怎么办?」秦绾又问道。 「星辰渡厄针法只能用一次,否则病人承受不了。」苏青崖道,「他明天就能醒,七天后我看恢復情况换个方子吃药,只是……你们的陛下若是再这般不惜命,医者也不是神。我不救自杀的,这已经是破例了,下不为例。」 「我让王爷劝劝他。」秦绾也无奈。 「李钰吃的那张药方,有一味药会和甜梦香起反应。」苏青崖犹豫了一下才道,「若是他一直歇在皇宫里倒也无妨,毕竟在宫里燃香风险太大了,可若是他服药期间回了太子府,或者回府之后还在坚持喝药……」 「会有什么副作用?」秦绾黑线。 千万不要像那个凤求凰似的,合在一起就变成春药啊。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苏青崖顿了顿,淡然道,「甜梦香的原理其实是致幻剂,那药会成倍催化甜梦香的效果。」 「多做几个噩梦?」秦绾想了想道。 「不……」苏青崖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是白日做梦。」 「白日做梦?」秦绾一愣,等到恍悟过来,不禁汗颜,「你的意思是,他连白天都会看见幻觉?」 「差不多吧。」苏青崖点头。 秦绾抽了抽唇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苏青崖的用药,就跟她的用谋一样,一环接一环,紧密相连,丝丝入扣。现在皇帝对李钰已经很不满了,这要是李钰在朝会上出现幻觉来个大喊大叫的,就算说他没疯,也没人信吧? 确实够狠的。 她还是冤枉张氏得了疯病,但苏青崖却是要活生生地把李钰逼出疯病来啊! 更绝的是,这药若是所有皇子都喝了,却只有李钰一个人出现幻觉,怎么也不可能怪到苏青崖头上去吧? 「要是你觉得不够,还有别的办法。」苏青崖又道。 「够了。」秦绾轻轻一笑道,「慢慢来正好,人死了就是死了,很快的,就是这样战战兢兢地活着,慢慢地受罪才好。」 「你高兴就好。」苏青崖说着,微微一迟疑。 「还有事?」秦绾觉得,就算苏青崖说他刚刚给皇帝下了个毒她也不会太惊异了。 「我刚刚看端王的模样,像是……」苏青崖皱了皱眉,很艰难地说道,「像是,纵慾过度?」 「哈?」秦绾目瞪口呆,这还真有能让她震惊的东西啊。 不过,纵慾过度是什么鬼,李钧不是不举了吗? 回头她得让人去查查端王府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大婚之后,她好像对妹夫的关心不太够啊,这可不太好。 「不过……」苏青崖又道。 「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秦绾白了他一眼。 「你真是个姑娘家么。」苏青崖黑线了。 「本小姐是个快要嫁人的姑娘家,不怕听。」秦绾没好气道。 「好吧,就是端王虽然像是纵慾过度,但却没有肾亏的迹象。」苏青崖干脆道,「只是他离我太远了,只看面相也许不准,具体需要让我把把脉。」 秦绾的脸色很古怪,纵慾过度却没肾亏?该不会是……她想起来自己从云州回来时送给端王的「土特产」了,难道说,李钧上不了女人,干脆去上男人了?不,应该说,是去让男人上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苏青崖纳闷。 「没什么……」秦绾挥挥手,不理会了。 不管李钧要男人还是要女人,反正和她没什么关系。不过……李钧能和张氏滚床单,说明他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啊,要不要……干脆把张氏送给他算了? 一回到苏宅,还没进门,苏青崖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给绊着,幸好扶住了门框。 「怎么,你没喝酒吧!」秦绾吓了一跳。 「没事。」苏青崖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星辰渡厄针法太耗精力罢了。」 「那你还能撑到现在?」秦绾看着他极为难看的脸色也无语了,示弱一下就不行吗? 「你背我回来?」苏青崖反问道。 「在北燕的时候我没背过吗?」秦绾怒道。 「你那是拎好吗?」苏青崖更怒,自己用轻功飞和被人拎在手里飞能一样吗?这种经歷尝试过一次绝对没有人想尝试第二次的! 「好吧,我的错,不该让宫里的轿子回去的。」秦绾委屈道。至少朔夜肯定不敢拎着你走啊,明明就是你自己嘴硬。 「滚,这三天不要来烦我。」苏青崖靠着门休息了一阵,转身进去,用脚勾上了门。 秦绾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也知道他现在心情不怎么美妙,摸摸鼻子,回头道:「我们回去吧。」第二天,李暄从宫里传来消息,皇帝陛下清醒了。 这一回,太医院的老头们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死命地研究着那张看不懂的药方。 那些药材合在一起,应该是对身体有好处的,算是补药吧,可是,凭什么能救醒陛下呢?难道这至亲血的药引子真有什么说法,是圣山医宗的不传之秘? 皇子的血不好弄,割手的刀是兇器,要是在宫里不见了更麻烦,不过,这不是还有一件不起眼的东西嘛?于是,早上皇帝服了药,那装着鲜血的茶杯就不见了。皇帝醒来后有些喜怒不定,伺候的宫女更加小心翼翼,不见了个杯子这点小事自然没人敢声张了。何况,长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肯定是那几个太医拿走的。 而宫外,夏婉怡的婚事已定,夏泽天也已经递交了国书,终于要启程回西秦了,这回倒是行色匆匆,连夏婉怡的婚礼都不参加了——也许夏泽天觉得,参加这个婚礼才叫丢脸吧。 只是,皇帝罢朝,夏泽天也无法辞行,行程也就耽搁了下来。 另外一个无所事事的唐少陵,在逛遍了京城的各色美食小吃,间歇性地跑去苏宅找抽之外,倒是没再干什么出格的事,也没和丞相府再有任何牵连,甚至那种没心没肺的态度,让秦绾觉得,他根本就没把江辙说的那句「灭口」放在心上,只怕就算她立刻去告发江辙私通西秦,这人还会自觉地呈上证据。 所以说,其实他和江辙应该是有仇的才对吧? 三天后,皇帝能起身走动了,立刻开了大朝会,李暄和几个皇子也终于不用一直守在宫里了,每天只让需要放血的那个轮流进宫伺候着。 皇帝知道了自己能这么快就好起来的药是什么之后,倒是大手一挥,免了李钰献血的差事。 毕竟,皇帝倒下了,太子还要监国,总不能两个一起躺下。 皇帝亲口说的话,李钰顿时如释重负,虽然只放了两次血,但他的身体状况太糟糕,如今得了旨意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太子府调养那自然是好的。 苏青崖的补药……那真不是一般的苦,他找太医问过,不过那老太医坚持良药苦口,李钰也不想被人说堂堂太子吃个药还怕苦,只能是捏着鼻子一天三碗地灌。当然,有好东西自然应该想着亲兄弟的,太子殿下很显示了一把手足之情,大家一起来良药苦口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李钰确实感觉自己的精神好多了,在宫里住的几天也没再做噩梦,也就能说服自己忍下那苦味了。 然而,他还来不及高兴,回到太子府的第一个晚上,噩梦再次降临。 李钰不得不考虑,难道说,是因为欧阳慧在太子府住了好几年,所以才闹鬼的?要不然,怎么皇宫里或是含光寺都好好的呢。 一边想着,他还是不得不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朝。 夏泽天终于能上朝辞行了。 皇帝还是松了口气的,让一个西秦的战神滞留在东华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可能,皇帝也是巴不得赶紧把人打包送回西秦去的。 只有秦建云黑着一张脸,眼神很不善。 你走就走了,偏还留了个祸害给安国侯府,就算他放弃秦桦这个儿子,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个糟心的儿媳妇! 皇帝赏赐了践行的礼物,又许诺了好好办夏婉怡的婚事,夏泽天也是一副很满意的模样,浑然没觉得妹妹嫁进秦家后会是什么日子。 至于送行的人,镇南王世子也是重要的人物,可他又是晚辈,皇帝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太子代自己将使节团送出城,也算给足西秦面子了。 「殿下,殿下!」荀嘉义拉着李钰的衣袖,低声叫道。 「啊?」李钰勐地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这是朝会上,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顿时连残存的几分睡意也没了。 「太子,一会儿你便送西秦使节团出城吧。」皇帝也看出了他心不在焉,但当着夏泽天的面也不好斥责,语气中却已经有了几分不悦。 「是,父皇。」李钰赶紧上前接旨。 「太子殿下这看起来像是精神不佳?」夏泽天上上下下打量了李钰一番,假笑道,「听说陛下前日身体欠佳,太子殿下果然一片纯孝。」 「孤身为人子,孝顺父皇理所当然,不值一提。」李钰道。 「是极是极,看着殿下这模样就知道了。」夏泽天一摊手。 不过,皇帝听到这话却不禁皱起了眉。 不是已经让李钰不用献血,回府休息了吗?怎么脸色倒比在宫里侍疾那两天还难看?就算是今早刚刚放过血的李钧,看起来也好多了。 太子,国之储君,自己已经是在拖日子了,难道继位的皇帝再是个病秧子? 李钰也很黑线,但人家说他孝顺,不管是不是,他都不能反驳。 然而,勐然间,眼前一花,夏泽天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居然和另一副容貌重合了。用力眨了眨眼睛,他按捺下心底的不安,沉声道:「不知世子打算何时启程?」 「早些上路吧,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收拾好行装了,不如……太子殿下一起出宫?」夏泽天提议道。 「既然如此,太子便去吧,散朝。」皇帝开口道。 原本,今天的早朝就是为了表示对夏泽天的重视举办的,也有让他知道,皇帝只是小病并无大碍的意思,以示震慑,原本也不可能在西秦的战神面前讨论什么政事。 「啪!」就在这时,金殿中央一记清脆的耳光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夏泽天被打得头都偏到了一边,耳鼓嗡嗡作响,好半晌听不清声音,脸上火辣辣的抽痛,可见挨的这记耳光下手有多重! 要说平时他自然不可能挨上这个耳光,可这里毕竟是在金銮殿,东华皇帝的早朝上,他做梦都没想到堂堂东华太子居然会毫无徵兆地打他一巴掌!再加上李钰武功不差,出手快,又事发突然,就算是他,也是感觉到脸上的抽痛,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 好不容易等脑袋的晕眩平缓下来,夏泽天揉了揉肿起的左边脸颊,看着李钰的目光中满是杀气。 就算千秋节那天,他被秦绾用两根金簪从马上打下来,也没这么狂怒过。毕竟,那是比武,他堂堂战神,赢得起也输得起。可是,金銮殿上,他居然在东华君臣面前挨了一巴掌,这关系到的已经不是他的个人荣辱,而是整个西秦的尊严了! 满朝文武包括皇帝在内,都被这一巴掌打傻了,回神的速度居然还不及夏泽天。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夏泽天咬牙切齿道。 「我……」李钰自己也楞了一下,随即低头看看自己因为用力太大而隐隐发麻的手掌,再抬头时却是脸色大变,连连后退了几步,大吼道,「你、你滚开!不要来找我!」 「太子!」皇帝站起身来,一声怒吼。 「父皇?」李钰迷乱的眼神一清,但很快又茫然起来,指着夏泽天道,「你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滚出去!」 「陛下,希望您能给西秦一个交代。」夏泽天铁青着脸,一字一顿地道。这是直接把这场冲突上升到两国之间的高度了。 「按住太子!」皇帝无暇理会他,一叠声的吩咐。 武将行列里立即走出来两个将军,想要拉住李钰,然而,再怎么说李钰也是习武之人,这会儿又爆发了蛮力,两个武将不敢伤到他,一下子还真制服不了他。 皇帝大口喘着粗气,原本就是强撑着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几欲晕倒。 一边的李暄看不过去,扶了他一把,随即走下台阶,一记掌刀敲在李钰后颈上,把人打晕过去。 皇帝喘了口气,怒道:「究竟怎么回事!」 「陛下,恐怕是本世子要问怎么回事吧?」夏泽天暴怒道。 皇帝看着他红肿的半边脸,一时哑然,又头疼无比。怎么回事?他还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谁晓得李钰突然发什么疯? 「陛下,先传太医吧。」李暄淡淡地道,「夏世子脸上的伤要处理,太子殿下的状况也不对。」 「不必了!本世子这就返回西秦,不劳远送,告辞!」夏泽天怒气沖沖地一拱手,转身就要走。 皇帝顿时大急,这要是让夏泽天顶着这么一张脸走出去,东华和西秦的盟约也岌岌可危了。 「太子殿下最近压力太大,有些神智失常,还请世子见谅。」李暄的声音依旧是平静无波的。 「见谅?宁王倒是让本世子见谅试试?」夏泽天一声冷笑,手指点着自己的脸颊道,「怎么,总不会说你们的太子殿下神智失常到疯了?乱咬人?」 李暄无言,毕竟李钰在众目睽睽之下甩的一巴掌,怎么辩解都没有用。 「来人!把太子送回府邸,让太医院的人全部去会诊到底出了什么毛病!」皇帝一声怒吼。 他对李钰的忍耐实在已经到达顶点了,只是体弱多病还罢了,可要是连脑子都出问题了,他接得下东华皇帝这个重担么!剩下的几个皇子中,原本还觉得李钰虽然软了些,但也不失为一个守成之君,只要有大才辅佐,还是立的起来,可如今看来,这才是个最不靠谱的! 这一巴掌下去,要说李钰没疯,怕是满朝文武都不信。 「世子放心,朕一定会给西秦一个交代的。」皇帝沉声道。 「好,既然陛下如此说了,本世子就在东华多留一天,且看陛下能给出什么交代!」夏泽天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配上那张肿起了半边的脸,更让人觉着毛骨悚然。 「请世子到偏殿,让太医处理一下伤口,陛下一向是很尊重西秦的。」李暄道。 夏泽天闻言,脸色一阵扭曲。 皇帝很尊重西秦?那么,不尊重西秦的只是太子?于是你这究竟是给人开脱,还是入罪? 不过,皇帝虽说下旨将所有太医都派到了太子府,但宫里也不能不留人,别说夏泽天的伤了,皇帝被这么一气,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身体顿时又垮下去一大半。 不提宫里乱成一团,虽然夏泽天没有出宫,但毕竟这一幕文武百官都看见了,再加上殿内殿外的内侍和侍卫,还没到正午,早朝上发生的事就沸沸扬扬传遍了京城。 最关键的是,皇帝大概是被气得忘记了,李暄……大概也是忘记了吧,谁也没下封口令。 人们总说长舌妇长舌妇,不得不说,男人长舌起来,这威力也是很恐怖的,等在盛世吃饭的秦绾等人听到消息时,传言已经变成了太子殿下当殿痛殴西秦镇南王世子,世子毫无还手之力了。 于是,很诡异的,满城百姓还都在为自家太子殿下叫好。当然,滞留驿馆的西秦使节团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好了。 「太子殿下威武。」被请来镇压唐少陵这个不安定分子的南宫廉毫无诚意地说了一句。 反正盛世有酒有菜,离开京城之前就在这里落脚也没差。 一边的唐少陵却是风捲残云般扫荡着桌上的菜餚。 姬夫人做的菜,品种虽然多,但每样就那么一点点,真的不够吃的。 那什么什么世子,什么什么太子的,统统都要等他吃完饭再说! 「李钰性子软,这头一回硬气了,真希望他挺得住。」秦绾捧着茶杯,懒得跟唐少陵去抢东西吃。 她可是最清楚,李钰会打那一巴掌,八成是出现幻觉了,不过,他才回太子府过了一夜吧?苏青崖的药未免也太立竿见影了。 「啊~吃得好饱!」唐少陵终于放下了筷子,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脸满足地嘆息。 「饱了?还吃不吃了?」秦绾问道。 「嗯……」唐少陵苦大仇深地看着盘子里仅剩的一点菜,终于苦恼地摇摇头,「吃不下了。」 「很好。」秦绾满意地点点头,打了个响指。 荆蓝走过来,麻利地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剩饭,隔了一会儿,重新端来六七样菜餚,一一在桌上摆好。 唐少陵看得目瞪口呆。 好像好好吃的样子,有两盘菜都没见过! 秦绾这才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开始吃饭。 「你……」唐少陵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怎么,唐少侠不是吃饱了吗?」秦绾笑道。 「……」唐少陵泪奔,早知道还有好吃的,刚才就少吃点了,现在是真的……一口都吃不下了! 「看起来味道不错,适合下酒。」南宫廉也放下了酒罈子,拿起筷子。 「你故意的。」唐少陵哀怨道。 「对,有意见?」秦绾一扬眉。 「没有……」唐少陵郁闷道。 「不过,这事不好解决吧?」南宫廉开口道。 秦绾一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还是李钰的事,不由笑了笑,不在意道:「没事,太子殿下神智失常嘛,王爷不是说了吗?」 南宫廉没好气地看着她。 李钰怎么「神智失常」的,现场参与还扮演了一回女鬼的南宫廉自然最清楚不过了,于是,太子殿下就被扣上脑子有病的帽子了?难道秦绾扮鬼吓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吗?那么,这个女子的心思缜密,甚至在虞清秋之上啊,更别提那个冉秋心了,差的太远。 「流言传得太快了。」南宫廉嘆了口气。这也是东华方面根本没有控制流言的关系吧。 夏泽天有意散布,李暄默契配合,只剩半条命的皇帝陛下只顾着怎么善后了,完全忽略了流言的问题。 「当然快了。」唐少陵一边剔牙,一边闲闲地说道,「这世道,狗咬人的事天天有,已经不稀奇了,人咬狗才是稀奇事!」 「……」 「……」 南宫廉和秦绾对望了一眼,都无话可说。 唐少陵这样一句话黑了李钰和夏泽天两个人的,才叫欠揍啊! 「不过,话说回来,谁说那是人咬狗?」顿了顿,秦绾又道。 「怎么?」唐少陵一怔。 「这算是人咬狗还是狗咬人,谁知道呢。」秦绾一摊手,云淡风轻道。就是嘛,李钰和夏泽天,谁是人,谁是狗,还真挺微妙的。 南宫廉哭笑不得。好吧,这个比姓唐的小子更毒! 秦绾继续慢条斯理地用饭,姿态优雅,气质高贵,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似的。 「小姐。」荆蓝正好又搬着一坛没开封的酒进来,听到这句话,却笑着插了一句,「什么狗咬人、人咬狗的,依我看,根本就是狗咬狗!」 「噗——」南宫廉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 搞了半天,原来最毒的还是这个丫头啊! 「罢了,换个地方喝酒去。」他顺手抄走荆蓝怀里的酒罈,又拿走了桌上的一叠梅子酱花生仁当下酒菜,直接就从窗口跳出去不见踪影了。 「哈哈哈……」唐少陵拍桌大笑,一边道,「秦姑娘身边的人都很有意思啊!」 「那是本小姐调教得好。」秦绾微笑。 「说的是。」唐少陵点点头,又凑过去道,「什么时候秦姑娘来西秦,也帮我调教调教鸣剑山庄的丫头?」 「其实……我比较想调教一下唐少侠你的。」秦绾抬起头来,看着他,一脸诚恳地道,「唐少侠,没人对你说过,你很欠抽吗?」 「没有,绝对没有。」唐少陵立即摇头。 「没有?那么我问一件事。」秦绾笑道。 「什么事?」唐少陵随口道。 「你捏着江辙什么把柄了?」秦绾突然开口道。 「不就是……」唐少陵顺口说道,不过才说出三个字,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但脸色也变了。 秦绾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题外话------ 推荐帝歌最新暖作《诱爱之男神手到擒来》 他从雨夜里捡回来的一条狗,竟摇身变成了容貌清妍的美人。 从此,一穷二白的他被一只妖赖上了。 … 为了撩到男神,她抛下矜持,每日变着花样来勾引。 送花送饭、野宿看星辰、制服齐上阵,通通没能拿下男神,终于在某一天,感染风寒裹得严严实实的她,被男神给吃了。 「没想到你口味这么重,不爱制服爱禁慾。」她缩在被窝里,英气漂亮的脸蛋浮出一抹绯红。 他像只饱食的饕餮,狡猾一笑,「一剥到底,滋味无穷…」 第七十八章 把柄 「你诈我?」唐少陵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很显然,对自己被秦绾摆了一道有些不高兴。 实在是,吃饱喝足,气氛太好,话题又一直在别的地方,让他警惕心大降,谁知道这狡猾如狐的女人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其实,他已经能确定那晚潜入丞相府的人就是秦绾,而且秦绾恐怕也知道他猜到了,可是,这几天,秦绾依旧是一副仿佛毫不知情的模样,都要让他差点忘记这回事了,却没想到,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秦绾笑而不语。 虽然唐少陵什么都没说,但就是那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加上他之后的表情就已经可以断定,唐少陵确实是捏住了江辙的什么把柄,才让江辙对他无可奈何的。至于唐少陵拿着把柄威胁了江辙什么她没兴趣,她想知道的,就是这个把柄的内容。 「你想干嘛?」唐少陵警觉地看着她,只觉得被她笑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这回,他可是再也不敢在秦绾面前放松了,这个女人……简直太会见缝插针了,只要露出一丝破绽,就会被揪住穷追勐打。 「说来听听嘛。」秦绾一脸诚恳地道,「好东西要大家分享,对不对?」 「不对。」唐少陵立即摇头,「本公子一向喜欢吃独食。」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秦绾试探道。 「朋友归朋友。」唐少陵的态度很坚决。 「好吧,不说交情,那我们谈利益。」秦绾笑眯眯地道。 何况,比起谈交情,她确实觉得谈利益更保险一点,也省掉不少麻烦,至少,如果事后要弄死唐少陵灭口什么的也不会良心不安。 「怎么谈?」唐少陵想了想,问道。 很好!秦绾满意地点点头。不是一口拒绝,那就是可以谈的。只要可以谈,那就是价格合不合适的问题,而在这一点上,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迴旋余地的。 「先申明,你已经答应过了,我在京城的期间,三餐盛世包了。」唐少陵提醒了一句,言下之意,一件东西可不能拿来做两次交易。 「那……宫里的御厨?」秦绾问道。 「御厨的手艺也没有姬夫人好啊,除非你让姬夫人跟我回鸣剑山庄。」唐少陵的眼神亮闪闪的。 「想都别想。」秦绾黑线。 「那我没什么想要的了。」唐少陵往椅背上一靠,耍赖般的一摊手。 「……」秦绾沉默了一下,一边细细地打量着他,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唐少陵这种人,用威胁是没有用的,何况,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她也不想用这种没品的手段。至于利益……唐少陵喜好美食是个弱点,只可惜之前已经答应他了。其他的,鸣剑山庄虽然不是富可敌国,但也绝对不缺钱,一个江湖世家,怕也不会多在意身外之物。而且鸣剑山庄毕竟是西秦的,她一个东华的郡主也给不了什么。 让苏青崖来或许会有额外效果,但这种让朋友携恩求报的手段实在有违她的原则。 「天材地宝、神兵利器、武功秘籍,你有什么想要的?」秦绾干脆直接问道。 「……」唐少陵默然,一脸控诉地看着她。 这种「我有钱,我任性」的表情,怎么就这么欠扁呢! 「本小姐很有诚意的。」秦绾一脸认真。 这天下间,只要唐少陵说得出口的东西,基本上就没有她找不到的,就算她找不到……让李暄去皇宫宝库找! 「可是……本公子还真没什么想要的啊。」唐少陵伤脑筋道,「要不,你现在就跟我打一场。」 「好啊。」秦绾想也不想道。 打一场?那是多大的事…… 「不行不行!」唐少陵立即摇头,又自己否定了这个提议,「你要是不尽心怎么办?本公子是要夺得第一的宝座,不是要你让给我!」 秦绾无奈,好吧,其实她是真有这个意思。 因为是师父排的榜,所以,要是真打,她肯定是不能输的,可要是这种打法,让给唐少陵也没关系。 「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唐少陵翻了个白眼。 「其实,你看你一个西秦人,捏着我们丞相的把柄有什么用?不如给我好好利用嘛。」秦绾笑容可掬道。 「于是我就该让你拿着他的把柄去弄死他?」唐少陵没好气道,「他死不死的我是不在乎,不过,我有什么好处?」 「我给你做顿饭?」秦绾想了想道。 「滚滚滚,你一个千金小姐,做的饭菜能吃吗?」唐少陵连连挥手,瞪她道,「你该不会是想毒死我吧?」 「我要毒死你哪有这么麻烦?」秦绾一声冷哼,「何况,我也是夫人教出来的,做个饭还是没问题的!」 「是吗?」唐少陵随手一指她身后的荆蓝,不屑道,「你做的菜要是能吃,你的侍女是这种表情?」 秦绾回头,很无语地看了给她拆台的荆蓝一眼。 「其实小姐做的菜味道不错。王爷说的。」荆蓝道。 当然,就算味道不错,半桌烧烤半桌汤水之类的,也不是普通人能消受得起的。 「你家那个王爷绝对是被美色迷住了眼睛,而且连脑子也煳住了吧?」唐少陵一脸的嫌弃。 「……」荆蓝败退。 王爷是被美色迷住了?好吧,其实还真是,只不过,就只被小姐一个人的美色迷。 「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秦绾抓狂地一拍桌子。 「嗯……」唐少陵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终于缓缓地道,「你弄死他的时候,让我旁观一下?」 「什么?」秦绾愕然。 「有好戏都不让我看的话,我干嘛告诉你?」唐少陵抬头望天。 秦绾无语,所以说,唐少侠你是真的跟人家有深仇大恨是吧? 「唐公子看起来很讨厌江丞相?」荆蓝笑道。 「嗯,讨厌!」唐少陵大大方方地点头同意,连掩饰都没有。 「他得罪你了?」秦绾纳闷。 按理说,撇开江辙是西秦的细作这个可能性的话,江辙和唐少陵之间可以说是一点儿交集都没有的,一个寒窗苦读考出来的东华官员,一个行侠仗义的西秦武林世家继承人,这就是想结仇也挺困难的。 「嗯……」唐少陵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秦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得,就看这二货的模样,说不准还真不是江辙的错,谁知道变态是怎么想的? 说不定,就是江辙赶考路上不小心踩死了一只唐少侠养的鸟这点儿小事。 什么?你说江辙赶考的时候唐少陵出生了没?这个么……要是唐少陵还没生,那就是唐少陵他爹吧。 二货的家人应该都是二货才对。 「行,我让你旁观。」想着,秦绾爽快地点点头。反正,她只答应了让唐少陵旁观,没答应他从哪里看起,看多少,反正最后通知他一声就完了。 「那我告诉你。」唐少陵一脸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他在外面有个女人。」 「这我早就知道了好吗?」秦绾鄙夷道。 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这个,可如今,邱莹莹的事不仅她知道得更清楚,而且……根本没法当把柄用了,这二货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拿她开刷?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中就充满了杀气。 「那你知不知道他还有个私生子?」唐少陵哼哼道。 「什么?」秦绾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邱莹莹……还是个处子吧?孩子是从哪里生出来……不对,孩子是谁生出来的?难道唐少陵说的江辙在外面的女人,不是邱莹莹? 「不知道了吧?」唐少陵得意洋洋道。 「是私生子,不是私生女?」秦绾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个和江涟漪像极了的林娇儿。 「嗯,私生子哟,而且,比江涟漪年纪大。」唐少陵笑眯眯地道,「怎么样,这个消息不知道了吧?」 「你从哪里听来的?」秦绾狐疑地看着他。 不是她想怀疑唐少陵,只是……他的语气态度实在很难让人肯定其中的真实性,怎么看都像是随便说说耍着她玩的。 「我爹娘告诉我的。」唐少陵答道。 「……」秦绾没好气道,「你再编?」 唐默残废了三十年,鸣剑山庄一直都是唐演一手撑起来的,要说唐少陵没机会跟江辙结仇,唐演就更没机会了好吗?唐演夫妻得有多无聊,才会告诉儿子东华丞相有个私生子的事?何况,唐演夫妻又是怎么知道这种事的! 「我用我爷爷的腿发誓,我说的有半字虚言,就让他重新废了!」唐少陵举起一只手正色道。 「……」秦绾扶额。 唐默听到了是会暴怒还是无力?这孙子……绝对的不孝子孙啊!就算对自己绝对信任,也没有拿长辈赌咒发誓的。 不过,这应该是真的吧?唐少陵就算再不靠谱,也不敢随口瞎扯还拿唐默的残废来赌咒。虽说……就算他的话靠谱也不行。 「那私生子是谁啊?」荆蓝异想天开道,「尹飞鸿?」 「江辙还想把江涟漪嫁给尹飞鸿的,他再没心没肺也不至于希望儿女*吧。」秦绾道。 「也是。」荆蓝笑笑道,「不过,上次不是有流言说江涟漪是尹家家主的私生女吗?这要是真的,说起来还是表兄妹没差。」 「你真能想。」秦绾哭笑不得,连她都没想过还能有这一招,果然想像力是无穷无尽的。 「所以,到底是谁啊?」荆蓝显然也是开个玩笑,求知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唐少陵。 「不告诉你。」唐少陵抱着双臂直接扭头。 「喂,你说都说了,怎么说一半啊。」荆蓝跺脚。 「我高兴,我乐意。」唐少陵给她一个很恶劣的笑容。 「你!」荆蓝气结。 「所以,你根本就是不知道吧。」秦绾冷冷地道。 「……」唐少陵脸上的笑容顿时定格,然后像是打碎的琉璃一样,龟裂了。 「呵呵。」秦绾一声冷笑道,「八成是唐演前辈夫妻闲聊的时候被你听到了那么一两句的,就拿来唬人,是吧?」 「女人这么犀利会嫁不出去的!」唐少陵无奈道。 言下之意,显然是承认了。 「那就不劳担心了,本小姐已经订了亲,很快就要嫁出去了,倒是……」秦绾上下打量他,不客气道,「唐少侠一把年纪了不但没娶妻,连个未婚妻都没有,是有什么隐疾呢,还是你性子太差,根本找不到愿意嫁给你的姑娘?」 「我……」 「若是前者,让苏青崖给你看看,一个大男人还讳医忌疾的像话吗?」秦绾打断道。 「你……」 「若是后者,本小姐倒是可以给你介绍几个姑娘,不过你那性子要不是好好改改,多少个姑娘都能被你吓跑了。」秦绾道。 「……」 「好了,你刚刚想说什么?」秦绾问道。 「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唐少陵抓狂。 「很好。」秦绾却笑了。 「我说,你们家王爷真的就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了吗?其实可以再考虑考虑的。」唐少陵对着荆蓝一脸诚恳道。 「王爷只喜欢小姐一个,就不劳唐公子费心了。」荆蓝忍着笑道。 虽然王爷说这是个变态,小姐说他是个二货,但是荆蓝觉得,其实……唐少庄主还是挺好玩的,大概是因为他变态的那面还没表现出来吧。 「所以,说到底,你也就知道这么多。」秦绾很没好气地把话题扯回来,又道,「就这么点把柄你居然敢去找江辙的麻烦?你到底跟他做什么交易了?」 「这不包括在我们的约定之内吧?」唐少陵笑道。 「万一哪天你想起来想杀我灭口怎么办?」秦绾正色道。 「你不是不打算去跟你们皇帝告密吗?我杀你干嘛。」唐少陵说着,又忍不住乐得大笑起来,「于是,江辙又多了个把柄在你手里,看他还不头疼死!」 秦绾简直哭笑不得,她都觉得江辙被这么个变态惦记上了很可怜了,这得是多大仇啊!才让唐少陵有一种「你倒霉,我开心」的诡异逻辑。 不过,再问下去恐怕也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了,不管唐少陵是不知道,还是他不想说。 能被她诈一次就了不起了,这个男人不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吃第二次亏的。 唐少陵或许是休息了一会儿,说了说话,让肚子里的食物消化了些,又拿起筷子,对着那两盘没见过的菜下手了。 「鸣剑山庄是不是不给你饭吃?」荆蓝忍不住问道。 「我爷爷说,吃得太饱练武不好,一日两餐,每餐五分是养身之道。」唐少陵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地道,「而我爹说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恨不得跟寺院里似的来个过午不食——不知道我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孩子活动量大,一会儿就饿了?」 秦绾无语,她倒是可以理解唐默和唐演,虽然过了点,刻板了点,但终究是为身体好,像唐少陵这样暴饮暴食的肯定是不行的。从前在圣山,姬夫人在口腹之慾上也看得很紧,所以师父才总是偷偷给她买糖吃。 「还好有我娘,要不然我早饿死了。」唐少陵道。 「行了。」秦绾嘆了口气,把剩下的菜都挪过去了。可怜的孩子啊,姬夫人管得再严,起码从来没饿过她的。 「呯!」就在这时,雅间的房门被人一下子推开了。 「莲儿?」秦绾一回头,忍不住皱起了眉,「我这里有客,还是男客,你堂堂太子侧妃,横冲直撞的,像什么样子?」 「我……」白莲这才看见屋内有个年轻男子,不由得脸色一红,赶紧抬起手遮了脸。 「荆蓝,带白侧妃去隔壁。」秦绾皱眉道。 「是。」荆蓝答应一声,有些冷淡地道,「白侧妃,这边请。」 「打扰表嫂了。」白莲轻声说了一句,退了出去。 「这是……你们太子的妾?」唐少陵奇道,「那个王爷的表妹?你没搞错吧?」 「自己作死,我成全她便是。」秦绾起身,淡然道,「本小姐有事处理,唐少侠自便吧。」 「不用管我,对了,记得你刚刚说过的话。」唐少陵道。 「什么话?」秦绾一怔,她说了那么多,却不知道这二货提的是哪句?不过,是唐少陵的话,八成不是自己想到的那句。 「给本公子介绍漂亮姑娘呀。」唐少陵很无辜地看着她。 「好啊,晚点本小姐带你去!」秦绾爽快地答应了。 漂亮姑娘而已,艷冠京华要多少有多少,左拥右抱不够,大被同眠也成! 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给他算个半价好了。 唐少陵也笑得没心没肺,漂亮姑娘嘛,能吃,还是能吃? 好吧,吃也是能吃的,不过唐少侠显然觉得,能真正吃进肚子里的才算是美味。秀色可餐什么的,他没那品位。 秦绾出了门,来到隔壁,红苕和绿菱赶紧上前请罪。 「表嫂。」白莲抹了把眼泪,怯生生地叫了一声,丝毫不见之前踹门的彪悍。 「说吧,怎么回事。」秦绾坐下来,示意红苕绿菱退开,一边问道,「还怀着身子,也不知道当心,嫌这个孩子来得太容易是不是?」 「表嫂,我很小心的,不会伤到孩子。」白莲吓了一跳,赶紧解释。这个孩子可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想让宁王府和安国侯府全力支持自己,有一大半都要看这孩子的了,她怎么能不小心? 「为了太子的事?」秦绾很清楚她的来意。 「是啊,表嫂,陛下已经下旨,让殿下在府中禁足,这可怎么办?」白莲忧虑道。 要不然,她也不能打听到秦绾在盛世后,不管不顾就亲自寻来了,毕竟李暄还在宫里,她实在是没办法。 「不就是禁足,算什么大事?」秦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可殿下毕竟犯了大错,夏世子……」白莲迟疑道。 「你还知道李钰犯了大错?」秦绾一声冷笑道,「当殿打了西秦的世子,若是连个禁足的惩罚都没有,你让陛下怎么和西秦交代?」 「表嫂是说,陛下只是为了给西秦一个交代?」白莲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不然呢?」秦绾好笑道,「虽说是盟国,但陛下难道还会为了一个西秦的世子,对自己儿子怎么样吗?没得你在这里杞人忧天!」 白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红着脸道:「我只是……一下子太着急了,红苕也劝过我没事,但我心里总是……」 「行了,你现在就是好好把孩子生出来。」秦绾打断道,「其他事情你不用多管,陛下也就是做个样子,等夏泽天一走,太子自然就能出来了。 当然,秦绾还有一句话是没有说出口的,出来之后的李钰还是不是太子……那就不好说了。 皇帝也许能容忍一个身体不太好的储君,但肯定容忍不了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储君! 不过,要说为了这点事就要废太子也不至于,毕竟太子的废立是会动摇国本的大事。可谁知道太子殿下禁足期间还会发生点什么事? 禁足,就是连去含光寺或者进宫的机会都没有了,每天一边吃药,一边闻着甜梦香,这个……只怕很快就不仅仅是出现幻觉,而是真正进入白日做梦的状态了。 「我知道了。」白莲答应了一声,尽管眉宇间还隐藏着一丝忧虑,但是她懂得看人脸色,知道秦绾对她今天的行为已经很不满意,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对了,我让你办的事,有什么头绪吗?」秦绾又道。 「还没有。」白莲摇了摇头,疑惑道,「表嫂,真的有姦夫吗?暗卫盯了江涟漪好久了,发现她整天想着就是怎么勾引太子殿下,实在不像是在等着另外什么男人的模样。」 「我说有,自然是有的。」秦绾顿了顿才道。 江辙的那个护卫,功夫真不错啊,尤其是隐藏的功夫,暗卫日夜盯梢居然也没发现有个人的存在。 「我会让暗卫小心谨慎地盯着的。」白莲点头。既然秦绾这么说,她也就只能这么信,反正派过来的两个暗卫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的,若是没有,宁王府也不会在一个太子侧妃身边安排四个暗卫。 就连秦绾身边,如果不算过了明路的朔夜,也就只有执剑和荆蓝两个呢。 「好了,赶紧回去吧。」秦绾挥了挥手,「太子被禁足,你一个太子侧妃还在外面晃,被御史看见了也能参上一本,到时候夏泽天怕是更不依不饶的了。」 「是,表嫂,那我就回去了。」冷静下来之后,白莲也察觉到了她的行为不妥,很乖乖地受教了。 送走了白莲,秦绾才嘆了口气。 反正她是不会同情李钰的,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小姐。」荆蓝走过来道,「唐公子出门去了。」 「躲得倒是快。」秦绾一声冷笑。 唐少陵说的话,她是不会全信的,反正也派人去查江辙的身世了,若真有个私生子连远在西秦的唐演夫妻都能知道,那一定是有蛛丝马迹可以查的。之前没人知道,只不过是没人想到去查而已。 二十多年前,江辙一个寒门书生,无权无势,哪来那么大能量做得毫无破绽? 然而,让她不安的是,唐少陵究竟去威胁了江辙什么东西?何况,这个其实也真说不上是多大的把柄,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是尹家挟制不住江辙了,尹氏又无子,就算江辙要把私生子接回来继承江家门户,尹家也没资格说什么。总不能你家女儿生不出儿子就让人家绝后,以后连个坟前烧纸的人都没有吧。 除非……这个私生子的身份不简单,足够引起一场震盪! 第七十九章 打情骂俏 金銮殿上李钰的一巴掌倒是让夏泽天抓住了机会,使得原本已经尘埃落定的盟约又起波澜,皇帝不得不多加了几个附属条约才算摆平了这件事。 当然,皇帝一生气,就算夏泽天和西秦使节团已经走了,也没取消李钰的禁足令,就像是忘了这回事似的。早朝上看着原本属于李钰的那个位置空着,户部尚书荀嘉义还试探着提了一句,却引来皇帝一阵训斥,随即,又是几个太医被派到了太子府。听说,是因为昨天晚上太子府上又杖毙了两个在内院伺候的宫女。 顿时,没人敢提这事了。 皇帝陛下的意思是,太子身体不好就该好好休养,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回来上朝吧! 七天后,苏青崖又进宫了一趟,换了个药方子,一众皇子感激涕零。终于不需要再放血了! 这些日子,他们算是尝到第一天李钰受的罪了,宁王在的时候还好,要是宁王不在,还真没哪个太医侍卫能手不抖地对皇子下刀,基本上,每个人放一杯血都得挨上两三刀的。以至于后来,像是李锴这种狠的,又学过武的,干脆自己来,而李铎那样本来就性子绵软,看到别人流血都要腿软的就比较悲催了,第一次轮到放血的时候竟然活生生晕过去了——被吓的。 一听到苏青崖说可以换药方了,皇子皇弟们简直想痛哭流泪了,实在是……再下去两条手臂上都要没处下刀子了,难道要割腿上?可伤了手还不是很要紧,伤了腿……一群皇子一瘸一拐地去上朝吗? 另一边,夏婉怡留在东华备嫁,就算再不精心,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不过好在也算是联姻,一应事宜由内务府做主,倒是没安国侯府什么事。侯府要准备的是,秦枫终于要迎娶柳碧君了。 现在都是庶子了,也没什么尊卑之分,秦桦是弟弟,他和夏婉怡的婚事怎么也得排在秦枫后面。当然,秦桦也没多期待这个婚事,就算拖到几年后他也是完全没意见的。 大婚前一天的晒妆,这回秦绾作为小姑子,倒是没亲自上门前,只是叫人送去了自己的添妆礼。 等终于到了正日子,大婚还是很隆重的。 毕竟是长媳进门,柳家的门第也不低,秦建云和长公主都很重视,尤其是长公主,进门不久就要办这么大一件事,也怕哪里出了差错,事事过问。 不过,再怎么说秦枫也只是个註定了不能继承爵位,要自己打拼的庶子,很多和安国侯府交情一般的勛贵名门都只是派家人送了一份贺礼,或是派出不重要的子侄来参加。 然而……这些人家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宁亲王竟然以准妹夫的名义站在安国侯府门前待客。虽然他只站了一会儿,却也足够引起轰动了。那是平时连宴会都懒得参加的宁王啊!今年虽然他出席宴会的次数比较多,但两次太子大婚,一次端王大婚,那可都是皇族子弟。可秦枫是谁?一个侯府庶子罢了,还有那样不光彩的身世。 没有亲自来道贺的人顿时后悔不迭,但再怎么后悔,人家宾客都入席了,总不能再舔着脸过来要求加座,只能罢了。 不过,京中的人家也各自有数了。柳家还没这么大的分量,看起来,宁王和长乐郡主都很看重秦枫啊。 柳长丰是最满意的,女儿果然有眼光,挑了个好夫婿。秦枫在他手下为官,他一向觉得这孩子是个好的,唯一的遗憾就是身世不太好。不过,有了宁王和长乐郡主的支持,就算不能继承安国候的爵位,也比很多名门世家的嫡长子更有前途! 秦绾自然不会让自家兄嫂的洞房花烛夜也出什么变故的,虽然有长公主事事亲力亲为,但还是一路监督着,顺手还在秦枫酒里丢了颗苏青崖特制的解酒药。 于是,众人就看见新郎官兴致高昂地一杯一杯敬酒,来者不拒,倒是有几个年轻的同僚起闹说他以水代酒作假,非得自己灌了两杯才相信了那真的是烈酒,不由得毛骨悚然了。 秦枫的酒量……也就半斤竹叶青,可他今晚都喝几个半斤了?还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成亲真的能让人潜力无限吗? 千万不要现在强撑,一会儿进了洞房就倒,柳小姐要是不舒坦了,明天他们准被顶头上司柳尚书扒下一层皮! 李暄和秦绾没等到酒宴散去,敬了酒,就熘出了大厅,躺在碧澜轩的屋顶上看月亮。 「想什么?」李暄柔声问道。 「在想,我们大婚时是什么样子?」秦绾坦然道。 「一定比今天热闹。」李暄轻轻一笑。 「是吗?」秦绾看着他,鄙视道,「我大哥有同年,有同僚,有世交好友,王爷你有什么?」 李钰怔了怔,竟然觉得有些无言以对。 他辈分太高,在皇族子弟中威严极重,而皇族之外,他位高权重,年纪轻的不敢放肆,年纪大的又说不上话。到时候,场面是隆重了,可其他的,真还未必有今天热闹。 至少,肯定没人敢拉着他敬酒。也许有一个萧无痕,可那时候,萧无痕也未必方便来。 事实上,他想找几个陪他去迎亲的年轻子弟也挺困难的,在他面前一个个都拘束得要命。 「没话说了吧?」秦绾哼哼道。 「你要是喜欢热闹,多请些朋友来便是。」李暄想了想道,「你的朋友……都挺能闹的。」 光苏宅那几个就没一个省心的,尤其是那个年纪最小的陆臻。 「是挺能闹的。」秦绾失笑。 要是把沈醉疏和龚岚几个也弄过来,那真是要人命的节奏。希望那时候唐少陵回西秦了,否则就算不请他他也得来闹事!不过,怎么说也是明年的事了,过年时他总该回鸣剑山庄了吧。 「你紧张?」李暄看看她,忽然说道。 「你才紧张,你全家都紧张!」秦绾脱口道。 「我全家就只有你一个。」李暄却很委屈。 「……」秦绾沉默了一下,用一根手指戳着他的脸颊,把人推远了些,漠然道,「挡着我看月亮了。」 「月亮在那个方向。」李暄双手捧着她的脸蛋往左边转了半圈。 「看月亮怎么能没酒没菜?」秦绾又道。 「嗯……」李暄看看不远处还在喧闹着吵得人头疼的大厅,提议道,「出去吃?」 「好啊!」秦绾眼睛一亮。 两人也不走正门,仗着轻功好,直接踩着房顶出府,很快就现身在大街上。 这个时间点,别说酒楼饭馆已经歇业,就算没有,坐在里面也达不到秦绾看月亮喝酒的要求,于是,只能是夜市的路边摊了。 拿着一壶顺手从侯府抄走的果子酒,露天的小摊上,两碗大馄饨,李暄和秦绾悠然自得,倒是卖馄饨的老汉和小孙女吓得战战兢兢,差点连火炉都踢翻了,还是李暄顺手扶了一把才没酿成大祸。 没办法,宁王和长乐郡主在京城从未低调过,天天在路边做生意的人怎么能不认识,尤其,这两位还穿着参加大婚的盛装华服,简直就差没在脸上写上名字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李暄有些好奇。 从夜市上一路走过来,也经过了几家馄饨饺子面铺子,但秦绾却像是很有目的性地直奔这家来,总不会是喜欢这家的棚子简陋,可以看见月亮? 「以前常来。」秦绾笑笑。 李暄会意,知道他说的以前,是欧阳慧的时候。 「不过,他是从来不肯陪我来的,嫌弃不干净。」秦绾又笑道。 「其实……御厨房的饭菜也不见得干净,陛下也不能盯着他们做,谁知道洗没洗干净,煮熟了也看不出来,还不如这里,直接就在边上边做边下锅。」李暄说着,拿勺子舀起一个馄饨,吹了一会儿,觉得不烫口了,直接就塞进了秦绾嘴里。 「呜呜……」秦绾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只能怒视着他,好容易才咽下去,一脸控诉地瞪他,「我不喜欢芹菜!」 「我知道。」李暄却是毫不意外,慢条斯理地又舀起一个馄饨吹气。 「知道还塞给我!」秦绾怒道。 「因为我也不喜欢。」李暄一脸的理所当然。 「……」秦绾无言以对。 她当然知道李暄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就算不打听,荆蓝也恨不得一样样仔仔细细说给她听,不就是报復她故意给他点芹菜陷馄饨嘛?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这么小气! 李暄咬了一口馄饨,又把剩下的一半往她这边凑了凑,笑道,「这家的芹菜做得不错,挺香的,不难吃,再试试?」 秦绾一声冷哼,抓着他的手,直接凑过去,一口叼走了他咬过的半只馄饨。 李暄原本是逗她玩的,却没想到她居然真吃了,不由得愣了一下,平时冷峻的脸庞也微微红了。 「不是你让我吃的吗?」秦绾抬头挑衅地一笑,从自己碗里舀了一个白菜猪肉馅的递过去,「不然,还你一个?还是你要一个半?」 「好啊。」李暄接受了她的投喂,微笑点头。她不怕在外面丢脸,自己怕什么? 「小气的男人。」秦绾这回是气笑的,不过还真大大方方地咬了半个给他。 「伤风败俗、简直伤风败俗!」突然间,不远处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秦绾怔了怔,好奇地看过去。她当然知道这般打情骂俏会让那些酸儒看不惯,可是他们也没掩饰身份,敢这么直接骂出来的人还是不多见的,勇气可嘉啊。 不过,看了一眼,她就淡定了。 好吧,确实还是有个很有勇气不畏强权的傢伙的,不就是上回被李钰赶出了书房的侯熙吗?只是,现在的侯熙看上去可不怎么好,衣服明显有些破旧了,神色间更是没有了当初的意气奋发,连白头髮都多了不少,一副落魄的模样。 「怎么,侯大才子这是被太子殿下抛弃了?」秦绾笑道。 「侯某之事,就不劳郡主操心了。」侯熙一声冷笑,只有眼底那点儿傲气依旧,「倒是郡主,身为女子,不知遵从三从四德,大街之上与男子言笑不羁,举止亲密,实在有失端庄贞静!」 夜市上一向是热闹的,于是,一群路人傻傻地看着他在那儿义正言辞地发表感言。 这还真是敢说啊?你知道眼前的两个人是谁吗?对了,都叫郡主了,显然是知道的。于是,这果断是嫌命长了是吧? 「再来一个?」秦绾只说了一句话就转回头,重新舀起个馄饨。 「我吃你的,你吃这碗芹菜的?」李暄问道。 「绝对不要!」秦绾闻言就要收回手。 李暄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直接从勺子里叼走了馄饨。 「我不吃芹菜!」秦绾抗议。 「老闆,再来一碗白菜馅的。」李暄咽下馄饨,很淡定地吩咐。 「哎,马上就来!」老汉闻言,赶紧抓起一把馄饨下锅,想了想,又多抓了几个。他可不管那落魄书生的,宁王和郡主是好人啊,不但不嫌弃他的馄饨,还出手帮他扶了炉子,要不然这馄饨铺子保不住不说,他自己都要把命赔进去了! 「这还差不多。」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其实在婚礼上她真没吃什么东西,长公主身份高贵,却没有经验,她帮着一起接待女客就忙得团团转了,李暄那边也一样,安国侯府除了秦建云自己,就没拿得出手的男人了,让秦桦去待客吗?还想不想顺利成亲了!秦建云还没脑抽到这份上,今天根本就没让秦桦和秦珠出来。 而女婿么,别说他指使不动端王,就说李钧今天从头到尾阴沉着脸的模样,活像人人欠他几百万两银子似的,秦建云哪敢让他去待客,最终还是李暄看不过去地帮了一把。 当然,没亲自来参加婚礼的人很后悔,而来了的人得意洋洋,觉得果然自己眼光够好。 很快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上桌:「郡主,王爷,慢用。」 秦绾想了想,对着那在后面洗碗的小姑娘招了招手。 「郡主有什么吩咐?」小姑娘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手,一熘小跑过来。 「我和王爷都不爱吃芹菜,这个赏你,别浪费了。」秦绾指着那碗芹菜肉馅的馄饨笑道。 「多谢郡主,多谢王爷。」小姑娘欢欢喜喜地答应了,赶紧捧着碗下去。 他们家穷,虽说每天都要做不少肉馅,可那都是要卖钱的,自己可没有那个口福。这还剩大半的馄饨,平时就算过年,一顿也吃不上那么多肉呢。 郡王和王爷果然是好人啊! 小姑娘把馄饨放到后面的小桌上,将洗干净的碗叠好,再端起一盆脏水,就往外面的地上泼出去。 「你干什么!」侯熙气得直跳脚。 洗碗水脏兮兮,油腻腻,直接泼出来,让他的衣服下摆和鞋子全部湿透了。 而且,是一种很黏腻很噁心的感觉。 「抱歉,这位书生老爷怎么就站在后门口呢?」小姑娘脆生生地答道。 馄饨铺子是露天的,也不大,只有三张桌子加几条板凳,东南西北倒是不管站在那个方向都能对里面的人说话,可是侯熙站的位置靠近了铺子的后厨,边上几家小摊的污水都是从这个方向倒的,区别只是,人家起码会看见没人经过才泼。 侯熙气急,不过他自诩是个举子,要说大庭广众之下跟个小女孩动手,他肯定是没那脸的,身上又很不舒服,只能骂了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气唿唿地走了。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闹笑声。 「明天开始,本王不想看见这个人再在京城出现。」李暄这才淡淡地开口。 秦绾一挑眉,她是不在乎被人说几句,不过有人愿意给她出气的话,她也是很乐意的。相信,跟在后面的暗卫都听到这句话了,今天晚上侯熙就会被扔出京城。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不值一提。 吃完馄饨,又散了一会儿步消消食,秦绾才捧着一堆在夜市上买的小玩意儿心满意足地回府。 侯府中,宴席已经散了,连闹洞房的年轻人也玩够回去了,只有秦建云脸黑黑地在等她。 「父亲,哥哥娶媳妇,您板着脸做什么?」秦绾不禁笑道。 「你说你好好的侯门千金,有门不走,做贼似的蹿房越嵴像什么话!」秦建云无奈道。 要知道,宴席上,不少对着大门坐的客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宁王和长乐郡主跳墙出去,然后,秦建云就一直被一种很诡异的目光洗礼,凌从威还一脸「我们同病相怜」的表情,让他更加想抓狂了。 「这不是还有王爷垫底嘛。」秦绾偷笑。 「你啊!」秦建云嘆了口气道,「罢了,赶紧去休息,明天一早新人还要敬茶。」 「知道啦。」秦绾挥挥手,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扭头道,「对了,父亲,太子殿下身体不太好,父亲也该备份礼的,多送药材就是了。」 「哦。」秦建云愣了愣,再想问什么,却见女儿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不过,仔细一琢磨,他也回过味来了。这是……陛下对太子很不满的意思?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将写好的原本准备明天早朝呈上去给太子陈情的摺子压一压,先再观察一下吧,安国侯府还有宁王府的关系,不着急站队。 要说原本他把秦珍嫁给李钧,确实有存着留条后路,结交储君的意思,但慢慢的,最近的想法却有些改变了,尤其是女儿经常有意无意的暗示。 何必非要吊死在李钰这一棵树上呢?有端王的关系,太子上位,安国侯府自然是有一份从龙之功的,他地位已经很高,做得太多了也尴尬。当然,若是太子上不了位……如今的几个皇子,如果没有了太子,显然就是端王最出挑了,那可是秦家的女婿,皇后岂不是比王妃更好? 各怀心事中,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秦枫带着柳碧君先去拜见了老太君,领了红包。老太君对秦枫还是有几分祖孙情的,倒也给了笑脸。然后来到正堂给秦建云和长公主敬茶,收了红包,然后是秦绾和秦珑两个小姑子。柳碧君也是早有准备,各自送了表礼,秦绾是一个绣了牡丹图样的精緻荷包,秦珑却是一条帕子,上面绣了一对可爱的小兔子,小姑娘喜笑颜开地叫了两声嫂嫂。 这种场合,真没有不让秦桦和秦珠出席的道理了,毕竟柳碧君是长嫂,不可能一辈子不见的。 柳碧君送了秦桦一套文房四宝,又送了秦珠一对簪子,虽然更贵重些,但显然没有给秦绾和秦珑准备的那样用心了,见礼时也淡淡的。 不过,秦桦和秦珠被禁足抄佛经了这么久,也算是长了教训,至少乖乖接了礼物,没当场给人难看。 秦绾也没管那两个不和谐的存在,只吩咐夏莲将她昨晚从夜市上买的小玩意儿都拿来给秦珑玩,什么竹编的蜻蜓,木头雕刻的小狗小狐狸,还有什么拨浪鼓、漂亮的小绣球之类的玩具,一看就是给小孩子买的。 长公主和柳碧君也有礼物,两人看着手里的面人儿,一人一只捏成光着屁股的大胖娃娃,不由得哭笑不得。柳碧君本来就是新媳妇还罢了,长公主这一把年纪的倒是闹了个大红脸,不过心里还是高兴的。 成婚后,秦建云对她很好,安国侯府的日子也很舒心,若是两人之间能有个孩子,不管男女,这辈子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秦建云看着又气又笑,也有几分尴尬,藉口要上朝,赶紧走人了。 秦桦阴沉着脸不说话,衣袖下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秦珠的涵养还要更差些,原本还算俏丽的脸庞几乎都要扭曲了。 眼前的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无比温馨,他们两个却像是外人一般,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看着,偷偷羡慕着。曾几何时,他们才是这一家人之中的主角? 唯一的嫡子和最娇宠的幼女。 「对了,再过几天就是桦儿的婚事了吧,毕竟娶的是位郡主,事关两国交情,还要嫂嫂受累了,新婚还没过就得忙了。」秦绾忽的笑道。 「这是哪儿的话,不过夫君说,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也没什么可插手的了。」柳碧君微笑道。 「可不是,两国联姻,内务府都会准备妥当的,桦儿只要等着做新郎就好。」长公主也点头道。 秦桦抿着嘴一言不发。 他是知道的,当初张氏给他看好的是文坛大家杜太师家的杜芊儿和大学士唐家的唐紫媚,只是杜家的女眷张氏没有交情,唐家的姑娘年纪又小了点,一时决定不了,横竖他也年纪不大,可以再看看更好的,才先放下了。谁知道风云突变,张氏被关,他从嫡子变成庶子,已经够委屈的了,最后居然还摊上这么桩婚事! 父亲说是陛下的意思,秦家不能抗旨,然而,他可听说前一日千秋节盛宴之后,陛下留下了秦绾密谈,而第二天就下旨赐婚了,要说这其中没有秦绾从中作梗,杀了他都不信! 秦绾是觉得他还不够惨,想用婚事彻底毁了他?只可惜,就算他废了,父亲也不可能立大哥为世子的,简直是白费心机! 「对了,母亲。」秦绾又笑道,「最近没事,我想去小燕山下面的庄子里住几天泡泡温泉。」 「去放松一下也好。」长公主爽快地同意了,又道,「不过,本宫记得前些日子看帐册,秦家那个庄子好多年没人打理了?」 「还是有人打扫的,带些衣服被褥过去便是。」秦绾不在意道。 反正,她是想泡温泉,对住的地方倒是不挑剔,干净即可。 「这像什么话。」长公主皱了皱眉道,「这样吧,本宫在那边也有个庄子,虽说本宫这身子太医说了不适合泡温泉,但毕竟是皇庄,平日的打理还算上心,你以后想泡温泉就去那里住几天吧。」 「那就多谢母亲了。」秦绾笑着接下了这份示好。 长公主的意思很明显,那座皇庄估计就是送给她当嫁妆了。 她们都是不缺钱的人,一座温泉庄子也不值得什么,道个谢也就完了,秦珠却在一边嫉妒得发疯。等她出嫁时,府里公中也未必会给多少嫁妆,更别提长公主添妆了。张氏的嫁妆虽然秦建云不会贪墨,可是……核对完清河公主的嫁妆后,秦建云勃然大怒,那些十几年前就被变卖的实在找不回来的东西,都折了价,让张氏用自己的嫁妆填补窟窿了,加上秦珍嫁到了王府又带走了一大部分,还要留给秦桦这个唯一的儿子,最后能剩下给她的还有多少? 而秦绾呢?不提清河公主留下的庞大嫁妆和府里出的那一份,就是她自己,光是醉白楼、明月楼和盛世三家的收益就够置办一份名门千金应有的体面嫁妆了。 凭什么? 凭什么秦绾能过得越来越好,她就要活得越来越差? 「姐姐姐姐,我也要去泡温泉!」秦珑吵嚷着打断了秦珠的思绪。 对了,还有秦珑这个贱丫头,如今倒是比她当初做嫡女的时候还风光! 「你还没温泉深,怎么泡?」长公主笑道。 「嗯……」秦珑咬着手指想了想,跑过去爬到了椅子上站着,得意道,「这就够高啦!」 「哈哈……」众人不由得一阵闹笑。 「罢了,绾儿,你就带着珑儿一起去玩玩吧,多带着丫头婆子看着便是。」长公主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心情很好。 「知道啦,带你去!小丫头。」秦绾笑眯眯地捏捏小丫头的鼻尖。 「姐姐真好!」秦珑一声欢唿,跳下椅子,又爬到长公主怀里撒娇去了,「谢谢娘亲。」 「乖乖的,今年秋猎时,本宫让人给你抓一对小兔子玩。」长公主道。 「可不可以不要小兔子?」秦珑摇着手帕道,「珑儿已经有一对小兔子啦。」 「那珑儿想要什么?」长公主问道。 「小猫咪可以吗?」秦珑想了想道。 「这……」长公主为难了。猎场里动物是很多,不过……猫?这东西能有吗? 「行,你乖乖听话,姐姐给你抓一只小猫回来。」秦绾揉了揉她的头髮,秋猎嘛,她想去自然是可以的,不管跟着秦建云还是跟着李暄都行。 「好!珑儿一定听话!」秦珑勐点头。 长公主笑笑,也没在意,不过是个小孩子,要是猎场没有,到时候让人挑一只漂亮温顺的猫儿送过来就是,多大点事呢。 不过,她肯定是想不到,秦绾还真从猎场抓了只猫回来给秦珑玩,让长公主差点晕过去。 只因为,就算那幼崽看起来像只猫,也不能掩饰它额头有个「王」字…… 第八十章 欧阳燕 秦绾说走就走,等三日后柳碧君回门过后,就收拾衣服去了庄子。 因为要带着秦珑,小孩子的一应用品可比大人多得多,于是,光是马车就三辆,一辆坐人,两辆拉行李。 伺候的下人,碧澜轩依旧是夏莲看家,还有不想挪动的桂嬷嬷坐镇,也足够了。 夏莲虽然有些遗憾小姐每次出去都不带她,但再想想每次小姐不在的时候,碧澜轩都是交给她的,也算是一种信任的表现,也就心平了。现在她爹娘看见了大小姐的威势,早就改了态度,一心一意想着怎么能做大小姐出嫁时的陪房了。不过希望还是很大的,毕竟大小姐身边得用的人都是孤家寡人,只有夏莲是侯府的家生子,大小姐要挑选几家下人陪嫁的话,夏莲家显然是第一选择。 秦绾这次出门带了荆蓝和执剑,蝶衣还在苏宅,朔夜要准备进入军队了,这些日子几乎不再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不过,她想了想,特地去苏宅拐了拐,把陆臻也拎走了。 按照苏青崖的说法,陆臻是冻伤,现在泡泡温泉有好处,反正皇庄里又不是只有一个温泉。 秦珑带的人就比较多了,秋菊和雁翎两个贴身丫头和奶嬷嬷,还有几个二等丫头,加上搬运东西驾驶马车的车夫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城,往小燕山而去。 秋菊现在也很得意,小小姐得宠,连带她这个贴身丫头也有脸面,雁翎是个心智不全的,小小姐身边就是她说了算,虽然不如夏莲,但小小姐聪明乖巧又没有小性子,可比精明的大小姐好伺候太多了!至少对于胸无大志的秋菊来说,好好照顾小小姐,将来大小姐自然会念着她的好,给她指个好人家婚配了就好了。 小燕山那块地方有不少庄子,不过长公主的皇庄肯定是在最好的地方,占地大,建筑精美,里面竟然有七处景色各异的大小温泉,有殿内的,也有露天的。里面的下人不多,但该有的也都有了。 庄子的管事是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妻,长公主怜惜他们独子早逝,就让他们领一份饷银,在这里看守庄子,平日也没多少活计,正好养养老。两夫妻都是老实人,对长公主自然是感恩戴德,打理庄子很是用心。如今知道这庄子送给了秦大小姐做陪嫁,赶着又将庄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秦绾转了一圈感觉很满意,亲自指了最里面的风雪园给秦珑,这园子有个大院子足够小姑娘踢球玩耍,还自带一个浅浅的温泉,可以让侍女看着她下去玩。随后,她干脆将陆臻也扔了进去。 用她的话说,陆臻可以当侍卫保护秦珑,也能当玩伴陪秦珑玩耍,反正一个十七,一个才四岁不到,实在没什么男女大防。 陆臻欲哭无泪,姐姐,我要温书啊温书,你以为我随便考考就能考上一甲吗?你根本就是故意不想给奖励的是吧? 秦绾自己住了主院,顺便在隔壁留了间房给李暄,就快快乐乐地泡温泉去了。 这季节各种果子都成熟了,有进上的,也有皇庄里自己种的,又香又甜,一边泡温泉一边吃果子,真是种享受啊。 至于秦桦要成亲……秦大小姐表示,这也算事?哪家哪户都没有弟弟成亲还要长姐来操持的,就算新人敬茶,也断然没有敬长姐的道理。因为……谁家也没有一个弟弟都要成亲了还没出嫁的姐姐嘛,所以各种都没有规矩前例,就算秦绾不在,也没人能说什么。 更何况,连秦建云都巴不得秦绾不在。 没办法,秦绾在,宁王这块冷冰冰的牛皮糖就要黏上来,这尊大神在家里一坐,人家还不是争先恐后上门道贺?这么丢脸的婚事,若非这是联姻,要面子的秦建云巴不得一顶轿子把人抬进门,连鼓乐鞭炮都不要,越是静悄悄的越好! 于是,安国侯府在办喜事,大小姐和四小姐却安安稳稳地在城外度假。 「小姐。」荆蓝端着托盘走进来,笑道,「我把水蜜桃榨了汁出来,清火败毒,泡温泉喝最好了。」 秦绾靠在齐肩的温泉里,迷迷煳煳差点要睡过去,闻言懒洋洋地从水里伸出一只手,接过了杯子,却笑道:「这透明的杯子倒好看,又够大。」 「这是西域进贡的水晶杯,前些年陛下赏了一套给长公主。」荆蓝笑道,「我去厨房看了看,这杯子居然被搁在这里,用来装果汁又好看又好喝。」 「你倒是有心了。」秦绾一口气喝完,满足地嘆了口气,把杯子放在岸边,慢慢地站起身来。 「哗啦!」水珠顺着身体的曲线滑落,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仿佛一尊温润的美玉。 见她光着脚上岸,荆蓝赶紧拿过披风披在她身上。 几乎是一瞬间,棉布的披风被水珠浸湿,变得若隐若现。 「小姐真好看。」荆蓝转身拿了布巾来给她擦拭。 「等你长大了就好看了。」秦绾拍拍她的头。 「小姐!我早就长大了!」荆蓝抗议。 如果她不是暗卫,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这年纪当娘的都不在少数了。 「行行,你长大了,回头我看看哪个好的,把你嫁出去。」秦绾随口道。 「小姐!」荆蓝红着脸跺脚。 秦绾吃吃地笑,其实,从医理上来说,女子过了二十才是最美的,像秦珠这种,简直就是个还没长开的小豆包,要不然为什么那些太早生孩子的女人容易难产,而且一难产就是一尸两命? 所以,她是真的不着急成亲的。 「紫曦,我……」就在这时,李暄一脚踏进院子,随即就愣住了。 「哎呀,王爷怎么进来了!」荆蓝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人推出去。 李暄被她推出门,两扇木头的大门在鼻子前合上才反应过来。大白天的,他也没想到秦绾会在院子里不穿衣服啊! 好吧,其实离不穿衣服还是有点距离的,不过,那半透明似的披风真能遮住点什么吗? 鼻子里一阵痒痒的,他顺手抹了一把,却发现,流鼻血了…… 院子里的秦绾回过神来,不由得笑得前仰后合,虽然那一瞬间,她也是尴尬的,不过看见李暄那种见鬼的表情后,就忍不住喷了,实在是……这种呆呆傻傻的表情放在李暄脸上,实在是太难得了。 「小姐赶紧换衣服吧,别着凉了,太阳都下山了呢。」荆蓝道。 「哦。」秦绾光着脚踩着白石铺成的小路上,进了屋内。 不过,等她穿好衣服,打理好髮髻,许久都不见李暄进来,又不禁好奇起来:「荆蓝,去看看他是不是还在外面发呆呢。」 「是,小姐。」荆蓝忍着笑出去,转了一圈,却带着诧异的神色回来,「小姐,王爷没在。」 「没在?」秦绾一怔,随即想到,这绝对是尴尬了吧!这种事要是被某个暴躁的傢伙知道……想了想,她又说道,「保密啊,别让陆公子知道了。」 「是。」荆蓝闷笑着点点头,随即又好奇道,「小姐,陆公子为什么叫小姐做姐姐呢?」 「他的未婚妻是我的义妹,他一向是叫我姐姐的。」秦绾道。 「原来陆公子有未婚妻啊。」荆蓝惊讶道。 「嗯,死了。」秦绾顿了顿道。 「……」荆蓝被噎了一下,随即又涌起了一股愧疚之意。 小姐的义妹啊,若是活着,不可能从无消息,果然她就不该问的。 「没关系,我早就走出来了,你别在陆臻面前提就是了。」秦绾微微一笑。 「我知道了。」荆蓝郑重地点点头。 「行了,我去看看王爷,把那个桃汁倒两杯来。」秦绾又道。 「我这就去。」荆蓝应声道。 秦绾打理好自己,对着镜子照了照,很好,脸色也因为刚泡过温泉而白里透红,都不需要上胭脂,完美无缺! 端起两杯桃子汁,她一个人转身去了隔壁敲门。 「进来。」李暄的声音很平静。 秦绾推门而入,笑道:「怎么,被你看了去,我还没害羞呢,你羞得躲在院子里干嘛。」 「怎么在泡露天的温泉?」李暄道。 「又不会有别人随便进来。」秦绾不在意。 有女眷在温泉庄子里,哪个男人都不会冒冒失失闯人家院子的好吗? 「万一有贼呢?」李暄坚持。 「宰了!」秦绾眼睛都不眨一下,回答得特别爽快。 「好吧,你赢了。」李暄嘆了口气。 秦绾放下托盘,忽的发现有点不对,凑过去笑道:「还真流鼻血了?该不会……第一次见到女子的身体?」 「秦紫曦!」李暄的脸顿时黑透了。 「我说对了?」秦绾却得意洋洋地笑了,随即看他的脸色难看,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又安慰道,「好吧,就算是第一次,可你总算看到过一次了,我还一次都没看过男人的身体呢。」 「……」李暄很无力,这难道也算是安慰? 不过,要他说出例如「要不要我让你看」这种话,堂堂宁王殿下觉得自己真心没有这么厚的脸皮。 「来,喝点桃汁,降火的。」秦绾顺手将一杯桃汁送到他嘴边。 李暄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却拿她没办法。 「这么急着找我,有事?」秦绾干咳了两声,这才想起说正事。 李暄连听人告诉他自己在泡温泉都来不及,估计是一进门就直奔她院子里来了,显然是有急事的。 「派去灵州的人回来了。」李暄沉声道。 「哦?」秦绾神色一正,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灵州,欧阳燕就葬在那里。去挖坟的人回来了,而看李暄的表情,很显然是有发现的。 「该不会棺材里是空的吧?」秦绾笑道。 「不,有一具尸体,女性,死了二十多年了,只剩下骨架了。」李暄道。 「哦。」秦绾闻言,顿时有些兴趣缺缺,要是一座空坟,才有更多值得挖掘的信息嘛,有尸体,年份也对,欧阳燕是孤儿没有血亲,怎么验证这尸体是不是欧阳燕本人?一具白骨而已,哪怕她师父还活着,怕也认不出自己徒弟的骨头长什么模样吧。 「坟墓很正规,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暗卫也打听了,当年落葬的人是一群带剑的女子,所以时隔二十多年还有人记忆深刻。」李暄接着说道。 「是彩剑门的人。」秦绾肯定道。 「嗯,听说早些年还有些带着剑的妇人来祭扫,不过最近几年已经没再见过人了,坟头的草还是附近的村人给自家上坟时心生恻隐,帮着收拾的。」李暄道。 「嗯,这些年彩剑门内部也闹得厉害,听说现任门主上位不正,也一直没听说前任门主怎么了,现在是死是活的,估计是没人想起千里迢迢去给师姐妹扫墓了。」秦绾瞭然道,「还有呢?就只查到这些?」 反正,她不觉得若真是只有这些,李暄会如此眼巴巴地就来找她。 「你看看这个。」李暄拿出一本陈旧的册子递给她。 「坟墓里挖出来的?」秦绾随口说了一句,却毫不介意地打开来看。 李暄嘆了口气,果然不应该期待她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这个可是连自己的坟都挖,还把自己的随葬品戴在身上的主,还会怕挖别人的坟? 「好诗。」秦绾赞嘆了一句。 那册子竟是一本手抄的诗集,自己端秀,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只是,这些诗句虽然字句优美,却很是陌生,似乎并没有流传在外,也没有署名,难道就是这个手抄诗集的女子自己做的?那可真是才女啊,比起桃花祭诗会上那些所谓才女写的诗,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能比! 「是好诗。」李暄也深有同感,很明显,诗集在交给秦绾之前,他已经看过了。 「这个要是流传出去,萧无痕的诗词可就没那么值钱了。」秦绾晃了晃手里的诗集道。 「你怎么看?」李暄道。 「我对诗词没什么研究,只读着觉得美,但要我评论优劣,我是说不上来的。」秦绾一耸肩,很爽快地承认自己的弱点。 「你倒是诚实。」李暄好笑道。 「不会就是不会,我又不觉得不会写诗很丢脸。」秦绾一耸肩,很无辜地问道,「还是说,王爷觉得不会弹琴挺丢脸的?」 「本王不用会弹琴,会谈情就够了。」李暄答道。 「流鼻血?」秦绾眨巴着眼睛看他。 对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李暄先败下阵来,嘆息道:「这诗词虽然词句优美,但气势磅礴,胸有大志,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嗯……」秦绾翻过几页,仔细读了两首诗,也不禁点点头。 虽然说,因为年份太久,棺材里又有腐蚀之气,册子的纸张已经泛黄髮脆,有些地方都破损不清了,还有些自己,可能因为当初用的墨很一般的关系,晕染开了好几团,字迹都不容易辨认了。 回头把能看清的抄一遍,看不清的,拿回去让萧无痕填补,也算是为文坛做贡献了! 「你没什么想说的?」李暄问道。 「说什么?」秦绾一耸肩,「这些诗肯定是欧阳燕抄的,欧阳燕的笔迹应该还能弄到,对一对就知道了。既然是欧阳燕抄的,又不是她自己做的,八成就是她的情郎……咦?」 「怎么了?」李暄问道。 秦绾皱了皱眉,沉着脸从怀里取出贴身不离的小荷包,从里面取出两张纸来,一一展开,放在诗集旁边。 一张碎片,是欧阳慧坟前尚未燃烧干净的祭文,另一张同样泛黄了的,是墨临渊给她的,当年放在她襁褓里的生辰八字和名字。 秦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犹豫不定。 放在一起看才发现,这三个字迹,极为相似,然而,却似乎又总有点不同,才让她之前分别看的时候没有立刻察觉到这一点。 李暄一件件拿起来仔细看了,随后指指祭文和诗集,肯定道:「这两样不是一个人写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秦绾一脸的惊奇。 她是觉得有些像又有些不像的,但李暄凭什么能这般肯定?就凭棺材里有尸骨吗?可那尸骨也不能断定就是欧阳燕的,说不定人家是诈死躲仇人呢? 「这是女子的笔迹。」李暄指指诗集,又指着祭文解释道,「虽然笔迹有些相似,但这个是男子写的,笔力、笔锋、气魄,男子和女子终究是有差别的。何况,写祭文的男子也并没有刻意去仿照这女子的字迹,不然不会如此明显。」 「然后呢?」秦绾很虚心地问道。 「这两个……」李暄指着诗集和生辰八字有些沉吟,许久才摇头道,「看不出来。」 「啊?」秦绾傻眼,敢情老半天你就告诉我,你也不知道? 「因为确实很像,但细微处又不同,可却看不出刻意的痕迹。」李暄无奈道,「字画方面,我毕竟不如一些大家,你要是放心,不如让萧无痕去看看。」 「字画大家?」秦绾一听,不禁笑了,收拾好东西,胸有成竹道,「没事,一会儿我让陆臻去看。」 「那孩子……」李暄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我知道的。」秦绾淡淡一笑,却有些无力,「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嗯。」李暄毕竟和陆臻没什么交情,只隐约提醒了一句就罢了。 「还有别的东西吗?」秦绾又问道。 「随葬品暗卫都带回来了,一会儿你去看看,甚至,连骨头都捡了几块。」李暄说着,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秦绾哭笑不得。 不得不说,李暄手下的暗卫……实在是太敬业了! 「你不是怀疑欧阳燕是你娘吗?可以试试滴血认亲,听说,如果是至亲之血,会融入骨中,反之则不会。」李暄又道。 「那么,先证明这具尸骨确实是欧阳燕吧。」秦绾无语道。 滴血认亲这东西反正她是不信的,苏青崖早就证实过不可能了。尽管没法给皇帝全身换血,但部分换血他也做过几次,提供血液的虽然大半是亲人,但也有不是的,事实证明,有亲缘关系的血液未必一定相融,没有亲缘关系的血液也未必一定不相融。虽然还没找到规律,但至少证明了滴血认亲的方法完全不可靠。 「也不急于一时。」李暄道,「大圣遗音琴那边,我也派人去查了,不过还没有结果。」 「至少能证明,我爹或者我娘很有钱?」秦绾道,「比如欧阳燕一个孤儿,就算得到了这张琴,可一个行走江湖的女子,根本不可能好好保养这张千古名琴。」 何况,欧阳燕死于仇杀,怎么也不像是会随身携带一张古琴躲避追杀的模样。 大圣遗音琴落入墨临渊之手时保存得如此完好,很显然,琴的主人之前一定有个很安逸的环境,还有金钱上的条件才能做到这一点。 「嗯。」李暄应了一声,看她铺开了纸笔,好奇道,「要写什么吗?」 「反正闲着,就开始抄吧。」秦绾笑笑。 「你不会写诗,倒是喜欢诗词。」李暄有些不解。 记得每次萧无痕有了新词,她也都会抄上一份的。 「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秦绾一挑眉,咬着笔桿,忽的笑道,「要不然,王爷给我作首诗?」 「现在?」李暄一怔。 「怎么,作不出来?」秦绾笑道。 「我也不擅长写诗。」李暄无奈。诗词一道,他比秦绾好些,不过让他评论还行,自己写嘛,也就中规中矩,和萧无痕那种优美华丽的字句完全没有可比性,还是不要拿出来献丑为好。 「现在不写没关系。」秦绾促狭地笑道,「等你迎亲的时候,不作完十二首催妆诗不许进门。」 「不怕误了吉时?」李暄道。 「不怕,本小姐不信这个。」秦绾理所当然道,「不是选了吉时让我出阁,而是我出阁的时刻就是吉时!」 「我会记得让萧无痕事先给我作好几十首的。」李暄很淡定。 「诚意呢?」秦绾瞪他。 虽说,新郎官也不是个个才高八斗能作诗的,要不然,武将还不娶妻了?催妆诗,自然也可以由伴郎代作,可是像李暄这般说得天经地义的新郎还真是没有。 再说,几十首?萧无痕再有才恐怕也得作得吐血。 绝对是误交损友! 笑过之后,秦绾继续抄写,先将字迹清晰的抄录出来,剩下的打算再慢慢推敲。 看她认真的模样,李暄也不打扰她,径直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下来看。 两人虽然没有说话,各自做自己的事,但屋子里却瀰漫着一股静谧的气氛,很是温馨。 直到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也没入地平线下,荆蓝才过来喊两人去用晚饭。 反正秦珑也小,晚饭就直接摆在了一起。 皇庄的厨子手艺自然是不错的,原本就是御厨,先帝疼爱唯一的嫡女,样样都是最好的。只是长公主不适合泡温泉,几年都来不了几次,御厨都快闲得发霉了,难得有机会用到他了,顿时精神抖擞着,所有的拿手好菜都做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甚至为了讨好小女娃,还做了一盘捏成兔子模样的莲蓉豆沙包,手指大小,一口一个,用胡萝蔔点缀了红眼睛,活灵活现的。 李暄原本以为陆臻一定又要找他麻烦,不过照面才发现,少年一副病恹恹的没精神的模样,吃饭都是随便扒拉几下,完全没有之前的活泼劲。 「这是怎么了?」李暄轻声问身边的人。 秦绾莞尔一笑,敲敲桌子,没好气道:「好好吃饭,比起温书,先把身子养好再说,想不想参加考试了?」 「不是要明年吗?早着呢。」陆臻随口道。 「谁说是明年的?」秦绾诧异道。 「啊?不是明年开恩科吗?」陆臻一愣。 「……」秦绾嘆了口气,随即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你连秀才的名分都没有,居然想直接考进士吗?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好不好?」 「啊!」陆臻顿时僵住了。好吧,谁叫慧姐姐一直说一甲,他忘记了…… 「乡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得一场场考过来才赶得及恩科。」秦绾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虽说,乡试、省试、会试、殿试的时间都是错开的,可正常情况下,也是考上秀才,隔几年再考举人,最后再考进士,便是天才,顶多也是来年就考。 毕竟,别说才学了,时间也不够。先不说会试三年一期,乡试和省试倒是年年考,可那是要回原籍去考的,等考完省试后,两年没有会试,有的那一年,距离会试也已经没几天时间了,书生大多文弱,受不了连夜快马飞奔,何况马也不是平常人家买得起的,雇马车,或者干脆走路上京,在路上花费几个月时间都不稀奇,要是沿途遇上点儿天灾*的,赶不及都是常有的事。 所以,想一年、不,半年里直接从白身考到进士的,从来没有过。 「原籍在哪里?」李暄问了一句。 陆臻是真有才,乡试和省试难不倒他,考了也是白折腾,还占用别人的名次位置,还不如直接给他弄个举人身份,明年考进士算了,也省得来迴路上折腾。 「不用了。」秦绾一听就知道他的想法,不等陆臻开口就直接拒绝道,「别帮他走捷径,让他自己考去。」 「姐!」陆臻抗议。 虽然还是很讨厌李暄,但是……他不讨厌捷径嘛…… 「自己考上来,才知道那些学子下了多大的苦功,省得他仗着自己聪明,随便读读书就能学得比别人好,就看不起人。」秦绾对着李暄解释道。 「我哪有看不起人。」陆臻委屈道。 「没有?」秦绾挑眉,淡淡地反问。 「……」陆臻无言地抬头看天花板。他是真的没有看不起其他人,只是,老师都说过,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而天才自然是有傲气的。他比别人强,难道有点优越感都不行么…… 秦绾不理他,继续吃饭。 除了这次栽在李钰手里,陆臻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挫折,别人几天学不会的,他看看就懂了,别人只能在一条道上走到底,他文武兼修之余,竟然还有闲心拿着书画诗词消遣,偏偏就是消遣,他的书画还能比得上大家之作!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让人嫉妒的。至少秦绾觉得,要论天资,无论是欧阳慧还是秦绾,都比不上陆臻。 只是,这孩子的路终究是太顺了,自视过高,心性不稳,之前没长歪就是奇蹟了,将来还是需要好好教导才能成大器的。 秦绾可不希望,陆臻会让她有伤仲永的嘆息。 ------题外话------ 推荐好基友无心娇娃的好文《金主在上》,真的很好看哟! 末世第一强者卫澄刚扮演救世主消灭丧尸皇,就被人类反捅一刀,死了。 再一睁眼,变成豪门私生女 苏城最近发生多起富豪被骗吃骗喝,抢钱劫色的恶性循环案件,而嫌疑人,据说是个软萌萌的小可爱? 禹楠刚来到苏城,就听到了最近最火的新闻。 「先生,可以搭个车吗?」车窗被敲响,印入眼睑的是一个又软又萌的……可爱女孩儿? 眨眼,再眨眼,禹楠心跳加速,「……可以。」 卫澄满意地打量着身边的男人,长的绝色,华衣豪车,气度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嘿嘿,是个长期饭票的好人选。 「先生,包养我吗?」少女眼如月牙,酒窝如蜜。 「……好。」 啊啊啊,属下惊恐欲绝,他家先生脸红了,脸红了…… 第八十一章 就是玩你的 晚饭后,秦绾又去看了看暗卫带回来的东西。 除了那本诗集,其他的随葬品也就是些女子用的几件钗环首饰,甚至说不上名贵。一把短剑,大概是欧阳燕生前所用的兵器。还有几块白骨……秦绾表示她对人骨头没兴趣,何况,毕竟是个死了二十多年的人了,还有可能是自己亲娘,让人家身体还要分成几部分相隔千里,是不是不太厚道?还是让暗卫再跑一趟,至少把骨头送回去吧…… 接下去的几天,秦绾过得挺愉快的。 泡泡温泉,享受一下美食,闲时逗逗弟弟妹妹,或是欺负一下李暄。 等安静下来时,在书房里,秦绾抄写诗集,李暄看书,或是处理一些莫问从京里送过来的公务,两人互不干涉,倒也相处愉快。 甚至,秦绾都觉得,成亲之后的日子也就这么回事吧! 她和李暄,是不是直接跳过了热恋期,已经进入老夫老妻的模式了? 就在这种平静温馨的日常里,安国侯府又悄无声息地办了一场喜事,为次子秦桦把西秦*郡主迎进了门。 然而,就在婚后第二天敬茶的时候,宫里传来了一道旨意,大意是,西秦皇帝觉得夏婉怡联姻是为了两国和平的,所以「*」这个封号不好,直接撤销后,改封了明和郡主。 听说,夏婉怡当场把敬茶的茶杯摔碎了,秦建云和长公主大怒,连媳妇茶都没喝就拂袖而去。 秦绾听到荆蓝的转述,忍不住笑得打跌。 不过,「明和」这个封号,便是赐婚的旨意下来,夏泽天立刻传消息回去,也是来不及的,要说西秦帝本来就有这个意思的话,使节团来东华之前就应该改了。毕竟,带着个郡主出使他国,摆明了就是用来和亲的嘛。 所以,算算时间,应该是当初她说夏婉怡不配用「慧」字之后?这是夏泽天在噁心了她一把后,又来讨好的意思?罢了,看在他识相的份上,秦绾决定派人到西秦镇南王府去送一份礼以表谢意。 谁叫夏泽天走得太快,陆臻还没把图画出来呢?不过秦绾不介意送货上门的。 「管他什么意思,你要关心的是这个。」李暄看完一本奏报,顺手丢给了她。 「李君息?」秦绾扫了一眼,微微一挑眉。 最近,皇帝对李君息这个皇长孙倒是很不错,以肃郡王已成年为由,不但让他上朝,还让他到兵部歷练,更是经常招进宫里亲自教导,这风向变得,让人都看不懂了。 秦绾看完,随手又丢给了刚好拿着一堆画好的春山图来交差的陆臻。 陆臻看了一眼李暄,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拿起来看了,随即道:「陛下想扶持肃郡王?」 「挺正常的。」秦绾一耸肩,「皇子里面实在挑不出什么能看的了,有资格继位逇那几个,李钰快疯了,李钧不举了,李铎是个实在烂泥扶不上墙的。若是陛下还有十年寿命,他大概会选择教导两个小的,很可惜他没有——皇孙辈虽然隔了一层,但到底也是自己的亲孙子。李君息年龄合适,不会幼主登基,主弱臣强,本身也没什么缺陷,资质么,不算顶好,但也不会比李钰差劲了,好好教导一年,再留几个可靠的辅政大臣,也是可以的。」 至少……比几个各有问题的皇子靠谱。 不过,南昌公主就比较可怜了。当初皇帝同意李暄的意见让李君息联姻,是根本没把他列入继承人的范围内考虑,可如果选择了李君息,东华显然不能有个南楚公主当皇后。南昌公主最好的结局也是贬为贵妾,将来做个贵妃,然后从东华贵女中另择皇后。要是李君息够狠心,弄个病逝什么的,南楚新帝也不至于为了一个不亲的侄女大动干戈,顶多就是东华也挑个宗室女子嫁过去补偿。 「你想什么呢?」秦绾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暄今天格外沉默,一副像是在思考什么的模样。 「在想,怎么弄死肃郡王算了。」李暄随口答道。 陆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就这样。」秦绾倒是毫不意外他的想法,事实上,她也在考虑同一个问题。 李君息知道,让他娶南楚的公主是李暄的意见,所以,他和宁王府其实是有过节的,让李君息上位,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李君息这个人城府比李钰更深,若是让他有成长的空间,他比李钰那几个难对付得多。 毕竟,那是个在冷眼中长大的皇子,没能耐的话早就没命了。 「要不,也打断他一条腿?」陆臻提议道。 当初那个最有竞争力的五皇子安郡王不是就这么被废掉的嘛。 「你当陛下是傻的?」秦绾一声冷哼,「这种事本来就可一而不可再,皇子之间的争斗陛下可以在一定的范围内容忍,但是对李君息动手就超过陛下的底线了。」 「可是,你不是废了李锴嘛?陛下也没怎么着啊。」陆臻不解道。 秦绾看着他微微摇头。 有才,但不算人心,是臣子的料,却不是个合格的谋士,这一点,陆臻还不如苏青崖。 「因为李钰和李锴都是皇子。」李暄淡淡地接口道,「若是紫曦为了宁王府去废了肃郡王,在陛下看来,难道是本王想要图谋篡位吗?」 李钰争那个位置,皇帝是默许的,但李暄要争,就是大罪了。 「那……不让陛下知道不就行了?」陆臻迟疑了一下才道,「总有个意外什么的。」 「没有意外。」秦绾漠然道,「越是这个时候,陛下越是盯着我们呢。」 「那怎么办?」陆臻挠了挠头。 「急什么?反正肯定有比我们更着急的。」秦绾一耸肩。 「太子吗?」陆臻道。 「他不急谁急?」秦绾笑了。 如果李君息上位,就算他对宁王府再不满,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还需要仰仗宁王府,不敢撕破脸的。但是李钰嘛,呵呵,从没听说过最后没登上皇位的太子有好下场的。 「所以,我们是等李钰眼巴巴地求上门来吗?」陆臻问道。 秦绾还没说话,就见莫问走进书房,一脸肃容道:「王爷,大小姐,太子殿下和白侧妃求见。」 「吶,这不是来了?」秦绾一挑眉。 「他是来见本王的,还是来见紫曦的?」李暄抬头问了一句。 「这个……」莫问不禁楞了一下。 实在是,李钰说求见,可没特别说是要见王爷还是要见大小姐,但是……王爷和大小姐难道不是一起的吗?在他心里还没反应过来,原也没有去人家家里拜访还分开求见男主人女主人的。 「去问问清楚再来。」秦绾笑道。 「是。」莫问很愧疚。身为王爷的贴身侍卫统领,自己果然还比不上朔夜和执剑,还有得修炼啊。 秦绾伸了个懒腰,起身道:「我去温泉里泡一会儿再午睡。」 「刚吃过午膳,别泡太久了。」李暄道。 「知道啦。」秦绾挥挥手,起身走人。 「姐姐不见李钰嘛?」陆臻惊讶道。 「他跟本小姐约好了?」秦绾反问道。 「……」陆臻无言以对。 然后,就见李暄慢条斯理地收拾好桌上的公文,也施施然出门去了。当然,就看他走的那个方向也知道,绝对不是去会客的。 「这些画还有没有人要了?」陆臻翻了个白眼嘀咕。 「陆哥哥!」不远处,传来小女孩甜甜脆脆的喊声。 陆臻顿时脸色大变,把一堆画轴往书桌上一扔,随即几乎是逃命一般从窗口跳了出去。 实在是……秦珑这个小丫头实在太刁钻古怪,各种问题层出不穷,就算他自诩博览群书,也曾游歷四方,可还是吃不消啊! 而另一边,李钰毕竟是太子,又带着怀孕的侧妃,莫问怎么也不能让人在门外等候,只能先把人带到了客厅奉茶。 李钰的脸色很难看,那个一板一眼的侍卫居然问他要见王爷还是见秦小姐,难道宁王和长乐郡主竟然不一起见客的吗?怎么说他还是太子呢,亲自赶到城外的别庄来见他们,也够给足面子了吧。 然而,等这侍卫第二次去通报,却好久才回来,结果告诉他,秦大小姐在泡温泉,不方便见太子殿下,本来想请白侧妃一起泡泡的,不过顾及白侧妃怀有身孕,大概是不适合泡温泉的便也罢了。 李钰无奈,其实他面对李暄一直是有些发憷的,尤其秦绾还不在的时候。不过,他好不容易才解除禁足令,出城一趟,总不能什么事都没办成就灰熘熘地回去了。 秦绾不方便见客,他只能请那侍卫再去通报宁王了。 不过,这一次,人显然是去得更久。 边上的侍女已经添了两次茶了,还很贴心地送上了孕妇喜欢的梅子糕,但白莲的心情显然是没法因为侍女的贴心就高兴起来。 她很清楚今天李钰带着她一起出门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可惜,她好像完全没帮到忙。 「殿下,今天也不早了,我们是不是?」白莲小声问道。 坐得久了,她也感觉到腰酸腿疼的。 李钰沉着脸摇了摇头。他看得出来李暄和秦绾就是故意晾着他的,不过,他要是这么走了,岂不是正中下怀?他偏在这里等着,总不能让堂堂太子等到天黑不管,而他们自己去吃晚饭。 「啪!」就在这时,一个精緻的小绣球从门外飞了进来,正中对面的小几。 李钰惊醒过来,好奇地看过去,却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在门外探头探脑的,不由得一愣。 宁王和长乐郡主都没成亲呢,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吧? 「哎呀,小小姐你慢点!」秋菊提着裙子匆匆跟上来,一脸的焦急。 听说大厅里有客人在,怎么这绣球就偏偏往这里飞过来了?都是那位陆公子,居然用内力来踢球,难怪飞这么远,可他居然还不肯过来,只让小小姐自己去捡,实在太过分了! 「这是你的?」李钰捡起绣球递过去,努力露出一个笑容,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些。 「……」秦珑看了他一会儿,勐然间,「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李钰举着绣球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也很尴尬。 他似乎没长得很可怕,不至于吓哭小孩子吧? 「小小姐不哭不哭,那是大小姐的客人,我们不怕啊。」秋菊赶紧把秦珑抱起来。 「呜呜呜……」秦珑一边哭一边说道,「笑眯眯地骗小女孩的人都不是好人,会把小女孩拐去卖掉的!」 「谁说的?」秋菊傻眼。 倒不是秦珑这话本身有多奇怪,而是……一个才三四岁的小女孩,平时也没人教她这些,她怎么就能想到有人对她笑笑就是要拐她去卖掉的? 李钰的脸黑透了,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有被个小丫头当拐子的一天,不过,他总不能跟个小孩子去计较。 小小姐,大小姐? 秦绾的妹妹么,孤记住了! 不过,小女孩的哭声终于引来了莫问,不卑不亢地向着李钰赔罪了,才吩咐秋菊赶紧把人抱下去。 秋菊这才知道眼前的人居然是太子,一个激灵,也不敢说什么,轻声哄着秦珑,赶紧抱着人跑得飞快。 李钰手里还拿着那个七彩斑斓的绣球,拿着也不是,放下更不是。 「那是表嫂家的小妹吗?」白莲赶紧打圆场,顺手接过了那个绣球,才让李钰的脸色好看点。 「是秦家的小小姐。」莫问答道。 「皇叔祖也不方便见客吗?」李钰问道。 「这个……」莫问顿时露出一脸的尴尬,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卑职……没找到王爷,太子殿下恕罪。」 「没找到?」李暄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过这么一个回答。 没找到……就算不想见客,就不能找个好点的理由吗?就没见过「没找到」这种奇葩理由的。 「确实是没找到。」莫问知道他不信,但自己也很委屈的啊,因为,他还真是没找到自家王爷的。 这庄子本是皇庄,占地极广,院落就有十几个,可长公主常年不来,庄子里并没有留下太多的人手,只是堪堪够维护最基本的修缮罢了。这个时候,厨下忙着做饭,也没什么下人在庄子里走动,莫问是真想找到自家王爷讨一个回绝太子的理由的,这不是……他把整个庄子除了大小姐泡温泉的院子以外都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人嘛。 王爷……总不能在大小姐院子里吧! 不过,看他一脸老实的模样,李钰还真是无可奈何。 总不能说,麻烦你再去找找? 「不然……殿下先回去,等卑职禀告了王爷,明日再来?」莫问建议道。 李钰无言,今天他出城还是借着上含光寺给父皇的身体和侧妃肚子里的孩子祈福的名义才来一趟小燕山的,明日还怎么再来?父皇现在看重皇长孙,就看他更不顺眼了,要是知道他私下来见宁王,怕是更生气。 「表嫂还没出来吗?温泉泡得时间太久了不好。」白莲柔柔弱弱地开口,一脸的担忧。 「是不太好。」莫问嘆了口气。 「出什么事了?」白莲一怔。 「大小姐……在温泉里泡得太久,晕过去了,现在厨下正在熬消暑气的凉茶。」莫问一脸正色,心里已经快绷不住了。 王爷那个「没找到」还真不是最离谱的,大小姐的「温泉泡久了晕过去了」才最让人喷血啊。 「告辞!」李钰不等白莲在说什么,沉着脸,转身走人。要是再赖下去,估计连秦大小姐病危派人去京城请苏神医都要出来了,说到底,李暄和秦绾就是不想见他。 可是,最让他愤怒的是,不见他也算了,偏偏还用这等儿戏般的理由,就像是明摆着告诉他:我在,但是我就不见你,你咬我? 李钰觉得,要是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他真的咬人的心都有。 「殿下慢走。」莫问很规规矩矩地把人送了出去。 不提李钰趁兴而来,败兴而归,秦绾是真的泡完温泉睡了一觉,浑然没当回事。 本小姐玩的就是你,怎么样? 不服,你咬我啊! 等睡够了,她才回到书房。 至于李暄,莫问找不到也是正常的。谁大白天的找自家主人会抬头往上面找呢?李暄也是在睡午觉,只不过,他是在屋顶上晒着太阳睡的,瓦片下面,就是秦大小姐的闺房。 李暄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好见到秦绾把一幅画往盒子里装,不由得好奇道:「送谁的?」 「过几天丞相大人生辰,虽说江丞相不欲大办,不过好歹我和江小姐相识一场,也该送份贺礼的是不是?」秦绾笑眯眯地说道。 当然,这话给人听了,十个有九个嗤鼻。 相识一场?秦大小姐和……江侍妾吗?别开玩笑了,要是是这个理由去送礼,只怕江丞相得里里外外仔细检查过没有问题才敢收礼。 李暄拿过画展开一看,挑眉道:「春山图……不对,这是仿品吧?」 「这么明显?」秦绾一怔。陆臻的作假技术应该没有问题吧,从画纸到颜料都像是前朝古物了。 李暄一言不发地把画捲起来还给她,又顺手拿起桶中插着的一个画轴打开——春山图。 再开一幅,依旧是春山图。 「……」秦绾翻了个白眼。好吧,陆臻是当面拿来的。 「你觉得江辙会是什么反应?」李暄问道。 「大概是把画撕了,或者烧了?」秦绾偷笑。反正,虽然陆臻做得不错,画得也好,但毕竟时间太短了,骗骗外行还行,江辙的眼睛肯定是瞒不过的,一气之下把画撕了再正常不过。 「撕了或者烧了,会怎么样?」李暄的神色有些古怪。 秦绾的兴奋劲太不正常,她特地送幅一定会被拆穿的赝品春山图过去,肯定不是为了惹江辙生气的。 「不怎么样。」秦绾「啪」的一下盖上了盒子,笑眯眯地说道,「要是撕了,画纸夹层里的药粉就会散开来,绝对无色无味,要是烧了更好,药粉遇热气化,效果更好!」 「什么作用?」李暄嘆了口气。 「丞相大人有个私生子还不敢带回来,一定是丞相夫人太厉害,所以想要儿子的话,还是让丞相夫人再生一个吧!」秦绾一脸正色道。 李暄哭笑不得,敢情她居然在画里下春药? 「你有意见?」秦绾斜睨他。 「没有,挺好的,你说的都对。」李暄立刻表态。 「这还差不多。」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对了,马上就是秋猎了,你……去不去?」李暄犹豫了一下才问道。 「我为什么不去?」秦绾纳闷道,「我还答应给珑儿抓小猫呢,还是说,我不能去?」 不会啊,不管凭哪个身份,长乐郡主,宁王的未婚妻,安国候嫡长女,还是圣山无名阁主,她都应该有资格随驾的。 「秋猎,要在猎宫住几日。」李暄沉声道。 「哦。」秦绾恍然。 不过她都快忘了,猎宫啊……欧阳慧死的地方,也是一切重新开始的地方。 「你怕我会对猎宫有心理阴影?」秦绾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应该更担心太子殿下吧?在太子府都有冤鬼来索命,更别提猎宫那个地方了。」 「他又不关我的事。」李暄不在意道,「既然你无所谓,那么,我们在庄子里再待几天就该回去收拾东西了。」 「放心,我没事的。」秦绾笑笑。 「恩。」李暄也淡淡一笑。他一直知道的,秦绾是一个很坚强的女人,坚强得足够一个人应付所有的血雨腥风,坚强得让人心疼,所以,总忍不住替她担着一些。 前日他说陆臻慧极必伤,秦绾又何尝不是呢? 「太子那里,你打算怎么办?」李暄又问道。 「我怕,明天就该是虞清秋来了,他可没李钰这么好打发。」秦绾笑道。 「虞清秋不是还病着吗?」李暄皱眉道,「让一个病人这般出城奔波,可不像是太子殿下素来礼贤下士的作风。」 「恐怕是虞清秋自己要来的。」秦绾嘆息道。 「可惜了。」李暄道。 反正他是觉得虞清秋眼光不怎么好,虽说当时李钰上位是最有可能的,可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了,就是李君息,论资质都比李钰强,只是时运不济,而若是有了虞清秋这样一个绝世智者的帮助,立即就会如鱼得水。 「所以,我们回城吧,今天就回去。」秦绾笑眯眯地道。 「今天?」李暄惊讶道。 「是啊,悄悄的。」秦绾勐点头,一副恶作剧得逞的狡黠笑容。 「……」李暄无语。 悄悄地回城,于是明天虞清秋辛辛苦苦跑到庄子上来却扑个空?而且不是託词,是真的不在…… 「要是见了面,我不一定说得过虞清秋,不过……他得找得到我再说。」秦绾很得意,活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儿,尾巴还在一摇一晃的。 「好,我们先走一步。」李暄表示同意。不过他觉得自己还是很体谅虞清秋的,白跑一趟还不算什么,反正李钰肯定会派最好的软轿,小燕山下风景秀美,就当是出来散散心,对病人还有好处。 不过,要是真见了秦绾就不好说了,本来身子就差,万一再被气得吐口血什么的可怎么是好? 虞清秋才学不错,可用,要是被气死了还是挺可惜的。 两人一说定,原本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直接就走人。 陆臻和秦珑还留在庄子里。一来小姑娘玩得乐不思蜀不想回家,二来带着秦珑可就不是「悄悄的」了,三来,陆臻觉得,回去喝苏青崖的药和陪秦珑玩耍两者之间,他宁愿选择后者。 当然,明天要是虞清秋真来了是什么反应,他们可就管不着了。 而另一边的太子府—— 「哐啷!」李钰一回到太子府就砸了桌上的茶杯。 「啊!」白莲吓了一跳,差点踩上碎瓷片,脸色不禁有些发白。 「你今天也累了,先回去早点歇着吧。」李钰见状,缓和了一下口气,让自己的态度温和些。 在宁王府那边,白莲能有几分作用暂且不论,就凭她肚子里是他第一个孩子,他就不会厌了白莲。 无子,同样也是李钰的一大缺陷,尤其他都这个年纪了。 两个侍女小心翼翼地扶着白莲回去了。 李钰想了想,吩咐道:「来人,去问问总管,过几日江丞相生辰要送些什么,礼单可拟好了。」 秦绾和宁王府都有退路,可是江辙没有,丞相府就是绑死在了他这条船上的,想下船也没人敢收,如今的状况,恐怕还是江辙更可靠些。 「是。」侍从应声而去。 李钰揉了揉眉心,嫌弃地看了一眼一地的狼藉,转身去找江涟漪了。 「殿下,你终于来了!」江涟漪看到李钰显然很惊喜。 李钰看她眼泪汪汪的模样,又因为最近的冷落而显得有些憔悴的脸,倒是想起了曾经的往事。 欧阳慧太过强势,自己站在她面前总觉得矮一截,当时,他是真心喜欢过这个娇俏可爱的女孩子的。尽管他现在已经知道,当初看到的并不是江涟漪的本性。 「殿下今晚留下来吗?」江涟漪问道。 「吩咐人把晚膳摆在你院子里吧。」李钰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 江涟漪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能留下来跟她一起用晚膳也好,这段日子,李钰走进她的院门的时间加起来怕也没一顿饭。 「你爹爹的生辰,礼物准备好了?」李钰坐下来。 「妾身给爹爹裁了一身衣裳。」江涟漪微微一笑。 李钰倒是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江涟漪居然学会裁衣了?果然,从高高在上的丞相嫡女、太子正妃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是人都会学着改变的,虽然说,江涟漪改变得实在太晚了。 但李钰还是高兴的,就算只是个侍妾,可一个安分的侍妾,总比一个闹腾的侍妾强多了。 「孤记得岳父大人喜欢字画真迹,前两天刚得了一副张子源的字,就放到寿礼里吧。」李钰说道。 「多谢殿下。」江涟漪垂下眼睛,就算知道李钰突然想起她来了一定是有求于爹爹,不过……没关系,她是丞相唯一的女儿,这是她的资本,没有不利用的道理。 以前是她太天真,果然还是娘亲说得对,男人么,远不如有个儿子可靠。只要……能让她有个儿子,失贞又如何?当不了皇后又如何?只要她的儿子能当皇帝,她就依然是皇太后! 「岳父生辰那天,孤陪你一起回去,就算岳父不想大办,但总该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吧。」李钰柔声说着,却下意识地与她拉开了一点距离。 「都听殿下的。」江涟漪深吸了一口气,隐藏在衣袖下面的手微微颤抖。 等了这么久才等到这个机会,绝对不能失败! 第八十二章 安国候世子之位 「噗——」秦绾一口茶直接喷出来,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李钰睡了江涟漪?」 「是的。」荆蓝汗颜。 虽然小姐的话粗俗了点,但真的没错啊,就连她刚刚听到太子府的暗线传回来的消息时,也好半天才相信这是真的。 李钰这种男人,难道为了丞相府的势力,连脸面都不要了?居然睡了一个被别的男人碰过的女人,这种耻辱都能忍的话,还算是个男人吗? 「不过,听说太子殿下从江侍妾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荆蓝又道。 「正常。」秦绾扬眉,还是忍不住笑意,「太子殿下这是被江侍妾给嫖了吧,脸色能好才怪。不过没几天就是江丞相生辰了,敢情他这是用美男计,肉偿?」 「……」荆蓝抽了抽嘴角道,「小姐,我可以出去笑完了再进来吗?」 「滚吧!」秦绾大方地一挥手。 不过,出去笑当然是笑话,笑过之后,荆蓝才正色道:「不出小姐所料,今天一早,虞清秋果然出城去了。」 「虞清秋为了李钰也是拼命了,我记得他之前咳血了吧?」秦绾道。 「恩,太医吩咐了要静养,不得操劳,可没有他,太子府连维持正常运转都难。」荆蓝点头道。 「那是自然的。」秦绾毫不意外。 太子府的情况,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当初的她确实太过强势,大事小事亲力亲为,差点累死自己不说,还让太子府根本没有能担得起来的人才。像是侯熙那种只会清谈的不说,朱仲元这种,要是李钰抢了个民女让他去善后,他一定能办得妥妥噹噹,但真正的大事,他却没那能力。 欧阳慧在的时候,有她撑着,太子府一眼看去井井有条,并没有什么问题,可一旦欧阳慧不在了,运转系统顿时崩溃。 虞清秋在理事上或许比欧阳慧能力更强,可他唯独没有一个好身体。短短一年时间,哪里够培养出几个得用的人才呢?原本,虞清秋的想法是从明年恩科落榜的举子中挑选几个年级大些,再考也不太有希望,却又人情通达的培养起来,可现在明显来不及。 「小姐,该用饭了。」夏莲走进来禀告。 「知道了。」秦绾伸了个懒腰。 秦桦成亲的时候她也没回来,所以今天的午饭还是第一次要见到夏婉怡,就是不知道他们小夫妻这几天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不过,反正上了床,一吹灯,黑咕隆咚的也看不见什么,只要不去特意记着,还是可以忽略夏婉怡脸上的那个贱字的吧。 秦桦成亲后,秦建云就解了他的禁足令,连带着秦珠也能出来了,不过该抄的佛经还是不能少的。 秦枫和柳碧君已经搬去了外面,那宅子反倒距离柳家更近一些,自家过自己的小日子挺好,柳长丰夫妻也都满意。 女儿嫁过去就直接当家,不用立规矩伺候婆婆小姑子,自然是最好的。 何况,回门时柳碧君还悄悄告诉他们,秦枫新婚第二天就把家里的帐册都给了她,真让她吓了一跳。 因为,实在是太多了! 秦枫是庶子,就算分家,他能分到的也不多,何况秦建云还活着呢。不过后来才知道,秦枫这些年一直自己私下在做生意,尤其帮秦绾管理着醉白楼,拿到的分红就不是一笔小数目,秦枫却不是喜欢存着银子的人,分红到手就被他拿去继续投资,他眼光又好,盘下的铺子都赚钱,自然越来越多。 秦绾也知道这些,所以对于秦枫时不时给她和秦珑买的精緻首饰玩具也不怎么在意,哥哥自己有钱,愿意给妹妹花钱,那受着就好了。 「来了,坐下吧。」秦建云只觉得现在的吃饭越来越难受了,尤其这几天,秦桦阴着脸,夏婉怡就不用说了,秦珠也一声不吭,秦榆……连存在感都没有! 他甚至在考虑,要不干脆废除了这个规矩,自己在院子里吃饭算了,要不然等明年秦绾出阁,难道每顿饭都要在这种气氛里吃吗?肯定会消化不良的! 「父亲,母亲。」秦绾笑着在秦建云下面首位坐了,抬头瞟了一眼脸色各异的人,倒是安之若素。 「大姐来得倒是早。」夏婉怡冷笑道。 「不早了。」秦绾看了她一眼,却道,「还有,你是谁?」 「……」 「咳咳,这是桦儿的媳妇,明和郡主,你们之前也认得的。」秦建云干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 「原来是明和啊。」秦绾恍然大悟,却把那个「和」字咬音特别重,随即又道,「我是认得明和,不过还没熟到只看半张脸就能认出来的地步——其实我很想问一下,你在家里也带着面纱还罢了,可怎么吃饭呢?掀起来吃一口再放下?」 「你!」夏婉怡气急,她可不信秦绾是当真没认得出她,也不想想这是谁害的! 「好吧,成亲的时候没回来,一会儿我派人把见面礼送过去,毕竟你也要叫我一声大姐的。」秦绾道。 「不敢有劳大姐。」夏婉怡咬牙切齿地道。 「应该的。」秦绾淡然点点头。 秦桦一声冷哼,这个妻子从头到脚就没有一点是他喜欢的,不过唯有她和秦绾仇深似海这一点让他比较满意,只是,这么着急就去挑衅他这个大姐,果然是不长脑子的,怪不得堂堂一个西秦郡主居然落得这个下场。 「好了,吃饭。」秦建云嘆了口气。 秦绾好奇地看着夏婉怡,那种*裸的视线根本没有半分掩饰。 「大姐看什么?」夏婉怡道。 「不是说了,我好奇嘛。」秦绾一耸肩,笑眯眯地道,「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夏婉怡僵住,有个人这么盯着,正常人都吃不下去饭好吗?何况,就算戴着面纱,吃饭的动作时也会有掀起来的时候,那个字根本是遮不住的。 一想到自己脸上的这个让她屈辱的字就是眼前的女子刺上去的,她就恨不得把秦绾抽筋扒皮,生食其肉! 「绾儿尝尝这个,是你母亲亲自下厨炖的。」秦建云指着桌子中间的那碗汤开口。 这特么的还是吃饭吗?太虐了! 「母亲身为公主还会下厨?女儿一定要尝尝。」秦绾笑吟吟地给自己盛了一碗鸡汤,又顺手把鸡腿夹到了夏婉怡碗里,「来来,多吃点,看你瘦的,别出门好像是安国侯府缺了你的饭吃。」 「大姐给你夹的,你就吃吧。」秦建云冷淡地点点头。 于是,夏婉怡的脸色更难看了,几乎连面纱都要遮不住了,不过,连秦建云都开口了,她总不能一直坐着不动,等人家吃完饭,只好用筷子挑下鸡肉,一手稍稍把面纱掀起一角,露出嘴巴。 当然,这种吃饭的方式,就连旁人看着都觉得胃疼。 「还真是能吃的呀?佩服佩服。」秦绾道。 夏婉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再可以遮掩了,反正怎么样都被看笑话,还不如赶紧吃完了好。 「真鲜。」秦绾捧着碗喝鸡汤,一脸的幸福。 「喜欢就好。」长公主笑道,「马上就要秋猎了,到时候本宫给你们做烤肉吃,当年皇兄都赞不绝口呢。」 「好啊好啊,等女儿亲自去打只獐子回来烤。」秦绾欢快道。 果然她和长公主能相处愉快不是没有道理的,该不会,长公主会做的菜也就只有汤水和烧烤两样? 「爹爹,我可以去吗?」秦珠小心翼翼地道。 秦建云闻言,不禁楞了一下。 这段时间秦珠倒是乖巧,没惹什么麻烦,看上去像是反省了,毕竟也是曾经宠过的女儿,再看如今秦珠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秦建云倒是有些心软了。 沉吟了一下,他才点头道:「乖乖地和女眷在一起,听话不要乱跑,否则下不为例。」 「谢谢爹爹,我一定会乖乖的。」秦珠欣喜道。 秋猎,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趁着爹爹现在对她还有几分宠爱,不搏一把的话,只怕再过两年,安国侯府都不会记得还有个三小姐。 父母兄姐都不可靠,秦珠觉得,她下辈子的指望就是找个能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名门公子嫁了,才能让自己过得好。而秋猎上,京城大半的名门公子、还有些军队的新贵都会出席,正好方便她挑选夫婿。 秦绾没表示反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秦珠的想法几乎都写在脸上了,她看不出来才有鬼。不过,这是不是也想得太好了一点,挑夫婿?你挑中了人家,人家就得挑中你吗?要说原来的秦珠也罢了,可现在……一个连嫁妆都没多少的庶女,就连门槛低些的人家也不愿意求娶的。 张氏贪墨原配夫人的嫁妆,拿自己的嫁妆填补这种事虽然没有闹得沸沸扬扬,但京城就这么大点地方,哪能真的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呢。 秦珠若是够聪明,就该效仿尹氏,盯着明年的恩科,选择一个家境普通,但上进有才的进士,这样人家才乐意娶她回去供起来,安国侯府也压制得住。说不得过个二三十年的,也能给她挣个一品诰命夫人的名头。 只可惜,秦珠是没这个脑子的,也没这个魄力。 选一个寒门学子?只怕满京城的名门闺秀都要笑死她了。就连当年的尹氏,也没少被闺中密友嘲讽,还是后来江辙得了圣心,官越做越大,那些女人才消停了,反过来又讨好尹氏。只可惜,尹氏可不是圣母白莲花。 「对了,桦儿,爹给你捐了个出身,明年的恩科,你下场试一试吧。」秦建云道。 「爹!」秦桦脸色剧变。 如果他还是侯府的继承人,哪里需要去下场?安国候是进士出身也不会给自己增加光彩,反而被人嘲笑。而秦建云让他下场,显然是断了他世子的念头了。尽管,娶了夏婉怡的时候,他就隐约知道了,可听一向最重视自己的父亲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接受不了。 「怎么,你大哥也是十八岁考中的进士,你明年也十六了,书院的先生不是一直夸你读书比你大哥好吗?」秦建云不满道,「爹没说你必须考中,但先去试一试也不敢吗?」 秦桦的脸涨得通红,他和秦枫能一样吗?秦枫是只能走科举这条路的,而他从小是按照世子的标准培养的,连学的东西都不一样,让他马上就去考科举怎么可能! 不过,秦建云是军功起家,自己也就是略通文墨,能写个奏摺不出错的程度,对科举了解不多,三个儿子的学习情况也是听书院的先生说的。不是不知道秦桦当初作为唯一的嫡子,先生肯定是有偏向的,为他说说好话不出奇,可这个儿子确实不笨,张氏也总说他读书刻苦,聪明又刻苦,能差到哪里去? 「二弟去考科举肯定没问题的。」秦绾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又道,「正好,我一个师弟也要去考,正好做个伴。」 「你的师弟?」秦建云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武举?」 自从知道这个女儿不但会武功,而且武功非常好,就明白她肯定是有人暗中教她,既然有师父,那有师弟也是寻常,可是……绾儿学的是武功吧? 「不,他学文,师从董传鸣老先生。」秦绾汗颜。 陆臻是会武,还不差,不过也就是二流巅峰一流末尾的程度,至少比他在文道上的造诣差远了。 「那什么时候让他来府里坐坐吧。」秦建云点点头。董老的学生,那绝对是状元之才啊,安国侯府缺乏文坛的支持,这又是女儿的师弟,天然就是可以拉拢的人才! 「嗯,秋猎之后。」秦绾笑笑答应了。她总有种感觉,一切都要在秋猎中结束。起于猎宫,终于猎宫,也算是圆满。那之后,陆臻也可以光明正大地露面了。 「那么,不知道大姐又是师从哪一位的?」夏婉怡用最快的速度吃饱饭,放下筷子,挑衅地问道。 秦建云对她的语气微微皱眉,不过也才想起来,他好像……也不知道女儿究竟拜了什么师父?是姬夫人吗? 「我的师父,你还没资格问,就算你哪个便宜爹……也没有。」秦绾似笑非笑地道。 「你看不起我不要紧,我爹可是西秦镇南王!」夏婉怡勐地站了起来,这也是她唯一能骄傲的地方了。 「这里是东华的土地,你是我秦家的媳妇!」秦建云铁青着脸一拍桌子。 镇南王?镇南王再了不起,可你夏婉怡也不过是一枚被抛弃了的棋子,没资格打镇南王的旗帜狐假虎威。何况,镇南王的威风多半是镇压南楚打出来的,可没东华什么事。 「陛下知道我的师门后,都没问过我师父名讳,就凭你?」秦绾一声嗤笑。 秦建云闻言,勐地心中一跳。 陛下……对了,陛下对绾儿的格外看重,难道不是因为宁亲王?还有,每次他得了绾儿的意见呈上去的奏摺,若是陛下准了,隔几天总会找由头赏赐一下绾儿。陛下是知道绾儿的师承来歷,所以才如此信任她的能力? 「还有……」秦绾又上下打量着直挺挺站着的夏婉怡,一脸古怪地道,「本小姐倒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看不起我不要紧』这种话,何等自轻自贱?看来本小姐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说着,她的目光又在夏婉怡蒙着面纱的部位转来转去。 「你!」夏婉怡怒视她。 「虽然,本小姐从来就没看得起你过。」秦绾一耸肩,下了个总结。 夏婉怡整个人都在颤抖着摇摇欲坠,就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真的要晕过去了。 「桦儿,你媳妇身子不好,带她回去休息。」秦建云冷哼道。 「是,爹爹。」秦桦咬牙起身,拉走了夏婉怡。 夫妻一体,他就算再不情愿也已经跟夏婉怡绑在一起了,自然是荣辱与共的,只是……这个女人脑袋里塞的全是稻草吗?这么低级的水准也想挑衅道他那个大姐?天真! 同样是郡主,至少夏婉怡还是真正的皇室宗亲,不像秦绾这个假郡主,可智商上怎么就能差那么多?当然,秦桦是选择性地忘记了,其实每次他挑衅秦绾的手段也没高明到哪里去。人嘛,总是容易看清别人而不容易看清自己的。 秦建云又看看低头吃饭几乎当自己是隐形人的秦榆,不觉长嘆了口气。 和长公主婚后,他也请太医来看过,这才知道,当年柏氏给他下的药药性太兇勐,虽说房事上没有妨碍,但却影响到了子嗣,怪不得秦珑之后,安国侯府再没有人怀过身子了。他当然知道绾儿和苏青崖交情好,可告诉女儿他生不出孩子来需要女儿的朋友来给他看病,秦建云觉得自己真抹不下脸来。这件事他还没告诉长公主,不过好在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就算没有孩子,长公主也不会太过失望。只是,世子之位,真该有个决定了。 看到父亲的目光看过来,秦榆下意识地把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碗里去了。 后面伺候的几个妾,陈氏是秦榆的亲娘,看到这模样更是恨铁不成钢。 要说以前她是看不到出头的希望,儿子要是太能干招了张氏的眼反而会惹祸,她也就听之任之了,可如今,明明自己的儿子已经成了唯一的世子人选了,除非侯爷不要这个爵位,在这一代就断了! 可是,她打也打过,骂也骂过,秦榆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妥妥一个榆木脑袋! 秦绾看在眼里,笑笑也不说话。 安国候的爵位,只要不传给秦桦,其他人她是无所谓的。她和秦榆没什么感情,也不喜欢太过软弱的男孩子,可也没什么过节,不过,要是秦建云真的选了秦榆,她也不会反对。横竖,就秦榆这脾气,就算以后帮不了她,至少也不会给她招祸,足够让她安心的。 更何况,秦建云也不一定这么快就会想立世子的。然而,世上总有很多事是出人意料的。 第二天散朝后,宫里来了人,直接宣召秦绾入宫。 好在现在秦绾有长乐郡主的名号,也算是皇家人,进宫面圣更不需要打着皇后的幌子,直接到了御书房。 进门才发现,里面不但有皇帝,连李暄和秦建云都在。 「陛下的气色好多了。」秦绾笑吟吟地上前行礼,又疑惑地看了李暄一眼。 她最近没做什么啊,皇帝莫名其妙把她召进宫来干什么? 李暄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明白。事实上,他也就比秦绾早来一点点而已。 更何况,秦建云在这里是做什么的?有什么事是和他们三人都相干的?婚事?别开玩笑了,就算讨论婚事,李暄没有长辈也罢了,秦绾明明有爹在,怎么也不能把女孩子自己叫来商量吧! 「苏大夫果然是神医,吃了药,朕确实好多了。」皇帝摸着鬍子笑道,「朕都想把他留下来当太医了,只是被拒绝了,要不,你帮朕去劝劝他?」 「苏青崖那人最受不得拘束,陛下还是别难为人了,反正……不是太医也能随传随到嘛。」秦绾道。 「这天下也就你让苏青崖随传随到。」皇帝大笑。本来他也是心情好随便开开玩笑,至少他很清楚,那个古怪的医者耐着性子给他看病是看在谁的份上。 秦建云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和皇帝相处的方式,简直比和他这个父亲相处都要自在! 「陛下宣我进宫,不会就为了打趣几句吧?」秦绾笑道。 「这个你看看。」皇帝直接丢了一本奏摺过去。 「是什么?」秦绾一愣,没有直接打开。 别说秦建云还在,就是不在,皇帝一般也是先给李暄,然后才转交给她的,什么摺子居然让她先看? 「你爹上的摺子。」皇帝没好气道,「安国候请立世子。」 「哦。」秦绾挑挑眉,仍有几分疑惑。虽说她有点意外父亲这么快就做了决定,可毕竟是迟早的事,就算立刻上摺子,也不至于很意外吧。何况,立世子,关她和李暄什么事?安国侯府现在能当世子的,也就秦榆一个吧。 「安国候上奏,请立嫡长女秦绾为世子。」皇帝面无表情道。 「什么?」不止是秦绾,连李暄都一脸惊讶地看着秦建云。 「陛下,臣彻夜研究了东华法令,没有哪一条写着不许立女儿为世子!」秦建云昂然争辩道。 皇帝也无语了,这还用律法来规定吗?任谁都知道不可以,要特地写进律法里才会被其他三国笑死的好吗?然而,秦建云说的虽然是歪理,但歪理那确实也是理。没有规定,那自然默认了是可以的。你说这是大家都知道不可以的事所以不用写?不好意思我就是真的不知道的。 皇帝直接被气笑了,说道:「女子不得继位,是因为女子终究是要出嫁的,长乐郡主要是带着安国候的爵位嫁到宁王府去,你安国侯府门口的那块牌匾怎么办?」 「臣以为,自己身体强健,至少还能当个二十年安国候的,请立世子,一来是安心,二来也让府里静静,长公主也舒心些。」秦建云道。 最近大概是有了盼头,连一向安分的陈氏都开始浮躁了,还是趁早绝了她的念头比较好。 皇帝无言,敢情这还是为了皇妹好了?不过,皇帝和秦建云原本私交就挺不错的,现在又是自己的妹夫了,说实话,皇帝也没真指望长公主这个年纪了还能生个嫡子。把夏婉怡塞过去,不过也是顺手卖了秦绾一个人情,让秦桦没了继位的资格——当然,秦绾有没有领情这个问题还有待商榷。 不过,秦建云居然想立秦绾为世子,这真的让他节操掉满一地,这还是那个正直得有点古板的秦建云吗?立一个女子为侯爵世子,别说本朝了,连前朝、前前朝,从来就没有过,绝对是开歷史先河了。一旦这事公布天下,怕是文人的笔桿子都能戳死他! 然而,皇帝也相信,秦建云既然能把摺子呈上来,显然对后果是考虑清楚了的。只是,就算不管这些,现实也是有困难的。 「将来,若是臣走得太早,便请宁王准许,让绾儿次子姓秦,继承安国候的爵位便是。」秦建云又道。 他相信宁王不会拒绝的,原本,就算是亲王,也只有嫡长子才能继承王爵,其他孩子都只能分一份家产,自己奋斗打拼,如此相当于让宁王的次子虽然不能继承王爵,却也有个世袭侯爵的头衔。 「秦卿,不得不说,你到倒是比朕看得开啊。」皇帝愣了好一会儿才感嘆道。 「臣只是想通了。」秦建云笑道。 他的儿子不成材,不用几十年,安国侯府也会凋零,但绾儿不一样,就如凌从威说的,她有足够的能力保一府一世荣耀,哪怕是秦枫上位,也不会比绾儿做得更好了。 何况,若是将来绾儿的儿子继承爵位,安国候身上就带着皇族的血脉,和皇家更加密不可分,至少能保家业再传三代的。 「小皇叔觉得如何?」皇帝想了想问道。毕竟,这提议虽然听着不错,却是要人家儿子改姓秦的。李暄未必看得上安国候的爵位,自然也未必乐意。 「我没意见。」李暄淡淡地说道,「紫曦同意就好,我早就说过,以后我的孩子,要是紫曦高兴,都姓秦也无妨。」 「小皇叔慎言。」皇帝哭笑不得。 都姓秦?那是什么事!李暄那算是入赘吗?堂堂宁王府还不被唾沫星子给淹了啊,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听他这般漫不经心地说出这话来,皇帝心里却是高兴的。 要是李暄连子嗣传承都不在乎了,显然就更不会在乎皇位了。四国之间的摩擦越来越频繁,若非万不得已,他还是想把李暄和秦绾留给新帝去使唤的。 李暄一耸肩,随手抽出秦绾手里的摺子丢回书桌上,抓了秦绾的手道:「这事,陛下和安国候商议着办便是,我带紫曦先走了。」 「去吧。」皇帝嘆了口气,再看秦建云的目光也很复杂。 有些东西,想通了是容易,但真要下定决心去做,还是需要强大的魄力的。秦建云前二十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没想到一出手就是大招。相信明天的京城一定会非常热闹的。 东华——不,中原大地上有史以来第一位女世子,女侯爵啊! 「请陛下成全。」秦建云坚定地道。 「知道了。」皇帝看着那本奏摺,终于还是点点头,「准奏。」 「谢陛下。」秦建云终于吐出了一口气,半空中摇晃的心也安定下来。 皇帝不由得苦笑,要是三年前看到这东西,他第一眼就扔出去了,只可惜自己的身体,时不待我啊! 无名阁主秦紫曦,现在的东华,必须留下这个女子,一个侯爵之位算什么?何况,是人家的爹自己乐意。 ------题外话------ 《重生之摄政谋妃》/轻月 她从傀儡女帝重生为世家嫡女,花了十多年心机只为圆百年之梦 他身负血海深仇,多年隐忍只为血债血偿,却不想路上遇上一个这样的她 一纸诉状上公堂: 「大人,在下要告人抛夫弃子。」 咬牙切齿,「请问,我何来夫,何来子?」 温润一笑,「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子,就在明天!」 第八十三章 秋猎开始 京城彻底炸了。 皇帝竟然册立了一个女子为安国候世子! 第一时间听到消息的人家首先想到的是,绝对有哪里弄错了吧? 这不可能! 就算那个女子是长乐郡主,是未来的宁王妃,也不可能! 女子就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像长乐郡主这般的已经是不安于室了,不过好歹她在千秋节上狠狠挫了西秦的威风,让东华扬眉吐气了一番,不少不是太古板的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反正长乐郡主又不是自家的媳妇、儿媳妇,将来自然有宁王去头疼的。 但是,立世子可不一样啊! 如今秦建云活着还好说,世子也只是世子,可不是他们想要诅咒秦建云英年早逝,这人要有个万一,万一秦建云死得太早,长乐郡主继承了安国候的爵位后,难道要和他们一起上朝,参与朝政吗? 流言纷纷中,皇帝终于正式下达了旨意。 册立安国候嫡长女秦绾为世子,只享爵位,不参议朝政,宁王与秦绾次子改姓秦,继承安国候爵位。 圣旨一下,百官才算消停了不少。 要是只享爵位俸禄,不参议朝政的话也罢了,毕竟说到底,把爵位传给谁,那是人家安国候自己的事。他自个儿看不上自己儿子,别人闲操什么心呢。 话说回来,长乐郡主是个特例,百年里也不见得能再出一个,各家各府的嫡子们也实在没必要担心着自己的姐姐妹妹会跟自己抢世子之位。就是那些姑娘家本身,虽说钦佩长乐郡主的厉害,可让她们自己上,她们也是绝对不干的。 不过,也有人很不高兴的,比如秦家二房。 秦建风很愤怒,哥哥自己又不是没有儿子,就算没有儿子,也应该是按照族规,过继他的儿子,怎么能立一个女儿做继承人呢?这时候,他倒是不怕这个严厉的大哥了,气沖沖地上门来想大闹一场——反正在他想来,在这件事上,母亲肯定是站在他这边的。 不过,他连门都被进,就直接被侍卫赶回去了,用侍卫的话说:我们侯爷说了,要是二老爷又在赌场里输钱了跑到侯府来借银子,就直接轰出去。秦建风连一句「我不是来借银子的」都没说出来就被灰头土脸地赶到了大街上,再看看周围的人嘲笑的眼光,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了。 不过,他猜得其实也没错,老太君确实是被气得半死,因为秦建云之前根本就没和她通过气——当然,就算说了,她也肯定反对就是了,安国候的爵位怎么能传给秦绾那个丫头?就算秦枫出身不好,秦桦被陛下厌弃,可这不是还有秦榆吗?才七岁的孩子,十几二十年的功夫,怎么也该教导出来了吧! 禧福苑的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低着头看着老太君已经连续不停地骂了半个时辰了。 秦建云低着头站在堂下,看上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实际上已经在考虑和北燕的战事了,调集兵力还是容易的,最重要的是主帅的人选,兵力调动已经差不多了,只怕秋猎过后便是开战了。 老太君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你你怎么对得起你爹,对得起秦家的列祖列宗啊!」 谭建云回过神来,嘆了口气道:「娘,我爹不过是个小官,秦家的列祖列宗更是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儿子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们的?」 「你!」老太君被噎了一下,随即顿足道,「你今天发达了,就嫌弃我这个老婆子了是不是?」 「娘你说什么呢。」秦建云无奈道。 实在是……这个是他亲生母亲啊!要是别人,早就扔出去了。当年他娘嫁给他爹确确实实是下嫁了,可他现在贵为安国候,天子重臣,贺老夫人的眼界就不够了。就没见过这么给儿子拖后腿的母亲,前两天居然还说要让秦瑶给秦绾做陪嫁丫头……别说让亲堂妹做陪嫁丫头要被人当成笑柄,就说弄这么个妖妖娆娆的,不说宁王了,绾儿就一剑砍死了好吗?没见到你孙媳妇脸上那个字么,就算二房再不成器,可到底跟他们大房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这么害人家女儿吧! 「总之,绝对不行,这件事除非我死了!」老太君斩钉截铁道。 「母亲,圣旨一下,别说您死了,就算儿子死了,也只是让绾儿提前袭爵,断然没有更改的道理的。」秦建云道。 「你!」老太君一顿,哭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母亲到底哪里不满意了?」秦建云皱眉道,「绾儿是我的女儿,她的儿子就是我的外孙,血缘上一样的。何况宁王已经答应了让次子姓秦继承安国侯府。」 「真的?」老太君一愣。 「自然是真的。」秦建云深吸了一口气,诚恳地道,「母亲,这事你就别参合了,儿子心里有数。」 老太君沉默了许久才道:「我这是管不了你了。」 秦建云不语,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不过,一走出禧福苑,他就脸色一沉,低声道:「去查查,是哪个吃里扒外的把消息透给老太君的。」 「是。」身边的侍卫应声而去。 当然,有不高兴的,自然也有高兴的人。 秦枫就是最高兴的那个,要说谁成为世子对他最好,那无疑是秦绾了。他是断然没有上位的可能性的,只能靠自己打拼。岳家虽然在文坛上也算有名,但势力却不够,有安国侯府全力支持自然是不一样的。那些名门庶子,除了几个实在不成器的,或是家里当家主母太刻薄的,总是能比寒门学子混得好的。秦绾做世子,将来的侯府才能真正成为他的后盾,而他也能放心打拼,用自己的能力成为侯府的羽翼。 这世上从来没有真正公平的事。 不过,秦绾却很低调,难得的一直没有出门,还让一群跑去醉白楼堵她的人都扑了个空,不管是好意还是恶意的。 至于几天后,安国候的一个姓陈的妾室被撵了出去这种小事就更没人注意了,哪怕她是三公子的亲姨娘呢。 原来就胆小怯懦的秦榆看起来更加没有存在感了,如同隐形人一般。 不过秦绾并不同情,要是秦榆自己争气点,或许她还愿意拉一把,可连自己都放弃了,只想靠着别人推着他走的窝囊废,秦绾表示,连培养的兴趣都没有。这一点,秦榆虽然还大着几岁,却远远不如当时的秦珑。 忙乱中,秋猎终于拉开了序幕。 各府有喜有忧,有随驾资格的自然皆大欢喜,猎场可是个在陛下面前露脸的好机会,还没有危险。当然,安国侯府是不用愁随驾资格的,秦绾愁的是,前日李暄说和他一起,可自己父亲在,跑去未婚夫那里像话嘛?虽然说她的名声已经够差的了,但也不至于这么破罐子破摔吧! 另外一件让秦绾震惊的事是,太子李钰上书,因为身体不适,不合适随驾去猎场,自请留京监国。 皇帝看着摺子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随即在皇子皇孙中特别点了平郡王和肃郡王在身边侍驾。 不过,辅佐太子监国的几个大臣都是坚定的保皇党,像是江辙那样和李钰关系密切的,肯定是要随驾的。 安国侯府这边,除了秦建云和长公主夫妇,只有秦绾和秦珠来了,秦珑是太小,而秦桦……正被勒令闭门读书,准备明年的恩科。这回哪怕秦建云不督促,他也从未如此用功过。现在他很清楚,如果有一天还想把秦绾踩在脚下,唯一的出路就是靠自己! 大清早,庞大的队伍就出了城,迤逦向小燕山而去。 虽说猎宫在含光寺背面,不过大队车马显然不可能去翻山,从山下绕着走到后面的猎场的话,按照这个速度得走上大半天的。 秦绾耐不住寂寞,骑着白云,带了执剑和荆蓝就去找李暄了。 看不顺眼的人当然有,可是……你说她是女眷不能乱走?可人家是安国候世子啊! 李暄胯下的自然是赤焰,他一身深紫色的亲王服,配上火红的汗血宝马,看上去竟然比平日的清冷更多几分浓艷。 「天气真不错。」秦绾凑到李暄身边,和他并辔前行,顿时惹来不少注意的目光。 能和李暄距离这么近的,自然都是皇族中人,除了瘸了腿的李锴没来之外,一个都不少。 「郡主。」有人很友好地对她打招唿。 秦绾茫然地看李暄,这谁? 「肃郡王李君息,跟你爹提过亲的那个。」李暄淡淡地道。 「哦,原来是肃郡王。」秦绾笑眯眯地回了一礼。 李君息的笑容不禁有些僵硬,他是去安国侯府提过亲,可当时他也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是宁王定下的未婚妻啊,现在被宁王陈述事实一样地说出来,更让他嘀咕了。 该不会……这位宁亲王还在记仇吧?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微微一闪,也有些不善了,他现在可不是那个无权无势只有一个郡王头衔的可怜虫了! 秦绾微微摇头,拉着赤焰跟她一起落后几步。 众人见他们小情侣要说悄悄话,也各自会心地一笑,保持距离。万一被宁亲王和长乐郡主误会他们听墙脚可就太冤枉了啊。 「怎么?」李暄道。 「比我想的还不堪。」秦绾一声轻笑。 「一个穷小子,突然之间被一座宝藏砸中,这些宝藏绝不会帮助他成为一个真正成功的人,反而会磨灭了他原本那些可贵的品质。」李暄毫不意外。 他日日上朝,自然常和李君息打交道,甚至皇帝也会有意无意地让他指导一下李君息,只可惜,这孩子似乎有点自视过高,被眼前的光环迷住而失去了冷静,却不知道皇帝看出来了没有。 若是李君息从小由皇帝教养长大,或者诚肃亲王还活着,也许李君息会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继承人,只可惜,前期长于妇人之手,到底眼界浅薄了些,后期又是拔苗助长——皇帝时间不够,只顾着一股脑儿往里填补帝王之术,治国之策,却忽略了李君息的心性不稳。他根本无法这么快就容纳这些压力、责任,甚至荣耀。 就像是现在,如此就让秦绾和李暄看出他眼底的不善和阴暗,城府太浅。 「确实,不用放在心上。」秦绾微微一笑。 现在这样的李君息,威胁度还不如李钰,甚至……不如被皇帝看重之前的那个李君息。 「对了,昨天下朝时碰见江丞相,江丞相说,他不方便来安国侯府,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李暄说着,脸色有些古怪。 「什么话?」秦绾兴致勃勃地问道。 「江丞相说,很喜欢你的礼物,多谢。」李暄慢吞吞地说道。 「噗——」秦绾直接喷了,「他真这么说?」 「嗯。」李暄转头瞟了一眼能看见个影子的丞相府的车队,又好奇道,「你说,他谢的是你的画,还是你的药呢?」 「怕是……谢我送他个儿子吧。」秦绾憋着笑,双肩不住地抽动。 李暄摇摇头,又道:「那个春山图,给我一幅。」 「你要来干嘛?」秦绾一愣。 陆臻画的那些赝品,她送了一张给江辙,也拿了一张给唐少陵玩,只是还没来得及看到他收到画的反应。 不过,提起唐少陵她就恨得牙痒痒的,在庄子里的时候,秋菊忧心忡忡地禀报了秦珑冲撞太子的事,不过,秦绾一听到秦珑说的那句「会被拐子骗去卖」就炸了,这绝对是唐少陵教的不会有别人了! 然后才知道,那晚唐少陵从丞相府出来追错了路,直接去了安国侯府,翻墙时却被晚上睡不着觉偷偷避开睡着的陪床侍女趴在窗子上看月亮思考人生的秦珑看了个正着——唐少侠虽然武功高强,可也没想到大半夜的会有人直勾勾地盯着墙头瞧的,他还好死不死就从这个地方进来了。 不过,秦珑看见他居然没直接喊人,反而问他是不是天上下来的神仙,让他觉得这个小丫头挺有趣的,还逗了逗。 秦绾觉得自己目前很有可能打不过唐少陵,想了想,随手拿出几瓶从苏青崖那里摸来的毒药就湖了他一脸。至于苏青崖给不给解药……大小姐表示,那就不关她的事了。何况,唐少陵绝对有个小女朋友是被拐子拐走的,所以才这么变态吧! 比如说,青梅竹马可身份相差太远的小儿女不顾家庭的反对每天偷偷见面,突然有一天,那个小女孩儿就再也没有来了这种狗血的桥段,放在唐少陵这个变态身上完全不违和嘛。 之后,听说苏青崖还是给了解药,于是秦绾就派人送了一幅春山图过去,说是赔罪的礼物,当然……跟江辙那幅是完、全一样的!唐少陵最后中没中招,就看他的怒气够不够让他把她送的赔罪礼也毁掉了。 所以说,李暄说他要一幅,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李暄很平静地说道。 「回头让人去我那里拿一幅。」秦绾点头。至于李暄要去送给谁,她表示不想知道。 「对了,朔夜已经去军队了,要不要我这里再拨个侍卫给你?」李暄问道。 「哦?」秦绾一脸同情地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莫问,眼里的意思清清楚楚:你家王爷的第三任侍卫统领又要换人了! 「我看你还是喜欢执剑那样的,我回头挑个性子活泼些的。」李暄哭笑不得。 「不用了。」秦绾想了想道,「顾宁这次来京城除了报信,是顾庄主让他跟着我学,我问过他的意思了,他说暂时留在我身边当侍卫。」 「那也行。」李暄贊同。顾宁的武功很高,性子也还好,虽说他出身江湖不擅长保护人,但秦绾原本也不需要贴身保护,她的侍卫,更多的职责是替她处理各种事务,这一点,顾宁绝对够格了。 「还有,那个唐少陵,你给我想个办法把他扔回西秦去。」秦绾咬牙道。 「搞不定了?」李暄笑道。 「我把他毒得半死他都赖着不走。」秦绾翻了个白眼。 「他有说要留下来做什么吗?」李暄想了想问道。 「有啊。」秦绾没好气道,「他说,要看着江辙倒霉好开心开心。」 「……」李暄也彻底无语了。 「你说对了,他确实就是个变态,谁惹上谁倒霉。」秦绾嘆息道。 「说起来,唐少陵说的话,你信了?」李暄轻声道。 「姑且信一信吧,反正没损失。」秦绾一耸肩,又笑道,「如果江丞相真有个比江涟漪还大的私生子,其实我倒是很好奇那人的身份。」 「前提是,唐少陵说的是实话。」李暄嘆息,不过,估计是很悬。 唐少陵并没有要什么有价值的报酬,什么「看江辙倒霉他开心」什么的,谁知道他是不是说着玩玩的?正因为报酬可能是随便玩玩的,那么交易物品到底会不会是真的……大概真的就只看唐少陵的人品了。可是,变态有人品吗? 「他胡说八道不至于拿他爷爷的残废来赌咒发誓吧?」秦绾很无力。 两人对望了一眼,各自嘆了口气。 中午是在小燕山脚下扎营做饭的。 随驾出行的妃嫔皇子、皇亲贵族、文武百官加起来就有数百人,加上两万禁军的护卫,行动缓慢不说,吃顿饭都是个大工程。何况那些贵戚们又不能像士兵一样吃大锅饭。 等终于绕过小燕山,到达猎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猎宫地方不大,肯定是安置不了这么多人的,何况猎宫在半山腰上,皇帝也不想上下折腾,直接吩咐在平原上扎营。 这种粗活自然是不用秦绾动手的,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让执剑和荆蓝盯着侍卫们给她搭帐篷,就一个人跑去找苏青崖了。 没错,这次居然是苏青崖主动提出要跟着来的,还让秦绾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苏青崖的理由却也简单,他和孟寒研究了那么久的蛊毒,终于出了点成果,由于秦绾不肯提供那条金丝翡翠蛇给他研究,所以苏神医决定自己到猎场上找点动物实验,要不然,他就直接去找牢里的死囚了。 秦绾为了保证天牢里的犯人不会一个个像是得了传染病似的离奇死亡,只好带上了这个麻烦,反正猎场里有的是动物,他总不能全都给毒死了。 倒是秦建云表示很欢迎,谁不愿意出门时身边有个能治百病的神医?尤其皇帝刚病过一场,秋猎也是个体力活,大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担心皇帝的身体是否能撑得住的。 苏青崖一个人住一个帐篷,他也不要求有多华丽,只要地方够大够他折腾就行,倒是比秦绾的先搭好了。 进门时,正好看见苏青崖披上外衣,系好腰带,见她不禁皱眉:「你进男人的房间都不知道敲门的吗?」 「帐篷有门吗?」秦绾疑惑道。 「你来干嘛。」苏青崖懒得跟她争辩,就算哪天真被看到点什么,吃亏的难道还是他吗? 「我来要点海棠春。」秦绾笑道。 「……」苏青崖抬头,诡异地看着她,「你这些日子从我这里拿走多少海棠春了,还不够?」 「李暄要。」秦绾答道。 「李暄要是不行,本公子看在你的份上,不介意免费为他治疗一次。」苏青崖一脸古怪地道。 「给别人用的。」秦绾没好气道。 「……」苏青崖抽了抽嘴角,无力道,「你男人要给别人下春药,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秦绾惊诧道,「要是他对我用药,我才该生气吧?别人关我什么事。」 苏青崖真心想跪了。这是什么强盗逻辑?一个男人给别人下春药,难道是准备在一边看着欣赏的吗? 「行了,你管这么多干嘛?药给我。」秦绾白了他一眼。她还要赶着做一幅特制春山图出来,好看看李暄要下手的倒霉鬼究竟是谁了,谁叫那混蛋跟她讨东西居然还卖关子! 「三天后。」苏青崖道。 「这么慢?」秦绾失望道。 「你以为我会随身带着这么多春药?给谁用!」苏青崖黑线。 「得了,海棠春又不是凤求凰那种意外的产物,要是你不用,配它出来干嘛?」秦绾挥挥手。 「配来卖的不行?」苏青崖咬牙切齿。 衣食住行都是要钱的,研究医术毒术更加烧钱,尤其他行走江湖,看到顺眼的人顺手救了还自己贴药钱,哪样不要钱?又不能每次都像是南楚那回这般大张旗鼓地赚钱招人注目,他当然需要其他来钱快又隐秘的途径了。 海棠春这种药,效果好还不伤身,秦楼楚馆,甚至是富贵人家后宅的姨娘们为了争宠,有的是愿意重金求购的,还会自觉秘而不宣。只是,自从在南楚大赚了一笔几辈子都挥霍不完的黄金后,他就没再浪费时间在赚钱上了,残余的海棠春更是被秦绾一次性都拿走了,再想要,当然只能重新配了。 「行行行,你尽快啊。」秦绾说完直接走人。 「记得给我抓点动物来,活的,越大的越好。」苏青崖道。 「嗯?」秦绾一愣。 「怎么,难道你让我去抓?」苏青崖皱眉。 他只有轻功过得去,那些老虎豹子什么的,要弄死容易,活捉……除非用迷药,可用药会影响试药效果的。 「知道了!」秦绾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掀帘而出。 不远处,李暄牵着白云和赤焰,含笑望着她:「出去走走?」 「好啊。」秦绾一挑眉,向他走过去,刚接过白云的缰绳,听见不远处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不禁微一皱眉,顺势看过去。 只见帐篷后面僻静的地方,秦珠微红着脸,正说着什么,表情温柔得几乎让秦绾寒毛直竖。 她对面的人因为背对着这边,只能看见一个背影,应该是个年轻的男子。 秦绾无奈,这动作也太快了吧,还没安顿下来就开始勾搭男人了,你得是有多饥渴? 「你妹妹倒是很会挑人。」李暄嘲讽道。 「你认识?」秦绾努力分辨了一下,也看不出这个不高不矮没什么特徵的背影是谁。 「皇族中人,我自然比你熟悉点。」李暄一声嗤笑道,「这个是襄平长公主的庶子安谨言,除了有点好色,没其他毛病,能力上也不错,已经开始帮着打理驸马府的一些产业了。虽说好色,但至少没动过强的,你情我愿的事罢了。」 「安绯瑶的异母哥哥?」秦绾笑道。 「你怎么就记得这个。」李暄无奈。 「你的烂桃花,我当然是记住的。」秦绾轻笑。 「襄平长公主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李暄摇摇头,转过了话题道,「襄平是庶出,生母和先太后关系很差,陛下自然也没什么照顾,选的驸马是一个没有实权的侯爷,成婚前些年襄平一直无出,驸马吵着要纳妾,陛下头疼,也就随他去了,于是有了安谨言。不过陛下后来才知道,襄平无出是因为驸马一年都不进几趟她的房间,只日日跟丫头厮混,那哪里能生得出孩子——陛下再怎么忽视襄平,毕竟还是妹妹,怎么能容忍驸马这般作践皇家公主,于是派人去把那些妾室包括安谨言的生母在内统统打杀了。驸马倒是怕了,也老实了一阵,那时候襄平有孕了,本来以为也就这么过了,谁知道襄平生安绯瑶的时候难产,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这回驸马爷不干了,直言要立安谨言为世子。陛下没同意,反而加封了安绯瑶为怡兰郡主。这些年襄平独居公主府,倒和和离也没什么区别了。」 「秦珠看上安谨言倒是难得的眼光不错了一回。」秦绾说了一句,不过语气中的嘲讽之意实在掩饰不住。 确实,公主无子,除非陛下直接收回爵位,否则迟早得封安谨言为世子,但是安谨言身份尴尬,名门贵族也不愿意将女儿嫁过去。毕竟,得罪襄平长公主和得罪皇家没什么区别,事实证明,就算是不受宠的公主,也不是外人可以欺负的。而秦珠显然是完全没考虑过安国侯府的立场,只想自己能找个如意郎君了。当然,安谨言好色,对于主动示好的秦珠自然不介意笑纳的,而且秦珠是安国候之女,娶她和安国侯府拉近了关系,对于他请封世子也是有好处的。虽然现在秦珠是庶女了,但真正的嫡女,他也娶不到手嘛。 可不正是一拍即合? 以秦珠的智商和见识,能在参与秋猎的名门公子中挑中这么一个最合适她的人去勾引,秦绾踩觉得不可思议。 该不会,是背后有人教她的吧? 第八十四章 都是作死的 「想什么呢?」李暄问道。 「没事。」秦绾摇摇头,顺口问道,「安谨言和安绯瑶关系如何?」 「挺不错的。」李暄说着,语气中却带了一丝古怪。 「不错?」秦绾诧异。 「是真的不错,驸马挺高兴的。」李暄加重了语气说道。 秦绾顿时无语了,这是一对怎样的奇葩兄妹啊? 安谨言她娘是因为襄平长公主才被皇帝一怒之下杖杀的吧?襄平长公主也是因为驸马宠妾灭妻才弄得一个人独居公主府如同守寡一般吧?虽然不是安谨言的生母一个人的错,但肯定要占一大部分。于是,这两个应该是仇深似海的女人的子女倒是真的跟亲兄妹似的?别说那死了的女人在泉下是否安宁,襄平长公主可是还活着呢,安绯瑶也不怕气死她娘? 「这两兄妹,都是聪明人。」李暄道。 「太聪明了,不好。」秦绾冷声道。 诚然,安绯瑶想要个能给自己当靠山的兄长,毕竟母亲肯定比自己死得早很多。而安谨言想要个能给他拉来一门姻亲做臂助的妹妹,这点只有身为嫡女的安绯瑶能做到,其他几个庶妹根本许不到什么高门大户去。这两人同样也是一拍即合,只是,虽说是生活所迫,终究是太冷漠了些。 「嗯。」李暄贊同地点点头。 「对了,安绯瑶不会也来了吧?」秦绾忽的问道。 「大概吧?」李暄微微一怔才有些不确定地答道。 说实话,秋猎也算是一场年轻男女的相亲大会了,毕竟不是在城里,总有各种巧遇的机会的,只要不出格,也没人会多说什么,每年的秋猎后开始商议婚事的人家也都不少。所以,家里有未婚的子女的,只要还算得宠,都有机会跟着来,像安绯瑶那样还有郡主封号的未嫁女子,那就更有资格了。 想着,李暄又看了秦绾一眼,欲言又止。 「我知道。」秦绾轻轻一笑,牵着白云转身往安谨言和秦珠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边道,「李钰和江涟漪也是在秋猎上开始来往的吧?所以他一次都没有带我来过,哪怕我说可以扮作侍女跟着一起来。」 李暄伸手过去,抓住了她的手。 「没事,我早就不在意了。」秦绾笑得坦然,眼中不见一丝伤痛,「我都不爱他了,当然也不恨。」 「不恨,为什么还要执着?」李暄不解。 她的属下,她亲如姐妹的侍女,一笔笔的血债,难道她都不恨的吗? 「亦晨,恨一个人也是很耗精力的事,一个渣男而已,不值得占用我那么多感情。」秦绾淡然道,「他只是……一件必须要完成的事罢了。」 「对。」李暄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紫曦的所有感情只要用来爱我就可以了。」 「自恋。」秦绾一声轻哼。 「你不爱吗?」李暄忽的凑过去,明明脸上的表情很正经,秦绾却偏偏从中看出了一丝委屈来。 「嗯……」秦绾眼珠子转了转,暗自磨牙。 不爱么,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这人显然就是想听她说出来,才不要让他如愿呢! 「啊,这不是宁王殿下吗?真巧。」勐然间,前面传来一个充满惊喜的声音。 李暄转过头,微微皱眉。只见面前的安绯瑶一身大红色骑马装,头髮扎成一束,高高地挽了起来,脚下一双火红的小皮靴,一手牵着匹枣红色的温顺小马,一手还拿着根金吞口的皮鞭,看起来倒有了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当然……那是在没有比较的时候。 只可惜,秦大小姐只是一身便衣,倚靠在马边的疏懒模样,就像是宝剑和娇花的区别,更衬得安绯瑶这身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妆容更显得可笑。 「王爷也是想先去打猎吗?正好我也是一个人,不如一起?」安绯瑶一脸娇羞道。 秦绾就差点没笑起来,还真就来了个巧遇,只是,这也太假了点吧?谁家出来打猎还顾着妆扮的,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且,就算要假装巧遇,也装得像样一点嘛,安小姐你连弓箭都不带,是打算用你手里那根鞭子抽打猎物吗?何况,你无视我也无视得太彻底了吧? 「郡主是一个人,不过本王可不是,告辞。」李暄淡淡地说道。 安绯瑶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又狠狠地瞪了秦绾一眼,仿佛是嫌她碍事一般。 秦绾无言,这是我的未婚夫好吗?你究竟是哪来的底气觉得我碍事的? 秦大小姐不高兴了,想了想,转过身,勾了勾手指。 「怎么?」李暄一怔,不过人却微微一倾,凑了过去。 秦绾松开马缰,伸出双手,捧着李暄的脸颊仔细看看,嘀咕道:「长得也没很倾国倾城,怎么就这么会招蜂引蝶的?」 「不关我的事,是蜂蝶自己扑上来的,我没有招惹。」李暄很无辜,只是他被秦绾捏着脸,说话的声音难免有些走音,听起来有些滑稽。 「那怎么不扑别人去!」秦绾不满。 「那也怪我?」李暄更委屈了,很无辜地看着她。 秦绾想了想,踮起脚尖,凑过去在他嘴唇上用力咬了一口。 「嘶——」李暄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回咬得更狠,上回那一口三天才掉了血痂,这次起码五天? 秦绾松手,舌尖一转,舔去唇边的一抹血渍,红艷艷的舌尖转动,直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满意了?」李暄无奈地擦了擦唇上的血。 「嗯,盖个戳,证明这是我秦绾的所有物,闲杂人等不得染指。」秦绾点点头,得意洋洋。 「你、你……」安绯瑶目瞪口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手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安小姐怎么还在?」秦绾奇道。 她是真的好奇啊,原以为这姑娘早该捂着脸哭着跑了呢,还是说,能在宁亲王的冷脸后面一追数年锲而不捨的女人果然抗打击能力比较强悍? 「殿下和秦小姐是要去打猎,不如我也一起吧?人多热闹嘛。」安绯瑶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 秦绾不禁抽了抽嘴角,果然抗打击能力强悍,这么快就恢復了啊! 而且,这脸皮厚得……实在是针都扎不透了。 还人多热闹?人家摆明了就是要独处,你非要跟上来,上元节的灯笼都没你这么亮的。 「你?」李暄看了她一眼,语气微微上挑。 「嗯,我现在骑术很好的。」安绯瑶急忙点头。 「那你就跟吧。」李暄忽的露出一个笑容。 「谢谢殿下。」安绯瑶又惊又喜,挑衅地看着秦绾哼了一声。 「走吧。」李暄回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秦绾利索地翻身上马。 安绯瑶有些嫉妒地盯着白云,那可是宁王的爱马,陪着宁王殿下征战过北燕的,可却被轻易地送给了秦绾这个女人,实在太埋没了宝马了! 「驾!」李暄也上了赤焰,一夹马腹,马儿如同一道火焰飞射了出去。 「安小姐,跟好了啊。」秦绾扬眉一笑,追了上去。 「等等我啊。」安绯瑶一愣,赶紧策马去追。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赶了一天路都累了,更愿意在搭好的帐篷中歇息片刻享用晚餐,广阔的平原上很是空荡。 安绯瑶咬着牙策马飞驰,却绝望地看着前面一红一白的影子越来越遥远。 确实,白云和赤焰都是宝马。但她胯下这匹也是求了母亲好久,最后从御马房要来的,单论马匹的优秀程度并不会逊色多少,何况平原广阔,没有任何障碍和弯道,一马平川还被越甩越远,就算安绯瑶再不愿意承认,可心里也明白,那是骑术和基本功上的绝对差距。 她的马还能跑得更快,可她却无法驾驭它跑得更快,或者说,如果速度再加快,比如前面的秦绾那种速度飞奔,她很有可能会从马上摔下来的。 年节时的宫宴,秦绾曾说过比试骑术,安绯瑶是个不服输的,回来就去求了母亲,不到一年时间,硬生生地从一个见到马都怕的娇小姐练成如今可以纵马飞奔的骑术,连教她的老师都赞嘆说怡兰郡主天资聪颖又肯刻苦,进步神速,连一般的男子都不如她。 安绯瑶也一度认为,如果下次秦绾再说比试骑术,她可以很骄傲地回答她:比就比!然后堂堂正正取得胜利。 宁王殿下自然会知道,她安绯瑶什么都比秦绾强多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那个女人的骑术……竟然这么好? 一边胡思乱想着,眼看着两匹马要绝尘而去,几乎要消失在视线范围里了,安绯瑶脑子一热,一咬牙,用力一鞭子抽在马股上。 马儿吃痛,一声长嘶,瞬间加快了速度。 「啊!」安绯瑶一声惊唿,心下一慌,反而连本身就会的东西都忘记了,死死抱着马脖子,整个人趴在马背上。 「不会出事吧?」秦绾仿佛听到了什么,往后看了一眼。 「不会。」李暄笃定道。 「失控了,怕是要摔下去。」秦绾凉凉地说道。 「然后呢,你要去救她吗?」李暄问道。 「你觉得我是圣母吗?」秦绾惊奇道,「又不是我害她摔的,干嘛得我去救她。」 「嗯。」李暄点头。 「你也不救?」秦绾笑道。 好歹,安绯瑶也是襄平长公主的女儿,算是皇家人吧。 「英雄救美最容易被赖上了。」李暄认真道。 「说的是。」秦绾闻言,想了想,贊同道,「之前我听顾宁说,他出道时曾经救过一个跌断腿的老人家,还好心把老人家送回了家,谁知道老人拉着不让走,说是被他的马撞伤的,得赔钱——一村子的人群情汹涌,他有理说不清,只能给了银子了事。」 「所以?」李暄问道。 「我原以为老人家是不能救的,听你一说才觉得,美人更不能救啊。」秦绾笑道,「能赔钱了事还算好的,要是美人说被你占了便宜要以身相许怎么办?」 「噗——」李暄也被她逗笑了。 就在他们说笑间,后面的安绯瑶已经完全控制不住疯跑的马匹了,可她越是抱紧马儿,马儿被束缚得越难受,就更加上蹿下跳地想把背上那个让它不舒服的人陷下去。 「你说,会不会出人命?」秦绾好奇道。 「只要不是太倒霉刚好摔断了脖子,哪儿那么容易出人命。」李暄淡淡地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顶多缺胳膊断腿的。」 这是草原,地形空旷,脚下是并不太坚硬的泥土,也没有什么会磕到脑袋的石块存在,就算落马,只要不是正好折断脖子,多半是死不了的。 「救命啊!」安绯瑶已经吓得哭出来了,一千个一万个后悔为什么要去赌这口气。 然而,让她绝望的是,前面的人明明应该听到了她的唿救,可却连速度都没放慢一点,更别提回头来救她了。 毕竟是在猎场中,安绯瑶的状况还是惊动了不少人的,只是,旁人就算想要救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先不说自己的马是不是能追上安绯瑶胯下那匹宝马,就算追上了,要从这样飞奔的马上平安把人救下来谈何容易? 想要英雄救美的人不少,可大家也怕万一没救成功,襄平长公主会不会直接迁怒到救人的人头上去?谁也不想没吃到羊肉还惹一身骚。 安谨言也是注意到了的,顿时脸色大变,一把推开面前的秦珠就冲上去,不管怎么说,安绯瑶还是很有用的。然而,跑了两步,他又下意识地停下来,愣住了。 他的父亲虽然也是个侯爷,但那是和皇室有点儿沾亲带故的才封的虚衔,可不是秦建云那种自己从战场上打出来的,从小,父亲也是教导他打打杀杀是武夫所为,所以他是那种正统的文人,骑马……虽然也不是不会,也可就是会骑的水准,还不如安绯瑶呢,怎么救? 安谨言四下一打量,边上的名门公子也没有哪个是武将世家出身的,显然也差不多,勐然间,视线所及之处看见一个人,他大喜过望,赶紧沖了过去,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袖,急道:「凌少将军,快!快救救我妹妹!」 「我怎么救?」被他抓住的正是凌子霄,一脸的为难,「安公子,从奔马上救人,你知道的……我一个大男人,众目睽睽之下,要怎么收场?」 「你……」安谨言一愣,但随即就想到,妹妹喜欢宁王,显然是不可能的事,不过凌子霄可不就是个合适的人选?年貌相当,前途无量,何况能攀上元帅府显然也很完美。 「喂,你这是想赖上我弟弟了?」一边的凌霜华毫不客气地道,「救人可以,但是你那个妹妹,我们凌家要不起,过后你别赖在我弟弟身上!」 「难道我妹妹堂堂一个郡主还配不上凌少将军吗?」安谨言怒道。 「当然配不上了。」凌霜华理所当然道,「你以为每个郡主都是长乐郡主?」 「噗——」虽然知道不合适,不过边上还是有不少人笑了出来。 安谨言的脸色很难看,但他还真不能说出救人之后两不相欠的话来,这万一有个什么肌肤相亲的,这么多人看着,安绯瑶以后还嫁得出去吗? 凌子霄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家姐姐,你这不是给长乐郡主招仇家嘛? 凌霜华一努嘴,示意他自己看。 虽然已经跑远了,但很明显看得出安绯瑶在追谁,人家自己早就把秦绾得罪惨了好么? 凌子霄翻了个白眼,无言以对。 怡兰郡主追着宁王跑都几年了?如今宁王和秦家小姐都定亲了,居然还没死心,所以他才更不想沾染嘛。虽然说,以他的身份,也不追求什么爱不爱的,婚姻首先要考虑的是家族,但是……谁也不想娶个心念别的男人的女人回去啊,头顶上的帽子总不太保险,有变绿的危险。 「凌少将军,你可是禁军队长,猎场立万一死了人,你也难逃责任!」安谨言咬牙道。 「禁军又不止我一个队长,法不责众呗,了不起挨顿板子,总比被赖上强。」凌子霄抬头看天,嘴里嘀嘀咕咕的。 安谨言虽然没听清他在念叨些什么,但想想也不会是好话,脸色就不禁更黑了。 就在僵持中,勐然间,一匹马沖了出去,直接向安绯瑶追过去,只是速度太快,谁也没注意到那是谁。 凌子霄也惊讶地看过去,这还真有不怕死的? 要是出手了却没把人平安救下来,肯定会被迁怒,而且落得个好大喜功的名声,就算救下来了,不管是被安绯瑶赖上,还是被安绯瑶看不上不肯嫁的,都不是什么好结果啊。 谁不知道怡兰郡主心心念念只想做宁王妃来着。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除非那个英雄是宁王。 那匹马虽然比不上安绯瑶那匹,但好在安绯瑶控制不住马匹的行进方向,没有走直线,那骑士抄了个近路,很容易就追到了身侧。 「救命!救命啊!」安绯瑶大喊道。 随即,猎场上数千双眼睛就看见了让人节操掉一地的场景。 那骑士居然……居然隔空一掌直接把安绯瑶从马上打了下去! 「啊~」安绯瑶身在半空中,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吓得尖叫不已。 「!」在场叫出声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凌子霄简直目瞪口呆。 这人是去救人的还是杀人的?这简直是恨不得安绯瑶早点摔死了事吧? 「呯!」安绯瑶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尖叫了一阵,却蓦然发现情况好像不大对劲,忍不住收了声,睁开了眼睛。 屁股有点疼,可也就是有点疼而已,手脚都在,甚至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可明明……她是从马上摔下来、不,被人从马上打下来了吧! 安绯瑶一脸茫然地坐在草地上,看着自己洁白如玉的手掌发呆。 仅有的那两道红痕,还是因为她紧张之下抓马缰抓得太紧而勒出来的。 「绯儿!」很快的,安谨言就赶了过来,一脸焦急道,「你没事吧?哪里受伤了吗?」 安绯瑶呆呆傻傻地任由哥哥拉起来,还没回过神,这世界……玄幻了吗? 「绯儿?」安谨言皱眉,「该不会伤到脑袋了?」 「安小姐没事吧?还是赶紧请个太医看看吧。」凌霜华姐弟和一群看热闹的人也跟了过来。 安谨言闻言,带着怒意狠狠地一眼瞪过去。 凌霜华见状,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没赖上我凌家很失望是不是?真可惜了啊! 安谨言暗自磨牙,却说不出话来。 「我、我没事。」安绯瑶终于醒悟过来自己没摔死,还活得好好的。 「真的没事?有没有哪里痛?」安谨言疑惑道。 这样从奔马上摔到地上,怎么可能没事? 「安小姐还是回京城好好休养,让太医看看吧。」凌霜华道。她倒也是好心,反正也没被赖上,毕竟和安绯瑶也没那么大仇的,一个姑娘家的,万一落了什么暗伤可不好了。 「我没事,真的没事。」安绯瑶一听要送她回京城,赶紧确认。 「可是你从马上被打下来……」安谨言迟疑道。 「没有啊,我感觉……好像是被人轻轻地放在地上,因为腿软了,一下子没站住,才坐倒了。」安绯瑶一脸的迷茫。 安谨言愕然,随即去看那个奇怪的骑士。 只见那人救下安绯瑶后,依着马儿的惯性小跑了一阵,才放缓了速度,折返过来。 「多谢阁下救了舍妹,不知这位公子是哪座府上的?」安谨言看着眼前英俊却陌生的少年有些不解。京城名门世家的公子,他不说都有交情,可至少大多认得。这一位……眼生得很啊! 不过,相貌、气度都不错,要是家世过得去,配安绯瑶也不是不可以。 「我只是个侍卫,当不起这声『公子』的称唿,还有,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我一根手指都没有碰到这位姑娘。」救人的顾宁一脸认真地说道。 安谨言的脸顿时黑透了,这前半句还能说他自认配不上自己妹妹,不过后半句的意思分明就是生怕自己妹妹赖上他的意思? 不过,侍卫?就算他不会武功也知道,能这样救人的是内家高手,和军队出身的武将不是一个路子的。内家高手可是很少见的,尤其还如此年轻,说他是名门公子都像样,谁用得起这样的侍卫? 「我说,你还真救了啊。」执剑终于赶上来,一脸的惊奇。 「不是你说的,死了人禁军会为难么?」顾宁没好气道。 「我怎么知道你真信……」执剑无语问苍天。 安谨言不懂,但是他懂啊,要这种方法救人,就算比顾宁内功高的人也不一定能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有顾家的流水诀最合适不过,那是号称最「温柔」的内功心法。 「就算真死人了,了不起打顿板子嘛。」执剑指着凌子霄道,「又不是有刺客杀了人,自己作死的还怪别人?」 「算了,反正举手之劳。」顾宁想了想道。 到底,他还是有点儿侠客的义气的,就看一个女孩子快要摔死了,顺手拉一把而已。 不过,旁人也算是了解了,人家根本不是去救安绯瑶的,是为了给凌子霄省点麻烦。 「你是谁家的侍卫!」安谨言怒道。 然而,顾宁和执剑根本没理他,直接走人了。 顾宁是根本不知道他是哪根葱,执剑是知道了也不在乎。如果是怡兰郡主身后还有襄平长公主,好歹是皇帝的外甥女,可安谨言算是个什么东西? 「怎么,安公子不知道吗?那是长乐郡主家的。」凌霜华笑道。 她不认识顾宁,但是她见过执剑啊。 「……」安谨言顿时被噎住了。 怎么又是跟长乐郡主有关的! 「我们走吧。」凌霜华直接拉着弟弟走人,一遍道,「记得一会儿去跟秦姐姐道个谢!」 「明明是她惹的麻烦,该她自己解决,怎么还是我该谢她了?」凌子霄抱怨。 「去不去?」凌霜华只问道。 「……去。」凌子霄泪奔。 自家姐姐太彪悍怎么办?姐夫你怎么还不把你娘子娶回家啊! 眼见没热闹瞧了,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只留下了安家兄妹孤零零地站在那儿。 「那是秦家那丫头的侍卫?」远远的一个小山坡上,看完一切的皇帝有些惊讶地道。 身后的几个皇子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李氏子孙只要身体没有残缺的,必须习武,这些皇子皇孙的武功虽然参差不起,但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 「秦家大小姐不是……那啥么,身边有高手随侍有什么稀奇的。」李钧却满不在乎地道。 于是,一群人都纠结地看着他,有些像抓耳搔腮的难受,那啥?那啥是啥?你要是知道点什么的话,能不能说清楚! 「你知道?」皇帝看过去,眼神有点不善。 「父皇忘了?冷将军还是儿臣请回来的。」李钧一耸肩。 皇帝沉默了一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从冷卓然那里知道秦绾的身份,倒是说得过去,毕竟冷卓然都承认了秦绾是他的学生了,虽然没有确认冷卓然是不是无名阁的人,但至少他肯定清楚自己的学生是无名阁主。可是,他不能向冷卓然求证这种事,以免让冷卓然觉得自己不够信任他。 不过,太子…… 要是真是冷卓然随口说的也罢了,可要是李钰悄悄告诉李钧的,这个孩子的嘴也太不严了。 有些事,让李钰知道,那是因为他是太子,是君,但有些东西,有些秘密,是不能和臣下分享的。若是李钰说的,那他就完全没有为君的自觉。又或者,这个儿子心大了,已经迫不及待了啊。 李钧完全没意识到他一句话直接坑了李钰,也许,现在的李钧就算意识到了也不怎么在乎。 反正自己的人生都没希望了,还管别人如何?最好……所有人都陪葬算了! 另一边,李暄和秦绾没理会身后的骚乱,纵马跑出去老远才减缓了速度。 这时候,他们已经跑上了一座小山,灌木丛生,小路几转,很快就看不见猎场了。 「刚才那个,是顾宁?」李暄随口问道。 「嗯,顾月白想把半月山庄转变为官身,我带顾宁来多认识几个人,他也不能一直给我当侍卫,浪费了。」秦绾答道。 「也好,战事将起,有潜力的将军总是不嫌多的。」李暄点点头。 「不管他们,你带我去哪儿?」秦绾笑着追紧几步,与他并肩。 「前面就到了。」李暄道,「我不耐烦秋猎的喧闹,每次都一个人去那个地方,你会喜欢的。」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地方。」秦绾闻言,也兴致勃勃起来。 李暄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闪过一抹笑意。 他想,这个地方一定会非常、非常适合秦绾那样的女子的,除了她,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消受得起了。 第八十五章 一触即发 秦绾以为,李暄会带她去一个鸟语花香,四季如春的山谷,那里会有绿草茵茵,鲜花满原。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而现实总是骨感的。 秦绾看着眼前的情景沉默了半晌,转过头,不带希望地问道:「这就是……你最喜欢的地方?」 「嗯。」李暄点点头,牵着赤焰往里走。 没办法,就算赤焰是匹宝马,在这里也有些腿软,要是换成别的马,很显然,早就掉头就跑了。 秦绾也牵着白云跟在后面,一面四处打量着,一边啧啧赞嘆。 这里确实是一座山谷,只不过没有鸟语花香,没有四季如春。 光秃秃的石头山,几乎寸草不生的土地,崖壁上难得看到一两颗灌木也是光秃秃的,不知道枯死了多少年。 秦绾很淡定地看着不远处一条从她身边逃命般游过去的碗口粗的大蟒蛇,又盯上了一只虎视眈眈看着他们的白虎,只是白虎很明显顾忌着什么,只在远处低低地咆哮着,似乎很烦躁不安。 「我一个人来的时候,这些傢伙都没这么乖巧。」李暄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秦绾笑笑,她当然知道这些动物们是感觉到了她体内轮迴蛊的气息,才会如此惊恐不安,尤其是蛇虫毒物的影响最大。 或许是感觉到了附近有不少同类的气息,她手腕上那条装手镯的金丝翡翠蛇甦醒过来,慢慢地游下地,吐着鲜红的信子嘶嘶两声,顿时,那些蛇就跑更远了。 动物的世界最简单不过,强者为尊,就算是毒蛇,也是怕金丝翡翠蛇的毒液的。 「过来!」秦绾招了招手。 那只白虎呜咽两声,终于不情不愿地挪步过来。 秦绾笑眯眯地揉了揉它脑袋上手感极好的皮毛,问道:「我们打个商量吧,你有孩子没有,有的话我抱一只回去养,肯定养得白白胖胖的,比在这里过日子舒服,怎么样?」 「嗷呜——」白虎低吼了一声,金色的兽瞳中凶光闪过。 「这里的动物,比下面猎场里的有灵性啊。」秦绾见状,若有所思。 「嗯,跟我来。」李暄说着,继续往山谷深处走去。 他身上有让这些动物,尤其是毒物极不舒服的辟邪珠在,加上刻意散发出的嗜血的气势,动物本就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自是不会有不开眼的来招惹他。 秦绾牵着战战兢兢的白云跟在后面,却见山谷越往里,道路就越狭窄,最后只容得一人牵马通过。 「到了。」李暄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里似乎是到了山谷尽头,地方倒是宽敞了些,有一块十丈见方的空地。 秦绾来到他身边,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看去,不禁悚然动容,失声道:「那是……凤凰花?」 只见距离地面足有百丈之高的光滑岩壁上,从石头里长出一朵碗口大小的鲜红花朵,花瓣舒展,姿态优美,隐隐有凤凰的形状,只是花朵似乎还没有完全盛开。 「嗯。」李暄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凤凰花可是古籍上才有记载的传说中的东西,能一眼认出来,也足以见得秦绾知识广博了。 「于是,外面那些徘徊不去的动物,是被这凤凰花引来的?」秦绾顿时恍然大悟。 宝物奇药出土,自然会吸引附近的生灵,而这些动物在凤凰花的香气洗礼下,天长日久,自然多了几分灵性。而凤凰花有极强的领地意识,难怪这山谷里如此寸草不生呢。 「这花,大约还要一年左右才会进入盛花期,那时的药效才是最好的,再等等。」李暄道。 「嗯嗯。」秦绾连连点头,眼冒精光。 凤凰花,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药,更听说吃一片花瓣就能增加几十年功力,反正越传越邪乎,不过,秦绾却在无名阁的典籍中看见过,凤凰花能有几乎起死回生的功效,完全是因为它的功效是回復生机! 「三年前的秋猎中,我无意中发现了这里长着一朵凤凰花,就命令暗卫看守起来了。」李暄皱眉道,「不过,去年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多动物聚集的,大约是凤凰花接近盛花期,香气越发浓郁,人类还不是很能察觉到,不过嗅觉灵敏的动物却都被吸引过来了。这样下去,一年之内,凤凰花盛开之前,这里很容易被人发现,毕竟也算距离猎宫不远。」 「我一定要这朵凤凰花。」秦绾转头,一脸认真地道。 「我知道。」李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道,「明年是你师父的一百零八岁寿辰吧?这朵凤凰花作为礼物,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秦绾一震,惊讶地看着他。 「你不就是想用凤凰花给师父延寿吗?十年……总还是可以的。」李暄微微一笑道,「十年,师父应该能抱徒孙了吧?」 「他的徒孙早年纪一大把了!」秦绾红着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李暄没说话,只是很温柔地看着她。 「这个地方,没人发现?」秦绾有些好奇,毕竟这里距离猎场确实不远的。 「我发现之后,就藉口地形合适,在边上设立了一个暗卫培养基地,陛下也知道。」李暄的语气中带着笑意。 秦绾失笑,所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误闯的人轰出去还不惹人怀疑了。 「喜欢吗?」李暄问道。 「喜欢。」秦绾顿了顿,又指了指身后道,「不管是凤凰花,还是外面的那些,都喜欢。」 「外面的那些……」李暄一怔,迟疑道,「你是指那些毒虫勐兽吗?」 「是啊。」秦绾伸出手,让放过了风的金丝翡翠蛇爬回她的手腕上,笑眯眯地说道,「让孟寒来一趟,这里的动物很有灵性,我想要几只回家看门守户。」 「安国侯府?」李暄道。 「嗯,还有以后我们家。」秦绾点头道,「听说晋国公府养了几条非常不错的猎犬,本小姐怎么可以输给他?」 「好。」李暄无所谓地答应了。 京城里养狗看门的贵族数不胜数,要是听话,李暄也不介意弄几条的,有时候要搜捕刺客什么的,猎犬可比人好用。所以,宁王府就算用两只老虎守门……其实也没什么的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让孟寒来一趟!」秦绾道。 「随你高兴。」李暄一耸肩。 三年前他发现凤凰花的时候,只是想着能用来增加功力或是危机关头疗伤,但有它不多没它不少,锦上添花罢了,只偶尔过来看看开花的状况,并未太放在心上。得到最好,得不到……也是命该如此。 可从南楚回来后,想到了墨临渊的状况,才开始真正重视起凤凰花。 对于墨临渊和秦绾来说,凤凰花的作用是无可取代的。 随后,他才小心翼翼在周围布置,将这片山谷圈成了禁区,甚至派了两组暗卫在山崖上轮流看守着凤凰花,以免被野兽给损坏了。 不过,那些动物似乎有一种本能,知道奇花尚未成熟,虽然流连不去,但并没有太过激的行为。 「咦,这里!」秦绾忽的一眯眼睛,施展轻功在另一边没那么陡峭的石壁上跳上几丈,伸手从一个不起眼的洞穴里掏了掏,抓出一团毛茸茸、白乎乎的小东西来,再次跳回地面。 「这里居然有雪狼?」李暄迎上去,看清了她怀里的小东西,不禁惊讶道,「小燕山的气候不够寒冷,这种应该生活在极北之地的动物竟然能存活,倒也是奇蹟。」 「里面还有头母狼的尸体,看起来死了几天了。」秦绾摸着怀里尚未睁开眼睛的小崽子,笑眯眯地道,「看起来才出生没几天,应该是混血,不然也挺不过来。」 「你要养?」李暄皱眉。 他倒是宁愿秦绾捡两只虎崽子回去养,狼这种生物养不熟,非常容易反噬主人的。 「养不熟的话,宰了做条围脖不错。」秦绾一挑眉。 李暄听了也哑然失笑,也是,这女人是什么人,一头狼而已,养不熟又有什么关系,还担心她被狼吃了吗? 「再去找找那只白虎有没有崽子,有的话也抱一只。」秦绾一脸认真道,「有了大狗,自然还得有只大猫,而且我答应珑儿给她抓只猫儿的。」 李暄一僵,你自己玩就算了,秦珑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女娃,你给她一只虎崽子养,真不怕被吃掉? 不过,秦绾一旦有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在山谷内搜索了一遍,还真找到一窝小白虎,顺手就捞了两只。 自己的孩子被抓走,大白虎竖起了全身的毛,盯着秦绾愤怒地低吼,却没敢冲上来。 有了灵性的动物更加敏锐地感觉到,眼前这个娇滴滴的人类身上有一种非常危险的气势,冲上去的话,会死! 「别这样,你看,我也没给你绝后,这不是还给你留了一个嘛。」秦绾好声好气道,「我检查过了,给你留的是儿子,足够传宗接代了。」 「走吧!」李暄又好气又好笑。 他们出来也不少时间了,怕是连晚饭都快错过了。 「知道啦。」秦绾自己抱着小狼,让李暄搂着两只小白虎,快乐地向满山谷的动物挥挥手。 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吃过了晚饭,不过,听说宁王和长乐郡主抓了几只小崽子回来,一群姑娘家都忍不住涌过来,然后赖在秦绾这里不肯走了。 凌霜华,唐紫嫣,柳湘君,李悦,连被李悦带过来的李惜和梅夕影都没捨得走。 女孩子嘛,哪个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可爱呢。 秦绾抽搐着看她们围着三只小东西餵奶餵饭的,商量得热火朝天,反正一群千金小姐的,一句话吩咐下去,有的是人干活,很快就有侍卫捉了一只刚生产完的母鹿来,挤出鹿奶来餵食。 「荆蓝。」秦绾在姑娘们抗议的眼神中捉走一只小白虎丢给荆蓝,嘆息道,「你回去一趟,先去苏宅请孟公子处理一下,然后给小小姐送去玩。」 「是。」荆蓝笑道,「出门的时候小小姐还不开心呢,看到这个小傢伙一定欢喜。」 「嗯。」秦绾瞥了一眼玩得起劲的姑娘们,和荆蓝走出帐篷外,这才道,「记得带孟公子一起回来。」 「是。」荆蓝凝重地点点头。 「去吧。」秦绾一挥手。 「可是,今晚小姐身边不是没人伺候了?」荆蓝有些为难。 她这个时候快马回城倒还是来得及的,持有宁王府令牌,就算城门关了也有办法进去,可是她不可能带着孟寒再出来,所以要回来至少也得明天了。 「本小姐没这么娇生惯养,去吧。」秦绾笑道,「注意安全。」 「是。」荆蓝领命而去。 「大小姐。」不远处,执剑和顾宁并肩走过来。 「怎么样,还适应吗?」秦绾问道。 「有点不太习惯。」顾宁挠了挠头。 「你都得了陛下的赏了,前途无量啦。」执剑笑眯眯地道。 「安绯瑶那事?」秦绾好笑道。 「嗯。」顾宁点点头,脸色很不好看,「原本我以为官家千金就算不都是郡主那样的,至少也该端庄温顺,谁知……就算江湖上的女侠,除了一些邪派妖人之外,也很少有这般追着男人跑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这个么,本小姐是特例,那位安小姐……也是特例。」秦绾汗颜。 顾家要想在朝堂上立足,娶个官家千金联姻显然是很好的选择,可不能让顾宁对这些千金小姐印象太差了。 想了想,正好里面的一群姑娘终于玩够了打算回自己帐篷了,秦绾目光一亮,直接道:「顾宁,猎场上有些乱,你替我把几位小姐送回去吧,记住全部要送到哦。」 「啊?」顾宁顿时傻眼了。 这一群姑娘……还有一位公主一位郡主…… 「秦姐姐,这就是你那个把安绯瑶打下马的侍卫?」柳湘君扑过来抱着她的手臂,一面睁着一双大眼睛,悄悄地打量着顾宁,一脸的好奇。 「是啊,挺帅气的吧!」秦绾笑眯眯地道。 「……」顾宁抽了抽嘴角,低着头,尴尬得有种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无奈。 「那就麻烦顾侍卫了。」身份最高的李惜大大方方地说道。 「是。」顾宁无奈,只好跟在后面。 执剑抱着肚子,笑得一抽一抽的。 秦绾一耸肩,反正这群姑娘除了已经嫁人的唐紫嫣之外,哪个都挺不错的,只要顾宁看得上,就算是舞阳公主李惜,她也总有办法帮他娶回来的。 「大姐。」就在秦绾想回帐篷用迟来的晚餐的时候,秦珠柔柔弱弱地走过来。 秦绾不禁一挑眉,还真是难得看见秦珠在她面前会有如此乖巧的表情啊。 「大姐,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秦珠的表情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秦绾顿时就笑了,果然逆境才让人成长啊,一向冲动无脑的秦珠,居然也学会了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敌意,虽然在她看来还是破绽百出的,但至少比秦桦强多了嘛。 「进来吧。」秦绾今天心情很不错,也有兴趣看看秦珠到底成长了多少。 秦珠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但还是跟了进去。 连荆蓝都不在,帐内空荡荡的,也没个伺候的人。 秦绾很悠闲地自己动手沏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什么事,说吧。」 「大姐这里怎么这么冷清,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秦珠左右看看,疑惑道。就连她,也是带了贴身侍女一起来的。 「有话就直说,我不喜欢转弯抹角,一向都是暴力碾压。」秦绾却道。 秦珠一僵,嘴唇轻抿,随即一咬牙道:「我希望大姐帮我,让我能嫁给安谨言。」 「嗯?」秦绾倒是诧异了一下。 她是说了让秦珠有话直说,但这也太直了一点吧? 秦珠的脸庞涨得通红,有些难堪的样子,身子也绷得紧紧的,坐得很直,背上都没有靠上椅背,显示出了她其实很紧张。 「请大姐帮帮我。」秦珠倔强地看着她。 「你倒是说说,我凭什么要帮你?」秦绾笑了起来。 对于张氏母女几个,她最不讨厌的其实是秦珠,秦珠年纪还小,其实也没做过什么太伤天害理的勾当,只是习惯性欺负一下疯了的姐姐罢了,虽说可恶,实在也罪不至死,不像是张氏和秦珍那么恶毒。 说难听点,干恶毒的事也是要有脑子的,可偏偏,秦珠没那玩意儿。 不过,虽说也没太讨厌,但也决不至于有好感,所以,秦绾倒是很好奇,秦珠到底是用什么身份来求她帮忙的? 「我不会再跟大姐为难的,我要是能嫁到驸马府,一定会笼络安家成为大姐的助力的。」秦珠信誓旦旦道。 「助力?你不知道安绯瑶要抢我未婚夫吗?」秦绾不禁失笑。 「可是安谨言不想啊。」秦珠答道,「他刚刚还跟我打听今天救了安绯瑶的那个侍卫呢。」 秦绾不禁一皱眉,安谨言还真能看上顾宁?顾宁本身条件确实好,可他是白身啊,安谨言不是想拿安绯瑶做筹码拉拢姻亲么?搞什么鬼! 秦珠眼巴巴地看着她不放。 「就算如此,安家的势力,我也看不上。」秦绾道。 安家……安谨言有什么?安家唯一的护身符襄平长公主有多少分量且不说,但肯定不会是站在安谨言父子这边的,顶多保一个安绯瑶。 「可是,安谨言是我能选择的最好的了。」秦珠吶吶地道。 听了这句话,秦绾才有几分意外了。 秦珠,这个眼高于顶,没有自知之明的小丫头,这次居然很清醒? 「谁教你的?」秦绾笑道。 「呃……」秦珠顿时僵硬了。 「别想骗我,你没那智商。」秦绾道。 「是……贺表姐。」秦珠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 贺晚书?这倒是难怪了。秦绾笑笑,算是释然。不过,秦珠能想到去求教贺晚书,也不算真笨得无可救药。只不过,她这是只想自己能跳出火坑,至于母亲,兄姐,竟是全然不顾了,性子果然也有张氏的那种自私凉薄。 想了想,她直接问道:「你是想好了,要嫁给安谨言?」 「是!」秦珠用力点头。 这确实是她最好的选择了,而安谨言明显也对她有点意思,只是,前提是她是有价值的,而不是安国侯府一个被放弃的庶女。所以,她只能来求秦绾,只有秦绾肯出面,安谨言才能相信她的价值,才会愿意娶她。 「好吧,看在那一半血缘份上,我就帮你这一次。」秦绾点点头。 「谢谢大姐!」秦珠惊喜道。 至少这一刻,她是真心感激秦绾,甚至连心底的怨恨都淡去了不少。 「不用谢我,只要你将来自己不后悔就行。」秦绾淡淡地道。 秦珠的小算盘她当然明白,只是秦珠也不想想,就算她能帮她嫁给安谨言,可她肯定不会一次次给她撑腰,安谨言迟早会明白,秦珠是没有拉拢的价值的,那时候,安谨言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也不知道贺晚书究竟是帮她,还是害她。秦绾不觉得以贺晚书的眼光,看不出来选择一个什么样的夫婿才是对秦珠最好的,所以,果然是故意的吧。 「我绝不后悔!」秦珠得偿所愿,斩钉截铁地道。 「行了,你回去准备吧。」秦绾不在意地道,「你今年十四,可以定亲了,等开了年及笄了,就完婚吧,然后,我们也可以永不相见了。」 「是,谢谢大姐。」秦珠起身道。 她不在乎永不相见,只要以后过得好,她可没兴趣为把她害到这般田地的母亲、姐姐、哥哥报仇什么的。至于安谨言,秦珠自信,只要自己能嫁过去,一定能笼络住安谨言的心,让他爱上自己的。 秦绾看她出去的脚步都飘飘然地仿佛轻盈了几分,不禁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真是不作就不会死,不过路都是自己选的,将来无论秦珠过得好不好,都与人无尤。 倒是贺晚书还值得她费点心思。 日前贺夫人托人递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她看中的女婿人选,只是写了好几个,说是让秦绾参详着选择一家,语气很是谦卑讨好。 这是秦绾答应过贺晚书的,自然不会食言,何况,现在整个贺家几乎已经和老太君决裂,转而倒向她了。虽说贺家这一辈的当家人略不成器,但一对嫡子嫡女却还不错,有值得培养的价值。贺晚书的婚事也是可以拉拢一门势力的,尤其这姑娘够聪明,也省心。所以,她不介意花点时间给她挑个好的。而另一边,京城太子府。 书房里,李钰坐在最上首,一脸的阴沉。 下面的谋士,除了病着的虞清秋和被赶了出去不知所踪的侯熙之外,全部在座,还有例如荀嘉义这般亲近太子府,又没有随驾的官员也在座,只是人人都是一副沉重的表情,显得书房里的气氛更加压抑。 「怎么,没人说话?」李钰冷笑道。 「殿下,这……是不是太冒险了?」荀嘉义脸色惨白,不住地抹着额头滚落的汗珠,嘴唇都是颤抖的,「还没……到这个地步啊?」 「没到这个地步?」李钰一声冷笑,「是不是要等父皇下旨废太子了,孤才要匆忙出手?」 「殿下说笑了,太子的废立不是小事,那是要动摇国本的,陛下……不会如此不智的。」荀嘉义赔笑道。 「可是,最近陛下对待肃郡王的态度确实很不同。」朱仲元摸着鬍子沉吟。 「说不定,陛下就是在考验太子殿下呢?」另一个官员迟疑道。 「要说考验,也太过了吧?」朱仲元反驳道,「这要是把肃郡王的心养大了,将来岂不是个祸患?」 「陛下最近确实对殿下有所不满,可说到底殿下也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废立太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太子殿下可以慢慢拉回陛下的心意。」荀嘉义委婉道。 「不,来不及了。」李暄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什么意思?」众人都不禁有些茫然。 「看看这个。」李钰随手将一卷东西丢给了离他最近的荀嘉义。 「这、这……」荀嘉义看过去,下意识地脸更白了,「这是……殿下是从哪里来的?」 一众谋士看到他的表情,也纷纷涌上来看。 「这是太医院里弄出来的,父皇的脉案。」李钰沉声道,「父皇……父皇要是春秋鼎盛,孤自然不着急,李君息毫无根基,孤连李铭都扳倒了,还怕他不成?只是,父皇……顶多不过一年半载的寿命了,孤哪来的时间再去让父皇回心转意!」 李钰说得也是咬牙切齿,父皇都这样了,还拼命培养李君息,分明就是铁了心要让李君息对他取而代之了,那么,哪怕他没犯什么大错,可父皇总有办法废掉他的太子之位的,那个时候就更被动了。 有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殿下,这脉案,可信?」朱仲元心惊胆战道。 「那是孤潜伏在太医院的钉子,从来没有动用过,只做了这么一件事,没有人会事先防备他的。」李钰道。 闻言,众人又都沉默了。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确实很棘手,可李钰之前提出的计划,也实在太冒险了啊。 左右风险都是很大。 「殿下,起兵逼宫,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啊。」荀嘉义今天已经后悔来太子府了,要不是户部最近事务太多,他原本也是有随驾资格的,这会儿,他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听到了太子想要逼宫谋反的计划,要么合谋,要么灭口,绝对没有第三条路走的。 在场的人显然都很清楚这一点,已经有不少人脸色很难看了,尤其是那些有官职在身的人。 「可是,就算想逼宫,陛下身边有两万禁军,我们手里哪里有军队?」书房里唯一的武将方少琪开口道。 他只是个禁军小队长,原本是没资格出席这等机密会议的,可谁叫李钰手下只有他一个武将,而且还私交极好。 方少琪掌管着一支禁军小队,可哪怕他能让手下人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可几百人能顶什么用? 「谁说孤没有军队?」李钰却笑了起来。 「殿下该不会想用……京畿大营的兵马?」朱仲元急忙道,「殿下,万万不可啊!」 别说冷卓然会不会听命,就算他同意,可冷卓然也才接手京畿大营几天,那支还在混乱期的军队,就算有五万人,拉去攻打猎场的两万禁军,怕也没什么胜算的。 「对,万万不可!」勐然间,书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了。 不少人原本就吓得够呛,见状更是一惊,甚至一个四品京官「咚」的一下竟然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虞先生,你的身体没事了?」李钰有些尴尬地说道,也有几分心虚。 毕竟,虞清秋从小燕山别院回来之后,一下子病得更重了,要谋反逼宫这件事,他还没来得及和虞清秋商量。实在是……刚刚得到了一个天大的馅饼,太过兴奋了。 第八十六章 血色盟书 「虞先生,请坐。」李钰赶紧亲自上前扶着虞清秋进来。 虞清秋的脸色很苍白,嘴唇都不带一丝血色,原本是应该卧床静养的,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实在是躺不住,只是也确实没有力气,便没有拒绝。 李钰把他安置在一张椅子上坐好,又命人送了滚烫的参茶上来,虚心地问道:「先生说不可,是指孤的计划不可行,还是朱先生说的京畿大营不可?」 「京畿大营的兵马自然是不可用的。」虞清秋缓了口气,慢慢地道,「自从祁展天事后,京畿大营被牵连太深,一度瘫痪,虽然凌元帅整合了一番,可毕竟时日太浅,就算是冷卓然指挥,也决计打不过陛下身边的两万禁军的。」 「先生说的是。」李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虞清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许久才道:「至于我同不同意殿下的计划,就要看,殿下从哪里变出一支能压制两万禁军的军队了,若是看不到胜算,身为谋士,决不能看着殿下自取灭亡。」 「先生的意思是,若是确实有胜算,先生愿意代为谋划?」李钰眼睛一亮,急问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虞清秋一声哂笑。他是谋士,不是贤臣,李钰该不会是以为他有什么忠君爱国的气节? 李钰确实很意外,也有几分心虚。 原本,他还以为虞清秋这般光风霁月的雅士知道他居然要谋反后,会气得拂袖而去呢。虞清秋病着是事实,但另一方面,他也有等到无法回头的时候再告诉虞清秋的意思,让他不得不从。 现在,李钰有点惭愧了,同时,却也更加欣喜。让虞清秋来谋划的话,显然,计划会更精密,成功的机率也会越高。 「咳咳。」虞清秋咳嗽了两声,喝了一口热热的参茶,脸色虽然不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先生请看这个。」李钰郑重地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放在桌上。 「雍州军的兵符?」虞清秋扫了一眼,不禁浑身一震。 「不错。」李钰也很得意,果然,这块大馅饼连虞清秋这般淡定的人都被砸晕了。 「殿下哪里来的兵符?」荀嘉义震惊道。 虞清秋拿起兵符仔细检查,确定了这确实是真的兵符,不过李钰也不是这么好煳弄的,不可能被人骗得拿个假兵符来搞笑。 「岳父大人给的。」李钰很得意。 「江丞相?」虞清秋惊讶道。 「不错,这个计划也是岳父大人提出的。」李钰点头。 众人顿时恍然,江辙的寿辰时,太子带着江侍妾亲自去道贺,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古怪,又一连把自己在书房里关了好几天,谁也不见,甚至连秋猎都不参加了,原本还以为太子和江丞相闹翻了呢,却原来……是商量了这么大一件事? 也是,逼宫谋反这种事,就算李钰是太子,也得好好想想清楚,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决定的。 李铭还只是废了王爵圈禁在皇庄,可他要是事败,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 不成功,便成仁。 「我记得,雍州军的统领章重锦是荣安七年的武状元,曾经在西线大营任职,后调往雍州军,一路升迁,前年冬,北燕扣关,雍州军奉命支持前线战事,统领战死,当时还是副统领的章重锦临危受命,顺利完成了战略目标,战后陛下特别下旨嘉奖,并正式升任他为雍州军统领。」虞清秋沉吟着,缓缓地说道。 「他是岳父的学生,虽然没人知道这一点。」李钰得意道。 「学生?」虞清秋震惊道。 章重锦并不是野路子出身的将军,章家祖籍灵州,虽然不显赫,但也是代代从军,祖上还出过一个大将军,被称为武将世家也不为过,章重锦怎么会是江辙的学生? 「听说章重锦的父亲在他年幼时,原本是想让他走文臣路子的,所以聘请了先生来上课,就是当时赶考之前的岳父。」李钰解释道,「岳父说,他教了章重锦几天,就发现他根本念不会经史子集,反而对战争很有天赋,便改而教他战国策和孙子兵法,直到他上京赶考才分别。就是两年前章重锦立下大功那次,也是岳父在背后给他出的计策,他一直非常崇敬岳父。」 虞清秋闻言,虽然不置可否,但掂着手里的令牌,眼神已经放松不少。 兵符是真的,那就足够了。 不管任何理由,丢失兵符的将军就是死罪一条,能交上这块兵符,就已经说明了章重锦的决心,至于理由,是报答知遇之恩,或是想要建功立业更进一步,都不重要。 「可是,雍州虽然紧邻着京城,但雍州军的驻地却是在雍州最北,横穿一州,别说容易走漏风声,变数很大,就说时间,最少也得两天,陛下那边不可能毫无所觉,足够撤回京城的。两万大军回京,咱们可控制不住京城啊。」朱仲元忧虑道。 「不,雍州军已经在和京城的边境处了。」李钰咬牙道。 「什么?」连虞清秋都不禁动容。 「只是,章重锦让士兵化整为零,分批潜入会和,所以只准备了两万人,但都是上过战场,和北燕血拼过的精锐,可不是禁军那种没见过血的花架子可比的。」李钰说着,满怀希望地看着虞清秋。 确实,如他所说,精锐程度上,自己这边占绝对优势,可那些士兵听说要攻打禁军的话,未必能有攻打北燕的那种狠绝,又得打个折扣,两万对两万,实在不好说。这也是他最为难的一点,如今他只希望虞清秋有办法让自己的优势发挥最大的作用。 「既然没法提高自己的优势,那就压低敌人的兵力。」虞清秋沉思了一阵,却道,「江丞相随驾去猎场了,既然他连底牌都给了你,想必不会坐看着殿下失败的。另外,如果殿下能说动一个人做一件事,就先有了七成胜算。」 「哦?」李钰心头勐地一跳,微一思索,沉吟道,「先生说的,是长乐郡主?是要让郡主劝服冷卓然加入吗?就算京畿大营战力不高,可毕竟有五万人,数量上能绝对压制禁军。」 「不,京畿大营虽然现在有些乱,但毕竟多年来都是拱卫京师的军队,让他们进攻禁军,很可能会引起譁变。」虞清秋冷然道,「只需要冷卓然控制京畿大营按兵不动,不救援猎场,就已经足够。」 「既然如此,长乐郡主还能做什么?」李钰不解道。 「大军交战之际,挟持陛下。」虞清秋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 他并不怕当众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横竖这个书房里的人是绝对没机会往外说的了。 「挟持父皇?」李钰还是吓了一跳,随即目瞪口呆道,「她?」 「只有她。」虞清秋沉声道,「外面的高手,很难无声无息地靠近陛下,而陛下身边的人……殿下应该知道,歷代皇帝身边都是有皇族暗卫存在的,那些暗卫武功极高,而且悍不畏死,想在他们的保护下挟持陛下,只有宁王和长乐郡主那个等级的高手或许可以做到。殿下觉得,是劝说宁王容易,还是劝说郡主容易?」 「可是,要是秦绾不同意,还把我们的计划告诉父皇怎么办?」李钰迟疑道。 毕竟,李暄和秦绾都是有退路的,要是走正常的夺嫡之路,李钰有把握,比起李君息,他们肯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可是起兵逼宫,他们可没必要走这条路。因此,在这一点上,他选择与之商议的是江辙。 因为江辙与他一样,没有退路。 「不用现在就告诉她,等到大军逼近,十万火急。」虞清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里的参茶,淡淡地道,「要让郡主动心,第一,要让她看到七成以上的胜算,第二,要给她足够的利益。所以,不用着急,等需要用到她再说。」 「胜算还好说,可利益……」李钰有些茫然。他能给出什么比父皇更优厚的,能让秦绾心动到不惜陪他造反也要得到的利益? 「宁王很强大,可是,他同样是一个非常大的弱点。」虞清秋道。 李钰还是不明白,不过他信任虞清秋,就先放过了这一点。 「殿下,地图。」虞清秋又道。 「拿地图来!」李钰喝道。 朱仲元赶紧亲自拿了京城附近的地图过来,在书桌上铺开。 「这里。」虞清秋只看了一眼,一根手指在剩下的半杯参茶里一蘸,轻轻在地图上一点,留下一滴水印。 「这里是……巩义桥?」李钰道。 「嗯,雍州军一动,第一时间先拆了巩义桥。」虞清秋沉声道。 「绝妙。」李钰还没反应过来,方少琪先是一声惊唿。 「怎么?」李钰砖头道。 「殿下,巩义桥虽然只是一座桥,可是如果没有它,无论是猎场的大军回京城,还是京畿大营的兵马要救援猎场,最近的路都要多绕三十里路,从城河下游另一座桥过来。」方少琪激动道。 而最关键的是,城河虽然只是连接护城河的一条人造沟渠,是前朝时修建来缓解京师附近的干旱的,只有十几丈宽,可那附近没有树林,无法就地伐木,何况无论是猎场的禁军,还是有可能来救援的京畿大营兵马,都不可能事先料到桥会断,而准备了搭浮桥的工具材料。这不管是绕路、从远处运来木料造桥,或是用小船一趟趟摆渡,都是很耗时间的。 更别提,人造沟渠是附近农家用来浇灌的,里面有没有鱼虾,河上又有桥,附近谁家会准备船只?傻不傻。 要是运来木头做木筏……这个,还不如搭桥算了。 「孤明白了。」李钰点点头。 拆一座无人看守的桥而已,派两个侍卫去就行。 「然后就是京城。」虞清秋又道,「京城还有一万禁军,皇城的大内侍卫也不简单,加上各家王府和公侯府邸的亲卫,零零总总加起来,还是有一万五千左右兵力的。」 「这个,效忠于孤的人也不少,加上太子府原有的一千亲卫军,并不是太落下风。」李钰很自信道,「尤其,打巷战、阵地战,京城绝对没有一支军队能挡住太子府的箭阵!」 「……」虞清秋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没人接口,李钰有些尴尬,但下一刻也不禁黯然了。 他有过四个女人,早死的英王元妃他已经几乎记不得那女子的容貌了,江涟漪,他曾经喜欢过,可现在,若非看着江辙有用的份上,他恨不得直接捏死她,白莲倒是真有几分喜欢的,美貌温顺,以他为天,而且现在白莲还怀着他第一个孩子。然而,总觉得白莲身上还缺了点什么能让他动心的东西。 只有欧阳慧,他唯一爱过的女子,竟然只有欧阳慧,可讽刺的是,一直到欧阳慧死了,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太过长久的陪伴,让他忽略了那种已经浸入骨髓的淡然,却被烈火般耀眼的江涟漪吸引了目光。然而,等到失去了,时间越流逝,他就越觉得孤寂。 甜梦香激起的是人心底最深刻的记忆,而秦绾还不知道,李钰最近已经渐渐减少了做恶梦的频率,反而更多地梦见那五年相处的点点滴滴,甜蜜的折磨,然后惊醒过来,一室冰冷。 李钰已经分不清,倒是以前那种是噩梦,还是现在做的才是噩梦了。 若是早知如此,早知道最后还会走上逼宫这条路,他何必要除掉欧阳慧?逼宫上位,江辙也就没有了作用,刚好用来当替罪羊。然后江涟漪也可以去死了。他的皇后,怎么能是江涟漪那种不贞的女人?要是当初忍耐一下,劝慧儿委屈点虚以逶迤一阵,是不是……他们很快就能开开心心地相守在一起了? 只可惜,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没有如果。 许久,李钰一声长嘆道:「先生,还有什么要做的?」 「各家的私兵也罢了,只要没人组织,他们不会添乱的。」虞清秋又看了他一眼才道,「大内侍卫也可以忽略,解决猎场之前,我们不动皇城。大内侍卫人少,坚守皇城就已经是极限,将他们堵在里面就可以了,不过,那一万禁军必须解决。」 「先生说的是,想必也想好了如何解决禁军了?」李钰道。 「禁军对殿下没有警惕心。」虞清秋答道,「殿下以演习为名召集禁军,先将队长以上集合起来,集体扣押,可以杀几个刺头立威。禁军虽然是陛下心腹,但大半是京城贵族子弟出身,没见过血,总有几个怕死的,让他们去将禁军分开,一批批缴械,留一营弓箭手看守即可。」 「是。」李钰点点头。 「江丞相跟随陛下去了猎场,想必也不是白去的吧?」虞清秋又道。 「先生说的是。」李钰佩服道,「岳父说,禁军内部也有他的人,关键时刻,可以挑动一些小小的内乱,但那边有凌从威压阵,不一定能乱到什么程度。」 「丞相大人果然深谋远虑。」虞清秋说了一句,话里却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讽刺。 书房里中谋士听了这话也不禁面面相觑。 深谋远虑……是褒义词吧?可用在这儿合适吗?深谋远虑怎么造反吗? 不过,李钰却很满意。 江辙给了他兵符,给了他行动目标,唯独没有给他制定详细的计划,李钰原本也觉得有了这么多底牌,自己肯定能做好的,只是,在书房里关了几天,细想了无数种可能,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是这块料,无论哪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都不超过三成。于是他只能把手下人都召集起来集思广益。反正,不从者,杀无赦。 只可惜,手下也是一群草包。 或者说,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都是有能力的,可是指挥军队打仗,也就方少琪有点经验了,别人都是两眼一抹黑。 幸好还有虞清秋,在李钰看来很复杂的事,到了虞清秋手里,瞬间整理得清清楚楚,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井井有条。 「最后还有一件事。」虞清秋冷然道。 「嗯?」李钰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反应过来。 方少琪大步走到门口,一手按着腰间的刀柄,微微冷笑,顿时,书房里的气氛就紧张起来。 「殿下,臣一定是站在殿下这边的。」荀嘉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急忙表示忠心。 「是啊是啊,微臣也是。」众人纷纷附和。 开玩笑,现在要是不从,还走得出这个门吗?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绝对是先屈服了再说,当然,其中肚子里打着小九九的人也是不少的。 谋反,成功了当然是从龙之功,一步登天,可风险也很大啊。如果去告密,也能得到不小的好处,而且还更安全些。 「先生?」李钰也清楚手下人并不是一条心,转头问道。 虞清秋慢条斯理地取出一张空白的画纸,铺在地图上面,随即咬破自己的手指,慢慢地在纸上写下「虞清秋」三个血色字体。 瞬间,不少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在下已经带了头,就请各位,也签一份盟书吧。」虞清秋道。 李钰看着这个神态依旧淡然的书生,不觉心头震动。 一直以来,他敬佩虞清秋的品行和才学,以师礼相待,但却始终做不到全心全意的信任。然而,这样的虞清秋,居然带头签下血书,他应该很清楚,万一事败,这血书就是铁证如山! 书房中安静了一会儿,方少琪第一个走过去,咬破手指,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虞清秋下面。他是李钰的心腹中的心腹,根本没有退路,如果李钰事败,就算他没有参与,也难逃株连,还不如搏一搏这泼天的富贵! 方少琪写完后,炯炯的目光就盯着荀嘉义,他是这里官职最高的人了。 荀嘉义只觉得背后几层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他很清楚,不签这份血书的后果,然而,只要一想到自己签下去,那压上的就是九族数百口人的性命,手就仿佛有千斤之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怎么,荀大人不是说,一定是站在殿下这边的吗?」虞清秋低头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地道。 荀嘉义手指颤抖着,看向虞清秋的眼神兇恶得像是要吃人。他算是恨极了这个病弱书生了,原本他就已经是六部尚书之一,算是位极人臣,何况他年纪不大,在尚书位上多坐几年,封侯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就算太子成功上位,对他的赏赐也不能再多什么了,何必要冒这么大得风险? 「林某是读书人,学的是忠君爱国,断然不能做这等谋逆之举!」勐然间,角落里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站起来,拱手道,「这些年受殿下照顾,林某并非不知好歹,今日之事,绝不会与人提及半句,告辞!」 虞清秋抬起头来,虽是满脸病容,目光却亮得出奇:「方将军。」 方少琪会意,他也是个狠绝的性子,既然有了决定,当然不会手软,手起刀落,那姓林的书生才走出两步,就惨叫一声,身首异处了。 是真正的身首异处——刀本来就是用来砍的,李钰自然不吝啬于给手下的心腹将军寻一把好武器,这一刀砍在书生脖子上,鲜血喷溅中,一颗脑袋直接飞离了脖子,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两圈,刚好停留在荀嘉义脚下,随后那具无头尸体才摔倒在地。 「啊~」荀嘉义一声大叫,勐地后仰,连人带椅摔了个四脚朝天,半天爬不起来。 「哇……」 「呕!」 书房里大多是文人,何曾见过这般残酷的死法,顿时在一片浓烈的血腥味中吐成一片。 虞清秋微微皱眉,脸色也更不好看了,下意识一手按住了心口。 「先生不舒服吗?」李钰问道。 「开开窗吧,气味太沖。」虞清秋说着,又咳嗽了几声。 李钰闻言,瞪了方少琪一眼,赶紧亲自去打开窗户,让风把屋里的血腥味和呕吐物的酸臭味带出去。 方少琪很无辜,他确实是故意的,可那不是接到了虞清秋的暗示么?谁知道这些文人这么不经吓,早知道就不用把头砍下来了。 虞清秋换了个窗口的位置坐,一边淡淡地道:「诸位要是怕疼,倒也不必咬破手指了,这位林先生的血,可还未干。」 听了他一语双关的话,刚吐完的众人脸色也更难看了。 「把荀大人扶起来吧。」虞清秋道。 「是,先生。」方少琪脸上带着笑,走过去把荀嘉义离着椅子一起扶起来,放回原来的位置,又道,「荀大人,没摔伤手吧?」 荀嘉义闻言,欲哭无泪。 等到终于所有人都在纸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方少琪才打开了大门,放他们出去。 「请荀大人换件衣服再走吧,这么出去可不太合适。」虞清秋淡然道。 「多谢。」荀嘉义低头看看自己衣摆上沾染的林书生人头上的血,只得拱了拱手。 反正血书都签了,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也算是死心了,如今,只能保佑太子殿下大业有成吧,荀家也就这么一条活路了。 方少琪吩咐下人来拖走书房里的无头尸体,打扫干净血迹,再看虞清秋时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态度。 之前他是看不起这个病病歪歪的书生的,就算有点儿小聪明又如何?也只会躲在背后出出鬼主意,真要上了战场,只怕直接就吓趴下了。然而,今天虞清秋的表现却让他大开眼界。 带头签血书,让他杀人立威的果决,面对无头尸体面不改色,谈笑自若,和荀嘉义那样的官员有云泥之别。 如果谋士是这样的,方少琪觉得,身为武将,听从一个病书生指挥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不情愿的。 李钰站在门口,抬头看着满天星子,许久才道:「先生,我们会赢吗?」 「殿下若是连赢的信心都没有,还是趁早放弃计划算了,至少能保一世荣华富贵。」虞清秋冷声道。 李钰一愣,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先生教训的是,孤知错了。」 「事不宜迟,明日就解决了禁军,封闭京城,以免走漏消息。」虞清秋从他身边走出书房,一边说道。 「是。」李钰答应,心里又有些惭愧。 是他太自大了,谋反这样的事,怎么能召集这么多人商议?原本,就应该先和虞清秋商量的。「啪!」一只茶杯掉在了地上,只因为帐篷里舖着厚厚的绒毯,虽然被茶水打湿了一块,可杯子却没有碎裂。 「大小姐恕罪。」侍女诚惶诚恐地道。 「罢了,你下去吧。」秦绾皱了皱眉,淡淡地说道。 这丫头是长公主知道她把荆蓝派回城了之后,特地拨过来的,秦绾却不过,只能留下了。 「是。」侍女赶紧收拾了茶杯,退了出去。 秦绾看了一会儿书,却总觉得心里不安,干脆站起身,掀起帘子出去。 「郡主。」顾宁迎了上来。 「怎么还不去休息?」秦绾有些意外道。 「再巡视一遍便回去了。」顾宁微笑道。 秦绾点点头,这少年比起当初在云州心急赶路要抢她马匹时的毛躁,如今已经沉稳了不少,果然还是需要磨练的。 「郡主还不睡?」顾宁问道。 「睡不着,总觉得不踏实,像是要出事。」秦绾道。 「郡主想多了吧?一个秋猎,年年都来一回,能出什么事。」顾宁不以为意。 秦绾摇摇头,却没说什么。 她并不是真正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也曾行走江湖,经歷过千里追杀,多少次的危机,就是被这种直觉给救了的。并不是什么女人的第六感,而是一种常年处于危险之中,对于危险即将到来的预见性。 没有理由,但是也几乎不曾出错。 她唯一一次忽略了这种感觉,就是当初跟李钰去猎宫的那一次。 原本以为是会遇到刺客,毕竟当初她扳倒恭亲王不久,李铭的残部想要杀她的不计其数,她也并未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危险来自于身边,竟然是李钰要她死。 那么,这一次会是什么? 还是刺客吗?可她现在的身份,其实是没有被刺杀的价值的,这个猎场里,比她有价值的人比比皆是。 就算刺杀她爹,都比刺杀她更靠谱些。 然而,明明感觉到了危险,却想不到危险来自于何处的那种不安,才让她更加心烦意乱。 「不然,郡主去找王爷聊聊?」顾宁提议道。 「这么晚了。」秦绾嘆了口气,看了他一眼,干脆道,「算了,你陪我下去跑两圈吹吹风。」 「好。」顾宁点点头。 秦绾送他的那匹马非常好,不然白天时他也没那么容易追上安绯瑶,男人嘛,哪有不喜欢宝剑名马的,顾宁也高兴趁着夜色在平原上跑马。 第八十七章 你肯定对不起我了 晨曦微明时,一年一度的秋猎终于正式拉开了序幕。 东华虽然文武并重,但皇室子弟除了实在身体不合适的之外,依旧是人人习武,跟在皇帝身后一字排开,也显得精神奕奕。 一只鹿飞快地从前面跑过。 皇帝眯了眯眼睛,抽出一根箭,搭在弦上,瞄准了一会儿,勐地松手。 箭支飞射而出,眼看就要与鹿擦身而过,却见箭身一震,微微偏了偏,「噗」的一下刺穿了后腿。 公鹿一声悲鸣,倒了下来。 「陛下威武!」 「陛下果然宝刀不老啊。」 「万岁万岁万万岁!」 猎场上想起了一片欢唿。 皇帝原本难看的脸色微微放晴了些,却朝不远处看过去。 只见秦绾偏着头,正和身边的李暄说着什么,言笑晏晏中,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目光——秦绾有郡主封号,自然是可以选择站在皇家的队伍里的。 「陛下!」侍卫呈上猎物和抽出的金箭。 皇帝顿了顿,慢慢接过箭支,扫了一眼,果然发现箭杆子中间多了一个淡淡地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击打过一般,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自己很清楚,身体是真的不行了,哪怕眼力准头都在,可体力不支,放箭时手微微一抖,箭支就偏离了预定的方向。 当然,皇帝宣布开猎的第一箭居然射空了肯定是件很丢脸的事,所以箭离弦后,他的脸色才会这么难看。一辈子征战,不用等结果就知道,这一箭肯定是射不中的。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居然……中了! 那箭支诡异的偏转只有一瞬,大部分人都没有看见,就算看见的人也不是都能明白那代表着什么意思。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着秦绾。 打偏箭支的暗器应该是从那个方向来的,而能做到这一点的,似乎也没有别人了。 秦绾笑过之后,抬起头来,正好对上皇帝审视的目光,不禁调皮地笑笑。 皇帝不禁哑然,果然是这个丫头。算了,过后找个藉口,赏点东西便是,到底也是维护了皇家的威严。 随着皇帝射出的这一箭,秋猎正式开始。 皇帝一挥手,示意身后的子侄们各自去寻找猎物,便回去休息了。 这一次,留守后宫的是周贵妃,皇后是一如既往地身体不好没有来,身边伺候的高位妃嫔只有一个尹淑妃,自然是她接着了。 「去逛逛?」李暄提议道。 「嗯。」秦绾表示同意。 两人原本就是武功高强,身下又有宝马,干脆放了侍卫们自己去玩,自己进了猎场,一路走走停停,也猎到了两只野兔、一只野鸡,还有一只獐子。 每个人的箭上都带有记号,过后侍从自然会回收一一送过去,不用他们可笑地在马后挂着一串猎物。 「好吧,午餐算是有着落了,母亲说烤獐子肉吃。」秦绾笑眯眯地道,「王爷要不要一起来?」 「那就请郡主赏一口呗。」李暄眼中带笑。 「不能只吃饭不干活啊。」秦绾一抬下巴,「还缺个煮汤的主料呢。」 兔子,山鸡,都不是特别适合煮汤喝的。 李暄抬头看了看,拿起弓箭又放下,随手弹出一缕指风。 「啪!」一只鸟儿从树上掉下来,还在扑腾挣扎着。 然后,又是第二只,第三只。 秦绾笑眯眯地点点头。 「你今天兴致不高,发生什么事了吗?」李暄问道。 「嗯?」秦绾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就是没发生什么事才觉得烦躁。」 「为什么?」李暄不解。 这难道是平静日子过久了,希望出点什么事的意思吗? 「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秦绾嘆了口气,拨弄着手里的一根羽箭,隔了一会儿才道,「也许……是我想多了?」 「荆蓝还没回来?」李暄忽然道。 「嗯。」秦绾点头,按理说,荆蓝应该一早就回来的,这会儿都快中午了。但是,因为荆蓝要带着个骑马都勉勉强强的孟寒,所以晚一些她也没在意。 「我让侍卫回京城看看。」李暄道。 「好。」秦绾答应。 不过,秦绾兴致不高,李暄也不是很有兴趣打猎,那个第一的奖品对于普通贵族来说很有吸引力,但对他们来说也算不上什么。 中午的时候,长公主果然烤了香嫩的樟子肉,还问了秦绾的口味,准备了一碗宫中秘制的辣酱。 几只鸟儿煮了汤,撒了些蔬菜野菌,鲜美可口。 当然,其他菜都是御厨做的。 长公主的烧烤手艺确实不错,秦绾吃得挺开心的。 到了下午,出去打猎的人收穫都不错,毕竟是皇家猎场,这里的动物都是被圈养着的,如果哪位公子真的差劲到一只猎物都打不到,还有侍卫赶着那些野鸡兔子从他马前经过,而且是那种先打了一顿,一瘸一拐的。 要是这样还射不中……算了,这种蠢货能跟着皇帝来秋猎吗?要是真正的文人连拉弓都不会,也不下场自取其辱了。 秦绾觉得越来越不对劲,荆蓝还没回来,甚至连个消息都没有。就算是大队人马都该到了,何况是两个人轻车简行?孟寒骑术不好,还不能坐马车吗? 要是苏青崖,秦绾还能当是他闹别扭,荆蓝搞不定他。但孟寒不是那样的人,虽然面上冷了些,嘴巴也不怎么好,但臣属之义,他从未违背过,真要让他做什么的时候,哪怕他在研究的紧要关头,也会先放一放的。 何况,连李暄派去的侍卫都没传个消息回来,这绝对不正常。 该不会,是京城那边出了什么事吧? 秦绾坐在山坡的草地上,居高临下望着下方的营地,迅速盘算着,虽说李钰主动要求留守京城有点儿奇怪,可是……他能做点什么?太子府的亲卫,就算加上效忠于他的一部分人,顶多也就纠集起几千军队,能做什么? 「还在想呢?」身边坐下来一个人,正是李暄。 「嗯,想不通。」秦绾道。 「我也觉得有点儿不对。」李暄顿了一下才道,「原本,每天早上李总管应该把王府的公务送过来,可这次却没有,他并不是那么不仔细的人。」 「我让执剑回去看看。」秦绾道。 要是京城真出了什么事,派普通的侍卫回去怕也会一去不回,执剑武功好,尤其是心思活络,又有一个人转战南疆的经验,就算有事,至少可以全身而退。 「好。」李暄点点头。要说武功,恐怕还是莫问更高一些,可是论应变能力却差了些。 「大婚后,还是我帮你好好调教调教贴身侍卫吧。」秦绾一脸的同情。 「我觉得他们现在这样子挺好的。」李暄说着,额头流下一滴冷汗。 对他来说,侍卫保护主子的安全才是第一要务,像秦绾身边调教出来的,哪里像是侍卫了?虽说原本也是从暗卫营挑出来的,可无论执剑还是荆蓝,都是按照侍卫的标准培养的,不是刺客啊。朔夜不就好好的。 所以,果然是跟着秦绾时间久了,近墨者黑吧。朔夜……他比较坚强! 秦绾笑笑,吹了声口哨,叫来执剑,让他返回京城打探消息。 执剑很惊讶,不过也凝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大意。 京城,不出事自然是一切安好,而一旦出事,绝对是地动山摇的大事! 「没有消息之前,烦恼也没什么用。」李暄想了想,又道,「不过,今晚大营的守卫着紧些。我去和凌元帅商量一番,调整一下。」 「好。」秦绾点点头。 「天色晚了,风凉,早点回去。」李暄说完,便起身离去。 「知道了。」秦绾随口应了一声,干脆在草地上躺了下来,看着天上悠悠飘过的白云发呆,隔了一会儿,她神色微微一动,勐地翻身坐起,冷冷地道,「滚出来!」 山坡上只有几棵树,其他都是低矮稀疏的灌木,根本不可能藏人。 秦绾一挑眉,直接从地上捡起几个小石子在手里掂了掂,想想又丢下了,转身捡起一块足有半个脑袋大的岩石。 「别别别,这个会要人命的!」一棵树上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然后一道人影落在她面前。 「你来干什么?」秦绾看着眼前的人,一脸假笑道,「唐少侠,你再怎么说也是西秦人,还和西秦皇室交情不浅,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我可以把你当奸细抓起来吗?」 「别这样,我们好歹朋友一场是不是。」唐少陵抹了把汗,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更诚恳些。 「哦?」秦绾抛了抛手里的岩石。 「这个……你可以先放下吗?」唐少陵干笑道。 「一句话,说清楚你来干什么的。」秦绾干脆道。 「来看某人倒霉的啊。」唐少陵脱口而出。 「找死!」秦绾一瞪眼,作势就要把石头砸过去。 「别,我来看热闹的!」唐少陵抱头道。 「呯!」石头在他脚边砸出一个坑。 「说了要出人命的啊……」唐少陵汗颜,小心翼翼地往边上挪了几步,避开那个被砸出来的深坑。 秦绾看着他,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这回真的是实话。」唐少陵举手道,「我用我爷爷的腿发誓!」 秦绾无语,唐默会哭的好吗?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孙! 「看在我千里迢迢来给你报讯的份上啊。」唐少陵嘀咕道。 秦绾一声冷笑,直接忽略了他的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的道:「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啊?本公子哪儿对不起你了?」唐少陵无辜地睁大了眼睛。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秦绾继续冷笑。 唐少陵一出现,就对她的态度很不对劲。似乎是一种心虚,还带着一丝丝讨好——她可不觉得唐少陵这种变态如果干了比如砸了盛世之类的事就会对她心虚,一定是比砸了盛世更严重许多倍的大事!而且,就是这两天。 「那个,你不想听听我给你报讯的内容吗?」唐少陵问道。 「能有什么内容?李钰造反了?」秦绾不经心地道。 「你怎么知道?」唐少陵愕然。 「真的?」秦绾一呆,比他更惊讶。 「我靠!原来你真是猜的?」唐少陵目瞪口呆道,「那也真是神了,这都能猜到?」 「李钰真的造反?他哪来的兵力造反?太子府只有一千亲兵,给禁军塞牙缝都不够!」秦绾急促地说着,眼神中也带了一丝杀意。要是唐少陵敢拿这种事来寻她开心,她一定会让他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太子府有多少兵我不知道,不过,我看见的是雍州军啊。」唐少陵吶吶地道。 「雍州军?」秦绾不禁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雍州军怎么会在京城?大军横跨一州之地居然没人发现,沿途的城镇人都死光了?」 「这不该是我要问你的事吗?」唐少陵反问道。 「你在哪里看见的雍州军?」秦绾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服,低声问道。 「扶云县那里。」唐少陵道。 「你当我是白痴?」秦绾怒道,「扶云县和猎场是两个方向,也不贴着雍州,先不说雍州军怎么会在扶云县,你又是怎么跑到那里去正好看见的?」 「我要回西秦,路上看见了就回来报个信而已,好心没好报啊!」唐少陵喊冤。 「真的?」秦绾怀疑地看着他。 「真的,我用……」唐少陵就这被她揪住衣领的姿势再次举手。 「你敢不敢用自己的腿发誓啊混蛋!」秦绾用力摇了摇他。 「好吧,我用自己的腿发誓,我说的是真话。」唐少陵一脸委屈道。 秦绾盯了他好一会儿,终于挫败地嘆了口气,很有想把这人剥皮拆骨的冲动。因为……到这个地步了,她居然还是看不出来唐少陵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可是,这若是骗她的,那这人简直就是把胡说八道的技能当成了本能给刻进骨子里去了! 「为什么这年头说句真话还没人信了。」唐少陵嘆息道。 「说明唐少侠需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人品问题了!」秦绾冷笑,却没有放开他,揪着他就往山坡下面走。 于是,很快的,几乎半个大营都知道了,长乐郡主抓了一个奸细到凌元帅的帐篷里。 「这是怎么了?」刚商议完防卫问题的凌从威和李暄看着强闯进来的两人都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凌从威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挥手让无法阻拦的侍从出去了,一边拱手道:「郡主,这位是……」 「奸细!」秦绾毫不犹豫道。 「啊啊,本公子说了不是奸细!」唐少陵烦躁地直揪头髮。 「唐公子怎么会来猎场的?」李暄淡淡地开口道。 「他说太子殿下造反了。」秦绾凉凉地道。 「什么!」凌从威一拍桌子,直接跳了起来,满脸的惊骇。 太子造反?太子为什么要造反?不对,太子凭什么能造反? 李暄低头微微一沉思,迟疑道:「陈州军,还是雍州军?」 「据说,是雍州军。」秦绾抱着双臂,斜睨这唐少陵,很明显显示出这个「据说」的出处。 「本公子反正是在扶云县附近看见雍州军了,数目不会少于两万,信不信就由你们了。」唐少陵干咳了两声,整了整被秦绾一路拖过来拉扯得凌乱的衣襟。 「王爷怎么看?」凌从威也有些措手不及。 事实上,任何听到这个消息的人第一反应都是,不可能! 要说其他皇子造反,或者说,李暄要造反,凌从威都不可能如此失态,只因为,李钰是太子,是正统的储君啊,陛下又没有废立之意,只为了陛下最近稍稍宠信了一下肃郡王,太子就要举兵造反——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了吗? 「本王觉得,宁可信其有。」李暄沉默了一下道。如果李钰知道皇帝活不了不久了…… 「王爷知道什么?」凌从威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停顿。 「本王只能说,太子,确实有造反的理由,只是雍州军为什么会听从太子的命令……」李暄皱眉,也百思不得其解。 章重锦这个人并没有什么派系,皇帝最忌讳的就是手握军权的武将拉帮结派了,记得章重锦这个人的背景履歷都很干净,应该和太子扯不上关系才对。可要不是过命的交情,怎么也不能冒诛九族的罪名帮太子起兵造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章重锦利慾薰心想上位想疯了,可没有一点保障,李钰敢随随便便让不信任的人参与造反这种事?不怕是皇帝的内应么! 想着,他又去看秦绾。 接到他询问的目光,秦绾摇摇头,很肯定地道:「从未听说李钰和章重锦有渊源。」 「章重锦……啊!」凌从威勐地眉头一动。 「凌元帅是想起了什么吗?」李暄立即道。 「只是想起了一桩往事。」凌从威沉思道,「三年前章重锦升任雍州军统领后,似乎去丞相府拜会过一次,不过,也就一次。」 「绝对有问题。」李暄立即道,「章重锦和江辙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关系的话,他一个武将升迁,没必要特地去拜会文臣之首。」 「要说有关系的话,江丞相和章统领都是祖籍灵州的算不算?」凌从威问道。 「江辙有问题!」李暄和秦绾异口同声道。 「那怎么办?」凌从威也急得脑门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王爷,我先去把人控制起来,王爷去陛下那里说明情况?」 「好,不过……」李暄迟疑了一下才道,「若是真与江辙有关,那人肯定为自己留好了后路,此刻元帅恐怕已经找不到他了。」 「总得试试。」凌从威脸色阴沉,「这里是猎场,藏不了人,本帅就不信一个文人真能飞天遁地了不成!」 秦绾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唐少陵。 「喂喂,你们东华的太子造反,这真不关我的事啊!」唐少陵赶紧撇清关系。 「你确定?」秦绾微笑道。 「确定,当然确定!」唐少陵连连点头。 「不关你的事,你这么好心来报信?」秦绾压根儿不信。 要说举手之劳,她相信唐少陵就算看在苏青崖的份上也会帮她一把的,可是牵扯进这种图谋造反的大事里,唐少陵和她的交情显然没到那地步的。 「你是在告诉我,下次遇到这种事应该视而不见吗?」唐少陵欲哭无泪。 「呯!」秦绾揪着唐少陵的衣服把他压制在书桌上,狞笑道:「你说呢?」 唐少陵大汗,用眼神看着李暄,仿佛在问:你没过门的王妃这么压倒一个男人合适么? 李暄面无表情,倒是凌从威汗颜,这位长乐郡主,作为女子,实在是……太彪悍了啊! 「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唐少陵道。 「谁跟你说好的?」秦绾一挑眉。 李暄挥挥手,让凌从威先去寻找江辙,而且,如果真是雍州军谋反,刚才的守卫布置就不够看了,同时,要赶紧将还在猎场中游玩的皇族和大臣都集中起来才行! 「我觉得……你肯定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秦绾沉思道。 唐少陵今天对她的容忍度太高了,高得不正常!尤其,还是前几天自己才泼了他一身毒药,又送了一副含着春药的画给他的情况下。 「就当是我对不起你好不好?」唐少陵无奈道,「你确定,要先跟我讨论清楚这个问题?」 「先派人去接应执剑,一路往扶云县和京城那边打探情况。」秦绾道。 「已经派遣暗卫去了。」李暄点点头。 凌从威可以先做一些布置,可他们总不能凭着唐少陵一个西秦人的一面之词就去对皇帝说,你儿子造反了。总得有点儿实质性的证据才行。 「王爷,执剑回来了。」帐门外传来莫问急促的声音。 「这么快?」秦绾也有些惊讶地放开了唐少陵。 至少,可以确定是真的出事了,而且是迫在眉睫,不然执剑不能回来得这么快。 「咳咳!」唐少陵爬起来,扶了扶被桌角撞痛的腰部,终于舒了口气。 「大小姐也在?」进门的莫问一惊,但很快就拉着帘子让开路,让后面的人进来。 秦绾终于知道执剑怎么回来得如此之快了,他肩上扶着一个受伤的女子,可不就是荆蓝? 「怎么回事?」李暄沉声道。 「属下在半路就捡到了被追杀的荆蓝,就赶紧先回来了。」执剑回答,随即小心地把荆蓝放在椅子上。 「还撑得住吗?」秦绾凝重地道。 「小姐,太子要谋反,今天一早封闭了城门,解除了禁军的武装,大内侍卫退守皇城。」荆蓝喘了口气,急促地道。 「皇城内还有周贵妃在,至少太子不敢强攻。」秦绾皱了皱眉。 「我先去禀告陛下。」李暄嘆了口气,这回算是有实质的证据了,只是希望皇帝那身体……别被气得晕过去才好。 「叫苏青崖一起去。」秦绾飞快地说道,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万一皇帝受不了刺激晕过去,麻烦就大了,还得让苏青崖扎几针才行。 「知道了。」李暄风风火火地离开。 「这回相信我了吧?」唐少陵一脸的委屈。 「你怎么出城的?孟寒呢?」秦绾这才有空问道。 听荆蓝的意思,她出城之前李钰就已经行动了,那么,凭荆蓝自己,应该是不可能冲出封闭的京城的。 「是孟公子帮的忙。」荆蓝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可思议,「他居然……让守城的士卒帮我打开了城门,还造成了城门口小规模的自相残杀,我才趁机沖了出来。」 「他还在京城?」秦绾也吃了一惊。 「是,小姐恕罪。」荆蓝低下了头。 她当然知道小姐派她回去是让她保护孟公子的,如今她却让本应被她保护的人替她承担了风险,可是,太子谋反的消息实在太过重要了,早一分送到,也许就能挽回局势! 「罢了,他是最惜命的人,既然出手帮你,想必有退路,留在城里也不至于出事。」秦绾想了想道。 第八十八章 逼宫 「你说什么?」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墨汁来了。 「太子殿下图谋造反,封闭京城,据说雍州军已经出现在京城附近。」李暄平淡地重复了一遍。 「……」皇帝张了张口,脸上从黑变白,又从白变红,阴晴不定。 「陛、陛下?」身边伺候的尹淑妃心惊胆战地叫了一声。 李暄身后的苏青崖见状,指尖银光一闪,随即,一根明晃晃的针就钉在了皇帝额头上。 「啊~」尹淑妃倒是被吓得一声尖叫。 「闭嘴!」苏青崖厌烦道。 皇帝原本只觉得脑中一片晕眩,眼前发黑,直到头上微微一下刺痛,勐地那些重影幻觉都散了个干净,眼前也渐渐清晰起来。 「陛下冷静。」李暄淡然道。 「朕……没事。」皇帝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终于明白这位小皇叔打着议事的名义把侍从都赶下去,却带着个大夫是干什么的了,果然是……不行了啊,这副身体。 然而,下一刻,皇帝转头看了身边扶着他的尹淑妃一眼,脸色又有些古怪。 李暄把侍从都赶了下去,却留下了这个女人,让她听到如此机密的事,没事吗? 「还有一件事。」李暄说着,目光转向了尹淑妃。 「不关臣妾的事,陛下,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尹淑妃心中一跳,慌乱地道。 太子居然谋逆……这个消息已经让她这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女人茫然不知所措了,可如今的情势很明显,能被宁王拿来和太子谋逆放在一起说的事,绝对不会小。 可是她一个宫妃,十一皇子也还小,尹家现在的势力大减,根本不可能参与进什么大事里啊! 「还有什么事?说!」皇帝一把推开尹淑妃,厌恶地看了她一眼。 皇帝不傻,尤其这会儿脑子清明得很,李暄留下这个女人,只能说明,尹氏和太子谋逆有关。 「陛下,凌元帅求见。」就在这时,帐篷外的侍卫禀告道。 「看来是没错了。」李暄嘆了口气。 江辙的身份不在凌从威之下,一个文臣之首,一个武将之首,若是凌从威找到了江辙一起求见,侍卫断然不可能不提江辙的名字。 「怎么?」皇帝心下一沉。 太子谋逆……还能有比这个更糟糕的消息吗? 「陛下。」凌从威一脸严肃,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看了李暄一眼,摇摇头。 他与江辙分统文武,是平级,这话显然还是李暄来说比较合适。 「太子谋逆,背后大约是丞相江辙。」李暄道。 「背后?」皇帝咬牙道,「为什么不是胁从?」 「陛下要听实话吗?」李暄抽了抽嘴角。 「当然!」皇帝一拍桌子。 「太子……没那智商。」李暄答道。 「……」皇帝无语。 「不动声色地掌控雍州军,太子殿下……确实城府不够。」凌从威也点点头,「何况,事情尚未明朗,江丞相却不见踪影,显然是早有准备的。」 「江辙!他一个寒门孤儿出身的进士,不过二十余年就位居一国之相,朕……还有哪里对不起他了!」皇帝愤怒地盯着花容失色的尹淑妃,语气中的冷意,相信此刻要是江辙在眼前的话,早就被他的目光凌迟了。 凌从威动了动唇角,没说出话来。把江涟漪指为太子妃就已经错了,可是江辙一世聪明,这个女儿却实在蠢笨不堪。 「陛下,江、江辙谋逆,尹家定然是不知情的。」尹淑妃颤声道。 「不知情?」皇帝一声冷笑道,「九族之中,其一为妻族,尹家知不知情,有什么意义吗?」 「陛下饶命!」尹淑妃是真的要哭出来了,这些年皇帝打压世家,在萧家没落之后,尹家隐隐有世家之首的趋势,仗着就是淑妃和江辙两张王牌。她在宫里和周贵妃相斗不落下风,也仰仗妹夫良多。可是,一旦江辙和谋反有关,这一切就都是株连的罪证!除了她和益阳公主、十一皇子大概能保住性命之外,尹家其他人…… 想着,她就不禁冷冷地打了个寒战。要是没了尹家,就算自己还活着也生不如此,一双儿女的下半辈子也都毁了! 「爱妃,你最好保佑太子谋反成功,否则……」皇帝阴测测地看了她一会儿,喝道,「来人!把尹氏带下去好生看管!」 「是。」两个侍卫应声而入。 皇帝的亲卫不会问为什么,既然圣上开了金口,那么这个女人不管以前是什么身份,从现在开始就是囚犯。 「陛下,益阳公主和十一皇子?」李暄问了一句。 「和尹氏关在一起。」皇帝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回答。 「陛下!益阳和小十一是您的亲骨肉啊!」尹淑妃失声道。 「朕不兴杀儿子。」皇帝一声冷哼。 他虽然不会杀了自己的亲骨肉,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防,不管是他们心生不满会做出什么,还是江辙会利用他们做点别的,都先关起来,等有了结果再说。 门外,尹淑妃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显然是被侍卫堵了嘴。 「陛下,臣已经重新布置了守卫,只是,雍州军多骑兵,若是那两万军马有一半是骑兵的话,猎场一马平川的地势太容易发挥了。」凌从威忧虑道。 「若是返回京城呢?」皇帝问道。 「雍州军驻扎在扶云县。」凌从威跪坐在书案前,摊开地图,解释道,「扶云县距离京城不过三十里,比我们更近,半途就会撞上,哪怕他们在扶云县多修整一日,可京城城高墙厚,太子殿下只要封闭四门,我妈这两万禁军……连云梯都拿不出一架,根本只能望城兴嘆。太子仅靠数千人马也能坚守数日,足够雍州军前后夹击了。」 「若是退守猎宫呢?」李暄沉吟道。 「短期内确实可行。」凌从威点了点头,随即又苦笑道,「可是,殿下应该知道,秋猎原本就只有三天,加上猎场中有丰富的猎物,所以禁军并未带上足够的军粮,就算加上猎宫中储存的一些,也不够五日使用。」 「五日,还不够周围的军队前来救驾吗?」皇帝怒道。 毕竟禁军也有两万,正面和雍州军交战也未必就一定输,何况是坚守五日呢,他绝不信附近州郡的兵马都能跟着太子叛乱,就是京畿大营那五万兵马,虽然还未整合完毕,可毕竟人数在那里,又有良将率领,也不是雍州军吃得下的。 「可是陛下,猎宫原本并不是为了战争修建的,只是一处别宫而已。」凌从威苦笑道,「理论上,两万禁军据守五日绝无问题,可事实上,猎宫顶多能塞进去五千人,还要留出位置给皇室宗亲、文武百官,而猎宫外面并没有能扎营的地点,最近也是猎场了,到时候只要派一支军队牵制大军,只剩猎宫的花架子城墙和几千士兵不可能守住五日,两日都勉强。」 「那怎么办?」皇帝怒道。 「陛下冷静。」沉默中的苏青崖上前一步,又是一根针扎在皇帝手背上。 皇帝僵硬了一下,嘴角一抽,看看苏青崖,又看看手背上还在晃动的银针,却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不过,头脑却冷静下来,之前那种晕眩感也消退了不少。 凌从威也松了口气,幸好有这位苏大夫在,要是这时候陛下被气病了就更麻烦了。 「陛下,长乐郡主来了。」门外的侍卫又禀告道。 「宣。」皇帝立刻道。 凌从威的脸色也有些古怪。他知道皇帝宠信长乐郡主,也知道这个女子不简单,可毕竟是如此大事,让一个女子参与,合适吗? 「陛下。」秦绾走进来,身上已然是一身深色的利索装束,头髮用丝带挽起,全身上下露在外面的地方看不见一丁点儿饰品的踪影,素净得过分。 不过,这也让凌从威的眼神更古怪了。 这时候有心情去换衣服,还是打扮成这模样,分明是怕首饰会反光,影响隐蔽,这是刺客和暗卫才会有的习惯啊。 「有什么消息?」皇帝问道。 「去打探的人回来了。」秦绾直接道,「京城已经在太子的掌控之中,京畿大营方面没有动静,还有……巩义桥被拆毁了。」 「混帐!」皇帝几乎吐出一口血来。 年轻时他也曾亲征北燕,灭绝南疆,自然是有战略眼光的。 巩义桥……虽然是很不起眼的一座桥,可是没有了它,就是如鲠在喉,让人上不去,下不来,憋得难受! 秦绾脸上的神色很平静。不用想也知道,这么毒的眼光,肯定是虞清秋安排的。 身为智宗传人,虞清秋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李钰自取灭亡的,他既然肯出手,说明了在虞清秋眼中看来,李钰至少能有七成的胜算。 「你们……倒是想个办法!」皇帝愤怒道。 若是直接一战,雍州军没有后顾之忧,可这里却有很多重要人物,伤亡不起的。何况,皇帝虽然不想承认,可心里却明白,自己老了,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冲劲,竟然……不敢赌命了。 「倒是有个冒险的办法,凌元帅参详参详?」秦绾沉默了一下才道。 「郡主请说。」凌从威也顾不得计较她一个女子能对军事有什么见识了,说不得能有点启发呢? 「若是不据守,主动出击如何?」秦绾道。 「主动出击?」凌从威一愣,下意识地道。 「李钰能用的精兵,也就两万雍州军,不可能再多了。」秦绾娓娓而谈道,「李钰想杀死陛下,他是储君,到时候只要掩盖事实,自然能名正言顺登基,可是……如果拼光了这支军队,李钰敢不敢带着他的亲军从城高墙厚的京城里走出来?」 「这个……」凌从威被问住了,半晌才道,「郡主的意思是,不惜禁军的兵力,哪怕是一换一,打残了雍州军?」 「两万对两万,不吃亏啊。」秦绾漫声道。 「这……」凌从威皱着眉,一时说不出话来。 因为有皇帝在,所以他想的一直是坚守数日,就地待援,很快,边上的陈州、锦州兵马,甚至京畿大营都会来救驾的,两万人根本不算什么。太子要速战速决,而他们,拖得越久越有利。 可是,秦绾却说,既然守不住,不好守,那就打吧。就算互相拼光了军队,皇帝在猎宫孤立无援,可李钰敢不敢走出京城? 到处会有勤王的兵马到来,这时候比的就是速度,而秦绾敢肯定,李钰绝对没有胆量在这种情况下,只带着一千亲卫就来猎宫,万一路上撞上一支兵马,可连返回京城拒城坚守的后路都没有了。就算派别人出兵,可没有了亲卫军压阵,京里被缴械的禁军、退守皇城的大内侍卫暴动,来个瓮中捉鳖怎么办?至于先把那一万没有武器的禁军屠了……别说秦绾看不起李钰,就连凌从威都看不起。 李钰,没那个魄力下屠杀令。 「有点冒险啊。」凌从威举棋不定道。 「本王觉得,可以试试。」李暄说着,手指在地图上微微一点。 「王爷想……打埋伏?」凌从威眼睛一亮。 「这里是扶云县过来的必经之路,两边有土坡,草木茂盛,可以埋伏军队,最重要的是,章重锦肯定想不到,陛下身边只有两万军队,竟然还敢分兵埋伏他。」李暄淡淡地说道,「运气好,或许直接废了章重锦,运气不好,至少尽力拼残了他的军队,陛下也就安全了。」 「陛下身边不能真的不留人。」凌从威摇头道。 「要是两万对两万,埋伏成功的话,我们就赢了。」李暄嘆了口气道,「凌元帅带五千军队保护陛下前往猎宫暂避。我们时间不多,来不及准备什么,一个埋伏抢个先手,可以拉近兵力的差距,最后还是要靠士卒死战。」 「臣身为元帅,冲锋陷阵当仁不让,还是王爷……」凌从威反对道。 「本王擅长突袭,不擅守城。」李暄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凌从威哑然。好吧,这倒是事实。 「我跟你一起去。」秦绾抬头,静静地说道。 李暄微微皱眉,一脸的不贊同。 「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秦绾认真道。 「不,我怕李钰孤注一掷再派刺客来。」李暄道。 秦绾一愣,随即沉默不语了。 虞清秋……他肯定是做得出来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陛下以为如何?」李暄问道。 「小皇叔……有几分把握?」皇帝涩声道。 一万五对两万,看起来相差不大,可那是步兵对至少一半是骑兵的雍州军,再加上雍州军是和北燕交战过的老兵,禁军虽然一应供给都是最好的,训练也从未落下,可却被边军称之为没见过血的花架子。 「尽力而为。」李暄一声哂笑。 「那便如此吧。」皇帝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我马上去调集军队,陛下也连夜赶往猎宫构架防御工事以防万一吧。」李暄起身道,「就算能打残了雍州军,也要防着小股乱兵,甚至……太子真的孤注一掷。」 「王爷放心。」凌从威凝重地一拱手。 「那么……我去找找丞相大人吧。」秦绾一笑道,「这种手段,还是我更擅长啊。」 「有劳了,不过,留着江辙性命,朕有话要问。」皇帝道。 「是,陛下。」秦绾笑笑,快步走出皇帐,没几步就追上了李暄。 「照顾好自己。」李暄认真地道。 「这该是我的台词吧。」秦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放心,我也是很惜命的,就算……也不会来个以身殉国什么的。」李暄压低了声音,微不可闻道。 「那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秦绾也笑得眼睛弯弯的。 万一这次真被李钰成功了,可只要她和李暄不死,完全可以再拉一支军队打回来,怕什么? 「我走了,这边你多看着点,我很担心没有露面的江辙。」李暄又道。 「我知道。」秦绾也收敛了笑容,凝重地点点头,随即停下了脚步,看着他渐渐远去。 「担心的话就一起去呗。」唐少陵又不知道从哪里神出鬼没地冒出来。 他武功高,普通侍卫根本看不住他,何况他毕竟是来报信的,总算是有功,总不能把人栓了铁链当囚犯关起来吧。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担心了?」秦绾一声冷笑,走了几步,忽的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亦步亦趋跟着她的唐少陵。 「干嘛?」唐少陵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好像……没什么地方有问题吧? 「你老实说,你来报信,是不是想混进大营,好刺杀陛下?」秦绾开口道。 「铮!」她这话完全没压低声音,不远处的侍卫听见了,纷纷拔出刀剑,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喂喂,我是冤枉的!」唐少陵暴跳如雷,眼见侍卫们已经想动手抓人了,赶紧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又苦着脸道,「秦姑娘,秦大小姐,郡主娘娘,就算我得罪过你,也不能这么陷害我嘛,你见过哪个刺客这么高调的!」 「你是正常人么?」秦绾冷哼。 「……」唐少陵的表情顿时僵硬。 突然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简直让自己无言以对怎么办! 秦绾挥挥手,让围上来的侍卫退开,又道,「你说你不是刺客……那么,干件事如何?」 「你说。」唐少陵有气无力道。 「帮我去宰了章重锦。」秦绾很淡定地说道。她反正不信唐少陵不知道章重锦是谁。 「啊?」唐少陵傻眼,喃喃自语道,「那我不就坐实了刺客的名头了?」 「去不去?」秦绾只问道。 唐少陵皱着眉,苦思冥想了一阵,还是摇摇头,一脸诚恳道:「这个真不行,上次我就说过,不能帮你杀朝廷官员。」 「这不行那不行的,留你在这里有什么用?浪费粮食吗?」秦绾不满道,「这要是打起来,哪个不是朝廷的人?你都不杀?」 「这个……小卒也罢了嘛。」唐少陵很无辜地看着她,「至少,我在这里还能保护你啊。」 「你是来保护苏青崖的?」秦绾心中一动,若有所思。这倒……算说得过去。 不过,她让苏青崖留在皇帐中,一方面让苏青崖顾着点皇帝的身体,另一方面,还有比皇帝身边更安全的地方吗? 「他现在挺安全的。」唐少陵想了想,没承认,却也没否认,「倒是你不太安全,我就替他保护保护你呗。」 「既然如此,就请唐少侠好好跟在我身边保护我吧!」秦绾闻言,直接说道。 「你不是应该说,我不需要你保护之类的吗?」唐少陵道。 「为什么?」秦绾惊讶道,「有个高手自愿保护我,为什么不要?省点力气也好啊!」 「要点脸行吗?」唐少陵泪奔,高手榜排名,圣山凭什么把你排在我上面啊,这都不长眼睛的么! 「行了,跟我走。」秦绾也不多废话,直接揪着他就走。 既然不知道唐少陵究竟是什么目的,还是放在自己身边看守最保险些。 「郡主。」回到自己的营帐,顾宁一脸沉重地迎了上来。 「荆蓝的伤势如何?」秦绾低声问了一句,走进帐内。 「小姐,我没事,不影响赶路。」荆蓝赶紧起身。 「坐着吧。」秦绾挥手道,「我们退守猎宫,你只要撑到猎宫就够了,执剑你照顾好她。」秦绾吩咐道。 「是。」执剑点点头。 看看沉稳的顾宁,又看看仿佛心不在焉的唐少陵,何况,大小姐自己就武功高强,只要不是在乱军之中,确实不用担心。 帐外,已经开始传来低沉的号角声,是拔营的象徵。 「天黑之前,怕是赶不到猎宫吧?」顾宁看了看天色,忧虑道。 「凌子霄带着两千精兵,先行护着陛下和几位皇子、以及一部分重臣,抛弃家眷和辎重,先行赶往猎宫布防。」秦绾答道。 顾宁默然。 不过,这个时候,不重要的人先被抛弃也是难免的,毕竟是国家生死存亡关头了。 秦绾并不怎么担心,横竖秦建云和长公主肯定是在第一批撤退的名单之内的,至于其他人她也没那么关心,顶多有点担忧唐紫嫣和柳湘君。不过,就算章重锦的雍州军赢了,毕竟也是东华的军队,连李钰都不至于屠杀后宅女眷,只要不被捲入乱军,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何况,秦绾现在也顾不上她们。 「小姐,我们做什么?」顾宁也察觉到了,秦绾显然不准备跟着皇帝撤退。 「镇着那些女眷不乱起来,顺便找找丞相大人躲去哪儿了。」秦绾有种感觉,江辙肯定是没有离开猎场的。 如果他就这么走了,当初完全可以找个理由留在京城,陛下也不会料到他们有胆子造反,要是江辙抱个病什么的,皇帝也没到非要他随行的地步。所以说,江辙在这里必定是还有其他目的的,没有完成之前,他不捨得离开。 猎场上地方广阔,人员杂乱,江辙身边又有高手保护,想暂时躲藏一下真不是什么难事。 想着,她不禁又看向唐少陵。 「看我干什么?我又不知道人在哪里。」唐少陵很委屈。他就长了一张看起来像坏人的脸吗?为什么一有事第一个就怀疑他啊! 秦绾没理他,在帐内踱了几圈,一边沉思。 虽然地方挺大,但江辙的脸辨识度也很高,如果是自己,会躲在什么地方? 「大小姐,侯爷派人来接小姐了。」一个侍卫在门外说道。 「告诉爹爹,我和陛下一起,让他不必担心。」秦绾随口说了一句。不管怎么样,这个时候秦建云还记得来接她,无论其中有几分是父女之情,她都会记得的,就不知道他会不会记得接走秦珠了。 「是。」侍卫应声而去。 「执剑,你带荆蓝跟我爹一起走。」秦绾吩咐道。不管怎么说,跟着秦建云还是比较安全的。 「是,小姐千万小心。」执剑郑重地说道。 「知道了。」秦绾挥挥手。 等他们都离开,又看看身边仅剩下的顾宁和唐少陵,不禁一笑。也罢,真要有什么事,他们三人联手,生还的可能性比被一大堆侍卫保护着都高多了。 「出去看看吧。」秦绾当先走出去。 「喂喂,我说,给我弄匹马啊。」唐少陵一拍脑袋,赶紧要求。 这一会儿要是逃命,难道让他两条腿追着四条腿的跑吗? 秦绾随手让一个侍卫让了匹马给他,三人逆着人群,跑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坡上。 眺望营地,可见军队分成了两部分,一支往猎宫而去,另一支则更严谨些,奔赴相反的方向。 「其实,你们的太子,脑子有毛病吧?」唐少陵忽然说道。 「我也这么觉得。」秦绾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对于李钰,她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然而,再想到这个计划是经过虞清秋同意的,她又不禁郁闷了。 李钰脑子有毛病,虞清秋也是病得傻掉了吗?怎么会以为只凭两万雍州军就能保证赢?还是说,他们还有别的底牌? 秦绾掏出地图,直接在马背上摊开,仔细揣摩起来。 附近五日之内能赶到的兵马,京畿大营有冷卓然坐镇,没有她的首肯,冷伯伯是绝对不会出兵的,这种情况下,他按兵不动,随时能截住雍州那边的后续增援就足够了。然后就是陈州军,记得陈州军的统领是凌从威的老部下,跟随他多年的,曾经欧阳慧试探着拉拢过,却碰了个软钉子。那个男人,并不那么好骗。 再远一些的兵马,就算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禁军?秦绾继续摇头。 就算李钰能收復京城的一万禁军,也不可能放心让他们立刻掉头攻打同僚。 所以,只能是走偏门吗? 比如说,行刺? 「餵……我真的没想行刺你们皇帝好吗?」唐少陵欲哭无泪。 秦绾这才察觉到自己竟然把刚刚思考的都说出口了,闻言不由得一声冷笑:「就算你去行刺也未必能成功,陛下身边是有皇家暗卫的,那些人身手高绝,必要时都能代替陛下去死,刺客想要行刺,不太可能。」 「我怎么听说前几年有一次差点就成功了?」唐少陵好奇道。 秦绾知道他说的是李暄重伤那回,摇头道:「那次宴会,是陛下突发奇想去泛舟……皇家的暗卫也不会藏到湖里去,那之后陛下就更谨慎了,暗卫从不会离他太远。」 唐少陵皱了皱眉,仔细回想,却没察觉到皇帐周围有高手的气息。 「皇家暗卫可是最会隐藏气息的人。」秦绾一声哂笑。 「那你呢?让你去行刺成不成?」唐少陵道。 「陛下对我没有防备,所以……」秦绾一边说着,不由得一怔。 李钰,该不会是想打她的主意?可他凭什么认为他造反自己还会依旧站在他那边? 「谁?」就在她思考中,唐少陵一声轻喝,弹指打出一缕指风。 第八十九章 看他不顺眼 「住手!」草丛里勐地窜起来一条矫健的身影。 顾宁看得目瞪口呆,这里的草又不是北方的大草原那种一人多高、可以在里面埋伏几千军队的草,顶多也就没到小腿,还稀稀拉拉的,究竟是怎么样才能藏着一个人,距离这么近了都没被他们发现的? 「你说住手就住手,本公子多没面子?」唐少陵翻了个白眼,就拿身后的内力当武器,一缕缕指风打得那人上蹿下跳。 几下之后,顾宁也看出来了,这人八成是有独门的隐秘功夫才让他们没有发现,不过一旦暴露出来,自身的功夫实在不怎么样。别说武力了,连轻功都惨不忍睹。 秦绾摸摸下巴,很有兴趣地看着唐少陵耍猴戏。 「秦小姐,在下有话要说!」那人急道。 「有话要说,不会自己出来,非要逼着本公子把你打出来,你确定不是找个藉口想逃命?」唐少陵冷哼道。 那人一身冷汗,在他的逼迫下连说话的空隙都没有了。 其实,唐少陵若是真想要他的命,最初那一下就可以直接弄死他了,而不是仅仅把他打出来了,可他也不敢因此就不躲闪了,万一这人就是想耍他玩玩,见他不配合玩了,觉得没意思,就直接点死他了怎么办? 于是,他只能一脸求救的表情看着秦绾。 秦绾也没开口阻止,只是笑眯眯地看热闹。 就目前来说,肯定是唐少陵和她的关系更亲密,唐少侠想玩,她于公于私都没有帮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说话的道理,是不是?秦大小姐……可是个很护短的人啊。 对自己人来说,唐少陵还算是外人,可对真正的外人来说,唐少陵算是她的短。 「郡主,这个人大概是太子派来的?」顾宁小声说道。 「不是李钰,李钰指使不动圣山隐宗的门人。」秦绾笑道。 「隐宗?」顾宁顿时恍然大悟。 传说中,隐宗最擅长隐匿踪迹之术了,就算他就站在你面前,也未必发现得了,就像他明明武功比那人高出太多,也没发现有人就躲在不足十步之处。 只是,父亲似乎说过,隐宗已经几十年没有传人出世了,传承是否已经断绝都不可知,毕竟,修习隐宗的秘术,据说是需要天赋的,那种人,万里挑一都未必挑得出来。 「噗!」最后一缕指风穿透了那人的衣服,唐少陵终于肯大发慈悲地住手了。 「你!」那人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唐少陵,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哎呀,我好怕怕哦。」唐少陵夸张地抖了抖。 「虞清秋让你来见我的?」秦绾笑问。 「隐宗弟子陈五见过秦小姐。」那人僵直着身体,硬邦邦地道。 「你就是这样见礼的?」唐少陵不屑道。 顾宁也觉得这个陈五的姿势不太对了,太僵硬,可是,他自问眼力尚可,唐少陵虽然耍了他一顿,但应该……没伤到人? 「噗——」秦绾不由得大笑起来,一直笑得前仰后合,趴在马背上起不来。 「还满意吗?」唐少陵凑过去,一脸讨好的笑容。 「满意、满意个屁啊!」秦绾勐地翻脸,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怒道,「你在我一个姑娘家面前脱一个大男人的裤子,你倒是好意思!」 「你不是笑得挺开心嘛?」唐少陵一耸肩,显得很无辜。 顾宁闻言,再看过去,也不禁尴尬了。 怪不得陈五的姿势这么僵硬,敢情是两只手一直提着裤子以免掉下去啊! 谁叫唐少陵最后那一招,好死不死弄断了人家的裤腰带呢。 「本小姐乐意笑,也乐意揍你,有意见?」秦绾挑眉。 「不不,没意见。」唐少陵摇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你是不是欠了我很多钱还不起?」秦绾问道。 「要是……还不起怎么办?」唐少陵眨巴着眼睛问道。 「打工还债呗,你又不是第一个。」秦绾不以为然。这不,龚少侠还在跟一堆帐册为伴呢。 「打工啊……」唐少陵垮着脸嘀咕。 秦绾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就这两天功夫,唐少陵对她的态度变得也太厉害了,绝对有鬼!不过,现在没时间,看起来他倒是真没有恶意,那就打完这一仗再说。正好,这样的高手,还是免费使用的,实在不多见啊。 「秦小姐,虞先生托我来和小姐商量一件事。」陈五说着,有些迟疑地看看唐少陵和顾宁。 「哦,说吧。」秦绾不在意地道,「不用管他们。」 「信在我身上——」陈五说到一半,突然就卡壳了——信是在他身上的暗袋里,可是他现在这状况要怎么去拿出来?只要放开一只手,裤子就会滑落半边的。 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啊! 「噗——」连顾宁这个相比起来最老实的都没忍住笑起来。 「本公子只是觉得,这样比较安全。」唐少陵得意洋洋,眼里的表情好像在说,不管你是要逃跑、刺杀还是干点什么别的,有本事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干呀! 秦绾也无奈,这种方法,估计也就唐少陵这个变态才想得出来。 还是顾宁下马,直接从陈五身上摸出了那封信回来。 秦绾看了看那封连封口都没有封的信件,直接抽出来,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随即一声哂笑,顺手就交给了顾宁。 她可是把顾宁当成能独当一面的人才来培养的,可不是当侍卫。 「太子殿下倒是大手笔。」顾宁惊讶道。 「哦,什么什么?」唐少陵闻言,也凑过去看。 秦绾并不阻止,只看着陈五不断地评估。 「秦小姐……可有什么回復?」陈五有些不安地道。 「你叫陈五是吧?」秦绾却笑道,「有没有兴趣跟着我?你这身本领倒是很适合当斥候。」 「秦小姐,隐宗欠着虞先生人情不得不还,并没有入世的意思。」陈五的脸色有些歉然。 当众挖角,并不是一种羞辱,正是说明了他有这个价值只是……提着裤子说这个,着实有点尴尬。 「这样啊。」秦绾有些遗憾地嘆了口气,又笑道,「那人情也还了,你可以回去了,顺便把我的意思告诉你们宗主,让他考虑考虑。」 「那回信?」陈五执着道。 「本小姐考虑妥当后,自会派人前去见虞先生,不劳烦阁下了。」秦绾道。 「虞先生可是在京城里。」陈五提醒道。 「要是我连这点能耐都没有,虞清秋还用求我?」秦绾一声哂笑。 「那就告辞了。」陈五想拱手,但脸色一僵,又尴尬了。 「请便。」秦绾忍着笑道。 陈五狠狠地瞪了唐少陵一眼,这状态还真没法隐匿,只能提着裤带,挺着背嵴一瘸一拐地走了。 「哈哈哈……」唐少陵在背后畅快地大笑。 「真服了你了。」秦绾摇摇头,从顾宁手里拿回那封信。 「太子倒真是捨得。」顾宁不禁感嘆道,「摄政王啊,本朝还从未有过摄政王出现,便是先帝登基时尚未成年,也是太后垂帘听政,从未有哪位王爷能冠上摄政王的封号。」 「一个名号罢了。」秦绾倒是不以为然。 然后,就看见她揉揉捏捏,把信件捏成一团,当成废纸丢掉了。 「没事?」顾宁目瞪口呆。 「没事,反正本小姐没打算理他。」秦绾一脸的淡定。 「可郡主刚刚不是还说……」顾宁一脸纠结道。 「本小姐耍他玩的。」秦绾随口道。 「……」顾宁无语。 「在官场上混,这么老实可不行啊。」秦绾啧啧两声,摇头道,「别看你爹一副古板的样子,实际上就是只老狐狸,滑手得很,好好跟他学学吧。」 「……」顾宁更无语,哭笑不得。这算是夸奖他爹的意思吗?可被夸的人也不会觉得荣幸好吧。 还是唐少陵过去捡起那个纸团,放在掌心一搓,顿时粉末飞扬,那是绝对拼不回去了。 「被人捡到也不算什么。」秦绾并不怎么在意。 「少留个把柄总是好的。」唐少陵道。 他一转身,没看见秦绾看他的眼神更加古怪了。 秦绾把纸团随手扔掉,原本确实想看看他们会怎么做,只是……应该被考验的顾宁根本没意识到问题,他的心境还没从江湖转变到朝堂上来。而不在考验范围内的唐少陵……秦绾倒不是觉得唐少陵没那份心机,只是,这二货是不是对她太好了?好得有点儿让她毛骨悚然啊! 「看我干嘛?」唐少陵上马,一回头,终于发现了秦绾的目光。 「我说,你难道突然发现自己爱上我了?」秦绾忽然道。 「咳咳!」唐少陵一脸可以称之为惊恐的表情,差点从马上栽下去,急忙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就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本公子也不可能爱上你的好吗?」 秦绾黑线。原本她只是随口说一句,顶多当真一半,毕竟,唐少陵前后不一的反应,要说是因为爱上她了倒也解释得过去,可却没想到会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应。 天崩地裂?海枯石烂?那是求爱用的好吗!先不说那些乱七八糟明显不对的用词,爱上她难道是一件如此让他惊恐的事吗?她有这么可怕吗! 连顾宁都眼神不善地瞪着唐少陵。 他很佩服秦绾这个女子,所以愿意在她身边从侍卫做起,就算无关那种感情,可是,唐少陵的那种嫌弃,就好像自己眼中的美玉是他眼里的石头似的。 其实,在将来,顾宁这种人有个称唿,叫脑残粉…… 我家大小姐看不上你是正常的,可是,你居然敢嫌弃她?眼睛脱窗了吧! 「你确定,我要说喜欢你,你家那位王爷不会想弄死我吗?」唐少陵弱弱地道。 「不会。」秦绾摇头。 「这么肯定他不会吃醋?」唐少陵奇道。 「这和吃醋是两码事。」秦绾白了他一眼,鄙夷道,「你哪点比得上他了?哪点都比不上,我凭什么会移情别恋?」 「本公子哪点都比他强好吗!」唐少陵暴躁道,「长得比他好,武功比他高,性子比他强!」 「你哪点性格好了。」顾宁忍不住插口。性格好得……随便扒男人的裤子?听说那个夏泽天是断袖,该不会你们俩有一腿吧! 「至少本公子会笑,他会吗?」唐少陵反驳。 「……」顾宁无语。好吧,你赢了。 「所以,你是真的爱上我了?」秦绾问道。 「下辈子、不不,下下辈子本公子都不会爱上你的,你死心吧!」唐少陵赶紧道。 「……」连秦绾都很有一种抽他的冲动。 「还有,你一个女孩子家,问男人是不是爱上你了都不会脸红一下的吗?」唐少陵吐槽道。 「我又不爱你,为什么要脸红?」秦绾一脸莫名地道,「脸红这种事,不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表现么?」 「谁告诉你的?」唐少陵嘴角抽搐。 「师父。」秦绾答道。 「你一定没有师娘。」唐少陵翻了个白眼。 「我有师父就够了,干嘛要把师父分给师娘一半?」秦绾一声冷哼,拨转了马头,「走了。」 「我们去干什么?」唐少陵兴致勃勃道。 「郡主,信的事,不需要告诉王爷吗?」顾宁追上去问道。 「嗯,不需要。」秦绾回答得很爽快。 「说不定他想当这个摄政王呢?」唐少陵道。 秦绾转头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其实李钰的条件挺不错的,很有诚意了。」唐少陵解释道,「你们的皇帝其实很忌讳宁王的存在吧?这些年他小心翼翼地也挺辛苦,李钰可比这个皇帝好对付多了,有了摄政王的名号和他承诺的兵权在手,只怕没等李钰想办法收回去,宁王就先把他架空了,那才是真正的安全。所以说,你们的太子真的脑子有坑,绝对是与虎谋皮啊。」 「你认为李钰比陛下好对付,虞清秋同样觉得王爷比陛下好对付,尤其那个时候李钰登基,占据着大义的名分。」秦绾一声冷笑。 「但是,对你们来说,依旧是一条捷径。」唐少陵道,「而且,你自己也说了,你想挟持或者杀了皇帝的话,并不算困难。」 所以,李钰信心满满觉得她会答应。 「第一,我觉得李钰玩不过江辙。」秦绾唇边勾起一抹笑容。 「江丞相?」顾宁惊讶道。 「谁都觉得江辙无后,他干什么都是为人作嫁,可是,不是有人告诉我江辙其实是有儿子的吗?」秦绾道。 「这个……」唐少陵滴汗,「我随便说说的。」 「抱歉,我觉得你不像是随便说说,所以我信了。」秦绾面无表情道。 唐少陵默默无言地抹汗。 「郡主的意思是,江丞相利用太子夺权,是想要为自己的儿子铺路?他是想干什么?太子逼宫还只能说是皇族之事,可江丞相……就真是图谋造反了啊。」顾宁震惊道。 「虞清秋也不是傻子吧。」唐少陵道。 「虞清秋和江辙,我倒是说不好谁输谁赢,但是……」秦绾微一沉吟,随即笑道,「虞清秋有个随时随地准备给他拖后腿的李钰啊,都说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有李钰这样的猪队友,虞清秋怎么斗得过江辙?」 「你说得太有道理了!」唐少陵快要感动得泪流满面了。 「那么,郡主是不看好虞先生,所以才不考虑的?」 「不……你怎么会这么想?」秦绾看了他一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那?」顾宁茫然。 「本小姐单纯地看李钰不顺眼而已。」秦绾轻飘飘地答道。 「就这样?」顾宁傻眼道,「王爷……没意见吗?」 要说这是秦绾综合考虑后得出的最合适的结论也罢了,可「看他不顺眼」算是什么理由啊。 「王爷?他听我的。」秦绾不以为然。 「男人就要听妻子的没错。」唐少陵点头。 秦绾再看他一眼,懒得理会这个时不时抽风的二货,策马跑下了山坡。 这个时候,营地里已经是一片混乱。 李暄带走了一万五千兵马,凌子霄也率队护送皇帝先行前往猎宫了,剩下的禁军和百官家眷侍卫人数都没差多少了,就算有凌从威在,也很难镇压住局面。 这个时候匆匆拔营,只要不是太脑残的人都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尤其皇帝和地位高的一部分人都不在了,剩下的人自然就更乱了。官员还好,可那些家眷,就算凌从威是元帅,可面对一个个哭哭啼啼或是大吵大闹的女人也没辙。 「怎么回事?」秦绾纵马过来,一路吓得那些娇生惯养的女眷们尖叫不已。 话说回来,这些夫人小姐们会骑马的都找不出几个来,难怪要抛弃她们呢,太影响速度了。 「郡主来得正好。」凌从威明显松了口气。 「长乐郡主?是长乐郡主!」 「请问郡主,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如此匆忙撤离?」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在一个同样盛装打扮的少女的扶持下走出来,虽然是抬头仰望,但语气中丝毫不带敬意,反而有一种仿佛施捨的傲慢。 「这位夫人是?」秦绾一挑眉。 这母女两人的打扮,那是来打猎的么?就是来找男人的吧! 「这位是晋国公夫人和小姐。」边上的一个诰命夫人赶紧上前介绍道。 「哼!」晋国公夫人一声冷哼,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下马拜见。 秦绾不觉有几分好笑,晋国公夫人,那就是皇后的嫂子和侄女了,连这种身份都被抛弃,这母女俩是有多不招人待见?不过,听说晋国公对这个髮妻并不看重,不过是面子上的尊重罢了,而那个唯一的嫡女也是嚣张跋扈,听说前些年还立誓要嫁东华第一才子,弄得人尽皆知的,现在谁家也不敢上晋国公府提亲去。 想娶晋国公府大小姐?你是东华第一才子么?没得招人嫉恨的。 「钦天监说了,今夜有暴风雨,夫人若是想继续露营,尽管请便。」秦绾淡淡地一笑,又提高了声音道,「各位夫人小姐们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吧,若是不能尽快赶到猎宫,这半路上起了暴风雨可就麻烦了。」 旁边听到的凌从威都不禁脚下一个踉跄,暴风雨?钦天监?你还真是敢说啊! 众人都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天空——万里无云,夕阳灿烂,哪里都不像是有暴风雨将至的模样吧? 「凌元帅,你说是吧?」秦绾含笑问道。 「是……」凌从威黑线,但也不能替她拆台,只得臭着脸应了。 算了,暴风雨就暴风雨吧,总比说京城有人造反了强。 「你们看,凌元帅总不会骗你们女眷吧?」秦绾笑容可掬道,「所以,请各位夫人动作快些。」 尽管大多数人还在心里嘀咕,不过有一位元帅一位郡主联合出面了,再说迁去猎宫居住,对于他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后宅女子来说,还更得心意些,毕竟猎宫总比帐篷条件好,她们也不是冲着打猎来的。 「你这是骗鬼呢?」不过,还是有不肯罢休的,晋国公夫人一声冷笑,不屑道,「说得好像你自己就不是女眷似的。」 「第一,夫人您就算觉得我骗你,可至少不用把自己比作鬼?第二,本郡主还真不是女眷。」秦绾认真道。 「你!」晋国公夫人的脸色都扭曲起来。 「可是,郡主难道不是宁王殿下的女眷吗?」她身边的少女却讨好地笑笑。 晋国公府的嫡女乔霏霏不得宠,早年又坏了名声,到现在快十七岁了都还没许人家,若不是之前有个秦绾在,她一定是全京城最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何况,乔霏霏自觉喜欢的是那种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对宁亲王那种冰块似的男人不感兴趣,所以和这位长乐郡主也没有利益冲突,跟母亲不同,她还是很愿意讨好一下宁王妃的。只要宁王妃肯帮她说几句好话,绝对比母亲说的管用多了。 想着,少女看着自家母亲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嫌弃。身为国公夫人,堂堂一品夫人,居然压制不住几个妾室,还连累自己都被爹爹嫌弃了,也真够愚蠢的! 「错。」秦绾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也不想说什么,直接走人了。 现在她的身份,再去跟个小女娃计较一点口舌之争才是越活越回去了。 「哪里错了?」唐少陵追上去,好奇地问道。 「凭什么我是他的女眷,不是他是我的男眷?」秦绾一抬下巴,傲娇了。 就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在别人看来,就必须依附某个男子存在吗?所谓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狗屁! 乔霏霏原本被她看得浑身一冷,仿佛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寒冷彻骨,然而,远远地听到传来的话,她又差点没喷血了。 以前听说安国侯府的大小姐是个疯的,后来治好了——可她那样子像是治好了吗?明明就是疯得更厉害了好吗!想要讨好她的自己是有多蠢。 「夫人,小姐,我们也快走吧。」侍女心惊胆战地道。 秦绾只当这是个小插曲,纵马在猎场上跑了一圈,不得不说,有她压阵,拔营的速度也确实快了很多,让凌从威大大地松了口气。虽说是被抛弃,但那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只能说明,这些人比起陛下身边的那些来说是次一等的,可是,真要是不重要的人物,也没资格跟随皇帝来秋猎啊。 只是有轻重缓急罢了,能一个不死当然是最好的。 「秦绾!」勐然间,一匹马飞快地追上来。 「你怎么还在?」秦绾皱眉。 按理说,就算看在襄平长公主的份上,也该带上安绯瑶? 更何况,白天差点没摔死,安绯瑶居然没有对骑马生出心理障碍也算坚强的了。 「我在哥哥那里,然后就没找到娘亲,到底怎么了?」安绯瑶不耐烦道。 「你是质问我?」秦绾语气一冷。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安绯瑶咬牙道。 「哦,快要下暴风雨了。」秦绾轻描淡写道。 「……」安绯瑶沉默了一下,追上去,压低了声音,愤怒道,「你当我和那些蠢货一样好骗?」 「在我看来,你比那些蠢货还要蠢。」秦绾看了她一眼,淡然道。 暴风雨……会相信这句话的不是幼稚到了极点,就是真蠢。而能来这里的后宅女子,有几个会是真蠢的?安绯瑶以为就她自己最聪明,知道她在忽悠人么? 大家都知道,只是都选择了「相信」而已。 身居高位,众人都明白,有些事不能深究,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该装煳涂的时候就该装煳涂。而连「暴风雨将至」这种荒诞不羁的谎言都能让凌从威一个堂堂元帅帮着作证的事,她们……肯定是不该知道的。所以,乖乖地赶紧听话走人才是,谁知道走晚了会不会被所谓的「暴风雨」卷进去。 只有安绯瑶,不够蠢,可也不够聪明,才会问出这样天真的问题来。 安绯瑶脸色忽青忽白的,但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她没找到母亲,回去后在混乱中也找不到哥哥,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就看见了秦绾一行人,便想着至少因为之前的事对那个救了自己的人说声谢谢。谁知道…… 「你跟来干什么?」秦绾不耐烦道。 「我……」安绯瑶眼眶一红,差点要哭出来。 再怎么嚣张,也就是个任性的小姑娘,一个熟悉的人都不见,慌张也是难免的。 「我有事要办,没空带着你,安谨言在那边,你自己过去找便是了。」秦绾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理,顺手给她指了条路。 要说安绯瑶,她其实没那么讨厌,虽然是朵烂桃花,可直来直往的,也没在背后阴谋算计过她,只要她不再色眯眯地盯着自己的未婚夫,秦绾表示,并不会和一个女孩子过不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安绯瑶自然不好意思再跟,愤愤地拨转了马头,不过,潜意识里,她还是顺着秦绾给她指的路走的。 「这速度有点慢啊。」唐少陵感嘆道。 「女人嘛。」秦绾一耸肩,无可奈何。 除非告诉她们叛军要杀过来了赶紧逃命,不然哪个女人能快得起来?还应该感谢现在是黄昏,至少只需要收拾东西,要是半夜或者清晨……等着那些女子梳洗打扮就得耗上一个时辰! 「我们是最后撤退吗?」唐少陵问道。 「怕?」秦绾道。 「我怕什么?只不过,本公子觉得,像是江辙那么惜命的人,说不定已经混进猎宫去了,我们在这里找不是浪费时间?」唐少陵冷哼道。 秦绾眯了眯眼睛,计算着可能性,然后觉得,唐少陵这二货说的话偶尔也会有靠谱的。 真的不能忽略这种可能性啊! ------题外话------ 嗯嗯,明信片活动截止今晚12点,以那时的榜单为准哦。 提醒一下,道具的粉丝值是即时的,订阅是有延迟的。 第九十章 变故 深夜。 秦绾到底是赶在大队人马之前到达了猎宫。 宫中明显的戒备森严,在凌子霄的指挥下,士卒们忙着砍伐小燕山上的树木,用来加固城墙,囤积滚木礌石。 猎宫中粮食有限,不过因为下面是猎场,弓箭的储备量却不少,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也幸好,雍州军一路掩藏行踪而来,也不可能带着大批攻城器具,要不然,就凭猎宫那为了好看而镂空的漂亮城墙,只怕一天都挡不住。 秦绾叫开宫门时还引起了一点麻烦,刚好凌子霄刚好巡查到这一段,赶紧把她迎了进来。 「情况怎么样?」秦绾问道。 「陛下的情绪倒还稳定,倒是几位皇子不消停。」凌子霄小声道。 「好好干。」秦绾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道,「富贵险中求,打完这一仗,你就是合格的将军,而不是什么『少将军』了。」 凌子霄顿时垮下了脸。 他是很想被人称唿「凌将军」,而不是「凌少将军」,但是打北燕不行吗?他宁愿不打这一仗的。太子谋反,先不说打输了会有什么后果,就算打赢了……陛下能高兴得大赏功臣吗?不迁怒就好的了。 「行了,我自己进去,你去忙吧。」秦绾走了几步,又指指顾宁道,「他跟着你学学怎么调兵。」 「哦。」凌子霄只看了一眼就答应下来。 秦大小姐要往他身边插个人自然是没问题的。 「顾宁武功很好,你尽管使用。」秦绾笑道。 「谢谢郡主。」凌子霄顿时感动了。高手,他很缺啊!所以说,那个跟他学习就是藉口吧,果然秦大小姐是好人,以前不应该跟她抢青冥剑的。 秦绾点点头,带着唐少陵走进内宫。 顾宁可以给凌子霄帮忙,甚至,学学领兵之道也不是藉口,不过唐少陵这种危险人物,果然还是只能放在自己身边看守起来的。 「参见长乐郡主。」侍卫显然得到过皇帝的吩咐,没有任何人以需要通报之类的理由拦住她,任由她长驱直入,甚至连她身后带着的陌生人都视而不见。 「虞清秋找你合作还真是没找错人。」唐少陵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 皇帝对秦绾未免也太不设防了吧?简直比对宁王都要信任多了。 秦绾笑笑,上前敲响了门:「陛下,秦绾求见。」 屋内寂静无声,隔了一会儿,才有人打开了门,露出苏青崖有些疲倦的脸。 「陛下怎么了?」秦绾皱眉道。 「不是很好。」苏青崖摇了摇头道,「原本,好好调养的话,一年之内没有问题,不过再这么折腾下去的话,顶多三个月,星辰渡厄针法为他激发的生机就要耗尽了。」 「这么麻烦?」秦绾走进去。 「郡主。」两个伺候的宫女和随行的太医赶紧行礼。 皇帝躺在床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的样子,只是头上还插着几根银针,也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还是昏迷的,或者是被苏青崖强制睡过去的。 「外面的状况怎么样?」苏青崖问道。 「不太好,而且……总有种事情不在掌控中的感觉。」秦绾很不悦。 「李钰敢逼宫,我倒是佩服他的勇气。」苏青崖道。 「哦?」秦绾诧异地看着他。 「找死的勇气。」苏青崖补充了一句。 「噗——」虽然情况不合适,但秦绾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是紫曦来了?」床帐中传出皇帝虚弱的声音。 「是我吵醒陛下了吗?」秦绾上前道。 「睡不着罢了。」皇帝嘆了口气。 在他的示意下,两个宫女连忙挽起帐子,把人扶起来,背后塞上软垫,又拿来外衣,好一阵子才忙活完。 「意志力太强大,没什么好处。」苏青崖很不高兴地说道,「我扎的针,按理能让你至少睡上两个时辰,可现在一个时辰都不到,是你潜意识里逼迫自己醒过来,这样很伤身。」 「这种时候,朕怎么能躺在床上?至少也得保证头脑清醒。」皇帝说道。 「会折寿。」苏青崖道。 「也就你敢说出口。」皇帝愣了一下,不禁一声哂笑,又看了那个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太医一眼。 这模样,真不知道那句大不敬的话究竟是谁说的了。 苏青崖没笑,看着他的眼神依旧很不满,仿佛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不听话的病人,而不是一国之君。 「朕就算精心保养着,也不过一年寿命,还能折去多少。倒是麻烦苏大夫了。」皇帝也嘆了口气,很有些遗憾。 他并不是不怕死,只是……身为帝王,也不可能真的就万岁万万岁了,自己的身体如何,自己最清楚,就算自欺欺人地把太医全拉出去砍了,时限一到,该死的还是要死,也不能晚上一分。 他只是遗憾,还没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要是能再给他十年时间,不管是李钰、李君息,或是其他小皇子,都是能调教出来的。当初以为自己正当盛年,也没打算很快放权,所以对继承人不上心,如今却悔之晚矣。 「一年之内给亲手给两个皇帝送终,我也是够了!」苏青崖的脸色很黑。 「放心,西秦不敢说,北燕的那个皇帝,一定让他等你送终。」秦绾抬了抬眼,说了一句。 「说得好!」皇帝闻言,畅快地大笑。 「咳咳咳……」 「陛下!」宫女赶紧倒了温水来服侍乐极生悲的皇帝陛下。 「小皇叔那里还没有消息?」皇帝喘了口气才道。 「哪有这么快。」秦绾失笑道,「何况,章重锦也未必今晚就来。」 「嗯。」皇帝只应了一声。 不过,不管是皇帝,还是秦绾,甚至边上的苏青崖和一直沉默的唐少陵都清楚,多半就是今晚了。 对李钰来说,是兵贵神速,要是磨磨蹭蹭的,虞清秋就未免太失职了。 「对了,这位公子眼生得很。」皇帝看着唐少陵有些好奇。 秦绾带来的人,他倒不怀疑是刺客,只是,这个青年看起来可比救下安绯瑶的那个侍卫气势更强大啊。 「回陛下,这是一位朋友,刚好来京城访友的,在盛世暂住。」秦绾笑笑,又道,「是他最先发现京城不对劲,然后来通知我的。」 皇帝点点头,眼神也温和了些。 既然是姬夫人的客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这张脸似乎有点儿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找到江辙了吗?」皇帝问道。 「还没有,我怀疑他已经在猎宫了。」秦绾苦笑。 这次,与其说是被李钰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更觉得自己是被江辙摆了一道,要是不把人找到,这一局,自己就输得太惨了。 「勤王的旨意都发出去了?」皇帝说道。 「嗯。」秦绾点头。 除了京畿大营接到的军令是镇压雍州,陈州军和锦州军都会起兵勤王,只要坚持过三五天,危机不攻自破。 「太子……」皇帝吐出两个字,烛光下,神色显得阴晴不定。 「太子殿下,想必是一时煳涂。」秦绾淡淡地道。 「都敢逼宫了,还是一时煳涂?」皇帝怒道。 「小人作祟吧。」秦绾随口道。反正,她也不是真想给李钰辩解。 「说起小人作祟,我差点忘记一件事了。」唐少陵忽然开口道。 「什么事?」秦绾很警觉地盯着他。 这二货,可别这个时候给她犯二啊,皇帝就算此刻再狼狈也是皇帝,收拾一个唐少陵还是不为难的。 「这个。」唐少陵从怀里左掏掏,右摸摸,最后找出一团皱巴巴的纸递给她,笑得一脸讨好,「这是我出城之前顺手牵羊的,你一定喜欢。」 秦绾无语……半天没伸手去接。 先不说那玩意儿脏兮兮的不知道是什么,就那狗腿的表现,要多殷勤有多殷勤,简直让人头皮发麻有木有…… 「唐少陵,紫曦有未婚夫了,你不合适。」苏青崖清清冷冷地开口道。 「本公子对她一点儿那个意思都没有好么?」唐少陵怒视他。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他该是喜欢秦绾? 「天涯何处无芳草。」苏青崖淡然道。语气中摆明了是不信。 没那个意思?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表情有多痴汉,有多忠犬! 「唐公子若不嫌弃,朕膝下也有两位尚未定亲的公主的。」皇帝爽快地道。 他为帝多年,自然看得出来这青年绝非池中之物,若能拉拢,一个公主而已,他还是捨得的。 「不不不,就算是公主,也不能让本公子放弃一整片树林!」唐少陵大义凛然道。 皇帝闻言,倒是不生气,反而觉得挺新鲜的,随即笑道:「那么,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吊死在一棵树上了,朕给你赐婚。」 「好啊。」唐少陵不在意地应下了。反正他是西秦人,就算要成亲也得回鸣剑山庄,怎么也轮不到东华的皇帝来给他赐婚。话说回来,这个皇帝能不能活到他成亲那天都挺悬的。 秦绾这才接过他手里那团废纸似的东西,然而,一展开,她就不禁瞪大了眼睛。 那暗红髮黑的字迹绝不是普通墨汁书写的,看上去倒像是血迹凝固后的颜色,还有那一个个笔迹各异的名字,分明不是同一个人书写的。 这个是……名单? 不,应该说是,效忠书! 上面的名字,一个个不是李钰一派的官员,就是太子府的幕僚,可以说,在有可能参与谋反的人中,除了李钰本人,就只有三个人的名字不在那上面。 江辙、章重锦、虞清秋。 不过,秦绾好奇的是,如果江辙和章重锦的名字不在上面是因为签署效忠书的时候,他们已经一个在猎宫,一个领着雍州军还在扶云县,那么,虞清秋的名字为什么会没有?他没参与?这不可能! 可如果虞清秋参与了,按照他的性格,不可能不签这个名字,他并不是那种躲在后面让别人去面对危险,却给自己留后路的人。 「那是什么?」皇帝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神色不对。 秦绾微一犹豫,起身将名单递了过去,一边轻声道:「陛下息怒。」 皇帝拿过去只扫了一眼,第一个名字就让他勃然大怒:「荀嘉义,很好,朕让你不到四十岁就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你居然还如此贪心不足!」 苏青崖横了唐少陵一眼,拿起银针,顺手又戳到了皇帝脑袋上,内心却有些小忧郁了。 针灸之术也不是万能的,再被这样气下去的话,只怕皇帝的病还没发作,脑袋里的血管就要先爆裂了。 「你出来一下。」秦绾一把揪住唐少陵,把他拖到了外面。 「郡主?」门口的守卫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毫不淑女地拖着一个男人走到了角落里看不见的阴影处去。 「你故意的?」秦绾的语气很冷。 「什么故意的?」唐少陵很无辜。 「你想气死陛下。」秦绾冷声道。 她之前也没注意,还是刚刚灵光一闪想到的,如果唐少陵想行刺,肯定惹一身骚,但气死皇帝……这个,不但不能怪他,而且,拿来这血书,他还是有功之臣! 「你心里太阴暗了吧?这也想得出来?」唐少陵抽了抽嘴角,很郁闷地说道。 「刚刚你为什么不拿给我,非要在陛下面前才拿出来?」秦绾道。 「这不是忘记了嘛?」唐少陵一摊手。 「打死不承认是吧?」秦绾冷笑。 「这种罪名,打死也不能认啊!」唐少陵叫冤。 「你有功夫给血书做手脚,却能忘记拿出来?」秦绾不屑道。 「我做什么手脚了?」唐少陵眼神飘忽,焦点就是不落在她身上。 秦绾原本是诈他一下,见状心里却有了底,直接一伸手:「拿来。」 唐少陵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撇撇嘴,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纸条放在她掌心。 「我就知道。」秦绾打开纸条,果然,上面是「虞清秋」三个飘逸的字体,只是用手指书写的关系,有些别扭。 「还好是第一个,直接裁下来就好了,要是写在当中,我从当中裁掉一块,变成两张纸肯定引人怀疑。」唐少陵庆幸道。 「你——跟虞清秋有旧?」秦绾好奇道。 要不然,就看唐少陵那种二的程度,实在不像是会有「惜才」这种情怀,还特地保下虞清秋的。 「算是吧。」唐少陵也嘆了口气道,「死了挺可惜的,虽然,那破身体没这个血书也快死了,总算给他留个善终?」 「你倒是好心。」秦绾冷笑。 「本公子一向很善良的。」唐少陵立即顺杆子往上爬。 「那么善良的唐少侠,麻烦问一下,这个东西你从哪里来的?」秦绾之前在皇帝面前是不好问,唐少陵对太子府肯定是不熟悉的,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把血书这种东西都偷出来了,李钰究竟得蠢成什么模样?就算李钰蠢,唐少陵也没这么妖孽好吗? 「好吧,有人给我的。」唐少陵举手道。 「谁?」秦绾毫不放松的追问。这人说话真真假假掺杂,而且露出多少说多少,没有暴露的部分绝对不会主动提及,若不逼得紧一些让他自己露出破绽,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的。 「一个姑娘。」唐少陵的目光闪了闪,见她还要追问,赶紧加了一句,「我不认识她!」 「……」秦绾默然。 姑娘?红苕?还是其他她不知道的人?可红苕是白莲身边的人,李钰造反肯定会防着点宁王府出身的,就算用江涟漪的人都不会用白莲的,红苕得手的可能性太小,何况,红苕就算偷了这东西也不可能给唐少陵,那么,还能是谁? 话说回来,唐少陵这次的话里有几分是真的? 不过,秦绾也明白,唐少陵把话说到这份上,就是不想再继续了的意思,怕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郡主,陛下有请。」就在这时候,侍卫走过来,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提高了声音说道。 「知道了。」秦绾答应一声,转身又瞪了唐少陵一眼,警告道,「不许再乱说话。」 「我一句话都不说了还不成吗?」唐少陵委屈道。 秦绾一声冷哼,再回到房间内的时候,皇帝的心情显然已经平静了不少。 「陛下请息怒,要不然我没办法保证陛下需要的头脑清醒。」苏青崖一边说,一边收拾着针囊。 「朕知道了。」皇帝深深地唿吸了一下才道。 边上的太医很苦逼,明明他才是随行太医啊,如今却像是个背景板,连打下手都用不着他。 「启禀陛下,端王殿下求见。」门外的侍卫又道。 「不见!」皇帝喝道。 「遵旨。」侍卫答应道。 随即,外面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似乎还有李钧的几声怒斥,好一会儿才重归平静。 「陛下,迁怒不好。」秦绾笑笑。 「对了,钧儿是你的妹夫。」皇帝才想起来。 秦绾抬头看天。 妹夫?我妹都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他算哪门子的妹夫…… 皇帝嘆了口气,还有几分庆幸。 之前他还动过心思想把秦珍指婚给李钰的,幸好没付诸行动,要不然就更尴尬了,秦建云就算没有参与,也是不能用的了,损失了一个得力臂助不说,宁王和秦绾又要如何处置? 李钧虽说和李钰是同母所出,一向亲近,但皇子们总归都是亲兄弟,总不能因为他们一母同胞,就只牵连李钧不牵连别人。何况,李钰这次谋反也丝毫没顾忌到李钧,看起来……倒真像是生份了,没让李钧参与进去。 不过,这样也更好,他的儿子也不多了,能保一个算一个吧。 秦绾也在盘算,就算皇帝时候不迁怒李钧,但膈应是免不了的了,秦珍这个端王妃的存在,已经是安国侯府的污点了,还是尽快解决了比较好。 端王寡人有疾,秦珍要求和离也没有问题。就算她不肯,也可以病逝。当然,不管「病逝」的那个是李钧还是秦珍,秦绾觉得都没什么差别。只要以后安国侯府和端王府没有关系就好。 至于秦珍……秦绾觉得,她不能对李钧真爱到愿意守一辈子活寡的地步吧? 就在沉默中,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喧譁声。 「怎么回事?」皇帝沉声道。 「我去看看吧。」秦绾起身。 凌子霄毕竟年轻,经验不足,秦绾也怕他压不住场面。 「小心些。」皇帝关心了一句。 「陛下放心。」秦绾笑笑。 不过,她带着唐少陵走出内宫,才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这个声音……好像有人在交手,还不少。」唐少陵的耳朵动了动。 秦绾脸色微沉,显然也是听到了那种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的。 然而,章重锦的军队也不能直接飞过来吧?飞也没有那么快的。 「情况不太对劲啊。」唐少陵眼神闪烁。 「去看看,别做多余的事。」秦绾一边施展轻功往前面去,一边不放心地警告。 「是是,都听你的,你叫我往东就往东,叫我往西就往西,行不?」唐少陵欢快地道。 「记住你的话!」秦绾没好气道。 与此同时,另一边—— 一万五千军队埋伏在两侧,鸦雀无声,显示出了这支禁军虽然没有正式经歷过战阵,但平时的训练确实没落下。 「王爷,休息一下吧。」一身军官轻甲的朔夜走过来,递上一个水壶。 李暄接过水袋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看着就地休息的士卒们安静地啃着干粮,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的,也满意地点点头。 经验都是打出来的,每一支军队都是从新兵蛋子开始的,能做到令行禁止,军纪严明,这支军队,就可堪一用。 「王爷,今晚会来吗?」朔夜有些担忧。 他们这次急行军,可是只带了一天的干粮,别说帐篷了,连睡袋毛毯都没有,若是今晚没有交战,明天大军的体力就会急剧下降,战力也大打折扣。 「会来的。」李暄淡淡地点点头,「李钰比我们更拖不起时间。」 「可是斥候还没有传消息回来。」朔夜皱眉道,「这时候还不来,章重锦难道是想拖到天亮?」 「有何不可?」李暄平静道,「主动权在他手里,他就算让士兵先睡一觉,赶在凌晨到达,也是他的自由,而我们只能被动等待。」 「真是憋屈啊。」朔夜苦笑道。 「为将者,首先要学会一个字,忍。」李暄道。 「是。」朔夜受教。 远远的,三人三骑狂奔而来,在山坡下停住。 过了一会儿,一个短须的军官大步走过来,拱手道:「王爷,斥候来报,跑出二十里,都没有看见雍州军的影子。」 「什么?」李暄诧异地一挑眉。 「二十里……要是白天,都能看见京城的城墙了。」朔夜也惊讶道。 「是啊。」军官也是一脸的纳闷,「雍州军该不会是还在扶云县,没有出发吧!」 「这时候要是还在扶云,天亮也赶不到猎宫啊。」朔夜道。 「难道……今晚真不来了?」军官道,「是想浪费我们的体力?」 「章重锦应该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埋伏他,浪费什么体力。」李暄淡然道。 「王爷说的是。」那军官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髮。 「巩义桥毁了之后,确实没有别的路了吧?」李暄问道。 「除非……直接翻越小燕山。」军官立即答道。 「那不可能,两万人马去翻山?」朔夜反驳道,「除非他们一早就知道这里有埋伏。」 「若真知道有埋伏,两路夹击反埋伏,我们输多赢少,何必去翻山。」李暄没好气道。 「那……是真不来了?」军官道。 「不能大意,不管敌人有什么阴谋,总之我们自己不能放松。」李暄沉声道。 「是。」两人同时正色应道。 李暄微微嘆了口气,转身看着猎宫的方向,眉宇间又含着几分隐忧。 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劲,紫曦……自己要小心啊。 ------题外话------ 《病爱成瘾》:作者顾南西 『病宠』诊断书 姓名:宋辞 症状:记忆信息每隔72小时全部清空,近来出现异常,女艺人阮江西,独留于宋辞记忆。(特助备註:我伺候boss大人七年,boss大人还是每隔三天问:你是谁,阮姑娘才出现几天,boss大人就缠着人姑娘:我谁都不记得,我只记得你,那你要只喜欢我一个) 医生诊断:解离性失忆,建议催眠治疗 病人自述:为什么要治疗?我记得我家江西就够了 心理学对宋辞的病还有一种定义,叫:阮江西 第九十一章 李钰现身 秦绾看清楚眼前的一幕,也不禁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个叫……内讧?」唐少陵在她身后问道。 却见宫墙周围到处都是战场,一片混乱,原本是用来防备外敌的滚木礌石乱七八糟,横七竖八的已经倒了不少尸体。然而,打斗的双方……都是禁军。 「住手!」秦绾一声大喝。 她的声音里含了一丝内力,听着不响,但每个人都觉得耳边像是突然打了个雷似的,想装听不见也不可能。 于是,一部分禁军下意识地停下了手,脸上也呈现出一片茫然之色。 然而,更有另一部分人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反而趁着同僚停手的空档死命下杀手,一下子又带走几条人命。 这么一来,就算是停手的士兵也继续拿起了刀——总不能自己停下了对手不停,然后站在那里让人杀吧? 秦绾微微皱眉,也看出了不对劲,这分明是有人精心组织的叛乱,然后牵扯进了越来越多搞不清楚情况的禁军,因为彼此打扮都一样,很大程度上造成了误杀,谁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同僚会不会一刀就砍过来了,谁也不敢信任昔日的同伴,只能各为己战。而她也相信,那些真正的叛军之间,肯定是有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的辨识方法的。 「要我帮忙吗?」唐少陵跃跃欲试道。 「怎么帮?你分得清哪个是叛军?」秦绾凉凉地道。 「全杀了?」唐少陵想了想道。 「全杀了你一个人守卫猎宫?」秦绾怒道。 不过,最让她担心的是,这两千人是从两万禁军中随意抽调出来的,居然被混入了叛军,那么,不管猎场上那些,李暄那边呢?原本要和章重锦交战,兵力上就占了下风了,这要是战事中自己人虽然倒戈…… 只要想想,秦绾就觉得不寒而慄。 只是,禁军是没有正式统领的,因为禁军直属于皇帝,名义上由李暄负责辖制,可平时的招人、训练都由几个队长自行负责,这样确实保证了禁军不会被任何人掌握,可弊端就是,只掌握其中一部分就非常简单。比如说,方少琪带领的那一支小队,绝对能为李钰所使用。 「住手,都住手!」凌子霄带着几个亲卫气急败坏地冲过来。 「凌子霄!你怎么回事!」秦绾转头怒道。 「郡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凌子霄一头大汗道,「原本是在修建宫墙的,可一部分士兵突然抽出刀,见人就砍,我好不容易镇压了一部分叛乱。」 秦绾知道这事其实怪不了他,不过,眼前的一切依旧让她很暴躁:「你是这里的最高统帅,你说怎么办?」 「这个……」凌子霄卡壳了。 他不是笨,只是真的没有经验,应变的反应就不够。原本凌从威派给他这个差事,护送皇帝先行撤退,既不是偏心,也不是看重,反而是知道凌子霄的弱点在哪里,所以给了他一个最简单的任务。 看似护送皇帝撤退责任重大,可实际上,那是最不可能遇见敌人的路,凌子霄要做的就是急行军,然后在猎宫构筑防御工事,就算他是个初上战场的新兵,按部就班干这些也不为难。而最有经验能力的将领们,多半是跟着李暄去打最困难的那一仗了。 可是……谁能想到,禁军居然会譁变?这一下子就把凌子霄的弱点无限放大了。第一时间没有压下苗头,使得现在几乎半座猎宫都陷入了战火中,幸亏守卫内宫的五百人是真正的皇帝心腹,倒是无人叛乱,可也只能紧紧把守住内宫,无力镇压外宫的叛乱了。 秦绾斜睨着凌子霄,不悦道:「这什么这?你是将军,你难道要问我怎么办?」 「我……」凌子霄面红耳赤,但心里也默默唾弃自己。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真有向这个女人问「怎么办」的想法啊,想起来都有点恐怖。跟个姑娘求教,也实在太丢脸了吧! 「郡主。」顾宁从另一边走过来,一身白衣上沾染着几点血迹。 「后面怎么样?」凌子霄抢着问道。 「比前面更不好。」顾宁沉重地道。 「必须找到那些人互相辨认的标记。」凌子霄道。 秦绾点点头,想法倒是对的,不过操作起来就比较困难了,至少她看到现在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如果这些人用的是最笨的方法,互相记熟所有同伴的脸……这个就真的无解了。 虽然说,这么多人要彼此熟悉不容易,可毕竟同属禁军,若是准备的时间够长,还是有可能做到的。何况,也不至于需要记得每个人姓甚名谁,只要脸熟,分得清敌我就行。 时间一长,形势也逐渐明朗起来。毕竟,挥刀砍人的一直都是这么一群人。 凌子霄亲自上阵集结兵力反击,暂时也勉强控制住了形势。 「你觉得这是谁的手笔?」秦绾皱着眉问道。 「不是你们那个脑子有毛病的太子吗?」唐少陵反问道。 「李钰没那能耐。」秦绾咬牙切齿。 把禁军渗透得如此之深,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欧阳慧「死」了还不到一年,当年欧阳慧伸不进手去得事,虞清秋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唐少陵刚想说什么,猎宫外面也开始响起了喊杀声。 「又是怎么回事!」秦绾怒道。 很快的,顾宁转了一圈回来,脸色极为难看:「郡主,外面有兵马攻打猎宫,看服饰,是太子府的亲卫军!」 「太子府的亲卫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秦绾捏紧了拳头,第一次有种事情掌控不住的挫败。 别说李暄带人挡在必经之路上,就算没有,他们到得似乎也太快了吧? 「可以翻越小燕山啊,这样就快多了。」唐少陵插口道。 秦绾无语,就算是翻越小燕山,也得大半天时间,岂不是荆蓝一出城,亲卫军就出发了?不过,如果真是翻越小燕山而来的,至少能庆幸外面的人不会多,顶多就是李钰的一千亲卫,而不是雍州军。 「郡主。」内宫一个侍卫匆匆跑过来,急促道:「陛下来问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问我?」秦绾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猎宫中除了皇帝,又不是没有别人了,那么多郡王和皇子,百官重臣,居然问她一个女子,没搞错? 「这个……」侍卫也尴尬了,实在是,现在在内宫之外的,只有秦绾和凌子霄,总不能跑去战场中间找凌子霄? 「算了,我去见陛下,你们配合凌将军,紧守内宫。」秦绾嘆气道。 「是!」侍卫肃容道。 秦绾让顾宁去帮忙,自己和唐少陵返回内宫。 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事,皇帝也不可能继续躺着,早已换了龙袍在大殿等候,几位皇子除了尹淑妃母子外,其他人都在,另一边则是以晋国公和安国候为首的官员,吵吵嚷嚷地像个菜市场似的。 「闭嘴!」见到秦绾进来,皇帝终于忍不住一声爆喝。 大殿中瞬间为之一静。 「外面如何?」皇帝问道。 「不太好。」秦绾摇了摇头。 「叛乱很严重?」皇帝心中一沉。听到交战声,他就判断出了形势,可却没想到如此严重。 「如果只是叛乱,凌将军能够镇压,问题是,外面有人里应外合。」秦绾无奈道。 「胡说!雍州军难道是飞过来的不成!」晋国公乔安吹鬍子瞪眼睛,一脸的不屑。 「确实是飞过来的,飞越小燕山。」秦绾淡淡地道,「只不过,不是雍州军,是太子府亲卫军。」 「呯!」皇帝用力一掌下去,龙椅的扶手直接碎裂了一块。 「李钰!」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杀气腾腾。 站在一边的苏青崖手里握着两根银针,一脸的苦恼,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没扎下去。 药吃多了会有抗药性,针扎多了同样也会有抗针性,短时间内已经扎得太多了…… 「那……我们怎么办?」乔安的声音有些发颤,又道,「猎宫只有两千兵马,要是之前合兵一处……」 「合兵一处,只怕现在还未到达猎宫,太子府的亲卫军率先攻占猎宫以逸待劳,国公大人觉得是什么结果?」秦绾反问道。 「至少我们有两万军队,太子府只有一千亲卫军吧?」乔安不服道。 「两万?」秦绾一声嗤笑,「随便抽了两千人都有那么多叛乱的,国公真觉得,是点子太背,刚好把叛军都挑到这边了?两千人有一半叛乱还好镇压,要是两万人的叛乱……」 乔安听着脸色惨白,颤抖着道:「这是……禁军啊……」 「禁军,真是好厉害的手段!」皇帝怒笑道。 秦绾一挑眉,禁军的叛乱虽然出乎意料,但至少也在她的接受范围内。江辙跑到猎场来总是要做点什么的,要说是他引导的叛乱,秦绾半点都不意外。但是,李钰居然有这个勇气放弃京城,翻越小燕山突袭猎宫,倒是勇气可嘉,看起来是真的打算孤注一掷了啊。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喊杀声又近了不少。 「陛下,外墙挡不住。」秦建云开口道。他也是上过战场的,自然知道就凭猎宫那种城墙,要是一心死守也还罢了,可如今禁军还在镇压叛乱,里应外合之下,那是绝对守不住的。 「死守内宫。」秦绾冷然道。 内宫的五百守卫没有参与叛乱,加上凌子霄纠集起来的队伍,人数并没有相差太多,还是能守一守的。 「希望凌元帅快一些。」秦建云神色微微一松,也想到了这一点。 「不,要是凌元帅带兵会和后再叛乱,麻烦就更大了,谁也不知道禁军到底被渗透了多少。」秦绾摇头。 秦建云一愣,随即哑口无言,同时,他也想到了,若是李暄和章重锦的雍州军一交战,禁军却有人倒戈反水…… 只是,如今他们也没有能力去管另一边的战场了。 「请王爷们也带上武器吧。」秦绾淡淡地说道,「东华皇族人人习武,万一真被叛军攻到了内殿,陛下和文臣们的安危还要有劳了。」 「不用郡主多说。」李君息慨然道,「本王只要还活着,绝不会允许叛军伤到皇祖父一根汗毛。」 秦绾看了他一眼,只冷淡地点了点头。 李君息讨了个没趣,又偷偷看了看皇帝面无表情的脸,也不禁有些讪讪的。 就在这时,唐少陵勐地脸色一变,顺手推开了秦绾。 「哗啦~」大殿屋顶的琉璃瓦被人打穿了一个大洞,随即一条黑影飞掠而下,直向皇帝扑过去。 「有刺客!护驾!」大殿中顿时乱成一团。 秦绾一直在思考,加上外面的喊杀声遮掩,倒确实忽略了头顶的异响,被唐少陵一推,虽然免了被琉璃瓦砸到脑袋的悲剧,可先机一失,竟然也来不及阻止那刺客。 「护驾!」李君息提着剑,然而,他才一抬手,刺客已是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掠过,似乎连杀他都懒。 皇帝坐着没动,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狠意。 这种情况下还派出刺客?真是不置他于死地不罢休啊,他的好儿子! 大殿中武功不错的人其实不少,只是混乱之下,不少人都被自己人挡住了去路。 眼见剑尖已经能碰到皇帝的胸口了,黑衣人面纱下的脸也露出一丝狞笑。 「叮!」最后关头,两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御座前,一个挡住了刺客,一个继续守护在侧。 「皇家暗卫?」刺客一声冷哼,倒是没有失败的郁闷,反而和那暗卫动起手来。 屋顶被打穿的洞口处,又跳下来几个奇装异服的人士,有男有女,直接大开杀戒。 「喂喂,哪来的这么多高手!」唐少陵目瞪口呆。 秦绾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因为欧阳慧的关系,李钰从来就没缺过高手使用,所以一直也没有致力于去挖掘这方面的人才,短短一年,自然也不可能招揽到那么多肯为他去行刺皇帝的高手来。 但是,李钰没有,另一个人却有啊! 甚至,这里出现的不少人,秦绾作为欧阳慧的时候,不但认识,还交过手! 「他们是前恭亲王李铭的人!」秦绾咬牙切齿道。 「哪里又冒出的一个恭亲王?」唐少陵要晕了。 秦绾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一下。李钰居然跟李铭联手?重点是,李铭居然还答应了?这些高手,算是他被圈禁之后最后的一点班底了吧?何况,难道他忘记了,他会从唿声最高的隐形太子一朝变成被圈禁的废皇子,就是李钰下的手么! 这样两个可以说是仇恨不共戴天的人居然能联手,可以想像,李钰定然是许诺了足够厚重的利益,足以让李铭心动。 这种布置,是虞清秋的手段。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没有永恆的敌人。 就在那一瞬间,已经有不少人倒地。 大殿中到底还是有不少不会武功的文臣的,就算是皇家暗卫,人数也不多,顶多是护住皇帝,也顾不了其他人,连皇子们都只能聚在一起自救,谁还去管那些臣子。 秦绾很无奈,之前她被唐少陵那一把推得有些远,加上她一个女子,既然不在刺客的行进路线上,也就没有人特意跑过来杀她,反而把她给遗忘了。 唐少陵抱着剑站在她身边,还很有兴趣地点评几个皇子的武功高低。 不得不说,要论武功,众皇子中最厉害的是李钧,然后居然是瘸了一条腿的李锴,李铎手里的武器就是吓人的,根本不敢往人身上招唿,十皇子还是个孩子。而李君息……他资质倒是比李钧更好,可十几年没有好的老师教导,就靠自己练能练出个什么名堂来? 「你不出手就让开点。」秦绾拨开他。 「别啊,我这不是等你命令呢。」唐少陵赶紧道。 「把碍事的人给我扔开。」秦绾干脆道。 这场面如此混乱,主要还是挡路的人太多了点,反而给刺客提供了掩护。 「是。」唐少陵闻言,身形一闪,飞掠过去,顺手就抓住了晋国公的衣领,随手往边上一扔。 「啊~」乔安飞在半空中吓得一声惨叫,然而,直到双腿着地,却发现自己居然没死没伤的,不由得傻眼。 而唐少陵接二连三地把那些文臣扔出去的行为也证明了,顾宁依靠流水诀特性才能做到的事,他就靠着深厚的功力,同样能做得轻轻松松。 很快的,大殿中间就空出了一大块地方,不管是刺客还是皇家暗卫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然而,唐少陵扔完那些文臣,居然就直接住了手,任凭那些皇子们继续苦逼地拼命。 秦绾翻了个白眼,阴阳扇一抬,架住了一柄将要刺到秦建云身上的刀,淡笑道,「父亲也歇歇吧。」 「你行吗?」秦建云喘了口气,担忧道。 这些刺客,很强,而且明显是从各方召集起来的,每个人的武器、习惯都不相同,应付起来很麻烦。 「当然行,不过……请爹爹带这些大人去避一避吧,碍手碍脚。」秦绾微笑道。 看着她居然还笑得出来,秦建云没由来地心底一松,竟然觉得,刺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阴阳扇?」被秦绾震开的老头盯着她手里的扇子,阴森森地开口道,「原本老夫还以为,欧阳慧死了,世上再无阴阳扇,原来,还是有个传人的吗?」 「慧师姐宰了阴山老魔,我却只能宰个赝品,说起来阴阳扇跟了我还比较吃亏?」秦绾歪了歪头。 「竖子找死!」老套顿时暴跳如雷地扑过去。 他是阴山老魔的师弟,一辈子被人拿来跟师兄比较,然后就得出一个结论——不如。好不容易师兄死了,还是死在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娃娃手里的,他也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该高兴,然而,眼前这个同样拿着阴阳扇的女子,居然叫他……阴山老魔的赝品?赝品你妹啊! 秦绾很淡定地退后了一步,把唐少陵推了过去。 「道义呢?朋友爱呢?」赶鸭子上架的唐少陵欲哭无泪。 阴山老魔的师弟虽然比不上他师兄,但也真心不弱,尤其还是直接被刺激出狂化状态的?要不要这么坑他! 「本小姐从来没那玩意儿。」秦绾一挑眉,凉凉地说了一句,转身替皇家暗卫接手了两个刺客。 这些人里就属这个老头最难对付,尤其……秦绾觉得自己杀阴山老魔的时候九死一生,再次面对同样的武功路数会有心理阴影的,所以毫不愧疚地丢给了唐少陵。 另一边秦建云其实是想护送皇帝一起离开的,却被拒绝了。 「朕就在这里,看着那个逆子怎么来杀了朕!」皇帝愤怒道。 「陛下,太子殿下并不在这里。」秦建云无奈道。 「秦卿,你护送文臣到后殿暂避。」皇帝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 「秦侯去吧,陛下在这里还更安全些。」一个看起来像是首领的暗卫说道。 「这……陛下保重,千万小心。」秦建云郑重地行礼,又看了一眼战场中的女儿,掩去了那一抹忧虑。 刺客显然是冲着皇帝和皇子们来的,对于那些官员倒是没有赶尽杀绝,只要没碍事,就放过不管。 眼看撤出去一大批人,大殿里一下子就宽敞了,在这种等级的刺客之下,侍卫就只有送菜的份,连插手都难,只能团团守在外围。 皇家暗卫现身的约有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全部了,但用来压制那些刺客,却也足够了。 但是,秦绾的心情却很沉重,这一环扣一环的,猎宫的防御已经被一点点地撕扯开来,只要外面指挥战斗的人水准不太差,恐怕连今晚都未必能守住! 果然,内宫的战斗也影响到了外面的战局,至少声音越来越近了。 「嗤嗤——」勐然间,一阵破空声唿啸而来。 秦绾脸色一变,几乎是扑上了御座,一手抓住皇帝,一手推了一把苏青崖,吼道:「闪开!」 这个声音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几乎是一瞬间,大殿的门窗千疮百孔,一排排的羽箭带着破空之声,闪耀的是冷酷的寒光。 虽然秦绾提醒得够快,但大殿中毕竟就这么点地方,掩体有限,还是有两个暗卫中箭,一死一伤,连刺客中也有个女子被射中了右臂,险些变成刺猬,好在有同伴拉了她一把。 「太子府箭阵果然名不虚传。」躲过一劫的皇帝面无表情地说道,也不知道是真的赞嘆还是讽刺。 秦绾抹了把汗,莫名地有些心虚。 不过,这玩意儿的威力似乎是更大了,好像这一年里又有过改进? 「丫头,你又救了朕一次了。」皇帝感嘆道。 「陛下过奖了。」秦绾汗颜。 第一次被箭阵射死,第二次被箭阵威胁,其实,她这也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有点讨厌的感觉。 「逆子!你给朕滚进来!」皇帝突然一声爆喝。 「父皇身边有高手在,儿臣可不敢就这么走进来呢。」隔了一会儿,还真听到外面传来李钰的声音。 「倒是真敢来啊。」秦绾一挑眉。 皇帝的表情却更加古怪,愤怒,失望,却诡异地带着一种悲喜难辨的复杂。 李钰这个人,一向是优柔寡断的,缺少一点魄力,然而,这一次的谋反中,他却表现出了惊人的魄力,尤其是放弃京城,亲自带着亲军翻越小燕山抢占猎宫的行为,都异常果决。 皇帝都恍惚觉得,若是李钰一直能表现出这等魄力来,他何必还要费尽心思想换个太子? 只可惜,李钰的魄力用的不是地方。 无论如何,东华也不能有一个谋反的太子,这场战斗,註定了无法和平收尾。 ------题外话------ 好吧,明天就要和渣男做个了断了╮(╯_╰)╭ ps:奖励名单已经出了,大家尽快去看公告章节哟! 第九十二章 峰迴路转 「太子殿下有箭阵做后盾,难道还怕进来说说话嘛?」唐少陵嘲讽道。 大殿中的刺客和暗卫在箭雨来袭的时候各找掩体就已经分开了,唯一还在动手的也就剩下唐少陵和那个小老头了。他们武功最高,就算是在无差别攻击的箭阵中,也不忘往对方身上招唿。那小老头也没想到,唐少陵看起来一个温雅的翩翩公子,打起架来居然是这么疯的,一个不小心,就中了一箭,刚好射在小腿上,很影响轻功。 当然,唐少陵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手臂和脸颊都被羽箭擦过,留下两道不太深的血口子。 「竖子居然还敢分心?」小老头一爪子差点抓花他的脸,甚至,鼻端都能闻到那黑漆漆的指甲上那种腥甜的味道了。 「所以,你那个师兄到底怎么死的?说出来让本公子参详参详怎么弄死你啊!多卑鄙无耻的方法都行!」唐少陵是真的很郁闷,传闻中阴山老魔可比他的师弟厉害多了,可他打这个老头子都如此费劲,当年欧阳慧是怎么弄死阴山老魔的?虽然说,就是因为那一战的战果,欧阳慧才是高手榜第一,但唐少陵怎么想都不觉得欧阳慧的武功能高到那地步,绝对是用了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了吧! 「啪!」御座之上丢下来一颗小丸子,落地起爆,顿时一股浓烟将他们两人一起包裹在内。 「苏青崖!你要连我一起弄死?」浓烟中,传出唐少陵的一声怒吼。 闻言,边上的人不管是刺客还是暗卫,下意识地都远离了那团浓烟。 没人忘记,神医苏青崖,医术通神,毒术……同样高绝,谁也不会觉得那团白雾是无害的。 「跟某人学的。」苏青崖淡淡地看了秦绾一眼。 秦绾摸摸鼻子,情知他说的是他把沈醉疏连同南宫廉一起毒的事,然而……她真的很想问一句,你真不是在报復唐少陵说的那句「卑鄙无耻」?毕竟,苏青崖,也是那个「卑鄙无耻的手段」之一。 「陛下,我出去看看。」秦绾说道。 「外面的箭阵?」皇帝有些迟疑。 「箭阵虽然厉害,但是很消耗箭支,他们翻山而来,身上能带多少箭?总不能见到一个人就万箭齐发的。」秦绾笑道。 「小心些。」皇帝点头许可了。 至于秦绾要投敌的问题,他是真没想过,别说秦建云还在这里,秦绾要是真投靠太子,刚刚只要反应稍慢一点,也许自己就已经死在乱箭之下了。 「陛下放心。」秦绾笑笑,大大方方地绕开中间那团诡异的凝而不散的浓烟,走出殿外。 黑暗里空空荡荡,只听到不远处的喊杀声。不过,可以想像,如今定然是有无数弓箭手拉弓上弦对准这里的。 秦绾只是勾了勾唇角,她在箭阵之下吃了一次亏,怎么可能上第二次同样的当?猎宫的演武场太过空旷,毫无遮掩,可这里却不一样。 宫室之内,其实并不是箭阵能发挥出威力的最佳场所。 「秦小姐。」黑暗中,正对着宫门的人群中,被簇拥在中间的几人,赫然是李钰和虞清秋,居然还有江涟漪。 「秦绾,你还不赶紧投降?乖乖地哀求本妃,说不定还能饶你一条小命!」江涟漪一脸得意地叫嚣。 「管好你家的狗。」秦绾只淡淡地看着李钰。 「咳咳。」李钰干咳了两声,也有些不悦地瞪了江涟漪一眼。 原本想着她能牵制江辙,所以才把人带上了,可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江涟漪一愣,但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终于还是没说下去,只是看着秦绾的眼神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恶意和快意。 「虞先生好本事。」秦绾嫣然一笑道,「隐宗的人其实也是来迷惑我的吧?那个时候,殿下和先生,应该已经在小燕山了。」 「不错。」虞清秋也不否认,只问道,「小姐以为,这局棋……下得如何?」 「没到终局,谁知道呢。」秦绾一耸肩,「还是说,虞先生对于当初那局没下完的棋局,竟然如此惦念?」 「有一个好对手,自然是惦念的。」虞清秋坦然道。 「那么,先生是想让我做什么呢?」秦绾笑着问道,「挟持陛下……果然也是个藉口吧?」 「在下想要小姐一道口令,当然,若是能拿到兵符就更好了。」虞清秋也不卖关子,直言道,「调京畿大营入京,压制皇城。」 「你不放心雍州军。」秦绾一针见血道。 「确实。」虞清秋坦然道,「目前京城无主,比起雍州军,其实在下更想信任京畿大营一些。」 「虞清秋!雍州军是我爹爹的人,你不相信,反而相信秦绾这个贱人?」江涟漪尖锐地吼道。 秦绾眼中寒光一闪,指尖一动,一枚铜钱射了出去。 「啊!」江涟漪一声尖叫,嘴唇到下巴出现了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虽然只是普通的铜钱,并不是磨锋利的那种铜钱镖,不过在秦绾手中使来,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反而因为边缘不够锋利,使得伤口也割裂得不平整,极有可能是要留疤了。 「本小姐特别不喜欢那两个字,要小心……祸从口出啊。」秦绾弹了弹指尖,笑得既温柔又甜蜜。 「你!」江涟漪捂着剧痛的脸,嘴唇一动,「贱人」两个已经到了嘴边的字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郡主意下如何?」李钰并没有为江涟漪出头的意思,眼中反而闪过一抹厌恶,「当然,郡主要是能说服皇叔祖,之前的条件一样作数。」 「摄政王……太子殿下倒是好大的手笔。」秦绾道。 「孤对自己人一向大方,和父皇可不一样。」李钰自信满满道。 「殿下最近,不做噩梦了?」秦绾忽然说了一句。 「……」李钰黑线了。 能不提噩梦吗?何况……太医都只说他心绪不宁,秦绾怎么知道他夜夜被噩梦缠身的? 「不做噩梦,挺好的。」秦绾微笑。 甜梦香如果失效了,那只有一个理由,就是……那段记忆已经不是李钰最深刻的记忆了。无论爱恨,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真的想把她从记忆中删除了呢,不过,这怎么可以? 李钰,怎么能不记住欧阳慧呢?要是忘记了,她不介意……再一次帮他想起来的。 「秦小姐,时间宝贵,我们就不绕圈子了吧?」虞清秋淡笑道。 秦绾左右看看,很无所谓道:「要是我不答应,是不是……也打算把我也乱箭穿心?」 「师姐妹一个死法也挺好的。」江涟漪说道。只是,因为嘴巴受伤,说出的音节不免有些怪异。 「你闭嘴!」李钰怒道。要不是看在她姓江的份上,真想掐死她! 随即,他又想起了自己和江辙的交换条件——立江涟漪为皇后,立江涟漪之子为太子,实在是太让人蛋疼了!立这个女人做皇后,东华不被其他三国笑掉大牙?更别提太子……他现在连被江涟漪近身都觉得浑身不舒服,要怎么跟她弄出个孩子来?每次都用药吗? 所以,虞清秋提出的不能让江辙一家独大,必须拉宁王和秦绾入伙以为制衡的建议后,李钰立刻深以为然,等他登上了帝位,第一件事绝对是要除掉江辙! 而现在,他只能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江涟漪还有用,不能杀…… 「太子殿下要是管不好自己家养的东西,就别带出来丢人现眼了。」秦绾慢慢地说道。 「抱歉,家教不严。」李钰皮笑肉不笑地道。 第一个是江辙,然后就该轮到李暄了,难道他真会蠢得交出摄政王的位置吗?而没有了宁王府撑腰的秦绾算什么,还不是可以随便捏死的存在? 可惜虞清秋听不见他的心声,要不然绝对要制止他的找死行为。 没有宁王府的支持,或许秦绾在朝堂上的影响力有限,但是,只要墨临渊一天没死,就没有人可以动秦绾! 欧阳慧还能用不知者不罪来辩解,但秦绾是真正的无名阁主啊,敢对她下手,有没有考虑过武神不计性命一怒之下,灭了东华皇族都不是难事。 江涟漪也不满,明明是江家支持李钰的,凭什么她还要对秦绾这个贱人如此客气? 尤其,她的脸……千万不要留疤啊。 「秦小姐,我们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虞清秋微笑道。 「真可惜。」秦绾看了他一会儿,却嘆息了一声。 「可惜什么?」虞清秋一怔。 「这两天,虞先生做了很多事吧?」秦绾道。 虞清秋微微皱眉,没有说话,但心里却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也是,到底是起兵谋反的大事,太子府的幕僚又太多草包,事事都要先生亲力亲为……想必消耗的心血真不少。」秦绾啧啧两声,再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充满了一种同情。 「在下身为谋士,便当尽责。」虞清秋垂下了眼帘,淡然道。 「尽责么?」秦绾一笑,心里明白,虽然只是很简单的两个字,但这人却是认真的。 「你究竟想说什么?」李钰不耐烦道。 「虞先生,我记得当初医宗的前任宗主蔺长林给了你三颗回元夺天丹,你吃了几颗了?」秦绾突然道。 虞清秋一愣,勐地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只是却没摸到任何硬物。 是了,丹药都吃完了,空瓶子自然也不需要了。 「太子殿下,你都把你的谋士逼到油尽灯枯了还不自知?」秦绾凉凉地说了一句。 「先生?」李钰也一惊。他确实觉得虞清秋这两天的精神好得出奇,明明之前还病得起不来身的,不过,他也觉得是有一件大事在心里支撑的关系,没想到却是药物堆出来的吗? 「殿下放心。」虞清秋淡然道,「回元夺天丹并非虎狼之药,而是救命的,对身体并无害处,只是,等事了之后,怕是要好好调养几个月了。」 这也是他需要秦绾的原因,宫变事成,江辙就掌握了太多的权利,而他就算不死,元气大伤之下,短期之内必定不能理事。若是不能找个合格的谋士接替自己,李钰绝对斗不过江辙,没准最后要为人作嫁。 李钰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只要能调养就好,皇家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珍贵药材。 「秦小姐。」虞清秋抬起头,一脸诚恳地道,「你也是知道星宗预言的人,就该明白,东华的内耗,越小越好。我们还有很多能做的事。」 「这话说得好。」秦绾浅浅一笑,正要说什么,远处却飞掠过来一道身影让她开了口,「自己人。」 李钰一怔,那声「放箭」就没喊出口。 秦绾不禁翻了个白眼,她以前怎么就看上李钰这个蠢货了?虽然她说了声「自己人」,可连她自己,也没确定是李钰的自己人吧?要是是个刺客,还要不要命了? 虞清秋的脸也黑了一下,不过看清了来人之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郡主。」顾宁警惕地看着李钰一行人。 「外宫失守了?」秦绾瞭然。 「郡主恕罪。」顾宁一脸的惭愧。 「失守就失守吧,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有什么罪。」秦绾一耸肩。 「……」顾宁无语,这话听起来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找我有事?」秦绾一看就知道,他是特地来找自己的。 「有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郡主。」顾宁拿出两张纸,困惑道,「只是,我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哦?」秦绾随手接过来,然而,目光落在纸上,瞬间凝固。 第一张纸上只有八个字:癸亥丙辰戊子庚申 那是……她的生辰八字,不是秦绾的,是欧阳慧的! 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人知道欧阳慧的生辰八字?更重要的是,谁会把欧阳慧的生辰八字拿给她? 心里想着,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顿,迅速翻开另一张纸。 第二张纸上的字就多了,然而,秦绾死死盯着那字迹,目光中的火焰几乎能让纸张燃烧起来。 纸上的文章字句优美,辞藻华丽,就算秦绾对这种骈文看得半懂不懂,也能感觉到其中的情感深刻,让人读之潸然泪下。 这是一篇祭文,是父亲写给早逝的女儿的祭文。 最重要的是,若是不看其他,只看其中一角,无论是文字还是笔迹,都和欧阳慧坟前那一块未曾烧尽的碎片一模一样。 这一刻,秦绾觉得自己的手都微微颤抖了。 一直以来,她的身世,师父也就是从她的母亲那一边去追寻,而她的父亲实在没有一点儿线索。可是,这两张纸分明告诉了她,她的父亲知道世间有一个叫欧阳慧的女儿存在,而且……一直在背后默默关注着,从未远离。 「郡主,你没事吧?」顾宁有些不安。 秦绾的脸色实在太奇怪了,不会是……这两张纸上藏着什么他没有发现的陷阱吧? 「给你纸条的人在哪里?」秦绾厉声道。 「战场太混乱了,他又穿着禁军的服饰,混入人群中后实在难以找到。」顾宁摇了摇头。 秦绾的心思迅速翻页,这个时候让顾宁给她送来这东西,肯定不会是单纯乱她心神的,这是信物,能取信于她的最便捷的信物,所以……在哪里? 然而,没过一会儿,她就忍不住自嘲地一笑。 如此简单的问题,她居然还用思考在哪里?自然……只有那里了。 「我出去一下,不用管我。」秦绾丢下一句话就走。 「郡主,你不管了?」顾宁目瞪口呆。这边太子在谋反逼宫啊,可不是过家家,但这个时候说……出去一趟? 「关我屁事!」秦绾冷哼。 对她来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这两张纸的主人更重要,如果这真是人家引她出去的手段,她——也认了! 至于皇帝和太子谁输谁赢……秦绾并不是太关心。虽然说,私心里她比较偏向皇帝,毕竟这个皇帝对她还不错,就是整天想要防备着李暄不太好,但是,万一李钰赢了,反正只要李暄不死,大不了她帮他再拉一支军队打回来清君侧。 当然,要是打个两败俱伤也没关系,她不介意在后面捡便宜的。 「秦小姐!」虞清秋叫了一声。 「你要是真能登基,我帮你对付江辙。」秦绾只留下一句话,却直指中心。 李钰瞬间黑了脸,在对上江涟漪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就更加觉得头疼了。 虽然目的是这个,但你能不能委婉一点! 「郡主!」顾宁想了想,干脆追了上去。 反正他也不想进去跟大家说,长乐郡主有点私事要办,先行离开了,你们先慢慢打着——找死呢这是! 他是郡主的护卫,还是去行使本职,保护郡主得了。 「先生,这是?」李钰也看得张口结舌了。 还真……就这么走了? 「不是挺好的?」虞清秋随意道,「没有秦紫曦,陛下身边不但少了个绝世高手,而且……里面的苏青崖不会尽力,那位姓唐的西秦侠客也不会再跟我们为难,可以说,内宫的防御下降了一大截。」 「可是……」李钰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以为那个贱……秦绾对皇帝有多忠心呢,也不过如此。」江涟漪冷笑道。 「秦紫曦要择主,也不会选择陛下那么一个将死之人的。」虞清秋摇头。 「那……皇叔祖?」李钰有些担心。 「宁王殿下没有图谋皇位的野心,若是能用,还是可以留的。」虞清秋轻嘆道,「陛下对皇亲和功臣的压制太狠,宁亲王和凌元帅都被拘留在京城,禁军统领空置多年,都是弊端。」 「孤知道了。」李钰点点头。 虞清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气。真的知道了就好了…… 要说帝王资质,李钰真的一般,只是,也没得挑了啊。 大殿之内,却是另一个气氛。 虽说,在暗卫的拼命之下,刺客大多是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了唐少陵和那个小老头还在打。 时间久了,两人也终于知道了苏青崖弄出的那一团浓烟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其实……那东西连毒都算不上,就是很普通的迷烟而已!顶多,就是比一般的迷烟不容易散去。 「好睏啊……」唐少陵睁大眼睛瞪着交手的人。 苏青崖的迷烟当然效果极好,他们俩都是用深厚的内功撑着才能保持清醒,却依然免不了意识深处那一阵阵涌来的睡意。在这种情况下打架,不管多强的高手,看起来都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 「我说,你们就不会帮个忙吗?暗卫还讲江湖规矩?」苏青崖实在不耐烦了。 「可是,迷烟……」一个暗卫犹豫道。虽然迷烟凝聚不散,没有波及到旁人,但他们要是主动靠上去,不是一样的下场?何况他们的功力可都不如那两位,很有可能帮倒忙啊。 「闭着唿吸会吧?坚持半柱香没问题,一会儿喝杯冷水就好。」苏青崖没好气道。 暗卫也没想到他的迷烟看起来那么诡异,解法却如此简单,顿时一拥而上。 「解药!」得了空的唐少陵终于能退出迷烟的范围,迷茫的眼睛瞪着苏青崖的方向,一脸的气急败坏。 边上的李君息记着苏青崖说的话,赶紧递给他一杯冷茶。 唐少陵看都没看给他端茶递水的人是谁,接过来一饮而尽。随着冰凉的液体入喉,脑子也一下子清醒起来,随即把茶杯随手一扔,直接从屋顶那个被刺客打穿的洞里跳了出去:「我去找紫曦,她要是掉根汗毛,就是皇帝我也跟你没完啊!」 最后几个字已经是从很远的地方送过来的了。 李钰显然也听到了他的喊话,没有下令发动箭阵,其他人可拦不住唐少陵那样的高手。 大殿中的人面面相觑不已,尤其是想拉拢一下这个高手却被无视了个彻底的李君息,脸色尤其难看。 不过,被唐少陵一提醒,众人才发现,说出去看看的秦绾,似乎出去得太久了。 「不会出什么事吧?」李君息说道。 不得不承认,明明是个女人,可她的存在,居然能让人有一种诡异的安心感。 苏青崖微微皱眉。 没有任何示警或是解释,秦绾并不是如此不负责任的人,如果她回不来,那一定是突发状况。但最诡异的是唐少陵,他的离开太果断,连方向都没犹豫一下,他怎么会知道秦绾现在在哪里的? 「轰!」就在这时,大殿勐地一震。 仅存的侍卫赶紧严阵以待。 「屋顶也要守住。」苏青崖说了一句。 「苏大夫不如也去后殿避一避?」皇帝温和地道。 太子就算逼宫,可皇帝和所有的皇子都在这里了,真不至于连后殿的女眷文臣都赶尽杀绝,后殿,比这里安全很多。 「不必。」苏青崖摇了摇头,又道,「李钰不敢杀我。」 「这么有把握?」皇帝惊讶道。 「紫曦还活着。」苏青崖淡然道。 「生死之交啊。」皇帝嘆了口气。 殿外的喊杀声还在继续,每一分钟都过得无比缓慢。只是,越来越近的声音也预示着,这场战斗的结果并不乐观。 「轰隆!」原本就被箭阵射得千疮百孔的殿门终于被撞开了。 「儿臣给父皇请安。」李钰终于在亲兵的护卫下出现在门口。 「你很好!」皇帝缓缓地站起身来。 李钰下意识地心神一颤,但立刻就回过神来,现在,他才是胜利者! 「父皇,成王败寇,这个道理是您教给儿臣的。」李钰昂然道。 「你这叛逆没资格跟皇祖父说话。」李君息挡在他面前,一脸的无畏。 「君息,你可得叫孤一声三皇叔,长辈说话,哪有你的份?让开!」李钰不屑道。 「本王一息尚存,就绝不容你过去!」李君息道。 「说得不错。」李锴点点头。不管之前有什么仇怨,可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自然要统一战线。 「既然如此,那你可以去死了。」李钰道。 「什……啊!」李君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胸口一痛,随即一低头,就看见了自己前胸冒出来一截刀尖。 「第一个。」李钰笑道。 「呯!」李君息的尸体倒在地上,脸上还残留着那种震惊的神色。 杀了他的黑衣蒙面人很淡定地收了剑,回到李钰身后。 「你……」皇帝指着李钰,脸色变幻不定。 大殿中一片死寂。 李君息怎么说都是皇长孙,是诚肃亲王唯一的遗孤,更是皇帝中意的继承人候选,就这么一句话而已,说杀就杀了? 东华皇族很少会处死,就连先帝时有位同样谋逆的皇子,兵变失败后,也就落了个圈禁终身的下场,至少留了条性命的。 「还有谁,要挡孤的路?」李钰问道。 原本跟他最不对付的李锴直觉就要回嘴,但看了一眼李君息的尸体,不由得心底寒气直冒。 见所有人都避开了自己的眼神,李钰这才满意了。 「你简直疯了!」皇帝好不容易才喘了一口气。 「是,我是疯了!」李钰脸上抽了抽,狰狞地道,「父皇,我好不容易才坐上太子的位置,才不到一年,父皇就想着废太子,儿臣……怎么也不能坐以待毙吧?」 「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废太子!」皇帝怒道。 「那他是什么意思?」李钰一指李君息的尸体冷笑。 皇帝默然不语。 这段日子他虽然很不满李钰,但要说废太子,还没下这个决心,毕竟国储更替会动摇社稷。而带着李君息调教,一方面是想刺激一下李钰不再浑浑噩噩,另一方面确实也有多个选择的意思。但是他也明白,现在再说这些话,李钰也只会当他是狡辩,不会相信的。 「可是三哥,肃郡王也死了,你……收手吧?」出人意料的是,开口的并不是平日和李钰一个鼻孔出气的李钧,而是最胆小懦弱的李铎。 「收手?」李钰一声狞笑,狠厉地道,「逼宫谋反,还有退路吗?」 「这……」李铎下意识地去看皇帝。 「殿下冷静。」虞清秋轻声提醒了一句。 「孤很冷静。」李钰的目光转过去,温和得让人寒毛直竖,「今天,在这里的人,每一个,都别想逃……」 「逆子!你真要把你的兄弟赶尽杀绝不成?钧儿还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皇帝怒道。 「九弟自然是不用死的。」李钰笑了笑,又道,「不如……从父皇开始……可好?」 「混帐!」皇帝整个人晃了晃,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苏青崖一把抓住皇帝放在龙椅上,微微皱眉,果然是受的刺激太多了,扎针大概也不管用了吧。 「父皇怎么样?」李锴问道。 「还有气。」苏青崖搭过脉,在看着李钰的眼神也有几分不悦,「从他开始……是气死吗?」 「苏青崖!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李钰黑了脸。 「不然,太子殿下,您……试试?」柔美的声音却是从后面传来的。 第九十三章 身世 「你?」李钰回头,脸色有点不好看。 秦绾慢慢地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步履从容,仿佛这里正在进行的不是一场宫变,而是盛宴。 虞清秋微微皱眉。 不过是两个多时辰的事而已,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秦绾有什么地方变了,明明还是这张脸,这身打扮,或者,变的是那种气质上的东西吧。 从前的欧阳慧锋芒毕露,宛如一把出鞘的宝剑,而秦绾就像是剑在鞘中,含而不露,却依旧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不凡。 可是,如今的秦绾,收敛起了所有的气势,温润得如同一口深潭,清澈,却深不见底,表面波澜不惊,下面却隐藏着无数暗流旋涡。 这个女子,在短短的几个时辰间,从内到外,蜕变得如此彻底。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我。」秦绾微微一笑,旁若无人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李钰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现在外面应该是他的亲卫军占了绝对上风,还有箭阵守候,就算拦不住秦绾,也不至于让她长驱直入连个来通报一声的人都没有? 「郡主,你这是?」李锴也警惕地看着她,显然也想到了,秦绾进来的方式不正常。 「陛下怎么样?」秦绾旁若无人地问道。 「不好说。」苏青崖恹恹地打不起精神,「跟他说过很多次冷静冷静,不过看起来,就算现在还没断气也快了,气死的。」 「……」众人都无语了,冷静?这会儿还能保持冷静的是神仙了,何况他们的这位父皇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主。 「不知道郡主决定好了帮哪边没有?」李钰问道。 这话一出,不只是皇子了,连暗卫都警惕地看着秦绾。 「陛下对我不错,至少不能让他被你气死了。」秦绾摇摇头,「而且,他死了我会很麻烦的。」 「那么,其他皇子呢?」李钰笑道。 「我一个郡主,一个女子,难道指望我保护这些皇子皇孙?」秦绾一脸无辜地扫视了一圈和李钰等人对峙的暗卫。 「长乐郡主武功高强,还请出手助我等一臂之力。」暗卫首领艰难地说道。 说实话,皇家暗卫传承至今,自有傲气,让他们低头向一个小姑娘求助,自己都觉得屈辱,可惜,形势比人强。 「一臂之力啊……」秦绾笑笑,从衣袖里抽出阴阳扇打开,遮住了半张脸庞。 下一刻,她就动了。 「啊~」大殿中惨叫声连成了一片。 虞清秋浑身一震,惊骇地发现,如果刚刚的秦绾是平静无波的潭水,那在她出手的那一刻,就变成了山崩海啸!她不仅仅是能将自己的气势收放自如那么简单,是整个境界都跨越了一大步。 暗卫对秦绾虽然有警惕,但明显那点儿警惕不够——毕竟秦绾之前救过皇帝。所以,这点儿轻忽就成了致命伤。 直到十几个暗卫除了那首领躲过了致命伤,其他一瞬毙命,李锴才反应过来,一声尖叫:「秦绾!你要和李钰一起谋逆犯上不成!」 「哪里,我可是不会伤害陛下的。」秦绾抖落阴阳扇上的血珠,嫣然一笑。 「多谢郡主。」李钰一拱手。很显然,在他看来,秦绾诛杀皇家暗卫的行为就是向他投诚了,至于不伤害皇帝……老头子本来就快死了,若是能拿到禅位诏书,病死总比让他背上弒父弒君的恶名强。 何况,皇帝醒不醒得过来还两说。 「不用着急谢,不然,一会儿想吞回去也不太容易的。」秦绾认真道。 「嗯?」李钰茫然。吞回去?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不觉得,外面太安静了点吗?」秦绾好心提醒道。 李钰一怔,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刚刚外面还有喊杀声的,这会儿倒是完全安静了下来,可若是战斗结束,至少方少琪应该过来报告一声? 「郡主看起来知道些什么。」虞清秋缓缓地开口道。 之前他还觉得七成的局势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剩下三成名叫「江辙」的变数,至少也要事毕之后才会发作,可秦绾这一次出现,他就有种预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脱离了掌控。 「比起这个,殿下是不是还有未完成的事?」秦绾问道。 「确实。」李钰抬头,从李锴和李铎身上一一扫过。 「李钰,你想要把皇族都杀完不成?」李锴喝道。只是那声音一听就是色厉内荏。 「怎么会杀完呢?」李钰一脸诚恳道,「外面还有二哥在,十弟和十一弟也不在这里,九弟……孤自然不会动的。」 李锴的脸色很难看。 李铭那绝对已经和李钰狼狈为奸了,李钧一向是李钰的死忠,不反戈一击就好了,剩下两个毛孩子,十一皇子还和尹淑妃关在一起,十皇子年幼,刚刚也被秦建云带去后殿暂避了,所以说到底,李钰要杀的,也就是他和李铎两兄弟吗? 「殿下,请稍等一下。」虞清秋皱眉道。 「殿下你还等什么?杀了他们,你就是皇帝了!」然后,我就是皇后!江涟漪抢着开口。 「咳咳咳……」虞清秋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脸色有些苍白。 就算是最后一粒回元夺天丹,也经不起他这般消耗。 「先生稍等,孤马上结束了这一切,你就可以好好调养了。」李钰道。 「等……咳咳咳……」虞清秋直觉感到一丝不妙,但偏偏这个时候病情发作起来,让他一时说不出口。 「扶着先生到边上休息,这里血腥味太重了。」李钰挥手道。 「是。」两个侍卫赶紧扶着无力的虞清秋到殿门口通风的地方去。 「杀!」李钰转头,干脆利落地吩咐。 「你敢!」李锴吼道。 暗卫都死在秦绾手下,剩下的几个侍卫,绝对不是李钰手下高手的对手,而外面诡异的安静,也绝不可能是凌子霄击退了李钰的军队,所以,他们现在是真的背水一战了。然而,就算绝望,他也要拼一拼,总没有束手就擒的道理。凌从威那里还有三千军队,算算时间,也应该到了,只要那三千军队没有叛乱,还是可以争一争的,所以,不能放弃! 然而,下一刻,他就感觉到了李君息的那种惊诧、愤怒和绝望…… 「九弟你!」李铎惊骇地看着身边的李钧一剑就从李锴后心刺入,手脚都发软了。 「废物!」李钧的脸色很阴沉,拔剑的时候,几滴鲜血溅到了脸上,让他显得更加狰狞。 「不愧是孤的亲兄弟。」李钰满意地笑道。 他对李钧还是有感情的,何况李钧这些年一直都毫无二心地支持着自己,虽然最近的性情有点古怪,但他也相信李钧的忠心是没有问题的。要真把兄弟都杀光了也不好看,留下李钧也不错。 「呵呵。」李钧一挑眉,转头看着李铎。 「你、你……父皇不会放过你们的!」李铎一边后退一边说道。 仅剩的几个侍卫团团守护在他身侧,却都是一副绝望的神色。 「你们……谁杀了七皇子,孤便饶恕了他的罪过。」李钰忽然道。 侍卫们都楞了一下,随即面面相觑。 「你们!你们都要犯上作乱吗!」李铎惊恐道。 他的武功本就平平,比侍卫都不如,再加上前阵子放血还落了个晕血的毛病,现在连站着都是腿发软的。 「殿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个侍卫狰狞地道。 于是,最悲剧的一个皇子,居然是被自己的侍卫乱刀砍死的。 「人性。」看完一场闹剧的苏青崖一声冷嗤。 「你倒是真不怕被灭口。」秦绾无奈道。 「有你在,我怕什么。」苏青崖面无表情。反正,于公于私,秦绾都不可能让他牺牲,那自然是乐得看戏。 「很好,带着父皇,我们回京城吧。」李钰说道,「肃郡王和安郡王联手发动叛乱,平郡王胁从,如今首恶已诛,余者概不追究。」 「回京城?殿下以为,京城现在是属于谁的?」秦绾却笑道。 「当然是孤的。」李钰一愣,随即答道。 虽说他将亲卫军带出了京城,可京城的一万禁军被缴械关押了起来,大内侍卫退守皇城有余,反攻却无能为力。毕竟,站在他这边的官员世家亲卫,加上李铭提供的部分人手,拉起来也是一支足有数千人的军队,虽然杂乱了些,可人数上却不少,要是他败了可能会有风险,可他既然大胜而归,那么,那些浮动的人心也该安定下来了。 「未必见得吧?」秦绾笑眯眯地道。 「那郡主以为……京城是谁的?」李钰沉下了声音。不得不说,男人是需要歷练的,经歷过这场谋反宫变之后的李钰,身上明显带有了一股王霸之气,不像是从前的温和。 「当然是,我的!」秦绾挑眉,一句话掷地有声。 「……」李钰无言,事实上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復这句话。 「你的?」江涟漪一声尖笑,嘲讽道,「秦绾,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是我们太子殿下大发慈悲接受了你的投诚,识相的,还不赶紧过来给殿下磕头赔罪?」 「闭嘴。」李钰训斥了一句,不过,却没有之前的怒意。 很显然,他虽然不认为秦绾要向他磕头赔罪的地步,但对于秦绾是向他投诚这一点却是认同的。 从前是同盟,自然是平等关系,但今后,可就是臣属了,秦绾依旧是这样的态度也让他有点不满了。 「殿下是不是弄错什么了?」秦绾却一脸的惊讶。 「嗯?」李钰一怔。 「我可从未说过,是站在殿下您这一边的啊。」秦绾漫声说道。 「你杀了父皇的暗卫,就算现在父皇醒过来,难道会不把你算作孤的同党?」李钰嘲笑着,顺手指了指一地的尸体。 「暗卫是刺客杀的,皇子们都是殿下杀的,跟本小姐有关系嘛?」秦绾笑道。 「长乐郡主是当我们都是死人了?」李钧提着带血的剑走过来。 「是。」秦绾居然点点头。 「你说什么?」李钧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在那之前,有样礼物送给太子殿下哦。」秦绾说着,清脆地拍了拍手。 「啪!」屋顶的破洞里丢下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因为位置的关系,江涟漪下意识地一伸手,接了个正着—— 「啊~」悽厉的惨叫声顿时让站得最近的李钰耳朵嗡嗡直叫。 「呯!」江涟漪远远地将那东西扔了出去,脸上简直面无人色,「人、人头!」 那人头被丢到了李钧脚下,虽然面上有些血污,但并不妨碍他认出这人的身份……攻打猎宫的亲卫军统领方少琪。 李钰顿时变了脸。 方少琪死了?谁杀的?如果方少琪死了,那外面诡异的寂静又是怎么回事?亲卫军不可能在首领被杀后还如此平静。 至少,总该有个来报告的人吧! 「下来。」秦绾道。 「哦。」一条人影飞身而下,赫然是唐少陵。 「怎么是你?顾宁呢?」秦绾皱眉。 「是我你就这么嫌弃嘛?」唐少陵鼓着一张包子脸,整个人几乎都压在了她肩膀上。 秦绾瞥了他一眼,给他一个「我就是嫌弃你」的眼神。 苏青崖挑眉,忽然觉得有点诡异。 秦绾……明明她是最不喜欢被人近身的了,尤其还是个不太熟悉的男人,可她居然没把唐少陵扔下去?这个唐少陵,该不会是李暄易容的吧!不对,这种变态怎么可能是哪个冰山面瘫王爷扮的! 「原来,郡主是另有新欢了?」李钧只看了一眼方少琪的人头就不在意了。 「对,我就是她的新欢,王爷你真有眼光。」唐少陵笑眯眯地点头道,「本来打算让你千刀万剐的,看在你眼光这么好的份上,换成五马分尸怎么样?」 说着,他还抱着秦绾蹭了蹭。 「你给我滚!」秦绾终于彻底黑了脸,一个肘击把人揍得弯下腰去,半天起不来。 「我才不滚,我要保护绾绾!」唐少陵抱着肚子理直气壮道。 「再叫我这么肉麻的称唿我再揍你啊!」秦绾怒道。 「绾绾挺好听的呀。」唐少陵嘀咕道。 「……」苏青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才几个时辰不见,全都性情大变了?至少,从秦绾身上,已经没有了那种对唐少陵的戒备。 更加不客气,但却也是真正的亲近了。 「别装疯卖傻!」李钰咬牙道,「秦绾,你做了什么?」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来着。」秦绾一摊手,表示自己其实很无辜。 「就算你派高手杀了方少琪,也不可能这么快平定猎宫。」李钰对自己的亲卫还是很信任的,何况,逼宫造反,绝对是死路一条,哪有人会投降呢。再加上倒戈的禁军,他兵力占上风,凌子霄就算是杀,也没杀那么快,更别提,布置在大殿外面的箭阵了。 「所以说,我什么都没做啊。」秦绾嘆了口气,怜悯地看着他,「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和自己控制不了的人做交易,那是与虎谋皮,不过,你从来没有听进去过。」 「你……」李钰震住。 倒不是秦绾说的这句话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这句话,是几年前欧阳慧对她说过的!当时他还很天真地想和李锴结盟对付李铭来着。秦绾……怎么会知道的,而且,还是用这种口吻说出来? 「秦小姐,雍州军……是否在京城?」虞清秋忽然开口道。 「不可能!雍州军要拖住宁王的禁军,怎么会在京城!」不等秦绾开口,李钰已经脱口而出。 「如果出现变数,那变数一定是在江辙那里。」虞清秋断然道。 「啪、啪、啪。」话音未落,殿外却传来清脆的鼓掌声。 「谁?」李钰喝道。 「原本觉得圣山智宗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不过你还算是个能挽救一下的,只可惜……命太短。」随着一个清冷的声音,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秦绾眼中泛起一丝暖意,神色间却带了些恍惚。几个时辰前的一幕依旧历歷在目—— · 离开猎宫后,秦绾的目的地很简单,那就是欧阳慧的墓地。 那个地方距离猎宫并不算很远,尤其她一个人施展轻功,常人过不去的地方都难不倒她,一路抄捷径,速度就更快了,甚至……顾宁都觉得快跟不上她了,也幸亏她走的是一条直线,当中并没有什么岔路。 轻飘飘地落地,秦绾吐出一口气,抬头,果然发现了被挖开的坟墓前,背对着她站着一个人,只是身上披着一件连帽的黑色斗篷,连身形都看不清楚。 一瞬间,秦绾忽然感觉到一丝恐惧。 一直追寻的真相就在眼前了,可她却失去了上前揭开的勇气。 就算……眼前的这个人是她的父亲又如何?终究,也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从前没有机会,将来没有理由,永远,只能是陌生人而已。 「郡主?」顾宁终于追了上来,擦了把汗。 「没事,我们回去吧。」秦绾一声低嘆,转身。 「啊?」顾宁很茫然。 难道秦绾莫名其妙从猎宫赶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见这个古怪的黑衣人的?既然见到了,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又要走呢? 然而,他的目光从黑衣人身上一偏,落在边上的墓碑上,不由得僵住。 欧阳慧之墓?是他知道的那个欧阳慧吗?原来……她葬在这里……不对,这墓穴都被人挖开了,棺材都掀开了,谁那么大仇,连个死人都不放过? 「你就打算走了?」黑衣人忽然开口道。 秦绾微微一愣,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啊。 清冷如万年冰雪,清澈剔透,如此有特色的声音,听过一次就不该忘记。 「你身边的那位少年,如果不想吓到人,就让他走远些吧。」黑衣人又道。 「你想做什么?」顾宁按着剑,警惕地看着他。 「没事的。」秦绾按住了他,微一沉吟,开口道,「去帮我把风吧,任何人都不要靠近。」 顾宁迟疑了一下,不过看到她那复杂难言的表情,还是咽下了疑惑,点点头,走得远了些。 能看见他们的距离,但若是不动用内力偷听,不可能听见他们的谈话。他很清楚自己还不到让秦绾无条件信任他的地步,也不会伤心难过什么的,感情也好,信任也好,都是慢慢培养出来的。要是秦绾能盲目信任一个认识不到几个月,都没见过几次的人,他才该失望了。 「过来。」黑衣人说道。 秦绾想拒绝,但双腿却像是背叛了她的意识似的,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黑衣人放下了斗篷的兜帽,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隽而熟悉的容颜。 「丞相大人倒是有兴致,半夜来扫墓。」秦绾勾了勾唇角,却发现自己完全笑不出来。 「坐。」江辙指指地面,自己也毫不在意地席地坐了下来。 秦绾这才发现,墓前居然还放了一壶酒,两个酒杯,以及……桂花糕。 「我又不能吃了你。」江辙一声哂笑道,「坐下,听老人家讲讲过去的故事吧。」 秦绾想了想,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莫名地有几分心虚。 「你是我的女儿,你娘名叫欧阳燕,想必她的生平你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江辙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酒壶倒酒。 就这第一句话,就差点没让秦绾直接跳起来,好不容易才压抑住自己,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有什么奇怪的?就算你换了个壳子,可是哪个当爹的认不出自己的女儿?」江辙推了一杯酒给她,想了想,又道,「对了,秦建云那样的爹是例外。」 「你……」秦绾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好久才冒出一句,「你就不吃惊吗?」 「知道的时候是挺吃惊的。」江辙坦然点头,却又道,「不过,借尸还魂也好,别的什么都好,你活着,总比死了好,难道换个壳子,你就不是慧儿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秦绾道。 「你大概不知道,我一直有派人守着你的墓吧?那人告诉我你挖坟时的反应,再看看从慧儿死后,秦家大小姐崛起的时间,我就怀疑了,等到见到本人……」江辙慢慢喝完一杯酒,才接着说道,「李钰眼睛是瞎的吗?你除了容貌身份变了,其他无论哪方面都和慧儿一模一样。」 秦绾无言,确实,重生之后,她从未掩饰过自己的能力和性格,所以,只是因为李钰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才连如此明显的特徵都看不出来? 「你放心,今晚的事不会有差错,你在一边看戏便是。」江辙把她的沉默当成了担忧。 「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唆使李钰谋反?」秦绾很肯定,没有江辙的一力支持,甚至给出了不少底牌,李钰绝对没有造反的底气。 「他不谋反,就算当不成太子,也会是个亲王,你要怎么弄死他?」江辙反问道。 秦绾愕然,就为了这个? 「欲想取之,必先予之。」江辙道。 「章重锦真是你的人?」秦绾问道。 「心腹之人。」江辙笑笑,「李钰的精兵都在猎宫了,京城不过几千杂牌军,连个能拿意见的人都没有,定然不会不让章重锦进城,两万雍州军,足够控制京城的局势了。」 「……」秦绾更无语,也就是说,李暄带人埋伏了一晚上,註定是等不到人的,只能喝西北风? 「对了,我已经让宁亲王带着禁军回猎宫了,这会儿都应该到了,里外夹击,一千军队而已,再强大的箭阵也抵不过人海战术消磨,何况他们翻山越岭的,根本没带多少箭。」 「他能信你的?」秦绾奇道。 李暄可不是李钰那么好骗的人,不管是用什么方法,绝不可能轻易让他相信「江辙是自己人正和他商量里应外合灭掉太子平定叛乱」这种事的,太荒谬了。 「不需要他相信我,我就告诉他,太子府的亲卫军攻打猎宫了,万箭齐发之下,他要不要来救你。」江辙道。 「要是他不来呢?」秦绾咬牙切齿。 这简直是儿戏!别说猎宫有兵马,李钰的亲军也只有一千人,以她的武功,几乎不可能出事,何况李暄还身负重任,这要真是调虎离山,雍州军从后掩杀,就算禁军没有叛乱也要死伤大半! 「如果又是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主,你要他干嘛!」江辙一声冷哼。 「……」秦绾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一时间,竟然冷场了。 「你不是想当皇后吗?换个皇帝就得了。」江辙说道。 「我现在觉得,王妃就挺好的……」秦绾弱弱地答道。 「那就随便立个听话的皇帝便是。」江辙并不在意。 秦绾汗颜,从来不知道,一向清冷儒雅的丞相,竟然也有如此霸气侧漏的一面,要不……您自个儿登基算了? 「咳咳……」江辙忽然咳嗽起来,半杯酒直接洒在了地上。 「身体不好就别喝酒……」秦绾说到一半,倒是愣住了。 于是,她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心虚了。 就在不久前,她好像还气得江辙吐了一口血啊,可现在,他说,他是她爹…… 秦绾觉得自己快风中凌乱了,这笔帐到底要怎么算啊! 「死不了的。」江辙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却静静地把手心在黑色的斗篷上蹭了蹭,只是秦绾心里正乱,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我觉得……我会被苏青崖的眼神杀死的。」秦绾喃喃自语道。 「倒是你,对于你的身世,就没什么想问的了?」江辙又道。 「不管是你,还是据说是我娘的欧阳燕,其实我知道得都不少,不知道还应该问什么。」秦绾想了想,有些迷茫地道,「我知道你娶尹氏不是自愿的,如果你是我爹,我也能猜到当年发生的事,多半是尹家追杀我娘,我娘迫不得已才把我留在圣山的吧?然后……她引开追兵后,被杀死了?」 「大半都对。」江辙看着她,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赏。事关自己,还能如此冷静的分析情况,不愧是他的女儿啊。 「哪里不对?」秦绾歪了歪头。 「把你放在圣山的人,是我。」江辙道。 「是你?」秦绾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我的祖父,曾经做过十年乐宗的宗主,只是英年早逝,我在他的笔记中知道了思忘崖的地点。」江辙嘆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当初被追杀时,你才刚刚出生,一个婴儿,怎么经得起长途跋涉地被追杀生涯,所以我让你娘带着你哥哥离开,她是江湖中人,自有亲朋好友投靠,而我只是文弱书生,是个累赘,所以,我打算把你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后,进京拖住尹家。」 「你所谓安全的地方就是思忘崖下?」秦绾瞪他。 「我把大圣遗音琴放在你身边,是想让思忘崖上捡到你的人看在那张千古名琴的份上,把你交给琴语,那个女子温柔和婉,乐宗又与世无争,倒也适合女孩子成长,谁知道墨临渊捡到你居然直接就动了收徒的年头?」江辙没好气道。 「还好师父没把我送走,我根本学不好弹琴好嘛。」秦绾庆幸道。 欧阳慧一直被称赞为天才,可若是她在乐宗长大,恐怕就得被一直骂蠢材了! 她听过江辙弹琴,确实弹得非常好,可是……谁说天赋会遗传的? 「能拜墨临渊为师,确实是你的福分,只是……作为父亲,比起女儿绝世无双,也宁愿她一生平淡安康。」江辙摇头道。 秦绾愣了一下,沉默了,随即,她就想起江辙之前的话,惊愕道,「你说,我还有个哥哥?」 「你娘带着你哥哥在灵州终于碰到了来接应她的亲妹妹,也是你的小姨,只可惜,当时她已经受伤太重,只来得及託孤,就撒手人寰了。」江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伤感。 「我还有个小姨?」秦绾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滋味,本来是孤儿,可一下子,似乎多出好多亲人啊…… 「她叫欧阳鹭,是西秦人。」江辙道。 「欧阳鹭……」秦绾皱眉,好熟悉的名字啊,停顿了一下,她失声道,「鸣剑山庄的少夫人欧阳鹭?」 「嗯。」江辙点点头,显然被她的表情愉悦到了。 「唐少陵?可唐家三代单传……」秦绾脸色扭曲,简直比刚刚江辙自称是她父亲时更凌乱。 「阿鹭的身体有问题,根本无法生育。」江辙解释道,「唐演和她夫妻情深,也做不来纳妾的事,再加上也是为了你哥哥的安全,他们就把你哥哥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养,唐默也知道这件事。」 「可是……他比我大几岁……」秦绾犹豫道。 「对,所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有个妹妹。」江辙迟疑了一下才道,「只是,我还没布置好把尹家连根拔起,就一直没告诉他你的身份,只说还没找到你。阿鹭说,当初才两三岁的孩子已经记事,天天缠着她问妹妹去哪儿了,阿鹭没法给一个孩子解释那么复杂的恩怨,就告诉他,妹妹被拐子拐走了。」 「所以就养出了这么个变态?」秦绾木然道。 「他的性格……是有点问题。」江辙也无奈。 秦绾突然想起了唐少陵神秘兮兮地告诉她,江辙有个私生子……你妹的私生子!有这么兴奋告诉别人,他是老爹的私生子的变态吗!也不对,他妹妹不是自己么…… 「因为他一直记得最后是我把你抱走的,所以这孩子固执地认为,是我把他妹妹弄丢了。」江辙道。 所以唐少陵一直致力于你倒霉,他开心?秦绾无语,好一会儿才道:「今天他对我的那种态度……是知道了吧?」 「嗯,我叫他来保护你,都告诉他了。」江辙道。 「那他应该不会再想弄死你了吧……」秦绾道。 「不,他现在更想弄死我了。」江辙揉了揉太阳穴。 「为什么?」秦绾奇道。 「因为我没看好你,让他妹妹死了一次。」江辙答道。 「……」秦绾抽了抽嘴角,说不出话来。 好吧,变态你已经没救了。 「剩下的……等明天天亮,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谈。」江辙悠然道。 秦绾一抬头,看了看天色。 黎明前的黑暗。 ------题外话------ 好吧,解密完一大半,还有一小半把渣男处置完了再说,其实真相真心没那么复杂,也有人猜到过。事实上,早就应该猜到,我不可能浪费那么多笔墨在一个反派炮灰身上,所以……丞相大人真心不是渣……╮(╯_╰)╭ 好吧,只有唐变态的身份没人想到过,谁叫那傢伙太变态了嘛。 其实,江辙是我在文里非常喜欢的角色,看大家骂了他几个月我也忍得快吐血了……我觉得,其实他真的是一个好父亲,他一直在看着慧儿成长,在背后一直支持帮助她,要不然李钰扳倒恭亲王也没这么顺利。他只是和慧儿一样,一不小心没看见,就被原本看起来无害的狗咬了一口罢了。 尹家,六大世家都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还有一部分真相没有解开呢。 ps:于是,王爷要悲剧。绾绾有个妹控的变态哥哥啊…… 第九十四章 有仇报仇 猎宫大殿。 李钰死死盯着当先走进来的人,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本王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李暄背负这双手,看着他的表情很冷。 李钰瞪着他,若是眼神能杀人,只怕李暄早就被他千刀万剐了。 既然李暄在这里,那剩下的禁军自然也在,十倍兵力……如果禁军没有内讧,这点时间足够收拾猎宫的形势了。如果没有内讧……想着,他的目光偏移,落在李暄身后那人身上。 「丞相大人果然好手段。」虞清秋缓过一口气来,冷冷地说道。 李钰一愣,再看那人的脸色不禁更古怪了。 虞清秋说,这个全身披着黑色斗篷遮住面容身形的人是……江辙? 别开玩笑了…… 然而,他抽了抽嘴角,却觉得自己笑不出来。 正如虞清秋所说,这次的计划如果中途有变,变故必定来自江辙。只是,原本以为,江辙要掠夺兵变的成果,也得等到事成之后。毕竟,李钰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而江辙……总不能自己篡位登基? 「爹爹?」江涟漪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对于江辙的气息,自然是她更为熟悉。 「呵。」江辙抬手解开了斗篷,随手一抛。 斗篷下,并不是丞相官服,而是一袭简简单单的青衫,就仿佛一个随处可见的儒生一般,甚至,不带分毫杀气,与这个满地鲜血和尸体的大殿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爹爹,你赶紧弄死那个贱人!」江涟漪指着秦绾,一脸的嚣张,却显得嘴唇下的血口子更加狰狞可怖。 所有人都像是看白痴一样看她。 这是有多蠢,才看不出来江辙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来帮李钰的? 「啪!」一记扇面直接拍在江涟漪脸上,是秦绾临时改变了主意,实在是……用手直接打也太脏了点。 「我记得我说过,我最讨厌这两个字了。」秦绾微笑道。 「你……」江涟漪捂着鼻子和两行鼻血,泪流满面。 就算秦绾这一扇子没用内力,可阴阳扇本身的重量就够受的了,江涟漪一个弱女子,鼻樑又是人体上最脆弱的部位之一,这一扇面拍下去,鼻樑骨不断才怪。 至于眼泪……好吧,那是生理现象。 江辙一声嗤笑,却没说什么。 「你想怎么样?」李钰警惕地看着他。 江辙没理他,径直走过大殿,站在一堆尸体中间面不改色,却在看见御座上昏迷的皇帝时皱了皱眉,有些不满:「还活着?」 「啊,陛下不能死。」秦绾道。 「为什么?」江辙看她。虽说皇帝对秦绾是还不错,但那也不过是利用拉拢罢了,可没有几分真心,尤其这个皇帝可是很忌讳宁王掌握实权的,他就不信女儿死过一次还会天真地想要扶持皇帝。 尤其,皇帝本来也没多久的性命了。 「当然不行!」秦绾振振有词道,「死几个皇子还罢了,陛下驾崩,举国一年不得婚嫁,我都多大了,你还要不要我嫁出去了!」 「……」就算是江辙的辩才无双,也被她问住了。 一片死寂中,唐少陵身形一晃,就往御座上掠去。 「你想干嘛?」秦绾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弄死他!」唐少陵指着皇帝,毫不犹豫、正气凛然、斩钉截铁。 「你敢?信不信我先弄死你!」秦绾怒道。 「绾绾……这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乖啊,你跟我回西秦,我保证给你找个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唐少陵一脸哀怨道,「一个不够的话,我可以给你找十个八个的,要多少都行哦。」 李暄的脸色已经彻底黑透了。 「弄昏他,弄死也行。」秦绾面无表情地看着苏青崖。 「哦。」苏青崖一抬眼,淡淡地道,「你是自己安静,还是要我动手?」 「你永远跟她一个鼻孔出气!」唐少陵顿时蹲到墙角种蘑菇去了,身上几乎要实质化的黑气缭绕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江辙扶额。 女儿也就罢了,除了要强了点,其他都挺好的,可这个儿子怎么就能把性格扭曲成这样?明明……不管是唐默,还是唐演和欧阳鹭夫妇都挺正常的,难道是自我变异…… 江湖四公子?那个顾宁倒是称得上「翩翩公子」,不过另一个……江辙觉得,就算这是自己儿子,他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他是女子的良配。 李暄看着秦绾很无奈,刚刚被人在脑子里塞进去一大堆「真相」,王爷表示很心塞。 理智上知道那个是自己王妃的哥哥,亲生的。可是感情上还是很想把他揍一顿扔出去怎么办。 秦绾眨眨眼睛,露出一个很委屈的表情。 有个哥哥能被自己奴役,有事能帮自己出头是很好,不过哥哥管得太多好心烦啊…… 被妹控的妹妹表示,伤不起。 「丞相大人打算怎么样?」虞清秋冷静地道,「是想扶持宁王登基吗?只怕四方勤王的兵马都不会同意的。」 李暄的血缘毕竟太远了,就算皇子皇弟全部死光了,也绝对轮不到他,京城、甚至边疆的军营里还有几个郡王的子侄在呢,按照东华的继承制度,都比李暄名正言顺。李暄想要登基,东华至少要乱上几年,还不一定收拾得下来,说不定乱到最后,就被其他三国捡了便宜。 「虞先生不要随便给人扣帽子,本王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李暄淡然道。 「是吗?」李钰冷笑。 反正他是不信,会有李氏子孙不想当皇帝的。 李暄也知道他不信,不过,他也没必要非让李钰相信不可,只是走上前,握住了秦绾的手,低声道:「没事吗?」 「嗯,没事。」秦绾笑眯眯地答道。 「你个登徒子!放开绾绾的手啊!」唐少陵立即原地復活蹦了起来。 「闭嘴!」苏青崖烦躁地一把药粉撒过去,世界瞬间安静了。 李暄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觉得自己前途多难。 就算再变态、再难缠,这个也是大舅子,比秦枫那个大舅子重要多了…… 「相爷。」门外闪进来一个黑衣人,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就从李钰的护卫中间穿过,落在江辙身边。 秦绾眼睛一亮,很有兴趣地盯着他。 虽然黑衣蒙面,但就看轻功就知道,这是之前跟她碰面过的那个护卫,使铜钱镖的那个,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原来是女的吗?至于另一个用剑的……她隐晦地扫了一眼江涟漪身后毫无存在感的护卫。刚刚,就是他突然出手杀的李君息吧。 「都解决了?」江辙道。 「尹家一门三百二十八人,诛杀三百二十三人,余者只有羁押在猎宫的尹淑妃、益阳公主和十一皇子,还有……」黑衣女子犹豫了一下,又看看江涟漪,才道,「小姐和……夫人。」 「谁告诉你夫人不用杀?」江辙冷声道。 「这……夫人说,要见相爷。」黑衣女子道。 「你的主人是她还是本相?」江辙冷哼道。 「是相爷。」黑衣女子没话说了,只是,到底是二十三年夫妻啊,难道相爷真的连夫人最后一面都不见?夫人,就和尹家那些人没有半点区别吗? 她当然不是同情尹氏,事实上,身为江辙的护卫,对尹氏和尹家的厌恶只会更多,她这不是……怕相爷也有话要对夫人说嘛,比如说,「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之类的。一般来说,胜利者,尤其是卧薪尝胆隐忍多年的胜利者,不是都喜欢来这么一出的嘛? 「不用你做多余的事。」江辙没好气道。 他很清楚自己的护卫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他并没有兴趣对尹氏多说什么。为什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究其原因,尹氏难道自己不清楚吗?为了她一句喜欢,毁了他一辈子的人生,害死他的妻子,害得他的儿女天各一方。还需要他来告诉她做错了什么?他已经忍了二十三年,如今再跟那个女人多说一句话都嫌累赘! 只不过,尹氏没料到,江辙能这么隐忍二十多年,甚至被京城传为情圣。她更没有料到,江辙的狠辣,一旦动手,就是将整个尹家连根拔起。三百二十八人,尹家明面上可没有那么多人,江辙不只是灭门那么简单,而是……连尹家传承千年的根基都灭了。 六大世家,再无尹家。 哪怕尹飞鸿还活着,也无法再復兴尹家。 「是,相爷,属下知错了。」黑衣女子低了头,决定回去就直接处理掉尹氏。 「爹爹……你……骗人的……你……灭了舅舅家?还要杀了娘亲?」江涟漪终于回过神来,顾不得自己一脸血,惊恐地道。 「那又怎么样?」江辙平静地道。 「岳父大人,不管怎么样,涟漪总是你的亲生女儿,流着你的血脉,上一辈的恩怨,你不至于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吧?」李钰故作镇定道。 「本相确实不会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江辙似笑非笑地点头同意。 李钰闻言,不由得心头一松。 江辙和尹氏的那段公案,他当然也是知道的,在他看来,就算江辙恨极了尹家和尹氏,但江涟漪总是自己的女儿,这些年江辙有多宠爱这个女儿,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爹爹……」江涟漪喏喏地叫了一声,竟然不敢像往常一样对父亲撒娇卖痴。 同时,她的心里也很惊恐。她的父亲杀了她的母亲全族,可是……在听到父亲说,不会杀她这个女儿时,无法自控的,她却感到了一丝欣喜。可是……这不对啊,爹爹杀了娘亲,她怎么还能感到欣喜呢? 秦绾拉了拉李暄,拉了两张椅子过来坐下,很有兴趣地看戏。 今天的戏,她从来都不是主角,只要乖乖地在一边扮演布景就好了。 李暄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纵容。 「我把皇子们都弄死了,你会不会生气?」秦绾跟他咬耳朵。 「不是还有两个吗?」李暄不在意道。 他说的是十皇子和十一皇子,至于还被圈禁在皇庄的李铭,他绝不相信江辙布置得如此缜密,会漏掉李铭不管。 「只怕只剩一个。」秦绾苦着脸道,「十一皇子和益阳公主身上流着尹家的血。」 对于这两个无辜的公主和皇子,秦绾其实说不上有多同情,就像尹家被灭的三百多口人,也不见得个个都该死,可是……他们无辜,难道她被杀害的娘就不无故?她爹痛苦隐忍了二十三年的怨气,她哥哥有家归不得有父不能认的无奈,还有她无缘无故就被当了二十三年的孤儿,难道就不无辜了? 爹爹想要报仇,她也想要出气,所以,对于和尹家扯上关系的人,她实在是同情不起来。 「一个也行,小心点养就是了。」李暄不怎么在意。 十皇子李镶也十一岁了,已经过了容易夭折的年纪,只要小心点看护着不出什么意外,当个皇帝也足够了。 「嗯。」秦绾用力点点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虽然说,今天发生的事她事先都不知情,但是毕竟血洗猎宫和京城图谋兵变的那个是她亲爹,要是李暄因此对她有了芥蒂就不好了。 「别想太多。」李暄摸摸她的头髮安慰。 他这一生也是亲缘寡淡,六岁起在皇宫中战战兢兢地长大,除了对皇帝还有一丝感情,其他人与他并无关系。 「知道了。」秦绾笑得很开心。 苏青崖嘆了口气,又同情地看了昏睡在尸体堆里的唐少陵一眼。虽然他还没搞清楚这是抽的什么疯,不过……想要拆散那一对显然是不可能的。 「岳父大人,皇叔祖无意于帝位,孤可以封他为摄政王,这并无冲突,孤登基之后,涟漪就是皇后,将来的太子是您的外孙,有什么不好?」李钰一脸诚恳道。 毕竟,皇子都死得差不多了,听江辙的口气,十一弟也是不能留的,难道江辙费那么大功夫,就是要辅佐那个生母只是个低贱宫女的十弟吗?还是说……九弟? 想着,他又隐晦地看了李钧一眼。 「原本……本相是真的想推你上帝位的。」江辙终于正眼去看了李钰,眼神也带着几分复杂。 这个男人,曾经差一点就当了他的女婿的。 「啊?」李钰一怔,没明白他的话。 难道……江辙是怪他废了江涟漪的太子妃之位?可江涟漪还好好的,他登基之后可以立她为后,当不当太子妃还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两年前,你扳倒恭亲王的事真如此顺利?」江辙一声哂笑。 「二哥?」李钰惊讶道。 当初,恭亲王的势力庞大,被称为隐形太子,他有过打算想和李锴结盟,可却被欧阳慧阻止了,然而,欧阳慧确实厉害,硬生生凭着绝对的劣势,一点点翻盘,除了对阴山老魔一战受了重伤回来,其他可以说是顺风顺水,连他都不可思议,那么强大的二哥,真的就被他打败了。 「太子殿下知道本相在背后帮你扫了多少尾吗?」江辙的语气带着些恨意。 「可是……」李钰哑然。明明,那个时候江辙极力反对他接近江涟漪,又怎么会帮他,还默默当无名英雄不让他知道呢?他想娶江涟漪,不就是为了得到江辙的助力吗?如果江辙一开始就站在他这边,他何必苦苦追求江涟漪,还为此放弃了欧阳慧。 「知道么,本相这辈子,只有一个妻子欧阳氏,只有一个女儿,拙荆起名为,慧。」江辙冷冷地说道。 「哐啷!」却是御座边上的苏青崖勐地站起来,太过惊讶之下,连椅子都踢翻了。 秦绾抬头,对他苦笑着点点头,表示这个真的是她亲爹来着。 「慧儿?」李钰仿佛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似的,眼前一阵阵发黑,金星直冒。 一时间,他想哭,又想大笑一场。 明明是为了权势捨弃了自己最爱的女人,然而现实却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明明可以江山与爱人兼得的,结果,因为自己的贪念,全部失去了。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欧阳慧死了!她死了!」江涟漪尖叫。 爹爹说她唯一的女儿是欧阳慧?那她算什么?她才是胜利者,是她从欧阳慧手里抢到了李钰!而欧阳慧……已经死了! 「那你怎么还不去死?」江辙慢慢地走上前,看着李钰,缓缓地说道。 他前进一步,李钰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明明,李钰也算是个二流高手了,可他现在却觉得,自己竟然被眼前这个文弱书生的气势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我……」李钰嘴唇一颤,想辩解那不是本意,又想说,其实我是真的爱她,可是,对上那双满是凌厉和伤痛的眼神,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江丞相是要杀了三哥,给欧阳慧报仇?」李钧忽的一声嗤笑道,「这种事,让侍卫来比较好吧?丞相大人自己……提得动刀么?」 「九弟!」李钰愤怒地瞪他。 李钧这段时间的性情实在是太古怪了,这种时候还给他拖后腿,他自己都不要命了吗!算计死欧阳慧,难道江辙会不算他那一份? 「不需要,慧儿的仇,她一向喜欢自己报。」江辙答道。 「自己……报?」别人还没怎么,李钰却觉得从头凉到脚,寒气直冒。 他可是……见到过欧阳慧闹鬼的啊,江辙该不会看上去还正常,实际上已经疯了吧! 「噗——」秦绾却没忍住笑出声来。 好吧,就算从未相处过,可是……她爹其实还是很了解她的嘛。 江涟漪要杀人的目光瞪过来。 「可是,这个东西……要怎么处置?」秦绾指着江涟漪道。她可还记得江辙说过,不会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的,除非江涟漪是尹氏和别人生的,不过想想也不可能吧?尹氏那么爱江辙,而十六年前,江辙大概还没有算计尹氏而不让她察觉的能力。 「爹爹你说过不会杀我的,我可是……你的女儿啊。」江涟漪颤声道。 「本相确实不会动你属于我的血脉,只是……看你身上另外一半尹家的血脉很不舒服。」江辙很平静地说道,「所以,漪儿只要除掉你身上那一半的血脉,爹爹还和以前一样宠爱你,可好?」 「怎、怎么除掉?」江涟漪茫然问道。 她是江辙的女儿,也是尹氏的女儿,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那要……怎么除? 「既然不太好分辨哪些是本相的,哪些是尹家的,那就公平点,平均分成两份好了。」江辙道,「放掉一半血,拆掉一半骨头,割掉一半肉……就差不多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闲话家常似的,但吐出的字句实在太过惊悚,听到的人都下意识地寒毛直竖。 「呯!」江涟漪脸色惨白,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真不经吓。」李钧讽笑道。 「姝儿,你负责把她弄好。」江辙留下一句话,径直走出了大殿。 看着那一抹青色消失在殿外的黑夜里,所有人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敢情……这还不是吓人的?是动真格? 秦绾嘆了口气。 遇上这种事的男人,对于自己和仇人的孩子,一般会有两种看法,第一种,觉得上一辈的恩怨与孩子无关,孩子终归是自己的血脉。然而,以江辙那种眼睛里不揉沙子的清冷性子,很显然会是第二种——他把江涟漪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当成了自己的耻辱,是一生抹不去的污点。 比起尹氏,他更恨江涟漪。 因为尹氏只要杀了就一了百了,可江涟漪身上……真真切切流着一半他的血。 「可是……我不会啊……」那个叫姝儿的黑衣女子几乎要哭出来了。 不就是没把尹家人杀干净吗?不至于要这么惩罚她吧? 谁能来教教她,怎么样才能把一个人放掉一半血、拆掉一半骨头、割掉一半肉之后……还让这个人依旧活着? 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啊! 「你可以去请教一下那位。」秦绾好心地指了指还在唿唿大睡的唐少陵。 干这种事,也许自家哥哥比较有经验?不是把人割了一夜才死么。 「哦。」姝儿果然蹲到唐少陵身边去想把人弄醒了。 「所以……你还是为了给你师姐报仇的?」李钰没去管被吓昏的江涟漪,却看着秦绾。 既然江涟漪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价值,那么她的死活也就无关紧要了。 「太子殿下,你究竟要多蠢,才会相信一个疯了十八年的侯门千金,一夕之间就变成惊才绝艷文武双全的奇女子?」秦绾怜悯地看着他。 果然,爹爹说得没错,李钰到了这个时候,都没有认出她就是欧阳慧。 也许在李钰心里,欧阳慧给他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只是脸? 「你……」李钰不禁愣住。 一个疯了十八年的女子,自然不可能一夕蜕变,所以,京城中普遍的看法都和皇帝一样,秦绾被继母陷害关在小院无人照顾,刚好被高人发现便收为弟子,十几年后学成归来,秦家瞬间天翻地覆。 当然,李钰也是这样深信不疑的,除此之外,根本无从解释一个人的前后不一能到达这种程度。至于小院里那个疯子究竟是谁,更是无从考证,左右不过是秦绾的师父安排的替身,反正秦家也从未关心过这个嫡长女。 「难道,太子殿下就从未怀疑过,我根本就不是秦绾吗?」秦绾好笑道。 「你不是秦绾,那又是谁?」李钰下意识地问道。 然而,这句话一出口,他心底不由得一动。 原本想说,秦建云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的女儿,可再一想,秦绾一个人在小院中生活了十几年,听说只有一个痴傻的小丫头照顾,要说秦建云和秦家人都不认识秦绾,真的有这个可能!于是,这个女子是想说,她是顶替了秦绾的身份? 可是,他知道她是欧阳慧的师妹,除此之外,她还是其他任何身份,都与他没什么关系吧? 「你真的不认识我是谁吗?」秦绾靠在李暄怀里,把玩着阴阳扇,一脸的似笑非笑,目光流转间,却又仿佛含着无限的情意绵绵。 「你……」李钰仿佛被蛊惑了。 「殿下!」虞清秋喝道。 李钰豁然一省,想起之前自己的反应,还有那个一瞬间掠过心头的念头,又不禁自嘲。 慧儿已经死了,被他亲自下令杀死的,秦绾……怎么可能是慧儿? 「虞先生有什么指教?」秦绾笑容可掬。 「在下听说,南疆王族有一种神秘的法术,能让人借尸还魂,长生不死。」虞清秋缓缓地开口道。 「这不可能!」李钰失声道。 「这世上哪有让人长生不死的秘法。」秦绾失笑。轮迴蛊……可不是什么法术啊。顿了顿,她站起身,莲步轻移,靠近了李钰,顺手在脸上一抹,揭下一张薄薄的面具来,下面……赫然是欧阳慧的脸。 「啊!」李钰如见鬼魅一般,蹬蹬蹬向后连退了几步,面色发青,一脸的惊恐之色。 「或许,殿下对这张脸比较熟悉些?」秦绾微微改变了发声技巧,让自己的嗓音更接近欧阳慧,加上从未改变过的语调习惯,听起来也能像上七八分。 「慧、慧儿?不、不可能,你、怎么会没死!」李钰恐惧得语无伦次。 当初,是他亲手为欧阳慧收尸下葬,亲手盖棺,亲手洒下第一捧土,明明就是死透了的人,怎么可能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我为什么要死?万箭穿心这么痛,痛得我活生生又醒过来,殿下难道不该负责吗?」秦绾漫声道。 「你、你……」李钰的脸色更加青白了,额头冒出大滴的汗珠,「不是,我没想杀死你的,不是……」 「不承认啊,或许是殿下觉得我现在很可亲?那这样呢?」秦绾笑了笑,一转身,再转回来时已经变成了死人的青白,满是尸斑的鬼样子,「天快亮了啊,殿下,我们……抓紧时间?」 李钰瞬间脑子一片空白,这个样子的欧阳慧,他是见过的,前阵子夜夜出现在他的梦里。原来那真的不是梦?还是说,现在其实是在做梦?不对,她说……天快亮了! 天亮了就不能存在了?所以,这个欧阳慧,果然是来找他索命的厉鬼吧!该不会,就是江辙召唤回来的! 「喂,三哥,你该不会真的相信她是鬼吧?」李钧忍不住道。 就算秦绾不是秦家原本的女儿,是别的什么人,可她又不是只有晚上才出现的。青天白日在东华和南楚活跃了快一年的女子,怎么可能跟鬼扯上关系,亏他这个三哥居然能被吓成这个样子? 就算他杀了欧阳慧又怎么样,他们这些皇子,其实谁手里没沾过几条人命,真要死在他们手里的人都变成冤魂回来索命,多少条命都不够还的! 然而,李钧却不懂李钰的那种恐惧到底来源于哪里。 李钰那一场仿佛身临其境的噩梦,将恐惧的种子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日復一日的噩梦更是催化了那份恐惧生根发芽。原本,他还能当做是噩梦,然而,秦绾真身在他面前变鬼,再想起自己曾经跟秦绾近距离接触过许久,如果这个人是欧阳慧附身的厉鬼……越往深处想下去就越觉得恐怖。 很多时候,吓死人的都不是鬼。 人吓人,才吓死人。尤其,是自己吓自己。 「殿下?」虞清秋叫了一声。 「呯!」李钰一头栽倒,竟是步了江涟漪的后尘,活生生被吓晕过去。 「秦小姐?」虞清秋苦笑道。 「你不怕我?」秦绾歪了歪头,眨眨眼。 李钧不禁脸色扭曲,原本一个美女做这样的表情会显得天真可爱,但配上这么一副鬼脸,李钧觉得,他也能被吓昏过去。 「秦小姐,别闹了,在下可不觉得你真是鬼。」虞清秋无奈道。 「噗嗤——」秦绾忍不住笑出声来,「堂堂太子,还不如个病书生胆子大些,也没比江涟漪好到哪里去嘛。」 说完,她又笑得滚到李暄怀里去了。 「玩够了没有。」李暄宠溺地戳戳她的脸。 「你嫌弃我这张脸?」秦绾凑近了他。 哪怕眼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出现了一张鬼脸,李暄依旧面不改色,拍拍她的脸道:「不嫌弃,不过,戴那么多层面具对皮肤不好。」 「知道啦。」秦绾笑着把最后一层面具也揭了下来,下面自然是秦绾的脸。 原本她还可以更早一点来看戏的,只是去后殿寻找荆蓝耽误了一点时间。 不过,下面两层欧阳慧的面具都是上次他们装鬼吓唬李钰时做的产物,荆蓝只是在最上面又加了一张秦绾自己的脸罢了,也没耽误太多时间。 「秦小姐,你的玩笑开过头了。」虞清秋苦笑,随即又正色道,「或许,你才是欧阳慧?」 「我本来就是欧阳慧,从未改变。」秦绾也收敛了笑意,与他对视。 虞清秋眉间微微一动,随即沉默不语。 「真不怕?」秦绾好奇道。 这人,若是当她装鬼吓唬李钰也罢了,可看他的眼神,分明是真信了啊。一般人,遇到一个死人借尸还魂,还能这般淡定的? 「或者,是因为在下自认为,坦荡无愧?」虞清秋想了想道。 秦绾一愣,随即也浅浅一笑。 确实,也许虞清秋的存在成为了李钰决心除掉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是那并不是他的错。虞清秋本人,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地方愧对欧阳慧的。 无愧,所以无惧,无论她是秦绾还是欧阳慧,无论她是人还是鬼。 「虞先生难道也不怕……灭口?」李暄淡淡地说了一句。 虞清秋还没说话,李钧和李钰身边的亲卫,以及几个杀了李铎叛变的侍卫都不禁变了脸色。 他们今天听到了太多的秘密,除了李钰和李钧也许只会被幽禁,可剩下的人……之前不管是江辙,还是秦绾,从未避讳他们说话,显然,是一早就决定了要灭口的吧! 大殿之外,终于亮起了第一缕曙光。 ------题外话------ 为什么大家总觉得江涟漪不是丞相得女儿呢?丞相现在是权势滔天,可十六年前,他还对付不了尹家的。江涟漪那么蠢,就不能是肖母嘛╮(╯_╰)╭ 何况,如果江涟漪不是丞相的亲生女儿,一刀杀了就完了,我也想不出这么奇葩的虐渣方法嘛,拆掉一半……大家满意不? ps:太子殿下……晴天白活见鬼,外面的世界好可怕…… 第九十五章 新生 一场闹剧般的谋反宫变落下了帷幕。 天亮时,被禁军内讧拖慢了行程的凌从威终于赶到了猎宫,但听到的答案几乎让他吐出一口血来。 太子谋反,率领亲卫军攻打猎宫,气昏了皇帝,丧心病狂地杀光了所有的皇子,连一母同胞的端王和被关押的尹淑妃、十一皇子都没放过,关在一起的益阳公主也遭了池鱼之殃,只剩下十皇子被安国候护住,侥倖捡回一条小命——如果只是这样,凌从威虽然后怕,但也没有太震惊。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是什么神转折? 江辙洞悉了李钰的阴谋,追回宁亲王的禁军,和守卫猎宫的凌子霄里应外合,灭了太子府亲军,太子承受不住失败的打击,也昏过去了还没醒,雍州军统领章重锦面对太子的招揽和许诺毫不动心,将计就计,奇袭京城,一举将协同太子谋反的余孽一网打尽? 原本最大的叛逆,摇身一变,倒是成了功臣了! 反正凌从威是绝对不相信,李钰没有江辙和章重锦支持,他敢谋反? 江辙要是洞悉了李钰的阴谋想阻止,早干什么去了? 禁军为什么会叛乱?别说是李钰有那能量! 还有章重锦,一个地方军统领,胆子多大才敢将计就计攻打京城? 可是……李钰事败了是事实,章重锦没有攻打猎宫,反而擒获了一众太子余孽也是事实,最重要的是,整件事后论功行赏,凌子霄的功劳几乎占了三分之一,因为他拼死守卫了内宫,延缓了李钰的脚步,终于等到了李暄回兵反戈一击。 凌从威要是要求严查,他儿子也有同谋的嫌疑…… 一瞬间,凌从威看着眼前依旧一张冰山脸的李暄,很有种自暴自弃的挫败。好半晌,他才问道:「那王爷以为,这事该怎么收场?」 「太子谋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李暄淡淡地道,「陛下被气得现在还没醒过来,若是陛下无恙,自然交由陛下处置,若是……只能让十殿下登基了。」 「……」凌从威无言,好吧,他根本连反对的理由都没有。 刚刚传来消息,前恭亲王李铭在皇庄服毒自杀了——不管是畏罪自杀,还是被灭了口,事实就是,除了李钰这个谋反不成的,整个皇族就只剩下了一个十皇子。 不过,李暄既然没有自己篡位的心思,凌从威觉得,做人还是难得煳涂一点吧。 毕竟,不管绕几个圈子,最后还是得让十皇子登基,那和现在有区别吗? 至于江辙和章重锦……那是皇帝要考虑的问题,不管是现在的皇帝,还是可能要登基的小皇帝。 「先去见见陛下吧。」李暄道。 「好。」凌从威嘆了口气,跟着他走进内宫。 皇帝已经被安置到了寝殿,里面的人不多,只有仅剩的十皇子李镶和秦绾在,太医很苦逼地在一边干瞪眼,负责诊治的是苏青崖。 「怎么样?」李暄轻声问道。 苏青崖没有回答,安静地将皇帝身上的银针一一拔起,这才吐出一口气。 「没事吧?」秦绾道。 「还好。」苏青崖摇摇头。这么近的时间连续使用星辰渡厄针法,他自己都有些承受不了,而皇帝……正常来说他不可能给同一个病人用两次这套针法,可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医看。 「陛下如何?」凌从威忍不住问道。 「不好说。」苏青崖起身道,「性命暂时是保住了,但是原本身体就够差的了,气急攻心,爆裂了几条脑部的血管,现在他的脑中有积血,虽然暂时不会危及生命,但积血不散去,人也是醒不过来的。」 「积血散去,要多久?」凌从威迟疑道。 「至少也要几年。」苏青崖道。 「可是……」太医忍不住要开口了,能被皇帝带来猎宫,也说明了他是皇帝信任的人,是知道皇帝真实的身体状况的。 几年?皇帝根本连一年的寿命都不剩下了啊。 「他病入膏肓,清醒了也只有更痛苦的。」苏青崖道。 凌从威一愣,下意识地去看太医。 太医苦着脸点点头道:「陛下的身体早就出问题了,大约……只剩下一年的寿命,只是陛下下了禁口令,连皇后娘娘都不知道。」 凌从威顿时恍然,怪不得李钰会如此着急谋反,原来是没有时间慢慢挽回自己的形象了啊,他是怕皇帝临死前不管一切地废了他! 这样一来,李暄的那番解释似乎又可信了几分? 凌从威摇摇头,把杂念赶出了脑袋。 他不是世家出身,凌家也就只有他们夫妻和一双儿女罢了,实在没必要参与到那些皇家的阴谋算计里去。 换成个十一岁的小皇帝,说不定他的日子还不用过得那么战战兢兢,将来也许还有机会再上战场?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探头探脑的,似乎很犹豫。 「我去看看。」屋里只有秦绾一个女子,便直接走了出去。 「小姐,相爷有请。」那女子松了口气,轻声道。 「知道了。」秦绾回头对李暄打了个手势,跟着她出去,又道,「你是……姝儿?你姓什么?」 「我和哥哥是相爷养大的,不知道父母是谁,也没有姓。」姝儿摇头道。 秦绾看着她默无表情的脸,又想起之前那个用剑的护卫将李钰、江涟漪和虞清秋之外的所有人灭口的狠厉,连杀了几位皇子都不见手抖的模样,不禁嘆了口气,随口问道:「年初时在周贵妃的赏花宴上,把江涟漪从湖里捞起来的人是你还是你哥哥?」 「是我。」姝儿立刻答道,「相爷说留着她还有用,暂时不能出事。」 「那么……含光寺那个呢?」秦绾道。 「是哥哥,他说这么伤眼的事不能让我一个女孩子去做。」姝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秦绾无语,现在她对江涟漪已经没有感觉了,实在是……江涟漪已经惨得能让世上最痛恨她的人都能为她掬一把同情泪了。 随意闲聊着,已经走到了江辙暂时安置的房间。 李暄没心情,也算是为了让凌从威有口难言,整个猎宫的防卫都扔给了一头雾水的凌子霄。 可怜凌子霄激战半夜,莫名其妙就赢了,还什么都搞不清楚呢,又听说其实丞相是好人……没办法,他只能在院子里多安排守卫,是保护也是监视。 秦绾视而不见地推门而入,只见江辙正半靠在窗下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阳光从他背后洒落在身上,仿佛染了一层光,一副惬意的模样,外面的侍卫就像真的只是给他站岗的一样。 「相爷,小姐来了。」姝儿说了一句,就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昨晚太紧张,现在倒是有时间好好聊聊。」江辙放下了书。 秦绾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有点叫不出口那声「爹」。 明明,重生在这具躯壳里的时候,她管秦建云叫父亲也没什么心理压力的,或许,真是因为在意,所以才叫不出来? 「没关系,你能平静地接受这一切,我就很意外了,什么时候想叫再叫吧。」江辙笑笑,又指指边上的小火炉,理所当然道,「水开了,沏壶茶吧。」 「哦。」秦绾咽下了嘴边的话,乖乖到柜子里拿了茶具和茶叶出来。 沏茶,她的手艺不算顶尖,但也不是很差,马马虎虎,只是这一次,似乎格外认真些。 「还有很多想问的吧?」江辙含笑看着她。 「那个邱莹莹是谁?」秦绾想了想,还是先问了这个。如果江辙是她爹,尹氏的事是无可奈何,可养着个外室算是怎么回事。 「你娘的活画像。」江辙随口答道。 「……」秦绾差点呛住。活画像……顿了顿,她还是问道,「就这么简单?」 「我没饥渴到连一幅画像都不放过的地步。」江辙一声哂笑。 何况,邱莹莹那个女人,也就一张脸能看,除了当活画像慰籍他的思念,还能有什么用? 秦绾讶然,这才想起,曾经觉得邱莹莹眼熟,原来是因为……她长得有五分像欧阳慧?那更像欧阳燕就不出奇了。然而,想起那个无缘见面的母亲,她又道:「师父调查过,我娘……不是在生我之前几年就死了吗?」 「你娘是彩剑门主最宠爱的弟子,想让她继承衣钵的,可她却看上了东华一个贫寒出身的文弱书生,她师父怎么肯罢休,所以……你娘在阿鹭的帮助下诈死,让她的师姐妹把她的替身安葬了。当时你娘和阿鹭这个失散的妹妹相认没多久,彩剑门还不知道。」江辙说着,顿了顿才道,「把那两块挖出来骨头丢了,也不嫌晦气!」 「哦。」秦绾黑线了一下,亏她还想着那尸骨可能是她娘,想要千里迢迢再把骨头送回去呢,「那墓里的东西?还有我娘究竟葬在哪里?」 「墓里的东西都是真的,毕竟要骗过一个门派,还是朝夕相处多年的人,总要有点真东西的。」江辙嘆息道,「至于你娘……阿鹭把她带回鸣剑山庄安葬了,就算我只能遥祭,可每年总还有妹妹妹夫和儿子给她上坟。」 「所以,这个真的是你写的?」秦绾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眼神亮晶晶的。 「以前写的诗,你喜欢?」江辙扫了一眼道。 「喜欢呀。」秦绾点点头,好奇道,「所以,大圣遗音琴果然是你在诗会上赢回来的奖品?那为什么这些年从未在京城听到过丞相大人的诗词呢?」 「没心情写。」江辙回答得也很干脆。 秦绾沉默了一下,好吧,没心情写,真是很充分的理由啊。 「你要是喜欢,以后你的新居园子里的字我都给你写了。」江辙道。 「好啊。」秦绾笑眯眯的很满意。 虽然以前不知道江辙在诗词上的功底,可是丞相大人的字确实有名的好……不对啊! 「这字迹,不对吧!」秦绾瞪着他。 她又不是没见过江辙的字,昨晚太过震惊没想到,现在才想起,那和祭文的字,完全不一样好吗? 「我给燕儿写过不少东西,这些年也要和阿鹭通信,所以进京之后我就刻意改变了书写习惯。」江辙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道,「改变笔迹本来就是文人的基本功,再换几次都行。」 秦绾突然有种想揍人的冲动。基本功?那就是说,她从前想从笔迹里找出写祭文的人完全是方向性错误?就算不是江辙,随便是谁,只要想隐藏身份,都不会用平时流传在外的笔迹来写这个东西。所以,她註定是找不到的? 一瞬间,秦绾感觉到自己被深深鄙视了。 「燕儿的字是我教的,她的字迹当然跟我相似。她的琴也是我教的,只可惜,才刚刚教会她弹第一首曲子就……」江辙说着,眼神间带着深深地迷惘。 「西江月?」秦绾轻声道。 「嗯。」江辙应了一声,又摇摇头,「还好没把你送到乐宗,我的女儿,怎么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之类的完全没天赋呢?」 「总该有点地方像娘亲吧?」秦绾白了他一眼,又笑道,「反正我是学不好琴的,太浪费了,回京后我把大圣遗音琴送回来吧,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张绿绮琴,可我觉得和外面卖的琴弹起来也差不多嘛。」 大圣遗音琴应该能慰籍一下他对娘亲的追忆,至于绿绮琴,秦绾觉得,千古名琴跟了自己这么个主子实在有点委屈,如果在江辙手里,应该能发出天籁之音? 「不必了,是你的你就收着。」江辙摇摇头,对上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里面隐藏得极好的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和紧张,不由得失笑道,「我是你爹,只要是我拥有的东西,我能做到的事,你都可以向我要求,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不必这般拘谨。」 「就跟江涟漪一样?」秦绾脱口而出。 只要想起江涟漪曾经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心里膈应。虽然知道江辙宠着江涟漪是另有目的的,可明明是自己的父亲,却被人说宠爱江涟漪如命,秦绾承认自己是小心眼了。 「那怎么能一样。」江辙一声哂笑,「宠而不教,她要是乖乖听话嫁给尹飞鸿,也许还不会有这个下场。」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我有一个仇人,于是我宠坏自己的女儿,嫁给我的仇人,于是仇人一家鸡飞狗跳土崩瓦解了。」秦绾眨巴着眼睛问道。 「……」江辙与她对望了一会儿,突然「噗」的一声笑出来,随即又笑嘆了一声,「我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没想到也被两个蠢货算计了一回,幸好……你还在。」 「人总有打瞌睡的时候。」秦绾答道。连她身在局中,都被李钰算计了一回,何况江辙。 只是,知道了自己一路走来,其实一直有人在背后默默地守护扶持着,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新鲜,却也沉迷。 「嗯。」江辙静静地看着她。 秦绾左右看看,抱了屋里的一张琴过来,笑道:「弹首曲子听听?」 江辙笑笑,顺手接过古琴,直接放在膝头,随口道:「想听什么?」 「西江月。」秦绾不假思索道。 江辙手下微微一顿,慢慢地拨动了琴弦。 秦绾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一边,一边打量着他。 不得不说,江辙的相貌生得好,更难得的是有一种清冷高洁的气质,难怪当初迷得尹氏要死要活的。再次听到这首曲子,秦绾的心境明显是不一样了。 流转的曲调,有些地方似乎和她上次听到邱莹莹弹得很不一样,似乎是修改过的,却更显得圆润自如,让人仿佛能看见当初破旧的屋舍中,少年和少女一个教一个学的温馨和浪漫。 「铮!」秦绾正听得入神,连眼神都放空了,勐然间,琴声一转,发出一声刺耳的杂音。 「噗——」一口暗红的血喷在琴弦上。 「爹!」秦绾骇然失色,几步距离连轻功都用上了,一把扶住江辙的身体,随手将古琴给扔开了。 「你看,叫我一声爹,也挺容易的,是不是?」江辙微笑着拍拍她的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秦绾楞了一下,才发现那一点点小纠结其实真的没什么,既然都叫出口了,再叫第二次也就没那么困难了:「爹,你的身体怎么样?是不是上次……」 她可记得,上次是自己把人气吐血的啊…… 「别傻了。」江辙一点她的额头,没好气道,「我是这些年算计过甚,太过伤神,要是你就能气死我,我早就被你哥那个混帐气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那……京城外的刺杀?」秦绾问道。 「我只是想把他扔回西秦去。」江辙无奈道。 秦绾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抽风的二货加变态在任何计划里都绝对是会造成意外的变数,还完全不可控! 「咳咳……」江辙咳嗽了几声,抬手抹去唇边的血渍,眼神微微一暗。 「爹,我去找苏青崖!」秦绾放开他,急忙跑了出去。 「我没……」江辙一句话还没说完,屋里已经没人了,让他也只能苦笑。 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自然是清楚的,不过,好在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好好休养便是了,好不容易得回的女儿,他可还没看够呢,怎么捨得再一次抛下她。 没一会儿工夫,不但秦绾带了苏青崖过来,后面还跟着李暄和唐少陵,以及那对护卫兄妹。 不过,苏青崖的脸色很冷,浑身都在冒寒气。 「拜託。」秦绾笑得很讨好。 苏青崖和江辙对视了一眼,回头道:「是谁信誓旦旦说,不会把人气个半死,回头再让我医的?」 「我错了。」秦绾眼睛都不眨一下。 反正……她和苏青崖是什么关系?认个错、低个头有什么大不了的。 「……」苏青崖反而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麻烦苏公子了,只是我这个十几年的老毛病了。」江辙顿了顿,又轻笑道,「我觉得自己涵养不错,没那么容易被气死,毕竟……总有个致力于气死我的蠢货在,涵养不好也不行。」 顿时,几道目光刷刷地瞟向唐少陵。 「关我什么事……」唐少陵无语。 苏青崖嘆了口气,坐到榻边开始把脉。 连李暄看着苏青崖的目光都有些同情,明明别人都是被他气吐血的命,偏偏碰上秦绾就处处被克,果然该说是一物降一物? 江辙的神色很平静,至少,比起围观的人,他才是最不像病人的那个,也或许,多年夙愿一朝得偿,让他整个人都安宁了许多。 「怎么样?」秦绾紧张地问道。 「没事,虞清秋的毛病,思虑过重,心气郁结,又不好好调理放任自流。」苏青崖收回手,淡然道,「只不过,虞清秋是天生体弱不知保养,而他……是自己作出来的。」 「哦。」秦绾闻言就淡定了。 先天的弱疾一般只能靠养,很难根治,但后天的毛病,有苏青崖在,她还担心什么? 苏青崖看了她一眼,见她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就觉得泄气,有些病恹恹地道:「他的状况远不如虞清秋那么严重,我开个方子,吃个半个月,再交给姬夫人就行了。」 「多谢。」秦绾郑重地道。 苏青崖刚提起笔,听到她的话,先是楞了一下,毕竟,秦绾可不像是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给他道谢的人,但下一刻他明白过来,又不禁黑了脸。本来想写个最苦的方子出来的,可是想想……再苦也不是给秦绾喝的…… 「放心吧,本相不怕苦。」江辙一声哂笑。 苏青崖闻言,脸色顿时更黑了,刷刷刷写好方子,直接把笔一扔就走了。 小的有气死他的本事,老的也不差,该说真不愧是亲父女吗! 秦绾凑过去瞧了瞧,倒是张很普通的方子,看起来苏青崖对江辙虽然没有优待,但也没有迁怒。 「我派人去抓药。」李暄拿过方子,对着江辙点点头就出去了。 既然人没事,他觉得自己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位未来的岳父大人。 秦绾跟苏青崖和孟寒相处久了,多少懂些药理,看到方子就知道,江辙的身体确实问题不大。若是他还跟以前一样,自然是会短命的,可现在都结束了,他心里再无郁气,自然有的是时间慢慢调养。 「相爷没事就好了。」姝儿轻舒了一口气。 「他们两个,以后就跟着你吧。」江辙忽然道。 「相爷不要我们了?」姝儿惊讶道。 「以后本相就清闲了,你们也闲着没事干,便跟着小姐吧,你别辜负了这一身本领。」江辙淡淡地说道。 听了这话,两兄妹对望了一眼,倒是不说话了。 「姝儿愿意走到台前去,你就带着当侍女吧。」江辙说着,又看看另一个大白天在他房间里还是黑衣蒙面的男子,「至于阿诀……他习惯了做暗卫,会在暗中保护你。」 「不要!」秦绾抗议道,「我不喜欢有人躲在一边偷看我,而且我的武功足够保护自己。」 说着,她一顺手,把唐少陵扯过来,继续说道:「我是第一,他是第二,要保护也是保护他!」 「喂!」唐少陵怒视着她。就算这是他妹妹,他也不觉得……自己比武功真会输给她,排名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说,你厉害还是我厉害?」秦绾揪着他的衣领喝问。 「……」唐少陵与她对望了半晌,终于弱弱地吐出一个字,「你。」 「乖。」秦绾这才满意地松手,像是对付宠物似的摸摸他的头髮。 唐少陵泪奔,妹妹太兇悍,他还有没有哥哥的人权了! 「是吧?」秦绾笑眯眯地看着江辙。 「别闹。」江辙嘆了口气。他就算不会武功,但又不傻,别说秦绾换了个身体,再怎么样现在也不可能达到巅峰状态,就算是当初的欧阳慧……唐少陵不知道她是怎么弄死阴山老魔的,可他还不知道吗? 若不是墨临渊是她师父,宠徒弟宠上天……谁说武神就不会有私心的。 将来不好说,至少现在,秦绾的武功肯定是及不上唐少陵的。更何况,就算她比唐少陵更强也不行。 女儿是要娇宠的,磕着碰着一点都心疼,可儿子嘛……尤其是这种二货蠢儿子,皮厚耐操,死不了就行了。前些日子他用了这么激烈的手段都没把人丢回西秦去,隔天就活蹦乱跳,简直跟打不死的蟑螂似的! 「你不反对吗?」秦绾眼巴巴地看着阿诀,上次跟她打了一架的就是他吧,武功是真的不错,隐匿气息的功夫更好,可是,她是真不喜欢暗卫,执剑那几个都是明着跟在她身边的。 「相爷说,以后我们听小姐的。」阿诀答道。 「听我的啊。」秦绾却松了口气,直接道,「既然如此,你帮我去跟着宁王,他大概比较习惯有人在暗中跟着。」 李暄身后,她不止一次感受到暗卫的气息,只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暗卫会自觉退远一些罢了。当然,李暄的身份,遇刺的机率可比她大多了,带着暗卫也是难免的。 就算自己武功好,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仗着武功好就把自己暴露在危险前是傻子行为。 至于秦绾自己,她真心不觉得有多少人无聊地想刺杀她,就算有,她也和李暄不一样,她出入带着的侍女侍卫,哪个不是高手? 「可是,属下应该保护小姐。」阿诀迟疑道。 「我又不是只让你去保护他的。」秦绾道。 「嗯?」阿诀一怔,跟着宁王,不是要他做宁王的暗卫吗? 「他对我一心一意,你就保护他,要是他敢红杏出墙,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秦绾一脸正色。 「属下会除掉那个女人。」阿诀会意。 「谁教你除掉那个女人了?」秦绾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啊?」阿诀茫然,这位小姐,应该不是如此大度的人吧? 「把两个狗男女一起弄死了。」秦绾幽幽地说道。 「……」阿诀被噎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才应道,「属下……明白了。」 「去吧。」秦绾快乐地挥挥手,把人忽悠走了。 「绾绾干得好!」唐少陵一竖大拇指。 「女生外向。」江辙一声笑嘆。 「爹爹倒是对他有信心。」秦绾也不禁笑了,在榻边坐下来,温顺地俯在他膝头。 「我与宁王同朝多年,对他的为人还是了解的。」江辙淡然道,「把你交给他,我才放心。」 秦绾怔了怔,随即默然。 原来,当初她和李钰在一起的时候,爹爹是不放心的吗?只是,因为她喜欢,才选择了沉默,只暗中帮她扫平障碍。 只是,李钰终究是负了她。 「都过去了。」江辙抚摸着她的头髮,脸上一片温柔。 角落里,满身黑气的唐少陵看看自己的手,又把脸鼓成了包子。 凭什么绾绾就不会乖乖地给他摸摸头呢……明明他也是哥哥好不好…… · 《大陆通史·东华卷》记载,安和三年,太子李钰谋反,诛诸皇子,血洗猎宫,皇帝急怒攻心,长眠不醒,十皇子李镶登基,年仅十一,尊父亲李桓为太上皇,皇后为皇太后。以宁亲王李暄为摄政王,总揽朝政,待新帝成年后归政。废太子李钰幽禁天牢,终身不得赦,贵妃周氏毒酒赐死,周家满门抄斩,不株连九族。一应涉案人员各有惩处,死者追封,有功者重赏,一月有余,混乱始平。 ------题外话------ 终于写完这一段了,还有些人的下场下卷再交代,然后……终于可以准备成亲啦! 王爷:本王等了120w字容易么…… 第一章 风雨会京师 深秋的暖阳照得人心里暖暖的,不知不觉间,距离秋猎的那场宫变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京城总算是恢復了正常的状态。 虽然皇子死了不少,事后又杀了不少人,连六大世家都覆灭了两家,可是,对于普通的老百姓而言,就连御座上的人换了一个,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宫变后的封赏中,功劳最大的几位,李暄已经是摄政王了,秦绾是郡主,她毕竟是外姓,总不能再封她做公主,只能赏赐珍宝。凌从威身为元帅,也不太好再高升,而凌子霄直接升任了空缺已久的禁军统领就是对凌家最大的封赏了。章重锦品级升了两级,依旧统领雍州军,却多了徵兵两万的权限。 而丞相江辙……从猎宫回来就递交了病休的摺子,再没有上过朝。甚至连丞相府都搬了出来,住在一座不大不小的普通宅子里,足不出户,让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这算是个什么事。 尤其凌从威更觉得心情复杂难言。 要说江辙是功臣,可人人都有封赏,就是漏掉了他,不上朝,搬家,门口有禁军守卫,不准任何人探视,整整一个月就没见江辙出现在人前过,简直形同软禁。 可要说江辙是叛逆……长乐郡主天天往新的江宅跑,一呆就是大半天,苏青崖都常驻在江宅了,宫里御药房的珍贵药材不要钱一样地往江宅送。之前有个官员试探性地弹劾了一下江辙和废太子曾来往过密,就被勃然大怒的摄政王殿下一撸到底丢出了宫门。 所以……难道是真病了?凌从威只能嘀咕不已。 不过,他和江辙素来没什么私交,一文一武也互不统属,也不是很在意。 这一日,秦绾带着姝儿走进废置的丞相府,却正好见到尹诚指挥着几个下人在收拾东西,见到她,赶紧走过来行礼:「小姐。」 秦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姓尹的总管,却真的是江辙的心腹,连自己的身份都知道的那种心腹。从前尹诚看见她,是对客人的尊敬中带着疏离,而这一声「小姐」,却明显是对自家主子说的。 「还没搬完呢?」秦绾问道。 「回小姐,其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老爷的那些书有些多。」尹诚笑道。 「你去忙吧,我就是路过,随便看看。」秦绾道。 「是。」尹诚答应一声,转身去忙活了。 秦绾嘆了口气,看来爹爹是真的不想继续在这里住了。也是,这座丞相府处处都留着尹氏和江涟漪的痕迹,爹爹还愿意继续住才怪了。想必,和那两个女人有关的东西他也是不会再要了的,要搬的行李中,大半也就是那些书了。 丞相府秦绾没来过几次,也不熟悉路,走着走着,就顺着上次给尹氏看病的路走过去了,经过花园时,又停了下来,好奇道:「姝儿,这园子的花丛下面真埋着尸体吗?」 「真有呀。」姝儿点点头。 「真有?」秦绾睁大了眼睛。 她一直觉得那是以讹传讹,上次拿来问尹诚,也有没事找茬的意思,可……传言居然是真的? 「我爹……把尸体埋在自家院子里做什么?」好一会儿,秦绾才困难地问道。 「相爷说,最震慑人心的方式不是把血淋淋的尸体扔回到主使者门口,那是野蛮人才会干的。」姝儿想了想,回忆道,「相爷还说,人永远都是被自己的想像吓死的,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那种平静,给人的压力才是最大的。」 秦绾无言,的确,李钰不就是个被自己的想像吓死的么。好吧,其实还没死来着。 走进尹氏的院子,再看到那些明显和尹氏的性子格格不入的摆设布置,秦绾又不禁有些唏嘘。 外人看来的神仙眷侣,其实这些年,尹氏的日子并不好过吧。 江辙早已不是那个二十多年前无权无势的贫寒学子了,尹家已经威胁不了他,他的继续隐忍,只是要找一个机会,把尹家连根拔起而已。 这些布置,一看就是欧阳燕会喜欢的类型。 尹氏是知道江辙和欧阳燕的往事的,自己一心深爱的男人,强行剥夺了她所有的个性,凡是欧阳燕喜欢的,她必须喜欢,凡是欧阳燕不喜欢的,她就必须不喜欢,难怪十年时间就被磨成了这副古井无波的死水模样。江辙,是要从灵魂上抹煞了「尹玉燕」这个人的存在,把她变成一个欧阳燕的赝品。然而,就算是这样,江辙还要用各种暗示告诉她,你就是个赝品,你永远都不能成为正品。甚至,在江辙灭了尹家的时候,都懒得和她多说什么,就如同她这个陪他二十三年的妻子,和尹家任何一个人都毫无区别。 他连胜利者对失败者的讽刺都不屑于对她说。 对于一个是真正爱着江辙的女人来说,这是何等残忍的报復。 正如江辙对姝儿说的,什么都没有的平静,才是最沉重的压力。 「小姐?」姝儿见她许久不说话,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 「没事,我们走吧。」秦绾笑着摇摇头,离开了丞相府。 尹氏也是自作自受,爱一个人没有错,可是,以爱为名的伤害,最不可原谅。 新的江宅距离丞相府其实没多远,只是隔着一条街,不过这边明显安静不少,显得门口站着四个侍卫的江宅格外引人注目。 「郡主。」侍卫躬身行礼。 秦绾走进门,却见江辙难得地躺在躺椅里,在院子里晒太阳,唐少陵在一边上蹿下跳,很显然,是他想气死江辙,自己反倒被气了个半死。 秦绾不禁「扑哧」一声笑起来。爹爹这个「无视」的技能,该不会就是被蠢儿子逼出来的吧! 「绾绾!」唐少陵转头看见她,顿时像是一只大狗似的朝她扑过来。 「滚远点。」秦绾一脸嫌弃地闪身避过,走进园子里。 「绾绾好残酷。」唐少陵假哭。 秦绾没理他,不过嘴角却勾了起来。 虽然每次她对唐少陵不是讽刺就是揍,可是,她其实并不讨厌唐少陵。有个哥哥的感觉有点新鲜,但是……挺不错的。 「绾绾跟我回西秦吧?」唐少陵又缠了上来,眼神闪亮闪亮的,「你看那个王爷都好几天不见人影了,他现在是摄政王,大权在握,下一步肯定是想后宫三千的,你还是换一个吧!」 「摄政王没有后宫,皇帝才有。」秦绾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自家哥哥肯定是小时候被追杀的时候被打坏脑子了,唐家拯救了二十多年都没完全救回来真是辛苦了。不然,还是麻烦苏青崖再给他好好检查检查。 唐少陵从妹妹眼里读出了深深的嫌弃,更加泪流满面了。明明,还不知道自己是她哥哥的时候,妹妹对他的态度还更好一点的嘛,怎么现在反而越来越差了。 秦绾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说,你想多了,那只是因为,那个时候你还没这么二、这么变态! 「外面的情况如何了?」江辙睁开了眼睛。 「还行,都平静下来了。」秦绾坐在他身边,笑眯眯地道,「爹爹只管养病就好了,少你一个人朝堂上不会乱的。」 「我才没兴趣。」江辙一声嗤笑。 他们都很清楚,情况并没有那么简单,就看李暄已经一连五天连出来见秦绾的时间都没有就知道了。 之前云州的事已经造成了官员大量不足,还是秦绾的意见从各地分别抽调官员才算是暂时安抚下来,只等着明年的恩科取士。可如今加上太子谋反,京城的官员又被清洗了一大批。和周家、尹家沾亲带故的那些先不说,单是六部的高级官员之中,刑部少了个主事,吏部少了个侍郎,礼部尚书虽然没有参与谋反,但年纪一大把,直接被吓得起不来床了,最麻烦的户部,因为户部尚书荀嘉义是李钰的人,差不多整个户部都被渗透,十之*的官员都被牵连进了这场叛乱里,剩下的官员中,最高级别的居然是一个六品的主簿。这一下,等于户部的全部机能都停止运转了。 原本,户部就是六部当中最重要的部门,尤其又赶上要对北燕用兵的当口,军粮军需的运转一天都耽搁不得,如今总览朝政的李暄自然头大如斗。 想当初,江辙做个样子甩手不干,朝堂上积压的事务都能乱上一阵呢。 还是秦绾看不过去,把户部的那些关于帐目的东西都拿了回来,夹杂在宁王府的帐本中,一併丢给了龚岚。 龚少侠虽然很悲愤于一座王府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帐目,居然连国家税收都要管,可也不会想到某位大小姐居然儿戏一般把户部尚书的活儿都丢给他干了。想想三年的卖身契,再想想对他招手的玄铁,咬咬牙,拼了! 倒是李暄拿到全部整理得清清楚楚的帐目时,着实震惊了一番。 就算是荀嘉义还在,没有那些属下帮忙,他一个人也没法把帐目做得如此漂亮? 而秦绾只是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家学渊源。 李暄立刻确定,龚岚这个人,他要了! 秦绾无所谓,反正她手里有三年卖身契,不管是王府的帐房,还是户部尚书户部侍郎的,都差不多。三年后的事,三年后再说呗。 于是,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又被转手卖掉的龚少侠还在苦逼地跟如山如海的帐本数字作斗争。 江辙温和地看着女儿,心中也是庆幸的。 谁少年时不遇到几个渣呢?相比起来,这么多年来,秦绾身边一直能遇到值得她倾心相待的朋友。不管是冷着脸的苏青崖,还是书房里那个正在拼命念书的小鬼。 对了,秦绾直接就把陆臻丢到了江辙这里来。董传鸣的学问虽然好,可江辙也不差,尤其,江辙是正经考出来的进士,为官多年,还担任过两届主考,对于押题、避讳、策论风格之类的更加驾轻就熟,最适合做临时抱佛脚的老师了。 「对了,爹爹上次告诉我,尹家没那么简单?」秦绾想起一件事来。 确实,如果只是想灭了尹家,不用等到现在,大约七八年前,那时候的江辙应该就已经有了这个能力了。 「六大世家都不简单。」江辙低笑道,「至于尹家,一向是负责训练皇家暗卫的,只是太上皇不信任世家,将权利慢慢抽空,一边自己训练暗卫。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有两万雍州军那种摧枯立朽,要多少人才能踹掉一个暗卫训练营?动静太大了。」 「怪不得让我把陛下身边的暗卫全部处理掉。」秦绾楞了一下才道,「对了,如果我没有……那爹爹原本是打算怎么对付尹家的?」 「你不是说过了吗?把江涟漪嫁给尹飞鸿。」江辙道。 「我开玩笑的!」秦绾黑线。要是尹家真有那么深的根基,就凭一个被娇养坏了的小丫头能干什么?如果是打这个主意,也不能把江涟漪养得如此傻白甜,至少要教点手段吧! 「我没开玩笑。」江辙笑笑道,「就连尹家,也不是每个人都够资格知道皇家暗卫的事的,除非是家主和夫人。」 「所以选择尹飞鸿?」秦绾的脸色有些扭曲,委婉地道,「可是,就凭她那个智商,玩得过尹飞鸿吗?」 「她要是玩得过,还需要回来求我吗?」江辙反问。 秦绾一怔,随即懊恼地皱了皱眉,鼓起了脸。真是……好简单的问题啊,就因为江涟漪那么傻,当她遇到她解决不了的问题时,才会乖乖回家一五一十告诉那个「最宠爱自己」的爹,简直比内奸都称职啊。 江辙又瞥了唐少陵一眼,忍住了笑。 其实,两兄妹还是有相似的地方的,起码这个鼓着脸让人想戳两下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于是,这么想着,他很淡定地伸手就戳了。 「啊!你们一个两个为什么都喜欢戳我脸!」秦绾怒道。 「还有谁敢?」唐少陵闻言,立即原地满血復活,抗打击能力绝对槓槓的。 「没你的事。」秦绾推开他凑过来的脸。 「我就知道肯定是那个小白脸!」唐少陵嘀咕着。 秦绾只当他不存在,转头又好奇地问了一句:「尹家是培养皇家暗卫的,那其他五大世家呢?」 「我书房里有不少资料,有兴趣的话,你自己去翻。」江辙道。 「哦。」秦绾应了一声。 她在京城也不过几年,还是个女子,哪里比得上江辙二十多年的经营根基深厚,能有捷径走,她当然是有兴趣的,不过,至少今天她是来看父亲的,不急。 「我要回一趟灵州。」江辙忽然道。 秦绾一愣,随即想起灵州是他的故乡,不过……那里应该没什么人了吧? 「去收拾点东西。」江辙解释道,「我的身份太敏感,暂时不方便出现在西秦。」 秦绾明白,东华的丞相江辙,认识他的人可不少,没有任何理由地跑去西秦,肯定能被衍生出无数的阴谋论。除非他能公开真相,说明自己是去给亡妻扫墓的。可是很显然,无论是江辙,还是秦绾都不希望将那一段不美好的记忆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尽管,传扬开来之后,江辙的名声应该会有逆转。可谁在乎这个呢。 还有唐少陵,唐默和唐演都是把他当鸣剑山庄的继承人培养的,也没有让人家养了二十几年儿子再要回去的道理。 江辙孤身一人,没有人逼着他传承香火什么的,儿女就算都不姓江,可又不是不认他,还怕没人给他养老送终? 「爹爹要在灵州待多久?」秦绾问道。 「一年半载吧。」江辙嘆息似的道,「放心,你还在京城,这处宅子留着,我会回来的,明年春天,我也会来送你出阁。」 「爹爹是要辞官吗?」秦绾惊讶道。 一年半载,那可不是休沐了,朝堂之上可不能让百官之首的丞相一年半载地不见踪影。 「我累了。」江辙沉默了一会儿道。 「嗯。」秦绾只是惊讶了一下,没有提出异议。 二十多年的復仇,怎么可能不累?江辙想要休息,谁也没有理由阻止。 「老爷,东西都放好了。」尹诚笑眯眯地走过来,怀里还抱着个木盒子,在江辙的示意下交给了秦绾。 「给我的?」秦绾掂了掂这个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的盒子笑道,「不会是银票吧?」 「你又不缺钱。」江辙哂笑,「打开看看吧。」 秦绾「哦」了一声,带着几分好奇打开盒盖,却见里面放着的是几本小册子,连封面都没有,明显是手工装订的产物。 然而,打开翻了两页,她手一抖,差点没把册子扔到地上去。 这太惊悚了啊,整个东华,上到皇室宗亲下到文武百官,册子里记录的都是那些人的性情、习惯、爱好,甚至有许多把柄,连她都是第一次听说。再翻另外几本,果然是南楚、北燕和西秦的情报,虽然没有东华的那么详尽,但也非常可观了。 「送给你了。」江辙一挥手。 秦绾瞪着几本册子咬牙切齿,终于理解了一点从前江涟漪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骄傲了,有靠山真好,要什么有什么真好,甚至……当她自己都还不知道能要什么的时候,就有最合心意的东西送到手里的那种感觉,真的会把人宠坏的! 尽管,她要的东西和江涟漪要的东西根本是两回事。 「现在的你,才有资格拿起双刃剑,却不会割伤自己。」江辙道。 秦绾默默地合上了盖子,把东西交给姝儿收好。 确实,欧阳慧惊才绝艷,可锋芒过甚,能放不能收,要是拿了这东西未必不会玩火*,究其原因,她从未尝试过失败的感觉。就算对战阴山老魔那次,机关算尽,身负重伤,可她毕竟还是赢了。而一个从未失败过的人,是很危险的。 秦绾觉得,重生过一次,她才算是个合格的谋士吧。 「紫曦。」身后传来柔和的声音。 「你来啦?」秦绾回头,开心地笑了。 李暄是一个人来的,身上还是亲王的服饰,显然是见完大臣后直接过来了,连回去换件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忙完了?」秦绾站起身。 「哪里忙得完。」李暄摇摇头,对着江辙点头行礼,再看秦绾的目光中已经带了委屈,「都被困在宫里五天了,我忙得没空出来,紫曦也不来看我。」 太上皇退位,所有的宫妃已经都搬到了慈宁宫安置,给新帝的嫔妃腾位置了,可小皇帝才十一岁,如今三宫六院全部空置着,李暄留在宫里也没什么需要忌讳的。 原本事情就够多了,要是每天还要加上从皇宫和王府来回的时间,要忙到猴年马月去? 「说什么呢。」秦绾忍不住脸红了一下。 虽然这情话不算露骨,可这里还有她父亲和哥哥在啊。 「紫曦,明天去帮忙,别闲着没事干。」江辙挥挥手,反而很满意。 「一群男人,绾绾去干什么?不如哥哥陪你去跑马好不好?」唐少陵凑过来。 「自己玩去,别打扰紫曦做正事。」在江辙的示意下,姝儿直接把唐少陵拎到了一边去。 连李暄都无语了,丞相你不觉得你这话……完全把儿子和女儿倒过来养了?不过,看起来这位岳父大人似乎不反对他和紫曦在一起呢。这倒是好事。 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江辙清冷剔透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一声嗤笑。 什么端庄大方,什么相敬如宾,简直狗屁!男人面对心爱的女子要是连点讨好的情话都羞于出口,要他有什么用?当摆设吗?见不上面的时间太长,感情淡了怎么办? 「爹爹,那我先走啦。」秦绾道。 江辙「嗯」了一声,然后,试图去捣乱的唐少陵就被尹总管尽心尽责地请到一边去了。 「他什么时候回西秦?」一出江宅,李暄就问道。 「这个么……我看渺茫。」秦绾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这几天她也不是没想过去找李暄,这不是……每次都被唐少陵半途截住,然后胡搅蛮缠的,最后就没去成吗? 「我通知唐演,叫他把他儿子抓回去?」李暄提议道。 「通知欧阳鹭吧……」秦绾嘆了口气。虽然是母亲的亲妹妹,不过,毕竟是素未谋面的谋生人,哪怕欧阳鹭养大了她哥哥,她一时也叫不出「小姨」来。 「好。」李暄点点头。 「对了,最近看见京城的生面孔有点多啊。」秦绾若有所思道。 「那是自然的,新皇登基,各国都要来送贺礼,顺便看看有没有便宜可以捡。」李暄淡然道,「不只是南楚、西秦、北燕的使臣要来,还有不少西域小国的使者,听说还有东方漂洋过海而来的扶桑人。」 秦绾瞭然,毕竟,东华换了个十一岁的小孩子上位,不管是哪个国家都会忍不住想捡便宜的,就连那些弹丸之地的小国,也有贪慾。 「三国的使臣都还在路上,反倒是西域有几个国家的使者已经到了。」李暄又道。 秦绾的目光从大街边上一个明显带着异域风情的女子身上移开。 西域来的人,特徵太明显,还是很好认的,地方小,事务少,作出决定也就快,不想三国要考虑这个哪个,文武百官还有意见不统一的,自然就慢了。更何况,会眼巴巴这么早来等着,也有*份,压轴出场的代表贵重。 「什么时候举行登基大典?」秦绾问道。 「索性等使臣都到了,请他们观礼吧,要看就干脆看个够。」李暄很淡定地回答。 按理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距离宫变都快一个月了,不可能连皇位都空悬着,而且十皇子李镶也已经从原来的宫殿搬到了养心殿居住。可是,毕竟李镶也只是个才十一岁的孩子,经歷了猎宫那一幕后,大概是惊吓过度,有些呆呆傻傻的,这模样,哪怕是当个傀儡娃娃也有问题,登基大典自然也只能往后推推了。 幸好,李镶被秦建云保护着,并没有看见太多可怕的东西,修养了一个月也回过神来了,虽然本性就老实柔弱,但不可否认,有一个不会跟摄政王争权的皇帝,对大家来说都比较省事。 或者是李暄身上的亲王袍服太过显眼,那西域女子一直盯着他不放,脸上闪过犹豫之色。 「那是哪个国家的?」秦绾随口问道。 「那块地方统称西域,加起来不到东华的一半面积,可却有几十个国家,有些根本就是一个国家分裂的,王族之间都是血亲,随便走走就能碰到一个王族,长得也差不多,谁分得清楚。」李暄一耸肩。 「几十个国家,不会都来的。」秦绾道。 「嗯,也就最大的那几个。」李暄说着,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 「怎么了吗?」秦绾好奇地问道。这一个月,她多半的时间都用来陪着父亲了,剩下的还有大半耗在了跟唐少陵纠缠上,倒是真的没怎么关心朝堂上的事。 「那些使臣,有好几个都带了公主来。」李暄无奈,虽然不觉得秦绾会吃这种无聊地醋,不过还是觉得由自己告诉她比较好。 「跟谁联姻?」秦绾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但也没指望他回答。 皇子都被杀光了,只剩下个小皇帝才十一岁,何况,既然要联姻,自然要选一个利益最大的。 「算不上联姻,在那些小国看来,公主也是礼物的一部分。」李暄道。 「不准收。」秦绾撅起了嘴。 「好。」李暄笑吟吟地答应。 「你凭什么不让人家收礼物!」突然间,边上插进来一个气势汹汹的声音。 两人都是一愣,然后就见到那在街边小摊上看东西的异域女子气唿唿地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秦绾很无语,不准收什么的,还需要她来叮嘱吗?那是情趣好不好!哪里冒出来的脑残……就算没有她这个人存在,冷面冷心的宁亲王也看不上那些被当做礼物送来的女人好么?以为顶了个公主的头衔就算是特别珍贵的礼物了?还不一样是个东西。 「问你话呢!」女子瞪着秦绾道。 「我们走吧。」秦绾扯了李暄就要从她身边绕过去。 「嗯?」李暄挑眉。息事宁人可不像是他的王妃的作风啊。 「脑残会传染,赶紧走吧。」秦绾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说道。 「噗——」李暄被逗笑了,忽然觉得辛劳了好几天的疲倦都因为心情好而消散了不少。 「你!你站住!」那女子一跺脚,伸手就去拉李暄的衣袖。 秦绾脸色一变,拽着李暄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后,认真道:「小心别被传染。」 「好。」李暄有些无奈地看看仿佛护食似的女子,不禁有些好笑,但目光落在前面,又变得冰冷。 西域,是因为隔得太远,有恃无恐吗?终有一日,东华的铁骑会踏上西域的土地的。 ------题外话------ 第四卷开始啦~ 第二章 你赢了 那异域女子很快就被巡逻的禁军「请」走,等李暄和秦绾回到宁王府的时候,调查报告也送到了案头。 「安息国公主罗姗娜?」秦绾皱了皱眉,嗤笑道,「就算安息只是个弹丸小国,可堂堂一个公主,怎么说也不比一个刺史之女差?连丫头侍卫都不带,一个人在街上晃,听说西域那边民风开放,果真是长见识了。」 李暄也绷着脸很不高兴。这些小国带着的公主都是来送礼的,就算不是送给他,任何一个宗亲贵族的后院有个这种女人都是个祸害! 「算了。」秦绾随手把摺子扔回桌子上,又兴致勃勃道,「走,去看看改建的花园。」 李暄一笑,任由他拉了出来。 宫变后第三天,阮飞星终于赶到了京城,就在宁王府里住了下来,闲着无聊就开始改动王府的花园。 李暄这些日子忙得团团转,都没回过王府几次,就算回来,也是到书房找东西,累了就直接在书房的软榻上对付一夜,这还是宫变后第一次走进主院,第一感觉是……走错地方了吧? 「真漂亮。」秦绾赞嘆。 是秦绾喜欢的桃花、牡丹,虽然现在没有开花,但也可以想像明年春天繁花如锦的盛况,原本有些杂乱的布局,修整过后,一眼望去,似乎有种奇妙的韵律。 「阮婆婆!」秦绾叫了一声。 「紫曦回来了?」阮飞星慢慢地从桃林中走出来,看了李暄一眼,又慈爱道,「自己去看看还有哪里不喜欢的,婆婆再给你改改。」 「婆婆设计的,肯定是最好的。」秦绾笑眯眯地点头。 「嗯。」阮飞星摸摸她的头髮,又道,「你师父说,就不来参加你的婚礼了,有时间回去看看他。」 「知道了。」秦绾有些失望,但也松了口气。 墨临渊都一百多岁的人了,上回又伤得厉害,正应该好好调养,长途跋涉来送她出阁还真是罪过。 「不过,小楚他们都会来的,无名阁要送阁主出嫁,可不能这么无声无息的,还有你师父给你准备的嫁妆呢。」阮飞星说道。 「嗯,明年我回去看师父。」秦绾没有太意外,笑着接受下来。 在星宗的预言下,圣山势必要做出选择,无名阁虽然影响不了三十六宗门的决定,但他公开表示站在东华这一边,却能起到一个号召的作用。 招不来那些宗主和核心弟子,但绝对可以招来大量普通门人,填补中下层的官员空缺,那才是一个国家的基石。 李暄也是难得抽出了半天空,秦绾并不是那种热恋中的小女孩,明明看得出他很累还要去哪儿哪儿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算在没有花的桃林里睡个午觉也挺好的。 晚上,秦绾亲自下厨做了餐饭,当然,没有半桌汤水半桌烧烤那么夸张,反正也就是两个人吃,炖了一只鸡,直接在鸡汤里下了各种菌菇蔬菜,做成一大锅端出来,配上两碗梗米饭,两个人也足够吃得舒畅。 晚饭后,秦绾回安国侯府,李暄回皇宫——政务都在勤政殿没搬回来,他也就真的只能抽出半天空而已。 「大小姐回来了。」 「大小姐。」 侯府的下人愈加恭敬,甚至眼中都带了崇拜的光彩。 就算没人知道太子谋反是怎么回事,可只要长了耳朵的都知道,宁亲王现在已经是摄政王了,除了少个皇帝的名义,整个东华就是他最大……而自家的大小姐,可是摄政王妃啊! 没见连禧福苑的老太君都服了软,再也不挑大小姐的刺了么,每天四小姐去请安,老太君都能有笑脸了,还时不时赏些小玩意儿。 秦绾身为嫡长女,身边原本应该有四个大丫头,蝶衣,荆蓝,夏莲——从春杏死了以后就一直空缺着一个位置,整个侯府的丫头都削尖了脑袋想要争这个位置。蝶衣和荆蓝是小姐从外面带进来的,大家都不熟,可夏莲却是家生子,这阵子更是烦不胜烦。 不过夏莲也算聪明,对每个人都笑容可掬,可从不应承什么。 当初她被夫人送来伺候有疯病的大小姐,满府的下人谁不看她笑话?如今大小姐得势了,又想扒过来,这种丫头,碧澜轩是绝对不会要的。 于是,这回秦绾在长公主那里过了明路,补上了姝儿。 「小姐,我听说跟了主子的丫头都要主子给起名字的。」姝儿站在一边看着蝶衣伺候秦绾宽衣,一边眼巴巴地说道。 江辙训练出来的这对兄妹是护卫和杀手,虽说让姝儿跟在秦绾身边,可这个丫头……真的不会做事,自从让她梳过一次头被扯掉了一把头髮之后,秦绾就干脆把她当侍卫用了。 「你的名字不是我爹取的吗。」秦绾也没什么给人改名字的嗜好,蝶衣和荆蓝用的都是原来的名字,除了傻丫这个实在太难听的。 「小姐帮我取个姓?」姝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秦绾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她身边的丫头,以后都是要风风光光嫁出去的,三书六礼,总不能连个大名都没有,便道:「你要是不嫌弃,就跟我姓秦吧。」 「好啊好啊。」姝儿欢快地点头,「我就叫秦姝,改明儿告诉哥哥,我们有姓了!」 秦绾闻言,不禁抽了抽嘴角,黑了脸。 她当然不是吝啬于给那个少年姓氏,只是……秦诀,情绝?这真不是个吉利的名字啊,以后找不到姑娘肯嫁他不要回来找她…… 不过,看秦姝高兴的样子,算了吧。 这些日子安国侯府倒是很平静。 秦建云在刺客的刺杀中保护了众多官员宗亲,尤其是保护了李镶这个仅剩的皇子,当然也有大功在身,得到的赏赐也不少,不过长公主毕竟是皇家人,一向最宠爱她的哥哥昏睡不醒,死去的也都是她的侄儿,难免伤心,侯府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开心了。 只是在秦建云心里更看重秦绾这个女儿的意见。他确实要面子,也有大男子主义,不喜欢后院女子插手前朝之事,可那是讨厌那些女子不知天高地厚指手画脚,像秦绾这样大部分男子都及不上的女人,他却不觉得向女儿求教是件丢面子的事。 · 第二天一早的勤政殿,一封奏摺让忙活的众人都停了下来。 陛下要举行登基大典,各国使者云集,这会儿正是礼部最忙的时候。 不过,由于李暄摄政,朝堂上的官员又被清洗了不少,皇帝没举行早朝,李暄每天就在勤政殿召开小会议事,各部之间的气氛倒是前所未有的好。 「这是……」几乎已经代行了礼部尚书职责的柳长丰看着奏摺很意外。 「江丞相,要辞官?」凌从威惊讶道。他比旁人知道的内情更多一点,可是江辙这个时候辞官,到底是因为他真的病得很重,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想着,他忍不住又看了上位的李暄一眼。 「摄政王殿下,您看这准还是不准?」吏部尚书东方牧擦了把汗问道。 李暄结果奏摺看了一遍,却见上面写得很公式化,无非是身体不好,想要告老还乡之类的。 「江相……确实是能员啊,老夫都还在,他这个年纪告什么老,是想说咱们这群老头子都可以回家了吗?」刑部尚书闵行远摸着自己花白的鬍子,不满地哼哼。 「来人,去请丞相进宫。」李暄沉思了一下才道。 「是。」两个侍卫应声而去。 李暄不喜欢内侍,勤政殿外,都是凌子霄手下的禁军充当守卫的。 「摄政王,这是云州送上来的灾情报告。」东方牧又换了一本摺子上来。 只不过,这原本是属于户部的职责。 李暄只要一想起空荡荡的户部就头疼,恨不得把幽禁在天牢底层的李钰再拉出来揍一顿。虽说龚岚是个可造之材,但他也是个没有任何资歷的真平民,就算能用,一下子也提不到太高的位置上,可户部每日的公务何等重要? 如今,也是东方牧分担了一半,可快到年底了,吏部自己的考评工作也耽误不得,东方牧也分身乏术。 云州的事原本是李暄亲自处理的,那些数字也是心里有数,见没有超出预期也就放下了。 又处理掉几件不大不小的事,两个侍卫却回来了,一脸古怪地回禀道:「摄政王,卑职等人到达江宅时,已经人去楼空,留守的一个老家人说,丞相一大早就走了,听说,是回了灵州。」 勤政殿里顿时一片譁然。 虽说江辙递了辞官的摺子,可这不是还没批覆吗?就直接走了,是不是有点太不把朝廷看在眼里了?不对,他之前已经在家中休息了一个月了,就在他们所有人都快忙成狗的一个月! 李暄看了一眼那本摺子,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奏摺?不,那就是一张书面通知。 朝廷批不批覆,大概他根本没考虑过。 「这也太不把朝廷法度看在眼里了!」人群中响起了一个义愤填膺的声音,还有不少人附和。 确实,江辙作为太上皇手里的一把刀,满朝文武虽然没有哪个真的跟他有血海深仇,但也没有一个跟他交好的。 「闭嘴!」李暄重重地一拍桌子。 众人一愣,纷纷安静下来。原本的宁亲王就已经够冷了,做了摄政王之后,身上威严日重,就更没人敢造次了。 「奏摺未批覆之前,他还是丞相,是你们的长官。」李暄冷冷地扫视了一圈。 几个想公报私仇的人接触到他的目光,顿时低下头去。 「那……」东方牧犹豫道,「同意吗?」 不同意也没办法吧,人都已经走了,总不能再去追回来? 然后,众人就见摄政王殿下丢下一句「明日再议」,匆匆离开。 「这……」 勤政殿安静了一下,随即炸开了锅。 「凌元帅,丞相这究竟算是怎么回事?」东方牧一脸无奈,扯着凌从威到一边去,小声问道,「元帅,摄政王那态度?」 「不要得罪江辙。」凌从威想了想,还是给了个委婉的建议。 东方牧能做到吏部尚书,自然也是个聪明人,顿时心领神会。 另一边,李暄匆匆出宫,一边问道:「丞相回灵州,会走哪条路?」 「白河水路。」黑影一闪,秦诀出现在他身边,差点让他身后的禁军侍卫拔刀相向。 「走。」李暄毫不犹豫地跨上赤焰,连朝服都不换,疾驰而去。 秦诀楞了一下,他轻功再好也没法狂追着宝马跑路啊,顿时夺过一匹侍卫的马就追上去。 这会儿正是午时之前,城外村庄的农户们一早进城来卖菜的,都要回家的时候,城门口人来人往,格外热闹,因为宫变才过去不久,加上各国使节在此,城门的盘查也特别严格,像他们这般狂奔而来的,城门守卫差点就吹响了警哨,幸好凌子霄正好巡查到这边才没闹出一场乌龙。 「那是……摄政王殿下?」小守卫这才反应过来那一身紫色的王服,不禁抹了把汗,感激地看了凌子霄一眼。 这要是把摄政王当乱党了,不说升官,小命还要不要了! 凌子霄也是一片茫然。这个时候,摄政王不是应该还和一众大臣在勤政殿处理国事吗?这匆匆忙忙地是要去哪里。 李暄根本没理会自己差点引起骚乱,出了城,就向白河码头狂奔。 东华在大陆上地处东南,水系发达,虽然比不上南楚的四通八达,但河流也不少,白河和襄河齐名,起源灵州,汇入大海,要去灵州,白河水路也是一个选择,只是一路逆流而上,行程也不会比陆路快多少。 不过,江辙身体不好,水路却比陆路舒适不少。 白河码头距离京城四十余里,江辙虽然是一大早就出发的,但他必定要坐马车,也不赶时间,骑着赤焰,运气好的话,还是拦得下人的。 果然,远远能看到码头的时候,李暄就见到了尹诚的影子。 只是,看样子小船已经快要出发了。 「等一下!」李暄的声音用上了一丝内力送了过去。 尹诚明显愣住,停下了解开缆绳的动作,往这边看过来,也不禁目瞪口呆。 那个是……摄政王? 江辙从船舱中走出来,站在船头,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他这次离开只带了尹诚,反正又不是打算不回来了,也不需要什么生离死别的,甚至都没让儿女来送行。 唐少陵还挺开心,该干嘛干嘛去了,秦绾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也没反对,只是把人送出了城就回去了。 所以,李暄追过来做什么? 码头上冷冷清清的,并没有别人在了。 李暄翻身下马,随手将赤焰放开,让它自己去觅食。 「你是来堵我的?」江辙皱眉道。 「是。」李暄坦然点头,也知道他不喜欢拐弯抹角,便直言道,「我想请丞相留下,多留三年即可。」 「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不在,对你有好处。」江辙一声轻笑道,「我在相位上十几年,得罪的人可不少,等我离开,朝堂上或许会乱上一阵,不过,不破不立罢了。何况,相权太过集中,对皇权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李暄恳切地道,「但是,我还是有理由,请丞相多留三年,哪怕你不上朝,只在江宅养病都行!」 「……」连江辙都被他弄得楞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正在松开的缆绳,尹诚也已经上船,小船很快就会漂离码头。 李暄握了握拳,嘴唇紧抿,死死地盯着他,连后面秦诀终于追了上来也没有反应。 「一句话,给我一个说服我留下的理由。」江辙干脆地道。 李暄也看到了即将滑落的缆绳,沉声道:「因为我想要紫曦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的位置,所以,我需要一个不会反对的丞相。」 「噗通!」尹诚手里的竹篙直接掉进河里去。 「……」江辙沉默地看着他。 李暄抬起下巴,毫不躲闪地与他对视。 「噗——」似乎过了许久,江辙终于笑出声来,冰雪般的容颜也染上一丝暖意,又带着几分无奈,「好吧,你赢了。」 李暄跨前一步,抓住了滑落的缆绳重新繫上,将小船固定在岸边。 · 另一边,秦绾想劝说另一个人可没那么容易。 虽然苏青崖说过,他的房子不是收容所,但秦绾还是把虞清秋安置在了苏宅。 毕竟,京城不少人都知道,李钰座下有这么一位心腹谋士,虽说名单上没有他的签名,可说他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实在是……是个人都不会相信。现在那些官员可能是一时没想起来,不过,放虞清秋在外面肯定是不行的。 再加上,回元夺天丹的药效一过,虞清秋的身体状况简直糟糕到极点,开始七天甚至水米不进,只靠药物和参汤吊着一点元气,还是苏青崖强撑着再次施展了一次星辰渡厄针法,才算把他的病情稳定下来,昏迷了十几天后才偶尔能清醒一会儿,直到将养了一月有余,总算是能坐着好好谈话了。 秦绾进门的时候,虞清秋正靠在软榻上,腿上盖着一块毯子,边上摆着棋盘,自己和自己对弈,除了脸色还带着病中的苍白,一副惬意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个被软禁在这里的犯人。 荆蓝送上茶,也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人。 「好久不见。」虞清秋对她点点头,温和地一笑,又犹豫了一下,才道,「欧阳姑娘?」 「姓名不过是个记号,我从来就只是我而已。」秦绾在他对面坐下,又道,「十五岁及笄时,家师赐字紫曦,先生也可以这般称唿。」 「紫曦姑娘。」虞清秋从善如流地道。 「这个还给先生。」秦绾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放在棋盘上。 虞清秋只看了一眼,无奈道:「多谢。」 「不谢,那是唐少陵裁下来的。」秦绾一耸肩。要是唐少陵没有事先裁下虞清秋的名字,那个时候拿出来这东西,她可不好做手脚。 「替我谢谢他。」虞清秋道。对于李钰的失败,他有遗憾,也有自责,不过既然胜负已定,他也不会纠结太多,秦绾也是圣山的人,同门相争,胜者为王,圣山的规矩一向如此,他自然也不会寻死觅活殉主什么的。 他能想像把自己这条残命救回来,苏青崖费了多大的心血,要是不尊重这条好不容易得回的性命,同样也是对苏青崖的侮辱。 「不客气。」秦绾笑笑。 虞清秋是智宗继承人,既然当场没有身死,事后自然不会自己去寻死,这点态度她还是能把握的,只是,后面的话就不好说了。不想死是一回事,能不能收为己用,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姑娘是来劝我为摄政王效力,恐怕要失望了。」虞清秋淡然接道。 「我还没说呢,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来当说客的。」秦绾一噘嘴。 虞清秋握着棋子的手微微一僵,忽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画风……太不对了好么? 欧阳慧锋芒毕露,秦绾温和内敛。 可是,谁来告诉他这个会撒娇会耍赖的女子究竟是谁?不管是欧阳慧还是秦绾都从来没有过这种小女儿情态! 定了定神,他僵硬地放下棋子,端起参茶喝了一口压惊。 好一会儿,他才说道:「那么,姑娘是为什么来的?总不能,是想送在下回智宗?」 「那可不行。」秦绾笑道,「你现在这个身体,在我这儿好医好药地养着还行,长途跋涉赶路,还要命吗?」 「麻烦苏神医了。」虞清秋道,「不过,从我能起身了,还未见过他,是否能容我亲自道谢?」 「他最近不太方便,过阵子吧。」秦绾思考了一下,终于还是没说苏青崖因为短期内连用了三次星辰渡厄针法,心神耗损太过,自己都倒下了。 她想用虞清秋,但不需要用这种方法增加他的愧疚或是好感。 「那真是遗憾。」虞清秋倒也没想太多,毕竟苏青崖就是那个性子,哪怕医治自己的时候尽心尽力,可一旦救治完毕,甩手走人也很正常。 「虞先生,我明年春天就要出阁了。」秦绾忽然道。 「恭喜。」虞清秋一愣,不知道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只是很平常地道了喜。 「成亲之后,我需要一个总管,不知道虞先生可愿屈就?」秦绾诚恳道。 「在下记得,宁王府的李总管……很能干。」虞清秋的脸色有些古怪。该不会……这丫头一嫁过去就想夺权? 「先生想多了。」秦绾失笑,好心提醒道,「我是安国侯世子。」 「……」虞清秋扶额,这不能怪他没想起来,封一个女子为世子实在是前所未有,就连他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可是,不管有多不合常理,可秦绾是安国侯世子,那就代表了,哪怕她做了摄政王妃,也不仅仅是摄政王的附属品,她当然有权利光明正大地建立自己的势力,而这些,也需要一个总管,和李少游互不统属。 「先生意下如何?」秦绾微笑道。 「我累了,想休息一阵。」虞清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苏青崖说,你需要少思少虑……但是你这个人呢,智宗出来的人都是这毛病,容易想多。」秦绾笑道,「我觉得,做我的总管挺好的,能适度地动动脑,但不会太过度,挺合适你养病。而且还有神医随叫随到哦。」 「太子殿下……怎么样了?」虞清秋忽然道。 「不知道。」秦绾一耸肩。 「不知道?」虞清秋惊愕。 「真不知道。」秦绾撇撇嘴。那天宫变之后,李钰被她吓昏了,之后就直接投进了天牢最底层,这一个月她忙着和亲爹亲哥哥相处培养感情,早把李钰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去。而边上的人,没事自然也不会特地跟她说李钰的事。 「我想见见他。」虞清秋沉吟道。 「这样啊……」秦绾摸了摸下巴。 爹爹走了,心情不太好,去看看李钰……也好。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文《婚然天成之妻色撩人》飞小宝 【本文无原则无下限甜宠+男女主身心干净】 第一次去酒吧,她就不幸中了招,被下了药。 在陌生的环境醒来,她蹙眉,好!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下作傢伙她记住了。 可是谁告诉她为什么自那之后,频频偶遇?! 饭店抢她包间的是他! 去酒吧接室友碰到他! 甚至……他什么时候竟成了她的boss?! 从此他欺她身,霸她心。 他说一不二,却唯独对她每每退步。 他让她正名,却唯独不忍逼她。 从此高冷boss化身为狼,只为了能光明正大牵她手,搂她腰。 第三章 渣男渣女的下场 李钰被关在天牢最底层,当然,牵涉到谋逆事件中某些尚未处斩的人也同样关在这里。 刑部尚书闵行远还在勤政殿议事,长乐郡主要去看看废太子,自然是没人敢拦的,这位可是摄政王妃,比未来的皇后更尊贵! 虞清秋的身体才刚好些,所以秦绾难得地坐了马车出来,跟着的人只有蝶衣和秦姝。她是欧阳慧这件事,暂时还不打算让更多的人知道。 下了车,秦绾吩咐秦姝扶着虞清秋,顺手递了一件连帽的黑色斗篷过去:「地牢阴冷,先生还是披上吧。」 虞清秋沉默了一下,还是接过来披上了。 秦绾顺手拉下兜帽,遮住了他的脸。 虞清秋不禁嘆了口气,地牢阴冷不假,所以他今天才格外多穿了一件衣服出来的,斗篷,还是连帽的,他该庆幸秦大小姐没有恶趣味地拿块布让他把脸蒙上吗? 想必地牢里关着的某些人看他这个始作俑者之一居然还好好地在秦绾身边出现,怕是撕了他的心都有吧,或者还会怀疑根本他一开始就是秦绾的内应。 「郡主请,牢里阴暗潮湿,郡主多担待。」一个主事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带路。 「无妨。」秦绾点点头,又道,「本郡主与废太子有些话想说,可方便吗?」 「方便倒是方便。」小主事犹豫了一下才道,「只是,犯人未必能听得懂……」 「什么意思?」秦绾一怔。这些日子她还真没关心过李钰的现状,不过,好歹他是天家血脉,就算是因为谋反才关在这里的,可刑部的狱卒还没那个胆子折腾他吧? 「不不,卑职当然不敢对皇家子弟折辱,只是……废太子是昏迷着被送进来的,醒了之后……那个……」小主事苦着脸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小声道,「这里就有点不正常了。」 「他疯了?」秦绾目瞪口呆。 李钰……居然被她吓疯了?这实在是……太不经吓了吧? 「不,比起疯,更像是傻了。不对,傻了也不是这样……」小主事纠结道,「郡主……还是自己看看吧,卑职实在是说不清楚。」 秦绾一挑眉,倒是有几分好奇。 顺着台阶往下走,大门重新合上,黑暗中,就算有火把照明,也觉得阴暗湿冷,很不舒服。 这座大牢是用来关押重犯的,基本上,进来的人,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要是真出去了……就是直接去刑场了。 「郡主!长乐郡主饶命啊!罪臣真的是被迫的!」勐然间,一间牢房里的犯人看见他们,飞快地扑了上来,整张脸都被卡在了两根铁栏之间,似乎想拼命让自己挤出来。 「郡主,这位是原户部尚书荀嘉义,旁边的是他的家人。」小主事很有眼色地介绍。 秦绾沉默了一下,虽然从前她和李钰一系的荀嘉义打交道并不少,可她第一眼也没认出来这个穿着囚服、长发遮脸的脏鬼是谁。 天牢,还真是磨人啊,至少荀嘉义那一身标志性的肥肉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快瘦成竹竿了。 「郡主不必理会这些死到临头的傢伙,这边请。」小主事赶紧道。 秦绾「嗯」了一声,就目不斜视地走过。 跟随李钰谋反的人,宫变那日就死了不少,剩下的,无关紧要的也直接处决了,只有像荀嘉义等几个位高权重的才先羁押在天牢中,需要照例审问一番。当然,也就是早死几天和晚死几天的区别罢了。 「先生是否不忍?」走过了那一段,秦绾一声轻笑。 毕竟,那张最重要的证据,血字盟书是虞清秋带头,逼着众人签下的。 「成王败寇而已。」虞清秋沉默了一下才道。 「非战之罪。」秦绾倒是觉得挺同情他的。 真不是虞清秋做得不够好,而是……谁也没想到江辙为了给爱人和亲生女儿报仇能疯到这个地步…… 「郡主,就是前面了。」小主事说道。 李钰怎么说也是皇子,摄政王没交代他们怎么做,刑部也不好擅自主张,闵行远倒是问过一句,不过李暄只说按例行事……可天牢从来没关过谋反失败的太子啊,哪有例可循? 于是,闵行远想了好半晌,决定既不优待,也不苛待,就是在天牢最里面收拾了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给李钰,当然,凡是犯人不该有的东西,那是一概没有的。 反正,等摄政王想起来怎么处置废太子了再说。 秦绾缓步上前,透过栅栏看见里面的一切,不由得惊讶地道:「把他们俩关在一起?」 「是啊。」小主事点头道,「先是朔夜将军把昏迷的废太子送来的,三天前,摄政王又派人把这个……送了过来,说他们既然是夫妻,就该患难与共。」 秦绾很无语地看着那铺着稻草的石床上的一坨……实在不知道该叫做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还好不是我干的,让我来人肯定死了。」秦姝的语气中是满满的崇敬。 「唐少陵干的?」秦绾问道。 「嗯!」秦姝用力点点头,很天真地道,「公子动手,我观摩的,公子还教我从哪里下刀不会致命。」 「以后少跟他学。」秦绾抽了抽嘴角,又给唐少陵记了一笔。 自己变态已经够了,不要带坏人家好好的女孩子!被教成女变态怎么办,你娶回家吗? 「知道了,小姐。」秦姝乖巧地答道。 秦绾已经知道,这兄妹俩打起架来狠绝,但长这么大就是习武、做任务,根本不接触外人,性子其实都单纯得跟白纸似的。 「蝶衣?是你吗?」就在这时,牢房内传来李钰惊喜的声音。 秦绾一怔,看了那小主事一眼。不是说傻了?这不是挺好的?说话有条有理,连蝶衣都认识……咦,不对啊,认识才不正常! 李钰,到了这个时候,看见蝶衣会如此惊喜?不是应该愤怒或者惊恐吗?就算是愧疚都说得过去,惊喜……果然是疯了吧! 「李钰?」秦绾上前道。 「你是?」穿着囚服的李钰站在那里,居然给人一种温雅公子的错觉,但眼里的疑惑也是真实的。 「这位是长乐郡主。」小主事显然已经习惯了李钰这个状态,毫不意外。 「奇怪,朝廷什么时候有位长乐郡主了?你是哪位皇叔的女儿吗?怎么跟蝶衣在一起?」李钰一连几个问题甩过来,又道,「不过,你既然是郡主,就跟父皇说说,儿臣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觉醒来就被关入大牢了?」 秦绾的脸色越发古怪了,眼前的这个李钰,分明像是六年前初见时的英王殿下,温和、本分,有些笨拙,但心性却是纯良的。 当时的欧阳慧,还带着少女的天真,就这样被一个毫无架子的王孙公子逗乐了,相处久了,慢慢生了情愫。只是,在她的帮助下,李钰的权势越来越重,却也距离初见时的那个模样越来越远了。 「蝶衣,你怎么不说话?」李钰着急道。 「你几岁?」秦绾忽然冒出一句。 「二十一,怎么了?」李钰疑惑道。 「怎么回事?」秦绾转头问那个看起来好像清楚怎么回事的小主事。 「太子殿下每天醒来的状况都不一样,昨天他还以为自己六岁,吵着要去上书房念书,还说要告诉皇上,大皇子欺负他……」小主事苦着脸,小声说道。 大皇子,诚肃亲王都死了多少年了,现在连他儿子也被你弄死了啊。 秦绾不禁失笑,二十一岁,那个时候,欧阳慧十九,他们相识一年多,正是最热恋的时候。然而,秦绾看着面前的李钰,一如记忆之初的模样,但心里却再也没有一丝涟漪。 果然,是完全不爱了,放下了呢。 「小姐,他不会是装疯卖傻吧?」秦姝忍不住道。 「李钰没这么好的演技。」秦绾哂笑。 她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个李钰绝对已经不正常了,恐怕是被吓得太厉害,自己封闭了记忆,可又不完整,才会每次睡醒后记忆的多少都不一样吧。 「呵呵……」边上那一坨扭动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唐少陵严格按照江辙的要求,还称了江涟漪的重量,尽量公平合理地将她拆掉一半,包括挖掉一只眼睛,割掉一只耳朵一半舌头之类的,事实上,秦绾都有点佩服唐少陵这个变态,居然真的让江涟漪活下来了。 「其实……苏公子帮了不少忙,要不然怕她不伤重而死也会活活痛死。」秦姝道。 「自己都躺下了还有这闲心。」秦绾又好气又好笑,怪不得苏青崖医治完虞清秋倒下后,没修养几天,只稍微好了点就又出了趟门,回来就病得更严重了,直到这几天才算能起身。 就为了不让江涟漪死得痛快这样拼命,值不值啊? 不过,哥哥和挚友这么尽心,都是在给她出气,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江涟漪最痛苦的还不是身体,而是……明明已经这么痛了,可为什么还是死不了?甚至连昏迷都做不到,偏偏要意志清醒地承受这一切。仅剩下的一只眼睛盯着秦绾,露出的怨毒让那个小主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秦绾看着全身都被绷带包裹的江涟漪,嘆了口气。这也是自己作死的。正如江辙所说,如果江涟漪乖乖地嫁给尹飞鸿,等灭了尹家,完成了她的价值之后,说不定江辙会看在那一半的血脉份上放她一马,最不济,也能和尹氏一样一刀杀了得个全尸。可是,偏偏她扯上了李钰。 虽然说,不是江涟漪也会有别的女人,李钰想要一门有实力的姻亲,欧阳慧就要死,但是,现在这个女人就是江涟漪,不是别的女人,所以……她动了江辙的逆鳞了。尤其,原本以为自己豢养的是软弱无害的小奶狗,结果居然是只白眼狼还反咬了他一口,秦绾觉得,就算是江辙那样的人,对自己唾弃之余,也会恼羞成怒地迁怒罪魁祸首的。 所以,江涟漪这个从犯落得了比李钰这个主犯还惨的下场。 「本郡主想和他们私下谈几句,可以吗?」秦绾问道。 「当然,当然可以。」小主事赶紧回答,乖乖交上牢房的钥匙。横竖长乐郡主又不会把犯人给放了,有什么担心的。如果她是把犯人杀了……这不是上面有摄政王兜着嘛? 秦姝笑眯眯地把人送了出去,当然不会忘了给点茶钱。 蝶衣上前打开了牢门,退开一边。 秦绾一低头,走了进去。 江涟漪缺了半截舌头,说不清完整的话,只能发出些诡异的音调,没吓到秦绾等人,却把李钰吓得不轻,直接躲到了蝶衣身后:「蝶衣,那个是什么东西?」 「那个不是你最爱的女人嘛?」秦绾似笑非笑道。 「不不不,本王喜欢的是慧儿,怎么可能是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李钰急忙摇头。 蝶衣一声冷哼,抓着他的手臂一个过肩摔把人丢在地上。 「蝶衣?」李钰浑身剧痛,却一脸的茫然。 蝶衣口不能言,但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却是要把他抽筋扒皮的刻骨恨意,让他下意识地感觉到一阵恐惧。 「欧阳慧,不是被你亲手杀死了吗?」秦绾蹲下来,笑眯眯地拍拍李钰的脸,顺手一指江涟漪,「就跟那个差不多哟。」 李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最后目光落在江涟漪身上。 蝶衣很黑线,身上的杀意和郁气也消散了不少,只觉得很无力,江涟漪能和自家小姐相提并论吗?就算小姐死的时候也一样倾国倾城……呸呸呸!小姐明明活得好好的! 「啊~」李钰的脸色不断地扭曲,双手抱住了脑袋,痛苦地翻滚着,还不住地拉扯自己的头髮、衣物。 再怎么打扫,牢房也不可能真一尘不染,没一会儿工夫,刚刚还算是个翩翩公子的李钰头髮散乱,衣服破碎,翻滚中还撞翻了牢房角落里的恭桶,顿时黄白之物泼了一声,臭气熏天。 秦绾捏了捏鼻子,看着蝶衣手里的小食盒有点纠结。 「不是!不是我杀你的!不要来找我!你走开!」李钰丝毫没在意自己身上的脏污,甚至连面前站着几个大活人都没看见,就好像目光直视之处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拼命挥手拍打着想把那东西弄开。 「小姐,我们先出去吧。」秦姝警惕地看着李钰,不会把那些脏东西溅到小姐身上。 「先生看够了吗?」秦绾转头问道。 虞清秋满脸的不忍之色,他和李钰相处一年,虽然说不说有多深厚的感情,但李钰确实待他极好,敬重如老师,虽说成王败寇,但最后居然是这幅模样,也未免有些悲哀。 尤其,若是他们一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疯了的李钰,或许虞清秋还不会有这么大的触动,毕竟在猎宫时就已经有徵兆了,但是有了刚才失忆成二十一岁的李钰作对比,强烈的反差更让李钰此刻的惨状入木三分。 「出了什么事?」听到动静的小主事气喘吁吁地冲过来。 虽说是长乐郡主自己要求单独和废太子谈谈的,可郡主毕竟是女儿家,而废太子却是有武艺在身的,虽说是傻了,可万一暴起伤人,他多少条命都不够摄政王砍的啊! 「没事,病发了。」秦绾退后几步,淡定道。 小主事也被那沖人的味道熏得差点吐出来,倒是佩服这四人包括郡主在内都面不改色,赶紧道:「郡主先离开吧,这个地方实在太过骯脏,污了郡主的衣裳就罪过了。」小主事心惊胆战道。 「好吧,不过本郡主原本是来送吃的,毕竟是探监嘛。」秦绾笑道。 蝶衣打开食盒,端着一碗青白色的粉末状物体出来。 「这个,请太子殿下吃下去,务必要吃得一点不剩哦。」秦绾道。原本蝶衣是打算亲自灌的,可李钰这个样子……自己动手也太委屈了!到底是谁折腾谁啊。 小主事捧着碗,心跳有点快。 「放心,不是毒药。」秦绾看出了他的想法,嗤笑道,「怕的话,可以先请示一下摄政王。」 「是是,郡主放心,卑职一定会让废太子将郡主的心意全部吃下去的,绝对不会浪费。」小主事赶紧信誓旦旦地道。 刚刚他肯定是魔怔了,长乐郡主要废太子死,哪里用借他的手,何况,谁家的毒药要吃这么一大碗粉末的?大概就是折腾折腾人的吧,不过这粉末看起来亮晶晶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用水沖了行不行?粉末比较难灌啊…… 「这东西不溶于水的。」秦姝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哦。」小主事挠挠头,也没想太多,反正郡主要废太子吃,灌就是了呗。 「郡主……」虞清秋忍不住道。 「我们走吧,这地方实在待不下去了。」秦绾苦着脸道。 脏还能忍,但实在太臭了啊…… 虞清秋动了动嘴唇,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重新戴上了斗篷的兜帽。 一行人出了天牢,唿吸到新鲜的空气,才算是舒了口气。 虞清秋脚步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幸好秦姝拉了他一把。原本他也就是刚刚能下床走动,地牢里潮湿阴冷,空气混浊,待久了自然影响身体。 「先回去吧。」秦绾摇摇头,和蝶衣上了车,秦姝也坐上了车夫的位置。 虞清秋坐在他对面,等马车走出一段才道:「郡主,那是什么?」 「嗯?」秦绾原本在想事,回过神来,却没听清他问的是什么。 「在下是问,郡主给他吃的是什么东西?」虞清秋重复了一遍。 「那个啊,我的随葬品。」秦绾轻描淡写道。 「……」虞清秋张嘴,合拢,几次反覆都没说出话来。 就算知道眼前的女子,内里是欧阳慧的灵魂,可「我的随葬品」这种话说出来,不会太惊悚吗? 「我把自己的身体烧掉的时候就发过誓了,总有一天要让李钰把那些东西吃回去。」秦绾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你看,我还怕整块的玉佩玉石不好下咽,让姝儿忙活了半天,全部都磨成粉了,本小姐很体贴吧?」 「郡主……这又是何必。」虞清秋嘆了口气,知道了真相,他也实在不好说她做得不对。 「先生放心,我可没有什么恨他入骨要报復的心思,只是,既然发过誓了,总得要完成的。」秦绾笑笑。 虞清秋沉默不语。 「倒是先生,不如再考虑考虑?做本小姐的总管虽然有点大材小用,不过……待遇从优。」秦绾笑道。 「能做姑娘总管的人选有很多。」虞清秋不为所动。 「有最好的在眼前,我为什么要屈就次一等的?」秦绾不以为然。 虞清秋苦笑,最好的?他算什么最好的! 「不能失败一次就丧失了信心啊。」秦绾嘆了口气,诚恳道,「打开天窗说亮话,虞清秋,不管怎么样,我需要你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需要?」虞清秋一怔。 「冉秋心。」秦绾只吐出了一个名字。 「师妹……怎么了吗?」虞清秋更奇怪了。他知道之前冉秋心想要做宁王的谋士,却被秦绾气得不轻,最后因为集贤令的事匆匆返回了智宗。不过,冉秋心虽然还嫩了点,但也是有真才实学的,眼光尤其好,就凭她直接选中了宁亲王就看得出来。但是,只是想做宁王的谋士,不至于让秦绾如此记恨吧? 「这世上不需要第二个欧阳慧,尤其是在我的地盘里。」秦绾冷然道。 虞清秋微一思索,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谋士和明主,原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就算冉秋心没有爬床的心思,李暄更不会对她有旁的意思,可哪位当家主母看到自己丈夫和另一个女子密谈到深夜不会觉得膈应的?何况,秦绾自己就是个足够出色的谋士,完全不需要再有一个冉秋心出现。 「何况,冉秋心的心太大了。」秦绾一声冷笑。她对李暄没有男女上的意思,可她却想李暄把她奉为谋主言听计从——李暄这样的男人,就算没有她,又怎么可能对一个谋士言听计从! 「师父老来得女,自然是娇惯些。」虞清秋只能说道。 要说他虽然是天机老人唯一的弟子,但也没和冉秋心关系有多好,年纪差了十几岁,冉秋心记事的时候,他已经出师了,只是,他是天机老人养大的,对于恩师唯一的女儿,于情于理总该关照些的。 「我只有一个要求。」秦绾看着他,缓缓地道,「智宗下一任宗主、下下任宗主,决不能是冉秋心。」 言下之意,虞清秋必须继承智宗,并且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而不是再把宗主之位传给师妹。 圣山三十六宗门,虽然杂学很多,比如隐宗最适合做斥候,医宗培养出的大量医者,不需要都是苏青崖那样的神医,只要普通大夫,进入军队成为军医,就能大幅减少战争的伤亡。但是,秦绾最看重的却是智宗,因为……智宗培养的,是治世的人才,大者如虞清秋,有治国之才,小者如普通弟子,至少能治理一郡一县之地。所以,秦绾绝对不容许智宗落入一个和她不对盘的冉秋心之手。 「我知道了。」虞清秋无奈地一笑道,「既然如此,在下愿意週游天下,寻找可造之材,培养弟子。」 「……」秦绾翻了个白眼,这是打蛇随棍上了是吧? 就知道,虞清秋没这么好搞定,表面上温温吞吞的好脾气,其实就是一潭水,看着好欺负,可拿刀怎么砍怎么切,都是那副模样,从不改变。 「小姐,我们是回苏宅吗?」外面的秦姝问道。 「不,先回府,换衣服。」秦绾嘆了口气。 虽然没沾上秽物,可心里总觉得那股气味留在衣服上没有散去。 不过,她也有点好奇,李钰也罢了,毕竟他不是每天都这么疯的,可江涟漪……这绝对是不能自理了吧,大牢里也不可能有人伺候她,那吃喝拉撒是怎么解决的? ------题外话------ 请星痕0405、快乐就年轻两位亲亲速度来找我领奖哦~看公告章节。 第四章 敢调戏我? 距离宫变一个月十天,丞相江辙再一次出现在朝堂之上,朝臣一片譁然。 说好的辞官归乡呢? 一二品的大员看着江辙的眼神更加复杂,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同朝为官多年,对于江辙的为人他们还是了解的。 这个人,就算是被软禁,也不可能做出用辞官这种手段来以退为进的,他说要辞官归乡,那就是真的要走,下定决心的那种,没有一个特别的理由,不可能把人请回来。 可事实是,江辙回来了,站在朝堂之上,依旧是文臣之首,丞相之尊。 听说,是摄政王李暄亲自快马追了几十里地把人重新追回来的,可谁也不知道摄政王用的是什么方法让他回心转意的。 不过,对于江辙来说,旁人的猜测一切与他无关,而且,既然他答应了再留三年,就不会真如李暄所说的在江宅养病。 不得不说,江辙处理政务的能力确实高绝,加上积威犹在,效率比李暄都强上不少,毕竟,之前的李暄被皇帝压制着,也从未接触过这些。有江辙插手,那些堆积如山的政务如融雪般减少下去,不到半个月就让朝堂基本恢復了正常运转。 李暄虽然是摄政王,但他可没兴趣为东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也不是不敢放权的人,见状很干脆地就把一部分不需要他亲自过问的政务全部放了下去,自己也终于能空出时间来了。 北方边境,北燕又开始了冬季之前的侵略,不过这次东华加重了兵力,紧守防线,只需要让北燕无功而返,他们这个冬季就会比较难过,等到一开春,各州调集的军队也集训得差不多了,刚好反守为攻。 重新回到朝堂行的江辙行事作风跟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如果说以前他是一把神兵,锋锐无比,可兵器终究是握在主人手里的,要他砍谁就砍谁。但现在的江辙,仿佛神兵在主人死去后,有了自己的思想,再也不能把他当兵器看。 其实,这次宫变最诡异的一环就是尹家的灭门惨案了。尹家有罪,那也是被江辙连累的,可江辙还好好地当他的丞相呢,显然说明了他并没有附逆,那么,同样是举兵勤王的章重锦不灭太子的母族周家,反倒是灭了尹家做什么?甚至连江辙的妻子都一併杀掉了,丞相府的下人死了一大半,血流成河。尤其,听说江辙还是章重锦的启蒙老师,看起来好像是江辙唆使章重锦趁机灭了自己的妻族似的。 一些年纪比较大的官员倒是隐约记得当年尹家金榜招亲的一段公案,心中模煳感觉到江辙灭掉尹家的缘由。 只是,一段强求来的姻缘,二十多年后造成的灭门之祸,也不知道当初的尹家前代家主后悔了没有。 秦建云在江辙回来之初还有些担心,毕竟女儿之前和江涟漪的关系糟糕得人尽皆知,不过,江辙的态度倒是一反常态地很不错,他再想想前些日子女儿一有空就往江宅跑,心里就更嘀咕了。 当然,前朝的风云,暂时影响不到秦绾。 秦建云就算能立她为世子,也没可能带她去上朝,就算是其他皇亲贵族的世子,没有官职在身也是没资格参加朝议的。想让李暄带,至少也得先成亲才名正言顺。不过好在她也不是完全偷懒让李暄一个人忙活,一部分带回王府的奏摺,秦绾看着也就顺手处理掉了。 至于笔迹不同……收到发还的摺子的官员面对摄政王的一张冷脸,纷纷表示很好。 转眼间,已经快到了年底,钦天监终于定好了登基大典的日子给新皇加冕,而各国使节显然是不可能回去过年了。 西秦、南楚、北燕的使节团也终于姗姗来迟。 让秦绾感觉到人生如戏的是,这回三国来的使节团还都是她的老熟人了。 西秦依旧是夏泽天,也不知道上回这人究竟有没有回到家,还是半途接到圣旨又折返回来了。南楚的新帝居然派了上官策来,大约是看在他和秦绾的情分上,不过上官策年幼,使节团真正做主的肯定是同行的烘炉寺少卿池尚戈。 至于北燕……好吧,北燕的使者宇文雄是前任留城候的堂侄,当初苏青崖毒死了留城候满门,北燕皇帝费了那么大劲最后让兇手逍遥离去,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再加上对百官有些难以交代,就干脆让他这个侄儿继承了留城候的爵位。 虽然说,宇文雄现在不认识秦绾,可苏青崖还在京城呢。话说回来,若不是苏青崖灭了留城候满门,爵位哪里轮得到宇文雄这个旁支子弟?这么算起来,宇文雄还得感谢苏青崖呢。 西秦之前刚刚送过来一个夏婉怡,南楚也联姻不久——尽管南昌公主已经是寡妇了,这次都没带着公主过来,倒是北燕带了一位郡主,听说是北燕皇帝的侄女。 秦绾看完使臣的资料,带上荆蓝和执剑就去了南楚下榻的驿馆。 反正满朝皆知上官策是她嫡亲的表弟,太过冷淡也反而显得做作,不如大大方方地上门拜访。 「表姐,这回换过来,你是主我是客啦。」上官策亲自到驿馆门口来迎接。 秦绾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笑眯眯地点头道:「不错,又长高了。」 「公主殿下。」一路的侍卫侍女赶紧参见,都是南楚人,喊的自然是秦绾在南楚的封号,兰陵公主。 「表姐带我出去逛逛?池大人一直说局势不明,小心为上的,我快闷死了。」上官策一脸的哀怨。 「走,带你去吃东华的特产。」秦绾失笑道。 「好!」上官策一声欢唿,冲进去跟池尚戈打了个招唿,也不带人,自己一个就跟着秦绾走了。 秦绾看着他,心里也暗暗点头,比起在南楚那会儿,上官策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热情活泼,但一举一动间还是能看得出稳重多了,至少,他身为正使,却在池尚戈说不能出门之后,虽然抱怨,却真的没再踏出驿馆一步。 「东华的京城不比南楚差嘛。」上官策走在街上,一边好奇地四下打量,一边说道。 「大陆四国,除了北燕苦寒,其他三国,至少京城的繁荣都差不多。」秦绾笑道,「舅舅和舅母可好?」 「挺好的,就是挂念表姐。」上官策乖乖地点头,又道,「驿馆里还有舅舅捎给表姐的东西,一会儿我派人送到表姐府上去。」 「回去替我多谢舅舅。」秦绾道。 「哇,好多异族人啊。」上官策感嘆道。 「西域各国来了十一国,加上海外的扶桑国,还有南边百越部族都有使者来,汇集在京城。」秦绾轻声道。 「嗯嗯,那个是安息国的王子,来的时候见过,他的妹妹长得不错,就是脾气太差了,谁娶谁倒霉。」上官策看着对面走过来一大群耀武扬威的人,随口道,「听说前几天得罪了人,被禁军抓了?」 秦绾瞥了一眼他指的那个还算俊朗只是长了一双吊三角眼破坏整体形象的西域男子,一声哂笑道:「罗姗娜公主是我扔进牢里,你有意见?」 「抓得太好了!」上官策眼睛一亮,随即就开始倒苦水,「表姐你说,从安息国去东华,最近的路明明是穿过西秦,这脑子有坑的王子特意下国书借道南楚是什么意思?借道就借道吧,一路还不安分,地方官的摺子报了一路,都是他们惹得麻烦!」 秦绾一挑眉,南楚的使节比安息国晚到了许久,上官策居然在路上见过那王子,看起来这段日子这个小表弟也不是只在府里闭门造车啊,那位新帝还是有点儿魄力的,直接就把小狮子丢出去歷练了。 「表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上官策抱怨道。 「听到了,他们为什么要绕了圈子借道南楚我倒是知道。」秦绾想起那天她叫人把罗姗娜丢出去之后,属下送上来的报告,反正也不是什么机密,便道,「安息国王子奎琅早年在外游歷时,调戏了西秦的太子妃,差点被当成刺客杀掉,还是安息王用重金赎回来的,他还敢从西秦走才怪。」 「……」上官策也不禁黑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来想去,居然是因为这么个原因……一国王子调戏民女,这家教也真是绝了! 「西域那边汉化很低,很多小国的人连中原话都不会说,更别提礼仪教养了。」秦绾淡然道。 眼看着两方人就要对面对走过,谁知道,那奎琅王子突然往这边瞟了一眼,随即面露喜色,直接转了方向,往他们这里走过来。 「表姐……」上官策翻了个白眼。 要是没有秦绾之前的话,可能他还不会想多,毕竟奎琅也是正经的使臣,要是认识东华的长乐郡主,街上遇见了打个招唿也是有的。可是现在,他怎么看这个奎琅都看不太顺眼。 「小王是安息国王子奎琅,请教这位姑娘芳名?」虽然是初冬了,奎琅手里却摇着一把摺扇,似乎是想显示自己是文雅之人。 上官策看着目瞪口呆,这个……怪不得这个王子能把西秦得罪到整个使节团都不敢从西秦的地盘经过呢,大街上就随意问女子姓名也罢了,可他都到东华的京城多久了,居然不认得这位赫赫有名的长乐郡主? 自家表姐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秀,既然是使节,总该把需要重点注意的人给认全了吧! 身后的执剑和荆蓝也都黑了脸,他们防的是刺客,可在京城大街上敢调戏他们家小姐的愣头青……好吧,还真有这么一个奇葩,简直比当街对王爷示爱的罗姗娜公主更夸张,该说不愧是兄妹吗? 可罗姗娜至少还是认识王爷和小姐,有备而来的,而这位王子,显然脑子里全是狗屎。 「表姐,我可以揍他吗?」上官策跃跃欲试。 要说大陆四国之间还得有点儿制衡关系,可一个安息国的王子,揍了就揍了呗,安息王还敢报復不成,就算真想不开要报復……安息可是在西域的西面的,和南楚之间隔着十几个小国,还要经过一部分西秦的边境,先想办法把军队带到南楚来再说吧! 「蠢。」秦绾瞥了他一眼。 「哪里蠢了?」上官策郁闷。他以前是有点天真,但这几个月不是一直被皇伯父强行补课嘛? 总该有些进步的吧! 「带着侍卫,还要亲自动手,你不是蠢,难道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秦绾不悦道。 「哦,对啊。」上官策顿时恍然大悟。 「咔嚓!」执剑连软剑都懒得拿出来,双手握拳,把骨节捏得咔咔作响,一边笑道:「小姐,揍到什么程度?」 「爬不起来。」秦绾凉凉地道。 「遵命。」执剑闻言,笑眯眯地向着奎琅走过去,「来来,王子殿下,我们谈谈心。」 「嗯?」奎琅一直色眯眯地看着秦绾,连他们说了什么都没注意听,直到执剑挡住了他的视线才回过神来,刚想叱骂,但一看到执剑脸上,顿时由怒转喜,「啪」的一下合拢摺扇,用扇骨去挑执剑的下巴,一边道:「东华果然出美人,小美人,你也跟了小王如何?」 「……」顿时,所有人都僵硬了,就连围观着想要看看长乐郡主揍一顿那个讨厌的异族人的百姓都纷纷石化了。 「老、子、是、男、人!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执剑咬牙切齿。 「小王当然知道你是男人,男人就不是美人了?你们中原人怎的如此肤浅!」奎琅满脸的惊讶,还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小姐。」执剑僵硬地转头问道,「属下可以宰了他吗?」 「……」秦绾摸着下巴,认真想了想道,「给留口气吧,毕竟远来是客。」 「是。」执剑吐出一口气,上一刻还带着笑容,下一刻,一拳头揍上了奎琅的脸。 「啊~」奎琅王子看起来身材结实高大,可却没练过武,加上在常年的酒色中掏空了身子,其实就是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就算执剑这一拳没用内力,仅是普通男子的力量就将他打得满脸开花,直接飞了出去。 「王子!」 「王子没事吧!」 「哎呀,王子被打了。」 「你们这些无礼的傢伙知道我们是谁吗?」 那一群西域的护卫这才回神,顿时尖叫的尖叫,安慰的安慰,斥责的斥责,全部乱做了一团。 「他们……」上官策指着人道,「连先把他们的王子扶起来都不知道吗?」 确实,虽然所有人都哭了乱了,可关键的奎琅王子却还躺在大街上哀哀叫唤呢,好歹先救人啊。 还是被上官策一句话提醒了,这才有两个侍从手忙脚乱地把奎琅搀扶起来。 「哎哟好痛,鼻樑断了啊。」奎琅惨叫着,那附庸风雅的扇子也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痛吗?」执剑微笑。 「不……不痛……」看到他的笑容,奎琅愣愣地说道。 「真不痛?」执剑歪了歪脑袋。 「不不,一点儿都不痛,真的!」奎琅连连摇头,只是配上那一脸血,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哦,不痛就好。」执剑笑着点点头,下一刻,又是一拳打在他右眼上。 「嗷呜!」 奎琅这回被人搀扶着,倒是没被打飞,免了一摔,可没被打飞出去也意味着没法借着后退消去一部分力道,结结实实地硬受了这一拳的全部力道。 「好痛。」上官策抽了抽嘴角,再看执剑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明明是个挺俊的少年,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更可爱,难怪奎琅叫他小美人,可是……那性格真扭曲啊。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真变态。」秦绾一撇嘴。 「对不起。」上官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一时不察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口了,或者,在表姐面前,潜意识里他就觉得放心吧? 「没事,他本来就是负责刑讯的,最知道打哪里痛又打不死人。」秦绾不在意地道。 所以说,江涟漪的事,也有执剑一份吧,怪不得下手越来越狠了,唐少陵该不会想把她身边的人都变成变态! 「痛吗?」执剑温柔地问道。 「不、不痛!」奎琅王子一挺胸,大声道。 秦绾扶额,这简直是要色不要命啊!而且是个真受虐狂! 「你们!这可是一国王子,打坏了你们负责得起吗!我要去刑部告你们!」扶着奎琅的一个侍从尖叫道。 「打坏了老子买个新的赔你们!」执剑也没了耐心,丢下一句话,「呯」的又是一拳给他左眼来了个对称的黑眼眶,加上两条鼻血,一张鬼脸新鲜出炉,最后是一脚踢在奎琅腹部,连带两个扶着他的侍从一起飞了出去,砸倒了那一群护卫。 他最后一脚用上了一点内力,内劲闯入奎琅的经脉中,绝不是脸上那种养养就能好的伤——哦,鼻樑是真断了,不知道修復好之后会不会变歪。 那群侍卫还在思考打坏了王子怎么「买一个新的赔」,就在执剑的泄愤之下被堆成了一座横七竖八的人山。 「走吧。」秦绾很淡定地举步。 「大美人,小美人,不要走啊!」人山最底下传来奎琅虚弱的声音。 秦绾面不改色地从旁边走过,就像是没看到那一堆似的。 执剑磨牙,很想把那个王子拖出来再揍两下,但小姐都走了,他也不好停留,左右看看,拿出两锭银子放在路边的一个小摊子上,拎起人家卖的一篮子鸡蛋塞给一个看热闹的男人,吩咐道:「给我砸!砸完了,除了鸡蛋的钱给老伯,剩下的你们分。」 说完,他赶紧匆匆追上秦绾去了。 那路人茫然了一下,看看怀里的鸡蛋,终于反应了过来。 一个西域小国而已,何况那是长乐郡主的人,砸几个鸡蛋怎么了,很快的,看热闹的路人争先恐后地凑过来,抓起鸡蛋就往奎琅王子一行人身上砸。 上官策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热闹,感慨道:「东华的百姓……真热情!」 「小姐,解决了。」执剑神清气爽道。 「亏你想得出来。」荆蓝笑嘻嘻地道,「小美人?」 执剑得意的脸瞬间变黑,随即又道:「小心我告诉小姐,你调戏我。」 「你好意思!」荆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听到了。」秦绾闲闲地说了一句。 「哎,表姐表姐,那个好香啊!」上官策忽然指着路边的一个小摊流口水。 「想吃就去买呗。」秦绾笑笑,根本没把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或许是他们教训奎琅王子的声势太大,到了最后几乎乱成了一条街,光是鸡蛋液和人们自发找来的烂菜叶之类的东西就让禁军半天打扫不干净,别说那倒霉悲催的奎琅王子一行人了,来抓人的禁军都没认出哪个是王子来。 虽然安息只是个边陲小国,可毕竟事情闹得太大,还是飞快地报进了宫里。 勤政殿里,只有李暄、江辙、凌从威、秦建云、兵部吏部的尚书以及几位将军在对着地图讨论明年开春出兵北燕的事。 原本按照太上皇的意思,是连这个年都不想让北燕过完,秋猎之后就直接出兵的,可李钰来了这么一出,秋季出兵肯定是来不及的,这才有了防守反击,开春出兵的策略,当然,这个冬天要让北燕从东华边境抢不到任何补给,边关主将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毕竟,东华和北燕的边境线是最长的,而且不少地方都无险可守,一马平川,很适合北燕来去如风的骑兵发挥。尽管那些地方年年征战已经很穷困了,但百姓只要还能有一口饭吃,就不会愿意背井离乡的。 「你说长乐郡主把安息国王子揍了一顿关进奉天府大牢了?」李暄皱着眉,很不悦地看着打断他们说话的京城令宋忠。 「是、是的。」宋忠擦了把汗,苦着脸,战战兢兢地道。他算是太上皇一派的人,所以才会被调入京城。京城令这个官不大,却是帝王心腹的职位,尤其他的夫人林氏又和安国候的夫人张氏有亲,也算是一门靠山,可谁知道张氏疯了,还被安国候彻底厌弃,一点儿情分都没留下来,连张氏所出的嫡子都被贬成了庶子,失去了袭爵的资格。这么一来,宋家的立场顿时就尴尬起来,原本和侯府是有亲的,如今倒像是有仇了。 李钰谋反的时候,也不会带着这个皇帝派系的京城令,宋忠很有眼色地带着妻儿躲了起来,幸好京城只乱了一天就被雍州军控制,他也就保住了性命和官位。可是……在摄政王手下当这个京城令,压力更大了啊。 「就这么点小事?」李暄道。 「小、小事?」宋忠楞了一下,想说这怎么看都不能算是小事吧? 何况,他也不是来给长乐郡主告黑状的,毕竟这里的人,摄政王是她未婚夫,安国候是她亲爹,吃饱了撑着才来找不痛快。 「怎么,难道郡主叫人揍他一顿还不该?」李暄冷哼道。 「不不,安息王子竟敢调戏郡主,罪大恶极,别说揍一顿,打板子都是轻的。」宋忠赶紧道,可是,安息毕竟是个使节团,他们的王子……光是揍一顿也罢了,可这真是…… 「那还有什么问题。」李暄不悦道。 「可是,整条街的百姓都暴动了啊。」宋忠苦着脸道。就这会儿功夫,保证所有的使节团都得到消息了,真没问题? 几个事不关己的人看看李暄,又看看秦建云,没什么表示。 「东华的百姓热情仗义,乃是民之表率,本王回头写块牌匾,给那条街建个忠义牌坊。」李暄慢慢地说道。 「……」宋忠脚下一软,差点平地摔跤。 「呵。」江辙一声轻笑。 「江相有什么意见?」李暄转头道。 宋忠顿时也眼巴巴地看过去。丞相大人一向冷面,应该不会让摄政王这般儿戏行事吧? 「没意见,挺好的。」江辙轻飘飘地说道。 「嗯。」李暄毫不意外地点点头。 「倒是那个什么王子,奉天府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江辙又道。 「本王记得当街调戏民女要打二十大板,拘役十日,他调戏的是郡主,就加个倍好了。」李暄接道。 「可以。」江辙点头。 「摄政王,江相,这不太好吧?」东方牧看着他俩一搭一唱极有默契,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又感到有些荒谬,半晌才迟疑道,「要是闹得太大,让别国的使臣觉得我们东华是有意要拿使臣开刀……」 说着,他悄悄地拉了拉秦建云的衣袖,示意他说几句。 长乐郡主是安国候的女儿,这时候也只有他提的反对意见,摄政王或许会考虑了。 然而,秦建云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盯着眼前的地图,仿佛在思考什么一战定干坤的大计划似的,完全没理会东方牧的小暗示。 开玩笑,摄政王要维护的是他女儿,他不加把火就很克制了,还想让他给那个蠢王子求情吗?东华又不在乎几个小国,正好拿来杀鸡儆猴,震慑一下北燕、西秦、南楚。 「哪里不好?」李暄脸上一寒,冷冰冰的目光扫过去,看得人透心凉,「区区一个弹丸小国的王子,调戏本王的王妃,若是让他好手好脚地出去,倒是让别国看轻了我东华。」 「是。」宋忠答应着,心里吐槽不已,所以王爷您就是护短嘛。 「去跟安息的使臣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罚完了自然会放回去。」李暄道。 「可……那就赶不上陛下的登基大典了呀。」宋忠惊讶道。 「不是还有个公主一起来的吗?」李暄皱了皱眉。 「那个……」宋忠咽了口口水,困难地道,「王爷,前日里您亲自命禁军把罗姗娜公主也扔到了奉天府大牢,还没放出去呢。」 「好像有那么回事。」李暄想了想,揉揉额头,挥手道,「算了,这么点小事,陛下的登基大典也不少一个两个观礼的王子公主。」 「是。」宋忠知道这就是最后结论了,不敢再说,倒退着走出勤政殿,才敢抹了把汗。 真是压力山大啊,不过江丞相今天是抽哪门子风呢。 「刚刚说到哪里了?」打发了宋忠,李暄的心思自然又回到和北燕的战事上了。 只是,京城令,宋忠虽然人还算本分,可京城令这个位置,忠心是一回事,能力也是非常重要的,而宋忠明显欠缺些手段和胆气。 等找到合适的人了,还是换掉吧。 不过,想起秦绾,李暄唇边又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 算了,只要她玩得开心就好。 不就是一个西域的王子么,就算玩死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题外话------ 之前的有奖竞猜,按照规则第一个明确「江辙」这个名字的就算对,获奖者「玲大汉」,留个言来领奖励。话说你们不要随便改暱称啊……我都是记录你们留言时的暱称的,怪不得找不到╮(╯_╰)╭ ps:因为520小说制度在改革,传番外有点麻烦,我直接给520小说币了,一次奖励有最高限制,麻烦亲连续发四条留言。 第五章 暴力碾压 撇开代表两国的身份,秦绾带着上官策在京城玩了一整天,去盛世吃了午餐,下午还去醉白楼打包了一些点心,这才把玩尽兴的上官策送回了驿馆。 回到安国侯府,总管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赶紧道:「大小姐,老爷回府就要见小姐,这都等好久了。」 「父亲在哪里?」秦绾一愣。 秦建云这么着急要见她,总不能是为了今天那个白痴王子?多大点事呢。 「老爷在书房。」总管答道。 「行了,我自己去见父亲。」秦绾挥手让执剑他们先回碧澜轩,也懒得换衣服了,直接往书房走去。 「进来。」刚一敲门,秦建云就答道。 「父亲找我?」秦绾进门,笑吟吟地道。 「绾儿。」秦建云脸色很凝重,还带着几分为难。 「怎么,宫里都听说了?」秦绾不在意地坐下来,随口道,「不过是揍了个什么王子的,无关紧要吧。」 「你说那个什么安息王子?」秦建云怔了怔才道,「摄政王说,要给那条街修个『民之表率』的忠义牌坊。」 「挺好的。」秦绾汗颜。 不过,除了这件事,今天她也没干什么啊,去找上官策,也是跟李暄和秦建云都报备过的。 「绾儿觉得,江丞相此人如何?」秦建云犹豫了一下才问道。 「江相?」秦绾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疑惑道,「父亲怎么问我?秦家可没有一个适龄的女儿嫁给江相做续弦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秦建云简直啼笑皆非,但紧绷的神色却是放缓了。 「那父亲的意思是?」秦绾不解地看着他。 「你还是说说你的看法吧。」秦建云道。 「我觉得,江相是个好人,尤其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秦绾笑眯眯地道。 秦建云不禁抽了抽嘴角。 他女儿……这是眼睛长到背后去了吗?江辙是不是好人暂且待定,可就看尹氏和江涟漪的下场,谁敢说他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父亲问的不是我的看法吗?一己之见而已。」秦绾很无辜地道。 「今天出宫的时候,江相跟我说了一件事。」秦建云缓缓地开口道。 「什么事?」秦绾一愣,直觉感到江辙说的,必定是和她有关的事。 「江相说,他很喜欢你,想认你为义女。」秦建云道。 「啊?」秦绾睁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想?」秦建云问道。 「父亲……同意吗?」秦绾先问道。 「这个,为父倒是觉得并无不可,只是你之前与江涟漪关系糟糕……」秦建云迟疑道。事实上,他也是真想不明白,就算江辙觉得一个人孤家寡人寂寞,想认个女儿以慰丧女之痛,可怎么会是绾儿呢?难道说,京城的留言是真的,江辙恨尹家恨到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的地步,连带看江涟漪的仇人都特别顺眼? 「有件事告诉父亲,嗯……其实流传出去也好。」秦绾一瞬间就有了决定。 秦建云会来问她的意见,其实也代表了他本人是同意的,甚至很看好,只是心有顾虑罢了。 对秦绾来说,义父义女的关系,虽然还是有些遗憾,不过至少能让她光明正大地叫一声爹,已经算是很圆满了,不然,她总不能自爆身份,说自己是借尸还魂吧。 「什么事?」秦建云也正了正脸色。 「江相以前是有妻有子的,他的亲生女儿,叫江慧,只是躲避尹家追杀,从了母姓欧阳。」秦绾道。 「欧阳慧……」秦建云几乎发出一声呻吟,诸多的疑惑不解,也终于全部明白了。 江辙的女儿是欧阳慧,那他干的事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逼反太子、血洗尹家、连江涟漪都不放过,那是復仇啊! 的确是丧女之痛。 怪不得,他选择的是绾儿,绾儿是欧阳慧的师妹,是最好的能慰籍他丧女之痛的人选吧! 「这件事,可以适当地透露出去。」秦绾道。有了这一条就够了,也省得有人整天疑神疑鬼的,不如给大家一个能信服的理由吧。反正欧阳慧已经「死」了,死者为大,相信流言也传不久。 「知道了。」秦建云点点头,打算明天就和凌从威透个气,以免他成日精神紧张生怕江辙会出么蛾子再造反。 同时,他也在心里盘算起来,若是如此,江辙想要认绾儿做义女的事倒是十分可行。 就看江辙隐忍二十多年报仇就知道,这是个长情的人,他把对妻女的思念转移到绾儿身上,就绝对会视若己出。摄政王对江辙极为看重,如果加上绾儿的关系,江辙就真正会成为摄政王的心腹重臣,手握重权。而最妙的是,江辙孤家寡人一个,无亲无故,这相当于是将江辙绑上了秦家的船,一荣俱荣,对安国侯府自然是大大有利的。 「那么,父亲和江相约个时间吧,要认亲,总不能无声无息的。」秦绾笑笑,心里也挺开心的。 过了明路,以后她去江宅就更光明正大了,住上一阵子也无不可。 不是说秦建云对她不好,只是,她和秦建云关系虽然融洽,却更像是合作者,或者知己好友的相处,天然就培养不出父女之情来,和江辙,到底是不一样的。 「好,就在登基大典之前,先把这事办了吧,也就是两家吃个饭,没必要高调地大宴宾客。」秦建云道。 「父亲和江相做主便是。」秦绾笑眯眯地道。 「看起来你挺高兴的。」秦建云又有些疑惑。 「我原来就觉得江相挺亲切的呀。」秦绾答道,「师姐对我这么好,帮她孝顺爹爹也是应该的。」 「……」秦建云无语。 秦绾一句话倒是又勾起他心底的愧疚,终究从前是他是亏欠女儿的,不能把责任全推给张氏一个人。张氏能骗过他,归根究底,也有他自己不上心的缘故。 欧阳慧,若是能还欧阳慧的情,也是好的。 只是……女儿究竟哪里觉得江辙为人「亲切」了?就连他,每天看着江辙这张冷脸都心里发憷好吗? 现在唯一让他担心的是,若是江辙和秦家绑在了一起,会不会犯了摄政王的忌讳?别说臣子拉帮结派了,就是王妃的妻族势力太过强盛,上位者也未必会高兴。 「父亲放心,这件事,怕是王爷心里有数。」秦绾又给了个定心丸。 秦建云一怔,随即也恍悟过来。 江辙是何等谨慎的人,既然能跟他开口了,想必摄政王那边早就首肯了吧。 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压力了。 「父亲没有其他事的话,女儿先回去休息了。」秦绾起身道。 「去休息吧。」秦建云说了一句,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对了,摄政王说,你陪南楚的那个小世子逛逛也就罢了,只是不要太厚此薄彼了。」 「嗯?知道了。」秦绾只楞了一下就答应下来。 秦建云是有些茫然的,摄政王只让他带话,可这意思,难道是吃醋吗? 「父亲想多了,女儿自己会处理好的。」秦绾挥挥手,径直回了碧澜轩,面沉如水。 宫变后的这些日子,她确实是懒散了许多,也享受了一段普通女孩子的平凡生活,虽然挺宁静的,不过平静日子过久了,也会有些乏味的。差不多,也该开始干活了呢。 「把这些日子的情报都拿来我看看。」秦绾一进自己的房间就说道。 蝶衣默不作声地过来帮她换衣服,荆蓝立即去取了东西来。之前小姐懒得看,就一直丢在这里了。 至于秦姝,被秦绾丢到龚岚那里帮忙去了,龚少侠最近天天叫苦不迭说忙不过来。 秦绾觉得,她身边这四个丫头都是要陪她出嫁的,蝶衣打理她的贴身琐事,荆蓝负责公事整理,夏莲管着自家院子明面上的下人事务,就缺少一个管帐的心腹。荆蓝实在没有那根筋,她就把秦姝送去试试了。这丫头一张白纸似的,没准反而会有天赋呢! 秦绾坐在妆檯前由着蝶衣给她拆掉繁琐的髮髻,换一身家常的舒适装扮,一面看着荆蓝送上来的情报。 太过时的,直接就拿掉了,而最近的情报,大多是和使节团有关的。 尤其是西域诸国,距离近,原本彼此之间有仇有亲的都不少,加上人也确实没中原那么多心眼儿,要是在京城街头碰到了,打起来也是常有的事。加上……京城本来也没那么多分开的驿馆,这些小国可没有北燕、西秦、南楚的待遇,都是好几个使节团挤在一起的。负责安排的柳长丰显然也懒得去考虑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都是随便分的。 就这几天功夫,发生的斗殴事件就有好几起。 秦绾把情报当成话本看,一边看一边笑。 「小姐要管吗?」荆蓝问道。 「不管也不行啊。」秦绾失笑道,「王爷看不得自己那么忙,我却那么闲,所以准备把使节团都扔给我处理了。」 「王爷忙着小姐闲着不是最合理不过了嘛。」荆蓝抗议。 「我看你明明挺开心的。」秦绾斜睨了她一眼。 「嘿嘿。」荆蓝和她相处久了,也知道自家小姐一向不把他们当外人,私底下不需要毕恭毕敬,两厢看着都难受。 秦绾又看到下一张情报,不由得皱了皱眉:「北燕的还不死心呢。」 「没办法啊。」荆蓝一耸肩,笑道,「虽然,我也觉得宇文雄能当上留城候还需要感激苏神医,说不定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留城候分支也有不少子弟的,他想让自己这一支坐稳爵位变成嫡系,为老留城候报仇显然是最快捷的方法了。」 欧阳慧是死了,但欧阳慧做的只是救走了苏青崖,真正灭了留城候满门的,只有苏青崖一个人,而这人原本是行踪不定的,可现在却仿佛定居在东华京城一样,几个月没挪窝了,难怪宇文雄起心思。 仇人就在眼前,能忍? 就算他想忍,周围的人和形势也不容许他忍。 何况,苏青崖毕竟是个平民,是江湖人,江湖哪天不在死人?宇文雄也觉得,就算死了一个苏青崖,东华的朝廷还能跟北燕开战不成? 「小姐,我们怎么办?」荆蓝有些担忧地问道。 「怕什么?谁敢在京城光明正大地杀人。」秦绾一声冷哼,顿了顿,又道,「好吧,除了苏青崖。」 荆蓝闻言,不禁失笑。 「不过,这些使节也着实太乱了些。」秦绾说着,语气中也带了一丝杀意。 「小姐今天不就震慑了他们一番吗?想必听到了安息国的下场,也该掂量一下了。」荆蓝也笑道。 「西域人……挺特别的。」秦绾嘆了口气。 想起今天这个奇葩王子,荆蓝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相比起来,他那个妹妹罗姗娜公主虽然更加惹人厌,但比起哥哥来,显然太像个正常人了! · 第二天,摄政王下了一道旨意,顿时朝野譁然。 秦建云终于明白昨天李暄让他带回去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因为……旨意让长乐郡主秦绾,负责招待各国使臣。 是使臣,全部的,不是指名了招待那些准备来和亲的公主郡主的。 有臣子当场反驳,李暄只说了一句,秦绾不是安国侯世子吗?一个世子出面招待使臣哪里不行了,刚好秦绾是个女子,也不用怕那些公主郡主们尴尬。 于是,秦建云顿时吸引了所有的火力攻击——谁让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立了一个女子为世子的? 可秦建云也很冤枉,太上皇再怎么重视秦绾,也顶多背地里用她当幕僚,他哪知道换了摄政王,居然直接把人当臣子使用了? 话说回来,让未婚妻去招待那些摆明了想要跟谁和亲的公主郡主,摄政王你是看这些娇滴滴的姑娘家很不爽吧? 毕竟,千秋节上长乐郡主把肖想她未婚夫的夏婉怡划花了脸,还扬言来一个杀一个的。 大臣们劝不了摄政王,秦建云又当木头人,众臣又不禁想求丞相大人出来救场。 高冷无比的江丞相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挺好的,众臣顿时风中凌乱。 至于让礼部协同的官员扯后腿……这种事当然不可能是尚书柳长丰出面,于是,柳长丰派出去的是新上任的礼部侍郎,叫秦枫。 好嘛,这是人家长乐郡主的亲哥哥,扯个鬼的后腿! 秦绾接到正式的旨意也笑了好半晌,随即换了一身正装打扮,带上人就出门了,这次排场很大,不但跟了顾宁、执剑、荆蓝、蝶衣,后面还带了一队侯府的侍卫。 大小姐极少用到侯府的侍卫,这还是第一次,十几个名额都被抢了好半天,最后中选的人特别士气高昂,好像是马上要上战场似的。 秦枫看得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带这么多人,算是去砸场子的吗?」 「不,是去镇场的。」秦绾一边走,一边笑眯眯地说道,「这些事一直是哥哥负责的,知道王爷为什么让我插手吗?」 「我哪里做得不好?」秦枫迟疑道。 他算是东华最年轻的侍郎了,背靠安国侯府和宁王府,尤其顶头上司礼部尚书又是他岳父,平时自然是没人敢给他使绊子的,一路都是顺风顺水。不过秦枫也没骄横过,无论办差还是待人接物都极有分寸,尤其他有一种仿佛润物无声的亲和感,在礼部算是最人尽其才了。 「不是不好,而是……可以做得更好。」秦绾摇摇手指道,「哥哥就是脾气太好了。」 「我脾气好?」秦枫不禁失笑。就前天夏泽天打着看望妹妹的旗号来拜访安国侯府,正好秦枫回来和父亲讨论政务,最后夏泽天可是被他气走的,听说回到驿馆狠狠地练了半天武。 温和儒雅,不代表不会讽刺人,越是读书人,不带脏字的越会损人。偏偏碰上夏泽天这种不喜欢逞口舌之利,偏还有些武人风骨的,说不过人气得半死还得克制着自己不会恼羞成怒地动手打个书生,难怪要回去发泄了。 「哥哥那一套,是用来对付文明人的,妹妹呢,是王爷请出来帮你对付泼妇的。」秦绾道。 「泼、泼妇?」秦枫目瞪口呆。 秦绾不管他,直接走进了驿馆。 这里住的是五个西域小国的使臣团,不过加起来也不过六七十人而已,还是挺宽敞的——至少打起架来绝对够宽敞! 在大厅见过礼,秦绾就看向她今天来这里的主要目标,大月国的王子和乌孙国的将军,听说这几天驿馆都已经维修过好几次了,两拨人几乎是见面就打,其他几个住在这里的使臣团简直是苦不堪言,要是再放任下去,实在有碍国体了。 「说吧,怎么回事?」秦绾坐在主位上,看着自己的指甲,慢条斯理地道。 下面的两国人各站一边,泾渭分明,这会儿倒是很有默契地看向下首的秦枫。 平时来和他们打交道的都是这个年轻的官员,今天换人了也罢了,换了个郡主来是怎么回事?郡主这种东西,不是用来和亲的吗? 「以后使臣的事都由长乐郡主负责,你们有什么事就对郡主说吧。」秦枫面无表情道。 对于这些有理说不清的西域蛮子,这些天他也真是受够了,还不如面对夏泽天和宇文雄更轻松点呢。 「这个……」乌孙国将军还在迟疑,另一边却开口了。 「郡主,那个野蛮人强抢了小王的王妃侮辱致死,这种人渣怎么配出使东华!」大月国王子理直气壮地控诉。 「明明是你身为一国王子还如此下作,趁着本将出征在外害了本将的妻子!」乌孙国将军也顾不得上面是个女子了,怒髮冲冠地反驳。 「你还射了小王一箭!」大月国王子道。 「说得好像你没派刺客刺杀本将似的。」乌孙国将军说着,还拉开胸口的衣襟,露出一道浅浅的刀疤。 「你昨天还趁乱踢我一脚!」 「混战中下黑手最多的就是你!」 「野蛮人!」 「禽兽王子!」 东华的一干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两拨人从告状到吵架,最后发展到又要开始打群架了。 秦枫无奈,凑过去在秦绾耳边小声地把这两国之间的恩怨说了一遍。 大月国和乌孙国比邻,国土面积、人口资源都差不多,那块地方沙化严重,两国为了争夺最大的淡水资源乌尔木湖连年征战,可以说积怨极深,要是东华事先了解一下西域的状况,绝不可能把他们安排在一间驿馆的,只可惜那会儿朝堂上百废待兴,官员不足,谁有空理会西域那块八竿子打不着的鬼地方? 「住手!」秦绾喝道。 底下已经动上了手的人哪里这么容易就听话,反而扭打得更厉害了。 「除了那两个管事的,其他闲杂人等全部扔出去!」秦绾吩咐道。 顾宁和执剑分两边跃入战场,也不拔剑,徒手抓着人的后领就扔出了大厅外——以他们的力气,就算摔不死人,至少能让人半天爬不起来,没法再回来添乱。 不过几息功夫,只剩下那大月国王子和乌孙国将军还毫无形象地扭打在一起,其他人被清理一空。 顾宁和执剑对望了一眼,一人拎起一个,强行按在太师椅上。 「这样也行?」秦枫诧异道。 毕竟是使节,直接动手是不是太……有失风度? 「这是对付泼妇的方法,讲理没用,讽刺他们听不懂,只能简单粗暴地,揍得服了就行。」秦绾面无表情道。 秦枫不禁擦了把汗。 「闭嘴!」秦绾转头,又喝了一句。 这回用上了内力,两人被震得眼前金星直冒,耳朵嗡嗡作响,顿时就老实了。 秦绾也不废话,直接道:「简单说来,王子殿下,对面那人抢了你的妻子,射了你一箭,踢了你一脚,对不对?」 「刚刚他还把我的脸都划破了。」大月国王子指着自己脸上的血痕道。 「知道了。」秦绾又转向另一个道,「将军,那位王子害了你的妻子,派刺客刺了你一刀,还打了你几下黑拳,是不是。」 「是。」乌孙国将军点点头,个人武力他好歹是个将军,比那个王子还是高出不少的,所以现在也没有那么狼狈。 「那么你们这次出使东华,带上现在的妻子了吗?」秦绾问道。 「当然带了。」大月国王子虽然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点头。 「要不然,留在国内,没准又被他害死了。」乌孙国将军理所当然道。 「很好。」秦绾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说道,「你,过去射他一箭、踢他一脚、把他的脸划破,然后把他的妻子抢回去玩弄。」 「啊?」大月国王子傻眼。 「还有你,现在去刺他一刀、打他几拳,再去把他的新王妃宰了。」秦绾又道。 「哈……」乌孙国将军石化。 「噗——」秦枫直接喷茶。 「怎么,不公平吗?」秦绾很无辜地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是吗?」 「……」大月国王子和乌孙国将军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不公平?其实挺公平的,可是……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原谅他们对中原话也就是会说的程度,实在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你们不是天天打架喊着要报仇吗?怎么,本郡主给你们机会又不报了,你们是耍本郡主好玩?」秦绾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一阵跳动。 「这个……」两人大汗,一着急,就更说不清楚了。 远交近攻的道理谁都懂,西域诸国毗邻强大的西秦,这次远道而来献上珍宝公主,自然是要交好东华的,这罪名谁背得起? 「还是说,你们是存心到我东华来捣乱,给我们新帝的登基大典找难堪的?」秦绾压低了声音,缓缓地说道。 随着她的话,边上的侍卫都很不善地看过来。 「咔咔。」执剑又开始捏拳头了。 「这……听闻郡主一席话,我等顿时茅塞大开,于是就化敌为友了!」大月国王子灵机一动,赶紧说道。 「是是,我们化敌为友了!」乌孙国将军慢了一拍,也赶紧点头。 「这么说,不打了?」秦绾笑了。 「不打了不打了。」两人异口同声。 「真的?」秦绾状似不信地又问了一句。 「真的真的!」两人继续同步。 乌孙国将军站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揽着大月国王子的肩膀道,「郡主您看,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 「那就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嘛,两位……要一直当好朋友呢。」秦绾笑眯眯的,语气很温柔。 「是是是。」两人却从中感到一股诡异的寒气,顿时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各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秦枫掩面,不忍直视。 你们俩特么的这是笑吗?比哭还难看,简直能吓坏小朋友! 「好了,没事了,我们走吧。」秦绾起身道。 「恭送郡主。」那两个奇葩赶紧鞠躬,然后才发现居然还搂在一起,赶紧放手,各自跳开三尺距离。 秦绾看着他们,似笑非笑地不说话。 两人被她看得背后直冒冷汗,想着是不是该继续抱一抱让这位可怕的郡主安心,秦绾却笑了:「走吧,太伤眼。」 「啊?」两人站在当场,茫然无措。 秦枫跟上,也不禁无奈地笑。 这大月国王子虽然是个王子,但长得宽额头、稀眉毛、大小眼、歪嘴唇,实在对不起「王子」这个称号,而那位乌孙国将军更是身材魁梧、满脸虬髯,只露出一双眼睛了,连相貌都看不清楚,想必剃了鬍子走在大街上也认不出来。 两个美男子抱在一起还挺养眼的,可这两位抱在一起……秦绾表示,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走,去下一家。」秦绾走出驿馆便道。 「摄政王就是让你来干这个的?」秦枫道。 「是啊,这种事,整个东华,除了本郡主,还有哪个人做得好?」秦绾一脸的骄傲。 秦枫想反驳,却又泄气了。 确实,对付这些刚刚学会说中原话,说得复杂一点就听不懂的蛮子,就算是才华横溢,舌灿莲花都没有用,只能以暴制暴了。 加上,秦绾是个女子,做这些不会有损官声。 至于秦绾自己的名声……秦枫看看兴致勃勃的妹妹,摇摇头。 妹妹分明就是玩得很开心,她自己愿意就好了,名声那玩意儿,反正她本来也没有,摄政王不介意就行了。 更甚至于,能包容这样一个女子如此不按常理行事的男子,才能配得上他惊才绝艷的妹妹。 秦枫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不过……至少能尽一份力,把妹妹送上最高处,哪怕有一天她踩空了跌下来,总也有他会接着,哪怕自己粉身碎骨呢。 第六章 认亲 江辙要收个义女,大家表示可以理解。 毕竟,现在他是真的孤家寡人一个了嘛。 然而,江辙说,他要收的义女,是长乐郡主秦绾。 于是,所有人都抓狂了。 长乐郡主,和江辙的关系很好吗?没有吧?就算江辙要收义女,怎么会是秦绾! 还是说,因为长乐郡主是未来的摄政王妃,就连丞相,也免不了想要巴结摄政王了? 没过两天,又是一条流言飞速传扬开来——一年前那个惊才绝艷的欧阳慧,是江辙的亲生女儿。 终于,大家都回过味来了,欧阳慧是江辙的女儿,秦绾是欧阳慧的师妹,难怪了。 长乐郡主要替师姐尽孝,江辙把女儿疼爱的师妹当做思念的慰籍,简直再合情合理了。 摄政王一脉的人都放心了,江辙有了摄政王妃做牵绊,他又没有子嗣,那是妥妥的摄政王嫡系,肯定不会再反了,但是,朝中以杜太师为首的清流却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百官之首的丞相是摄政王的心腹之臣,安国候更是摄政王的岳父,更不可能站队错误,凌元帅虽然没有表态,可凌家一双儿女,凌子霄执掌禁军,身上明晃晃贴着摄政王的标籤,凌霜华也和长乐郡主是闺中密友,凌家的立场还用说吗? 小皇帝才十一岁,距离大婚还有五年。可就算大婚后,摄政王依旧可以藉口皇帝年幼,继续把持朝政。等到皇帝及冠亲政,整整九年,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摄政王归权于皇帝,这整个朝堂上的官员听谁的也没个准呢。 然而,就算是现在,宁王摄政也已经是大势所趋,实在是……猎宫之变,废太子把皇子们杀得太干净了点。而太上皇剩下的三个兄弟,恪郡王和庆郡王都在封地,东华皇族传统,分封的皇子无诏不得进京,除非举兵,而他们显然是没那个胆子的,唯一在京城的信郡王却是个出了名的闲散王爷,每日里琴棋书画,吟诗作赋,谁也别想请他出来和宁王对抗。更何况,信郡王府的小郡主李悦,也和长乐郡主交情不错。 无计可施,加上李暄刚刚上位,也没对小皇帝如何,清流们也只好沉默了。 就在登基大典的前几天,江宅举行了一场小小的家宴。 江辙和秦建云的意思都是低调地办,无需在这关口上给摄政王添油加火,惹得清流更加忌讳,何况,这原本也就是家事,与旁人无关。所以,也就是在江宅置办了一桌酒席,参与的只有江辙和秦建云夫妇、秦枫夫妇,连带着秦榆和秦珑,以及寄居在江府,自称是江辙半个学生的陆臻,然后就是李暄和秦绾了。最后,是个秦建云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要出席这种场合的人——唐少陵。 唐公子表示,他要认秦绾为义妹,以后谁欺负他妹妹就揍死他——当然,这句话是对着江辙说的,只是刚说完就被秦绾抓着后领像是扔一只野猫似的扔出去了。 最终,秦建云也没明白这个西秦的青年和自家女儿是什么关系。 倒是秦绾很淡定。扔哥哥这种事,最近她已经越做越顺手了。 等到吉时,不需要什么特别隆重的见证,秦绾敬了茶,磕了三个头,大大方方叫了声父亲,收下见面礼,就算是礼成。 江辙一杯杯地喝酒,来者不拒,平日里冷肃的容颜也在酒意下染了一层薄红,看起来多了几分人气。 秦建云也忽然觉得,其实这个冰块似的铁血丞相,内里依旧是个寂寞的男人罢了。 秦绾想起身,却被李暄按住了,低声道:「别去。」 「可是,他喝得太多了。」秦绾皱了皱眉,担忧道。 「丞相有分寸的。」李暄道,「就这么一天,他高兴,你就让他尽兴吧。」 秦绾闻言,嘆了口气,也息了劝阻的心思。 「姐。」一边的陆臻拉了拉秦绾的衣袖。 「干嘛?」秦绾回头。 「听说你把那些外族人折腾得惨兮兮的,带我一起嘛,我都十几天没出过门了。」陆臻讨好地笑道。 既然江辙不走了,陆臻自然也回来继续念书,也给这座冷冰冰的江宅增加些人气,只是,对于性格跳脱的陆臻来说,十几天不出门读书,每天就是各种破题写策论,他都已经快被折腾疯了。 「嫌辛苦?你以为一甲这么好考?」秦绾冷哼道,「明年的恩科,很有可能是这十几年最盛大的一科,你毕竟年纪小,别以为自个儿最厉害了。」 「我才不是嫌辛苦,就让我透透气,半天也好。」陆臻苦着脸道。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李暄淡然道,「多少学子想得到江相指点,哪像你……」 「行了!」秦绾直接堵住陆臻的嘴,「登基大典之后,你就得开始考试了,把你的户籍转到京城,免了来回奔波的时间就已经是优待了,别想我再帮你。」 「姐,你还能帮我考试不成?」陆臻也不禁翻了个白眼。 「至少写策论完爆你一条街。」秦绾冷哼。 陆臻毕竟年纪小,经歷不够,哪像是秦绾这般参与了两次夺嫡,处理过无数政务?就算文采不如,可策论最重要的本来也不是文采,而是内容。尤其,明年的恩科是为了遴选大量官员,在实务上面就会更加看重。 所以,秦绾才让陆臻跟着江辙学,还有比当朝丞相身边更容易接触实务的地方吗? 陆臻吐吐舌头,又气唿唿地道:「等我考个连中三元给你看。」 「好啊,我等着。」秦绾一挑眉,「你……」 一句话没说完,她勐地脸色一变,抓起面前的酒杯扔了出去。 「当!」酒杯打落了一把飞刀,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小心刺客!」秦建云又惊又怒,一声大喝。 因为是家宴,他并没有带着侍卫过来,不过江宅显然也不是毫无防备的,很快,外面就响起了交手的声音。 「哗啦~」窗子被破开,几个黑衣人跳了进来。 秦绾一挑眉,先抓起秦珑丢进陆臻怀里,喝道:「退后。」 陆臻会意,一手抱着小姑娘,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有些吓傻的秦榆也拉了过来。虽说人有亲疏远近,不过毕竟是个小孩子,陆臻也不至于见死不救。 秦枫护着柳碧君退到了墙角,至少不担心背后会砍来一刀。只有江辙没动,依旧自斟自饮,一派写意风流之态,仿佛完全没把这场骚乱放在眼里。 然而,一把刀在他头上半尺,却再也落不下去了。 「本公子还没弄死的人,哪容得你们这些杂碎来插手。」唐少陵冷笑着,捏断了刀,顺手让人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 秦建云早年也征战沙场,这些年虽然转了文职,武功却没落下,把长公主推到柳碧君身边,也加入了战斗。 秦绾看了几眼,就不管那边,和李暄一起,专心收拾这些刺客。 陆臻把两个孩子交给柳碧君,就站在他们面前,守着这个角落,不让刺客靠近。不过他们原本也不是刺客的目标,除了少数几个杀红了眼的,也没人特地理会他们。 柳碧君虽然苍白了脸,但好在怀里还有两个孩子,反倒让她坚强起来,轻声哄着大哭的秦榆。 至于秦珑,乖乖地窝在秦枫怀里,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还在拍手欢唿:「姐姐好厉害!」 秦枫也不禁汗颜,这个小妹自从被绾儿教导,真的变化很大,只是……胆子也太大了点。 江辙这些年暗中培养的人虽然最厉害的是秦诀秦姝兄妹,但其他护卫也不会太差劲,很快的,外面的喊杀声就弱了下来。 「要留活口吗?」秦绾一扇子把一个刺客拍晕过去,一边闲闲地问道。 「不用,左右不过是废太子的余孽。」李暄一声哂笑。 「嗯。」秦绾点点头,顿时手下也不再容情。大好的日子,居然来这一出,找死先说一声! 「我说,你丫的能动弹一下不!」唐少陵郁闷得想吐血。 整个大厅乱成一团,把江辙凸显得格外悠闲自在。 「你可以滚蛋。」江辙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 「你妹的本公子凭什么要救你!」唐少陵怒道。 「本相没有妹。」江辙闲闲地答道。 李暄和秦绾算是习惯了他们父子这种诡异的交流方式,不过秦建云却被影响得差点分心挨了一刀。 「我妹还不行么!」唐少陵暴躁。 「你说什么?我亲爱的表、哥!」秦绾温柔地把一个刺客当暗器砸过去。 「没有没有,绾绾你听错了!」唐少陵一个激灵,立即否认,然后,一口邪火全部发泄到了倒霉的刺客头上。 秦建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鸣剑山庄的少夫人,复姓欧阳,原来……是江相的外甥吗?难怪会出现在今天的家宴上,就是脾气实在怪异了点儿。不过再想想,姨母和表妹会死,毕竟也有受江辙连累,也怪不得他态度不太好。 至于江相的外甥是西秦人,摄政王明显是知道的,何必他来做恶人。 很快,所有的刺客都杀的杀,抓的抓,整个江宅都安静下来。 外面的护卫丢了一个打断手脚的头领进来,江辙只看了一眼便道:「李钰的心腹。」 「江辙你吃里扒外不得好死!」那人满脸怨毒地咒骂。 「本小姐现在就让你不得好死!」秦绾脸上一寒,一脚踩在他腿上,还用力碾压了几下。 「啊~」那人立刻惨叫起来,原本就是骨折的腿,这一脚踩在伤口上的滋味绝对够酸爽的。 「绾绾,让我来吧,别弄脏你的衣服了。」唐少陵笑眯眯地道。 秦绾想了想,顺脚就把人踢了过去:「叫他把所有的同党、据点都写出来。」 执剑不在,刑讯逼供这种事,变态哥哥应该也挺擅长的。 「没问题。」唐少陵保证了一句,拎着人就出去了。 听着一路远去的惨叫声,秦建云都不禁抖了抖,不过再看到秦榆还在抽抽噎噎地哭,又摇头不已。幸好立了秦绾为世子,秦榆这心性,简直连秦珑都不如! 「好好的家宴,倒是扫兴了。」江辙开口道。 「一劳永逸,倒也是件好事。」秦建云反而安慰道。 「嗯,这一下,废太子的势力应该是彻底洗干净了。」江辙点头。 不得不说,经歷了一场刺杀,两人之间原本有些别扭的气氛反而融洽了许多,也总算真有点儿一家人的味道了。 「看起来是没法吃饭了。」李暄看着打翻的桌子嘆了口气。 很快的,江宅的下人进来迅速收拾干净了一篇狼藉的大厅,重新在桌上摆了水果茶点。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秦建云也只是稍坐了一会儿,等长公主平静些,就带着家人告辞了。 「没事,你去处理这件事吧,这里有我在。」秦绾笑道。 「小心,我怕还会有漏网之鱼。」李暄犹豫了一下,叮嘱道。 「放心吧,李钰手下有什么人我还是知道的,刺杀……这种事以前都是我帮他做的,就凭他手下那些白痴?」秦绾一声冷笑。 李暄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髮,也匆匆离去了,想必这个晚上,京城也不会太平静了。 没什么事了,陆臻也知道他们一家人有话要说,自个儿熘了出去。 没过多久,唐少陵就得意洋洋地回来报告了。也实在是,从这些刺客身上根本没什么好挖掘的,一没有背后主使者,二没有更深层次的行动计划,就是一个觉得深受废太子恩惠的愣头青,纠结了一批「忠义之士」,想给废太子报仇罢了。至于为什么选今天,也只有这一天,他们最想杀的江辙、摄政王、长乐郡主都在一起,而且没有禁军保护,绝对是天赐良机,于是他们就立刻决定动手了。 只是,很悲催的是,第一,他们错估了江宅护卫的力量,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原本以为屋里只有摄政王一个一流高手加上秦建云一个对单挑并不太在行的武将,谁知道长乐郡主的武功就不在摄政王之下,还多出唐少陵这么个变态,就连陆臻,对付几个刺客也不在话下的。 「都宰了?」江辙问道。 「当然宰了,不然,还留着管饭吗?」唐少陵惊讶地反问。 「记得扔出去,这里没这么大的花园埋。」江辙点点头。 「听说用尸体做养料,花会特别鲜艷,绾绾不是喜欢桃花嘛。」唐少陵觉得埋在院子里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很有些跃跃欲试。 「那桃子能吃吗?」秦绾一脸的嫌弃。 「也是。」唐少陵想想,遗憾地嘆了口气。 「扔到奉天府门口去吧。」秦绾随口道。 「奉天府……在哪里?」唐少陵茫然。 「算了,叫几个护卫去扔。」秦绾头疼,他家哥哥是不是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完全没遗传到爹爹的脑子嘛。 「绾绾嫌弃我。」唐少陵哀怨道。 「吃你的吧!」秦绾随手抓起一个大苹果堵住了他的嘴。 「宋忠那个位置,也该动一动了,只是,能当京城令的人,确实不太好找。」江辙道。 京城令,既要铁面无私,又要八面玲珑,两种人都很多,可要在同一个人身上同时具备这两种特质就难了。就在太上皇当政的三十多年里,京城令就已经换过十几个了,宋忠的上一任任期是最短的,只有三个月就被发配边疆了。 可见,这个位置是真的不好做。 「爹,你今天喝得太多了,解解酒。」秦绾又倒了一杯热茶,笑眯眯地捧给江辙,「朝堂上的事,哪用得着你一个人操心,你身体还没好呢。」 「今天委屈你了。」江辙嘆了口气。 「比某人好。」秦绾瞥了唐少陵一眼,笑得得意。至少,她是女儿,唐少陵只能是「外甥」。 「稀罕嘛。」唐少陵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对着江辙的,对宝贝妹妹他可捨不得。 反正,爹这种东西,一辈子有一个就够了,唐演挺好的,他还不想没事给自己换个爹,何况,让他对江辙喊「爹」……唐公子觉得,真有点技术上和心理上的双重困难。 「不管怎么样,这些日子小心些,出入都要带着护卫。」江辙沉声道。 「我是没事的,不过……」秦绾犹豫了一下道,「我让姝儿先回来?」 「不必,我身边又不是没人了。」江辙摇摇头。 「好吧,交给你了。」秦绾拍拍唐少陵的肩膀,一脸郑重。 唐少陵张了张嘴,脸色一阵扭曲。 让他保护妹妹他绝对没有意见,可是保护江辙……不知道他俩在一起不到一刻钟就肯定会吵起来的吗? 「这次清洗过后,应该是能把李钰残存的势力都清理干净了。」秦绾感嘆道。 就算是李钰这样的人,终归也是会有愿意为他死的人的啊,哪怕他已经事败幽禁在天牢了,依旧有旧部愿意尝试做点什么。秦绾虽然不会手下留情,但对这些刺客还是有点佩服的。 不管什么时候,忠义之士总是值得尊敬的。 「对了,爹,我一直忘记问你一件事了。」秦绾忽然道。 「嗯?」江辙正拿着一个橘子剥着,闻言只发出了一个鼻音。 「春山图,究竟是怎么回事?」秦绾道。 「就是绾绾送我的那幅画?」唐少陵插口道。 「嗯,画呢?」秦绾有些紧张,那时候没想太多,现在知道这是父亲和哥哥,又不免心虚。 「在房间里挂着啊,难得绾绾送我礼物呢。」唐少陵得意洋洋道。 秦绾汗颜,不过,挂着也好,总比撕了烧了好,不对,要是撕了烧了,怕是早就出事了。 「苏青崖帮你整出来的东西?」江辙却道。 「爹……你知道?」秦绾的眼神闪了闪。 「呵。」江辙一声嗤笑,却将一碟子完整去了皮和囊衣的橘瓣放在她面前,又斥道,「女孩子家的,下毒就算了,下这种药,成何体统。」 「爹爹也挂着?」秦绾丢了一片果肉到嘴里,酸酸甜甜的,很解腻。 「我可不敢,好好收起来了,万一有个破损的……」江辙哼哼两声,虽然没说下去,但后面的话不言而喻。他可没打算再给宝贝女儿找个后娘回来了。 秦绾一边吃着剥好的橘子,一边眨巴着眼睛,很好奇地看着他。 她是真觉得自己爹爹挺神秘的,说他是贫寒出身,可他会的东西,哪像是贫寒出身的学子能学到的?若说思忘崖的地点是在先祖笔记中找到的,可那是乐宗前辈的笔记吧?丞相府布置的阵势明显是属于遁宗的,能一眼看出画中藏药,连药的种类都能看出来,这是匠宗和医宗的知识,乐宗前辈的笔记不能这么包罗万象吧? 不过,你明明看出来那是什么东西了,却也不提醒你儿子一下,任由他大刺刺挂在房间里,就不怕一不小心他真给你随便弄个儿媳妇回来? 「想问什么直接问。」江辙又开始剥第二个橘子,顺手拍开唐少陵想往碟子里伸的爪子。 「爹爹算是圣山人吗?」秦绾想了想道。 「应该不算吧。」江辙道。 「……」秦绾鼓着脸纠结,一时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起。 「你的曾祖父留下的手札可不是只有琴谱。」江辙笑笑,悠然道,「我也没见过那位据说才华横溢的祖父,只能从笔记中推想他的风貌,不过,那些散乱的手札确实包括了各个领域,让我受益匪浅。」 「那真是位奇人了。」秦绾打定主意,明年再上无名阁,一定要好好问问师父,以年纪算,师父应该是见过那位宗主的。 「那春山图?」唐少陵兴致勃勃地道。 「知道赵伯驹是什么人吗?」江辙问道。 「前朝皇族。」秦绾想也不想地答道。 「嗯,前朝皇族。」江辙点点头,又道,「前朝覆灭时,身为闲散宗亲的赵伯驹不知所踪,因为他素来不理朝政,又是在民间极有威望的一代书画大家,所以四国都没有对他赶尽杀绝。十年之后,大陆呈现四国鼎立之势,四王纷纷称帝,而失踪十年的赵伯驹突然出现,高调留下一幅《春山图》,大笑辞世。」 「那又怎么了?」秦绾还是不太明白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听起来,似乎是因为当时特定的环境,给这幅画覆上了一层歷史的底蕴,可那毕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顶多就是让春山图更值钱——虽说,本来就已经很值钱了。 「传说,当初义军攻入前朝都城时,皇宫宝库空空如也,珍宝全部失踪,国库中只剩几百两银子,连都城中的贵族富户的家财都被抢劫一空。」江辙道,「都城就是可空壳子,还是个烂摊子,原本死亡谁都想要占领都城,可那之后谁都不想要了,千年古都,就此沦落成了二流小城。」 「前朝的末代皇帝把钱财和珍宝都藏起来了?」秦绾脱口而出。 「末代皇帝带着皇后、嫔妃、皇子公主在摘星楼*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是,宝藏的存在一直是被认可的,要不然,那些财宝都去哪儿了?」江辙道。 「春山图?」秦绾沉吟道。 「从来没有人证实过春山图就是藏宝图,不过,赵伯驹本来是低调的人,却在临死前高调了一把,若说春山图和宝藏没有关系,怕是谁都不信的。」江辙道。 「也有可能是他觉得死都要死了,干脆玩一把大的,随手画了幅画,留下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就把天下人都给耍了。」秦绾一声冷笑,「毕竟是前朝皇族,对于灭了他赵家天下的四国,恨意肯定不浅。」 「你说的也有可能。」江辙敲着桌子道,「只是,无论如何这都是唯一和宝藏有关系的线索了,只要对前朝宝藏有兴趣的人,总会想把春山图找出来研究看看的,要不然不会死心。」 「爹爹也想要前朝宝藏吗?」秦绾笑道。 「要征战天下,要一统四国,没钱怎么行。」江辙回答得很直接。 「也是。」秦绾吃完了一个橘子,又道,「等恩科之后,我叫陆臻再给我多画几幅送人。」 「那是陆臻画的?」江辙倒是愣了一下。 「是啊,还不错吧。」秦绾笑道。 「资质确实不错,哪儿捡来的?」江辙道。 「河里捞上来的。」秦绾答道。 「那就好好养着吧,磨个十年,在朝堂上也会有他一席之地。」江辙道。 「嗯。」秦绾点头,知道这算是极高的评价了。 十年后,陆臻也才二十七岁,不到而立之年的重臣,百年来,也就只出过一个,那个名字叫江辙。 「对了,春山图,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真迹啊。」唐少陵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你听过?」秦绾惊讶道。 春山图的真迹,已经失传多年了啊,毕竟是一代书画大家的遗作,别说真迹了,就连本朝几位大家临摹的作品,也能价值千金了,而唐少陵很显然不会是关注书画的人。 「啊,对了,夏泽天说过的。」唐少陵一拍掌,恍然大悟道。 「夏泽天?」秦绾一惊。 夏泽天问她认不认识欧阳燕,可是……想着,她又道:「爹,我娘和春山图有什么关系吗?」 「你娘?」江辙也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摇摇头,「我从未听你娘说起过春山图,而且,燕儿读书写字都是我教的,她连朵花都画不好。」 「可是,夏泽天问我,认不认识欧阳燕。」秦绾沉声道。 唐少陵沉默了一下,转身往外走去。 「你去干嘛。」秦绾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拖回来。 「去问他。」唐少陵道。 「怎么问?」秦绾面无表情。 「不说,揍到他说!」唐少陵扬了扬手里的剑,一脸的理所当然。 「回来!」秦绾用力将他拉到一边。 「干嘛,我保证不打他的脸,绝对可以让他完完整整地出席登基大典。」唐少陵认真道。 「这种事应该我做。」秦绾一挑眉,「别忘了,现在使节团的事归我管。」 「所以?」唐少陵眨巴着眼睛看她。 「公报私仇啊!」秦绾理直气壮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对不对?」 「对。」江辙点头。 要是有朝臣在这里,全体都要泪奔去。 以前江相宠江涟漪,顶多就是抢个东西,打个人,惹点麻烦,可现在宠长乐郡主……那是纵容她把天翻过来啊! 「我跟你一起去。」唐少陵兴致勃勃。 「行,明天就去。」秦绾唇边也勾勒出一抹邪笑。 夏泽天嘛,上次见面的时候,她顾虑太多,掣肘也太多,但现在……哼哼,朝廷上做主的是她爹和她男人,只要她不造反,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做得? 当靠山足够硬的时候如果还要迂迴,那不是智慧、就是蠢! ------题外话------ 好基友文文,权谋、宠文、一对一,喜欢古文的美妞可以去看看! 《浴火重生之鬼医妖后》——枼玥 当嗜血帝君遇上冷血鬼医,当妖孽帝君遇上旷世妖女,妖孽帝君为了一个倾城祸国妖女画天下为牢的故事。 一花一叶一追逐,一生一世一双人。 兰溶月:容颜绝色,倾国倾城之貌,上能安邦定国,下能装傻充愣扮柔弱,长期清醒,偶尔装装煳涂,计谋无双。 晏苍岚:绝世风华,嗜血帝君,威武霸气,遇见女主之后,一见定终身,皇后太美,豺狼太多,一统天下,看谁敢觊觎他的皇后。 …… 「你比国事重要。」简单的回答,却撼动了她如寒冰般的心,他的声音很沉,却很温柔,他以为他无心,原来,只因还未遇见她。 第七章 公报私仇 因为刺客的关系,秦绾跟秦建云报备了一声,光明正大地搬去江宅暂住几天。 碧澜轩里依旧是夏莲看家,当初那个平凡的侍女在周围一群不平凡的同伴的调教下,潜移默化中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那沉稳的气质和处事手段,就算去宫里当个女官也绰绰有余了。 执剑和顾宁也搬到了江宅,只有秦姝还在苦逼地跟着龚岚和一堆帐本数字打交道。 一大早,秦绾就带着一队人来到西秦下榻的驿馆。 江宅的护卫比安国侯府的侍卫更加训练有素,虽然看起来没那么高调和斗志盎然,但仔细看来,却有一种沉默的压力,只可惜,当中偏偏多了一个二货。 「长乐郡主这是?」迎出来的夏泽天脸上带着笑,丝毫看不出来前几天才从安国侯府鎩羽而归的模样。 「世子不会让我们在大街上说话吧?」秦绾笑道。 「哪里,郡主请。」夏泽天只好让客。 再看一眼一起来的唐少陵,只是这人脸上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就连他也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进了大厅,分宾主坐下,有侍女送上了茶。 秦绾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仿佛突然发现驿馆的茶味道特别好似的。她身后站着荆蓝和蝶衣,执剑和顾宁立在下首,然后是两排护卫守在大门口。 只有一个很不协调的唐少陵,居然搬了张椅子放到秦绾旁边去坐,这个人还没骨头似的靠在人家姑娘身上,最诡异的是,秦绾虽然一脸不敢苟同的表情,却终究没推开他。 「郡主今天大驾光临,可有什么指教?」夏泽天不得不开口。 长乐郡主是闲得无聊有的是时间耗,他可还有很多公事要办的。 「本郡主和世子也算是老相识了,前几日太忙,都没时间来看看世子才是失礼了。」秦绾悠然道。 「哪里,郡主公务繁忙,本世子在这里挺好,什么都不缺。」夏泽天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动声色地道。 「之前世子走得匆忙,本郡主原本是备了一份薄礼的,结果也没来得及送出手。」秦绾道。 「郡主客气了。」夏泽天心里更加警惕了。 「不是客气,所以,今儿个本郡主就把礼物带来了。」秦绾一脸的诚恳,偏过头示意了一下。 执剑走上前,笑眯眯地递上了一个一直抱着的盒子。 那盒子呈长条状,就看执剑放在小几上的动作也知道,盒子很轻。 「世子不打开看看吗?」秦绾提议道。 夏泽天微微皱眉,原本,当场打开礼物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不过送礼的人让打开就是另一回事了,只是夏泽天觉得,秦绾这个女人绝不会特地上门就是为了给他送礼的。这东西……绝不会是自己想看到的。 「难不成世子还怕一打开盒子就有机关射出来?」秦绾歪歪头,天真地答道,「世子一定是话本子看多了呢。」 夏泽天也不禁脸上一黑,顺手就拿过盒子打开了。 红色的丝垫上,静静地放着一卷画轴。 送书画,原本应该是很平常的礼物,但夏泽天看见这卷画轴,忽然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世子,这幅画……本郡主可是找了很久的,相信世子一定喜欢。」秦绾认真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夏泽天要是再不把画展开看看就说不过去了。 夏泽天阴沉着脸,一点点展开画卷。 虽然早就知道秦绾送来的东西肯定是不怀好意,但一看之下,他依旧忍不住变了脸色。 春山图!竟然是春山图! 然而,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 就算画得再好,做得再像,可假的就是假的,也只能是假的,因为真正的春山图真迹,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世子可喜欢吗?」秦绾笑容满面道。 「本世子很喜欢,郡主费心了。」夏泽天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慢慢地将画轴重新捲起,放回盒子里。他的动作很慢,也很稳,但仔细看来,却依然能发现指尖的一丝颤抖,不管是因为紧张还是愤怒,显然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上看来的那么平静。 「喜欢就好。」秦绾满意地点点头,「那么,我们就可以商讨一下之前未完的问题了。」 「哦?什么问题?」夏泽天凝重地看着她。 他从未小看过女人,只是,这个女人依旧比他预计得更难对付,秦绾已是如此,也不知道当年名满天下的欧阳慧,又是怎样的惊才绝艷? 「记得当初世子问我,认不认得欧阳燕。」秦绾脸上笑着,那笑意却分毫不达眼底,反而是一片冰冷。 「确实。」夏泽天点点头,假笑道,「怎么,郡主想起来了?」 「也算不上想起来,只是……之前派去灵州查一些事情的人不小心挖了一座坟,墓碑上写着主人的名字叫欧阳燕。」秦绾答道。 「……」夏泽天无语,实在不想吐槽了,就不能找个好点的理由吗?究竟是什么样的「不小心」能不小心挖了一座坟的地步? 「本郡主记得,世子对这个名字念念不忘的,就把从墓里挖出来的这幅画送给世子了。」秦绾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道。 夏泽天闻言,全身一僵。 欧阳燕的墓里挖出来的……春山图赝品?不,就算那是赝品……也不对,这个女人嘴里就没一句实话的,要是真从欧阳燕墓里挖出来的,怎么可能拿来给他?可是,如果她是为了确定什么…… 夏泽天身为西秦战神,用兵确实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可这种阴谋算计的缠缠绕绕却实在不是他擅长的东西。这一想深了,就更觉得似信非信,难以判断了。 「看起来,世子真的很喜欢的样子。」秦绾满意到。 「多谢郡主。」夏泽天只能一拱手。 「那么,可以请教一下,那位欧阳燕,是什么人吗?」秦绾诚恳地道。 「据本世子所知,那位可是令师姐的母亲,郡主不是应该比本世子知道得更清楚?」夏泽天反问道。 秦绾一挑眉,原来夏泽天果然知道欧阳燕是欧阳慧的母亲吗?而且,似乎比她本人还早确定。为什么?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自己的母亲去得太早,原本只以为是个普通的江湖儿女,就算有个失散多年的妹妹做了鸣剑山庄的少夫人,也没什么太了不起的,可如今看来,母亲的身世应该不简单。和春山图扯上关系的话,岂不是等于和前朝扯上关系?麻烦太大了! 也不知道,欧阳鹭知道多少? 想着,秦绾也不禁摇头。 连父亲都不知道,未必是母亲一直隐瞒这父亲,很有可能,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负的秘密,更别提比她还小的欧阳鹭了。 「那真遗憾。」秦绾嘆了口气。 不得不说,夏泽天虽然玩阴谋算计不行,但口风却很紧,除了他想让你知道的之外,多余的,一个字都不会说漏嘴。 「郡主今天就是来送礼的吗?」夏泽天说道。言下之意,是想送客了。 「不,上次跟世子切磋之后,本郡主觉得深有启发,所以想和世子再切磋切磋。」秦绾一脸正色道。 「啪!」夏泽天直接捏碎了茶杯,简直想暴走。 再切磋切磋?连骑战都没赢,单纯比武的话,秦绾可是高手榜第一!换句话说,她摆明了就是想再揍自己一顿,是吧?是这样吧? 「世子是太兴奋了?」秦绾笑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兴奋了?夏泽天咬牙切齿。 「绾绾,还是让我来吧!你不是第一嘛?怎么说,也要先打赢我才对,是不是?」唐少陵抢着道。 夏泽天闻言更想爆粗口,你丫的不就是为了抢这个第一才来的东华吗?怎么这会儿就变节了?还弄得自己好像很想跟他们「切磋」似的。 「世子愿意找谁切磋切磋?」因为唐少陵扒着她的衣袖不放,她没法把人丢出去,只好问道。 「鸣剑山庄一别,倒是好久没请唐兄指点了。」夏泽天无奈道。 谁叫面前这个女人一副「我就是想揍你,不揍你我就不走」的态度,选唐少陵也比选秦绾好,毕竟也是朋友一场,把人好好打法走了就是了,下次要是她再来,就称病谢客! 不是夏泽天怕了秦绾,只是……就看那些西域国家的使节团被长乐郡主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整治得服服帖帖他就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东华的地界,他惹不起秦绾背后的靠山,只能忍了。 「果然还是让我来吧。」唐少陵得意道。 秦绾却一脸同情地看了夏泽天一眼。 这是指望着唐少陵会手下留情?现在的唐少陵可是比她还要想揍夏泽天呢。 毕竟,若是夏泽天连欧阳燕和欧阳慧的事都知道,没准就知道欧阳燕还有个亲妹妹叫欧阳鹭,那么这些年夏泽天费尽心机交好鸣剑山庄就不只是拉拢势力这么简单,难说里面没有别的阴谋。 原本唐少陵对夏泽天也没什么恶感,毕竟他和西秦太子是真的交情不错,对于西秦太子看好的这个堂弟也有几分客气,何况夏泽天确实对唐家很尊敬,完全没有皇族的架子。所以,他来东华还会特地给正好在东华的夏泽天捎封信通知一声。 可是,如果这些交好全是欺骗,唐公子这辈子最恨得就是把他当傻子耍的人。 尤其……秦绾是东华郡主,奉旨招待各国使臣的人,她打夏泽天还真不好打过分,可唐少陵明面上是西秦人,而且是夏泽天自己承认的「好友」,那么你被自己国家的好朋友给揍成猪头,不能怪到东华头上来吧? 「请。」既然免不了打一架,夏泽天也很干脆。 早开始早结束,横竖他也不觉得唐少陵真会拿他怎么样。 「轻一点下手,表哥。」秦绾若有所指道。 夏泽天眼神一闪,却没有太意外的表情。 秦绾一直都紧紧盯着他,此刻也笑了起来。 她这一声「表哥」叫得极为突然,夏泽天完全没有准备。 要说夏泽天隐藏心思的本领也不是真这么差劲,只是,那是有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来一手,到底还是差了点。 果然,他是知道的。 「走走走,好久没见了,我手痒得很,咱们好好练练去。」唐少陵眼底暗了暗,却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哥俩好似的搂着夏泽天的肩膀就往后院的方向走。 「那本郡主就不打扰了。」秦绾不动声色地起身,心情不错地离开了。 不管夏泽天有什么图谋,既然在开始之前就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让二货哥哥出出气算了,反正……他答应过会给夏泽天留张脸来参加登基大典的。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里?」荆蓝兴致勃勃地道,「是不是要去北燕使节团那边?」 「为什么要去北燕?」秦绾纳闷道。 「因为就剩北燕那边没去了呀。」荆蓝理所当然道。 「本小姐又不是专程去找茬的。」秦绾失笑,但语气却很冷。 表面看来,所有的使臣中,除了跟她关系亲近的上官策,就只有北燕的使节团最安分,丝毫没有惹过事端,只是经常有人在苏宅附近探头探脑。只可惜,这一点才是最踩了秦绾死穴的。 今天就算苏青崖是个跟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就凭苏青崖是唯一能延续太上皇性命的医者,秦绾就不能允许任何人打他的主意。 「小姐。」一个护卫走过来报告道:「北燕的宇文雄刚刚出了驿馆了。」 「去哪儿了?」秦绾皱眉。 宇文雄……不笨,就算要报仇,至少不可能大白天亲自打上门去。 「醉白楼。」护卫答道。 「苏公子在哪里?」秦绾问道。 「……」护卫没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小姐,那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荆蓝兴奋道。 秦绾想想,挥手让护卫散开,不用跟在身边,只要需要用人的时候在就行,随后就带着身边的人往醉白楼去。 「那是郡主家开的酒楼?」顾宁好奇道。 「嗯,我开的,平时是哥哥管着。」秦绾笑笑道,「你进京后,一直诸事繁忙,我倒是还没给你设宴接风,今天中午就去尝尝醉白楼的桃花酥鱼。」 「这个季节有桃花?」顾宁惊讶道。 「小姐要,自然是有的。」荆蓝笑吟吟地说了一句,见他不解,又补充道,「春天的时候摘了,放在冰窖里冻着的,可金贵着呢,所以这时节不是熟人可吃不到桃花酥鱼。」 「咱们今天是沾你的光。」执剑拍拍顾宁的肩膀道。 虽然宇文雄是先出了驿馆,但秦绾等人距离醉白楼更近,加上路途熟悉,却比宇文雄到得更早。 「小姐,苏公子在小姐惯用的雅间里。」掌柜赶紧道。 「先拿纸笔过来。」秦绾却道。 「大小姐是要为醉白楼留墨宝吗?」掌柜闻言,欢欢喜喜地从柜檯后面捧了文房四宝出来,亲自研墨。 因为酒楼上难免会有文人雅士酒足饭饱后喜欢泼墨挥毫一番,所以醉白楼也一直备着最上等的笔墨。 荆蓝将一张宣纸摊开在一张空桌上。 这个时候还没到饭点,醉白楼里的大多是来喝早茶的熟客,一见秦大小姐要留墨宝,顿时聚拢过来围观。 「小姐请。」掌柜递上一支新笔。 秦绾微微挽起一截衣袖,接过笔,蘸满墨汁,落笔,一气呵成。 太上皇都曾经赞嘆过她的字气势磅礴,有峥嵘风骨,随着她武功逐渐恢復到巅峰状态,字迹中的澎湃之气更是跃然纸上。 「好了!」秦绾丢下笔,干脆道,「贴到大门口去。」 「这……」不但掌柜没动,事实上,除了她和蝶衣之外,所有人都傻住了。 「贴!」秦绾干脆抓起墨迹未干的纸,直接拍到了执剑怀里。 「还没裱起来……」执剑下意识地道。 「不用,直接贴就是。」秦绾道。 「是。」执剑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再看看怀里的字,又兴奋起来,跟掌柜要了浆煳,兴高采烈地去干活了。还有一群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百姓也出去围观了。 不愧是长乐郡主,不愧是天下第一,那气魄,真是太给东华长脸了! 秦绾熟门熟路地上楼,进门一看,果然是苏青崖在,而另一个人,居然是更不爱出门的孟寒! 边上,挂着一顶四周垂下纱帘的斗笠。 「出来晒晒太阳是好事。」秦绾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又指指对面,「坐吧。」 顾宁一耸肩,他和秦绾本来就是一半臣属一半朋友的关系,也很坦然。 人多了,荆蓝和蝶衣笑眯眯地重新沏茶,又去后厨准备了茶点。 「干嘛?」苏青崖莫名其妙道,「有些常用药材用完了,我出来买一些,马上就回去。」 「别,有好戏看。」秦绾笑道。 「你又干什么了?」苏青崖嘆了口气。 欧阳慧还会有顾忌,可现在这个秦绾,真难说会出什么馊主意。 「不是挺好的,你看这两天京城多安静。」秦绾一声冷哼。 对什么人要用什么方法,当她真是目空一切不把别国放在眼里了?西域小国只要打服了就行,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西秦刚刚签订了盟约,何况两国关系一直那样,面子上能过去就行。 目前最需要安抚的国家,不是西秦,而是南楚! 就像东华西秦结盟一样,南楚和北燕可是长久以来的盟国,东华要出兵北燕,就要考虑南楚会不会在后方捣乱扯后腿。目前南楚因为皇权更替,需要两三年的时间让新帝站稳脚跟,暂时顾不上北燕,这也是东华北伐的天赐良机。再好好安抚的话,很大可能,南楚不会来蹚浑水。 至于北燕……东华百姓最恨的无疑是北燕了,北燕每年冬季都会侵扰边关,烧毁村庄,抢夺粮食和女子,杀死青壮年,血案累累。 对北燕人,任何一个东华百姓都不会有好脸色,所以,宇文雄这些日子一直窝在驿馆里也是对的,虽然说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但难保就有什么「正义之士」暗搓搓地给人套麻袋呢。 事实上,边关都已经打起来了,北燕居然还派使节团来参加登基大典就挺奇怪的。 没一会儿工夫,楼下就传来一阵喧譁,还有百姓看热闹的起闹声。 「你干了什么?」苏青崖抬头道。 「去看看?」秦绾笑眯眯地道。 「没兴趣。」孟寒冷冰冰地道。 若非当日送荆蓝出城,他强行驱动了大规模的驱蛊之术,导致眠蛊的后遗症进一步加重,他又整天窝在房间里不见天日,更加惨白得跟个鬼似的,还是苏青崖强行把人拉了出来,旁人也没这个胆子。 苏青崖微微皱眉,又看了秦绾一眼,开门出去。 一行人站在二楼的扶栏前,往下看去,却见醉白楼大门口不少人围成一圈争执不休。 虽然围观的百姓很多,但北燕人天生身材高大魁梧,几乎人人都比东华百姓高出一个头,十分醒目。 「那个就是宇文雄?」秦绾道。 「我又不认识。」苏青崖一耸肩,对上秦绾疑惑的目光,又没好气道,「当初要是我见过这小子,他也该去跟他的堂伯父作伴了。」 「小姐,后面那个腰带上有一个金色狼头的才是宇文雄。」荆蓝小声道。 秦绾在她的提醒下才发现那人,谁叫在一群「高人一等」的北燕人当中,这傢伙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啊,那唇红齿白、文质彬彬的模样,说他是南楚的书生都有人信! 「这个……是宇文雄?」顾宁困难地说了一句。这真是白瞎了「雄」这个听起来就威风凛凛的名字啊! 秦绾也很无语,使节团进京时,她倒是扫过几眼,不过当初没注意,还以为这人是幕僚之类,没想到……那狗熊似的留城候居然有个如此弱鸡的侄儿,血脉,真是神奇的东西! 「听说,因为宇文雄的母亲是个南楚的才女,大概是肖母吧。」荆蓝道。 「走,瞧瞧去。」秦绾道。 几人互相看看,除了孟寒,连苏青崖也跟了下去,这里就没人比他更厌恶北燕人了,要不是不想给秦绾惹麻烦,他早就一把毒药下去让整个北燕驿馆全部死个干净了,还容得他们天天在苏宅附近转悠?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东华的待客之道?」被堵在门外的北燕人显然很愤怒,若非有宇文雄压着,只怕早就打起来了。 当然,要打起来也不怕,执剑贴完了秦大小姐的「墨宝」,就一直守在大门口呢,以免北燕人恼羞成怒伤及无辜。 「怎么,本小姐的待客之道……有问题吗?」秦绾笑眯眯地说着,目光在酒楼里扫了一圈。 「哪里哪里,大小姐的待客之道自然是最好的。」 「是极是极,每次来醉白楼都感觉宾至如归!」 「对对,恨不得天天都来呢。」 看热闹的百姓七嘴八舌地恭维。 醉白楼的客人非富则贵,对北燕人更加没有好感,何况有长乐郡主在此,也不怕那些狗熊发难。 「那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北燕侍卫大步上前,指着大门上贴着的纸,愤怒地低吼道。 「哪里不对吗?」秦绾歪了歪脑袋,一脸纯真的问道。 「请问长乐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北燕侍卫道。 「本郡主看不见你指的什么,念来听听。」秦绾随口道。 「宇文雄与狗不得入内。」北燕侍卫脱口而出。 醉白楼里瞬间寂静了一下,随即哄堂大笑,还有人笑得不住拍桌子。北燕人果然脑子也和狗熊一个级别的吧,居然……还真念了! 「咳咳。」苏青崖淡漠的容颜也不禁勾勒出一抹浅笑,他没看见秦绾写这张纸,听到的时候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那北燕侍卫听着满堂笑声,也反应过来自己又被狡猾的东华人耍了,脸上憋得通红,鬚髮根根竖了起来。 「所以,你是宇文雄还是狗?」秦绾翻了个白眼道,「都不是的话,关你屁事?要进来就进来,不吃饭就赶紧滚,杵在这儿本郡主还要不要开门做生意了!」 要比斗嘴,那侍卫真连秦绾脚底的泥土渣都比不上,只觉得脑袋一热,就想砸了这座该死的酒楼。 「退下。」宇文雄终于走上前。 虽然看起来文弱,不过那些侍卫倒是对他服帖得很,立即就退到了一边。 「这位,便是长乐郡主吧?」宇文雄一拱手,行的是东华的礼节。 「你是宇文雄还是狗?」秦绾又问了一遍。 「……」宇文雄黑线,好一会儿才咬牙道,「在下宇文雄,所以,可以请问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吗?」 「哦,没什么意思,随便写写的。」秦绾一摊手,轻飘飘地道,「不过,既然你是宇文雄,只能请你和狗一起待在外面了。」 宇文雄文言,不禁脸色扭曲了一下。 这女子,言笑吟吟,亲切有礼,可损起人来这张嘴当真能杀人。 「小姐,外面没有狗。」荆蓝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嗯?」秦绾挑眉,目光继续扫视。 「有有有,当然有!」一个华服青年立刻跳起来,喊了两声,外面立即传来一声狗吠。 秦绾倒是多看了他几眼,出门喝早茶居然还真带着看门狗上街一起熘达的,怎么看都是纨绔子弟的典型,不过,这份眼色倒是挺不错的。 听到狗吠声,宇文雄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不如,你换一家酒楼?」秦绾很好心地提醒道,「本郡主记得,对面不远处还有一家望仙楼是允许带狗进门的,想必,也会允许你进门。」 「噗——」 「噗嗤——」 「哈哈哈……」 顿时,零零碎碎地又响起来止不住的笑声。 宇文雄脸色变幻不定,阴森森地盯了秦绾一会儿,又从苏青崖脸上掠过。 「真不去?」秦绾笑道,「那你只能去城郊那家张记围场了。」 「张记围场是什么地方?」有个少年好奇地问了一句,显然是外地来京城的。 「狗场,专门训练看家护院的恶犬的。」有人答了一句,随即就恍然大悟了,脱口道,「我去!那是个只让狗和宇文雄进入的地方啊!」 这一下,酒楼里的人彻底笑疯了,笑得最厉害的就是秦绾。 苏青崖嘆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怀念。 这样的秦绾,简直像是进入英王府之前,还不认识李钰的那个欧阳慧,恣意潇洒,无法无天,但却像是个发光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仿佛,不论她做什么都是对的。而如今,她还更多一抹成熟和谋定后动。 「走。」出人意料的是,被奚落到这个地步的宇文雄居然没翻脸动手,而是带着人干干脆脆地走了。 秦绾直起腰,慢慢地收敛了笑意。 居然走了……能忍这样的羞辱,反而说明,比预料中的更不好对付呢。 第八章 还有谁要送公主? 登基大典当天,晴空万里,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祭天、祭祖,最后由摄政王李暄亲手为小皇帝戴上沉重的皇冠,文武百官三唿万岁。 李暄在太上皇那里就有入朝不拜的特许,虽然站在御座下首,但那一身气势远远盖过御座上那个畏畏缩缩的小皇帝,不少下跪的官员都不禁恍惚了一下,一时分不清他们拜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清流们自然是敢怒不敢言,虽说李暄的态度似乎比皇帝还嚣张,可谁叫小皇帝的表现实在太差了呢?连那句「众卿平身」语调都是颤抖的,后排的人根本没听见。何况李暄不下跪还是太上皇给的特权,便是当今也没有废除的道理,无故废除太上皇的旨意,就是忤逆不孝。 不过,实在也怪不得李镶的表现不如人意。 他年纪小,出身卑贱,活了十一年都跟个透明人似的,好事从来都想不到他,原本他的理想也就是安安分分活到成年,被封个郡王出宫开府,然后娶个家世一般、温柔本分的王妃老实过日子。 然而,谁知道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原本的透明人一步登天,连太子都跳过,直接就变成了皇帝,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实在不足以让他蜕变太多。 再说,李暄虽然不会刻意为难他,可也不会额外教导他什么,对他来说,也不需要一个太过强势的皇帝。 下面观礼的各国使节也各有所思。 原本以为东华的皇室经此一劫定然是元气大伤,幼主当政,说不定就能有机可趁。 不过看起来,现实似乎和想像的偏差有点大。 那个小皇帝就是个幌子,有没有也无所谓。 皇室的元气大伤,反而放出了一条真正的蛟龙。 失去了掣肘的李暄一反从前温润如玉、万事不管的淡然性子,丝毫不掩饰他的野心,尤其现在整个朝堂几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那些清流文人也就只有嘴皮子厉害,根本造不成实质的伤害。要不然怎么说文人造反三年不成呢。 东华……并不像是因为皇权更替而陷入低迷的南楚,反之,正是因为这次皇权更替,沉睡的巨龙,甦醒了。 秦绾没有去参加登基大典,她要是想去,就以「安国侯世子」的名义,也有一席之地,只不过她没兴趣罢了。 李暄有太上皇特权入朝不拜,她可没有。谁想看个热闹还要跪一跪那个小孩子? 所以,秦绾安安分分地待在盛世,跟着姬夫人学绣花。 她的嫁衣已经完成了大半,时间还很宽裕,姬夫人也不着急,就先开始指导她一些嫁人要会的技能,一边还骂几句墨临渊,知不知道他徒弟是个女孩子? 秦绾裁衣的手艺不差,只不过总不能所有的衣服都用雪温绸那种取巧的法子,刺绣……总要会一点的。 一上午功夫,她终于放下手里的作品,满意地点点头。 那是一个男式的锦囊,淡青色的底料,做工精緻,虽然绣的图案简单了些,但姬夫人给她画的花样子好,几杆墨竹,疏疏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竹子的风骨和神韵,看起来居然也不错。 「小姐这是送给江相的吗?」荆蓝一边收拾她废掉的碎布断线一边说道。 能让小姐亲手做香囊的男子,秦枫和李暄显然都不适合这个颜色花样,秦建云更不适合带着浓重书香气的墨竹,只能是江相了。而且,在荆蓝看来,总觉得自家小姐对江相这个义父比安国候这个亲生父亲更加亲密。 「嗯。」秦绾打开一个小盒子,把里面准备好的香料塞进锦囊里,小心地封上口子,然后左看右看。 应该……不丑吧? 「小姐放心,一点都不难看。」荆蓝笑眯眯地说道。 一边的蝶衣也点点头。 不管怎么说,比起从前欧阳慧做出来的东西,这个锦囊绝对很拿得出手了,虽然……姬夫人有一半功劳,但难得看见小姐会愿意安静下来做这些她一向不放在眼里的女红活呢。 「里面是什么?」荆蓝拿着锦囊,发现虽然里面填进去不少香料,却闻不到什么气味,要放在鼻端才能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有点像檀木,又带着点药味,但却很好闻。 「毕竟是堂堂丞相,身上太香了也不像话。」秦绾笑着拿过锦囊,小心翼翼地收好了,又道,「苏青崖配的药,宁神静心用的,给了虞清秋也一大包。」 「可惜虞先生还不肯松口。」荆蓝也嘆了口气。 「他一天不松口,我就软禁他一天,谁耗得过谁?」秦绾一声冷哼。 虞清秋志在天下,她就不信这人甘愿在幽禁在小院中碌碌无为蹉跎一生。至于现在他不松口,正好给他调养调养那具快被掏空了的身体,以免将来出师未捷身先死。 蝶衣默默地递过来一方精緻的帕子。 荆蓝见状,忍不住一声哀嘆。 粉色的丝绢,深红的桃花,绣工虽然称不上惊艷,但看起来也很漂亮,反正她是肯定做不出来的。 蝶衣笑笑,又拿了一块浅蓝色绣着纯白梨花的帕子给她。 「送我的?」荆蓝一怔。 蝶衣笑着点点头。 「蝶衣妹妹你真好!」荆蓝很欢喜地收起了帕子。 秦绾起身伸了个懒腰,推开了窗子,却被阳光直射得眯了眯眼睛。 从盛世二楼,隐约可以看见皇宫的一角琉璃瓦。 悠长的钟声响彻整个皇城。 「登基大典结束了吧。」荆蓝走到她身后。 「准备一下,该进宫了。」秦绾淡然道。 就算不参加登基大典,但之后的国宴她肯定要去的,那些使节虽然被她揍服帖了,可还没死心想要送公主呢,自己的男人被惦记了,秦绾一向喜欢自己揍回去的。 盛世当然有准备秦绾的衣服,却不是谁买的,而是姬夫人闲暇时给她做了放着的。 太上皇当政时,姬夫人出入宫廷,奇珍异宝都是过眼云烟,能被她看上眼收起来的东西,每一件拿出去都千金不换。 毕竟是国宴,秦绾想了想,挑了一件浅紫色的锦缎长裙,外面披了一件滚着雪狐狸毛边的白色披风,挽起髮髻,首饰就只用了那一套凤栖牡丹的白玉首饰,整个人显得清雅高贵,又和李暄那身深紫色的王服很搭调。 「小姐真好看。」荆蓝赞嘆道。 秦绾这具身体的容貌底子本就不错,清丽贵气,和欧阳慧的明艷是两种风格,只是被原主给糟蹋坏了,养了这一年,也算养回来七八分,最重要的是,原本不学无术的原主撑不起来的那份贵气,换了欧阳慧的灵魂,却是浑然天成,举手投足间就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气魄。 「郡主,该出门了。」顾宁敲了敲门。 「知道了。」秦绾照完镜子,满意地点点头。 「小姐真不带我们一起啊?」荆蓝道。 「嗯,本来是想谁都不带。」秦绾笑笑。 她是准备和李暄一起赴宴的,国宴之上带着侍女也太突兀,侍卫倒是还好些,她也是想着要让顾宁尽快适应从江湖到朝堂的转换,最快的方法,无疑是让他多见识见识这种场合了。 因为要进宫,顾宁也换了一身精緻的白衣,看起来好一个翩翩佳公子,只是他显然挺不习惯这样穿着的。 「挺好,说不定哪个公主就看上你了。」秦绾笑道。 「郡主别开玩笑了,我可消受不起公主。」顾宁尴尬地笑道。 「走吧。」秦绾笑着跨上了白云。 · 夏泽天的心情非常不好。 几天前被唐少陵狠狠地揍了一顿,当时倒是没觉得怎么样,还以为对方真手下留情了,然而,到了第二天,全身骨头除了脸,竟然没有一处是不痛的,可偏偏,身上连个淤青都没有! 他请过大夫,可那个据说京城第一医馆的坐堂大夫给他把脉后居然说他什么暗伤都没有。 夏泽天都想骂娘了,没有暗伤会有那么疼?不过他也算猜到了,武林中很多世家都有些独门的手法来折腾人,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外人也极难解除,而他,肯定是被唐少陵给坑了! 然而,就算身上再痛,登基大典和国宴他也得来参加,要不然就变成两国邦交问题了,而西秦,显然会是无理的一方。 「陛下驾到!」殿外的内侍传来通报声,让大殿内各怀心思的百官和使节都安静下来。 小皇帝走在最前面,小小年纪板着脸,龙袍金冠,明明是想做出威严的模样的,可那副表情实在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就连跟着他的侍卫宫女都比他看起来自然些。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一起参拜。再怎么看不起,这个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来着。 「平身。」比起登基大典那会儿,李镶的表现稍好些,但明显还是看得出他很紧张。 「摄政王到!」门外又响起一声通报。 杜太师暗自咬牙,来得比皇帝还晚,显然是故意的! 不过,李暄今天还真不是故意的,谁叫秦绾来得晚了些呢。 李暄和秦绾是并肩走进来,没有谁落下半分。 男的俊美,女的清丽,双手在袖底交握,十指相扣。 就连他们身后的莫问和顾宁,一个冷冽,一个温雅,也很吸引眼球。 「见过摄政王殿下。」众臣楞了一下才起身,不过这声音,显然比参拜皇帝还热情整齐不敷衍。 「免礼。」李暄淡淡地说了一句,携着秦绾走上台阶,在御座下的席位落座,莫问和顾宁就带着剑侍立在各自的主子身后。 秦绾没带上荆蓝蝶衣,也实在是因为,她身边的人虽然个个能力绝佳,可要说在这种场合镇场子就欠缺几分气势,还不如顾宁,果然只有莫问和朔夜这种性子才是最合适的。 「摄政王,国宴之上,带一后院女子上殿,是否有些不妥?」杜太师「霍」的一下站了起来。 「紫曦是摄政王妃,不是后院女子。」李暄淡然道。 杜太师一愣,刚想说王妃也是后院女子何况是还未过门的王妃,然而,再一琢磨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变了脸色。 摄政王妃,这个重点在「摄政」还是在「王妃」上,意义可是天差地别! 他还想说什么,但一抬头,对上李暄那双冰冷的目光,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一般,后面的话居然没说出口,就被边上的同僚拉了一把坐了回去。 江辙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过去,明明没说什么,杜太师却觉得这眼神很有些渗人。 除此之外,显然没人敢对秦绾出现在这里表示质疑。原本使节团应该会表达不满的,可实在是……除了上官策这个小表弟和宇文雄这个明显城府深得不像北燕人的傢伙之外,各国使节大都是让秦绾给整怕了,连夏泽天都不想没事找事。反正秦绾是东华人,就算有问题,也是东华那群老古董的问题,等西秦的朝堂上什么时候也站了个女人了,他再操心也不迟! 然而,气氛却冷场了…… 原本这时候应该是皇帝宣布开席的,可御座之上的李镶,显然是傻住了,不知道是紧张得忘记词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杜太师很着急,但又不能冲上去提醒皇帝该做什么。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李镶的身体其实极为僵硬,他赶鸭子上架当的这个皇帝,可是从来没人教过他这时候该怎么做啊。当然,为了不至于让皇帝出丑出到他国使臣面前去,基本的礼仪规矩还是有人教过的,可是礼部的官员只告诉他要致辞,可……要致什么辞?怎么说才好? 一时间,他就更紧张了,下意识看向那位对他一直很温和的皇叔祖。 李暄嘆了口气,端着酒杯站起身,淡淡地说道:「陛下年幼,不宜饮酒,本王代陛下敬诸位,请满饮此杯,愿吾皇万岁。」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停顿了一下,重臣才反应过来接上。 使臣们不在乎东华君臣的面子,只暗自互相打着眼色。 东华的朝廷是谁做主,一目了然得毫无掩饰啊。 应付过去这一幕,歌舞开场,李镶才借着丝竹之声慢慢放松了些。 这些日子杜太师为首的一些官员经常入宫请安,他也不是真的笨,当然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来的,可是……就因为他不笨,所以才无奈啊。从来没学过要怎么当皇帝,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当皇帝,从小到大就没有人期待过他能做什么,母妃临终前最大的希望,也就是他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不要成为皇兄们争夺帝位的牺牲品。 明明他什么都不会,那为什么就不能让会当皇帝的人来当呢?皇叔祖也是李氏血脉啊! 李镶不懂,为什么皇叔祖要把他推上帝位,自己只做摄政王,明明那个人如此耀眼,耀眼得让他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一曲完毕,却见一个捲髮蓝眼的异族青年站起身,大声道:「灵丘国使节赫存见过陛下,我国碧莲公主亲自排演了一出舞蹈,愿于殿前献艺,恭贺陛下登基。」 「请。」李镶点点头,轻声说了一个字。 很快的,角落里的乐师也换了一批,是灵丘国人,使用的乐器也有些古怪,和中原大不一样。 隔了一会儿,大殿中响起一阵苍凉古朴的音乐,仿佛置身于无边的风沙大漠,随着乐声,一个彩衣女子翩翩而来,飞舞旋转着,美得让人窒息。 「噗——」 「咳咳……」 大殿中顿时响起各种各样的咳嗽声。 实在是……姑娘很美,舞蹈很美,只是,衣服是不是太少了点儿?薄薄的一层纱,若隐若现的,两条光洁如玉的手臂完全裸露在外面,叮叮噹噹戴了一串臂镯,连同腰间的金珠穿成的短裙在舞动间清脆地作响。下半身的纱裙开叉极高,两条白腿也时隐时现的,定力不够的差点要流鼻血了。 杜太师气得满脸涨红,这这这……要是楼子里的花魁也罢了,堂堂公主,简直伤风败俗啊! 「西域的美人,有点意思。」秦绾低笑道。 「好看?」李暄问道。 「你觉得不好看吗?」秦绾眨眨眼睛。 「别看,伤眼。」李暄早在第一时间就扭过头,顺手把秦绾的脸也朝自己扳过来。 「那你看我的脸干嘛?」秦绾不满。 这种……嗯,艷舞,虽然不能让自己男人看,不过她自己看看又怎么了,都是女人,而且,撇开有碍风化这一点,这位公主跳得还是很漂亮的。 「洗眼。」李暄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吧,秦绾退败了。 御座上的小皇帝早已满脸通红,手足无措了…… 下面的大臣更是什么姿态都有,显然,会事先去了解一下西域各国风俗人情的人还是不多的,在这些重臣看来,遥远的蛮荒之地根本没什么值得花功夫的。 灵丘国那个叫赫存的使者显然十分得意。他们的碧莲公主是国内第一美人,就算到了东华,还不是能把见过她的男人都迷死?虽然那位摄政王妃很漂亮,可东华的大家闺秀笑不露齿弱不禁风的,未免太无趣了些。 很显然,这位使臣是一心交好东华,比较安分的那种,这些日子闭门不出的,让他错过了一些真相。 东华的大家闺秀,绝对也有很兇悍的品种的! 音乐渐止,那碧莲公主在一串飞速旋转的动作中优雅地收尾,行了个漂亮的西域礼节,用字正腔圆的中原话脆生生地道:「灵丘国碧莲,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公主辛苦了。」李镶僵硬地回了一句。 碧莲公主端起一杯酒,裊裊婷婷地上前:「碧莲敬陛下一杯。」 李镶楞了一下,他只是性子弱,又不是蠢,刚刚致辞时,李暄给他解围用的藉口是「年幼不胜酒力」,现在他要是喝了这杯酒,可就连双方的脸一起打了。然而,他虽然想得明白,却着实少了几分应变的能力,下意识就去看李暄。 「陛下若是不胜酒力,不如……请摄政王殿下代饮一杯?」碧莲公主笑吟吟地抛了个媚眼。 不少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这摆明了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样妖娆的尤物,怎么可能对一个毛孩子有兴趣呢。 也有人看好戏,本来是飞来艷福,可把王妃带到这种场合来,算是怎么收场? 「紫曦。」李暄叫了一声。 「嗯?」秦绾很无辜地看他。 「我被人调戏,你不生气吗?」李暄很认真地问道。 「咳咳……」又是一阵咳嗽声。 「……」碧莲公主的笑容不禁有些僵硬,捧着酒杯的动作保持得太久,也感到尴尬。 秦绾轻轻一笑,慢慢地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御阶。 姬夫人做的这条裙子裙摆后面很长,拖到地面上,走动起来更显得雍容华贵,和她一比,原本美艷妖娆的碧莲公主立即就像是庸脂俗粉了。 秦绾的容貌虽然也美,但她站在那里,所有人第一眼被震撼的都不是她的容颜。 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不会有如此气度天成的威严。 如果从前的秦绾顶多让人觉得出色,那么,宫变之后不再刻意收敛的秦绾就让人仰望了。 碧莲公主有点笑不出来了,她自负美貌,号称西域明珠,但是站在这位摄政王妃面前,却有种就算自己长得再好,可连比较的资格都没有的挫败感。 「长得真不错。」秦绾用阴阳扇骨挑起她的下巴,这种纨绔子弟的动作由她做来,居然有种诡异的协调感。 「多谢王妃夸奖。」碧莲公主强笑道。 秦绾微微一怔,还是第一次有人直接称唿她为「王妃」,难道这公主没看出她的髮式还是闺中女子的模样吗?不过,王妃……这称唿也不错就是了。 「王妃喜欢碧莲,是她的福分。」赫存满脸笑容地道。 虽然碧莲是准备献给摄政王的礼物,但能得到摄政王妃的抬举,显然对灵丘国更有利。 「这个,也是恭贺陛下登基的礼物?」秦绾问道。 「正是。」赫存立即道,「碧莲公主乃是我国王上的掌上明珠,灵丘国愿与东华永世修好。」 「不错。」秦绾点点头,阴阳扇轻敲着手心,淡然道,「那就送到后宫去吧。」 「啊?」赫存愕然。 御座上的李镶也茫然了一下,随即满脸通红,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这个让人脸红心跳的女人居然就变成他的事了! 「怎么,不是送给陛下的礼物吗?」秦绾惊讶道。 「这……」赫存只觉得满脸是汗。 灵丘国是来恭贺新皇登基,礼物当然是送给皇帝的,要说这公主是送给摄政王的,简直就是来找茬了,当面挑拨人家君臣关系吗?可是……碧莲怎么可以被送到后宫呢? 若是皇帝再年长十岁,做嫔妃肯定比做摄政王侧妃更好,可小皇帝才十一岁,等他成年,碧莲就要年老珠黄了,怎么跟新人去争宠?何况,培养一个能作为礼物的公主也不容易,在深宫中虚度五六年光阴也太浪费了。 大殿中也发出几声低低的笑声。 西域人不善装腔作势,心思都写在脸上,这分明就是被长乐郡主一句话给逼到死角里去了。 经歷过千秋节晚宴的众臣都表示,跟长乐郡主抢男人?只送进后宫守活寡而没直接弄死,就已经是看在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的份上了! 「还有没有哪位公主也要表演一下的?」秦绾笑眯眯地问道。 被她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虽然不少国家都带了公主,但是……公主也不是白来的,要是跟那个倒霉的碧莲公主一样被送进后宫去,还不如回头再想办法呢。就算带回国去,也比白白浪费了强啊。 「我北燕郡主倒是也准备了节目,请陛下鑑赏。」沉默中,宇文雄开口说道。 众人不禁一阵譁然。就这样真还有要送美人的?可是……那是北燕,不是那些西域小国啊,最关键的是,北燕和东华都已经撕破脸了,别说送个郡主来,就算这位郡主能当上皇后或者摄政王妃,也改变不了边关的战事。这送过来的郡主,除了当人质,什么用处都没有啊。 「那么,请吧。」秦绾一挑眉,挥手让两个宫女将不情愿的碧莲公主带走,自己回到座位坐下。 「宇文雄搞什么鬼?」李暄低声道。这些日子他忙着政务,使节的事都丢给了礼部和秦绾处理,真没怎么关心过。 「不知道,不过宇文雄来东华,所图不小。」秦绾沉声道。 北燕人爆烈,本就不是能屈能伸的性格,那天的侮辱,明明宇文雄已经愤怒到极点了,可他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离开了,只能说明,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做,重要到在那之前,可以忍一切不能忍。 要知道,当时确实是她先挑衅的,宇文雄若是藉机发作,混战中杀了苏青崖,也能交代过去,可是,不管是侮辱还是报仇的契机,他全都忍了。 宇文雄落座后,乐师又换了一批,还搬来了一面巨大的战鼓。 随着低沉而扣人心弦的鼓点声,一群光着上身,头扎红绸的大汉抬着个面覆轻纱,身材窈窕的女子进来。 「这位是我北燕的兰桑郡主。」宇文雄骄傲道。 「草原之花,早有耳闻。」秦绾微笑。 这位兰桑郡主表演的竟然是战舞,手上一对双刀,虽然是表演用的没有开刃的刀,刀柄还系了彩绸,但舞动起来,寒光闪耀,也颇有几分气势。 「这位郡主,武功不错。」秦绾道。 「没有你的剑舞好看。」李暄道。 「那……下次跳给你看?」秦绾犹豫了一下才道。她的舞蹈真一般,剑舞纯粹是用武功底子撑着的,骗骗外行的眼睛还行,但李暄自己就是高手,这种华而不实的剑舞,真的好看吗? 「好,不许耍赖。」李暄道。 「我什么时候耍赖过。」秦绾一噘嘴。 「只能跳给我一个人看。」李暄又道。 「那当然了,你以为我喜欢丢人现眼?」秦绾白了他一眼。 「谁说你丢人现眼了?」李暄无语。 「反正我跳舞不如刚才那个公主,当然丢人现眼。」秦绾一扭头。 「别傲娇。」李暄失笑。 「不是傲娇,是情趣。」秦绾拿着阴阳扇戳了他腰间一下。 「别闹,痒。」李暄无奈。 他们的座位在御座之上,虽然声音不响,下面的臣子是听不见,可是……不算身后的莫问和顾宁,李镶距离这么近,那是妥妥地都能听见啊。 「啊~」就在他们打闹中,下面勐地传来一声惊叫。 下一刻,唿啸的风声携带着凌厉的气势破空而来。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文《纨绔娇妻很倾心》文/风之孤鸿。pk中,大家帮忙收一下哟~ 内容介绍: 性格叛逆的不良少女陆宁前一世是优雅名媛, 能将上流优雅名媛强扭成纨绔叛逆少女, 她那重生的堂姐攻不可没! 即便是这样,依旧有人对陆宁说:「我想和你躺在床上,对你说上一世情话,用遍所有姿势。」 咦,不对,这只深情款款的腹黑妖艷贱货怎么也是重生的!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重生的高智商男主牵着本土的高智商女主狂虐重生白莲花的故事, 专治各种善良圣母玛丽苏以及霸道总裁杰克苏! 第九章 蠢字怎么写 高手,绝对的高手! 原本用来击鼓的鼓槌被当做暗器砸了过来,显而易见,这东西要是砸到人,绝对会筋折骨裂的。 使节团进宫之前,随身携带的东西自然是有重重检验的,尤其是北燕的使节团,连那面战鼓都被拆开过,确保不会在鼓身内藏着武器,唯一比较危险的那对没有开刃的双刀,也是由大内侍卫保管着,表演时才交到兰桑郡主手里,就这样,依旧有好几个暗卫高手明里暗里盯着兰桑郡主,以免她做出什么事来。 然而,就算是这样,也没人想到鼓槌能变成武器——因为这确确实实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鼓槌了。 不普通的,是击鼓的人。 南宫廉被称为天下第一,但那其中并没有包括两类人。第一类,隐世高手。他们不出现在江湖上,死活都不为人知,自然不会算上他们。而另一类,就是各国皇族培养的高手。很有可能,这些人身怀绝世武功,却毫不在意与人为奴,一辈子无名无分,可一出手就要人性命。 不管这个击鼓的大汉属于哪一种,可就看他投掷出的鼓槌上的那份功力就知道,这绝对是个绝世高手! 李暄和秦绾当然不会不防着北燕借着献舞的时机行刺,不过他们的目光也落在跳舞的人身上,尤其是那个武功不错的兰桑郡主,谁也没想到,刺客竟然出现在乐师中。 实在是,乐师所在的位置,距离御座太远了,从那里行刺,几乎要跨越了整个大殿,早就被拦下来了,根本不可能成功。 然而,一支鼓槌,在绝世高手的手里使出,居然转瞬之间就跨越了一座大殿的距离! 李镶眼睛睁得老大,却是吓傻了。 「护驾!」李暄一声大喝,直接掀起身前的桌案去砸那支鼓槌。 「轰!」一声巨响,桌子四分五裂。 不过,就算再厉害的高手,毕竟是在这么远的距离外徒手投掷的,被桌案一砸,也是强弩之末,掉在御座之前不到三尺的距离,还滚了两圈,最后停在李镶脚下。 李暄也不禁抹了把汗,这也太险了!要是登基当天被人刺杀了皇帝,东华就真成了整个大陆的笑柄了。 「动手!」舞蹈中的兰桑郡主一声娇叱,在一个大汉肩膀上踩了一脚借力,向着御座飞扑过去。 没有开刃的双刀杀不了人?别开玩笑了,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兰桑郡主好歹是身怀武艺的,李镶又只是个小孩子,别说是两把刀了,就算两根棍子也一样能打死人。 不过,刚刚那一下是出其不意,李暄怎么可能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何况,兰桑郡主这边,一直都是有暗卫盯着的,她一动,立即有人扑了上去,绝不可能让她到得了御前的。 「去保护陛下。」秦绾一直没动,这时候才回头说了一句。 不管还有没有刺客了,给顾宁刷一下好感度对他将来有用。 「是。」顾宁倒是没想这么多,何况,皇帝说到底也就是个孩子,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呢。 李暄站在御阶上,冷冷地俯视着下方,目光穿过一片混乱的大殿,看向角落里的乐师团。 那个击鼓的汉子脸色也有些难看。 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一击,居然真被挡下来了?这些皇族整日里忙着勾心斗角,哪有时间用来练武,有多厉害什么的,一半也是被吹出来的。不过,就刚刚隔空交手的那一击看来,就算比自己还有不如,但也差得有限。这次的刺杀,恐怕要无功而返了。 殿外,经歷过猎宫之变的凌子霄反应很快,禁军迅速进入大殿,一部分保护百官和使臣,一部分捉拿北燕使臣。 当然,百官之中,像是凌从威、秦建云、冷卓然那样的武将,早在第一时间就跟刺客动上了手。 不过,北燕对这次行刺确实准备充分,那些表演战舞的汉子确实没有带武器,可他们原本也不需要武器,因为他们练的原本就是横练外功,自己的拳头就是武器!而北燕苦寒,全民习武,这些人身上有练过外功的痕迹也丝毫没有违和感。 眼见国宴上变成一团闹剧,李暄的脸色很阴沉。 不过,要使用这种手段让东华陷入内乱,为此不惜赔上一位郡主、一位侯爷外加一位绝顶高手,北燕皇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想必也是要从中得到足够的好处才对。 今年冬季前的劫掠战,很可能和往年的规模不太一样呢。 「先解决眼下的事。」秦绾来到他身边。 「你今天……不太合适动手吧?」李暄看了她一眼,委婉地说道。 秦绾低头,也看看自己身上的盛装,遗憾地嘆了口气,随即却脸色一正:「我怕由不得我。」 李暄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要是正常状况,绝不可能容许一个敌国的高手来到皇帝身边这么近的距离,而雪上加霜的是,歷代皇帝身边的皇家暗卫,在猎宫之变时被清理一空了,要培养新的补上也没那么容易。 所以,眼下这个高手,只能由他们来对付。 「王爷。」莫问有些沉不住气道。 「你也去陛下身边,防着还有其他刺客。」李暄一挥手。 在这种程度的高手面前,多一个少一个莫问根本毫无区别,顾宁倒是还能帮点忙,但正如李暄说的,现在没时间再去一一排查乐师团了,万一北燕还隐藏了第二个高手呢?有这两人在皇帝身边,出意外的时候至少能挡一挡。 秦绾解下披风甩在椅子上,有些可惜姬夫人的手艺,但还是一转阴阳扇,利索地将繁琐的裙摆裁掉了一截,让衣服不至于太影响轻功。 「北燕,宇文靖。」那人手里握着另一柄鼓槌缓缓走来。 「你听过吗?」李暄问道。 「没有。」秦绾摇头。她对北燕也不熟,毕竟,当初和苏青崖在北燕的一通大闹,让她完全无法在北燕立足,光靠属下传回来的消息,却没听过宇文靖这个人。不过,听名字,应该也是北燕皇族? 「总之,不太好对付。」李暄慢慢地抽出了纯钧剑。 「我会帮忙的。」秦绾却笑眯眯地说道。 「知道了,其他事拜託你。」李暄握了一把她的手指,很快放开。 他和宇文靖之间的战斗根本不是禁军和侍卫能插手的,一瞬间,御阶前那一块地方就变成了空地。 「皇叔祖……没事的吗?」李镶颤声说道。 「陛下放心,王爷和郡主都很强。」顾宁温言道。 或许是因为他的态度很温柔,李镶也渐渐镇定下来,没那么恐惧了。 莫问有些诧异地看了顾宁一眼。 再怎么说,这个也是皇帝啊,这么随便当小孩子哄,好吗? 不过,顾宁是真的没感觉,遇到秦绾之前,他也少年气盛,不过,再怎么发脾气,可从小宠妹妹顾星霜却是根深蒂固的习惯。李镶……比星霜还要小啊。 登基第一天就遇见刺客,这孩子还真够倒霉的了。 秦绾握着阴阳扇,紧紧盯着几处战场。 李暄虽然占下风,但一时间也没有危险。 那些乐师团虽然不论男女人人都有武功底子,但也没有第二个宇文靖级别的高手了。 「滚开!」大殿中间忽然爆开一团粉色的烟雾,周围的人也唯恐是毒烟,纷纷四散开来。 没有了阻碍,那兰桑郡主握着双刀就向李暄攻过来,那表情,简直就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去杀了皇帝!」宇文靖皱了皱眉,一声怒喝。 「师父,一个毛孩子管什么用?只要杀了摄政王,东华不是更乱!」兰桑郡主不服道。 「听话!」宇文靖怒斥。 他的武功虽然高过李暄,但毕竟也没高到可以碾压的地步,一时间要冲上御阶并不容易,偏偏这个平日里聪明的徒弟在这个时候犯傻! 东华的摄政王确实厉害,可那又怎么样?就算没有摄政王,这么大的东华还找不出一两个能摄政的大臣?可皇帝不一样,这个已经是唯一的嫡系皇子了,要是死了,为了争夺这个帝位,整个东华的皇族就得打作一团,摄政王都压不下来。 兰桑郡主还是一脸愤愤然的表情,不过看见师父是真生气了,还是转过了方向,往御座上冲去。 「你保护陛下。」莫问抢先上前一步拦在前面。 不过,显然还有个比他更快的。 「我说,本郡主这么大一个活人站在这里,你当不存在?」秦绾一挑眉,打开阴阳扇,一扇子把人拍了回去。 「秦绾,别以为无名阁把你排第一你就真的天下无敌了,那只是因为无名阁不排隐士和皇族罢了!」兰桑郡主一声轻蔑的冷笑,毫不畏惧地冲上来。 「说得好像我不是皇族、不是隐士似的。」秦绾一耸肩,毫不在乎睁眼说瞎话。 好吧,其实也不能算是完全说瞎话。 这一届的高手榜公布之前,有谁知道「秦紫曦」是哪号人物? 「废话少说!死!」兰桑郡主一抿唇,双刀就砍过来。不过,在那之前,衣袖一扬,又是一片粉末状的东西迎面撒出来。 「居然有人在我面前用毒?」秦绾很无语。 那些粉末和落地能爆炸的小珠子倒是不难夹带,伪装成首饰上的珍珠就可以了,只是……你们北燕人不是应该知道苏青崖在京城,而且是她的「挚友」吗?这丫头……凭什么以为自己会被毒药放倒啊。 「你自己又不是神医!」兰桑郡主不屑道。 然后秦绾就明白了她的用意。这姑娘的武功路数竟然是以快打快的那种,双刀挥舞成只能看见一片残影流光,反倒是装饰用的彩绸,不但没变成累赘,反而能耀花对手的眼睛。一般的对手,在她那样的攻势下,极有可能会被逼迫得根本没有时间退下去拿药吃。 毕竟,国宴之上,任谁也不会未卜先知到事先服下解毒药吧! 只可惜,她遇见的这个对手根本不是一般人…… 秦绾能感觉到体内的许久不见动静的轮迴蛊躁动起来,欢快地吞吃着从未尝试过的新口味毒药,知道这丫头拿出来的毒药绝对是好东西,立即一抖手,刚刚蝶衣绣给她的帕子已经握在手里,迎风一抖。 顿时,不少毒粉就沾染到了帕子上,随后就见她手一翻,把帕子收了回去。 兰桑郡主看得目瞪口呆,只想说你要是还有余暇干这种事,倒是吃药啊!该不会是身上没带解毒丹吧? 「味道挺好闻的,回头拿给苏青崖看看能不能仿制,本小姐拿来当香料用。」秦绾笑眯眯的,还很好心地解释。 「你耍我?」兰桑郡主咬牙切齿。这人……真不怕毒?还是强撑? 「耍你又怎么样?」秦绾扬眉,又瞥了一眼下面的战况。 朝臣和使节都被禁军保护着退到了角落里,禁军占着人数和武器的优势,又有凌子霄指挥,加上几位将军的帮助,很快就控制了局势。 宇文雄看着一个文弱书生的模样,手底下倒还真有两下子,加上身边有侍卫保护,一时间禁军也拿他不下。不过,这里毕竟是东华的皇宫,不过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束手就擒吧,你们没有胜算的。」李暄基本上已经是只守不攻了。 宇文靖是厉害,可等到北燕人全部被擒,他一个人再厉害又能怎么样?宇文靖那第一击失了手,这场行刺就已经失败了九成了。 「小辈做梦!」宇文靖目光一凛,他确实是有点失算,李暄的武功比他想像得更高,长乐郡主能被无名阁排第一也不是徒有虚名,自己那个女徒弟确实不是对手。最重要的是,他们俩的座位距离皇帝太近了,所以反应的速度也太快了。 若是李暄能慢一拍,或者功力弱一分,那支鼓槌就已经要了皇帝的命。 要是长乐郡主不在场,她的侍卫自然也不在,那有他拖住李暄,兰桑郡主还是有成功的希望的。 阴差阳错,都是註定,看来还是必须动用最后一手了。 心念一定,他全力出手,逼迫李暄往边上让了几步,喝道:「动手!」 所有人都是一愣,让谁动手?所有的北燕人都已经要自顾不暇了,除非,其他使节团中有北燕的同谋存在!可是,使节团的距离太远了,外面又有禁军,别说有一两个西域小国合谋,就算夏泽天动手也杀不了皇帝了。 除非,买通东华自己人。 比如,距离皇帝最近的莫问和顾宁。 但是,这两人是摄政王和长乐郡主的心腹,哪有这么好买通,还是北燕人! 然而,下一刻,「动手」的那个人却让所有人愣神。 宇文雄后退几步,完全让自己躲到了侍卫身后,随即一把扯下腰间的玉佩,往御阶上一砸。 「啪」的一声,美玉落地粉碎。 秦绾无所谓,顶多不过是又藏了毒,只是这种用随身饰品藏毒的手段太隐蔽,一般还真搜不出来,也是头疼。 「嗡……」碎玉扬开的粉尘中,隐约有什么声响。 此刻大殿中喊杀声、打斗声太响,就连李暄都没听到这一丝异响,但秦绾却面色大变,一扇子把被她猫捉老鼠般戏耍的兰桑郡主拍得吐出一口血摔倒在地,随即就向李暄扑过去。 「怎么了?」李暄见状也是一惊。 「退后,所有人都出去!立刻!」秦绾厉声道。 「毒?」李暄皱眉。 「不是毒,是蛊,南疆的蛊,全部出去!」秦绾的眼神冰冷,一面从他手里接过宇文靖的攻势。 「知道了。」李暄点头,转身抱起还在吓傻的李镶,用上了内力,大喝道:「全部退出大殿,封闭门窗!」 刚刚秦绾的话已经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争先恐后的往殿外跑去,连应该属于刺客一边的北燕人都面露恐惧之色,跟着跑了出去不少。 南疆覆灭不过短短几十年,远不足以消除传说中神秘邪恶的蛊毒之术带来的恐惧。 蛊师若是有足够的蛊虫,那绝对可以一人灭一城! 当然,就算宇文雄身上带不了太多的蛊虫,可灭掉金殿里所有人肯定是没问题的。 「可是大小姐……」莫问很迟疑。 他家王爷,难道觉得小皇帝比大小姐还重要?不可能吧? 「走!」顾宁拉扯了他一把。 他在苏宅也住了不少日子,当然知道那个一头白髮,平时不见人影的人是做什么的,秦绾身边有个真正的蛊师,她肯定知道怎么对付蛊毒! 尤其,最重要的一点,顾宁虽然和秦绾相交时间不太长,却很清楚,秦绾是很惜命的人,没有把握,绝不可能让自己断后,直面蛊毒的。要是为了救李暄,或许她会拼命,可为了皇帝?秦绾可没这么伟大。 「绾儿……」另一边,秦建云也有些手足无措。 「走。」却是江辙推了他一把,「出去。」 「可是绾儿……」秦建云的脸色很有几分古怪,江辙……不是很疼爱绾儿吗? 「不要做她的累赘。」江辙淡淡地说了一句,又指指御阶的方向。 秦建云一怔,随即就恍悟过来。 若是没有依仗,摄政王绝不会如此干脆就带着皇帝走人。 宇文靖脸色扭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李暄居然……把他的王妃推出来应付?他真心不是想趁机换个王妃么!这蛊虫虽然厉害,但感应的范围却不大,皇帝撤得也太快了!原本以为,东华皇宫里是不可能有人认出来的,只要一会儿就好! 谁能想到,摔碎一块玉佩,出来的会是蛊虫?就算是毒药,也是很了不起的机关了,这块玉佩,可是南疆最珍贵养蛊用的药玉! 「雪音蛊,这东西可不分敌我,想同归于尽?」秦绾一声冷笑,压低了声音道。 宇文靖的招式都乱了一下,露出老大一个破绽。 这女人……居然看了这么一眼就认得出雪音蛊?难道她是南疆的人? 不过,这句话的音量,加上殿中的嘈杂,也只有宇文靖和倒在一边爬不起来的兰桑郡主听见了。 「师父!你说这东西是可以控制的!」兰桑郡主花容变色,一声尖叫。 宇文靖默不作声,只管攻击秦绾。 「控制倒是可以控制。」秦绾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雪音蛊被称为『王蛊』,就是因为,它只接受身负孟氏血脉之人指挥,就凭你们……也想控制雪音蛊?」 「你到底是什么人?」宇文雄从扔出那块玉佩后就脸色惨白,满头大汗,连嘴唇都不见一丝血色。 「嗡——」因为人群撤出大殿,那翅膀震动的声音明显更大了。 「呯呯呯!」巨大的殿门被人从外面重重关上,本来是午宴,殿内自然是没有点上蜡烛的,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不过,也不能算是完全黑暗,至少,空气中漂浮着一片银白的雾气,银光闪闪,仿佛夏夜中会流动的银河,美不胜收。 借着这些闪亮的银光,倒是还能看见周围三丈方圆的情况。 秦绾很清楚,这漂亮的「银河」其实就是成群结队的雪音蛊。 雪音蛊体型非常小,若只是一只,很可能从眼前飞过都看不见,这种蛊虫培养起来要说难是很难,可要说容易,却也很容易,因为它需要的是王族的血来餵养,养成之后,只受饲主控制,所以才被成为王蛊。 秦绾熟悉这种蛊虫,当然是因为孟寒就养了不少。比起其他需要各种苛刻条件才能成活的蛊虫,只需要餵血就能养出一大批、战斗力还很不弱的雪音蛊消耗起来完全不心疼。 只是,此刻的雪音蛊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展开攻击,反而停留在原地,像是很茫然的样子。 「攻击啊!」宇文雄吼道。 虽说无法操控,但他们身上都带着蛊虫讨厌的东西,相比起来,秦绾自然应该是被优先攻击的目标。 「呵呵。」秦绾讽刺地一笑。 雪音蛊虽然是王蛊,可也不敢攻击轮迴蛊。若是饲养这些雪音蛊的主人在此,她顶多也就是保住自己,不过,这些蛊虫却是被封在药玉中的无主之物,凭藉本能攻击罢了。 「过来!」秦绾挑了挑眉。 轮迴蛊刚刚美餐了一顿大补之物,心情正好,对于主人的命令自然更加顺服。在它的指挥下,那一群雪音蛊聚成一团,如同守护一般,在秦绾头顶盘旋。 「你!」宇文靖脸色大变,勐地收手后退几步,一直都很镇定的人也是一副如见鬼魅的模样了。 「小东西,教教这几位,『蠢』字怎么写。」秦绾淡淡地道。 如同回应她的话似的,雪音蛊再次飞舞着变换位置,最后,在空中形成一个银光闪闪的「蠢」字。 「学会了吗?」秦绾问道。 宇文靖只觉得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眼中也终于流露出一丝恐惧之色。 当年,就连那个以鲜血饲蛊的人,操控雪音蛊也是如临大敌,丝毫大意不得,最终也只能做到攻击指定的目标,怎么可能像是这个女子一般,把蛊虫当成玩具似的,还在空中写字玩? 「紫曦,还没解决?」随着沉稳的声音,李暄手持一个烛台走回来。 「你又回来做什么?不信我?」秦绾不悦道。 「信你才回来的。」李暄轻轻一笑道,「有你在,区区蛊虫怎么伤得到我。」 「这还差不多。」秦绾这才消了气。 至于是不是李暄所说的这个理由,也不必深究,反正李暄身上还有辟邪珠,怎么也不会成为蛊虫的第一攻击目标。 就在这时,宇文靖忽然就动了,伸手抓住宇文雄,又扑向地上的兰桑郡主。 「想跑?没门!」秦绾手一指,「咬他!」 远看一群雪音蛊扑面而来,宇文靖不禁骇然,虽然手指已经差一点点就能碰到兰桑郡主了,可他还是当机立断地在地上一拍,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撞向了大门。 「轰~」整座大殿都震动了一下。 第十章 后续 金殿的大门有多厚? 凌子霄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半尺。 而且,是最坚硬的梨花木,外层还镶了铁皮的。 然而,就是如此坚固的大门,居然被硬生生撞出了一个洞! 殿外的凌子霄正安排禁军将擒拿的北燕人捆绑看管起来,一面着手安排护送百官和使节出宫,谁能想到会有这一出?被碎裂开来的木头兜头砸了个正着,还被喷了一脸血。 「噗——咳咳……」宇文靖一首抓着宇文雄,跳上一边屋顶,迅速远去,沿途一路喷洒着鲜血。 不能怪凌子霄经验不足,谁也想不到居然有人能硬是·撞破大门出来,外面的弓箭手连举起弓放箭都没来得及。 「追!」凌子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气急败坏地吼道。 放任一个这样的高手在皇宫里乱窜,万一伤到什么人怎么办?虽然皇帝还没有后宫,但还有太上皇和太后在呢! 「师父,别丢下我!」大殿内,兰桑郡主愣了一下,一声唿喊,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别动。」秦绾温柔地道。 兰桑郡主闻言,果然不敢动了。 不过,她害怕的不是秦绾,甚至不是那些看起来很漂亮的雪音蛊,而是……爬在她脖子上吐信子的碧绿小蛇。 金丝翡翠蛇一直是爬在秦绾手上充当手镯的,尤其最近天气渐渐寒冷,作为蛇类,它更加不想动弹了,然而,轮迴蛊的活跃,就算它在冬眠也要被惊醒过来了。 「敢动一下,就咬你哦。」秦绾笑眯眯地说道。 兰桑郡主脸色苍白,冷汗直流,表情几乎快哭出来了,尤其,金丝翡翠蛇闻言,还「嘶嘶」吐了吐鲜红的信子表示支持! 正常的女孩子,就没有不怕蛇的,何况是被一条毒蛇缠绕在脖子上了,当然,玩毒的女孩子除外,比如蛇姬和朱成碧那样的。 「他真是你师父?」秦绾走下御阶,一脸好奇地道,「你看,刚刚这么危险,你师父第一个要救的居然是宇文雄,不是你呢。」 「你、你别挑拨离间!」兰桑郡主咬着嘴唇道。 「你一个快死的人了,我挑拨给谁看?」秦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你敢杀我?我是北燕的郡主!」兰桑郡主吼道。 「色厉内荏。」秦绾却只慢条斯理地吐出四个字。 「你!」兰桑郡主气结。 「反正是个弃子,连宇文雄都比她有用。」秦绾嘆了口气,回头道,「就这种性子,估计知道得也有限,连逼供的价值都没有,我看,不如留着等出兵北燕的时候祭旗算了。以前倒是用过俘虏祭旗,好歹也是个郡主,应该会更吉利点?」 「你决定就好。」李暄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你敢!」兰桑郡主道。 「对了,祭旗,你知道是怎么祭的吗?」秦绾凑过去笑道,「要砍头的哦,把你的头,和三牲祭礼放在一起。猪头牛头羊头美人头……你一定是最好看的那个呢!」 「你……」兰桑郡主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这么不经吓?」秦绾抽了抽嘴角。 「你以为谁都有你的胆子?」李暄好笑道。 秦绾耸耸肩,招手让小蛇回到手腕上。 兰桑郡主会昏迷,一半是因为刚刚挨的那两下阴阳扇的拍击内伤不轻,全凭一口气撑着,另一半么,确实是被吓的没错,可到底是被秦绾的话吓昏的,还是被金丝翡翠蛇吓昏的,还有待商榷。 「王爷、郡主!可以进来了吗?」门外响起凌从威的声音。 「稍等!」秦绾提高了声音。 托宇文靖在大门上撞出的那个大洞的福,殿内殿外的光线声音流通好了不少。 「这些怎么处理?」李暄指着空中还在飞舞的雪音蛊道,「交给孟寒?」 「没用的。」秦绾摇头道,「蛊师只使用自己培养的蛊虫战斗,何况雪音蛊很特殊,只能由饲主指挥,无法抢夺,烧了吧,爷省得遗祸宫廷。」 李暄「嗯」了一声,左右看看,扯下一幅帷幔,用手里的烛火点燃了。 秦绾通过轮迴蛊强行操纵着蛊虫飞蛾扑火般往火堆里扎,火焰确实是蛊虫的天然克星,伴随着一股焦臭味,所有的雪音蛊都付之一炬。 李暄也不管还在燃烧的帷幔,过去打开了殿门。 「王爷!」门外只剩下了凌从威、江辙、秦建云、冷卓然四人,其他官员和使节都被强行送出宫了,看到李暄安然无恙地走出来,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失火了?」凌从威脸色一变。 「凌元帅。」秦绾慢慢地走过来,脸色也有些发白,「蛊虫怕火,应该是活不下来的,不过等烧完后,那些灰烬要小心处理,对南疆人来说,便是蛊虫的灰烬,也是大有用处的。」 「郡主放心。」凌从威凝重地点点头,决定这件事自己亲自处理。 「没事吧?」江辙问道。 秦绾对上两个父亲关心的目光,心底一阵温暖,笑着摇摇头:「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 「今天多亏郡主了。」凌从威感慨了一句,又随意问道,「不过,郡主怎么认识蛊虫?」 秦绾闻言,沉默了一下。 凌从威原本也不觉得安国候之女、圣山弟子会和南疆扯上关系,真的也就是随口问问,看见她的表情,反倒是楞了一下。 「外祖父死于蛊毒,当时,我和苏公子研究了一下。」秦绾却微笑起来。 众人闻言,都不禁变了脸色。 尤其是凌从威,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干嘛这么嘴欠要问这个?没想到南楚皇帝驾崩居然还有这样的内情,可他真的不想知道! 「这件事,不得外传。」李暄道。 「是。」众人一起答应。 「对了,你!」秦绾一转头,叫了一个禁军士卒过来。 「郡主有什么吩咐?」那小兵赶紧跑过来,恭恭敬敬地问道。 「里面有个昏了的女子,是刺客的主犯之一,关起来再说。」秦绾道。 「是。」那人大声答应了一句,又很谨慎地招唿了一小队同伴,一起进去拿人。 「不贪功、做事谨慎,不错。」冷卓然赞赏地点点头。 「嗯。」李暄又道,「逃跑的宇文靖和宇文雄还没抓到?」 「子霄正带领禁军逐寸搜查皇宫。」凌从威有些忧虑地道。 「放心,那宇文靖内伤不轻,绝不是短期内能恢復过来的,现在他连子霄都打不过。」秦绾笑道。 金殿的大门哪里是这么好撞的?就算拿了神兵利器想要穿透,也得花点力气,何况是直接用*去撞开一个人形窟窿呢。光是那股反震的力道都足以让宇文靖五脏皆伤! 至于宇文雄那点武力,在追捕的禁军面前可以忽略。宇文雄本身不是南疆人,应该是从别处得来的那块封印着蛊虫的药玉,但这种东西,他身上却不会有第二件。 就算真有第二件,也是没法用的。 他们毕竟不能操纵蛊虫,而蛊虫的习性,就会从最弱的人开始攻击,就算他们身上带着驱蛊的药草,也挡不住宇文靖那一身鲜血的味道吸引蛊虫。 放蛊?那就是找死! 「凌元帅留在宫里就够了,几位先回去吧,京城怕是也会乱一阵。」李暄沉声道。 「我就是等你们出来说一声,我先回京畿大营坐镇了。」冷卓然淡淡地道。 「冷伯伯小心。」秦绾道。 「放心吧丫头。」冷卓然摸了一把她的脑袋,又对李暄点点头,转身离去。 秦建云本来也是因为担心才等候在这里的,新皇登基却弄成这副模样,他也是很忙的,立刻就去做事了。 「你脸色不太好,也回去歇着吧,后续让我来就行。」李暄温言道。 「好。」秦绾点点头,也不逞强说自己能行。驱动轮迴蛊是件很耗精力的事,她现在还脑袋里一抽一抽地疼着呢。 「对了,顾宁借几天,让他保护一下陛下。」李暄又道。 「行,皇宫里的规矩你教教他……算了,连三宫六院都没有,还有什么规矩要守的,我回去睡觉,这两天没事没找我。」秦绾话只说到一半就改了口,挥挥手,扶着额头就走。 李暄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 「摄政王,这……」凌从威很黑线。 「没事,她头疼,所以迁怒。」李暄不在意地道。 「我才没迁怒!」就算秦绾已经走远了也听得到这句话,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 「很难受?」江辙问道。 「也不是很难受。」秦绾噘着嘴道,「就是不太高兴,北燕人,哼哼!」 「放心。」江辙道。 「迟早灭了他。」秦绾道。 「国库没钱。」江辙道。 「啊?」秦绾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国库里的军费,支撑不到大军灭掉整个北燕。」江辙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所以,你要是想灭掉北燕,首先要做的事,是去赚钱。」 秦绾很想去泪奔一圈。 现实太残酷。她想灭掉一个国家,然后她爹说,你得去赚钱。这画风转换实在有点大好吗? 可惜,她又知道,江辙是对的。 打仗,军队和战场上的胜负只占一半,另一半拼的是国力。没钱怎么打仗?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要是真的有前朝宝藏就好了。」秦绾感嘆道。 前朝的末帝是个有名的敛财狂、守财奴,国库先不说,他私库里的银两搞不好比国库的还多,加上强抢的整个帝都的贵族富豪家产,那笔钱恐怕会是个天文数字! 「别做梦,想点实际的。」江辙好笑道。 「哦。」秦绾本来也就是感嘆一下,还能真指望那虚无缥缈的宝藏不成?就算宝藏是真的,她也未必能找到,要不然也不至于直到现在都没人发现了。 有秦绾在,当然也不需要别的护卫,一小队禁军将他们送回江宅便回去了。 轮迴蛊消耗的是精神,一回去,秦绾换了身衣服就直接睡下了。 等她一觉醒来,屋子里已经光线昏暗,但应该还没到掌灯的时候,模模煳煳看见窗下坐着一个人。 「你怎么又来了?」秦绾嘟着嘴嘀咕。 「来了也没多久。」李暄放下书,揉了揉眼睛走过来。 「这么黑还看书,也不怕哪天看瞎。」秦绾坐起身来,揉了揉额头,看清楚他的模样,又红了脸,嗔怒道,「出去出去!叫蝶衣进来给我梳洗。」 「知道了。」李暄微凉的手指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体温正常,这才放下心,开门出去。 很快的,蝶衣端着水盆进来。 秦绾翻身下床,接过热乎乎的帕子擦脸,却感觉脸上的温度更热了。 刚刚是瞌睡还没醒,然后才反应过来,还没成亲的,一个大男人坐在她闺房里看她睡觉成何体统!那个登徒子!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蝶衣抿嘴失笑,迅速给她换好衣服。 秦绾走到外面时还有些愤愤然的,不过看见李暄和江辙一脸严肃地在讨论什么,顿时收敛了脾气:「怎么了?」 「身体没事?」江辙问道。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秦绾说着,顿了顿,又摸了摸肚子,抱怨道,「国宴都没吃什么东西,好饿。」 「也是这个时候了,一边传膳一边说吧。」江辙挥挥手命人下去摆晚膳,又道,「摄政王也留下来?」 「自然。」李暄点点头。 秦绾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是说不用来吗?」 「公事。」李暄微微偏过头去,一缕墨发垂落,刚好露出耳根的一点微红。 秦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情也莫名地转好了。 三人移步客厅,桌上已经摆了几道家常小菜,量不多,但也足够三个人吃。 「那个二货呢?」秦绾随口道。 江辙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二货」是谁,哭笑不得地道:「他出去了,说是去找人麻烦。」 「夏泽天?」秦绾脱口而出。 「大概。」江辙顿了顿才道。 「可是,今天的事和夏泽天没有关系吧?」秦绾疑惑道。 「谁知道。」江辙一耸肩。 秦绾摊了摊手,表示不能理解二货哥哥的奇葩想法,干脆不管他了,又道:「宇文靖和宇文雄抓到没有?」 「还没有。」李暄摇了摇头,顺手夹了菜放在她碗里。 「有这么难抓吗?」秦绾疑惑道,「宇文靖受伤极重,宇文雄的武功平平,加上一路吐血,禁军居然搜不到?」 「血迹到冷宫附近突然就断了,再也没有了别的痕迹,现在凌子霄还在带人搜捕。」李暄的脸色也很沉重。 一个就算受伤了也是绝世高手,完全有拼死反击的能力,另一个谁知道身上还有没有带着同归于尽用的蛊虫?放这么两个人在皇宫里不见踪影,危险性实在太大了。 何况,兰桑郡主的身份比宇文雄高,加上她又是宇文靖的徒弟,可宇文靖第一时间选择的却是先救宇文雄,可见那个宇文雄绝不会如此简单。毕竟,一块药玉而已,摔碎就能放出蛊虫,实在没必要非得由宇文雄使用的。若是直接让宇文靖拿着,说不定直接摔碎到皇帝身上去,那是轮迴蛊都来不及阻止了! 所以,宇文雄身上一定有古怪! 「陛下呢?」秦绾又道。 「宫里太不安全,我让陛下秘密搬到宁王府去暂住几天,等刺客落网再说。」李暄道。 「嗯。」秦绾点点头。 宁王府当然足够安全,别说那里是李暄手下暗卫的大本营,就算一个人都没有,那座王府也快被手痒的阮飞星改造成一座巨大的迷阵了,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开启阵势,连不信邪的唐少陵都在里面晕了一晚上出不来。 而那个时候秦绾才知道,唐少陵在丞相府出入自由,并不是因为事先知道正确的路径,而是真的对奇门遁甲之术很有研究。江家祖上传下来的手札中有一本是关于阵势的,唐少陵研究得比江辙更透彻,可见这东西确实是需要天赋的。倒是阮飞星时不时开始教他些东西,像是当成半个弟子看待了。 「宇文雄那边……」李暄迟疑了一下,询问地看着秦绾。 「交给我吧。」秦绾嘆了口气,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事实上,有关南疆的事,也确实没有比她更适合接手的人了。何况她答应过孟寒要给南疆平反,让南疆遗民自由地生活,就必须解决这件事,不能让百官和百姓都更加恐惧南疆的蛊毒了。 「吃饭。」江辙皱了皱眉,又夹了一块肉到她碗里。 秦绾很无语地看着自己碗里堆得小山似的菜,嘆了口气,开始闷头吃。 上一顿还是在盛世用的早饭,如今天都黑了,不饿才怪。 「那个女人呢?」江辙问道。 「先关起来了,估计是弃子,价值不大。」李暄道。 「那就用来祭旗吧。」江辙道。 李暄的筷子一顿,也不禁黑线了一下。 祭旗……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该说真不愧是父女吗?脸脑子里的东西都一样。 接下来,李暄和江辙谈论的就是几件内政上的事,秦绾认真听着,却不发表意见。她擅长的是奇谋和算计,但是治理国家,民生税收之类的问题,虽然不是不会,但她完全没有经验,所以听得格外入神。 「恩科的主考吗?」江辙也有些沉吟。 明年的恩科要遴选大量官员,非常重要,而这些官员的座师自然是要好好挑选的,起码不能有站队上的错误。本来从翰林院挑一个德高望重的也不是不行,不过清流大多对李暄摄政威压皇帝很是不满,甚至暗地里传说猎宫之变是李暄推波助澜的,谁叫最后是他得到了最多的好处呢。 所以,清流一脉的人肯定不行。 「不然,江相来担任主考?」李暄道。 如今的朝堂上,要说李暄最信任的人,绝对是江辙无疑了。秦建云要顾及整个安国侯府的利益,但是江辙,他只需要顾及秦绾一人。 「不行,我主考的话,按制陆臻那孩子要避讳。」江辙立刻拒绝了。 李暄也不禁沉默了一下。东华的科考制度非常严格,一位主考官、十八位助考官的所有亲戚弟子都不能参加当年的科举,以免造成泄题,尤其是主考官更加严格。陆臻住在江宅,与江辙有半师之谊,若是江辙主考,陆臻自然是要避讳的。 不过,江辙会考虑到这一点,也是间接承认了那个少年的才能,觉得让他再等三年可惜。 「其实,你可以亲自担任主考的。」秦绾却笑道,「这样一来,选出来的官员天然便是摄政王一系的,多好。」 「我哪有时间去管科举。」李暄苦笑。 他现在是恨不得一个人能有八只手来干活,连陪陪心上人的时间都抽不出来。而科举,光是出题就是个天大的麻烦事,之后还要阅卷、评选名次。 「你不是有个很好用很好用的手下吗?」秦绾眨巴着眼睛看他。 李暄一愣,好一会儿才道:「你说萧无痕?」 「你没时间,他没资格。」秦绾一摊手,笑道,「可是萧大公子才能是绝对有的,出个科举题目不过是小菜一碟,你挂名,他干活,谁知道呢!」 「……」李暄汗颜,这种偏门的方法,原谅他真的想不出来。 这些日子,他还头疼着萧无痕的身份,怎么才能让他光明正大地站在朝堂上呢,堂堂状元郎,一身安邦治国的才华,只在背后做个幕僚也太可惜了。 「将来要是事情拆穿了……」秦绾笑得更促狭,「那么多官员都是出自萧大公子之手的,还好意思攻讦他吗?就算再恼火,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好,就这么办。」李暄也是个干脆的人,立刻决定下来。 「相爷,苏公子来了,要见小姐。」就在这时,尹诚走进来说道,「苏公子还带了位朋友来,我将他们安排在偏厅了。」 「知道了,好好招唿。」江辙点点头。 「孟寒来了。」秦绾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起身,又道,「我去办事了,记得给我加俸禄。」 「早点休息。」李暄却道。 「啰嗦。」秦绾挥挥手,转身去了偏厅。 除了苏青崖,另一位「朋友」果然是孟寒。 秦绾关上了门,坐下来,脸色不復之前的愉快,很是凝重。 「真的是雪音蛊?」孟寒冷声道。 「三年前对付阴山老魔那次,我看见你用过,不会错的。」秦绾肯定道。 「雪音蛊必须从虫卵开始就由王族之血餵养,但和其他蛊虫不同,它寿命很短,顶多二十年,培养得不好的话。十年都活不了。」孟寒道。 秦绾瞭然,这么厉害的蛊,培养方式却意外地简单,那么使用起来的限制多也是可以理解的,要不然南疆王族只要培养雪音蛊就好了,何必追求其他养起来一个比一个苛刻的蛊虫。 随即,她又道:「你的意思是,最早也就是二十年前,有南疆王族帮着北燕养出了这些雪音蛊?」 「要是有一只活的,我大概能分辨出更准确的年限。」孟寒道。 「那没办法,我全烧了。」秦绾摸了摸鼻子。 「南疆王族……」孟寒沉吟了一下才道,「据我所知,当年直系王族只逃出来我一个,旁系就不知道了。」 「旁系的血,也有用吗?」秦绾问道。 「自然是有用的。」孟寒点头道,「我这一支是嫡系,是因为代代继承王位,但只论血缘的话,我们都是一样的,只是王族的人不多,加上旁系,顶多也就不到百人,就算有逃走的,也应该是极少数,毕竟外貌太醒目。」 秦绾明白,就是大房和二房的差别啊。想了想,她道:「那么……混血呢?」 「混血?」孟寒一怔。 「比如,上官珏的血,能不能养活雪音蛊?」秦绾问道。 「这……」孟寒迟疑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你也不知道吗?」秦绾惊讶道。 「王族不是没有出过混血,只是,混血是不可能被授予王蛊虫卵的,所以从来没有混血尝试过。」孟寒解释道。 「要是上官珏在这里就好了。」秦绾遗憾道。 「混血没有王族的形貌特徵,这么些年不知道有多少混迹在四国普通百姓中的,很多怕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身负南疆王族血脉,要找根本不可能,不如想想北燕哪里来的雪音蛊虫卵。」孟寒冷然道。 「那是你的问题。」秦绾理直气壮道。 「我离开南疆时只有三岁。」孟寒没好气道。 「再去一趟南疆?」苏青崖静静地开口道。 「有点危险。」秦绾沉默了一下才道。 上回孟寒去南疆差点回不来,可是,南疆那个地方,就算她派再多的高手保护,要是遇到敌人,难说反而会是孟寒的拖累。除非是可以牺牲的高手。 「我想去。」孟寒沉吟许久才道。 「辟邪珠能不能抵挡蛊毒?」秦绾问道。 「一般的蛊毒是可以的,除非碰上特别兇残的,但是那种蛊很稀有,而且,带着辟邪珠,至少不会成为第一个被攻击的人。」孟寒道。 「知道了,我考虑一下。」秦绾点了点头。 去南疆,还是有必要的,但是护卫的人选,她不想强制,现在她身边的人,一个都损失不起,必要时,还要去借李暄的辟邪珠用一用,反正他身上还有一枚清神木。 孟寒见状,也不多说了,只在一边闭目养神。 「伸手。」苏青崖道。 秦绾一怔,回过神来他是要把脉,不禁道:「我没事,只不过平时用轮迴蛊只是压制,今天尝试着操控了一下,有点累。」 「你爹叫我来的。」苏青崖一脸「你以为我想来」的嫌弃。 秦绾无语,只好乖乖地伸手。 「没事。」苏青崖很快就收回手。 「我就说没事嘛。」秦绾一耸肩。 要说这段日子她一直好吃好喝的,都快懒得生虫了,比之前天天费尽心机谋算,日子好过不知道多少,怎么可能还会有问题。 「不过,最好还是喝点药。」苏青崖已经坐下开始写药方了,很显然,他说的虽然是「最好」,但根本就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甜的。」秦绾翻了个白眼。 「没有甜的。」苏青崖脸一黑。带甜味的药材种类是最少的,哪来那么多甜的药。 「那我不喝。」秦绾直接耍赖。 「不苦!」苏青崖怒了,笔尖重重地一顿,在纸上留下一点墨迹。 「哦。」秦绾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句。 「拿去,让蝶衣煎药,我走了!」苏青崖没好气地把药方拍在桌子上,起身走人。 「对了,最近小心一点。」秦绾忽然正了正脸色,「宇文靖还没抓到,小心狗急跳墙。」 苏青崖微微一怔,随即平静道:「我知道了。」 ------题外话------ 《暖心宝贝》by舒童 腹黑男神霸道宠~ 这是一个,很暖很宠的故事。 司墨宸这辈子,有一个比他生命还要重要的宝贝。 他中了一种名叫「施晴」的毒,而且,还是病入膏肓的那种。 然而,那害他中毒的人,却一直置身局外,唯他一人在局中苦苦挣扎。 呵!这怎么可以?要沦陷,那便两人一起! 施晴以为,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司墨宸,会是她哥哥的存在。然而,她却不知道,她那位「好哥哥」早已盯上了她。 后来她才知道:狼,若是给猎物打上了标记,便绝对不会让它逃走! 绝对暖宠!长版简介请移步小坑~ 第十一章 婚期定 醉白楼。 「噗——」萧无痕直接一口茶喷出来,咳嗽了好半晌才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老神在在的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年纪轻轻就耳背了?你该不会是在花楼里混太多了吧。」李暄皱了皱眉,把批好的一本奏摺放到一边,又拿过一本开始看。 「把奏摺拿到这里来批,合适?」萧无痕道。 「宫里有刺客。」李暄随意道。 萧无痕抽了抽嘴角,想掀桌,你不会拿回王府去批?再不济,拿去江宅啊,对了,那里的牌匾已经重新挂上丞相府了,是江辙亲自题写的字。无论如何,到酒楼里来批奏摺的,眼前这位绝对是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 「跟紫曦约好的时间。」李暄抬了抬头,终于大发慈悲地解释了一句。 萧无痕顿时无语了,所以说,你是在等人家姑娘的时候,顺便争分夺秒批奏摺?要不要这么抓紧时间的!也亏得秦家大小姐受得了。 「刚才的话,需要我再说一遍吗?」李暄又道。 「不、不必了。」萧无痕赶紧摇头,不过,又好奇道,「你怎么想到让我来出恩科题目?」 「紫曦说你合适。」李暄答道。 萧无痕无语道:「我以为你才是摄政王。」 「没关系,她是未来的摄政王妃。」李暄道。 「……」萧无痕只想说我是开玩笑的你不用这么一本正经回答我啊。 「有困难吗?」李暄问道。 「贴经那部分的题目我帮你出,策论的题目你自己想。」萧无痕道。 「知道了。」李暄点点头。 策论,不过就是一道题而已,贴经才是最麻烦的,能甩出去就行了。 「说起来,要是今年的考生全部不通过会怎么样?」萧无痕突然说道。 科举考试分为两部分,一半贴经,一半策论。贴经就是从书中摘取一段,空缺一部分,让考生填上原句,也有写一段话,让考生註明出处或者加以解释的。贴经包罗万象,虽然大部分都是从四书五经中摘取的,但也有些主考官会添加一些比较偏门的书籍考察考生的阅读范围,这个就全凭主考官高兴了,反正也没人规定过四书五经要占多少。与此相比,策论就是考的实务能力以及政治倾向了,根据主考官的不同,风向也会差很远。比如在一个主和的主考官手下写战争到底,肯定是不会有好名次的。 前十八年,萧无痕读书当然也是读的四书五经为主,毕竟喜欢猎奇的主考官还是很少见的。然而,十八岁那年高中三元,随即因为身世的问题被剥夺了一切荣誉,读四书五经读得再通透,也是没法做官的,所以后来的十年间,他转而专注于各种奇门杂学闲书,萧家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让他连进书房看书都不行,何况萧家巴不得他看闲书沉沦得一蹶不振,更不会阻止,宫中和宁王府的藏书更多,要说读书涉猎的广度,萧无痕绝对是其中翘楚,至少,来应考的士子中绝不可能有人超越他。 所以,如果萧无痕真的尽出些刁钻古怪的题目,很有可能把这一批士子全部打下去。毕竟,虽然考试是按照名次排的,可也有个底线,断然没有哪个进士是在贴经部分交白卷的! 「一半四书五经,另一半随你。」李暄还是决定顾及一下朝廷的颜面,想了想,又道,「多加一些各地的风土人情。」 「明白。」萧无痕立即会意,这位摄政王要排除掉一大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酸儒。 反正,今年恩科的学子肯定会痛并快乐着就是了。 「王爷。」莫问敲敲门走进来,脸色有点难看,「大小姐来了。」 「紫曦来了就来了,无痕也不需要避讳。」李暄怔了怔。 「大小姐……跟人打起来了。」莫问汗颜。 「谁?」萧无痕一脸惊奇道,「这京城,居然还有敢跟秦家大小姐打架的人?快说出来好让我见识见识!」 「你要见识什么?」他话音未落,秦绾已经带着一身寒气大步走进来。 「没、没有。」萧无痕干笑了两声。 「天凉了,怎么也不多穿点。」李暄道。 「我们习武之人寒暑不侵,穿那么厚干嘛。」秦绾不以为然。 「别人看着冷。」李暄无奈道。 「可是穿着棉袄那么臃肿,不好看呀。」秦绾理所当然道。 「女人……」萧无痕摇头。 「谁叫萧大公子不是女人呢?」荆蓝笑眯眯地跟进来,将手里端着的果盘放在桌上。 莫问往外张望了一下,关上了门。 「你跟谁打架?」李暄随口问道。 「打架?」秦绾楞了一下才道,「太看得起他们了吧,本小姐只是心情不爽,揍个人罢了。」 「是萧家的二公子和三公子。」莫问干咳了一声道。 萧无痕的脸色微微一变,倒是知道为什么刚才莫问的表情这么奇怪了,确实,他也是挺尴尬的。 「你家那群不省心的……」秦绾「啧啧」两声,就丢开了这件事。在她看来,萧慕白和萧慕蓝兄弟俩根本连提起来的资格都没有。 「无痕。」李暄批好最后一本奏摺,整理了一下,一边正色道。 「嗯?」萧无痕也凝重起来。 「你想不想做萧家的家主?」李暄问道。 「我?」萧无痕愕然。 「你是嫡长子,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抹煞不了的事实。」李暄道。 「我考虑看看。」萧无痕显然很犹豫。 这个时候,摄政王出面压下一切反对的声音,让萧无痕继承萧家还真未必做不到,毕竟尹家灭门,周家抄家,六大世家……不,四大世家的势力都被压制到了一个最低点。猎宫之变,皇家完全可以迁怒同气连枝的世家,现在正是世家最需要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刻。 「你可以好好考虑。」李暄也是提到了萧家才顺口一说,又道,「别怕别人说什么,你还真打算一辈子就在秦楼楚馆里混日子了不成?我可是很需要你的。」 「知道了。」萧无痕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紫曦今天心情不好?」李暄问道。 「嗯,今天早上安家来人了。」秦绾道。 「安家?驸马府?」李暄怔了怔。 严格说来,安家和秦绾毫无交情,要从秦绾和安绯瑶的关系来看,还属于交情不太好的那一种,虽然前阵子京城在流传安谨言要求娶安国侯府的三小姐秦珠,可秦绾最近住在相府,安家要提亲,也该去安国侯府才对。 「区区一个妾室也敢妄称『拜访』,脸也真够大的。」荆蓝抱怨道。 「谁叫那家没有主母。」萧无痕一耸肩。 襄平长公主肯定不会为安家的事出头了,除非事关安绯瑶。安谨言还没娶妻,也没有少夫人,这女眷的事,没奈何也只能让妾室出面,这也是京城顶级贵族都不愿把女儿嫁给安谨言的原因之一。 谁家都是要脸的,襄平长公主,不,现在是襄平大长公主不肯出面,难道要她们堂堂诰命夫人和一个小妾坐在一起商谈婚事吗?也太丢身份。 要是那妾室是个拎得清的也罢了,可惜,安家那些女人,就没一个不奇葩的。 「安家找你做什么?」李暄疑惑道。 「提亲。」秦绾一挑眉。 「给谁提亲?」所有人都傻眼了。 还是李暄想了想,迟疑道:「是为了猎场上顾宁和安绯瑶那事?」 「嗯。」秦绾点点头。 「不会吧,那该是襄平大长公主亲自来才对呀。」萧无痕惊讶道。 毕竟,众所周知,公主虽然和安家一刀两断,但对唯一的女儿还是非常宠爱的,不然也养不成安绯瑶的娇纵。 「安绯瑶是郡主之尊,又没有什么迫不得已,安家怎么捨得把她嫁给一个平民。」秦绾一声冷笑。 「安家二小姐?」萧无痕抽了抽嘴角,像是想起什么很恐怖的事似的,抹了把冷汗。 「就是那个花枝招展的如夫人,来给她的亲生女儿提亲的,还一副恩赐的口吻。」荆蓝愤愤不平道,「难道顾大哥还娶不到好姑娘了?区区一个庶女,听说还是个骄纵成性不省心的,也敢塞过来!」 李暄闻言,也不禁皱了皱眉。 顾宁现在虽然是白身,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只要歷练上两年,定然前途无量,他对安家女有救命之恩,这个时候若是结亲,的确是拉拢的好时机,别人还不能说什么,反而要称赞安家感恩图报。但是,既想拉拢人,又捨不得身份尊贵的嫡女,想用个庶女代替,这事做得可不怎么地道。 李暄可是知道,秦绾对身边的人都是极护短的,像是这么赶着上门找虐的,肯定是哭着回去的。 「算了,跟这种人生什么气。」李暄安慰道。 「我吩咐了门卫,下次再有安家的人从门口经过,直接打。」秦绾道。 「从门口……经过?」萧无痕一愣,这是个什么说法? 「我要他从今往后见到我家就绕着走。」秦绾冷哼道。 「那安谨言去安国侯府提亲呢?」萧无痕无语道。 「一次就让他进门,岂不显得我秦家的女儿不尊贵。」秦绾道。 萧无痕无语,秦珠还「尊贵」?庶女一个,名声也不怎么样,错过安谨言那个睁眼瞎的话,还不知道嫁不嫁得出去呢,还真是敢说啊。 「对了,还有一件事也要跟你商量。」秦绾看着李暄道。 「那……我还是先走了。」萧无痕起身道。 「你家那两个还在下面呢。」秦绾提醒了一句。 「郡主的护卫送我一程?」萧无痕笑道。 他可是文弱书生,要是碰上萧慕白和萧慕蓝蛮不讲理地动手,肯定要吃亏,尤其那两个刚刚被秦绾揍了,估计很想找个出气筒呢。 「要个姑娘家护送,你一个大男人都好意思?」秦绾鄙视道。她今天出门可就只带了荆蓝一个,执剑和蝶衣都被她派去苏宅驻守了,以防宇文靖狗急跳墙。 「你带的那是普通姑娘吗?」萧无痕抽了抽嘴角。 「算了,本小姐亲自送你一程。」秦绾对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不、不用……」萧无痕只觉得额头冒出一大滴冷汗。 然而,不等他拒绝完,秦绾一把揪住他胸口的衣服,随即……把人从二楼窗口扔了出去。 萧无痕人在半空中就哭笑不得,不过好歹是一回生二回熟嘛,等脚踏实地后,他整了整衣服,比上回更加泰然自若地离开了,还有心情跟经过的一个姑娘飞了个媚眼。 「有什么事?」李暄道。 能让秦绾用到「商量」这个词的事可不多。 「白莲,你要怎么处置?」秦绾嘆了口气道。 「白荷找你了?」李暄肯定道。 「就算性格再不合,终归是亲姐妹。」秦绾道。 他们心知肚明,白莲根本就不是问题,怎么说都是李暄的亲表妹,她又没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真不至于杀了她或者虐待她。重点是……她肚子里有李钰的孩子,而且随着月份增大,太医已经确诊,是个男胎。 谋反失败的废太子的儿子,的确是个很棘手的问题。 「白荷怎么说?」李钰问道。 「她说不管孩子,只要白莲没事就行。」秦绾道。 「哦?」李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只有白莲一个人的话,大不了找个远一些的地方,改名换姓嫁过去,还是可以过日子的,要是生了这个孩子,这辈子就真毁定了。」秦绾道,「不过,她们那个娘……倒是一直嚷嚷着皇室血脉不可加害。」 「白荷虽然单纯,却是个通透的。」李暄赞赏地点点头,「要是白莲同意,就照她说的办,然后过段日子报个暴毙,暗中挑个老实人家嫁了。」 「好。」秦绾答应下来,两人谁也没提那位夫人的事。 至于白莲要是不同意……秦绾倒也不会强迫她打掉孩子,毕竟有伤天和。只不过,就和孩子一起,这辈子就关在一座小院子里别出来了就行,王府养两个闲人吃饭还是养得起的。 「下午没事了?」秦绾又问道。 「你问了,那自然是没有的。」李暄笑笑,将一叠批好的奏摺交给莫问,吩咐道,「上面有签纸,按照标记发回去。」 「是。」莫问抱起奏摺离开。 荆蓝收拾了桌上的笔墨,出去端了饭菜进来,一一摆好。 「那些使节团都回去没?」李暄问道。 「回去了一大半。」秦绾啃着一块桃花酥鱼,笑眯眯地道,「不过,夏泽天被那个二货缠得脱不了身,躲在驿馆闭门不出,还有上官策,他说永宁王妃思女心切,是不是能把南昌公主带回南楚。」 「这个,你决定吧。」李暄顿了一下道,「联姻从来不可靠,何况南昌公主新婚守寡,东华确实负了她,她想回去就回去,强留也徒然结仇,东华难道还想吞没她那点嫁妆不成?」 「知道了。」秦绾原本也只是通知一声,并没有想过他会不同意的情况。 目前东华和南楚也算是蜜月期,不太容易打起来,而真要打起来了,一个和亲公主管什么用?连皇帝的亲生女儿都不是。就算拿她当人质,也比南昌公主有用好吗? 一边说着几件朝堂上的事,一边吃饭,忽然间,李暄的表情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秦绾奇道,「对我还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吗?」 「不。」李暄迟疑了一下,随即道,「钦天监已经算好了黄道吉日,我们的婚期定在明年二月十二,你有意见吗?」 「这个我能有什么意见?」秦绾不禁失笑道,「反正钦天监又不能挑个大凶日出来,还不是一样?花朝节,挺好的。」 「那我就通知江相和安国侯府,开始准备了。」李暄松了口气。 「就这……干什么吞吞吐吐半天?」秦绾莫名其妙。 「没什么。」李暄抿了抿唇,扯开了话题。 秦绾紫曦打量他,好半晌,终于从髮丝的掩盖下看见了那一抹薄红,忍不住笑起来:「王爷是……害羞了?」 「本王是怕你害羞。」李暄咬牙道。 「好好好,是我害羞……噗!」秦绾终于没忍住笑得趴到桌子上去了。 李暄无奈地摇摇头,顺手将挑干净鱼刺的鱼肉丢进她碗里。 愉快地吃完这餐饭,两人下楼的时候,萧家那两兄弟自然是不在了,打坏的东西也就整理干净,当然,肯定是收到赔款了的。 李暄用一早上处理了一天的事,把下午空了出来,两人随便走走,原本也没什么目的。 路过霓裳的时候,进去逛了一圈,选了两件衣服。 秦绾不缺衣服,更不缺钱,但是,有个男人跟在身边付帐的感觉和自己花钱买就是不一样的。 「啊,表姐?」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晚书啊。」秦绾回头,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 「刚刚好像看见是荆蓝,就进来打个招唿,不打扰表姐吧?」贺晚书盈盈一礼,落落大方,比起从前的小心谨慎,更多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气度,看起来是过得不错。 「无妨。」秦绾笑笑,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促狭道,「这是办嫁妆呢?」 「表姐!」贺晚书红透了脸一跺脚。 她的婚事还是秦绾决定的,家世简单,是个小贵族,和贺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不过那年轻人自己很不错,年纪轻轻已经是兵部主事了,前途无量。贺家心里也亮敞,贺晚书的婚事也是秦绾要拉拢的势力,不过选的人家不差,背靠摄政王还怕将来没有前程,自然也是满意的。 「还要多谢表姐。」贺晚书又道。这样的婚事,她也是极满意的了,要不是秦绾,那家也不会选她一个娘家没有势力的姑娘。 何况,那青年长相斯文有礼,翩翩君子,后院也干净得很,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不必,是你应得的。」秦绾道。 她一向赏罚分明,贺家投靠她,贺晚书为她做了事,自然应该是有奖赏的,只要他们不背叛,她对属下一向大方。 「我们走吧。」李暄走过来。 「见过摄政王。」贺晚书赶紧低头。 「嗯。」李暄淡淡地点了点头,携着秦绾的手走出门。 一直到看不见他们的人影了,贺晚书才松了口气。 明明……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表姐的事,怎么在这位表姐夫面前就不敢唿吸了呢,做了摄政王的宁王殿下,比以前压力更大了,也只有表姐那样的人感觉不到? 贺晚书只要一想起当初老太君居然让她下药勾引宁王,她就半夜做恶梦。这样可怕的男人,就算真成功了,只怕一清醒,第一件事就是先掐死她吧!她倒是佩服安绯瑶,居然敢追着摄政王这么多年还没放弃,这得有多不怕死的? 「贺家,可以提一提。」一边走,李暄忽然道。 「嗯?」秦绾楞了一下。 「贺家上一辈的不成器,不过年轻一辈还行。」李暄解释道。 「你觉得行就好。」秦绾一耸肩。 她在朝堂上的势力其实已经不差,不少一个贺家,不过,贺家的兄妹俩倒确实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要不要出城跑跑马?」李暄问道。 「算了,不想动。」秦绾摇头,「就这么逛逛吧。」 「很久没这么平静了。」李暄道。 「摄政王殿下可是大忙人。」秦绾笑道。 「忙过这一阵就好了。」李暄只能说道。要是天天这么忙,他还真不想干这个摄政王了,只不过新帝登基,又恰逢年底,事情本来就多,偏偏官员又缺那么多,几乎每个人都要干两三个人的活了。 「对了,又快到梅花节了啊。」秦绾感嘆道。 「怎么,还想参加?」李暄道。 「算了,还是把机会让给年轻人吧。」秦绾失笑。 她会的东西,要么是肯定能夺魁的,要么就是丢人现眼,哪一种都不合适,今年,也就是看看罢了。 「不过,我手下的人若是想去凑个热闹,我也不会拦着。」秦绾又道,「摄政王殿下,今年的梅花节拿什么奖品呢?我得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宫里的库房里,你去挑三件不喜欢的便是。」李暄不以为然。 梅花节,说到底也就是个玩乐,比起奖品本身的珍贵,那些青年男女自然是更看重名次的,何况,皇宫宝库,就算闭着眼睛随便挑三件,也不会太差。 「好啊。」秦绾立即点头。 像是去年的青冥剑,在这种场合当奖品,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当然,秦绾不知道,若不是凌子霄会参加,原本也没人会拿把宝剑到梅花节来做奖品,偏偏还被大小姐截胡了。 「宇文靖,还没抓到?」秦绾又道。 「找不到,也没有出宫的痕迹,倒是奇怪。」李暄道。 「御膳房呢?」秦绾问道,「他们在宫里两天了,总不能不吃不喝?」 「才两天而已。」李暄无奈道,「就算真忍不住饿,这季节御花园有果树,谁会在意树上少几个果子?」 「皇宫里没有什么暗道吧?」秦绾突发奇想。 「皇族专用的逃生通道那是肯定有的,不过,北燕人能知道?」李暄无奈道,「就连太子都不知……」 「怎么了?」听他说到一半居然停了下来,秦绾不禁追问道。 「那个逃生通道,是防着有朝一日国破家亡,兵临城下的时候,能让皇族留下火种的,歷来只有陛下一人知晓,口口相传……」李暄脸色古怪道。 「所以,陛下倒下得突然,很可能并没有把入口告诉李钰?」秦绾也愣住了。 「就算告诉了,李钰也疯了。」李暄无语。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不已。 「那么……」半晌,秦绾才缓缓地开口。 「嗯?」李暄看着她。 「只好,让东华永远不会被人兵临城下了。」秦绾认真道。 「说得对。」李暄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第十二章 借刀杀人 之后几天,京城的形势也一样的内紧外松,对于百姓来说倒是没什么不便,不过就是进出城的盘查严格了些,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真可以说是每天心惊胆战,像是提着脑袋在过日子了。 短短几天之内,就有一位王爷、三名重臣遇刺,三死一伤,仅存的那位叶老先生虽然伤不重,但却被吓得不轻,一回家就直接躺下了。 对了,这位翰林院大学士是个闲职,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会遇刺是不是因为他出身叶家有关。因为,那位东华歷史上唯一一位被刺客刺杀的王爷,是太上皇的堂弟,他的王妃,姓叶。 而就在这样的人心惶惶中,李暄和秦绾却很有兴致地在摄政王府新修的院子里下棋。 算起来,他们也好久没有这么有闲情逸緻好好下一局棋了。 「现在外面都觉得北燕狼子野心,想杀光东华的重臣。」秦绾笑道。 「一个御史,两个翰林,外加一个闲散王爷,这是搞笑来的?」李暄抽了抽嘴角,又落下一子。 「就是这么一群人,居然还想着清君侧呢。」秦绾更加好笑。 连谋事周密都做不到,这么快就能被他们查得清清楚楚,连几个人参与都知道,就这样一群人还想成大事,那才是最大的笑话! 「那个叶翰林,你是故意的,还是真失手?」李暄顿了顿才问道。 「都不是。」秦绾摇摇头,有些无奈道,「刚好被夏泽天撞见,我怕他从武功上认出我来,没来得及补一刀,不过问题不大,荆蓝的易容术很好,叶翰林只看见要杀他的人是宇文靖。」 「那正好留个活口作证。」李暄点点头。 「嗯。」秦绾喝了口茶,又笑道,「原本要清理一下那群老傢伙还得费点功夫的,不过多亏了北燕人,直接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就可以解决了。」 「说起来,夏泽天怎么会半夜出现在那里?」李暄皱眉道,「叶翰林是和某人商议机密才半夜抄小道,他一个西秦使臣,一个人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回头我问问唐少陵那个二货。」秦绾不在意地道。 最近唐少陵很乐意致力于找夏泽天的麻烦,夏泽天的行踪肯定瞒不过他。 「就这么不愿意叫他一声哥哥?」李暄好笑道。 「他哪里像哥哥了?」秦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枫哥哥那样的,才有当人哥哥的模样好吗?」 李暄笑笑,也不管她了,反正他们兄妹关系好得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么。 「可惜,那傢伙不能除掉。」秦绾有些遗憾。 「杜太师遇刺,这事就太大了。」李暄摇摇头,「他未必不知道不是北燕人下的手,只不过不好说罢了。」 「杀鸡儆猴就得了,希望某些人放聪明点。」秦绾的声音也很冷。 反正宇文靖和宇文雄还没抓到,秦绾也不介意拿他们来当刀使,荆蓝的易容术足够好用了。要是有人说不是……这时候除了北燕人,谁还会如此疯狂地刺杀东华的官员?还有谁,说出来听听? 你说那些被刺的都是些品阶很高但没有实权的官员无关大局?可是……大概是北燕人不知道吧?毕竟北燕苦寒,就是一群野蛮人而已。 「王爷,小姐。」就在这时,荆蓝从桃林外走进来。 「什么事?」秦绾问道。 「白莲小姐来了,想要见王爷。」荆蓝皱了皱眉,有些嫌恶地道。 秦绾失笑,这院子里的桃林就是个巨大的迷阵,不认识路的,死活都走不进来,只会在外围打转,所以桃林外根本就没有安排侍卫。八成是白莲走不进来,也找不到通报的人,刚好看见荆蓝端着水果进来就缠上了吧。 「小姐,我看她就是个不安分的。」荆蓝又道。 对于白莲,她的第一印象就很差,居然想跟小姐抢王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虽然后来还算听话,但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要不然,李钰谋反这么大的事,她难道当真一无所知? 如果她真不知道,就不会在那一日把红苕和绿菱都放倒了! 当然,那两人如今已经被送回暗卫营重新训练了。虽然说白莲给她们下药很突兀,可她们也应该知道,白莲不是她们真正的主子,保护之余,还身负监视的责任,对自己的监视对象毫无戒心,还算是暗卫? 「算了,本小姐今天心情好,就让她进来,听听她要说什么吧,也省得她整天惦记我。」秦绾道。 「是。」荆蓝见李暄也没反对,便放下果盘,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就把白莲带了进来。 「表哥,表嫂,救救我吧!」白莲一见他们,「噗通」一下就给跪下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得很是悽惨。 秦绾微微挑了挑眉。 两个月不见,白莲的身形竟然消瘦了那么多,更显得只有一个肚子鼓鼓的,看起来有些可怕。只剩下巴掌大的小脸,这回哭得怎么都不见美态了,但这样的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虽然不美,却更情真意切。 因为哭诉的对象是亲人,而不是要勾引的男人,方法自然不同。白莲,确实很会琢磨人心。 「你好好呆在王府,又不会有人向你问罪。」李暄冷冷地说道。 太子府满门,除了牢里还在受罪的李钰和江涟漪,就只捞出来一个虞清秋、一个白莲。 白莲虽然是太子侧妃,可毕竟是个女子,又是摄政王的亲表妹,自然也不会有朝臣不识相地要把白莲同罪的。至于白莲肚子里的孩子,最忌讳的不应该是摄政王吗?可现在摄政王都无动于衷,那干旁人何事。 「可是、可是我的孩子……」白莲止住了哭声,期期艾艾地说着,眼神有些闪烁。 「王府养得起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李暄淡然道。 「可他毕竟是……皇家血脉……」白莲的声音越来越轻。 「呵。」秦绾的目光还落在棋盘上,闻言不禁一声哂笑,「你改不会以为,这个孩子能当皇帝吧?」 「我……」白莲咬了咬嘴唇,眼神闪烁,「表哥难道不需要……傀儡吗?」 「傀儡?」李暄低笑道,「现在这个挺好用的,本王要那么多傀儡做什么。」 「可是,小皇帝是会长大的!」白莲低叫了一声道,「而我的孩子,距离他长大,还有很多年!而且,毕竟他也是有表哥的血脉的,不是吗?」 李暄终于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她。 白莲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但很快地就受不了那种凌厉得仿佛能把人活生生凌迟的目光,又低头避了开去。 「你倒是为你肚子里的那块肉考虑。」秦绾轻轻一笑,说不出是讽刺还是赞赏。 「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忍心让他一辈子与世隔绝。只要他好好的,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白莲咬牙道。 「是嘛。」秦绾用两根手指捏起一粒圆滚滚的葡萄放进嘴里,隔了一会儿,直到白莲都不知道脸上的是眼泪还是汗水了,这才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表嫂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白莲大喜,赶紧说道。 「倒是不用你赴汤蹈火这么残忍,痛快点就行了。」秦绾却道。 白莲闻言,怔了怔,没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王爷需要的只有傀儡,可没有傀儡他亲娘什么事的。」秦绾笑容可掬地道。 白莲只觉得心底冒气一股寒气,颤抖着嘴唇道:「表嫂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秦绾淡淡一笑道,「不过是宫里的老规矩,去母留子罢了。」 「不、不!」白莲脸色惨白,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满眼的恐惧。 「怎么,不愿意?」秦绾很疑惑地道,「你不是说,为了孩子,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怎么就不肯为你的孩子牺牲一下呢?你说,有你在,王爷怎么能放心孩子会乖乖听话呢?」 「我、我可以走得远远的,我可以再也不回来,一辈子都不见孩子的!」白莲着急道。 「这世上,只有死人才最让人放心。」秦绾淡然道。 「不……表哥、表哥你救救我,我可是你的亲表妹啊!」白莲爬过来几步,就要去拉李暄的袍角。 荆蓝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按住了她。 要是被这个骯脏的女人碰到王爷的一片一角,她家小姐保准能把那只爪子给剁下来!虽然她也不是想救白莲,但好歹王爷身上这件袍子也是小姐花了好几天功夫才做好的,就这样毁了的话,也太对不起小姐手指上那些针眼了! 「没人要你死。」李暄冷冷地说道,「说到底,你的所谓『母爱』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在妨碍了你自身的利益的时候,孩子,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白莲的嘴唇动了动,眼底浮现起一丝绝望。 原本以为,自己的提议是会被接受的,毕竟,比起过几年就要成年的小皇帝李镶,她的儿子显然更适合做这个傀儡。就算是傀儡,那也是皇帝,总能有办法要点好处的,而她身为皇帝的生母,又是摄政王的表妹,自然也会有个太后的名义的。谁知道…… 去母留子,就像李暄说的那样,她确实觉得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她想让儿子登上皇位让她享福,可要是需要她牺牲自己才能让儿子登上皇位,那还有什么意义?她还没伟大到用自己为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铺路的地步。 「人性自私罢了。」秦绾倒是不怎么在意。 其实,白莲和李钰还挺般配的,因为他们最爱的人是同一个——自己。 只爱自己。 「行了,你回去自己好好考虑清楚。」秦绾一挥手,让荆蓝把人拎走了。 至于白莲最后能考虑出个什么结果来,她就管不着了,横竖……这个女人绝对不会牺牲自己的。 「小姐!」和荆蓝擦身而过,执剑一阵风一样冲进来。 「怎么了?」秦绾脸色凝重,勐然起身。 执剑是她留在苏宅守护的,难道出事了?这大白天的,一直不见踪影的宇文靖,敢现身? 「小姐,抓到宇文靖了!」执剑赶紧说道。 「抓到了?」秦绾一怔,巨大的落差让她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最重要的是,抓住就算了,毕竟凌子霄带着禁军快把皇宫和京城翻过来找一遍了,可怎么会是执剑抓到的呢?那人……真去袭击苏宅了? 「确定是宇文靖?」李暄沉声道。 「确定啊。」执剑点点头,「除非北燕派来第二个高手当替罪羊,受了重伤还有这份功力的人可不多。」 李暄和秦绾互望了一眼,虽然排除掉这个可能,可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在禁军的搜捕下几天都没露出破绽的人,如今却自己跳出来了?但他之前躲什么躲,直冲苏宅去拼一把不就行了。 「只有宇文靖?」李暄忽的想起来。 「这个……没看见宇文雄,宇文靖一个人来的。」执剑挠了挠头,迟疑了一下,又犹豫道,「其实……我也觉得怪怪的。」 「哪里奇怪?」秦绾追问道。 「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奇怪,只不过太顺利了,顺利得有点不可想像……」执剑道。 「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李暄道。 「应该都知道了,大白天的,在大街上把人抓住的。」执剑无奈道。 「好吧。」秦绾嘆了口气,摊手道,「不管他是怎么被抓的,关键是,刀被人拿走了,没法继续借刀杀人了。」 换句话说,没办法再杀人后推到宇文靖头上去了,面子总是要顾一点的。 「也够了。」李暄倒是不怎么在意,「只要皇族中人不动,单凭几个酸儒成不了气候。」 「嗯。」秦绾又坐回去,沉思道,「宇文雄……没找到?」 「没有。」执剑道,「凌少将军嚷嚷着要把皇城再翻一遍呢。」 秦绾皱眉,感觉有点烦躁。 比起宇文靖,其实她更忌惮宇文雄。未知的东西总是更可怕些,底牌,也总是在还没有翻开的时候才更有威胁性。 宇文靖虽然厉害,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武功高手罢了,就算她单打独斗打不过,完全可以招唿人一起上,还讲什么江湖规矩不成。可是宇文雄,只要和南疆扯上了关系的人,就是一个麻烦! 何况,宇文靖如此拼死掩护他,也说明了,他的价值,不仅在兰桑郡主之上,更在宇文靖自己之上! 兰桑郡主也罢了,一个带了点皇室血统的蠢女人而已,可宇文靖这样的高手,就算北燕皇室也绝对不多,这都捨得拿来牺牲,可见宇文雄身上一定有更高的价值。 「怎么了?」李暄道。 「我有种感觉,这样是找不到人的。」秦绾皱眉道。 「你的意思是……」李暄也沉思起来。 「我们一定有哪里忽略的地方。」秦绾肯定道,「如果不能发现那块灯下黑的地方,我们找不到宇文雄。」 「如果有那样的地方,宇文靖为什么要自投罗网?一起躲着不好吗?」执剑疑惑道,「京城不可能一直这么戒严,时间久了,还是有希望能逃出去的。」 秦绾没有回答,但也在思考他的问题。 能躲上几天,说明那地方食物不成问题,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继续躲下去? 「因为宇文靖是典型的北燕人。」李暄开口道。 执剑一愣,但秦绾立刻就反应过来:「不错,就是如此!宇文靖的身材太过醒目,哪怕不认识他的人,见到他也会心生疑虑,他无法长期躲藏,但宇文雄不一样,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往哪里一躲,能认识他的人真不多。」 「所以,应该是混入了人群,而不是什么隐秘之所?」执剑兴奋起来,「属下这去告诉凌少将军,让他在百姓中一一排查,毕竟是个生面孔,总会有人有印象的。」 「记住不要扰民。」李暄提醒道。 「是!」执剑答应一声,兴沖沖地去了。 「怎么?」见秦绾依旧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李暄轻声道,「你觉得,这个结论是错误的吗?」 「听起来没有问题。」秦绾摇了摇头,却有些苦恼地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感觉,我们还没抓住问题的关键。」 「慢慢想吧。」李暄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到棋盘上,又道,「不过,可以先送陛下回宫了。」 「嗯。」秦绾点头,她也不是很喜欢李镶住在王府上,这里以后可是她家! 「对了,你最近没什么事吧?」李暄问道。 「没事,怎么了?」秦绾凑过去,兴致勃勃道,「又有什么摄政王殿下解决不了的麻烦了?」 「我是解决不了。」李暄顿了顿才道,「也快年底了,办个宴会吧,邀请些贵族人家的女孩儿。」 「你要选妃?」秦绾斜睨他。 「……」李暄瞪着她不说话。 冷场了。 「好吧,可你总要告诉我办宴会干什么?」秦绾也觉得这话不太好笑,无奈地一摊手。 「太后拜託的。」李暄道。 「太后?」秦绾一怔,很快就明白过来,「为了舞阳长公主的事?」 「嗯。」李暄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 李惜原本就是马上要出嫁的人了,内务府连嫁妆就准备得差不多了,然而,宫变之后清算废太子余孽,李惜的未婚夫的弟弟居然也在那张血色名单上——虽然不干那个年轻人的事,但是谋反大罪,不满门抄斩就是好的了,三族之内所有为官者全部罢黜已经是恩赦,何况那是嫡亲的兄弟犯的事。 这样的人家,皇家肯定不能让李惜再嫁过去了。 李暄严令这事不得碎嘴,但毕竟都快婚嫁了,想当做不知道也挺难的,总会有几个不怕死的奴才的。何况李惜自己也过不去心理上那一关。 太上皇给她挑选的夫婿当然是极好的,可他弟弟却有点不成器,不是说纨绔,只是有点笨,还没主见而已,在大家族里,反正次子不继承家业,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娶个厉害的正妻,分点家产也就能好好过日子了。那样的人,李钰招揽来有什么用?无非是看在他能和李惜间接扯上关系罢了。 所以,李惜虽然对未婚夫说不上有多情深义重,但毕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害了他们一家,总觉得歉疚难安。 「太后……是想让公主宽宽心,还是怎么样?」秦绾想了想才问道。 「最好能重新给她找个人家,舞阳年纪不小了。」李暄嘆息道,「按理她早该出阁了,是太后不捨得,硬是多留了一年。」 「幸好没嫁。」秦绾一挑眉。 若是嫁过去了,这事可没这么好解决了,未婚夫,毕竟还「未婚」呢。 「现在宫里能做主的女眷只剩下太后,可太后却不太合适举办宴会。」李暄无奈道,「接下去身份高,又能压得住场的女子,就只有你了。」 「行吧,反正就是安慰一下小姑娘。」秦绾笑笑,「多大事呢。」 不过,她真心觉得,公主的婚事都挺倒霉的。 李惜、李悦都是出阁前未婚夫出事了,益阳公主也是订了亲了,不过她是自己被弄死了,遗祸夫家,还有个来和亲的南昌公主,新婚就死了丈夫。希望宫里还有两个小公主别那么倒霉了。 「安家的人还有上门吗?」李暄随意问道。 「被打出去了一次,就没了。」秦绾一耸肩。 「不过,顾宁确实年纪不小了,你留意一下吧。」李暄道。 「江湖中人成婚一向晚,还是说,你吃醋?」秦绾笑眯了眼睛。 「别闹。」李暄抬手在她额头戳了一下。 「没闹,我身边的人,我都会给他们找个好归宿的。」秦绾的语气很轻柔,却也很认真。 「小姐!」就在这时,执剑又沖了回来,一脸的凝重。 「又怎么了?抓到宇文雄了?」秦绾挑眉。 「不,沈醉疏回来了!」执剑道。 「回来就回来呗,还是他又带了什么天大的麻烦回来?」秦绾不以为然。 就算有麻烦,沈醉疏一个江湖人,能招惹的麻烦还有她解决不了的吗? 「不,他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是一位姑娘送他来的,因为那一身血,还被拦在城门口,幸好属下去找凌少将军看见。」执剑急促道。 「人在哪里?」不等他说完,秦绾就变了脸色。 「苏宅。」执剑立即道。 「去看看。」李暄率先起身。 秦绾也来不及换衣服,就一身家常的装扮,又喊了荆蓝,四人迅速出门,赶去苏宅。 一进门就被蝶衣拦了下来,告知苏青崖正在屋内救治,不能打扰。 秦绾没奈何,只能在外间的客厅里等待。 「秦姐姐!」一个一身红衣的姑娘扑了过来,却被蝶衣半途拦下了。 「小红?」秦绾挥手让蝶衣把人放过来,温言道,「是你送他来的?」 「嗯!」邵小红点点头,抹了把眼泪,抽抽噎噎地道,「沈大哥昏迷之前说,让我送他来京城找苏神医,他说苏神医欠他一个承诺,如果他要死了,会救他的。」 秦绾抽了抽嘴角,哭笑不得。 沈醉疏记得倒是清楚,不过,就算没有承诺,苏青崖难道还是第一次救他了? 「他是怎么伤的?」李暄问到。 「我……我也不知道。」邵小红低声道,「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受伤了,正要上京城,不过不小心又走到安县去了,他要赶我走,我说没有我他几年都走不到京城,争执间又来了杀手,明明沈大哥杀掉那些杀手也没怎么费力,却不知道为什么之后他自己也倒下了,我、去找了辆车,把他藏在稻草堆里,雇了个老头冒充祖孙,一路就往京城来了。」 李暄闻言,倒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邵小红说得不清不楚,但依然能听得出其中的兇险。她一个武功半吊子的小女孩,居然把人平安送到了京城,不可谓是个奇蹟。不过,也就是她看起来太无害了,才骗过了那些杀手的耳目吧。 秦绾看着邵小红狼狈的模样,微微嘆息,又有种想把沈醉疏揍一顿的冲动。 叫你风流!叫你花心!多好一个姑娘,配你真可惜了! 「邵姑娘。」荆蓝拉过邵小红,笑吟吟地道,「来,我带你先去梳洗一下,换件衣服。」 「可是……」邵小红紧张地看着内室的门。 「在苏神医这里,沈大侠不会有事的,他要救的人,阎王都抢不走。放心吧。」荆蓝安慰道。 邵小红还是很犹豫,本能地看向这里唯一熟悉的秦绾。 对上那双湿漉漉的如同小狗般可怜兮兮的眼神,秦绾也觉得心软了一下,摸摸她的头髮,柔声道:「听话,去把自己打理一下,要是他醒过来,也不喜欢看到你脏兮兮的样子是不是?」 「嗯!」邵小红想了想,终于点点头,乖巧地跟着荆蓝走了。 「不错的姑娘。」李暄也称赞了一句。 「不过,有十五了吗?」执剑疑惑道。 「老牛吃嫩草!」秦绾低咒道。 又隔了一会儿,邵小红还没回来,倒是内室的门先开了,苏青崖一脸疲倦地走出来。 「怎么样?」秦绾问道。 「他受的外伤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内伤有点奇怪。」苏青崖坐下来,先灌了一杯茶。 「怎么奇怪?」秦绾问道。 「那内伤,不像是外力造成,而是从内部爆裂开来的。」苏青崖答道。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随即又想起,邵小红也说,沈醉疏杀死杀手并不困难,是过后才倒下的。 「走火入魔?」李暄道。 「有点像。」苏青崖点点头,又转头对着秦绾道,「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吗?沈醉疏的身体有点奇怪,也许是他修炼的内功心法有问题,不过……江湖上的门派对于心法都有不传之秘,却不方便问。」 「我知道了。」秦绾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点点头,又道,「那他现在怎么样?」 「死不了。」苏青崖一耸肩,犹豫了一下才道,「不过,他经脉受伤严重,要是这种走火入魔再来一次,恐怕就要落得个经脉俱断,残废终生了,能不能留得性命都不好说。」 「邵姑娘,你还好吧?」门口传来荆蓝的声音。 秦绾一转头,只见梳洗干净的邵小红一张清秀的小脸蛋上苍白一片,瘦弱的身子也摇摇欲坠。 「苏神医,你是天下第一神医啊,你一定医得好他的是不是?」邵小红祈求地看着苏青崖。 「我需要他配合。」苏青崖冷然道。 「可是……」邵小红哑然。 「放心吧,小红,我没那么容易死。」说话间,沈醉疏扶着墙慢慢地走出来,外袍松松地披在身上,但脸色却意外地不错。 虽然苍白了点,可哪里有执剑说的「身受重伤命悬一线」那么夸张? 「你怎么下床了?」邵小红楞了一下就跳起来。 「我没事。」沈醉疏摆摆手,对着苏青崖又苦笑道,「我的身体……是有点特殊,恢復起来很快,真的没事。」 「恢復得越快,下一次走火入魔的时间就越近。」苏青崖淡然道。 沈醉疏怔了怔,沉默了许久,随即抬起头,对着秦绾笑了笑,认真地道:「紫曦,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第十三章 沈醉疏的秘密 秦绾微微皱眉,看着沈醉疏的目光中充满了打量,一直看到沈醉疏脸上的笑容都快僵硬了,她才起身道:「进去说吧。」 「好。」沈醉疏一摆手。 秦绾对李暄点点头,示意他自便,就和沈醉疏走进了内室。 屋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沈醉疏顺手打开了窗子通风。 「天凉了,你还是伤患。」秦绾不贊同道。 「没事,反正已经这样了。」沈醉疏一耸肩,满不在乎道。 「你这样,我不会把蝶衣还给你的。」秦绾斜睨他。 「我……」沈醉疏沉默许久,才开口道,「她挺好的,我也没想跟她相认。」 「打算全部一个人承担?」秦绾嗤笑道。 「是我惹来的祸患,害了一家人,自然也该由我结束。」沈醉疏涩声道。 「那么,你想跟我谈什么?」秦绾嘆了口气。 「在那之前,有些事我要告诉你。」沈醉疏一摆手,两人对面对坐下来。 「说吧,洗耳恭听呢。」秦绾道。 「我沈家是书香世家,我父亲是探花出身,做过东华的官。」沈醉疏开口道,「这些,我想你应该查过。」 「嗯,原本我只是好奇,一个江湖浪子,你哪里学来的琴棋书画各种才艺,能被称为七绝公子。」秦绾笑笑,坦然道,「一时好奇,派人去查了查,希望你别见怪。」 「其实也没什么,这些并无不可对人言。」沈醉疏摇了摇头,又道,「大概是十八年前,我在外游学的路上,不小心救了一个人,那人临死前交给我一本书,让我好好保管,千万不要被人知道。那个时候我还是年少气盛的时候,最是崇拜那些高来高去,行侠仗义的侠客,本能地觉得这本书就是传说中的绝世武功秘籍,而我得到了,我就是那个有福缘的人,所以偷偷就把书藏了起来。」 「那果然是秘籍?」秦绾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是在写话本子呢? 「谁知道。」沈醉疏翻了个白眼,「在外面不敢拿出来看,跟做贼一样回到家,我爹又拿棍子逼着我准备科举,一忙起来,自然就把什么武功秘籍抛之脑后了。什么大侠,也就是想想罢了,我家的门第,难道能让我去走江湖这条路吗?」 秦绾无语,很有种梦想破灭的感觉。 「不过,隔了大概两年,就在我自己都差点忘了那本书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那本书的存在被泄露了出去。」沈醉疏说着,语气有些低沉,「时隔两年,也怪我大意了些,竟然将那书放在书架上,被父亲一个来访的朋友看见了,只是当时他也没露出什么异样。父亲的朋友都是官场中人,我想,他们应该是不认识那书的,就没放在心上。」 「你父亲的这个朋友出卖了你们?」秦绾肯定道。 「嗯。」沈醉疏眼神微微一沉,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他当时倒也不是存心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本书有多大的价值。当然,那个时候,我也是不知道的。只是,他把这事告诉了一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肯定不是灭了你家的那帮马贼。」秦绾一挑眉。 「连这个都知道?」沈醉疏一声哂笑道,「不错,那批马贼也是那个伪君子僱佣的替死鬼,毕竟沈家在当地还算是望族,无端被人灭门,官府也不能不管,不过,要是马贼干的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本书……被抢走了?」秦绾迟疑了一下。 「没有。」沈醉疏摇了摇头,嘲讽似的道,「那本书被人看到后,我总觉得心神不宁,加上我娘快要生了,我想起京城边上的含光寺佛法灵验,就带着那本书去求见空远大师,想给我娘求个平安符。」 「空远大师见过那本书?」秦绾惊讶道。 「是的,不过大师只看了几页,又看看我,说了句可惜,就把书还给我,让我收好,还说,让我不要想去练上面的功夫。」沈醉疏继续说道,「我当时挺茫然的,浑浑噩噩回到家,已经是惨案发生后几天了,其中的一些事,还是街坊邻居和收尸的衙役说的……我娘,本来还没到生产的日子,是事态紧急,用刀硬生生划破肚子,把我妹妹拿出来藏好的。」 「咔嚓!」却是秦绾没注意,一下子捏碎了一块桌角。 「沈家遭此大变,自然不乏各路人马来查探,八成是有人发现了倖存的妹妹,把她救走了。」沈醉疏低声道。 「嗯。」秦绾也嘆息了一声。 一个被藏起来的刚出生的女婴,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沈家的嫡系血脉,所以蝶衣才会姓沈。 「拜祭了家人之后,我一边打探仇人的线索,一边想去拜师学艺——一个文弱书生,要怎么跟一群悍匪斗?」沈醉疏苦笑道,「一年内,我走过东华几乎所有的宗门,却没有人愿意收下我的,都说我这个年纪大了,现在才开始学武,再刻苦也不会有太大成就,不如放弃,回去好好读书。」 「我以为,他们说的没错。」秦绾委婉地道。 「我知道没错,可是……我怎么能甘心?」沈醉疏嘆息道,「无奈之下,我想到了那本罪魁祸首的秘籍。」 「空远大师不让你练,难道是因为那是邪魔外道的功夫?」秦绾皱眉道。 「那倒不是,心法是光明正大地古籍没有错。」沈醉疏道,「那本秘籍,叫做炎阳七转。」 「炎阳七转?」秦绾一怔,随即惊诧地看着他,「你修炼的功夫是炎阳七转?可炎阳七转虽然是正道武学,但太过刚烈,非但女子绝不可学,就是男子,若不是合适的体质,也难有成就。所以,虽然炎阳七转很有名,但已经数百年没有人练成过了,秘籍也早已失传。」 「确实如此。」沈醉疏点头道,「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本秘籍就是唯一的希望,所以……我练了。」 「可是……」秦绾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听说炎阳七转需要特殊的体质,最好是阳气充足的男子,否则难有成就,你短短几年练到这般模样,应该是符合条件的?」 「我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符合吧?」沈醉疏苦笑了一下道,「我是纯阴之体。」 「什么?」秦绾脸色古怪,上上下下打量他。 「又不是只有女子会出现纯阴之体!」沈醉疏黑线。 「哦。」秦绾只应了一声。 「我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出生的,如果我是女子,那就是天生适合修炼阴性功法的体质。修炼速度能让普通人望尘莫及。」沈醉疏解释道,「可惜我是男子,本身属阳,偏又是纯阴之体,这是非常少见的。」 秦绾点点头。纯阴之体和纯阳之体,她当然听墨临渊说过,只不过像沈醉疏那样,生在如此绝佳的时辰,却是个男儿,也着实是上天开的一个大玩笑了。 不过,以纯阴之体去修炼需要至刚至阳之力的炎阳七转,她倒是有些恍然沈醉疏为什么会走火入魔了。 在滚油里炸冰块,这怎么能不爆? 「我那个时候一心报仇,加上我又没学过武,也没人指导,就这么茫然无知地以纯阴之体去修炼了炎阳七转。」沈醉疏摊了摊手,「我的修炼进度很快,短短几年,就相当于别人练上十几二十年的,然后我去挑了那群马贼。不过,那伙马贼首领临死前倒是告诉我不少事,我才知道,他们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罢了。」 「也就是说,你到现在其实还没报仇。」秦绾指出道。 「确实如此。」沈醉疏点头。 「那么,你要跟我谈的,就是这件事了?」秦绾道。 「是。」沈醉疏沉声道,「我的身体自己有数,下一次走火入魔大概会压制在三年后,也就是说,我还有三年时间。这三年里,我把这条命卖给你,请你帮我报仇。」 秦绾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如果我还有十年时间,我也希望亲手报仇啊。」沈醉疏一声嘆息。 「你知道你的仇人是谁吗?」秦绾想了想问道。 「啊,一个是泄露了炎阳七转在沈家的人,那人最初是无心,但后来也是被利益驱使,变成帮凶了,现在他已经是江州刺史了。」沈醉疏缓缓地说道,「另一个,就是指使马贼杀我全家的伪君子,江州绝天堡的堡主,沙天棘。」 「绝天堡啊。」秦绾恍然,怪不得以沈醉疏现在的武功都没法报仇。圣山武宗属于隐世宗门,东华的江湖,明面上最强大的势力就是绝天堡,相当于鸣剑山庄在西秦江湖的地位了。别说绝天堡势力广大弟子众多不是沈醉疏一个人能对付的,就是那沙天棘一人就够麻烦的了。沈醉疏再天才也没法和人家练了一甲子的老不死比功力深厚啊。 现在的天下第一虽然公认是南宫廉,但南宫廉和沙天棘真要打起来,也并不一定就能说谁胜谁负,只是,沙天棘毕竟老了,在走下坡路了,而南宫廉还远远没有到达巅峰。 「如何?」沈醉疏问道。 「你是傻的吗?」秦绾没好气道。 「啊?」沈醉疏是真的傻眼了。他……傻? 「一个刺史,一个小小的江湖门派,干什么要死不活的!」秦绾喝道,「把命卖给我,你的命就这么廉价?」 「很容易吗?」沈醉疏的脸色很古怪。他为了报仇,十六年都在做同一件事,现在还在原地踏步,而眼前这个比他还小得多的女子说,这有什么难的? 「江州刺史是不是?」秦绾冷哼道,「刚好赶上年底吏部考评,我让他进京述职,如果按你所说,沈家灭门有他一份,用国法我也灭了他!」 「那绝天堡呢?」沈醉疏下意识问道。要是只有江州刺史,他早就去行刺了,一个刺史身边也不可能有多少高手,这不是怕打草惊蛇吗?要是惊动了绝天堡满江湖追杀他,想再要杀沙天棘就麻烦了。 「江州靠近宁州是不是?」秦绾问道。 「应该……是吧?」沈醉疏迟疑道。 秦绾一拍额头,也觉得自己问一个路痴这种问题实在是一种很傻缺的行为,便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随手丢在桌上:「宁州有匪患,你去剿匪,途中不小心误伤了一个江湖门派什么的,顶多打你几十军棍,怕什么。」 「就这么简单?」沈醉疏嘴角有些抽搐。 他筹谋了整整十六年的血海深仇,在秦绾看来,难道真是这么容易解决的事吗? 「你做很困难,我做就是这么简单。」秦绾冷笑道,「就算把武功练到天下无敌又如何?一万军队轮番上,累也累死你!个人的力量,在朝廷面前何其渺小,当你能站在这个高度的时候,尽管操纵手里的资源去报仇,何必亲自动手?」 「我……」沈醉疏哑口无言。 再想想,又觉得非常有道理。所以,那时候,不打炎阳七转的主意,继续读书考科举,反而是正确的路途吗?然而,下一刻,他就抛弃了这个想法。人得到了什么,必然就会失去什么。如果他今天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进士出身的官员,先别说十几年能走到哪一步,至少他肯定不会认识秦绾。 没有秦绾,他要多少年才能握住生杀予夺的权势?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 所以说,一得一失,一饮一啄,早就是命中注定。 「一句话,干不干?」秦绾挑眉。 「干!为什么不干!」沈醉疏抓起桌上的令牌。 「那好,你需要一个能领兵的身份,介于你时间不多,想像顾宁那样走侍卫的途径是不可能了。」秦绾道,「所以,你只能走正途。」 「正途,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考试?」沈醉疏一脸怪异地道,「先申明,我可十六年没怎么碰书了,那些经史子集早就忘得差不多,去考贴经绝对考不过的!」 「进士考出来也是文官好吗?」秦绾暴躁了,「你长不长脑子?文武殊途,考了科举,你就再也不能染指兵权了!」 「呃……」沈醉疏无语凝噎。这不是,一时没想到吗?明明是她自己说要走正途的,像他这样的身份,走正途除了考试还有什么办法? 「你不知道科举是有文举和武举的吗?」秦绾无力道。 「……」沈醉疏哑然。 「你的武功,考个武状元出来没问题吧?」秦绾白了他一眼,「就算你的文试只靠以前的基础,可至少不会比那些五大三粗的武人更差了吧?好歹你还有个七绝公子的称号。」 「武举……也是要资格的吧?」沈醉疏迟疑道。 「这件事我会帮你办妥,你到时候去考试就好。」秦绾理所当然道。 至于某个被告知坚决不会帮他作弊的少年知道了会不会哭,秦绾就不管了。 沈醉疏和陆臻是不一样的,他们走的路自然也完全不同。 「谢谢,我会信守承诺。」沈醉疏认真道。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秦绾没好气道,「我现在身边不缺高手用,但我在朝堂上缺人,尤其军队里缺人,你考个状元回来就是帮我了。」 「好。」沈醉疏点头。 「还有……」秦绾微一犹豫,才道,「既然炎阳七转也不是什么你的不传之秘,拿给苏青崖看看吧,能多活几年也是好的。就算不告诉蝶衣,至少你也应该看着她披上嫁衣出阁,哪怕她不知道。」 「我知道了。」这回,沈醉疏沉默了很久擦回答。 「蝶衣很强大,你也不要把她想得太脆弱了。」秦绾还是说道。 她能理解沈醉疏的想法,反正蝶衣已经接受自己是孤儿的事实了,该伤心的也早就伤心过了,而此刻突然告诉她还有个哥哥自然是天降喜事,然而,这个哥哥却只能陪她几年就要死了,那么何必让她再伤心一次呢?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知道。 人最悲哀的,并不是得不到,而是,得而復失。 但是在秦绾看来,就算只有三年,她也是愿意有个哥哥的,大不了三年后送他离开,哭一场便是了。尤其她死过一次,更加在乎感情和亲人。 蝶衣并不弱不禁风,得而復失,或许她会伤心,但不会一蹶不振。 然而,秦绾也尊重沈醉疏的想法,既然他不想说,那她就不会拆穿,除非有一天蝶衣自己发现事实。 两人一前一后从里间走出来的时候,外面的气氛沉默得诡异,但所有人都没有离开。 「沈大哥,你真的好了?」邵小红冲过去抱着沈醉疏的一只手臂上看下看。 「不是说了没事嘛,苏神医的医术天下无双。」沈醉疏笑着摸摸她的头髮。 「谢谢苏神医!」邵小红欢快地笑道。 「关我屁事。」苏青崖低声嘀咕了一句,脸色有点黑。 他的医术天下无双,这点他绝对敢认,但这话从沈醉疏口里说出来就说不出的不对味,明明他那一身诡异的恢復速度和他的医术根本不沾边。 秦绾却微微嘆了口气。她是真觉得邵小红是个好姑娘,可是沈醉疏自知命不久矣,连蝶衣这个亲妹妹都不敢认,又怎么肯耽误一个女孩子一生呢。 七绝公子风流成性?果然所有的真相都不是那么美好。 「对了,宁州军有着落了。」秦绾回头对着李暄道,反正这里都是能信任的人,剩下一个邵小红根本就不懂。 「嗯?」李暄一怔,好一会儿才去看沈醉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沈醉疏,能力当然是够的,就算没有带兵的经验,找个经验丰富的副将教一教就可以了,可是,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浪子放弃自由投身军旅。 「回头跟你说,时间有点紧,先把文书办出来。」秦绾道。 「知道了,三天。」李暄点点头。 武举,确实是最适合沈醉疏的路。 「沈大哥要当将军吗?那我给你当副将好了。」邵小红开心道。 「别胡闹。」沈醉疏瞬间脸黑了。 「我才没胡闹,没有我,你要是打南楚却把军队带到北燕去怎么办。」邵小红振振有词,一脸的认真。 「这世上不路痴的人不止你一个!」沈醉疏咬牙切齿。 「别忘了是我千辛万苦送你来京城的,你不能用完就丢。」邵小红噘着嘴愤愤道,「你这个叫过河拆桥、始乱终弃!」 「噗——」秦绾直接喷茶了,「小红,始乱终弃不是这样用的。」 「是吗?」邵小红歪歪头,有些疑惑,但很快就说道,「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秦绾无语,姑娘,这意思差好多的好吗? 总之,沈醉疏暂时在苏宅安置下来,反正他在这里住过不少日子,也熟。苏青崖更欢迎,苏神医喜欢疑难杂症,目前沈醉疏的身体就是他最感兴趣的研究对象。 纯阴之体修炼至阳内功造成走火入魔不出奇,出奇的是,为什么恢復速度会如此惊人?这可不是炎阳七转的特性。 于是,邵小红撒娇耍赖的,终于也在秦绾的支持下住了下来。 因为有沈醉疏在,加上宇文靖被擒,秦绾撤回了大半人手,不过还留了蝶衣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邵小红也不是个会做饭的。当然,秦绾最希望的还是蝶衣多跟哥哥相处一阵。 离开苏宅,秦绾一边走,一边把沈醉疏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当初暗卫去调查沈醉疏,沈家的事也已经知道了不少,这一来就补充完整了。 「所以,他只剩下三年寿命?」李暄有些惋惜。 「不知道,希望苏青崖有办法吧。」秦绾嘆了口气。 「以纯阴之体去修炼炎阳七转这样至刚至阳的心法,也真是太乱来了,现在他还活着简直是个奇蹟。」李暄无语道。 「沈醉疏出身书香门第,那之前从未接触过武道,跟本没那常识,能到他懂了的时候,早就来不及了。」秦绾道。 「尽人事、听天命吧。」李暄对沈醉疏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比唐少陵好得多——如果唐少陵不是秦绾的亲哥哥的话。 这世上被称为大侠少侠女侠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但真正担得起这个「侠」字的人却凤毛麟角。仅仅因为沈醉疏护送苏青崖进入青阳疫区一事,李暄也愿意尽力帮他报仇。 何况……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人品卑劣还用说?让这种人继续当一州刺史,受苦的只能是百姓。 「我会叫吏部在这次进京述职的名单里添上江州刺史赵文正的,再派人去当地暗访他为官期间干过的好事。」李暄道。 「嗯,有一就会有二有三,我绝不相信他干过的事只有沈家这么一宗。」秦绾冷哼道。 「就是可惜了那位邵姑娘。」李暄一声嘆息。 「那人啊,看似无情,其实很多情。」秦绾笑笑道,「看苏青崖的吧,哪怕不能让他寿终正寝,只要再有二十年,我就能让他心甘情愿娶了小红,认了蝶衣。」 「你太关心他,我吃醋了。」李暄皱了皱眉。 虽然明知他是故意的,秦绾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今天晚饭让厨房做醋熘海蜇,让你吃个够。」 「残忍。」李暄指控。 「王爷的烂桃花可比我的多。」秦绾一把抓住他的手,拖进了一条小巷子里,没多久就看见安绯瑶带着人趾高气昂地经过,看起来是没发现他们。隔了一会儿,秦绾又笑道,「烂桃花多也就罢了,关键是,质量哪有我的好?」 「……」李暄哑然。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的。 秦绾身边的男子,苏青崖、孟寒、沈醉疏、顾宁、陆臻……虽说对她都不是那方面的意思,可也都是极其出色的,哪像他身边想凑过来的女人,真的只能用烂桃花来形容。 「你很得意?」好一会儿,李暄才道。 「没有。」秦绾笑笑,又道,「沈醉疏……算是我以秦绾的身份重生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吧。那个时候,我还带着被背叛的恨意,除了孟寒和蝶衣跟我一起经歷过来的人,我固执地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想着只要不付出感情,就不会被伤害。但是,沈醉疏明知是被我利用了,明知打不过,还帮我拖住南宫廉的时候,我犹豫了。所以……我回去救他了。总觉得,要是不抓住点什么,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像李钰那样自私的人。」 李暄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 确实,在襄城和秦绾重逢后,他明显感觉到了她比起在京城的时候有了很大的不同,开始以为是京城压抑了她的本性,在外面则是没有收敛,后来知道她是欧阳慧,就明白她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契机,解开了一些心结。 原来,她的契机是沈醉疏。 「好了,走吧。」秦绾反手拉了拉他,回到大街上。 安绯瑶自然是走得不见踪影了。 「对了,今天孙老先生跟我说,想邀请你做梅花节棋台的裁判。」李暄转过了话题道。 「哪个孙老先生?」秦绾纳闷。 「去年给你做裁判的那位,是东华的棋坛国手。」李暄解释道。 「这是直接拒绝我参赛的意思?」秦绾不禁笑了,「不过还是算了,裁判要在上面坐三天,太无聊了,今年梅花节我还想四处转转。」 「知道了,所以我已经替你回绝了。」李暄道。 秦绾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还有,江相递了个话,说让陆臻去文台守擂,你觉得呢。」李暄又道。 「陆臻?」秦绾楞了一下。 文台可是最不好守的擂台之一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啊。歷年的梅花节,文台的擂主,连守完第一天的都没有,最长的一个,也只在上面呆了三个时辰。 「怎么?」李暄道,「要是你觉得不行……」 「没有,爹爹既然这么说,就让他去吧。」秦绾摇头道。 虽说文台难守,但文台的擂主只要第一天表现好些,却非常涨名声。 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各地的考生早早来到京城备考了,梅花节,也是他们看中的方式。 虽说考试要凭真才实学,可到了殿试排名次的时候,大家的水准其实也差不多,谁上谁下,名气就是非常值得参考的东西了。要是有个某州第一才子的名号流传很广,阅卷官自然会多考虑一二的。毕竟,如果名气很大的人排名很低,很容易让百姓觉得有猫腻,既然大家水准都差不多,也没什么不公平的,自然是会把人往前面排。 而偏偏这一点,陆臻很吃亏。 他年纪太小,虽说是大儒董传鸣的关门弟子,可也不能自己逢人就说,所以,梅花节的文台,确实是一个扬名的好地方,不过也很危险就是了。 半途上台,哪怕第一场就马前失足也不要紧,反正谁也不知道陆臻是哪根葱,没脸可以丢。但是擂主不一样,要是表现太差,就成反效果了。可以说,江辙这一招不但风险大,而且是真的对这个小少年极有信心啊。 风险越大,收益越高。 第十四章 江山为聘,许卿半壁 不管怎么样,梅花节还是顺利开幕了。 因为宇文靖落网,京城的人心也渐渐安定下来,至于宇文雄,因为蛊毒的事被李暄下了禁口令,倒是没人把那个新任留城候放在眼里。 一身便衣的秦绾带着荆蓝和秦姝闲逛着,很有几分感慨。 前几天,自己的「忌日」,丞相府还吃了一顿素斋——没办法,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江辙收秦绾做义女是爱屋及乌,那么亲生女儿的忌日都不表现一下的话,实在说不过去了。 那之前,秦绾本来还以为自己会伤感的,不过,有父亲,有哥哥,有爱人,还有很多朋友和忠心耿耿的属下,一餐饭反而吃得格外开心,若是有外人看见这气氛,恐怕还以为他们是在庆祝哪个仇人死得好呢。 当然,散席时,客人离开还得换一张脸,就算不是悲痛欲绝,至少也不能笑容满面吧?好在像是李暄、苏青崖、孟寒这种人,平时就是个面瘫。 「小姐,那里是棋台啊,小姐不去看看吗?」荆蓝指着前方的亭子道。 「不去,没意思。」秦绾一撇嘴。 去年这时候,她急于洗脱身上疯女的名头,要不然,以她的棋力去对付这些世家子女,简直是以大欺小胜之不武。今年,她自然不需要再干这么无聊的事。 又转了几圈,倒是碰上了柳湘君。 今年柳碧君和唐紫嫣都已经嫁为人妇,自然不会再出席梅花节,倒显得柳湘君一个人有点孤单。 「怎么没找个朋友一起?」秦绾问道。 「悦姐姐说不想来,凌姐姐在家备嫁,还有几个关系好的也是。」柳湘君噘着嘴道,「本来跟芊儿交情还好,不过娘说让我远着她一些。」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做贼似的。 「那就听你娘的。」秦绾微微一笑。 因为秦枫和柳碧君的婚事,柳家已经绑在了摄政王船上了,最近杜太师的闹腾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就算不站队,也不能上去凑热闹了,何况柳长丰和柳夫人一向是聪明人。 「我知道,别以为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柳湘君一抬下巴,骄傲地道,「我才不会给家里添麻烦呢,谁像那个不省心的。」 「嗯?」秦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见到两个少女一前一后走过来,明明看起来都是小姐,却有点像是主僕,前面的女子十七八岁,一身紫衣,打扮华丽,眉宇间满是傲气,一看便知道家世不凡。后面的女孩子十四五岁,粉色罗裙,长相倒也甜美可爱,就是畏畏缩缩的,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前面那个秦绾倒是认识,在猎场上见过,晋国公府嫁不出去的姑娘乔霏霏,后面那个她就没印象了。 「秦姐姐不认识?听说她娘前几天还去向你提亲呢。」柳湘君奇道。 「安家的二小姐?」秦绾的嘴角抽了抽。 虽然看那位如夫人的模样就知道她女儿不是个好的,不过这模样也实在是…… 「不是听说安家二小姐骄纵成性吗?怎么一副受气包的模样。」荆蓝好奇道。 「骄纵成性也要看对谁呀。」柳湘君闷笑道,「在乔霏霏面前,一个小小庶女哪里娇纵得起来?」 秦绾一耸肩。 要说乔霏霏,那真是自己作的。 晋国公嫡长女,这出身可谓是真正的天之骄女了,结果自己搞得自己嫁不出去,还连累下面两个庶妹十六岁了无人问津——长姐没嫁,怎么能先嫁妹妹?何况嫡庶还有别,乔霏霏又不像是从前的秦绾那样是个疯女。然而,从乔霏霏放话后,就再也没人敢去晋国公府提亲了。乔家大小姐要嫁天下第一才子,谁敢去提亲,岂不是自认是天下第一才子?自古文人相轻,谁要敢去担了这个名字,不怕仕途上到处被人穿小鞋么?晋国公还没一手遮天呢。 现在弄成这样,乔霏霏心里未必不后悔,但她也拉不下这个脸毁诺。何况,就算她现在毁诺,也未必能找到满意的人家了,与其随便找个人嫁了,还不如就这样。至于两个妹妹嫁不嫁得出去,两个庶女罢了,她完全不在乎。 「安绯玥和乔霏霏关系很好?」秦绾问道。 「乔大小姐哪有关系好的姑娘?」柳湘君撇嘴道,「还不是安家要扒上晋国公府。」 「听说,太后娘娘和襄平大长公主关系不太好。」荆蓝轻声说了一句。 「知道了。」秦绾点点头。 晋国公府还是驸马府,这些她都没有兴趣,不过是註定要没落的家族罢了。 然而,有些麻烦,并不是你不想找,就不会自己找上门的。 「见过长乐郡主。」乔霏霏笑吟吟地走过来,倒是没有对着安绯玥的那份高傲。 秦绾点点头,表情很冷淡。 乔霏霏的笑容不禁有些僵硬,之前她想交好宁王妃,如今宁王成了摄政王,就更加想交好摄政王妃了。但她出身高贵,若非秦绾有个郡主的封号,光凭安国候嫡女的身份还比不上她,一向高傲惯了的人,偶尔地低头,也是一种上位者的恩赐心理,可秦绾……一次两次都没给过她面子。 「湘君,我师弟在文台上,我要去看看,跟我一起?」秦绾道。 「好啊好啊。」柳湘君立即同意,巴不得离得乔霏霏远远的。 「郡主留步。」乔霏霏赶紧喊道。 「有事?」秦绾皱了皱眉,不悦地看着她。 「这位是绯瑶的妹妹绯玥。」乔霏霏一把将安绯玥拉过来,倒是一副好姐妹的亲密模样。 「是吗?我怎么记得大长公主只有怡兰郡主一个女儿。」秦绾淡然道。 「这个……是庶出的妹妹。」乔霏霏只得说道。 「本郡主倒是不知道,乔小姐将陈氏所出的双胞胎当做妹妹?」秦绾嘲讽道。 乔霏霏不禁变了脸色。陈氏是祖母在时给父亲的妾,连母亲也不太好动她,幸好她只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没有儿子,不过她在外一向是自认是晋国公府独女的,秦绾这话可是*裸打脸。 「噗——」柳湘君已经没忍住笑了出来。 「绯玥见过长乐郡主,郡主万福。」安绯玥怯生生地行了个礼,低头不语,泪眼朦胧,一副被欺负了还故作坚强的模样,倒是很能引起男人的怜惜,至少边上已经有不少人往这边看过来了。 「嗯。」秦绾还是点点头,就跟刚才乔霏霏见礼时一样的态度,然后抬脚就要走人。 谁说安绯玥骄纵成性的,演一朵我见犹怜的小白花不是很传神嘛? 「郡主!」乔霏霏赶紧追上去。 「我认识她了,安绯玥是吗?还有事?」秦绾道。 「……」乔霏霏也被噎住了。 「没有的话,本郡主还有事,不奉陪了。」秦绾道。 「郡主,都说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郡主这么挡人姻缘,不太好吧?」乔霏霏脸上的表情很诚恳。 她是想和秦绾交好,但晋国公和摄政王一系的实在是扯不上关系,安家倒算是他们一派的人,可秦珠就算得安国候宠爱,却和秦绾关系很差,安谨言娶她未必有用,反而不如拉拢秦绾身边的人。要是顾宁和安绯玥能成,恐怕比安谨言和秦珠的婚事更好用。何况,安绯玥虽然是庶出,可也是公侯府邸的庶女,比普通人家的嫡女都出身高贵,难道还配不起一个白身的平民吗? 若不是有一个救命之恩在,安家还未必拉得下脸去说这门亲呢。 秦绾这才反应过来乔霏霏的意思,不由得失笑。这位「高贵」的大小姐是出门前脑子被门夹了吧? 连柳湘君看着乔霏霏的眼神也满是惊奇。 这是有多自我感觉良好啊?她娘都跟她说过,秦姐姐身边的人都不能得罪,她的侍女绝不会嫁给奴才,她的侍卫将来必定是新朝的中流砥柱,晋国公府一个要没落的公府,说不定十年后谁比谁强呢。 「郡主的意思呢?」乔霏霏自信满满地微笑。 「本郡主的意思是,乔小姐在给别人做媒前,还是先想想把自己嫁出去吧。」秦绾嘆了口气。 「是啊,安二小姐今年才十五,乔小姐……十九还是二十了?」柳湘君欢乐道。 「我才十七!」乔霏霏气得脸色发白,咬牙切齿道。 「才十七啊……」柳湘君拽着秦绾的衣袖抱怨道,「我还没到十六呢,我娘好像我嫁不出去似的,天天看人家,我就这么惹人厌烦嘛?」 「不想就不想吧,姐姐我快二十了,还不是没嫁。」秦绾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鼻尖。 乔霏霏就是再蠢也听得出这是在讽刺她。 秦绾的没出嫁和她的没出嫁能是一回事吗? 就算秦绾以前有疯女的名声,就算疯病好了也是京城闺中千金里年纪最大的,可是,她马上就是名副其实的摄政王妃了,就算小皇帝将来的皇后都未必有她尊贵,谁还记得她之前的坏名声? 世人都是踩低逢高的。 「走吧。」秦绾拉着柳湘君就这么扬长而去。 「乔姐姐……」安绯玥小声叫了一声。 「谁是你姐姐?叫乔小姐!」乔霏霏一把甩开她的手,走了另一个方向。 看起来秦绾是无意和晋国公府交好的,那么,她也要另做打算了。 「秦姐姐真厉害!」柳湘君笑得很开心。 一年前的梅花节上,她第一次看见秦绾就觉得喜欢,但是当初她、唐紫嫣和秦绾交好的时候,多少闺秀在背地里笑话她们自降身价和一个疯女为伍?可现在呢?晋国公府的大小姐,还不是上赶着来讨好。所以说,还是她的眼光好嘛! 「你也不差。」秦绾一声轻笑。 乔霏霏气得七窍生烟,其中最起码有柳湘君一半功劳。 虽然说秦绾想去看看陆臻,但也不是那么急切,闲来无事,干脆带着柳湘君一路逛过去。 柳湘君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女,很自觉地落后一步,跟着荆蓝。要说去年这会儿她还有抱怨,那现在是真的佩服自家小姐的眼光了。 一年前,有谁相信秦家的疯女会成为东华的摄政王妃? 「说起来,这边的人是不是太少了一点?」柳湘君有点疑惑地说道。 「嗯?」秦绾微微一怔。 之前她欣赏的大半是自然风光,满树绽放的各种梅花,但是被柳湘君一提醒,才发现,确实,人少了些。有些台子前,除了比赛的人和裁判,竟然看不见几个围观者。对于热闹的梅花节来说,也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了。 这一注意,才发现,大部分的人都是朝同一个方向走的。 「秦姐姐,我们也去看看吧!」柳湘君兴致勃勃道,「那边一定有什么热闹看!」 「这么多人,你想去挤?」秦绾皱眉。 「呃……」柳湘君果然迟疑了。 「想去的话,在外围瞧瞧就是了,梅花节上还能出什么大事了?」秦绾道。 「秦姐姐不去吗?」柳湘君道。 「我去山腰的行宫休息一会儿。」秦绾笑道。 「那好吧,我自己去了。」柳湘君知道那是专给皇族休息的行宫,促狭地笑笑,带着侍女跑了。 「自己小心点。」秦绾叮嘱了一句。 「知道啦。」柳湘君远远地答道。 秦绾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这才重新举步。 「小姐真的不去?」荆蓝笑道。 「要有什么事,暗卫自然会报过来的,我现在过去,要么跟人挤,要么大动干戈叫人让出一条路来,都不合适。」秦绾淡然道。 「小姐说的是。」荆蓝想了想,也点点头。 「姝儿,跟龚岚学得怎么样了?」秦绾又道。 「还好。」秦姝很老实地道,「龚公子教得很仔细,大半都记下了。」 「那就好。」秦绾很满意地点点头,「回头我拿个铺子给你练练手。」 「这么快?」秦姝惊讶道。 「光是学理论有什么用?自己练练,记忆也深刻,若是没有把握的,就去请教龚岚。」秦绾理所当然道。 「是。」秦姝应了一声,忽然觉得累成狗的龚公子有点可怜。 秦绾摸了摸下巴微笑,如果龚岚松口投靠她,她当然是个体恤下属的上司,不过,既然是用一块玄铁买来的三年,当然是能压榨多少就压榨多少! 一路进了行宫,除了伺候的宫女和侍卫,就没见到其他人。 梅花节是未婚男女参加的盛典,会来这里的皇族本来就少,经过江辙和李钰的双重清洗后,就更少了。 这行宫,秦绾倒是来过的。 那是欧阳慧认识李钰的第一年梅花节,李钰带她来的。甚至特地嘱咐过她,这里有一处园子是宁亲王专属的,就算他极少来,别人也不能随意涉足。尤其,那个时候的李钰还只是不受宠的英郡王。 虽然时隔多年,但行宫也没怎么大修过,秦绾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地方。一推门,果然,这个时候那人也在批奏摺。 「王爷。」荆蓝和秦姝行了礼就出去,关上了门。 「逛累了?」李暄放下笔,抬起头来。 「还好吧,其实一大半我都有看没懂。」秦绾一耸肩,很坦然地说道。 梅花节毕竟是给那些少年男女们玩乐的庆典,笔试的项目虽然多,但基本上都是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的各种才艺,总不会比试国家大事的,唯一有点看头的演舞台,只可惜在秦绾看来,那些少年们功夫太差,根本不能入眼。 「陆臻的表现不错,听说到现在还在台上。」李暄说道。 「应该的。」秦绾笑笑。江辙既然让陆臻去守擂台,这还不到第一天中午呢,现在就下来,虽说不算很难看,但也并不怎么出彩,肯定是不到江辙的预期的。 「江相倒是很上心。」李暄道。 「他们那样的人都是这般的,当初董老也是一片爱才之心。」秦绾在他对面坐下来,随意地道,「人人想拜个好师父,可师父也都想收个好徒弟的,像陆臻那样的徒弟,有的是人抢着要,端看他自己想走哪条路罢了。」 「也是。」李暄一笑,也不管这个问题,顺手推了一叠奏摺给她,「你要是不想逛了,就帮帮我。」 「还有这么多?」秦绾一声哀嘆。 「比前些日子已经少了。」李暄又批完一本奏摺,放在一边。 「有吗?」秦绾一挑眉。 奏摺的高度,完全看不到减少! 「没几天就过年了,过完年就没那么多事了。」李暄道。 「说起来,夏泽天是打算在这里过年了?」秦绾很无语,现在京城还没走的使节团就两个,安息国是因为王子和公主都还在奉天府大牢里关着,另一个就是西秦了。 「管他呢。」李暄无所谓。别说有暗卫日夜盯着,还有个同样不准备回家过年的唐少陵热衷于找夏泽天的麻烦,在那种情况下,夏泽天就算在东华赖上三年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的。 「摄政王殿下真是心大。」秦绾笑着打开了一本摺子,仔细看过,就拿起笔来写批註。 两人对面对坐着,各自做着事,偶尔交换几句意见,也温馨和谐。 秦绾并不觉得难得的庆典,李暄就该陪着她去山下游玩,自己爱上的这个男人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并非不懂浪漫情调,只是,他的浪漫情调和普通人表现得不一样。当然,秦绾也是如此,所以,他们是摄政王和摄政王妃,而不是山下那群烦恼着怎么应付功课,找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的少年少女。 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荆蓝进来添了两次茶水,轻手轻脚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又出去守在了门外。 李暄放下一本奏摺,伸了个懒腰,目光无意落在对面,看了看正奋笔疾书的秦绾,又顺着她的手停在摺子上,随即一挑眉,诧异道,「你模仿我的笔迹做什么?」 他让秦绾帮忙批奏摺,就没准备把她当幕僚用,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摺子是秦绾写的又怎么样? 「爹爹说,模仿别人的笔迹是文人的基本功。」秦绾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又挥挥手,「平时没空,反正也是写字,我随便练练。」 「……」李暄很无语,可以想像拿回这些摺子的大臣的心情。 要是摆明了是秦绾批的,他们也就敢怒不敢言,要是秦绾真的模仿得天衣无缝,那更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这般明明白白留着模仿的笔迹,偏又完全看得出来,就好像是踩着人家说:我就是骗你,我就是喜欢骗你,有本事你咬我啊! 不过,他只是停顿了一下,把秦绾那堆奏摺里抽了几本到自己这边,就什么都不说了。 「怎么?」秦绾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要是不能给她看的东西,刚刚就不会拿给她了,李暄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这几位年纪大了,要是发作什么病,大过年的也挺不好。」李暄道。 「哦。」秦绾还是有点茫然,这意思是她批摺子会气到人?那这几本刚才干嘛夹带进来?不过,既然李暄没有解释得意思,她也不去追究这点小事。 李暄汗颜,气一气是没关系,气病了朝堂上还少点人唱反调,但气过头把人气死了……大过年的真的不吉利的。 于是,三天梅花节庆典,李暄在行宫办公了三天。 秦绾大部分时间都在分担工作,觉得无聊了也会出去逛逛,或者拉着李暄一起去走走,放松一下精神,也让眼睛休息一会儿。至少,秦绾觉得这样的日子挺惬意的。 「可是小姐,你和王爷还没成亲呢,就像是老夫老妻一样没了激情怎么好。」荆蓝终于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秦绾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捧着一个红红的苹果在啃,闻言笑道:「怎么才叫有激情?」 「这个……」荆蓝开始苦思冥想。 「怎么说也要同生共死,轰轰烈烈,爱得感天动地吧?」秦姝眼巴巴地说道。 「噗——」秦绾直接笑喷了。 「要星星不给月亮?」秦姝又道。 「我要星星干嘛?能吃还是能吃!」秦绾继续笑。 「小姐觉得好笑吗?可书上都是这么说的呀。」秦姝不解道。 「你看什么书了?」秦绾笑道,「那些风月话本子都是骗人的,以后别看了。」 「为什么?」秦姝追问道,「我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呀,共患难过,才知道珍惜嘛。」 「为什么……」秦绾抽了抽嘴角,用最简单的话说道,「因为你家小姐强大得足够把一切敌人灭成渣渣,可以轻松赢的事,为什么要患难,要生离死别,要轰轰烈烈?小姐我是欠虐吗?」 「呃……」秦姝无语了。 「记住,那些所谓同生共死轰轰烈烈的痴男怨女,就两个字:太弱!」秦绾语重心长道,「所以,你们以后找男人一定不能找个每次都把自己弄得惨兮兮要你跟他共患难的,明白吗?」 「明白了。」秦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其实……别以为一起经歷过危难生死的感情就无坚不摧了,这世上,多得是人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一个能为你死的人,并不一定就不会为了利益背叛你,只要那利益能够比他的生命更重。」秦绾又道。 「可是,有什么利益能比生命还重要呢?死了还能得到什么利益。」秦姝问道。 「你不懂。」秦绾笑着摸摸她的头髮。秦姝的年纪虽然不是特别小,但自幼不接触外人,除了学习就是练武,在某种程度上比邵小红还要单纯。 比生命还大的利益,家人,爱情,名声,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慕容九……何尝不是如此。 这个女人的背叛能让她在京城的势力被李钰几乎一扫而空,只因为那是她非常信任的人,曾经,阿九为她挡过一剑,差点就没救回来,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年。可就是这样能为她付出生命的人,在爱上了李钰之后,为了爱情,毫不犹豫地背叛了她。 「但是,小姐和王爷也太淡然了吧?」荆蓝道,「你们竟然在这里批了三天奏摺啊!至少,出去约个会?每次不是小姐一个人去,就是一会儿就回来了。」 「批奏摺,不比约会浪漫吗?」秦绾疑惑道。 「这有可比性吗?」荆蓝郁闷。 「是没有可比性。」秦绾忍不住拍拍她的头安抚,又轻声道,「那是奏摺,御笔硃批的权势。」 「那又怎么了?」荆蓝不解。她知道王爷很信任小姐,但是信任和浪漫没有关系吧。 「江山为聘,许卿半壁。」秦绾轻笑。 荆蓝一愣,顿时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钟声。 「啊,梅花节结束了,不知道今年谁能夺得魁首呢。」秦绾起身道。 「反正肯定不会超过小姐去年的胜场的。」荆蓝笑道。 去年秦绾留下的记录,可以说是歷届梅花节上胜场最多的一次了。 「不一定。」秦绾的神色有些古怪。 「我们也过去吧。」李暄从后面走出来。 「嗯。」秦绾咽下了口边的话,和他携手下山。 和一年前同样的地方,今年主持的自然不可能是已经升任礼部尚书的柳长丰了——张尚书是得了个虚职彻底养老去了,今年主持庆典的人,是秦枫。 「来得正是时候。」秦绾笑道。 他们也没走得太近,就在人群外围静静地观看。 「今年的第一名……」秦枫看了一眼属下送上来的结果,不由得住了口,没往下说。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奇怪,人群里一阵议论纷纷,但更多的人却是一副垂头丧气生无可恋的颓废样。 「咳咳,今年的第一名,文台擂主,陆臻。」秦枫一句话还没说完,底下就炸锅了。 文台居然被人守擂三天成功,这简直比去年秦大小姐守完棋台更让人不可思议! 「安静一下!」礼部的官员不得不维持现场秩序。 好一会儿,秦枫才能接下去说道:「胜场……一千四百六十一。」 底下静默了一会儿,好半晌,一下子爆发开来,一个魁梧的青年怒道:「没有搞错吧?梅花节所有的人加起来都没有这个数字,这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秦绾也不禁愣了好一会儿。 她今年出门前就知道陆臻已经成功守完两天,对于他能守完第三天也不是很意外,但是……一千四百六十一?正如那青年所说,参加梅花节的所有人都没有这个数字。何况,就算有,三天比完一千四百六十一场,每场耗时多少?文台的比试可不像演舞台输赢分明,只要你武功高到一定程度,比如让南宫廉来,三天赢两千场都没有问题。可文试的输赢要靠裁判,除非是差距太过明显,要不然,裁判讨论都要好久,碰上双方水准差不多的,几个裁判意见不统一,那就耗时更久了。 何况,陆臻虽然有才,可决不至于碾压所有学子能让裁判看一眼就判他赢的程度。 所以,究竟是怎么样的比试法,才能比够这些场次?即便是不计输赢,光是这个场次本身就够惊悚的了! ------题外话------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终于抽空把明信片写好寄出了,天天快递,作者君这边是杭州,江浙沪一到两天应该能到,外省3—5天,超过时间还没有收到的亲记得联繫我哟~ 第十五章 新年 没一会儿工夫,台下的喧譁声越来越大,几乎都要吵起来的地步,秦枫几次说话的声音都被淹没了。 「安静!都安静!」维持秩序的禁军大声唿喝着,好久才让现场安静下来。 秦枫宣布了第二第三名,第二就是之前的表示反对的魁梧青年,是太尉府的孙少爷迟恭义,演武台的第一,胜场三百八十一,虽然没有破掉秦绾去年的记录,但也能排进前三,要是正常情况下,拿下魁首也是很平常的事。毕竟,演武台算是难得的分出胜负快、输赢很少需要裁判介入的项目了,去年的凌子霄若不是因为碰到了秦绾,也是可以拿下这个第一的。 第三名也是个熟人,晋国公府的大小姐乔霏霏,琴台第一。 乔霏霏虽然把自己的名声给作死了,但并不妨碍她确实才貌双全,若非是个名副其实的才女,也不敢放话要嫁天下第一才子。 等三人都上了台,看起来脸嫩的陆臻倒像是最小的那一个,迟恭义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秦枫道:「这次梅花节真的没有作弊吗?」 「梅花节的比试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举行的,要是有猫腻,你觉得他们会不出面?」秦枫笑着指指台下。 迟恭义哑口无言,他是弄不明白,明明这么诡异的结果,为什么那些文人才女没有意见,反而在他抗议的时候还要跟他吵?他们不服气吗? 「陆公子高才,小女子佩服至极。」乔霏霏却微笑道。 她自负有才,文台,自然也是上去过的,很清楚这个少年是怎么赢下来的,就因为知道,才更佩服。 用这样的方法赢了一个两个人,那是投机取巧,可赢了所有人,那简直比正统的比试方式更加让人震撼!所以,她这一声「佩服至极」是真心实意的。 迟恭义只能悻悻地闭了嘴,屈居第二,不过也下了决心,过后一定要去查查怎么回事,就看反对的人多是参与演武台的武者就知道,这事肯定传播很广。 秦枫见状,便开始发奖品。 今年的奖品是秦绾挑的,原本是在皇宫的库房里随便拿了三样,一直到知道陆臻要去守擂,这才临时换上了一件。 青龙墨池——一块非常有名的古砚台,里面的墨汁多久都不会干涸,对于文人来说是一件至宝,在考试中尤其好用!春闱的天气冷,墨汁很容易就干了,反覆磨又浪费时间,显然这是秦绾特地为陆臻准备的东西,陆臻也不客气,直接就拿走了。 秦绾觉得,欺负小少年欺负得多了,偶尔也得安抚一下,一记大棒后的甜枣会特别甜嘛。 剩下两样都是值钱的宝物,也没什么好挑的,迟恭义随手拿了一样,最后一件则是乔霏霏拿了。 陆臻把玩了一会儿那方雕成盘龙围绕水潭形状的黑色古砚,看了半天没看出来是什么材质,随手收了起来,笑眯眯地去领那一千两黄金的奖励。 秦枫的神色很有些复杂,他是知道这个少年是妹妹带来的人,不过也太妖孽了吧? 「谢谢大哥。」陆臻倒是很有礼貌地鞠了个躬才下去。 「怎么,这是你家的?」另一个礼部的官员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三天的梅花节,陆臻这个名字可以说是瞬间响彻全京城,然而,京城并没有姓陆的出名人家,这少年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竟是谁也不知道他的来歷,倒是有不少人都当他是从外地来备考的学子。 不过,一个学子,叫秦枫不是应该叫一声「秦大人」吗?叫大哥是什么鬼! 「我妹妹的师弟。」秦枫木然道。 「你哪个妹妹?」那官员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还有哪个?」秦枫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失礼失礼。」那官员一头汗。 当然是长乐郡主,还能有哪个呢。 其实也不用秦枫解释,因为陆臻一下台,就直接到秦绾面前献宝去了:「姐,你看你看,这砚台真好看!」 「是我挑的,我还不知道么?」秦绾没好气地拍了他的后脑一巴掌,没好气道,「你那个场次是怎么比出来的?」 「啊,姐姐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陆臻睁大了眼睛几乎蹦起来,「我在台上站了三天,你竟然没来看我一眼!」 秦绾无言,想了想,还是很诚实地道:「忘了。」 「……」陆臻泪奔,又狠狠地瞪了李暄一眼。 肯定是因为这个讨厌的傢伙的存在,姐姐才会忘记他还一忘三天的! 李暄摸了摸鼻子,很无辜地看秦绾。 「回去了,别在这里耍宝,丢人!」秦绾当先往山下走去。 「我都是第一了,哪里丢人了?还有,你们的裁判水准太差了,行不行啊!」陆臻一边说,一边追了上去。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散去了。 摄政王和长乐郡主的热闹,看看就算了,至于嘴巴,还是默默闭紧吧! 不过,陆臻是绝对出名了,比起已经到了京城的几个某州才子甩出几条街,因为,这些人全是陆臻的手下败将,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输得无可争议的那一种。 只是,陆臻现在一点儿也不开心,他表演了三天,可秦绾却完全不知道他的努力,没有比这更悲伤的事了! 回到丞相府,还有一个客人早就等在那里了。 「啊。」陆臻叫了一声。 「怎么,认识了?」秦绾纳闷道。 「他不是文台的裁判吗?」陆臻茫然道。 「你这么闲,跑去做裁判?」李暄坐下来,笑得很嘲讽。 「谁闲了?本公子忙得很!」萧无痕咬牙切齿道,「为了你们家这个小祖宗,郑老派人来抓我去当裁判的。」 「郑老可是西山书院讲师,他评判不了,要找你?」李暄奇道。那位可是当年萧无痕的座师,也是难得一直对他惋惜遗憾的。 「你跟人比什么了?」秦绾转头道。 因为文台的这个「文」字包罗太多,其他擂台也可以有很多种比试法,一般来说,擂台上的比试方法是双方商量着来的,要是商量不妥,那就由上场的胜者说了算,就像是去年的秦绾,如果她要摆残局,那上台挑战的人也必须应战。陆臻是擂主,守完了三天,那么,所有的比试都是由他制定方法的。 「很简单的,就比背书呀。」陆臻笑眯眯地道,「我背一句,让人接下句,然后他出上句,我接下句,接完了再说出书名和出处。谁接不下去就下台,多简单明了!」 「背书……」李暄和秦绾对望了一眼,很有些无语。 听起来真的很简单,可是世上有多少本书?一两个人,他找到了对方没看过的书不出奇,但一百人,一千人,那就是奇蹟了! 「第二天的时候他们说我作弊,看了几本偏门的杂书投机取巧。」陆臻很不满地道,「东华的才子们真输不起,所以我让他们重来,换他们先出题呗。」 秦绾闻言,终于明白那个一千多的场次是怎么来的了,如果一个人上来不止一次,那当然是可能的。 「那为什么要你来当裁判?」李暄皱眉看着萧无痕。 「因为这小子出的书太偏了,裁判都不知道,谁知道他是不是瞎编!」萧无痕抱怨道,「我一个人做了两天半的裁判,累死我了!我裁判,一边有人抄录,要是还不服气的,回去自己找书去。」 「我还在上面站了三天跟人比试呢,我还没喊累。」陆臻怒视他,「还有,你们的才女是不是太不厚道,居然让我背女戒!」 「……」萧无痕沉默了一会儿,也爆发了,「连女戒都背得出来,你才不正常好不好!」 「看书多是我的错吗!」陆臻瞪回去。 秦绾无奈地把执剑叫过来,好半晌才弄清了怎么回事,不由得哭笑不得。 陆臻的方法,其实就是科举的贴经了,他看书杂,普通的学子和世家子弟自然是比不过他的,与其说是陆臻在和那些才子佳人比试,不如说,他后面两天都是在和萧无痕斗法。不过,那个让陆臻背女戒的乔霏霏她算是记住了。 不管陆臻会不会背,当众让一个男子背女戒就是极为羞辱人的行为,就好像是一个千金小姐和一个青楼女子比魅力,青楼女子说,我们比床上功夫。无论输赢,对千金小姐来说,都是侮辱。 谁都想赢,但不能踩着别人的自尊往上爬,要不然,她相信陆臻看过无数本香艷刺激的话本子,保准没有一个女子敢上来。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暄皱眉道。 之前他只觉得陆臻聪慧,但这些书……并不是聪慧就能做到的。他比萧无痕小了十几岁,难道是从识字起就在背书吗? 「他对文字类的东西过目不忘。」秦绾苦笑道,「就是因为天生的,所以他学什么都快,我们读书,是先理解了意思,再慢慢记忆,可他是先囫囵印进脑子里,然后慢慢消化的,我妈只有读书的时间才在学习,可他无时无刻不在自行消化脑子里的东西。何况,只是背书而已,就算他还没理解的,背出来却不成问题。只要是市面上能找到的书,都是考不倒他的,任何种类的书。」 李暄也无言了。那些学子没说错,他就是作弊! 「就是我赢了!最后那一场明明就是你藉口时间到了就逃之夭夭了!」陆臻怒道。 「本来就是时间到了。」萧无痕没好气道。 「那你告诉我下一句是什么?不知道了吧?」陆臻一抬下巴。 「……」萧无痕憋屈得想仰天长啸一声,半晌,丢下一句「本公子忙着」,就自顾走人了。 「所以,他是来干什么的?」秦绾道。 「不用管他。」李暄很淡定。 「嗯。」秦绾接过荆蓝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随意问道,「你用了哪本书,居然连无痕公子都考住了?」 「炎阳七转!」陆臻得意洋洋道。 「噗——」秦绾直接喷茶。 「前两天苏神医和沈大哥研究那本书,我刚好经过,就瞟了这么一眼……好吧,其实我就看见了几句。」陆臻道。 李暄啼笑皆非地给萧无痕点蜡。 炎阳七转,这个别说萧无痕了,就算炎阳七转的主人沈醉疏,也未必能把整本书一字一句背诵出来的。 「那女戒呢?你连这种书也不放过?」秦绾也道。 「以前雕羽练字抄的就是女戒,那一段我刚好看见过。」陆臻眨巴着眼睛道。 「我觉得,这一届恩科的学子前景堪忧。」秦绾嘆了口气。 「嗯。」李暄也应了一声。 萧无痕被陆臻气到了,必然要找回场子来,恩科就是个再好不过的藉口了。相信,除掉一半的四书五经,另外那一半的题目一定会让人抓狂的。恩科散场,绝对是哀鸿遍野…… 「算了,你去跟爹爹报告吧。」秦绾挥挥手。 「哦。」陆臻抱着砚台去后面书房里找江辙了。 「对了,有件事问你。」只剩下他们两人了,李暄正了正脸色道。 「嗯?」秦绾疑惑地看他。 「礼部和内务府要安排大婚了,你……要从哪里出阁?」李暄迟疑了一下才问道,「丞相府,还是安国侯府?」 「当然是安国侯府呀,一个形式而已,没有必要惹麻烦。」秦绾道。 「那你爹……」李暄不解。 「爹爹说只要送我出阁就好,在哪里有什么关系。」秦绾一耸肩。 「你说,请江相去安国侯府?」李暄也楞了一下,这要怎么安排? 辞别高堂,他们要拜哪一位? 「那个,高堂的座位,不是两张椅子吗?」秦绾眨巴着眼睛,很无辜地道,「我没娘,却刚好有两个爹啊!」 「……」李暄默然。 不过,转瞬他就释然了,虽然说高堂的椅子上坐了两个男人很奇怪,但有资格做秦绾高堂的女子,大概只有一个姬夫人,可姬夫人和秦建云或者江辙坐在一起成何体统,而秦绾肯定也不会愿意别的女人坐上去的,空着一张椅子也没比坐两个男人好看到哪里去,只要秦绾高兴就好了。 「那就愉快地说定了。」秦绾欢快地道。 · 梅花节之后,没多久就是新年了。 秦绾请示了秦建云,干脆把江辙、陆臻,以及苏宅的顾宁、沈醉疏和邵小红一起请到了安国侯府,除了苏青崖这个不合群的和不方便见外人的孟寒,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个年夜饭。 在京城,大家都是孤家寡人,未免冷清,而秦建云更愿意和江辙交好,而且深知这些年轻人不出五年必定在朝堂上大放异彩,如今有这个提前示好的机会,怎么会不乐意? 安国侯府的这个年,倒是比去年过得热闹多了。 李暄不方便在安国侯府过年,只在王府摆了一桌,亲自去把姬木莲也请了过来。 原本姬木莲更想看看秦绾,不过阮飞星住在王府不想动弹,她也过来陪着了。都是上了岁数的人了,每一次相聚都值得珍惜。 初一一大早,秦绾带着秦珑去禧福苑请安,第一次从老太君手里收到一个大红包,还有一套红宝石赤金头面。没有受宠若惊,只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毕竟是这个身体的祖母,要是老太君能安安分分地不给她找茬,她还是愿意让她的晚年过得舒适些的。 秦珑也得了一个大红包和一套粉晶桃花枝的首饰,小巧可爱,一看就是特地给小女娃打的。老太君并不笨,她很清楚自己和大孙女之间的嫌隙太深,今后能相安无事就不错了,她也只求大孙女能护着侯府就好。不过秦珑还小,在她身上下点功夫还是可以的。 秦珑笑眯眯地谢了,这两个月来老太君对她极好,小孩子都是不记仇的,也淡忘了从前的那些冷漠。 秦绾在旁边看着,并不阻止。 秦珑和她不同,是老太君的亲孙女,祖孙之间若是能处得好,自然是好事,前提是老太君不会想着挑拨秦珑和她的关系。不过就这两个月看来,老太君好像真没这个意思,大约也是死心了。 至于将来,只要她这个摄政王妃不倒,老太君就得一直捧着秦珑,那就算她出嫁,也不担心了。毕竟大长公主要打理一个侯府的琐事,总有看护不到的时候。 秦珠在旁边一脸阴翳,咬牙切齿。 虽然说,老太君给她的东西并没有少,是一套精緻的紫晶头面,但在她看来,比起秦绾得到的那套红宝石赤金头面就差得太远了,那可是祖母的嫁妆,曾经祖母说过等她出阁时给她添妆的,可如今却给了秦绾! 宫变之后,大约是受了惊,老太君的身子一直不怎么好,没一会儿就乏了,靠在榻上就迷迷煳煳了。 秦绾抱着秦珑出去,想了想,又对着秦珠招招手。 「大姐。」秦珠跟着她来到院子里,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行礼了。 要是从前,她心里不甘愿,早就表现出来了,如今却也学会了隐忍。 「性子倒是稳重了些。」秦绾点点头,却道,「过几日安家会请人上门来提亲,你准备一下吧。」 「上回大姐不是连门都没让人进吗?」秦珠意外道。这也是她最近看秦绾极不顺眼的原因之一,明明说好了会帮她的! 「你一个侯门千金,又不是高嫁,上赶着做什么?没得让人家以为你非他不可,还拿乔起来了。」秦绾一声冷笑。 秦珠张了张口,哑口无言。 梅花节她也和安谨言在一起,确实感觉到安谨言对她似乎比从前更上心了些。 「我答应了你,自然会做到的,只要你不后悔。」秦绾淡淡地道。 「我当然不会后悔!」秦珠立即道。 「说到底,你年纪小,也没对我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毕竟是有一半血缘的,所以我也不会报復你,就这样吧。」秦绾一边走,一边平静地说道,「如你所愿,我送你风光出嫁,至于以后你过得好还是坏,我不会再插手,摄政王妃的名号可以借你震慑安谨言,但是你要记住,你如果压制他过头了,过犹不及,要真惹出什么事来,我是不会真出手帮你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我知道了。」秦珠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应了下来。 只能震慑,没有实质帮助,可安家不知道这一点,只要掌握好分寸,还是可以利用的。 秦珠一边走,一边看着前面的人,见她低头逗弄着怀里的秦珑,笑得很是温柔,不由得有些恍惚。 母亲一直说,大姐恨不得他们母子四人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一定要先下手为强。但是,事实是,大姐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过,只要不去招惹她,她连报復都懒。再看看现在的秦枫和秦珑,所以,他们是不是一直都弄错了方法? 「不过,要是你哪一天成了秦家的污点,我也不介意,亲手抹去这个污点。」秦绾又说道。 「我不会的,我也姓秦!」秦珠咬着嘴唇道。 她当然不会害安国侯府,一个没有娘家势力的女人,在夫家怎么抬得起头来,?她还没这么蠢。 「那么,你这段时间就回去备嫁吧,张氏的嫁妆,一半给秦桦,一半给你,我会给你送过来,以后你自己打理。」秦绾道。 「谢谢大姐。」秦珠松了口气。 虽然说,张氏的嫁妆先补全了她贪墨的清河公主的嫁妆,但毕竟那部分原本就是贪墨而来的,真正找不回来要用张氏自己的嫁妆去赔偿的东西并不算多。再除去秦珍出嫁带走的,剩下均分两份,要说少,也不会太少了。 因为普通人家的主母根本不可能在子女成婚时就把自己的嫁妆全分出去,自己还得留着养老的。可张氏显然是不需要钱财的了,于是秦绾做主,将她的嫁妆全分了。她还不至于贪图张氏这点东西,秦大小姐有的是钱。 而讽刺的是,因为秦珍出阁时,张氏还是主母,当然不会把嫁妆全分给儿女,结果倒好,秦珠的嫁妆居然比秦珍还多多了!加上安国侯府公中为出嫁女准备的那一份,大长公主也不会剋扣她,想必到时候秦珍的脸色会很好看。 「姐姐嫁人以后,是不是就要搬出去了呀?」秦珑问道。 「是啊。」秦绾笑眯眯地答道,「不过姐姐的新家也很安静,珑儿只要想姐姐了,就过来住几天好不好?」 「好!」秦珑赶紧点头。 秦绾摸摸她的小脑袋,也打算着,过几天就先把秦珑迁到大长公主的院子里去。 开了年她也要备嫁,碧澜轩里乱糟糟的,更顾不上小姑娘,何况,早点让她们母女磨合起来,等她出嫁后,秦珑也能尽快适应。 逗着小姑娘玩了一会儿,秦绾把人交给秋菊,又格外吩咐了年里给秦珑放几天假,不安排功课,转身就去换衣服出门。 摄政王开口了,大年初一开始,罢朝十五日,等过了上元节,十六才正式上朝,让官员们都好好陪陪家人,除非是不能耽误的重要公事,直接送到摄政王府。 虽然满朝上下都想吐槽分明是摄政王想要陪未来王妃,不过却没人敢说出口。 何况,大冬天的,三更起床,五更上朝,唿口气都能结成冰,谁愿意受这个罪?能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抱着娇妻美妾睡个懒觉,傻子才不干呢。 于是,朝野上下一致交口称赞。 最可怜的是小皇帝李镶,还有两个小公主。 往年,皇宫里有家宴,还有国宴,自然热闹得很。而今年,国宴被摄政王一笔勾销了,说什么大过年的不陪家人有什么好应酬的,所以就只举办了一个祭天和祭祖的仪式便算是完了。至于家宴……太上皇昏迷不醒,太后愁眉不展,本来身体也不好,肯定没心思吃什么饭。李惜刚毁了婚事,闭门不出,其他皇子……好吧,全死光了,就剩下两个庶出的小公主了。 因为皇子死了那么多,宫里也不好表演歌舞或者放烟花,毕竟死的都是皇帝的亲兄长,还不到百日呢。 于是,大年夜的,十一岁的小皇帝带着一个十四岁的庶姐和一个九岁的庶妹,三个人孤零零吃了年夜饭,初一一大早还没红包领——太后照顾太上皇,因为大年夜触景伤情哭了一场,病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年的新年,除了宫里的小皇帝,所有人都还算是皆大欢喜的。 第十六章 跟本小姐去找茬 新年之后,朝政平稳,除了依旧不知所踪的宇文雄和赖着不走的夏泽天之外,可以说是事事顺心。 初七的时候,秦绾在摄政王府办了一场宴会,庆祝新的庭院落成,客人只有二十多位,接到帖子的都是京城顶级贵族家的未嫁少女,无数女子为求一贴而不得。毕竟,这可是摄政王府第一次举办宴会! 深冬季节梅花倒是开得好,不过桃林里却是光秃秃一片,可耐不住王府有人,用粉绢扎了无数朵桃花点缀枝头,远远望去,一片繁花灿烂。加上昨晚下了一场雪,到早上还零星飘着雪花。雪里梅花的美景看多了,雪里桃花可是头一遭。 秦绾虽然没有举办过宴会,不过有凌霜华和李悦一大早就来帮忙,白荷学了这么久,也有了几分王府千金的气派,加上客人不多,还算是井井有条。 阮飞星设计的阵势可不是只为了防止外敌入侵的,平日里也是妙用无穷。 姑娘们一走进桃林,就能感觉到迎面吹来的风都带了三分暖意,加上满树绢花,差点就要以为是阳春三月了,本来还奇怪这大冬天的,又是冒着雪,怎么把宴会设置在室外,怕是要冻死人,但难得长乐郡主下的帖子,谁也不捨得不来。然而,真到了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穿得实在太多了,很快的,姑娘们就脱去了厚厚的狐裘斗篷,开心地玩起雪来。 「我家也有个暖亭,在里面就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最适合冬天赏雪的,可秦姐姐这里为什么连整座林子里都是暖的?」柳湘君好奇地问道。 「该不会是下面埋了地龙烧着火炭?」李悦踩了踩泥土地,很有种挖开来看看的冲动。 「别闹,要是烧了地龙,这些桃树哪里还活得了。」凌霜华笑了。 「我听说如果附近有温泉地脉,能造成附近的温度比别处高好多。」又有两个姑娘被他们的话题吸引过来,说话的是叶家这一代唯一的姑娘叶灵,也是梅夕影的表妹。 「可这里又不是小燕山别苑,城内……没有温泉吧?」李悦迟疑道。 「而且,如果有地下温泉经过,桃花就应该开了。」柳湘君也点头。 「荷儿,过来!」凌霜华干脆转身喊过了正在招唿客人的白荷。 「怎么啦?」这半天下来,外向的白荷很容易就和凌霜华混熟了。 「你不是一直住在王府吗?说说这院子怎么回事。」凌霜华好奇道。 「这我怎么知道?」白荷一摊手道,「林子是一个老婆婆设计的,我倒是来看过几天,也就是种种树,没别的特别的了。」 「就这样?」姑娘们都是一脸狐疑。 「嗯,大概这院子知道表嫂要住,所以人杰地灵了。」白荷偷笑。 「噗——」众人都被逗笑了,也就放过了这个话题。 毕竟,她们也就是好奇一下,真要追根究底,又不是打算在自己家里也弄一个出来。 「对了,秦姐姐呢?她不是主人吗?怎么不在。」柳湘君左右张望着。 「表嫂说,去接个姑娘。」白荷答道。 「咦,哪家千金要劳动长乐郡主亲自去接?惜妹妹吗?」李悦问道。 「不,好像是说今天早上才到京城,说是……故友之女。」白荷回忆了一下才答道。 「故友……之女?」李悦抽了抽嘴角,半晌才道,「怎么总有种感觉,秦姐姐不是跟我们一个年纪的人呢。」 「得了,一会儿来了就知道了。」凌霜华笑道。 几个姑娘互相看看,都心知肚明。 刚刚到京城,却能被秦绾带来参加今天的聚会,很显然,这姑娘家里不管以前是干什么的,将来必定是朝中新贵,一会儿可要打听清楚了。 「舞阳长公主到了。」桃林口的侍女笑着通报。 「失陪一下。」秦绾不在,作为半个主人的白荷赶紧迎了上去。虽然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京城的贵族圈里,还有些紧张,不过表现也算是可圈可点。 「明明是双胞胎,怎么就差这么多。」凌霜华感慨道。 「就是,那一个……简直丢尽了摄政王的脸。」叶灵低声接了一句。 「好了,少说几句吧,那一位,可是摄政王府的禁忌。」凌霜华瞥了她一眼。 「多谢姐姐提醒。」叶灵也知道失言,轻声说道。 李惜是和梅夕影一起来的,叶灵见状,也挨到了表姐身边去。 「惜妹妹来得早。」李悦微笑道。 她们几个是和秦绾交情好,叶灵是因为叶家想要靠上摄政王府,所以来得早了些,不过这种宴会,作为长公主,李惜实在不需要这么早到的。 「在宫里也是闲着,不如早点来逛逛,这园子……真好。」李惜赞嘆着,让侍女除掉斗篷。 李悦也不禁嘆息,不过就是几个月时间,李惜居然就憔悴成这个样子,让她想起当年自己得知未婚夫战死沙场的那段仿佛天崩地裂的昏暗日子,也更多了几分同病相怜。 「我们刚刚还在讨论,这园子里怎么能这么温暖呢。」凌霜华走过来。 「这个,我前日里在看书,听说奇门遁甲之内可以自成一个世界。」李惜轻笑道,「我看这片桃林虽然说不上所以然来,不过这些桃树的位置似乎是沿着某种规律排列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公主好眼光。」话音一落,背后却传来秦绾的声音。 「秦姐姐回来啦?」柳湘君蹦过去,急道,「所以,这林子真的是那什么奇门遁甲吗?」 「没那么夸张,不过是利用风水和地形,将暖气往这边聚集罢了。」秦绾轻描淡写地道。 这些姑娘们都不懂其中有什么差别,当然也不知道这是多少先人智慧的结晶,感嘆了几句,就被她身边的人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一袭水蓝色的纱质罗裙,竟然也不怕冷——这桃林外面可没有里面的待遇。相貌甜美可爱,却眼生得很,好奇地打量着她们,明显是第一次来京城的。 「顾星霜。」秦绾笑道。 众人怔了怔,顿时恍然大悟。 京中姓顾的人家,能和长乐郡主扯上关系的,确实只有一位。 「霜儿刚刚到京城,你们可不许欺负人。」秦绾笑眯眯地拉着顾星霜的手,给她介绍一群姑娘。 顾月白有意把半月山庄的根基迁到京城,这些日子,顾宁已经物色好了宅院,正在修葺整理,原本顾月白是打算过了恩科、京城清静些再来的,可耐不住顾星霜想哥哥了,大年初一就自己一个人跑了,顾月白无奈,只能给儿子传信。 秦绾知道了倒是不在意,刚好要举办宴会,就顺手将顾星霜也带来了,挺好一个能融入京城闺秀圈子的机会嘛。 等大家熟悉了些,秦绾藉口去看看别的客人,就把顾星霜丢给了白荷。 不远处的一棵桃树下,杜芊儿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眉宇间透着忧愁。 虽然说,杜太师和摄政王几乎已经要到了撕破脸的程度了,可杜家毕竟还是高门,这种宴会,秦绾也不好做得太偏颇了,所以,请帖杜芊儿还是能拿到的。 只不过,一年前也算是众星捧月的女孩子,现在却被人避如蛇蝎。 和她关系好的手帕交,秦珍自顾不暇,尹无双惨死,李悦自从秦珍大婚之后就疏远了她们,反而和秦绾、凌霜华几个走得近了,如今几乎形同陌路。本来还谈得来的柳湘君,最近也明显是绕着她走的,就连家世更低的那些姑娘,也不愿意和她亲密了。 秦绾见状,也只能嘆了口气。 杜芊儿只是个纯真的小姑娘,只可惜,杜家註定是敌人了,不想被摄政王惦记上的家族自然要交代家里的女儿,什么样的人家可以交往,什么样的人家要远远避开。就算小女儿家之间的交情,何尝不是反映出朝堂的形势呢。 正想着,忽然间,脚下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拱了拱她。 秦绾一低头,只见从猎场带回来的白虎和雪狼正蹲着,一边一个叼着她的裙摆不住地扯。 年前实在是太忙,她将两只小东西送回摄政王府后就放养在了桃林里,几个月下来已经长大了一圈,站起来都能到她膝盖了。 顺便说一句,另一只秦珑要的「小猫」,她倒是送了过去,却被大惊失色的大长公主坚定地送到了小燕山别院去餵养了。 「啊呀,好可爱!」一群姑娘尖叫着围了上来。 「这就是猎场上的那两只吗?」连李惜也多了几分笑容。 「是啊,公主喜欢的话,可以抱抱,它们很乖,不咬人。」秦绾道。 本来女孩子看见毛茸茸的小动物,下意识就围了过来,不过,听到秦绾这句「不咬人」,才恍然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这是老虎和狼吧?」梅夕影迟疑道。 「啊!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动物!」没见过两只小傢伙小小一团模样的叶灵闻言,一声尖叫,赶紧躲到了梅夕影身后。 「不,是猫和狗。」秦绾很淡定。 「……」众女无语。 狼和狗,好吧,是不太容易分辨,不过老虎和猫……这体型差太多了好么?再看看它巨大的脚掌,和猫咪那小小的爪印能一样吗!不能因为你身份高,就指虎为猫吧! 「不信你问它。」秦绾俯身抱起足有十几斤重了的白虎,捏捏它的耳朵,问道:「说,你是老虎还是猫?」 「它怎么能回答?」李惜哭笑不得。 白虎甩了甩脑袋。抖抖耳朵,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叫了一声:「喵~」 「……」所有人的石化了。 「看吧,是猫。」秦绾道。 「噗——」李惜笑了起来,伸出了双手,「我可以抱抱吗?」 「有些重。」秦绾提醒了一句,才把白虎放进她怀里。 李惜确实是不太抱得动它,摸了两把就给了凌霜华,一边好奇地问道:「养这么久了,应该有名字了吧?」 「嗯。」秦绾点头,叫道,「旺财。」 「喵!」白虎竖起耳朵,立即应了一声。 许久,李悦一指乖乖蹲在地上的雪狼,不抱希望地问道:「那它呢?」 「来福。」秦绾淡定道。 「汪!」雪狼叫了一声。 「哈哈哈……」柳湘君笑得捂着肚子蹲下去,半天直不起身。 「旺财?来福?」众人都不禁啼笑皆非。 这可是白虎和雪狼啊,多珍贵的品种,何况是摄政王和长乐郡主的宠物,至少也要取个不比他们的坐骑白云和赤焰差的名字吧?要优雅大方高贵有气势才行!最不济,就看那一身雪白的毛皮,叫小白、白雪、雪儿也成啊! 旺财和来福是什么鬼! 「这不是挺吉利的嘛。」秦绾显然很满意。 「好吧,比起名字,其实我更好奇它们为什么是喵喵汪汪叫的。」凌霜华道。 「那可是本小姐养的宠物!」秦绾道。 「这有关系吗?」凌霜华纳闷。难不成,是因为秦绾喜欢养与众不同的动物? 「本小姐会七种语言,作为本小姐的宠物,两种总该会吧。」秦绾一抬下巴。 「……」 「哈哈哈……」 园子里寂静了一下,随即又笑得前仰后合。 李惜身为公主,又是唯一的嫡出,从小被教养得礼仪极好,在任何状况下都不应该失态,可这回也实在有点忍不住,又强行控制着不让自己笑得毫无形象,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想笑就笑吧,又不会有人笑话,你看她笑得多难看。」秦绾一指蹲在地上抱着雪狼的脖子玩的柳湘君。 李惜怔了怔,看着她有些茫然。 「人生就这样,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一年前的秦绾,又是个什么处境呢。」秦绾笑笑,把两只宠物留给她们玩就离开了。 虽然答应了会帮帮李惜,不过这种事,归根结底,还是要本人想开了才好的。 「小姐。」荆蓝走过来。 「王爷还在宫里?」秦绾问道。 「王爷说,今天府里有那么多姑娘在,他还是不回来了。」荆蓝笑道。 「知道了。」秦绾点点头。 「小姐放心,不会怠慢了客人的。」荆蓝道。 就算是杜芊儿那样立场敌对的,但王府的侍女也是温柔有礼的,绝不会让客人感到不被重视。 「郡主,怡兰郡主到了。」一个侍女过来禀告,脸色有些为难。 秦绾一挑眉,她可没给安绯瑶下帖子! 虽然说,安绯瑶在京城的贵女中,身份之高也是数一数二的,但架不住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喜欢李暄,所以秦绾不下帖子给她,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不想请自己的情敌而已,可以理解! 「她来干什么?」荆蓝嘀咕道。 「郡主,要请进来吗?」通报的侍女问道。 虽然是不速之客,但毕竟怡兰郡主身份高贵,这人都来了,总不能不让进吧? 「请进来做什么?」秦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今天本郡主设的是私宴,没有帖子的,一个都不招待,告诉怡兰郡主,若是有事,请改天再来拜访,还有别忘了先下拜帖,不然本郡主未必有空见她。」 「是。」既然秦绾有了决定,那侍女就不会反驳,摄政王府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从前各路人马安插的探子名单早在李少游手中了,猎宫之变后,顿时以雷霆手段剷除得一干二净。 何况,现在的摄政王府,连皇帝都得罪不起,还怕得罪一个不受宠的大长公主? 「好歹也是个郡主,嫁不出去还是怎么的,这样都不死心。」荆蓝嘀咕道。 「不用管她。」秦绾根本就不需理会这个小插曲,转身又带上了笑容。 那一边,几个姑娘已经满脸羡慕地拉着顾星霜左看右看了。哪个女子不爱美,可再爱美,她们也不敢下雪天穿成这模样出来啊。 「我家人人都这么穿呀。」顾星霜眨巴着眼睛,回答得很天真,「秦姐姐穿得比我还少呢。」 众女无言,秦绾是内力深厚不怕冷,难道这个小姑娘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吗?哦对了,她是顾公子的妹妹,听说,顾公子在那个什么高手榜上排名十一呢。 最郁闷的就是凌霜华了,明明她也是从小练武的,可怎么就没觉得武功能让人冬暖夏凉呢? 「因为我练的是内功,姐姐家里是当将军的,练的是外功呀。」顾星霜答道,「要不然,我回去问问哥哥能不能教你?」 「我这个年纪了再学,还来得及吗?」凌霜华惊讶道。 「太大成就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多练练强身健体还是可以的。」顾星霜道。 「哦。」凌霜华闻言,不觉得有些失望。 「嗯……」顾星霜想了想,又道,「练个一两年,冬天穿纱裙没有问题!」 「我要学!」凌霜华立即道。 「我也要,霜儿妹妹不可以厚此薄彼啊。」一群姑娘顿时围了上去,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好啊。」顾星霜歪了歪头,答应下来。 于是,凭藉一颗爱美之心,顾星霜很快就融入了这个圈子里。 当然,她本身性格好,爽朗大方,后面的靠山又是长乐郡主,只要不蠢,都会愿意和她交好的,而能得到秦绾的帖子的姑娘,哪里会有蠢的。 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年纪大点的人古板守旧,死抱着身份不放,顾夫人不太容易进入那些贵夫人的圈子,可顾家还是需要能交际的女性的,少女们的世界简单些,顾星霜就做得挺好。 不过……趁着大家玩累了去亭子里吃点心的时候,秦绾拉着顾星霜轻声道:「你教人家武功,不需要问你爹吗?」 「只有流水诀是顾家的不传之秘。」顾星霜笑眯眯的,露出一口小白牙,「反正她们又不是要练出多大成就,强身健体而已,我随便找本江湖上流传的内功心法给她们就行了。」 「噗嗤。」秦绾也忍不住笑出来。 这个小丫头的脑子,可比她哥哥活多了,打理顾家的女眷交际肯定是没问题。 「何况,练武又枯燥又无聊,还不能立竿见影看到进步,我看来,除了凌姐姐,其他人都是三天热度。」顾星霜又狡黠地一笑。 秦绾忍不住又笑了。 顾星霜虽然年纪小,可她从小就在江湖上跑,连混乱中的古县都敢去,京城的这些大家闺秀真要把她当小女孩看,肯定是要吃亏的。 总之,这场宴会办得还算是皆大欢喜,最初的目的,李惜在旺财和来福的陪伴下,心情确实好了很多,再深层的,秦绾自问自己不是知心姐姐,无能无力。 而顾星霜也交到了好几个手帕交,隔了几天,果然往几位姑娘府上送了一本名为《玉女诀》的适合女子修炼的功法,不过,有几个人能坚持练下去,她就管不着了。 因为顾府还在修葺中,顾星霜也暂住在了摄政王府,和白荷一起。 而就在这个时候,暗卫来通知,江州刺史赵文正进京了。 「这么快?」秦绾正和萧无痕一起,在王府书房帮着李暄一起看奏摺,闻言脱口而出。 一般来说,就算让官员进京述职,也没让人连个年都不好好过的,大部分官员都差不多要一月下旬才会到,像赵文正那样,上元节前就到了的,他一个文弱书生,江州地处北方,一路过来冬天还冰雪路滑的,八成是一开年就出发了,有这么着急吗? 「今年空缺的职位比较多,江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八成是想早些来,好活动活动吧。」李暄不在意地道。 「呵呵。」秦绾冷笑。 「你打算怎么办?」李暄说着,直接丢给她一封密报。 去江州调查的暗卫回来得也没比赵文正早两天,不过查到的东西确实有点精彩。 秦绾一边看一边皱眉。 随便一个刺史就干过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光是勾结马贼和江湖强人做的灭门血案就不止沈家一家,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种狗官,杀了算了!」边上被抓来当苦工的萧无痕随口说了一句。 「他做的那些事,有些只是推论,不过有些是有证据的,光凭那些就够判他一个斩立决。」报告的莫问说道。 秦绾沉默了一下,没有马上说话。 「你说了也不算,还是去问问沈醉疏吧。」李暄抬头道,「看他是非要亲手报仇,还是按照国法处置。」 「我知道了。」秦绾合上没看完的一本奏摺放在一边,然后将那一叠还没批阅的全部移到萧无痕面前,笑眯眯地说道,「那么,这些就都有劳啦。」 萧无痕愣了好一会儿,再看看在喝茶的李暄,暴躁道:「大小姐你心疼你男人,也不需要这么虐待我吧?」 「谁叫你不是我男人。」秦绾一耸肩,完全没有半分不好意思,起身走人。 「你……」萧无痕还想说什么,勐地就感到一阵寒气从边上飘过来。一扭头,果然看见李暄幽幽地看着他,眼神说不出的诡异,不由得浑身打了个激灵,赶紧道,「误会,绝对是误会,为摄政王殿下效力,萧某绝对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是吗?」李暄道。 「当然!」萧无痕连连点头。 「那么,这些也拜託了。」李暄直接把自己这里的奏摺也推了一半过去,总算还有良心地留下了一半。 萧无痕顿时风中凌乱了。 而秦绾带着荆蓝和执剑出门,直奔苏宅,刚好是沈醉疏治疗结束的时候。 「怎么了,风风火火的。」苏青崖还在收拾银针。 「走!」秦绾对着沈醉疏一努嘴。 「干嘛?」沈醉疏莫名。 「跟本小姐去找茬。」秦绾一挑眉。 沈醉疏一愣,但很快就变了脸色,沉声道:「赵文正进京了?」 「去不去?」秦绾只问道。 「去,为什么不去!」沈醉疏一勾唇角,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 第十七章 从精神上玩死你 赵文正今年四十七,做到一州刺史的位置,对于一个家世不够硬的寒门官员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只是江州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最初考上进士外放,做的就是江州辖下的一个小县令,算来他也在这个地方呆了快二十年了。 原本,他京里没人活动,每次有好的缺总是轮不到他,到了这个年纪,他也死心了,就想着哪怕无法高升,至少换个繁华些的州郡吧。可谁料,年底考评的时候,他竟然收到了吏部让他进京述职的调令! 这可是个天大的机遇啊! 云州天灾*,京城废太子谋逆,这一年东华的官员空缺了太多,就算恩科选出来一批,也得先放到底层去歷练一番才能使用,总不能一开始就把个白身提到三四品大员的位置上去的。 所以,赵文正琢磨着,这次上京述职还是大有可为的,若是活动得妥当,说不定可以在京城谋个位置,可不比那穷乡僻壤的江州强?何况,他这个年纪,恐怕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成了,还能更进一步,不成,也就只能等告老还乡。 于是,他咬咬牙,还是决定拼一把,将为官二十年攒下的家当变卖了不少,全部换成银票金票揣在身上,孤注一掷地上了京城。至于家中哭诉的娇妻美妾,他只是眼睛一瞪: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是能在京城落脚,或者换个繁华的州郡,多少钱财赚不回来? 当然,所有上京述职的官员中,他是到得最早的那个,整个驿馆里也就住了他一个人。 这回,赵文正也从江州带了些真正的土特产来,足足一大车,毕竟官员都是要脸的,直接捧着白花花的银子上门去送礼,哪个蠢材敢收下? 因为还在年里,拜年可不正是个好藉口?这也是他一天都等不及,大年初一就赶着出发的一大原因。 到京城两天,他已经拜访过好几家府邸了。 首先当然是吏部尚书东方牧,不过东方牧只收了他的土特产,夹在其中的银票第二天就派人坚决还回来了,他也不好再送过去。 赵文正心活,当然知道现在的京城是谁做主,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依靠摄政王一系的,像是杜太师那种人家,是肯定不能去拜访的。只是,他最希望打好关系的人家,安国候很委婉地回覆说,带着妻子去含光寺祈福了,请他改日再来,而江相的管家就直接给了「不见」两个硬邦邦的字,就把人晾在了门外。 给路人看了回热闹,赵文正是鼻子都气歪了,差点就没一脚踢上去。 就算你是丞相,我只是个刺史,可上门是客,就算不见,也没这般不客气的吧? 不过,总算他也是个城府极深的人物,硬是忍了一口气,悻悻地回了驿馆。 摄政王府门槛太高,不过,说不得也要去拜访试试。 东方牧可是透了个口风给他,原本上京述职的名单是没有他的,是摄政王亲口吩咐了才加上他的名字的。 所以,这是摄政王特别看重他,想要重用他的信号?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心里就美滋滋的,心跳得也很快。 「赵大人!」就在他反锁着房门数银票的时候,门外的驿馆侍从急促地喊道,「赵大人,快出来,长乐郡主来了!」 伴随着的是「呯呯呯」的敲门声。 「来了!」赵文正慌忙抓起桌上的银票往怀里塞,一边道,「请郡主到客厅稍坐,本官马上就来!」 「呯!」一声,门栓断了,大门洞开,冬日的寒风顿时倒灌进来。 本来屋里点着火盆,暖洋洋的,赵文正只穿了一身单衣,这一下顿时连着「阿嚏阿嚏」打了好几个喷嚏,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不必了,本郡主自己进来了。」秦绾不在意道。 「不是让你请郡主在外面稍坐吗?」赵文正手忙脚乱地往身上裹着厚厚的外袍,一边对着那侍从怒斥。 侍从翻了个白眼,无声地嗤笑。 您老还真是会把自己当根葱了呢,长乐郡主要去哪儿就去哪儿,要见你一个小小三品地方官难道还要下个帖子在外面等不成?没让你滚到驿馆门口来迎接就是恩赐了。何况,长乐郡主明显一副上门找茬的架势,他还先敲门提醒了一下,就算是对得起这两天赵文正给他的银子了。 「行了,你出去吧,这里的事不用管了。」执剑挥挥手。 「是。」侍从行了个礼,赶紧退了下去,顺手连院门都关了。 这驿馆里住的客人只有赵文正一个,下人因为过年的关系,也只有五六个人,他还是去提醒一下大伙儿吧,不管里头传出什么响动都当做没听见比较好。 「郡主身份高贵,但毕竟是女子,这般强闯驿馆和官员寝室,似乎有所不妥。」赵文正披上外衣,止住了哆嗦,声音也变得强硬起来。 不过,所有人都听得很无语。 上一个嫌弃长乐郡主是个女子不该插手朝政的御史现在在哪儿呢? 本朝确实没有杀言官的先例,不过,把人发配幽州,北燕扣关的时候被劫走几个百姓这点小事,哪年不发生个几件?东华子民应该同仇敌忾,驱逐北燕! 「本郡主带了一位赵大人的故人来,原本还以为赵大人会欣喜若狂的,看起来,本郡主倒是有点儿多事了?」秦绾却笑得满脸春风般温柔,丝毫不见刚才破门而入的咄咄逼人。 「故人?」赵文正一愣,目光在执剑和荆蓝脸上掠过,最后落在沈醉疏脸上,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看起来,赵伯伯是真的不认识我了啊。」沈醉疏抱着玄铁箫,脸上的笑容很嘲讽。 「这位贤侄是……」赵文正很有些狐疑。 叫他赵伯伯的,应该是世交之子,别说这年轻人还真有点眼熟,可他实在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赵伯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沈醉疏一拱手,自报家门,「小侄沈醉疏……沈文台之子。」 「你、你、你是沈家的……」赵文正先是不解,直到听到「沈文台」这个名字才如惊雷一般跳起来,指着他,面露骇然之色。 当初沈家灭门,可沈家大公子不在,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然而,十六年前的沈醉疏是个唇红齿白的文弱书生,可眼前的这个,疏狂洒脱,气势迫人,也换了一身武人的装扮,差别实在有点大,怪不得赵文正没认出来。 何况,沈家是他做过的第一件惨案,那个时候,他还没练出后来的铁血心肠,多少次午夜梦回被索命的沈家冤魂吓醒,下意识的,他就迴避和沈家相关的一切。要不然,这些年沈醉疏在江湖人声名赫赫,又没有改名换姓,他不至于真的没听过。 「赵伯伯,一别十六年,物是人非啊。」沈醉疏似笑非笑地道。 「贤侄十几年没有消息,如今看来,倒是过得不错。」赵文正勉强笑了笑,虽然心里打鼓,但为官多年,面上功夫还是能做好的。 当初沈家的那件事,一开始他是真的没想过,别说他和沈文台交情不错,为官时也多得他帮忙,就算说利益,沈家有钱,但也不是很有钱,他犯得着吗?那什么绝世秘籍的,就算送给他也没有用处的。他也是被沙天棘给威胁的,他也是受害者啊,顶多……也就是个知情不报罢了。 可是,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性命着想的,他只是不想死罢了,有错吗? 想着,他反而渐渐的理直气壮起来,心里也踏实了。 「怎么,赵大人不请故人进去坐坐吗?」秦绾笑道。 「郡主一个姑娘家,进下官的房间是否不妥?」赵文正皱眉道。 他是那种正统的文人,天生就有看不起女子的习性,何况秦绾的赫赫威名,目前还只局限于京城和云州一带,从江州来的赵文正自然是不知道的,而这两天他去拜访的官员府邸,顶多也就听说了这位长乐郡主是未来的摄政王妃。 但是,别说是「未来」的摄政王妃,就算是现任的,也就是个后院的女子,乖乖相夫教子就是了,出来抛头露面就不对了,也不知道摄政王怎么会挑选了这样一个毫无礼仪教养的王妃,难道是为了拉拢安国侯府吗? 「赵大人说的是。」秦绾挥手制止了愤怒的执剑,微笑道,「既然如此,就请赵大人去院子里叙话吧。」 说完,转头就干脆地走了。 执剑顿时转怒为喜,笑眯眯地走上前:「赵大人,请吧。」 「我……」赵文正只吐出一个字,就被执剑抓着手臂往外走,想挣扎,但全身一麻,竟然身不由己地跟着走了出去。 今天算是新年最冷的一天,积雪未化,寒风凌冽,院子里四通八达的,更加寒冷。 赵文正匆忙间厚外袍还没系好,而执剑很「不小心」地一个失误,让外袍掉在了屋里。 「等等……阿嚏!阿嚏!」赵文正刚一张口,被灌了一口冷风,又连连打喷嚏。 「郡、郡主……请容下官……添、添衣……」赵文正哆哆嗦嗦地说道。 「赵大人很冷吗?」荆蓝好奇地问道。 「冷、好冷!」赵文正一身单衣站在风口里,只觉得遍体生寒,整个人的血液都好像被冻住了。 「是吗?」执剑撇嘴道,「这里就属你穿得最多,不愧是文人,弱不禁风的,女孩子都不如。」 「本官哪里不如女子!」赵文正头脑一热,连话都说得利索了。 「荆蓝穿得比你少不说,就连我家小姐名门千金,都不像赵大人那般……体弱畏寒!」执剑嘲笑道。 赵文正气得横眉竖眼的,但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还真……吐不出来! 因为正如执剑所说,眼前的四个人,哪个都比他穿的少…… 疯子!一群疯子! 「赵大人在室外怕冷,我们就去那里说话吧。」秦绾随手一指。 赵文正顺着她指的目光看过去,差点晕倒。 好吧,那里至少有个亭子,不算是完全的「室外」了,可是驿馆的花园能有个亭子就不错了,又不是大户人家专门修建来赏雪的暖亭,那个地方后面有池塘,下面还用假山石垫高了,正是整个驿馆最大的风口! 那里面的风……比这边更大吧? 不过,由不得他抗议,执剑伸手一拽,他就不由自主地跟着走了,远远看起来,倒是关系很亲密的样子。 「请坐。」秦绾坐下来,笑着指指对面。 沈醉疏很自觉地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来。 荆蓝站在秦绾身后,而执剑在在赵文正身后,有意无意地堵住了他转身逃跑的后路。 「不不,下官……站着就好,站着就好。」赵文正搓着手道。 当然,要是平时,秦绾让他做,他绝不会客气,一个郡主而已,又不是担不起。不过今天……他瞟了一眼那冷冰冰、硬邦邦的石凳,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坐在那上面,和坐在冰块上有什么区别吗?还不如站着呢! 「怎么,本郡主让你坐,是看得起你,还拿乔了不成?」秦绾脸色一沉。 「不敢。」赵文正低头,但还是没动。 「小姐说,让你坐。」执剑不耐烦了,伸手放在他肩膀上一按。 内力轻吐,赵文正忍不住腿脚一弯,「呯」的一下就坐了下去,然后那一瞬间,他的脸色都扭曲了…… 执剑楞了一下,讪笑着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沈醉疏也不禁抽了抽嘴角,一头黑线。 他坐在侧面,看得清楚,赵文正被压着坐下的角度实在不太好,两腿之间的那部分不小心「碰」了那么一下下,同样是男人,看着就觉得疼…… 也亏得赵文正虽然表情扭曲得不像样子,但居然没叫出声来。 「赵大人,怎么了?」秦绾居然还问了一句,「不舒服吗?」 「下、下官、很好。」赵文正咬牙切齿道。 他就算再自傲也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郡主,是皇亲国戚,他总不能说「我撞到那里」了吧,要是郡主在问一句「那里是哪里」,他怎么办?亵渎长乐郡主,这事就闹大了! 「真的很好?」秦绾一脸的不相信。 赵文正现在的脸色是绝对说不上好,但他还是硬撑着道:「很好,多谢郡主关心。」 「那就好。」秦绾换了一副表情,微笑道,「赵大人,相信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叙旧的。」 「……」赵文正在考虑装晕的可行性有多大。 再叙旧下去,他都要被吹成冰棍了好吗? 「今天是有点冷,不过赵大人能这么快就长途跋涉赶到京城,应该不是身娇体弱的是吧?」秦绾又道。 「对啊,听说江州比京城更冷呢,是不是呀,沈公子。」荆蓝好奇地问道。 「嗯,江州的冬天,早上起来冰棱能有半人高,有些年,大雪没过膝盖,好多民房都被埋了一半,连门都打不开,还得爬窗出去铲雪。」沈醉疏回忆了一下,又转头道,「对吧,赵伯伯?」 「是,是的。」赵文正点点头。只要沈醉疏一开口说话,他就拎起了心。 他确信,当年的沈醉疏应该不知道他有参与这件事的,就是不知道他这些年查到了多少,那些马贼也早就被人灭了,更加死无对证。怎么想,他都应该是没有关系的,难道他是怪自己在沈家血案后没有彻查兇手? 想着,他沉吟了一会儿,又开口道:「贤侄这些年过得还好吗?为什么不来找伯伯呢,想必也受了很多苦吧?」 「还好。」沈醉疏想了想道。 「那么,贤侄这次是想来参加恩科的吗?」赵文正又道。 毕竟,沈家家学渊源,沈醉疏十一岁下场就考中了秀才,若是一直念书,这时候金榜题名也算正常。 「是啊,我打算去考武举。」沈醉疏答道。 「武、武举?」赵文正一声怪叫,目瞪口呆。 探花沈文台的儿子说,要去考武举?还有比这更大的玩笑么! 「沈伯伯不知道,我弃文习武了吗?」沈醉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个……」赵文正汗颜。要说最初两年他心里有鬼,还打听过沈醉疏的消息,那之后噩梦太过频繁,也逐渐淡忘了。 「原来赵大人真的不知道啊。」秦绾一手撑着下巴,轻笑道,「沈公子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堂堂高手榜第三的七绝公子,我们摄政王殿下,可是为了报答沈公子救护青阳疫区百姓的恩德,『特地』将赵大人提进京的呢?」 赵文正楞了一下,随即就觉得虽然外面寒风阵阵,但自己背上却被冷汗给浸透了,再被风一吹,更加冷彻心扉。 就算没有沈家的灭门血案,十六年不见了,沈醉疏和他的关系也不会好到特地想要「提携」他的程度啊。高手榜第三……是了,灭掉当年那些马贼的人,听说号称七绝公子,一举上了高手榜,连他当初也有耳闻。 不对,如果沈醉疏是知道了真相想要报仇,以他的武功,这些年里刺杀他多少次都没有问题啊!可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 想到这里,他才算微微安心,抬手擦了把汗。 好冷…… 「多谢摄政王。」赵文正拱了拱手。 「沈伯伯不觉得,应该多谢小侄吗?」沈醉疏转着手里的玄铁箫,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是,多谢贤侄。」赵文正又道。 虽然不知道沈醉疏怎么会想起他来,不过,这个机会确实是沈醉疏给的没错,大概是……因为他想要涉足官场了,又没有靠山,所以想起他这个世伯来了?那倒有几分道理。 「那么,人我可以带走吗?」沈醉疏问道。 「随便。」秦绾一耸肩。 她刚才折腾赵文正,是替蝶衣出口气,就算蝶衣不知道。不过,沈醉疏才是苦主,他愿意一个人承担哪些仇恨和责任,她没有理由阻止。 「算了,这里也挺好的。」沈醉疏又点点头。他得承认,自己杀人是利索,不过要论怎么折磨人,他确实是不太在行,至少他肯定想不出把赵文正冻死这种死法。 「今天驿馆里不会有别人来的。」秦绾道。 京城的驿馆又不止一处,赵文正是她特地吩咐了放在这里的,就算还有别的进京述职的官员来得早,也会被安排在别的驿馆。 「郡主……这是什么意思?」赵文正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不懂?」秦绾一挑眉,直接指指沈醉疏,「意思就是,你,归他了。」 「啊?」赵文正傻眼。 自己归沈醉疏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小侄想跟伯父好好谈一下,有关十七年前的那件事。」沈醉疏脸上还在笑,但那笑容也是冰冷的。 赵文正闻言,脑子里「哄」的一声炸开了,一瞬间,一片空白,只想着:他知道了,他真的知道了! 「伯父想好了怎么谈吗?或者说……伯父愿意跟沙堡主一起谈谈?」沈醉疏又道。 「我、我是朝廷命官,一州刺史,封疆大吏!」赵文正压抑着声音道。 「那又怎么样?」沈醉疏不解道。 「……」赵文正哑然。 怎么样?当然是,他不能伤害自己!可是沈醉疏现在连手指都没动弹一下啊。 「对了,这会儿也快到正午了吧,有点饿了。」秦绾忽然道。 「小姐想要在哪里用饭?」荆蓝道。 「沈公子不是要和赵大人叙旧吗?就在这里好了。」秦绾笑道。 「是。」荆蓝笑着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赵文正踌躇着不敢先开口。他不知道沈醉疏到底知道了多少,要是诈他的,他一心虚先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岂非完蛋? 沉默中,秦绾等人更是毫不着急,只留着赵文正一人在寒风里坐立不安如热锅上的蚂蚁。 长乐郡主驾到,虽然没说来做什么的,但驿馆的厨房不用说也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虽说是以防万一的,却也没想到郡主真要在这里用饭,顿时欢欢喜喜地给荆蓝准备了满满一托盘,直到放不下为止,还有个侍从提上了一小坛酒。 荆蓝让人把酒给沈醉疏,自己在亭子的石桌上布菜。 那送酒的是从几乎是一步一回头,带着满腹的疑惑出去的。 最开始看见长乐郡主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以为是赵文正犯了什么事,还担心收了他的银子会不会出问题,结果长乐郡主要请赵大人吃饭——和郡主同桌吃饭啊,那是多大的荣耀!然而,现在一看,这荣耀……爱谁要谁要吧,反正他是要不起的,光是看着就好冷啊…… 菜餚都是热腾腾刚出锅的,因为是大冬天的,汤水炖菜比较多,小炒比较少,从厨房里端过来这会儿都还冒着热气,在冬日的寒风里看起来格外暖心。 赵文正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这都快正午了,他当然也是饿的,原本就打算数完了银票就让侍从送饭的。 然后,就见到荆蓝摆好了两副碗筷。 「喝不喝?」沈醉疏晃了晃酒罈。 「来一杯,驱驱寒也好。」秦绾眼波一转,笑了起来。 沈醉疏挑眉,手掌在酒罈边上一拍,只见一股酒线从酒罈里冒起,准确地注入杯中,竟然是滚烫的冒着热气的。 秦绾端着酒杯,很有几分感慨。 用内力温酒,她也能做到,但绝对没有沈醉疏那么快,何况,就看沈醉疏给自己倒的那杯酒分明是凉的就能知道,他并不是加热了整坛酒,而是酒线出坛时,只加热了这一部分,那可比瞬间加热整坛酒难多了,至少秦绾没听说过有第二个人能做到这种事。 「炎阳七转的活用罢了。」沈醉疏不在意道。 而听到「炎阳七转」四个字,赵文正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大冬天的,也不怕冷得慌。」秦绾慢慢啜着杯中的热酒笑道。 荆蓝很有眼色地给他们盛了汤,炖得酥酥的嫩鸡,金黄色的鸡汤,闻一口就觉得鲜香可口。 赵文正只觉得自己更冷了。 原本已经快冻得麻木没知觉了,也就罢了,可眼前突然摆上了一桌子热腾腾的美酒美食,他冻僵的心又忍不住活跃起来,然而,这看得见吃不着的,偏偏还有两个人在他面前吃得香,那种反差,更是刺激得他觉得原来刚刚还不是最冷的,这还能更冷啊! 荆蓝掩嘴偷笑不已。 要说用刑,那绝对是执剑和唐少陵首屈一指,不过,要在精神上把人玩死,绝对没人能胜过她家小姐! 看看赵文正那倒霉样子就知道了,至少荆蓝觉得,要她坐在这里这般受罪的话,她宁愿去奉天府坐牢的。 「赵大人看起来不饿的样子,不怪我们在这里吃饭吧?」秦绾笑道。 「不,不怪。」赵文正咬牙。郡主都这么说了,他能说「我很饿」,还是「我很见怪」? 「那正好,小侄还是有很多事想要和沈伯伯聊聊的。」沈醉疏笑眯眯地一手酒罈,一手撕着个鸡腿啃,很是惬意。 赵文正的眼神死死盯着那热乎乎的鸡腿,一边催眠自己,那是冰块,是冰块,是冰……冰块个鬼啊!看起来好好吃,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汤,看起来好热乎啊! 寒风里飘散的那一缕白色的热气,以前怎么从没觉得那是如此可爱的东西呢? 「对了,赵大人要是闲着,本郡主这里倒也是有点东西,请赵大人看看。」秦绾示意了一下,执剑就从怀里掏出一本摺子递了过去。 赵文正直觉感到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敢不接,犹豫了一下,才抱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念头打开摺子看起来。 然而,只看了两行,他的额头就开始滚下了汗珠。 「这个鸡汤炖得不错,里面应该是加了驱寒的药材的,不过却没吃出药味。」秦绾笑道。 「这天气,热乎乎的就行了。」沈醉疏满足地嘆息了一声。 赵文正抬手抹了把流到了眼睛里的汗水,哆嗦着嘴唇,连手抖在发抖了。 「怎么,赵大人这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了?」秦绾道。 「不,是……有点冷,有点冷。」赵文正颤声道。 不过,他自己都分不清那颤抖到底是冷的还是被吓的了。 摺子上记录了他为官二十年的点点滴滴,干过的大事小事,好事坏事都有,其中有一些,因为年份太久,又不是什么大事,他自己都不记得了,还是看到上面的记录,才从自己的记忆中翻找出来,依稀有这么回事。 「赵大人可以慢慢看,我们不急的。」秦绾很宽宏大量地说道。 「啪!」摺子掉到了地上。 赵文正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想弯腰去捡,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哎呀,赵大人怎么这么不小心。」执剑假笑着捡起摺子,放回他手里,「拿好了,可别再掉了哦。」 「郡、郡主饶命!」赵文正如梦初醒一般,正人人往地下一趴,涕泪交流,再也没有之前的清高自负。 「饶命啊……」秦绾微微笑起来。 第十八章 灯下黑 「饶命?」沈醉疏笑眯眯地说道,「赵伯伯,郡主可是已经把你送给小侄了呢。」 「这……郡主,我……」赵文正满头大汗。 长乐郡主手里的这份资料实在是太全了,如果真的送到刑部去,至少一个斩立决,连等秋后的时间都没有。 虽然有些只是臆测,只有他自己知道是真的,到了堂上是可以咬死不认的,但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有证据的,就算那证据都有一点不充分,可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官员,身后又没有世家支撑,摄政王想要整的人,谁肯花大功夫去捞他出来?若是一开始他就投向杜太师一派……不,不可能,他是摄政王亲自提名进京述职的人,杜太师不会相信他的,谁能想到摄政王会特地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人物过不去,为了整他特地让他上京述职? 但是,落在沈醉疏手里……赵文正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份摺子上,已经把沈家血案的始末写得清清楚楚——原先查沈家是没有线索,可有了沈醉疏的陈述,直接从赵文正和沙天棘身上开始查起,所有的事自然水落石出。所以,沈醉疏是肯定知道了的。 进了刑部大牢大不了一死,砍头而已。他罪证清楚,也不需要再严刑逼供,可沈醉疏……听说江湖上的那些野蛮人会什么分筋错骨,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在绝天堡还看见过被惩罚的那人痛苦的模样。 赵文正前半生也尝试过贫寒的滋味,但如今二十年可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只要想想就足够心里发寒了。 「赵大人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本郡主可是说过,今天我们有得是时间来叙旧。」秦绾笑容满面。 赵文正已经连抬手擦汗的动作都不敢了,寒风吹过,等汗迹被吹干,更加冷彻心扉。 「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沈醉疏嘆了口气。 「怎么?」秦绾一挑眉。 「本来我觉得有生之年可能都完不成的事,如此轻易就被解决了,忽然感觉人生很没有意义啊。」沈醉疏道。 「别装文学少年。」秦绾一巴掌盖上他的脑门,不屑道,「你要是想出气呢,尽管折腾他,你要是不会,让执剑教你。」 「嗯嗯,属下最擅长刑讯了。」执剑笑眯眯地点头。 「不,你不能这样!我是朝廷命官,你们这是动用私刑!」赵文正惊恐地大叫道,「证据、这些证据都是假的,我要到公堂上去对峙!」 「公堂?」秦绾讽刺地一笑,「在京城地界,本郡主要你一个小小的三品官『失踪』,浪花都溅不起一个来!」 「我、很多人都看见我住在这座驿馆的!」赵文正道。 「他们会忘记的。」秦绾淡然道。 「我去拜访过吏部尚书!」赵文正喊道。他这两日拜访过的官员中,吏部尚书绝对算是很大的官了,相信不是一个郡主能煳弄的。 沈醉疏像是看白痴似的看着他,就这么个蠢材,当初怎么会骗过他爹,让他爹以为这是个好的? 「赵大人,你要弄清楚一点。」执剑弯下腰,拍拍赵文正的脸,低笑道,「现在想要你『失踪』的人,不止是我家小姐,还有摄政王殿下。东方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公务又繁忙,这点小事,转头就会忘记了。」 「不,不能这样!你们草菅人命!」赵文正绝望道。 「错,本郡主这样的好人怎么会草菅人命呢?」秦绾正色道。 赵文正一愣,眼中顿时浮现出一抹希冀。 「是啊,不过就是打了条疯狗罢了。」沈醉疏接了一句。 「所以?」秦绾一挑眉。 「看到他这样,我刚刚想通了。」沈醉疏脸色很平静,缓缓地说道,「其实来的路上,我还在想,用什么样的方法折磨他才是最惨的。但是……被狗咬了一口,再恨也不能咬回来啊,不过就是拿根棍子,敲死了事。所以,交给你了。」 「哦。」秦绾点点头。 她很清楚沈醉疏这个人,要是面前的是沙天棘或者那些马贼,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人乱刀砍死——杀人者被人杀罢了。可是赵文正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虐杀这样的人有违他心中的「侠义」之道,哪怕别人会觉得他迂腐,然而,这却是一个做人的底线。 秦绾不贊同,但是她佩服这样的人。 「那么,小姐,让属下来吧?」执剑跃跃欲试。 他有种直觉,小姐似乎对这个人天然就有种厌恶,不仅仅是因为沈醉疏的原因。不管是为什么,可小姐显然还是想出出气的,那么,就该是他出力的时候了!其实上次对江涟漪下手的时候,几个人都没经验,要是再来一次,肯定能做得更好的! 「你想干什么?」赵文正一脸的惊恐,他可还记得这个明明长得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还有点可爱的大男孩说,自己最擅长刑讯啊! 「赵大人不是说这些证据都是伪造的嘛,那我们就来审一审好了。」秦绾笑道。 沈醉疏是大侠,但她只是个小女子,而且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女子。 欺负她的蝶衣?赵文正……让你好好地死就算本小姐对不起你! 「救命啊!杀人啦!」赵文正眼珠子一转,忽然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然而,原本还以为眼前的几人一定会气急败坏地阻止他的,可谁料,所有人都像是看戏一样,无动于衷,甚至依旧在笑。 「快来人啊!要杀人了!」赵文正见状,也不及深思,他见识过身后那少年的武功,知道自己跑不了,就也没想着跑,反正没人阻止,他干脆就继续大喊。 驿馆里是有人的,只要被人看见,总有机会的吧? 可是,任由他喊了足足一刻钟,嗓子都喊哑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出现过。 「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说:你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的?」秦绾面无表情地问道。 「一般来说,这句话前面会加个『小美人』之类的。」沈醉疏道。 秦绾做了个想要呕吐的表情。 赵文正慢慢闭上了嘴,安静下来。事实上,他也确实是喊不出来了。 「不喊了?」秦绾问道。 「……」赵文正愤恨而绝望地看着她。现在他倒是有点相信她说的了,她要让自己在京城「失踪」,或许,……并不是那么的异想天开。 「行了,带走吧。」秦绾起身道。 「去、去哪儿?」赵文正抱着亭子的一根柱子不松手。 「刑部大牢。」秦绾没好气道。 「真的?」赵文正狐疑地看着她。 进了刑部,想要让他「失踪」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这一定是假的! 「小姐让你走就走!」执剑「温柔」地拉开他的手。 「不!我不去!」赵文正突然勐烈挣扎起来,就要往亭子外面跑。 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执剑居然一把没拽住,只拉到了衣服—— 嗤——单衣破裂,一大叠纸片如雪花般飘落下来。 沈醉疏弯腰,随手捡起一张,扫了一眼,嗤笑道:「一千两……看不出赵大人还挺富裕的?」 「是啊,这么多银子随身带着呢,家里肯定更多。」荆蓝「啧啧」赞嘆着,一边捡着满地的银票。 而赵文正早在银票散落的那一瞬间,哪怕执剑没有拉他,他也整个人僵硬了。 那些银票,是他二十年的心血啊! 「哟,还有金票呢。」荆蓝又道。 「沈家的产业如何了?」秦绾想了想,问道。 「这个……」沈醉疏迟疑了一下才道,「产业据我所知都是绝天堡接手了,不过沈家的现银、古董字画之类的东西,相信他也没少拿。」 「那行。」秦绾点点头,接过荆蓝整理好的银票,又顺手将沈醉疏手里拿着的那张也抽走了,放在一起,自己收了,理所当然道,「你要娶小红的话,自己努力去把被绝天堡霸占的产业收回来吧,这些我收着给蝶衣做嫁妆。」 「谁说要娶那丫头了?」沈醉疏哭笑不得。 「你敢对小红始乱终弃,本小姐就敢点了你的穴道,把你扔到一文钱一次的贫民窟花窑里让里面所有的女人都轮你一百次信不信!」秦绾一瞪眼。 沈醉疏顿时整张脸都绿了。 「这个好!」荆蓝笑得打跌。 果然,只有她家小姐最知道怎么从精神上毁灭一个人的存在! 「你真的是个姑娘家吗?」沈醉疏嘴角抽搐不已。 「我不是,难道你是?」秦绾很无辜地看着他。 「……」沈醉疏无语。 「我们先走了,你一个人爱坐多久坐多久吧。」秦绾道。 「知道了,这里风景不错。」沈醉疏挥挥手,很有些感激。 他确实很想一个人静静,而秦绾总是那么善解人意的。 「走了!」执剑按着赵文正的肩膀狞笑。 比起他们来说,赵文正是真正的「身娇体弱」了,执剑一认真,他再怎么拒绝,脚下也不由自主地往外走去。 一路走出去,果然,整座驿馆空空荡荡的,一个鬼影子都看不见,难怪赵文正喊破了嗓子都没人来。不过,出门的时候,执剑还是点了他的哑穴。就算不吓到人,吓到京城的小猫小狗也是不好的嘛。 驿馆距离刑部并不远,走路过去也就是一条街,不过赵文正此刻的形象实在不太好看,明明是个文人,大冬天一身单衣也罢了,领口到右胸还破了一大块,袒胸露乳的,极不雅观,沿途的女子看着,一个个惊唿着转过身去。 赵文正虽然冻得全身麻木,但脸上却涨得通红。 他虽然从前家穷,父亲、祖父却也都是秀才,对于礼仪看得极重,就算大夏天的出门也从来不会露出膀子,更别说冬天了。 羞辱!这是极致的羞辱! 偏偏,秦绾走得还很慢,甚至有心情去买了一盒白糖糕吃,好像刚刚的中饭没吃饱似的。 好不容易走完了如同游街示众的一路,赵文正觉得四十七年的脸,就在这半盏茶的时分里,全部丢了个干净。 「见过长乐郡主。」迎上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官员,秦绾也认得,是刑部左侍郎叶云飞,叶家的旁支子弟,和叶家本家关系已经极淡,但却是整个叶氏最出色的下一辈了。 「叶大人,今天刑部忙着呢?」秦绾笑道。 「今年是陛下登基第一个新年,按理要大赦天下,这不是刚刚核查完在大赦名单内的犯人吗?」叶云飞落落大方地回答,神色平静,不卑不亢。 「辛苦了。」秦绾点点头。 「这会儿该放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叶云飞好奇地看了她后面的赵文正一眼,迟疑道,「郡主来刑部是?」 「查到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就送了个犯人过来。」秦绾道。 荆蓝上前将那本摺子递了过去。 叶云飞看了几行就变了眼色,沉声道:「郡主放心,此事刑部定然会彻查清楚。」 「这人结交江湖豪强,摄政王怀疑他和废太子有关,亲自派人主审,刑部……记录备案即可。」秦绾轻声道。 「下官明白。」叶云飞眼神一凛,立即答应。 和废太子有关的事,能不参与才是最好的,就算是旁支,可他终究是姓叶的。 既然摄政王都发话了,那么,他们也只需要做个顺臣就好,记录备案嘛,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他还是分得清的。 「那行吧。」秦绾一努嘴,笑道,「本郡主这侍卫暂借刑部几天。」 「郡主客气了。」叶云飞含蓄地说道。 「走!」执剑推了赵文正一把。 可怜赵文正张着嘴,死活说不出话来。和废太子有关?这帽子实在扣得有点大,江州不是什么重要地方,像他这样的小人物,废太子知不知道他的名字都是个问题,他何德何能,能跟废太子扯上关系?这要是被坐实了,可不只是他一个人死了,造反,株连九族,他的独子……这是要让赵家绝后啊! 叶云飞神色默然,就当是没看见。 和废太子有关?反正长乐郡主说有关,那肯定是有关的,证据么,不是正在派人查嘛? 至于用什么办法「查」,叶云飞表示,刑部会仔仔细细「记录备案」,保证不会发生冤假错案、屈打成招这类事的。 「啊,小姐。」荆蓝忽然道,「是西域人。」 「对了,安息国那个什么王子和公主也今天出狱?」秦绾随口道。 「是的,安息国已经递交了国书,马上就会回去了。」叶云飞也有些汗颜。 其他使节团早就回家过年了,就只有安息国的回不去,好好的出使他国,王子调戏女子,公主勾引男人……这西域人还真是不知羞耻。听说后宫里还放了一个西域公主——陛下这才几岁呢,就送女人,果然是化外野蛮人! 秦绾闻言,也没什么表情。 怎么说都是使臣,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宰了,大赦天下,除了李钰和江涟漪那种遇赦不赦的,奎琅王子和罗姗娜公主的罪过,自然是在可以赦免之列的。 只不过,在牢里呆了那么多天,刑部大牢也没因为他们是王子公主就给予特殊待遇,两人出来的时候虽然由臣下给披了斗篷,却掩不住身上多日不洗澡的臭味。这还幸好是大冬天,要是夏天…… 秦绾和荆蓝两个少女站在大牢门口,还有一身红色官袍的叶云飞陪同,自然极为醒目。 罗姗娜公主倒是学乖了,只恨恨地瞪了一眼就扭过头去。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如今什么事都没有让她立刻回去洗澡换衣服重要,对于一个爱美的少女来说,这段日子简直就是生活在地狱里的。 狱卒哪里不知道她得罪的人是谁?虽然怕真出事给安排了个单间,可却没有分男女,两边的牢房都关着好几个衣衫褴褛满身臭味的男人,而在狱卒的放任下,那些男人除了碰不到她之外,语言和行为上的猥亵可没少做,日夜折磨得罗姗娜差点要发疯。 你不是喜欢勾引男人?这么多男人呢,随便你勾引。 然而,另一个奇葩王子奎琅的反应却更奇葩了,一看到秦绾,甚至顾不得自己这一身脏臭的形象,即便被两个狱卒压着,还兴奋地往这边挥手,一边大喊道:「喂!大美人!看这边!是我啊!刚刚进去的那个是小美人吗?」 「噗——」秦绾倒是被他逗笑了。 「你们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把你们的王子带走,想再进去关两个月?」荆蓝忍着笑喝道。 「是是,谢过郡主。」来接人的使节团顾不得他是王子了,赶紧拖着人就跑。 「小美人!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啊!」奎琅王子远远地喊道。 「这人,怎么能这么要色不要命呢。」荆蓝道。 「至少比他那个妹妹讨人喜欢些。」秦绾笑道。 奎琅是好色,但到目前为止,他也就是口头上占占便宜,没干出什么来——或许是因为她的属下都武力太强了,还来不及干什么,可这奇葩顶多也就能干出点直接强抢民女的事——还不见得真有那胆量,而罗姗娜那个女人,绝对是表面上对你笑吟吟恭敬有礼,背地里埋小人扎大头钉诅咒的那种阴险小人。 「说的也是。」荆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宁惹真小人,莫惹伪君子。 这时候,又是几个犯人从官差手里接过自己的文书,重见天日。 「那几个是家里已经没有人的了。」叶云飞轻声道。 太上皇并不是个仁慈的君主,几乎就没颁布过什么大赦天下的旨意,大牢里当然不少真正犯了重罪的犯人,但也不是没有轻罪重判的,而这些人往往家境贫寒,关个几年出来,家都没有了也是寻常。 叶云飞并非没有恻隐之心,只是世道如此,他一个小小的侍郎,能做到独善其身就不错了,可没有什么拯救天下黎民的想法。 有几个犯人见到叶云飞,还特地过来磕了个头。 秦绾微微挑眉,这个叶侍郎,不是个真君子,就是太会装了! 「郡主是要逛逛,还是要见闵大人?」叶云飞问道。 「不用了,本郡主就是送个犯人。」秦绾摇摇头,与他作别。 「恭送郡主。」叶云飞一躬身,恭谨地道。 「嗯?」荆蓝刚走了两步,忽的停下了脚步,看着一个犯人的背影有些出神。 「怎么了?」秦绾回头看她。 「那个人……有点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荆蓝沉吟道。 「叶大人,那人是谁?」秦绾叫住了叶云飞。 荆蓝精于易容,对人体的记忆并不靠脸,当初也能一眼认出江辙的背影。既然是荆蓝觉得熟悉的人,那秦绾也相信,绝对是荆蓝见过的人。 可是,刑部的犯人?是荆蓝以前做暗卫执行任务时见过的对象吗? 「不对,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他,而且时间不会很久。」荆蓝皱眉道,「可一个瘸子,我见过的话,不应该想不起来才对。」 确实,那人走得很慢,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右腿似乎不太灵便,抬脚的时候是用拖的,在地上留下一道直线的痕迹。 叶云飞无言,他一个侍郎,职责是辅佐闵行远统领整个刑部的运转,哪会记得每一个犯人是谁,当即叫过边上正核查犯人文书的主事,喝道:「郡主问,那个右腿有病的犯人是谁?」 「见过长乐郡主!」那主事正巧就是当初带秦绾去看李钰的那个,麻利地跑过来行礼,又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很快就找出对应的,答道,「回郡主,那人叫闻三,是个泼皮无赖,一个月前因为吃霸王餐不给钱还打了老闆,被老闆扭送过来的。」 「这种小事不是应该送奉天府吗?」荆蓝奇道。 那主事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说吧。」荆蓝道。 「是是,那老闆是何大人的小舅子。」那主事小声道。 「哪个何大人?」荆蓝问道。 「这个……」主事犹豫着看看叶云飞。 「说就是了,看本官做什么?」叶云飞没好气道,「又不是本官的小舅子!」 「那个,是左侍郎何金硕何大人。」主事讪笑着答道,「不过,这案子要是奉天府来判,大概是监禁十天,罚银了事,刑部嘛,因为他也没钱交罚银,就判他监禁半年,打了二十板子。这不刚好遇上大赦,运气好,才关一个多月就出去了。」 荆蓝很无语,就算没钱交罚银,顶多从监禁十天变成二十天,在牢里做工还债而已,这一下直接翻了个倍,还多打二十板子,这叫运气好?当然,比起关完半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去,确实是运气好了。 「一个多月前?」秦绾却一挑眉。 「是,有什么不对吗?」主事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绾的神色很冷,盯着那人的背影,看他一步一挪地走着,看起来孤单可怜的模样,就算知道他以前是个泼皮无赖,但现在也很让人同情了。 「小姐?也许是我记错了。」荆蓝轻声道。 一个多月前关起来的,可近年她肯定没见过这样一个瘸子——打板子可不会单把一条腿打成这样。 「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秦绾缓缓地开口道。 「什么事?」荆蓝一怔。 「不是有个人一直找不到藏身之处吗?」秦绾的声音并没有压低,一直说了下去,「凌将军都已经把整个京城都翻了好几遍了,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各地关隘也没有截住疑似的人,那么,你说,他是翻山越岭专走小道返回了北燕,还是依旧躲藏在京城里,只是没被我们找到?」 「小姐是说宇文雄?」荆蓝惊讶道,「可京城实在已经找不到可以藏人的地方,凌将军连那些暗娼的老窝都搜过两遍了……」 「所以说,有时候就是灯下黑啊。」秦绾道。 「灯下黑……小姐是说……」荆蓝不可置信地盯着那背影,脱口而出,「大牢!」 第十九章 扒了裤子再打 要说凌子霄带兵搜查京城,最不会搜到的地方是哪里? 皇宫?不,虽然宇文靖和宇文雄在皇宫里躲了好几天,可几天还行,躲一两个月的,完全不可能,何况,宇文靖被擒,就凭宇文雄那个半吊子武功岂不是被困死在皇宫里出不去了? 事实上,不到十天,他们曾经的躲藏地就被找到了。是冷宫院子里一个荷花池中心的假山,有一块是空的,可以容纳两个人,绕着池塘转一圈,从外面也看不出破绽。不过,到了最后,连荷花池的水都被抽干了搜查,自然没什么秘密可以永久存在。 要是太上皇当政,凌子霄当然不敢在皇宫里掘地三丈找什么刺客,不过现在小皇帝没有话语权,摄政王以皇帝的安危为名,让凌子霄彻彻底底地搜,他自是毫无顾忌。只可惜,假山里只剩下一堆还算新鲜的果核能证明,他们来晚一步。 宇文雄一个人,那是绝对没有办法再混进皇宫去的,而凌子霄第一次办这样的大事,也是卯足了劲头,毫不留情地搜查了所有官员府邸,又用重金僱佣了两个市井里的地头蛇,连赌坊的地下室、青楼调教姑娘的院子、最脏乱的暗娼接客的屋子、乞丐窝这种地方也全部翻过一遍,惹得京城的三教九流怨声载道,凌从威都愁白了头髮,生怕儿子愣头青的性子得罪人太多,幸好被凌霜华劝住了。 凌大小姐说,既不想得罪人,又想获得重用,天底下哪有那么两全的事?反正凌家已经被绑在摄政王的船上了,中途下船也不可能,还不如拼一拼,说不定将来凌子霄的前程还能超越父亲呢。 然而,就算是凌子霄这么用心搜查了,却依旧没有宇文雄的影子,连李暄看了报告,也不禁盯了凌子霄很久没说话。 这真的是个人才啊!李暄觉得,就算让他带队去搜查,有些地方恐怕也想不到。 这样还找不到,只怕是方向有问题了。 于是,从京城到北燕的关隘都贴满了宇文雄的画像,连一些小路也派驻了哨卡。 很多人不明白李暄为什么对一个走脱的宇文雄如此在意,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和蛊毒扯上关系的人,极度危险! 可是,今天秦绾却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有一个地方,是凌子霄肯定不会去搜查的,那就是——大牢。 谁会去牢里找一个在逃的嫌犯?这才是真正的灯下黑! 宇文靖身材高大,不容易假装,所以他去引开视线,也做出了宇文雄已经逃离京城的假象,最后假装熬刑不过的时候吐露出一点「真相」,过后算准时间,在北燕出现一个「宇文雄」,那就尘埃落定了! 谁会想到,宇文雄其实还安安稳稳地待在京城呢? 泼皮无赖没什么身份户籍的证明,在大牢里关上两个月出来,不但盘查松了,而且能手持东华官府给出的证明,更不会有人怀疑他了,真是好算计! 荆蓝那一声脱口而出的「大牢」并没有压低音量,不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犯人的背嵴微微一僵,似乎犹豫了一下。 「宇文雄,本郡主找你很久了,还想跑?」秦绾寒声道。 连叶云飞都被吓到了。 宇文雄?被凌子霄这么一折腾,京城还有人不知道宇文雄是谁的吗?可是,不是一直没找到吗?有传言说他已经逃回北燕了,那长乐郡主是在对谁叫宇文雄? 「怎么,以为本郡主是在诈你吗?」秦绾微微勾了勾唇角道,「荆蓝。」 「是,小姐。」荆蓝之前只是觉得隐约眼熟,可小姐说他是宇文雄,她才恍然过来,虽然因为瘸了一条腿的关系导致走路姿势变化很大,但一个多月而已,又不是为情所困的姑娘家能把自己折磨到瘦骨伶仃的地步,宇文雄的身形其实没多少变化。 当然,宇文雄也不敢折腾。没有体力耐力,他怎么能一个人返回北燕? 那犯人——宇文雄看到荆蓝扑过来的动作,终于知道自己确实是暴露了,不禁郁闷得要吐血!本来他就是想坐牢几天,可谁知道那家铺子还是有后台的,直接被丢进了刑部!刑部大牢可没奉天府那么容易出去了,而且还要忍受屁股上挨了二十板子的羞辱,这些宇文雄都忍了,可早知道提前出狱会刚好被秦绾撞个正着,他宁愿在牢里关满半年的! 你说你一个堂堂郡主,没事跑到刑部大牢里来干什么?参观吗? 「还想跑?」荆蓝已经拦住了他的去路。 「滚!」宇文雄眼珠已经泛起了红色,神态兇狠。 他的命是在宇文靖的掩护下,忍着非人的羞辱保下来的,若是这时候被抓住,那些牺牲不就全部白费了吗? 荆蓝的武功比宇文雄那个半吊子高得多,不过她记得秦绾说过这人和南疆有关,也不敢大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丢过来一块小石子,不偏不倚,正好打中穴道。 宇文雄保持这狰狞的姿势被定在当场,才看秦绾慢条斯理地走过来,淡淡地说道:「瞪我做什么?本郡主又没说过不偷袭。」 「……」宇文雄咬牙。狡诈的东华人,尤其是东华的女人,最阴险不过! 「郡主。」叶云飞赶过来,满头大汗。 行刺皇帝的北燕刺客居然躲在刑部大牢里,这绝对是刑部上下所有人的失职,要是摄政王问罪,谁也跑不了!这时候他都有点恨何金硕了,你没本事也就算了,偏还弄个这么糟心的亲戚!要是人被送进奉天府,那也是宋忠的责任啊! 「去个人,禀报摄政王。」秦绾沉声道。 「是。」叶云飞立即就让刚刚的主事跑一趟摄政王府,然后又命人去通知闵行远和何金硕。 怎么说,他只是个右侍郎,摄政王的雷霆怒火也不该由他一个人来承担啊。 · 李暄来得很快,随同前来的还有凌子霄。 秦绾已经移步刑部大堂,闵行远满头是汗地站在下首,心里已经在滴血了。 他熬过了废太子谋逆依旧屹立不倒,若是栽在一个小小的北燕刺客上面,那才叫不值。 「真的是宇文雄?」李暄问道,「人呢?」 大堂里,居然只有秦绾坐着,闵行远和何金硕站着。 「应该是吧,太脏了,我叫人拖下去洗洗了。」秦绾笑道。 「那就等等。」李暄很清楚,所谓的洗洗,肯定不是给他洗澡换衣服,而是洗掉脸上的易容,就看连荆蓝这个姑娘家都一起去「洗」了就知道。 「凌将军记得给本郡主送谢礼。」秦绾笑眯眯地道,「怎么说,本郡主也帮你抓到了一个重要犯人是不是?」 凌子霄的表情很郁闷。他大动干戈的,一个多月都没找到的人,长乐郡主到刑部来逛了一圈,就正好遇到了……还有比这更憋屈的吗?哦,还真有更憋屈的事。因为过后他还得备礼去谢谢秦绾! 让自家姐姐去行不行…… 凌子霄是真心觉得有点生无可恋,从青冥剑开始,这位大小姐就是专和他抢东西的是不是? 「王爷请上座。」闵行远道。 「紫曦,过来。」李暄淡然道。 「哦。」秦绾放下茶杯起身。 还是何金硕会看眼色,赶紧在公堂最上方又加了一把椅子。 李暄拉着秦绾坐下,扫视了一圈,这才开口道:「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就当堂审一审那些刺客吧。」 「是。」闵行远答应了一声,脸色却更苦了。 宇文雄在刑部大牢躲了一个多月不说,就连宇文靖和兰桑郡主嘴里,也没审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这绝对是刑部失职了。 很快的,刑部的公人就先将宇文靖和兰桑郡主压了上来,不过,两个人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兰桑郡主毕竟是真正的北燕郡主,又是个女子,看上去虽然有些狼狈,但并没有什么外伤的痕迹,倒是宇文靖,他虽然姓宇文,自称是郡主之师,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就连一起被擒的北燕人也只知道那是个沉默寡言的乐师。加上他武功高强,危险性很大,一进大牢就被刺穿了琵琶骨,又被严刑拷打过,虽然出来时用冷水沖了沖,但依旧是血淋淋的极为恐怖,连兰桑郡主都不禁尖叫了一声。 「怎么,郡主连自己师父都不认得了?」秦绾嘲讽道。 「师父?」兰桑郡主楞了一下,狐疑地看过去,似乎想从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看出一点痕迹来。 「真是冷漠呢。」秦绾「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就算是师父,也是他先抛弃我的!」兰桑郡主怒道。 「跪下!」押送她过来的公人立即在她膝弯处踢了一脚,强迫她重新跪好。 「我是郡主,你们不能动用私刑!」兰桑郡主挣扎道。 「怎么,这个女子没上过刑?」李暄缓缓地开口道。 「哪儿能呢。」闵行远苦笑道,「这是刺杀圣上的刺客,谁还在乎她北燕郡主的身份,只是这丫头身上很有些古怪。」 「哦?」李暄一挑眉。 「用刑轻了,没什么效果,可用刑一重,她就晕过去。」闵行远道。 「晕过去?」李暄诧异道。 「找太医来看过,是真晕,大冬天的泼了一桶冰水都没弄醒,晕了两天后自己醒的。」闵行远说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看的人都觉得冷,可昏迷的人愣是动都不动一下,也是惊悚了。 「这种事,可能吗?」李暄转头道。 「我听说过。」秦绾点点头,却很有兴趣地打量着兰桑郡主,「那是一种熬刑的方法,当痛觉超过一定限度,身体就会开启自我保护状态,让意识进入深度昏迷,冰水浇不醒也是正常的。不过……本郡主想问的是,用刑,你们只能想出让人痛的法子吗?」 「这个……」闵行远被问住了。 「郡主,我们也试过压沙袋、口鼻覆湿纸之类的,也是一样的,很快就晕了。」何金硕抢着说道。 堂下,兰桑郡主高抬着头颅,满脸的冷笑,让一众官员都很恼火。 可惜,他们确实是拿她没办法,反而让她把最初的一点外伤都养好了。 「窒息,本质上还是让身体的痛苦超过一个限度,一样的。」秦绾道。 「你有办法?」李暄道。 「当然。」秦绾嫣然一笑,「这个,正巧,本郡主最擅长了呢。」 「请郡主指教。」何金硕讨好地媚笑。 秦绾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虽然这人有个糟心的小舅子,看起来平时也没少假公济私,不过宇文雄的事情上,从结果看还是功大于过了。毕竟,要是宇文雄按计划被送到了奉天府,说不定他早就凭着刑满释放的文书逃离东华了,也等不到今天刚好被她撞见。 「你有神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就尽管使出来,就算我是个小女子,也不会怕你!」兰桑郡主怒道。 「说得好像我不是个小女子似的。」秦绾一耸肩,她们俩,算不上是欺负吧? 不过,闵行远和叶云飞的脸色却有点怪异。 确实,兰桑郡主只是个女子,真要对付一个女人的手段是很多的。可是……他们是堂堂的刑部啊! 「放心,本郡主是不会把你丢进男监,或者送进窑子,也不会给你找两条发春的狗之类的。」秦绾微笑道。这些事,暗卫营可以做,刑部不可以做,毕竟是官府,一旦某条线被越过,就会乱了秩序。 然而,虽然她说的都是「不会」,但兰桑郡主只听着那一个个可能的选项,就不禁白了脸色,色厉内荏地吼道:「你敢!」 「怎么会呢?本郡主可是……最遵纪守法的良民了。」秦绾笑道。 闵行远能当这么多年的尚书,自然是人老成精了,听得出来她的意思是只在律法之内行事,便放下了心,只等着看戏。 「你准备怎么办?」李暄开口道。 「嗯……那就先打板子吧。」秦绾随意道。 「什么?」众人都愣住。 打板子?不是不可以,只是……是不是太简单了?打板子就行了吗? 「愣着干什么?打啊!还是本郡主的话不好使?」秦绾挑眉道。 两个公人这才如梦初醒,一个将兰桑郡主压着趴在冰冷的地上,一个举起了板子。 「对了,轻点打,打重她又该晕了,麻烦。」秦绾提醒道。 「是。」负责打板子的公人应了一声,却满心郁闷。确实,打重了犯人会晕,可打轻了……有用吗? 「啪!」不轻不重的一记板子落在兰桑郡主大腿后面。 「秦绾!别以为这样就会让我屈服!」兰桑郡主从地上仰起头来,目光中满是狠意。虽然她是郡主,可为了学武,她也不是没吃过苦的,就这样打,打一百下她也不会有感觉的。 「慢着。」秦绾道。 「郡主?」那公人举着板子叫了一声。 「我说你们,平时打板子都是这么打的吗?」秦绾问道。 「啊?」众人全都茫然了。 不这么打,怎么打?打板子……难道还能打出朵花来不成? 「本郡主的意思是,现在让你们打宇文靖二十大板,你们也这样打?」秦绾毫不客气地一指宇文靖。 「这个……」两个公人面面相觑不已,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可是,犯人是个女子……」 打板子,当然是要脱了裤子打的,要不然大冬天的犯人穿个棉裤什么的,岂不是作弊吗?毕竟,犯人也不全是从牢里提出来的,还有当场过堂的。可兰桑郡主是个女人,他们动板子之前,谁也没想到女人也要脱裤子啊?想想就要流鼻血了…… 「你敢这样羞辱我?」兰桑郡主的反应显然也不慢,这一个多月来,她看别的犯人被打板子可不是一回两回。 「没人羞辱你好吗?不过依法办事罢了。」秦绾漫声道,「以民告官要先打二十杀威棒,也没哪条律法规定了是女子来告就不用打了是不是?所以,我东华的律法,对男女一向是平等的。女子犯法,与男子同罪。」 意思就是,没哪条律法规定了女子在打板子的时候要受优待,那凭什么男人要脱裤子,女人就不用脱? 太不公平了! 兰桑郡主当然不是第一个在公堂上被打板子的女犯人,可之前那是没人深究这个问题,仿佛形成了一个默认的潜规则,可真有人像秦绾这般较真的话……这个,真的有点无言以对。 「还不动手?刑部的官差,连打板子都不会了?」李暄一声冷哼。 「是,摄政王殿下。」两个公人如梦初醒,晕乎乎地去扒兰桑郡主的裤子。 也由不得他们不晕,活了几十年,都没想过有一天居然在公堂上众目睽睽之下脱女人的裤子呀,而且是个金枝玉叶的郡主,长得又漂亮!这是做梦呢? 「不要!不要碰我!放开我!」兰桑郡主尖叫着,拼命挣扎。 「咆哮公堂,多打十板子。」秦绾无动于衷。 「……」众人无语。 兰桑郡主怕的只是「脱裤子打」这件事本身,又不怕多打几下,反正又不敢打重,怕把人又打晕过去几天不醒。 兰桑郡主现在只恨为什么不能更痛一点,直接晕过去算了,可她那个技能也没这么神奇,身体的痛苦没有达到一定的程度,那是绝对晕不了的,这两个公人关她一个多月了,对下手的轻重拿捏得很有分寸。 何况,每个专职打板子的人对于拿捏力道都是箇中好手,要不然也不能同样的打法,有人被打死,有人依旧活蹦乱跳了。 「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们!住手!」兰桑郡主大喊道。 两个公人闻言,一下子停住了动作,等着秦绾的指示。 现在刑部上下以闵行远为首都佩服死秦绾了,这么难搞的女人,就几句话的功夫就服软了?不过还是摄政王最厉害,如此兇悍的女人都敢娶回去当王妃,就不怕夫纲不正? 凌子霄站在李暄身侧,抬头去研究刑部大堂上的匾额。他姐姐已经够兇悍了,再和长乐郡主混在一起……凌家很对不起未来女婿啊。 「你一个小丫头能知道什么,打了再说。」秦绾却满不在乎道。 兰桑郡主呆了呆,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尖,感觉到身后的人又要继续,顿时也顾不得这么多,赶紧道:「我们就是来刺杀皇帝的!只要杀了他,东华的朝廷就会乱了!」 「就这些?小孩子都知道好吗?」秦绾嘆了口气。 「那你想知道什么?你问啊!」兰桑郡主简直要疯了。 「可是……本郡主还没想到能问你什么啊。」秦绾一脸无奈地摊手。 「……」兰桑郡主石化了。 「还不打?」李暄提醒道。 「啊,是!」两个公人赶紧应道。 「宇文雄才是主谋!」兰桑郡主尖叫道,「他身上还带着……」 「闭嘴!」原本气息奄奄的宇文靖闻言,勐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爆出凶光,厉声道,「你是宇文家的女儿!」 「不是说他已经逃回北燕了吗?那我说出来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已经没有用了!」兰桑郡主反驳道。 「我叫你闭嘴!」宇文靖厉声喝道。 兰桑郡主不知道,但他却是知道的。 宇文雄的易容是他做的,他当然能认出来,虽说在去被用刑的途中经过一间牢房看见宇文雄的时候他也很意外,不明白宇文雄怎么会不在奉天府而在刑部,不过总算结果还好,新年大赦天下,宇文雄出去了。尽管当中有个小插曲,可最终还是回归了原本的计划。 然而,算算时间,现在这个时候,宇文雄还没走出京城,要是说出来,风险实在太大了!要是东华的人认为宇文雄有可能把东西藏在京城,自己逃回北燕了,来个封城搜查怎么办?再把宇文雄困在京城就全完了! 「看起来,是新任的留城候身上有什么东西了?」秦绾慢慢地笑了起来。 宇文靖顿时有恢復了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一言不发。 兰桑郡主脸色变幻不定,却闭紧了嘴巴。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自己问问留城候吧?」秦绾笑道。 宇文靖楞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带上来吧。」李暄淡淡地道。 停了一会儿,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小姐,人带来了。」荆蓝的声音很愉悦。 抓住宇文雄,她是最大的功臣,若非她看着熟悉,谁会去注意一个刚刚放出来的,瘸了腿的囚犯? 宇文雄从头到脚都是湿透的,依然是那一身囚衣,只是给他洗掉易容的人不太温柔,脸上也多了几道刀痕。 宇文靖瞬间变了脸色,他虽然不懂易容,但给宇文靖使用的是北燕第一易容大师制作的一次性面具,没有特殊手法,绝不可能摘下面具而没有毁掉面具背后的那张脸的! 宇文雄刚刚出狱,立刻就遇见一个东华的易容高手?到底是什么样的狗屎运才能巧合到这种地步! 「小姐,这面具做得真好,我用了好几种方法才剥下来的,这个赏我研究好不好?」荆蓝的眼睛亮闪闪的。 「嗯,你是有功之臣,这个就赏你了。」秦绾不在意。 虽说这面具属于物证,不过宇文雄本人在这里,刑部留一张面具干什么? 「谢谢小姐。」荆蓝心满意足。 宇文靖冷冷地盯着她,就是这个小姑娘吗?是长乐郡主身边的人。可为什么今天长乐郡主会来刑部?提审他们应该是一时兴起。毕竟,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长乐郡主就是想提审,也不至于单挑刑部大赦犯人的这一天。 当然,他是绝对想不到原因的,因为……罪魁祸首的赵文正,那真是和他八竿子都打不着边的人物。 「你……你怎么在这里?」兰桑郡主小脸苍白,这才惊觉自己到底惹了什么大祸。 宇文雄并不是刚刚才来,而是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只是一直被点着穴道,不能说话不能动而已,此刻更是愤怒地盯着兰桑郡主,狠狠地道,「就说女人都不可靠!」 「你们觉得我不可靠,所以所有的计划都只把我蒙在鼓里,第一个被捨弃的也只有我是不是!」原本还有几分心虚的兰桑郡主听到这句话,反而理直气壮起来,对着宇文靖尖声叫道。 宇文靖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宇文雄做好了进大牢的准备,自然不会把东西带在身上,而计算时间,他还没来得及去取就落在东华手里了,那么只要东华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在偌大的京城寻找一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可以说,根本不可能! 反正,兰桑郡主知道是什么,却不知道那东西现在是什么模样。 「留城候,你也不想说吗?」秦绾笑道。 宇文雄冷笑着扭过头去,不屑道:「我已经把东西藏好,除非你们能永远封闭京城不让人进出,否则总有我北燕的子民会将之运回国的。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李暄喝道。 「我……」兰桑郡主竟是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偷眼看着宇文雄,吶吶无言,看起来,她怕宇文雄甚至更胜过宇文靖。 「都到这地步了,你以为不说,他们会念着你的好?」李暄冷笑道。 「我……」兰桑郡主几次张口,又咽了回去。 之前她敢和宇文靖对着吼,但在宇文雄面前,却乖得跟只小猫似的。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打,打完了再说。」闵行远干咳了一声。 兰桑郡主咬着嘴唇,忽的以头撞地——只听「砰」的一声,居然把自己撞晕过去。 「这……」闵行远不禁目瞪口呆。 用额头撞青石板地面,虽然不至于撞死,但痛觉是足够了,于是……她把自己给弄晕了? 「王爷恕罪,郡主恕罪。」两个公人也吓了一跳,赶紧跪下来请罪。 「紫曦,你觉得呢?」李暄皱了皱眉,低声道。 「我觉得那件东西很重要,而且……」秦绾迟疑了一下才道,「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不太好。」 「分开审吧。」李暄沉默了一下才道。 就看明明已经松口的兰桑郡主见到宇文雄,居然宁愿把自己撞晕也不肯说话了就知道,把宇文雄带过来真是一个败笔! 不过,兰桑郡主显然没有宇文雄和宇文靖的那种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狠劲,还算是比较好攻破的,显然,北燕也是看得出这一点,才训练了她这么一个用刑就晕倒的技巧作为弥补。 「把那个女人带回去,我来。」秦绾道。 「好。」李暄点点头。 兰桑郡主的审问不能用武力,只能在精神上打击,这确实是秦绾最擅长的。 「至于这两个……」李暄站起身,看着死人一样的宇文靖和一脸不屑的宇文雄,又微微皱眉。 这两人的嘴,可就不容易撬开了啊。 ------题外话------ 妻在上之盛宠嫡妃文/蒋湘 内容介绍: 她是太傅府上尊贵的嫡长女,一道抄家圣旨下来,偌大的太傅府轰然倒塌,那天恰逢她大婚。 未来婆婆立即翻脸,罪臣之女,怎配为正妻,着即降为妾。 她傲然冷笑:手一扬,大红盖头飞向空中,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夫家大门,婚礼未完,她便还是太傅府的人,纵使回府等待她的是被编入教坊司沦为官妓的命运,她也不惧,更不悔。 五年后,太傅府东山再起,风光更盛从来,她被赎出教坊司,接回府中,可此时此刻,她已声名尽毁,成了京中贵妇们口中的笑料,更被自家亲人视为耻辱。 当所有人都以为她此生就算屈身为人妾也不会有人家要,上门提亲之人却差点把太傅府的大门踏破,最后就连皇上也亲临太傅府了…… 第二十章 十里红妆 事实上,秦绾虽然觉得被宇文雄藏起来的东西很重要,但现实却是,她实在没时间去管这事了! 二月十二的婚期,不足一月,作为准新娘,秦绾要忙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了。 于是,宇文雄和宇文靖也被丢给了执剑,而兰桑郡主则是被秦绾带回了摄政王府,软禁在一所单独的院子里。 秦绾是真的没有虐待她,院子里什么都有,甚至有个单独的小厨房,里面放着的米粮足够吃一年的,堆着的柴火也有一人高,虽然还没噼,不过旁边有把斧子,兰桑郡主是习武之人,显然不会噼不动柴的。 至于菜,院子里有果树有蔬菜,还放养着鸡鸭,灶台上有油盐酱醋,只不过……从挖菜到杀鸡,全部没人帮忙罢了。 院子里有口井,有干净的水源,不管是洗菜洗澡洗衣服都够用。 什么?你说不会?那就赃着、饿着吧…… 因为,院子里只有兰桑郡主一个人!如果她想出门,只要一踏出院门,四周就是白茫茫地一片,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摸索着走了好半天,赫然发现又回到了院子里,试过几次后她也死心了。 她也尝试过砸碎餐具、毁掉菜地,然而,依旧没有人来理会她,甚至也没人进来收拾或者给她添置新的用具。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个人似的。 为了不让自己真的会饿死,她只能停下了这种手段。 可是,现实的问题才刚开始。 做饭、噼柴、生火、种菜、养鸡、洗衣服……这些在农家人人会做的杂事,她一个娇养大的千金小姐会做几件?就算在牢里,至少牢饭也是熟的,刑部还不想饿死她。 但现在,她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弄成黑炭,也没成功地把火烧起来。这几天她都是靠一棵果树活的,可果树上的苹果也快没有了……不能生火,总不能生吃大米? 「可是,小姐不怕她真把自己作死了?」荆蓝一边帮着秦绾打理用来陪嫁的绸缎布匹裘皮,一边好奇地问道。 「什么都不缺,不过就是要自己动手罢了,这还能把自己作死,得是多白痴?」秦绾毫不在意地看着自己的嫁妆单子,上回外祖父和舅舅给的那些,她还一直没有整理呢。 荆蓝想想,也不管了。反正,就算真不行,生吃大米蔬菜的也能撑好些日子的。不过,好歹是个学武之人,连个火都生不起来,简直没有更白痴的了! 秦绾只是笑笑,怎么活下去还在其次,最重要的问题是,天地之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那种孤僻,每天只能坐在小院里看着同样的景物,正常人都能被逼疯。而兰桑郡主的精神绝对不算强大。 「小姐小姐,你看哪一块好?」秦姝左右手各举着一块缎子,兴致勃勃地问道。 「左边的。」秦绾给面子地抬头扫了一眼,随口道。 「好歹是小姐的嫁妆,您也上点心呀。」秦姝道。 「你家小姐还缺这些吗?」秦绾不禁好笑。能送来让她选的东西,随便哪一件拿出去都不会丢面子,至于款式花样……她觉得,自己就算一天换两套衣服,也穿不完这些绫罗绸缎的,到了第二年,再时新的花样也过时了。 所以,差不多随便挑挑就行了。 「看着你们自己喜欢的挑吧。」秦绾又补充了一句。 「小姐,这是你的嫁妆……」秦姝无力道。 「那就选那匹蓝色的、深紫的、还有边上那匹绣金线的。」秦绾嘆了口气,指道。 「是!」秦姝高高兴兴地把她指的那几匹收起来。 真是个好懂的丫头……秦绾轻笑着摇摇头,继续看单子。 因为路途遥远不方便携带,外祖父和舅舅给的都是金银珠宝,田庄产业之类的东西都换成了银票,可秦绾觉得,这么大数额的银票抓在手里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拿一部分出去置业呢。 尹家灭门之后,辉耀阁迅速衰败下去,毕竟,高档的首饰店铺要靠口碑、资金和后台,辉耀阁开起来不到一年,还来不及建立口碑,尹家一灭,资金顿时短缺,也没有了后台。 秦绾考虑着,可以将辉耀阁也买下来,这样就彻底垄断了珠宝首饰行业的高端市场了。 「小姐您看这可以吗?」夏莲走过来,恭谨地递上一张单子。 因为秦绾身边的丫鬟只有她是安国侯府的家生子,熟悉府内的下人,所以秦绾直接把陪嫁人员的名单交给她去安排。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天大的诱惑,而秦绾确实也想考验一下夏莲是否挡得住诱惑。 如今的侯府,哪个下人不想把自己塞进大小姐的陪嫁名单里的?这几天别说是夏莲了,就是夏莲的父母兄弟那里都人来人往,极为热闹。 夏莲本名姓吴,吴家两老原本在侯府地位不高,要不然当初张氏也不会把她送去给疯了的大小姐,现在三十年风水轮流转,那些同僚们阿谀奉承的词一套套的,又都是捧着真金白银来的,两老根本反应不过来,倒是他们的儿子吴水心动了,想着反正妹妹是大小姐身边的红人,这些人巴结自己家也是应该的。 最终还是夏莲回家哭了一场,又和哥哥大吵了一架,直骂哥哥是不想她好的。还是吴水怕了,毕竟现在妹妹比他得脸多了,这才把东西都送了回去。 这些事秦绾当然是知道的,至于送上来的名单,她也会让荆蓝再去查一遍,若是确实没有问题,那夏莲就算是通过考验,真正是她的自己人了。 「你哥哥怎么不在名单上?」秦绾只扫了一眼单子,不由得有些惊诧。 就算夏莲要避嫌,也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的,而且陪嫁的下人很少会有拆开一家人的,若只有夏莲一个还说得过去,毕竟她是陪嫁丫头,可明明吴家两老都在名单上,却漏掉吴水算是什么意思。她没那么小心眼,因为吴水想收点好处就容不得他吧? 「小姐出嫁后,不需要有个报信的人吗?」夏莲歪歪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噗——」秦绾忍不住喷笑了,「你这是玩无间道还玩到自己家来了?」 「不需要吗?」夏莲眨眨眼睛,脸红了。 「罢了。」秦绾又笑道,「王府不缺人,跟着我也未必有前程,让他去给大哥使唤吧。」 「多谢小姐。」夏莲喜道。 王府当然不是不缺人,只是以吴水的能力,大事他也干不了,还不如跟着秦枫呢。反正小姐和大公子感情好,大公子温柔,也不苛待下人。 「单子我一会儿仔细看看,碧澜轩这里也要留人看守,人都挑好了?」秦绾放下单子,又问道。 「是,选了二等丫头兰草,她也愿意。」夏莲道。 秦绾点点头,记得那丫头只有一个姐姐相依为命,嫁了侯府的管家之子,难怪不愿意离开。 既然在府里有管家当靠山,显然是撑得住碧澜轩的,她也放心了。 「小姐,外面有客人来了。」门外又传来小丫头的声音。 「什么客人?」荆蓝扬声问道。 「来人正在主厅和老爷叙话,自称是小姐的师父派来的。」小丫头答道。 荆蓝一愣,小姐的师父,那是无名阁的人?难怪秦建云都要亲自接待。 「我马上去!」秦绾直接站了起来。 阮婆婆虽然说师父不会来,但总有别人会来的,不知道是谁呢! 「小姐等等啊!」荆蓝赶紧丢下手里的绸缎跟上去。 「剩下的,姝儿和夏莲决定吧!」秦绾远远丢下一句话。 「啊?」秦姝和夏莲不禁面面相觑。 剩下的……剩下的?小姐根本只挑了一点点,其他全部剩着呢! 秦绾几乎是小跑着前进的,倒让路过的下人目瞪口呆,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大小姐如此急躁的模样啊。 来到客厅门口,秦绾反而停下了脚步。 「小姐?」荆蓝终于追了上来。 「没事,进去吧。」秦绾微微一笑,整了整衣裙,大大方方地敲了敲门走进去。 「绾儿来了。」秦建云满脸笑容。 之前只知道女儿师承圣山,可今天还是让他吓到了。 无名阁主,怪不得太上皇当初都如此看重! 秦建云更觉得自己眼光好了,立秦绾为世子,只要她能生出两个儿子,至少能保安国侯府三代不倒,再进一步变成国公府也不是不可能。 秦绾目光一扫,却见不止是秦建云,连大长公主都在。不过,看见客人,她就知道为什么连公主都在了。 无名阁来的人是司碧涵,是女客,秦建云单独见客显然是不妥的。 「哟,大半年不见,小丫头又漂亮了。」司碧涵笑眯眯地捏捏秦绾的脸蛋。 「碧姨,我早就不是小丫头了!」秦绾抗议。要论心理年龄,开了年她都二十五了! 「没成亲的都是小丫头。」司碧涵换手,很淡定地在她另一边脸上也捏了一把,捏到两边一样红才罢休。 「至少我马上就嫁了!」秦绾揉着脸颊翻了个白眼。 无名阁的几位长老中,年纪最轻的是楚迦南,然后就是司碧涵了,这位匠宗的前任宗主性子可不怎么好,外人看着冷冰冰的,但实际上很喜欢欺负人。当然,能被她欺负了,至少说明她当你是自己人。 至少,当初李暄就觉得司碧涵很高冷。 「夫人这几天是住在府上吗?」大长公主问道。 「不必麻烦了,我去盛世和木莲叙叙旧。」司碧涵一摆手。 大长公主微笑着点头。出来之前她就得过秦建云嘱咐,对于圣山的人,不要逆着就行。 「对了,你师父怕你住得不习惯,除了给你准备的嫁妆,把你在阁里用惯的东西也送过来了。」司碧涵道。 秦建云闻言,脸色很有些不自在。 这话分明是在暗指他连女儿根本就不在家都不知道,虽然司碧涵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而在无名阁的,也确实不是「秦绾」。 「师父是不让我回去住了吗?」秦绾睁大了眼睛。 「你以后还能回去住多久?」司碧涵一撇嘴,拉着她的手道,「来看看我们给你准备的嫁妆。」 「哦……」秦绾早就看见了客厅角落堆着的几个大箱子,不禁抽了抽嘴角,无奈道,「荆蓝,去叫几个仔细些的丫头过来。」 「是。」荆蓝楞了一下才出去叫人。 然后,打开箱盖,连秦建云和大长公主都麻木了。 书画、书籍、文具,花瓶、茶具、碗碟,各种摆件。 看起来倒是都挺旧的…… 无名阁肯定不会把不值钱的旧货千里迢迢运过来的,而秦建云早年征战,战争财本就是最容易发的,见过的好东西不少,更别提被娇宠大的汝阳大长公主了。 所以说……你妹的!谁见过有人把古董当成旧货一箱一箱装的?这里的东西随便拿一件出来就价值连城,可这么多堆在一起,已经完全无法让人有赞嘆的*了,只想吐槽,幸好刚刚那两个帮忙搬东西的门房小厮手脚不重,这要是不小心磕坏了一件两件的,真心赔不起! 秦绾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 无名阁传承千年,别说当初那些前辈珍藏的在当时就属于古董珍宝的宝物,就算一个最普通的茶杯,只要能不被打碎保存至今,本身就是古董了。 她从小用的茶杯、碗筷全部都是古董,睡的床是歷经千年的沉香木,无价之宝,可当时她还拉着照顾自己的小丫头在床上蹦跳呢,就连睡的玉枕,听说也是前朝公主用过的。 所以,要打动秦绾,捧着真金白银来才是最实在的,古董珍宝……已经激不起她半点惊喜了。 但是,不管秦绾喜不喜欢,可事实上,无名阁出的这份嫁妆才是最贵重的,连当初清河公主的十里红妆都差远了。 秦建云扶额,东华……不,整个大陆,这根本没人娶得起他女儿吧! 更不用说,江辙派人送了个盒子来,说是给义女准备的嫁妆。秦建云原本也没在意,只是随手交给了大长公主,和安国侯府公中准备的嫁妆一起打理,直到大长公主打开盒子,吓得手都抖了一下。 盒子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银票,整整五十万两。 要是多,那真不是特别多,安国侯府也是出得起的,但江辙并不是世家出身,也不是秦建云那样从战场上下来的,二十年前他不过就是个贫寒学子,而和尹家有关的一切都被封存在了那座旧的丞相府里。这样还能拿出五十万两来,真不是个小数目了。 不过,京城权贵人家嫁嫡女的一般费用也就在三万两银子左右,当初江涟漪出嫁,浩浩荡荡的嫁妆,算起来几乎有十万两了,当真羡煞满京城的名门闺秀。可现在轮到秦绾……好吧,江相对江涟漪真的不怎么宠。 于是秦建云也无奈,江辙送过来五十万两银票,他要是按照惯例给女儿办嫁妆,那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当然,这时候再去採办也来不及了,秦建云一咬牙,干脆效仿江辙,直接给银票!反正安国侯府以后是秦绾的儿子的,也是自己外孙的,给出去多少东西,这不还是自家的嘛?连大长公主都放进去不少从自己嫁妆里挑出来的好东西。 父亲和兄长在位的时候,她是最受宠的公主,可现在当政的是摄政王,她也需要更交好秦绾。 · 等到了二月十一,晒妆的那一天,整个京城才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十里红妆。 要是半年前举办婚礼,宁王府还要避讳这太子妃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不能超越,这些东西根本带不了,只能过后悄悄再运过去,可现在太子妃算什么?当然是有多少送多少。 秦江两家的、清河公主的、南楚的、无名阁的,加上秦绾自己的小金库,虽然最多的银票看不出来,但所有的东西满满当当地还是塞了一百六十八抬,这还是精简再精简之后的。像是绫罗绸缎这类会过时的消耗品,会过日子的秦大小姐表示,乱花钱不是好习惯。被褥蚊帐之类的,难道用坏了不是做新的,而是用十年前的陪嫁品?各种玉梳木梳象牙梳还每种好几把的,大小姐认为自己只有一个脑袋用不了那么多梳子,搞不懂置办嫁妆为什么要花钱办那么多没用的废物,于是小手一挥——精简! 然而,这么一简,看起来却是……更值钱了! 一大早,第一抬嫁妆出门,路过的街道都被看热闹的百姓给夹道欢迎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这种盛况,几辈子也未必能看到一回,以后老了还能跟儿孙辈吹吹牛呢。 秦绾闺房里的人不多,凌霜华、柳湘君、顾星霜、白荷、贺晚书,还有沉默了许多的秦珠,外加秦珑小包子一枚。 说起来,也只有凌霜华和柳湘君算是手帕交了,秦绾倒是邀请过李悦,不过却被她以望门寡不祥为由拒绝了。 秦绾实在很想笑,她明白李悦的好意,不过……李悦当初不就应了江涟漪的邀请去给她添妆嘛?如今看起来,李悦当初也没多看重江涟漪,至少不会觉得会让江涟漪「不祥」……好吧,那场婚礼确实是挺不祥的,不过原因不在李悦,在她啊。 李悦都拒绝了,交情还差一点的李惜更加不敢来了,其他权贵家的嫡出小姐倒是想争取,可秦绾也不想自己成个亲还要应付,最终也就只邀请了凌霜华和柳湘君。 贺晚书,是她给贺家的面子,表明她的态度。 秦珠和安谨言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婚期放在五月,最近秦珠的态度不错,大长公主帮着秦绾打理嫁妆的时候,也没介意顺带教一教她,姐妹俩的关系反而好了不少,虽说做不到正常的姐妹那样亲密,但至少秦珠看秦绾已经不像是在看仇人的样子了,送上的添妆礼是一方绣帕,显然是下了功夫的,也算有心,就是不知道能保持多久了。 秦绾也没想让她对自己感激涕零,也许秦珠和安谨言婚后过得不好又会转头怨恨她,不过,终归是安国侯府的脸面,秦珠要是还没蠢到家,让她顺手拉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秦姐姐真好看。」柳湘君抱着秦珑感慨。 秦绾难得地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裙,少了几分清丽,更多些艷丽妩媚,闻言只是笑笑。 她这具身体二十岁了,正是一个女人最绽放美丽的年华,而这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段都没长开呢,一比之下,自然就显得青涩了。 「我姐姐当然好看。」秦珑咬着手指,脆生生地插了一句,想了想,又道,「最好看!」 「哎,珑儿也是小美女啊,以后不知道便宜了谁家。」柳湘君搂着她直乐。 「嗯……所以姐姐是便宜了摄政王吗?」秦珑疑惑道。 「……」众女无语。 「噗——哈哈哈……」隔了一会儿后,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连开始觉得自己的存在尴尬的秦珠也笑开了。说到底,也就是个小女孩罢了。 「不,是摄政王一把年纪了没有人敢要,最后便宜了姐姐我。」秦绾点点秦珑的小脑袋,一本正经地说着,表情很淡定。 「哈哈哈……」顿时,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不过想想也是,以李暄的年岁,没娶正妃也罢了,府里一个侍妾、甚至连通房都没有的男人,也算是奇葩了。 或许,冥冥之中,他就是为了等待秦绾的? 「对了,我来的时候在府门外看见秦瑶了。」笑过之后,贺晚书忽然说了一句。 「她来干什么?」连秦珠对这个堂妹也没有任何好感。 「随她,二房什么时候死心过了?」秦绾不在意地道。现在就连老太君都彻底放弃二房了,秦瑶还想作什么死呢。 「就是!理她呢!」柳湘君放开秦珑,又拉着顾星霜笑道,「霜儿的添妆礼还没拿出来呢,我要看!是不是什么武功秘籍?」 「哪有这么多武功秘籍。」顾星霜哭笑不得,更何况,高手榜第一的秦紫曦还需要武功秘籍? 「那霜儿送的是什么?快拿出来瞧瞧!」凌霜华也起闹。 最近她们三个相处得不错,顾夫人也是出自书香世家,顾星霜家教礼仪都不差,和她们这些名门闺秀相处起来也融洽,尤其她去过的地方多,总有说不完的奇闻异事能逗人一乐。 顾星霜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原本她是想第一个来,先把礼物送了的,可没想到贺晚书和白莲来得更早,就一直没拿出来,不过现在一被起闹,也不好再藏着掖着,只能拿出一个木盒子。 盒子倒是挺普通的,看不出什么特殊,秦绾好奇地打开,但看到里面的东西也想扶额哀嘆了。 精緻可爱,珠光宝气,真是好漂亮的一条……鞭子啊! 谁给人添妆礼送鞭子呢?谁? 「这是我亲手编的,秦姐姐不喜欢吗?」顾星霜眨巴着眼睛道。 秦绾很无语地虚空挥了一鞭,尖锐的破空声就能让人想像得到,打在人身上一定很疼。 这鞭子的尺寸比平常用做武器的软鞭不太一样,小巧了许多,更适合贴身携带,尤其银色的鞭身,手柄上缠绕着金线,用宝石点缀,看起来更像是一件艺术品。 「这个,是用来打秦姐夫的吗?」柳湘君愣愣地说道。 「我娘说,男人都是要驯的!」顾星霜理直气壮道。 秦绾抽了抽嘴角。于是说顾月白就是被顾夫人驯出来的?用鞭子? 好吧,其实这鞭子的材料是一种极具韧性的藤蔓,轻巧精緻,她还是很喜欢的。抽人……想想其实也挺带感的! 而与此同时,摄政王府的李暄不禁打了个寒颤。 比起秦绾这边,摄政王府的客人更多。 李暄现在是摄政王了,总不能像是当年那样从不给人好脸色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婚事,真的不止是私事。 帝王无家事。 不过,大部分的来客只需要由李少游应付即可,毕竟今天只是晒妆,按理来的应该只是亲朋好友,明日才是正日。那些年纪一把的大臣自然不好意思来凑这个热闹,都是派了家中得力的子侄过来,也算是在摄政王面前为自己的继承人混个脸熟。 能够进入后院被李暄亲自招待的人真不多。 萧无痕、苏青崖、沈醉疏,押送嫁妆过来的陆臻和顾宁,然后就是凌子霄和已经成为偏将的朔夜。最后还有一个被强请过来的龚岚。 李暄也不管他们,桃林里安静得很,气候又温暖,枝条上甚至已经开出零星几朵真正的桃花。 石桌上摆了清茶水果点心,前院传来的丝竹之声到了这里也隐隐约约的,其实除了萧无痕,所有人心情都挺不错的。 要说萧无痕心情不好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就看桌面上摊着的笔墨纸砚就知道了。 李暄不擅长写诗作词,让诗词大家的萧无痕代笔写几首催妆诗备用是很正常的事,可是……李暄要求的是:先写个百八十首吧。 萧无痕想掀桌。百八十首?还「先」? 他不是不会写诗,但一个题材让他写几十首,还不许敷衍了事……真当他是诗仙不成! 「喂,你该不会是江郎才尽了?」陆臻嘲笑。 这两人从梅花节开始结下的梁子,平时不见面也罢了,一见面非吵起来不可。 萧无痕是咬牙切齿的特别想走个后门,最好在会试时就直接把这小子刷下去!乡试的成绩下来,这小子已经得了一个解元了,年纪轻轻,做人不能太得意啊! 「你行,你写一半比一比!」萧无痕怒视他。 「这么低级的激将法,太看不起我了吧?」陆臻翻了个白眼,一声嘲笑,伸手拿了块糕点叼在嘴里,施施然走了。 萧无痕推卸任务的计划失败,气得真想把毛笔往那颗越看越气人的后脑勺上丢。 「好了,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李暄走过来顺了顺毛。 「孩子?」萧无痕一声冷哼,「说不定今年就要同朝为官,还孩子呢。」 「啊,在那之前,先把本王的诗写完了。」李暄道。 「……」萧无痕泪奔。 人性呢?还能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 「我说……」好半晌,萧无痕才苦着脸道,「我觉得,没有新娘子会让你做百八十首催妆诗的,秦大小姐更不会,她八成就是随便说说耍你玩的。」 「那是本王乐意给她耍。」李暄面无表情道。 「……」萧无痕再次被噎住,许久,终于以摔笔,怒道,「那为什么最后被耍的那个人好像是我啊!」 「嗯……大神打架,小鬼遭殃?」李暄想了想,一脸诚恳地说道。 「滚滚滚!」萧无痕自暴自弃地挥手。 不就是写诗吗?大不了就是写到吐,以后再也不写了! 李暄笑笑,还真负手走开了,看样子是定要他写完这百八十首的。 明天应该也是个好天气。 第二十一章 大婚 第二天一大早,确实是个好天气。 天色还没亮,秦绾就被人从床上挖了起来,像是一尊移动的珠宝展示台一般被打扮起来。 几日之前,姬木莲就已经把嫁衣送了过来,这一展开,连见惯了好东西的大长公主都震惊了。 并不是说这件嫁衣有什么问题,也不是用了什么特别珍贵难寻的衣料,事实上,谁也看不出来这嫁衣是用什么料子做的了。因为……居然是满绣啊! 大红底色,五彩凤凰展翅欲飞,微微一动便金光闪烁,仔细看才看得出来,那彩线中还夹杂着细得肉眼几乎看不清楚的金线,先不说那绣工,如此细密的金线本身就是极其繁琐的工艺了,更别提,如此一碰即断的线,如何才能用来绣花? 裙摆上盛开的大朵富丽堂皇的牡丹,同样也是掺杂了金线的,而作为底色的红,也不仅仅是绣满了便算,一缕缕地勾勒出祥云的暗纹。因为刺绣用的丝线都比一般丝线细得多,即便整件嫁衣都是绣出来的,也依旧柔软飘逸。 「姬夫人的手艺真好。」凌霜华摸着嫁衣简直爱不释手。 「对了,凌姐姐也在绣嫁衣啊。」顾星霜笑眯眯地说道。 「晚书和珠儿也是呀。」凌霜华落落大方地答道,「说起来,没定亲的姑娘里,还是你年纪最大,我看下一个就是你了。」 「我才不着急。」这点话顾星霜可不怕羞,依旧笑道,「放心,添妆礼人人有份。」 「不要鞭子。」凌霜华立即道。 「同上,不要鞭子。」贺晚书接了一句。 「鞭子有什么不好嘛。」顾星霜噘嘴。 「嗯,挺好的。」秦绾顺口答了一句。 「还是秦姐姐好。」顾星霜顿时眉开眼笑。 「好了,你们动作快点,摄政王那边已经快要出发了。」大长公主推门进来,同行的还有姬木莲和司碧涵。 「母亲,夫人,碧姨。」秦绾笑着笑了一声。 「不急不急,到吉时的时间还很宽裕,肯定来得及。」凌霜华眨眨眼睛,得意道,「要是摄政王殿下来得太早,我们负责拦住!」 「别闹过分了。」大长公主不禁笑道,「本宫都听说无痕公子发话从今以后再也不写诗了,怕是不少姑娘都要哭了。」 秦绾的手僵硬了一下,不禁汗颜,他……该不会把上回的玩笑当真了吧? 姬木莲走过来,拿起梳子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坐好。」 「哦。」秦绾赶紧正襟危坐。 姬木莲亲自给她梳起妇人的盘发,眼神中闪过一丝惆怅。 当女儿一样从小看到大的姑娘,这就要被野男人给叼走了,想想就不爽。 「夫人也别恼了,摄政王是个值得託付终身的男人。」大长公主轻声道,「反正夫人如今也长住京城,什么时候都能看着她过得好不好的。」 「公主深有体会。」姬木莲嘆了口气。 「本宫出阁的时候,父皇母后也是板着一张脸,还让人以为他们对亲自挑选的驸马有多不满意呢。」大长公主掩嘴轻笑。 「可怜天下父母心。」姬木莲插好最后一根衔珠金凤步摇。 「紫曦,来。」司碧涵走过来,珍重地从怀里取出一块用红线穿着的白玉长命锁,挂到秦绾脖子上,轻声道,「你师父给你刻的,好好戴着。」 秦绾拉起玉锁观察着,这是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只是……上面雕刻的图案却很怪异,并不是普通长命锁的龙凤祥云图样或是富贵长安之类的字,特别简单,正面刻了个苹果,反面刻了个酒壶。 「这个锁……好特别啊。」凌霜华道。 秦绾却「噗」的一声笑了:「平平安安、长长久久?」 「所以我就跟他说了,好好刻不行嘛?你师父也是年纪越大越幼稚了。」司碧涵一摊手。 「我觉得挺好的。」秦绾顺手将这个和嫁衣不太般配的长命锁塞进衣服里面,贴肉戴着,又笑道,「以后我留给我女儿。」 「哎呀,那表嫂可要努力了。」白荷道。 「努力什么?」顾星霜疑惑道。 「努力生呀。」白荷大笑,「我表哥肯定需要继承人的,安国候还想要小世子呢,表嫂还想生个小公主,不努力怎么行呢!」 「臭丫头,改明儿我就找个人把你嫁出去!」一片闹笑中,秦绾顺手抓起桌上用来垫飢的花生扔过去。 「哎呀!」白荷捂着被砸出一点红的脑门眼泪汪汪。 「叫你嘴快,活该!」凌霜华幸灾乐祸,随即朝着她挤挤眼睛,又一本正经道,「这种事,我们心里清楚就好了,何必要说出来呢。」 顿时,屋里一阵笑声,连有些伤感的几个长辈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小姐。」荆蓝敲了敲门,走进来。 「出什么事了?」秦绾微一皱眉。 荆蓝跟了她这么久,今天的大喜之日,脸色实在有点不对劲。 「王府那边出了点小事。」荆蓝迟疑了一下,上前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秦绾面无表情,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怎么回事?」凌霜华有些不安地问道。 「白莲小产了。」秦绾答道。 「啊?」所有人都愣住了。 「对不起……」白荷下意识地道。 「又不是你干的,关你什么事?」凌霜华揉了一把她的头髮,又怒道,「那个白莲绝对是故意的吧?秦姐姐大喜的日子出这种么蛾子,真晦气!」 「就是!」柳湘君一脸怒气道。 要说这是巧合,谁也不会信的,怎么早不小产晚不小产就挑了这一天了? 「王爷是怎么处置的?」大长公主镇定地问道。 「王爷没处置……」荆蓝擦了把汗。 「没处置是什么意思?」众人都是一愣。 「就是……没管的意思。」荆蓝道。 「自生自灭?」大长公主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院子里有侍女,也有年纪大的嬷嬷,只要没人想害死她,她就算自己想死也死不了的。」荆蓝一摊手。 「活着就行!」大长公主咬牙。 有个死婴已经够晦气的了,要是连白莲都死了,今天的日子简直就是霉运当头! 「表嫂,你没生气吧?」白莲有些不安地道。 「没事,小产而已,死不了的。」秦绾漠然道。 不管白莲是故意要咒她,还是真的不小心,她给过她活路了,既然不想走活路,那就去死吧。只是,这话在白荷面前不方便说出来。反正……只要不是死在今天就行! · 摄政王府。 李暄的脸色也很冷。 之前白莲的要求被拒绝后,一直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话很少,但也挺安分的,实在没想到她会在今天这个日子里来这么一出。不过,幸好王府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立即封锁了消息,一丁点儿风声都传不出去。 那个刚刚成形的胎儿也罢了,白莲绝对不能死在今天! 不过,小产而已,只要不是当场血崩什么的,想要马上死了也不太可能。 「行了啊,别板着个脸了,给人看见还当你多不想娶亲呢。」萧无痕拍拍他的肩膀调笑道,「来,笑一个。」 李暄默默地转头,勾了勾唇角。 「得,你还是冰着脸吧。」萧无痕打了个寒颤。 这是笑吗?太恐怖了有木有,简直笑得人毛骨悚然! 「王爷,都处理好了。」莫问走进来。 李暄点点头,就不管这事了,莫问的办事能力他很放心。 「吉时快到了啊,你要出发了。」萧无痕道。 最近萧无痕的日子过得不错,摄政王摆明了说这是我的人,就算大家在心里鄙夷,可表面上是真没人敢说什么了,连萧家都闭了嘴。 说到底,也没哪条律法规定了萧无痕那样的身份不能科举不能做官,又不是青楼女子所生的孩子属于贱籍,萧无痕的户籍和萧慕白萧慕蓝的毫无区别,制约他的,不过就是太上皇当初那个「永不叙用」的旨意罢了。 「走吧。」李暄点点头。 本来他对萧无痕的处置还想循序渐进的,不过……对萧无痕最看不起恨不得他死了才不污染京城的大多是那些酸儒文人,而以杜太师为首的清流一派几乎都跟他撕破脸了,他还用在乎他们的意见吗? 跟着李暄一起去迎亲的是萧无痕和凌子霄,这也显示了,凌家是彻底站在摄政王这一边了。 李暄也是难得穿了一身大红色的锦袍,赤焰又是全身血红不带一根杂毛的,看上去喜气洋洋。 「长乐郡主拿赤焰换走王爷的白云还是挺有道理的。」凌子霄道。 「本王觉得……一会儿就没区别了。」李暄顿了顿答道。 「啊?」凌子霄楞了一下,抓了抓头,一片茫然。 明明区别就很大嘛。 一路来到安国侯府,让他们意外的是,并没有什么太难的考验,反而让萧无痕更郁闷了。 敢情逼着他一个通宵写了那么多诗,真就是写着玩的? 「因为小姐说,反正也不是王爷写的。」引路的秦姝笑眯眯地说了一句。 「所以……我就是白忙乎吗?」萧无痕无语问苍天。 这对无良的狗男女,还是赶紧成婚,互相收了对方吧!也省得放出来再祸害了别人。 不过,他不知道,原本还真不会这么容易过关,毕竟跟秦绾待在一起的那几个姑娘都不是温柔和顺的大家闺秀,有得闹腾,何况,有秦绾在,她们又不怕李暄。然而,白莲的事虽然影响不到李暄和秦绾,可对于她们这些小姑娘来说,一下子还真没办法立刻收拾好心情玩闹。 于是,李暄来到碧澜轩的时候,秦绾竟然还没梳妆完毕。 「怎么办?」几个姑娘面面相觑。总不能让新郎在门外干等? 「随便想个什么点子,让他等一会儿。」大长公主和姬木莲去招待女客了,只有专心给秦绾上妆的司碧涵挥了挥手。 她是长辈,可不好为难女婿。 「这个……」凌霜华转头看着窗纱上的大红喜字,心虚道,「外面有我弟弟。」 白荷正为白莲的事心虚着呢,贺晚书和秦珠就是凑热闹的,没那个胆子。 柳湘君拉了拉顾星霜,指指门外。 顾星霜睁大了眼睛,让她去为难堂堂摄政王?不是开玩笑吗? 拖延时间、拖延时间!凌霜华拼命使眼色。 「这样啊……」顾星霜其实也不太敢,想了想便提高了声音道,「那就请王爷奏一曲凤求凰表明心意吧!」 几个姑娘闻言,连连点头。 弹琴可是很耗时间的! 「噗——咳咳咳!」秦绾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秦姐姐怎么啦?」顾星霜回头道。 秦绾抽搐着嘴角,对上那双满是疑惑的眸子,忽然有种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感觉,啼笑皆非? 她知道这小丫头根本就是想放水,可是……弹琴?该说李暄的运气是太好了还是太不好了? 李暄所学非常驳杂,跟她非常相似,没有一样学得精通,但大多数也都中规中矩,至少拿得出手,可唯有琴……想起之前襄河船上那一曲穿脑魔音她就想扶额哀嘆。 门外……李暄彻底黑了脸,身后的怨气都要实体化了。 「王爷?」凌子霄胆战心惊地叫了一声。里面还有他姐呢,本来还担心几个姑娘家玩过头,可白莲的事一出,就算封锁了消息,可至少瞒不过长乐郡主这边的,他又担心婚礼会出事。 不过,弹琴,这绝对是放水吧?难道王爷是不高兴她们敷衍了事,让婚礼太平淡了? 「哈哈哈……」另一边的萧无痕却是捧腹大笑。 他和李暄相交多年,算得上是李暄少有的几个真正的朋友,对于李暄弹琴的水平如何还是知道的,闻言顿时觉得昨天被逼写了几十首诗的仇都被报了。过后一定要打听一下里面那个让李暄去弹琴的姑娘是哪一个,真是太有才了! 就在这会儿功夫,秦姝已经眼巴巴地捧了琴过来——绿绮琴作为嫁妆,已经送到摄政王府了,这只是一张普通的琴而已,虽然说,在李暄手里,绿绮琴和随便一张琴都没有任何区别。 「你确定,要听我弹琴?」李暄道。 好一会儿,房内传出秦绾悠然带着笑意的声音:「襄河之后,从未听王爷弹琴,星霜的提议……挺好。」 萧无痕捂着嘴,憋笑憋得痛苦,人却跑得远远的。不过……那姑娘,叫星霜?挺陌生的名字,不知道是哪一家的,能和秦绾交好,肯定是心腹才对。 「好吧。」李暄嘆了口气,接过琴,盘膝在地上坐下,把琴搁在膝头,只看那动作,格外潇洒自在,有名士风范。 而屋内,秦绾很淡定地撕了一条髮带,卷了两个布团塞住耳朵。 「秦姐姐,你干嘛?」凌霜华目瞪口呆。 堵耳朵,那是不想听的意思吗?可为什么不想听?总不至于…… 然而,还没等她想完,屋外已经响起了琴声。 下一刻,屋里的人全部脸色铁青,司碧涵手里画眉的笔都差点掉在地上。 实在是……这世上的确不是每个王孙公子都会弹琴、都能把琴弹好的,可也没见人能把琴这样一种乐器硬生生弹奏出让人走火入魔几欲吐血的调子来了,都能和某些邪门歪道的魔功媲美了!就算是一个完全不会弹琴的初学者随便拨弄几下,也比这个好听千百倍! 「你是不是早知道他会弹成这样?」司碧涵脸色更青了。 「什么?」秦绾偏了偏头,指指自己塞着布团的耳朵,表示自己现在听不见。 司碧涵气急,干脆点了自己几处穴道,硬生生封闭了听觉,才觉得好受些。 这个男人怎么不去投身在南楚魔音门那个专攻音杀之术的门派?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 而几个姑娘更是被震得晕头转向,赶紧堵耳朵。 顾星霜欲哭无泪了,我错了好不好,什么不好说,要让摄政王弹琴啊! 而屋外,最悲催的就是凌子霄了。 他距离最近,又毫无准备,整个脸都绿了,又不敢抬手去捂耳朵,顿时瞪着躲得远远的萧无痕敢怒不敢言。 你既然知道,好歹事先提醒一声啊! 还有这琴……凌子霄真的无力了,他出身将门,又非世家,自然没人要求他必须会琴棋书画,可毕竟凌从威已经是元帅了,他的儿子也不能真是个武夫,所以,凌霜华学习的时候,他也都跟着学了点皮毛。 可是!凌子霄自认,就算只学了点皮毛,可让他上去弹,至少弹得比摄政王好! 这时候要是个内家高手在练功,能被硬生生折腾成走火入魔好吗? 然而,就在那穿脑魔音中,居然还真听得出凤求凰的曲调来,也是绝了。 凤求凰的曲子不长不短,只不过,弹完一曲,屋里屋外的人,除了秦绾和李暄自己之外,没有一个有好脸色的,连碧澜轩的下人都一个个脸色惨白,脚步虚浮,仿佛大病了一场似的。 谁叫弹琴的是摄政王,他们哪敢捂住耳朵,是表示嘲讽摄政王的琴艺吗?没见凌将军都不敢呢! 「结束了?」凌霜华虚脱道。 「好像是。」柳湘君小心翼翼地放下一只手,发现琴声确实停了,这才舒了口气。 随后,两人一起扭头,盯着顾星霜不放。 「我错了……」顾星霜弱弱地说道。 秦绾依旧淡定地取下塞耳朵的布团丢在一边,脸色丝毫不变。 「表嫂,你听过表哥弹琴?」白荷问道。 「……」秦绾沉默了一下,一声干咳,「人无完人,是不是?」 「……」众人无语。 好吧,这话说得有道理,摄政王也不是神仙,不可能样样皆能……有道理个鬼啊!不会弹琴和弹出这样的魔音来绝对是两回事好吗?而明知道自己的琴几乎能杀人了还面不改色地弹,那简直是谋杀! 「好了。」秦绾起身,盈盈一笑。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贺晚书赞嘆道。 「嗯嗯,只有花中之王的牡丹才配得上秦姐姐!」柳湘君点头。 世人都嫌牡丹富丽堂皇太过艷俗,可一身白衣住在竹林里就算是高雅吗?大俗和大雅原本就是一线之差,随时可以跨越,根本不是两个极端。 「好了,把盖头拿过来。」司碧涵道。 然后……众人都茫然了。那套华丽的嫁衣里,盖头放在哪里了? 院子里,李暄同样面不改色地起身,把琴还给秦姝,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完全不觉得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好事。 「吱呀——」房门开了。 凌子霄又不禁目瞪口呆。 因为,出来的不是盖着红盖头,被侍女牵出来的新娘子—— 秦绾一身华丽的嫁衣,头戴凤冠,却没有盖上盖头,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自己走了出来。 「走吧。」李暄毫无意外之色,微笑着伸出手。 「嗯。」秦绾走上前,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十指相扣。 眼见一对新人就这般并肩往外走去,众人都有些傻眼,一时连跟上去都忘了。 「你们就这么出去?」就连一向自诩了解李暄的萧无痕都不禁多问了一句。 「本王的紫曦又不是见不得人。」李暄不在意道。 按照礼仪,新人要拜别父母,由兄弟背出门,送上花轿,然而,这场婚礼着实让宾客大开眼界了。 大长公主可不敢受李暄的礼,辈分上实在太尴尬,反正她也不是秦绾的亲生母亲,所以,高堂的位置坐了两个男人虽然有点诡异,但大家也默认了。可不盖盖头的新娘子,这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当然,背出门也用不上秦枫,因为新娘子不仅是自己走出门的,而且……门外根本就连花轿都没有! 凌子霄终于明白了李暄之前为什么说「其实差不多」,还真是差不多啊! 李暄骑赤焰,秦绾骑的当然是白云,一对新人并辔同行,坦然得过分! 前来围观的百姓顿时譁然。 骑马游街的新郎官见多了,骑马游街的新娘子——千古第一遭! 不是没有一些酸儒骂着伤风败俗气得浑身发抖,但那些人很快就被混迹在百姓中的暗卫悄悄带走,连身边看热闹的百姓都没注意到。 不过,大部分的百姓倒是很高兴,他们不懂那么多礼仪规矩的,淳朴的百姓其实最多的是来看个热闹的,只看到一顶轿子和看见凤冠霞帔骑马游街的美丽新娘,哪个热闹好看根本不用想嘛。 禁军好不容易才重新将狂热的百姓拦在街道两边,以免冲撞了队伍,不过,李暄也是有意识地放慢了速度,几乎绕着京城转了一大圈,才踩着吉时的尾巴到了摄政王府。 百姓更加满足,跟着队伍一直簇拥在王府门前,连附近屋子的屋顶上都站满了人。 两人一起下马,牵手走上台阶,却在王府大门口停了下来。 「嗯?」秦绾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他。 李暄浅浅一笑,一挥手,示意安静。 鼓乐声停了下来,连围观的百姓都渐渐静了下来。 「在圣山的时候,我说过一次,不过现在,这句话,我想再说一次。」李暄看着她,缓缓地开口,「我,李暄,今生得秦紫曦为妻,一生一世,仅有一人,生死相随。」 他这句话用上了一丝内力,传得很广,相信不用到明天,就能举城皆知。 「我一直知道。」秦绾低眉一笑,又凑过去,用只有他一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道,「不然,弄死你。」 「好。」李暄紧了紧她的手,也不管听到他这句话后别人的反应,拉了秦绾进门。 好一会儿,鼓乐声才姗姗来迟。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然后,没有了。 送入洞房?连盖头都没有的新娘子,坐在洞房里干什么?于是,满堂宾客看见摄政王大大方方带着王妃一起出来敬酒的时候,早就麻木了。 只有在王府外头探头探脑的几个御史怒髮冲冠。 这是谁安排的婚礼?礼部?内务府?必须参他!狠狠地参! 第二十二章 洞房花烛 李暄脸上的表情虽然是淡然的,但稍稍亲近些的人都能感觉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好。 所以,面对一杯杯的敬酒,他几乎是酒到杯干,来者不拒。就算一开始众人还碍于身份不敢太过分,可总有几个不怕死的人存在。 比如说,感觉被抢了姐姐不甘心的陆臻。 比如说,被压迫许久不得翻身很有继续被压迫趋势的龚岚。 再比如说,一直想看李暄好戏的萧大公子。 有人带头,再加上毕竟是喜宴,眼见摄政王也没有怪罪的模样,酒一喝多,胆子也就放开了。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明明大家敬酒都是一起敬的,李暄喝了多少,秦绾自然也喝了多少,可李暄的酒量如何众人虽然也不太清楚,但毕竟是个大男人,这点酒还不至于醉,但平素最多只尝尝果酒的王妃,陪着喝了那么多酒,竟然也脸不红气不喘、一副恍若无事的模样,也太惊悚了吧! 王妃武功好、心计好、连酒量都一样好?要不要这么逆天! 「你没事吧?」李暄都忍不住找了个空档问了一句。 「我有什么事?」秦绾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不记得你这么能喝。」李暄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他记得,欧阳慧……似乎酒量并不好,他当初记住了那个女子,还是因为她跟着李钰,明明一口酒都没喝,却被李钰杯子里的酒气熏得满脸通红眼神迷茫。还是说,酒量和身体有关,却和灵魂无关? 「不会喝酒,还不会作弊吗?」秦绾看他的目光更加诡异。 今天来的客人,就是每人一杯,也能醉死一个酒鬼好吗?何况她这个正常人。就算换了个壳子,酒量也没好到哪里去,顶多从以前的闻香倒变成现在的一壶倒。 「苏青崖?」李暄无语。 秦绾左右看看,见没人往这边看,顺手将一颗小药丸丢进他的酒杯里。 药丸遇酒便化,瞬间不留一丝痕迹。 李暄一口饮尽,却不禁楞了一下。 他喝的应该是……酒吧?明明还有浓烈的酒香,可味道却和白水一样寡淡,甚至原本身体的三分酒意也被一股从胃里涌起的清凉之意沖了个七零八落,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摄政王,请。」又是一个大臣端着酒壶走过来。 李暄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任他给自己倒满酒杯,果然,同一个壶里倒出来的酒,依旧再怎么喝酒都只能喝出水的味道。 「你故意的?」送走了那大臣,李暄的语气有些危险。 「苏青崖说,进洞房的时候再给你解酒,我已经提前给了。」秦绾偷笑。 李暄无语,目光在大厅中转了一圈,果然,秦绾的那些亲朋好友,这时候乖乖坐在席上的,也只有註定要进入仕途的沈醉疏、顾宁、陆臻三人,其他人早就离席了,像是孟寒,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只是托蝶衣送了贺礼过来。 「说起来,我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秦绾沉吟道。 「哪里不对劲?」李暄目光一凛。 「太……顺利了吧?」秦绾想了想,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太顺利?」李暄一怔,不禁啼笑皆非。太顺利算是什么不对劲,这是婚礼,顺利才是正常的,难道非要像是江涟漪和秦珍那样出点毛病才算正常不成。 「你不觉得,有个人一直没出现吗?」秦绾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看他。 「……」李暄扶额。 好吧,他确实给忘了。 从昨日的晒妆开始,唐少陵居然一直没有出现!他死赖着不肯回鸣剑山庄,总不至于连妹妹的婚礼都不参加?就算这个兄妹关系无法宣之与众,可明面上他也是江辙的外甥,可以算是秦绾的表哥的。 本来,唐少陵就算今天跑出来说要抢亲,他也不是干不出来,可这么安分,反而让人觉得很诡异,该不会在准备酝酿什么大招吧! 「算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李暄宽慰道。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闹洞房!」秦绾认真道。 「呵呵。」李暄忍不住笑起来,「一会儿把阵眼开起来,谁想来闹洞房的,全部让他们去桃林里过夜。」 「好。」秦绾笑得眉眼弯弯。 然而,被他们讨论的唐少陵也很委屈,不是他不想拍飞那只想叼走他刚认回来的宝贝妹妹的狼,只不过很悲催的……他根本动不了! 「我说了,明天就给你解药。」苏青崖淡淡地道。 唐少陵不答……也对,他根本有口难开,只能用眼睛瞪死他。 这会儿,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摄政王府的屋顶,正对着大厅,能清楚看见李暄和秦绾的模样。 唐少陵被迫躺在屋顶上,这个角度却只能听,看……只看得到满天星辰。 苏青崖拿着一壶酒坐在他身边的瓦片上,屈起一条腿,姿态潇洒,身边还摆着一叠桂花糕。 唐少陵动了动嘴唇,更加怨念了,这麻药真厉害,居然连嘴唇都动弹不得,可是,他只想说,就算不让他说话,他宁愿吃哑药!被这样全身麻木地放置了两天,他已经快要饿死了好不好? 或许是唐少陵一直盯着自己的嘴……不,盯着自己咬的桂花糕,苏青崖歪了歪头,终于想起了自己好像忘记餵食的事,犹豫了一下,手指在他鼻子下一抹。 没一会儿,唐少陵就感觉体内的药力似乎消退了一点,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至少可以动动嘴皮子了。 然而,没等他说话,苏青崖捏起一块桂花糕,直接将他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呜呜……」唐少陵被噎得两眼翻白,好不容易痛苦地咽下了糕点,刚想骂人,第二块桂花糕继续堵了上来。 杀人啦! 绾绾快来救救你哥! 唐少陵真是欲哭无泪。抢亲……他真的就是想想,也没打算真做,顶多,就为难一下那个男人,这不是每个爱护妹妹的哥哥都会做的事情嘛,怎么轮到他这里就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不过,就算只相隔不到十几米,可秦绾显然没有心灵相通到接到他的求救。 「你素行不良。」苏青崖仿佛看出了他的郁闷,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唐少陵欲哭无泪,所以,他就是那个被「莫须有」罪名冤死了的倒霉鬼吗? 「其实我也挺不甘心的。」苏青崖忽然又嘆了口气。 唐少陵闻言,不禁一愣,要不是他听苏青崖亲口说过对欧阳慧没那方面的意思,而苏青崖绝不是会在这种事上说谎的人,这话的意思可就多了去了。 「想什么呢。」苏青崖斜睨了他一眼,一声嗤笑,随即又道,「不过,谁叫她就是喜欢姓李的呢。」 「好吧,至少李暄比李钰可靠多了。」唐少陵终于咽下嘴里的桂花糕,赶紧说道。 「无所谓,哪天她要是不喜欢了,大不了我帮她毒死他。」苏青崖冷冷地道。 「苏神医果然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人。」唐少陵赔笑。 「我没这么伟大。」苏青崖翻了个白眼,看了他一眼,一脸嫌弃道,「不过,要是为她插你两刀,本公子倒是挺愿意干的。」 唐少陵被他的眼光看得一头冷汗,干笑道:「有话好说……」 说真的,你已经插我不止两刀了,我的心都被捅成筛子了! 「喜宴快结束了,我们也该走了。」苏青崖说着,把空了的酒壶和碟子留在屋顶上,一手抓起还动弹不得的唐少陵,施展轻功离去。 摄政王府普通的门卫自然是发现不了他们的,而隐藏在暗中的暗卫却知道苏青崖的身份,顶多事后通报一句,却不会出手拦截。 下面,李暄和秦绾并没有中途离席,而是一直将最后一拨客人全部送走,这才相视一笑。 「王爷,王妃,时候不早了,这边交给下人就好。」李少游笑眯眯地走过来。 他比李暄年长十来岁,一直半友半仆,相伴近十年,眼看着当初稚嫩的少年以一己之力扛起了宁王府的未来,磕磕绊绊的前进,如今却也终于成家立业了。 「好,有劳总管了。」李暄点点头,拉着秦绾走了。 虽然有了苏青崖的解酒药,可就算喝的是水,喝这么多也不太好受。 新房自然是桃林中的主院,只是没有什么喜娘说着「早生贵子」之类的吉祥话,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 新房里烧着明亮的龙凤蜡烛,窗纱上贴着喜字,床上铺开精緻的大红鸳鸯被,桌上摆着几样清淡的小菜和两碗碧粳米粥,还热气腾腾的。 「虽然没有味道,可喝下去的毕竟是酒,吃点东西垫垫吧。」秦绾笑道。 「嗯,最后一杯。」李暄拿起精緻的银壶,倒了两杯酒。 秦绾一笑,拿起一杯,与他双臂交错,双双一饮而尽。 「吃点东西吧。」李暄干咳了一声,莫名有些心虚。 秦绾坐下来,一时也觉得有点尴尬。 明明相处了这么久,可是……终究和从前有点儿不一样了吧? 两人默默无声地吃了宵夜,直到放下筷子,同时一抬头,猝不及防之下,眼神撞了个正着,都不禁一愣,随即,「噗嗤」一声,一起笑了出来,随即,那层淡淡的尴尬顿时烟消云散。 何必想这么多呢,成不成亲,都是这个人,从未改变,不是吗? 想通了,秦绾反而落落大方地起身,摘下头上沉重的髮饰,一边哀嘆:「脖子都压得酸了,我还只是戴这么一天,从前看见周贵妃一直这么盛装打扮的,真是看着就累。」 「你喜欢的话,怎么打扮都可以。」李暄走过去,也没叫外面的侍女,亲自动手帮忙。 「你会不会?」秦绾一脸的怀疑。 连个女人都没有过的摄政王……会梳头吗? 「不会梳,至少会拆。」李暄很淡定。 好在,虽然手法有些生疏,但却很仔细,并没有扯到她的头髮。 精緻的髮辫一缕缕散开,披散肩头。 李暄去打了热水进来,绞了丝帕,一点点擦净她脸上的妆容,露出一张素颜,这才满意道:「紫曦还是这样最好看。」 「正好,我也这么觉得。」秦绾笑道。 脱下华丽的锦袍嫁衣,李暄顺手一拉,将人搂进怀里:「终于娶到你了。」 秦绾一声轻笑,干脆伸出双臂勾着他的脖子,任由他将自己抱到床上。 三千青丝散落,身下是鸳鸯合卺的图案,一切水到渠成。 · 新婚第二天,大清早醒过来,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的妻子拿着一把剪刀是什么感觉? 至少李暄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许久才道:「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秦绾只穿了肚兜坐在床上,杯子滑落到腰际,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只是脸色还带着明显的心虚,看到他醒过来,就想把剪刀藏起来。 李暄揉了揉额头,伸手将她拉回被窝里,不满道:「还早。」 「不早。」秦绾没好气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没有公婆等你敬茶,也没有小妾等着给你请安,帐册钥匙去年就交给你了。」李暄指出道。 所以,整个摄政王府里就他们俩最大,起床也没有急事要处理。 「要练功。」秦绾哼哼两声。 「你还能练?」李暄沉默了一下才道。 「讨厌!」秦绾一个翻身压到他身上,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嘶——」两人同时抽了口冷气。 秦绾压根儿没用力咬人,倒是不疼,可是两人的头髮不知道什么时候纠缠在了一起,被她的动作扯到了头皮。 「所以,你是要剪头髮?」李暄嘆了口气,拈起他们纠结在一起的一缕头髮,也不禁无语了。 昨晚睡着的时候还好好的,他自问睡姿不错,到底要怎么样的动作才能让头髮打结成这个模样?绝对不可能! 「结髮嘛……」秦绾干咳了一声。 说起来,还不是因为这个男人害她全身都痛,睡不着觉,躺着无聊才拿头髮玩,一不小心就打成死结解不开了,然后她也困了,就这么睡着了——好吧,解不开才好,结髮结髮,解开了不吉利。 李暄一手抓着那一缕髮丝,一手摸索过去拿过剪刀,很干脆地将那一缕髮丝剪了下来。 「是我的。」秦绾拿了个空,不悦道。 「我的。」李暄很淡定地丢开剪刀,顺手将那「结髮」塞进了枕头下面压着。 秦绾噘了噘嘴,眼珠子一转,一把揪住了他的发尾,运指如刀,「唰」的一下又割下一缕髮丝来。 李暄无言,所以说,大清早的为什么要拿剪刀这种既惊悚又无用的东西? 秦绾又从自己头髮上取了一缕,很有兴致地将两股头髮编在了一起,一边道:「回头做个香囊,装起来当平安符。」 「两个。」李暄纠正。 秦绾转头瞪他。 李暄笑笑,手一揽,将她抱过来。 「给你绣个小猪。」秦绾把脸闷在他胸口低笑。 「你敢绣,我就敢戴。」李暄平静道。 「算了,我还嫌丢脸……」秦绾无奈。 所以说,要脸的总是斗不过不要脸的。 又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懒懒地起床。 李暄不喜欢用侍女,从前伺候他起居的是扫墨,后来扫墨被丢进了暗卫营,又换了两个小厮,不过现在有了王妃,显然没有让小厮进来的道理。 荆蓝和蝶衣端了梳洗用具和早餐进来,一个摆桌子,一个给秦绾梳妆。 「今天有事吗?」秦绾随口问道。 「没有,不过三天后就要上朝。」李暄顿了一下才道。 「知道了。」秦绾点点头,没有意外。 虽然说,大婚后应该有几天休沐,可李暄是摄政王,目前又是特殊时期,根本不容许他甩手不干,就算推掉了大部分的公务,至少十五的大朝会肯定是要到的。 「一会儿,让王府的人过来拜见一下新主子就行了。」李暄又道。 「行,我带过来的人也要安排一下。」秦绾道。 李暄低头在她耳后亲了一下,微笑着出门去了。 干燥的唇轻轻地擦过依旧敏感的肌肤,秦绾下意识地抖了抖,随即恼羞成怒地抓起一把桃木梳砸了过去。 「呯!」木梳直接把门框的木头砸出一个坑来。 「小姐,用梳子还不如把顾小姐送的东西拿出来呢。」荆蓝偷笑。 「今天开始就带在身上。」秦绾摸了摸被亲到的耳后,却觉得那热度一直蔓延到了脸颊上,不由得嘆了口气。 不就是亲一下吗?怎么觉得比昨天晚上还羞耻呢! 「看小姐的心情不错。」荆蓝看了蝶衣一眼,帮她说了出来。 「嗯……」秦绾摸了摸下巴,却道,「一会儿给我找些丝线和锦缎来。」 「好,小姐要做手工吗?」荆蓝好奇道。 她家小姐,明明不喜欢绣活啊,没道理新婚第一天就想绣花吧,这风格太不对了! 「还有……」秦绾顿了顿才道,「去叫陆臻给我画只猪。」 「啊?」荆蓝和蝶衣对望了一眼,各自傻眼。 什么跟什么啊? 「就这样。」秦绾点点头。 打理好妆容,随意吃了点点心,她知道李暄是去处理昨天婚礼的后续,便也叫人把王府的所有下人都集中起来训话。 摄政王府主子少,原本下人就不多,自从阮飞星在府内布置了一环套一环的阵势之后,护卫也减了不少,人就显得更少了。偌大的王府,加上秦绾陪嫁过来的人,全部到齐了也就不到一百人。 「王妃,这是王府的名册。」李少游笑眯眯地道。 对于自家王爷选的王妃,他是一万个满意,身份高贵容貌美丽什么的固然重要,可最重要的显然是能力,摄政王妃这个位置,岂是一个普通的千金小姐能坐得稳的?虽说王爷立誓永不纳妾,可只要王妃能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府里女人多了,麻烦事也多,王妃是王爷的助力,怎么能消耗精力在后院那点小事上呢。 秦绾接过名册,递给了夏莲,往下扫视了一圈,淡淡地道:「不用这么紧张,本妃平时还是很好说话的。在本妃这里,规矩不多,只有三条。第一,谨守本分,不要自作聪明。第二,可以犯错,但同样的错误不允许犯第二次。第三……背叛者,死!」 最后一句话出口,院子里的空气都像是凝滞了一般,无比沉重。 别说下人,就连李少游都觉得心跳快了一拍。 「谨遵王妃教诲。」停顿了一下,众人齐声答道。 不久之前,摄政王府的人才经歷过一次大换血,留下的人记忆犹新,新来的也从老人口里多少听说过,这个时候秦绾说出的那句「背叛者死」,还余威犹在。 李少游更加赞赏了,这才是摄政王妃应有的气势! ------题外话------ 今天这章稍短,不过我已经写到6点多了,这会儿我才睡一会儿。星期天带女儿去公园玩了,自从我回来写文,就没带她去离家一里外的地方玩过,想想也挺愧疚的。之前还是个抱在手里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现在能跑能跳就想出去玩了,哎…… 第二十三章 王妃上朝 婚后的几天,秦绾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生活。 原本她也不是没有在王府住过,主院更是她自己设计的,不同的也就是换了个房间……好吧,还有多了个男人。 摄政王府的产业秦绾早就接手了,龚岚摆平了帐目,让李少游把原先各处安插的人都拔除了之后,帐本就慢慢地转交给了秦姝,连同秦绾自己的产业一起。 秦姝并不是绝顶聪明,对做生意很有天赋的人,但她努力,学得认真,不需要让她把店铺做多大,只是监管帐目的话也算中规中矩,毕竟,秦绾身边实在找不出这方面的人才了,原本龚岚不错,可惜被李暄预定了。 不过,龚岚的才能给她当帐房确实也有点大才小用就是了。 王府没有别的主子了,在偏院住着的那位夫人更是和隐形人似的。她不是没有心计,只是这点儿小心思在偏远的宁城也罢了,到了京城实在是不够看。李少游只吩咐了伺候她的下人闭紧嘴巴,不听不说,不让她出门,锦衣玉食养着便是。至于收买……她有什么资本收买摄政王府的下人? 白莲小产了,虽然性命无碍,但因为处理得漫不经心,她又受了凉,大夫来看了说,以后恐怕不能再生育了。 秦绾也不想理会大婚那天究竟是意外还是存心,一片淡淡的,也没说要怎么处置。不过,下人们是最会看人脸色的了,就算秦绾什么都不说,也不会妨碍他们做点什么。当然,没人敢直接虐待白莲,只不过,白莲要是说一句现在吃不下,那她这顿饭就不会有人再送一次,她说水太烫,那换上来的就会是冷水。 摄政王府的下人,绝对都是谨守本分,不自作聪明的! 要不是白荷还算得宠,只怕白莲要吃的苦头更多。 也就是白荷这位表小姐还算是半个正经主子了。 李少游也是聪明人,摄政王没有什么亲人,势力毕竟单薄了些,二小姐比大小姐聪明多了,也识相多了,好好养着用来联姻也是一条不错的路。 而白荷其实对摄政王府的处置挺高兴的。 虽说她和白莲是双胞胎姐妹,可母亲一向喜欢白莲,对她不怎么看得上眼,或许是因为白莲的性子和母亲如出一辙,看不惯她这个毛毛躁躁的野丫头吧。尤其当初白莲做了太子侧妃,母亲就更不记得还有她这个女儿了。要是真一直这样也罢了,可太子被废,白莲被幽禁,这个母亲倒是想起来还有一个女儿了! 白荷分得清谁对她好,要真是关心她照顾她的母亲和姐姐,哪怕是再糟心的母亲和姐姐,她也不会不管,可是没用的时候总忘了她,有用的时候又想利用她的亲人,她凭什么要乖乖听话?大不了,摄政王府养她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也对得起十几年养育之恩了! 至于自己,白荷完全不觉得需要操心。 反正亲亲表嫂肯定不会坑她的,她可没有母亲和姐姐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真爱?能当饭吃吗?野心?也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白荷不在乎联姻,她有摄政王府做靠山,不管跟哪家联姻,夫家都会把她高高捧起来当菩萨供着的,只要自己不去作死,一辈子都能平安富贵,有什么不好的? 人呢,没那个能耐,就别想要的太多了。 白荷不怕人说她没志气,可事实确实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嘛。何况,这世上九成九的女子,还不都是这么过的?只要自己立得起来,身后靠山不倒,也没见几个特别惨的。 三天时间,秦绾已经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她陪嫁过来的人也都放到了合适的位置上,不过主院的人几乎全部换了一批。 李暄本来就只有两个小厮伺候,有了主母,秦绾就直接把他们放到了书房去,主院里的大丫头就是荆蓝、蝶衣、秦姝、夏莲四个,二等丫头除了碧澜轩带来的两个,又留下了几个原来王府里的,都挑的年纪比较小的,让夏莲带着。毕竟秦绾身边的大丫头年纪都不小了,若是有好机会,她也不会阻碍了属下的幸福,还是要提早先培养几个出来。 自从宇文雄落网后,顾宁就从皇宫里搬了回来,和执剑一起,继续担任秦绾的侍卫。 顾宁武功够好,但出身江湖,眼界却不够,摄政王府显然是个能让人迅速成长的地方。 摄政王大婚,顾月白虽然还没上京,但也派人送了一份重礼来。当然,有多少礼物都是李少游代为处理的,顾月白一介白身,礼物能直接送到秦绾手里,知道的人也要暗中衡量一下顾家的未来。 这天下午,秦绾在书房刚刚写完一张字,就看见李暄似乎根本不像是在处理公务的模样,不禁好奇地凑过去看。 「过去坐好。」李暄头也不抬地道。 秦绾扫了一眼就看到他是在画画,画的正是刚刚在窗下临帖的自己,随即笑道,「我说,你行不行啊?一点儿都不像。」 「哪里不像了?」李暄反问道。 「我刚刚出去过,穿的根本不是这种水袖长裙好吗?」秦绾指着画面认真道,「写个字还要拉着袖子,你不觉得很傻吗?」 「这姿势比较好看?」李暄想了想道。 「噗——」秦绾被他气笑了,「既然你是自己想像的,还要我坐回去干嘛?又不是照着我画的。」 「衣服不是,可人是。」李暄答道。 「所以,你是在一边画画一边想像我不穿衣服的样子?」秦绾沉默了一下才道。 「……」李暄无言,明明是换了一件衣服好吗? 「不脱,怎么穿。」秦绾白了他一眼。 「你不穿衣服的样子我看过,不用想像。」李暄一本正经道。 「光天化日耍流氓啊你!」秦绾抓起画纸直接往他脸上拍。 「我画了一下午的!」李暄抗议。 「不许画!」秦绾瞪他。 「你绣的香囊我都好好戴在身上。」李暄一脸委屈地指指腰间的配饰。 香囊倒是很精緻,只不过……颜色却是水嫩嫩的粉红色,上面还用金线绣了一只猪头,虽然寥寥几笔,却憨态可掬、活灵活现。要是这样的香囊给秦珑佩着,见到的人只怕都会说句「小姑娘好可爱」,可佩戴的人是李暄,是摄政王……今天一天,凡是见过李暄的人无不风中凌乱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绾干咳了两声,眼珠子一转,很无辜地道:「我自己不也戴着嘛?」 她绣的香囊是一对,自己这个是草绿色的,上面绣了条——猪尾巴。 李暄的眼神有点郁闷,跟自己这个放在一起的话,确实看着也挺可爱的,但是……单独看,谁知道那条弯弯的东西是猪尾巴啊! 「不要还给我。」秦绾一伸手。 「不给。」李暄立即道。 不就是个粉红色的猪头香囊么,就算戴着去上朝,那个敢当面说半句? 至于背后……谁人背后不说人是非?谁人背后不被人说是非?真的无所谓的。 何况,这个香囊里装的可是「结髮」啊,怎么可能不戴。 「王爷、王妃!」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外面传来莫问熟悉的喊声。 「进来。」李暄淡定地折起画了一半的画纸,压到了书本下面。 秦绾整了整衣服,继续回去临帖,一副雍容高贵的模样。 「王爷,出事了。」莫问大步走进来,一向冷漠的脸上难得地显出了几分焦虑。 「这时候能出什么大事?」李暄皱了皱眉道,「镇定点。」 「是,王爷。」莫问顿了顿,随即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北燕起兵了。」 「起兵了?」李暄一愣,确认似的道,「你说的『起兵』是什么意思?」 去年秋天开始,北燕扣关,小规模的战事在边境偶有爆发,不过因为太上皇从南线大营抽调了兵马北上,加强了各处防线,一边操练静待开春出兵,所以损失比往年轻得多。年前,北燕兵马大半都已经撤回了国内准备躲避寒冷的雪季了,而现在是二月,北燕那边应该还是非常严酷的环境才对。 「启禀王爷,北燕以皇太子宇文忠为元帅,起骑兵二十万、步兵十万,嘉平关危急!」莫问道。 「北燕疯了?」秦绾脱口而出。 这冰天雪地的,别说步兵了,骑兵都完全没有速度和冲刺力,攻城方和守城方面临的压力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因为,今年嘉平关以北,没有下雪!」莫问道。 「为什么不早报……」秦绾说到一半,不觉哑然。 为什么没有早报上来?可去年秋天开始东华经歷了废太子宫变、登基大典的北燕刺客、紧接着过年、摄政王大婚,再加上边关的形势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平静,如果是北燕人的动静或许没有人会耽搁,可「今年冬天北燕没有下雪」这种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谁有那个心思专程递个摺子上来说一声?不怕被摄政王觉得干拿俸禄不干实事吗? 然而,正是因为这个冬天北燕反常得没有下雪,才会有这场半国兵力之下的南征。原本李暄也是承袭了太上皇之前的计划,准备等北燕熬过这个冬天,粮草不济的时候出兵北伐的,可北燕却抢先一步出兵,正好卡在了东华之前,最难受的这个时间。要是往年,北燕那绝对是自己找死,齐膝深的雪地里,移动都困难,骑兵还想冲锋?那什么云梯攻城车之类的攻城器械也完全无法使用,东华只需要紧闭关门,等着北燕把自己作死就行了。可今年……关键是没有下雪! 如果只是气候的寒冷,终年酷寒之地的北燕人显然更适应良好,虽然东华的士兵在关内,可打起来的时候,城上城下的,气温还能不一样吗? 「宇文雄那个藏起来的东西,会不会和这次北燕来势汹汹的战事有关?」秦绾又道。 「不好说。」李暄沉着脸摇摇头。 他很清楚,这次嘉平关的危机不仅仅是外忧,还有内患。 太子谋反,皇族死伤殆尽,幼主登基,这样的大事,要说对边关的军心没有产生影响,那绝对不可能,怕是那些将军心里也未必没有不安。 「正式的告急文书大约今晚就会送到兵部,暗卫的飞鹰传书也只堪堪快了半天。」莫问道。 「本王知道了,立即去请凌元帅和江相过府,可以先透露一下内情。」李暄道。 「是。」莫问立即领命而去。 李暄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秦绾,眼神中闪过一丝抱歉。 看起来,最近真的不是什么黄道吉日,才新婚呢,北燕就打过来了。 「我说过,我不信那些神神叨叨的钦天监,既然北燕要自己来找死,那么,就把他们杀回去,杀得他们下次再不敢来。」秦绾抬头笑道。 「说的是。」李暄也笑了笑。 反正,迟早是要打的一仗,如今不过是被北燕钻了个空子,抢了个先手而已,谁胜谁负,尤未可知。 不到半个时辰,江辙和凌从威就先后赶到了。 「坐吧。」李暄伸手将莫问带来的纸条交了过去。 江辙看完,顺手递给了凌从威。 「这……北燕是早有图谋啊,三十万大军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集结起来的。」凌从威说着,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突然抬头,才看见端茶来的人竟然是秦绾,楞了一下才赶紧起身道,「多谢王妃。」 「凌元帅不用客气。」秦绾笑眯眯地在李暄身边坐了下来。 「北燕早有准备,难道是算准了今年不会下雪?」江辙冷声道。 「这个……」凌从威也觉得很矛盾。 嘉平关外那块地方气候寒冷,每年从十一月下旬开始就会落雪,一直要持续到第二年三四月才会慢慢回暖,千百年来一直如此,或许雪量有多有少,日期也或有提早推迟,可像是今年那样,直到二月中了居然还没下过一场雪,简直可以说是神迹! 要说北燕提前一两个月就在调动大军了,这可能吗? 北燕的冬天原本就缺粮,大军调动耗费粮草辎重无数,若是不能确保必定能出兵,这样的消耗谁能负担得起。 「有没有办法让老天不下雪?」李暄转头道。 「问我?」秦绾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道,「你不如问我,能不能让天永远不要黑?」 「圣山的各种杂学很多。」李暄很无辜地看她。 当然,这种时候,确实不适合开玩笑。秦绾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只是让一场雨雪消散,或者延迟提早,应该还是有办法的,可是,让一个半年被冰雪覆盖的地方不下一场雪,人力根本不可能。」 「那是老天爷都在眷顾北燕吗?」凌从威很郁闷。这大半年来,东华已经很倒霉了吧。 「如果北燕是小规模出兵,那可能是巧合,但是调集三十万大军南下,事先不确定今年不会下雪,北燕皇没那个魄力。」江辙斩钉截铁道。 「本王也这么认为。」李暄贊同道。 「王爷,先不管天气,北燕三十万大军南下已经迫在眉睫,先御敌才是最要紧的事。」凌从威抱拳道。 「元帅说得不错。」李暄在书案上铺开了地形图,示意他们都坐过来,一边指着地图北面道,「北燕入侵我国,常规的路线有两条,一条是直接打破我国北方第一防线苍茫关,后面就是我国的粮食来源,而且地形宽广,无处可守,如果有大队骑兵,可以一路如入无人之地,直插东华腹地,好处当然是巨大的。」 「苍茫关从东华建国以来,从未被攻破过一次。」江辙道。 苍茫关一破的后果,北燕知道,东华当然更知道,所以歷代皇帝对于加固苍茫关的城墙军械从来不吝啬,而且常年派驻重兵名将,苍茫关的军队,不论饷银还是军备,都是头一份的。那里关乎的是东华的生死存亡。 可以说,如果东华内部不出问题,想要以武力强行攻破苍茫关,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别说三十万大军,就是北燕连自己后方的草原民族都不顾了,倾国之兵南下,也不可能。苍茫关的兵力补充是非常快的。多少代人的努力,将这道防线建造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坚固无比。 「所以,北燕选择的是另外一条路。」李暄的手指移动过去,一面继续说道,「绕过沧澜山,攻打嘉平关。嘉平关因为地形原因,放不下太多人马,只有两万驻军,北燕三十万人虽然也无法一起上,但足以用车轮战日夜不间歇地攻击,就算累也能累死守军。」 「嘉平关不适合骑兵。」凌从威道。 「虽然,嘉平关后也是大片山林,地形复杂,但如果北燕的目的不是像往常那样捞一票就走,那么,嘉平关总比苍茫关好打。」李暄无奈道。 「说的是。」凌从威伸手在地图上用力一点,沉声道,「北燕出兵太急,虽然我们现在收到的消息是嘉平关危急,但很有可能当援军赶到时,嘉平关已经陷落。但无论如何,不能让北燕的骑兵跨越江阳城。」 「是的。」李暄点点头。 江阳,江州的治所,江阳城之后,就是适合骑兵驰骋的平原地带了,要是放北燕那二十万骑兵进来肆虐,后果不堪设想。无论如何,必须将北燕军挡在江阳城以北。 「好在太上皇原本就打算拿北燕开刀,南线大营抽调北上的那十万大军应该也适应了北方作战,虽然北燕抢了先手,但兵力上,我们并不吃亏,只是需要调集的时间。」凌从威道。 「那就寄望于嘉平关的守将多撑几天吧。」江辙道。 凌从威无语,虽说是这么个理,但这话就不能说得委婉点吗? 「还有,援军主将派谁去?」江辙又道。 北方的军队派系林立,加上连年和北燕作战,都是血里拼杀出来的骄兵悍将,随便派个人去,他们肯定是不服的,但要是直接从中挑一个,却没有一个能让其他人都服气的主将。 「本王亲自去。」李暄淡然道。 「王爷去?」凌从威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道,「还是让臣……」 「本王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并非一窍不通,更何况,这场战事也并不需要主将如何运筹帷幄,最重要的是压服那些骄兵悍将,要不然,京城弱于边关,会变成一大隐患。」李暄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凌从威闻言,也沉默下来。 确实,京城刚刚经歷了废太子谋反一事,皇族几乎死伤殆尽,登基的小皇帝根本还是个孩子,要是李氏皇族镇不住边将,万一让他们滋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念头,那可是比北燕大军南下更危险的事。再说,他的儿子凌子霄虽然是摄政王的人,但在这种情形之下,如果他得胜归来,那才真叫功高震主! 然而,他还是看了笑吟吟的秦绾一眼。 新婚三天就准备出征分离,摄政王妃也不好当啊。 「那就这样定了。」李暄说道。 江辙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起身告辞。他要忙的事情还很多,皇帝年幼,摄政王出征,那么,朝堂上的事务谁来处理?不管安排多少个辅政大臣,丞相都是要挑头的那一个,可以想像之后的日子会有多忙。 养病?江辙第一次觉得有种被人坑了的郁闷。之前二十四年任劳任怨是要报仇,凭什么现在还要劳心劳力? 好吧,现在是为了女儿。 很快,凌从威也告辞了,就算他不出征,可至少要安排调兵遣将的事,而且看摄政王的意思,凌子霄估计是要随军出征的。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摄政王肯定不会推他去太危险的地方,可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还得抓紧时间多讲点经验才好。 「你跟我一起去?」李暄抬了抬头。 「怎么,刚刚才成亲,你就想抛下我一个人独守空闺吗?」秦绾挑了挑眉。 「那就一起。」李暄拍板。 除非秦绾不想去,否则,他自然要带着她的。于公,那么好用的幕僚兼任刺客,还能附带一群高手的人去哪里找?于私……这一去少说也要几个月,见不到面的日子也太难熬了些。 反正,李暄是不担心秦绾的安全的。要是他带在身边而且武功高强的王妃都要出事,但东华的军队距离溃败也没什么两样了。 「正好,也让他们去见识见识。」秦绾又笑道。 「嗯。」李暄贊同。 沈醉疏、顾宁、凌子霄、朔夜,以后都是要往将军这条路上走的人,自己武功再好、理论学得再好,没有真正在战场上拼杀过,终究难成大器。 · 第二天一大早,大朝会。 除了早有预料的江辙和凌从威,所有人看着御座下首多出来的那张椅子都眼角不停地抽搐。 「陛下驾到!摄政王驾到!」随着内侍的声音,绷着脸的小皇帝当先走出来,后面则是李暄和秦绾。 就像是大婚当天那样,一身深紫色王袍的摄政王携着同样一身正红色朝服的王妃的手,并肩走进来,十指相扣,旁若无人。 连秦建云都暗自咬了口舌头,苦笑不已。 他的女儿,还真的堂堂正正走到金銮殿上来了,而且站的位置比他还高多了!于是他到底应该觉得骄傲还是自卑? 众臣都是一脸诡异地行完礼,李暄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就有个不知死活的官员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大声道:「启奏陛下,臣御史中丞常连宇有事起奏!」 「准。」李镶看了一眼李暄,见他面无表情,并没有阻止,犹豫了一下便轻声道。 早朝上,李暄也真不是让小皇帝乖乖闭着嘴当木偶,只不过大部分时候,真正重要的事务,大臣直接问的就是摄政王,根本没有给李镶插口的机会,就是偶尔杜太师一派的人找到机会想要李镶拿回一点主权,可问题是,一个从未受过期待,顶多只能算是识字的小孩子能回答那些问题吗?哪怕在朝臣看来,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何况,李镶毕竟只是个孩子,十一二岁的男孩子自尊心很重,李暄虽然没有给他什么权柄,但至少足够尊重,尤其登基大典上秦绾的侍卫很温柔地保护了他,狠狠地刷了一把好感度。可是杜太师这个老头子呢?明知道他不懂,偏还要每每为难他,他没办法只能说「请问摄政王如何处置妥当」,还要受到失望的目光洗礼。 久而久之,次数多了,连李镶都对杜太师看不顺眼起来。 偏偏,杜太师一派人还茫然不觉,只痛哭哀嘆着皇帝不争气,胸无大志,不堪为帝。 「陛下,摄政王妃一介女流,如何能坐在金銮殿上?」常连宇一挺胸,慷慨陈词,「即便是安国候世子,可世子没有官职,也同样没有上朝的权力!这岂非是母鸡司晨?」 「放肆。」李暄并没有特别提高声音,语气中也不带怒意,只是平平常常地说道,「你把本王的王妃比作前朝武后吗?那你当陛下和本王是什么!」 「这……」常连宇闻言,鼻尖顿时冒出汗珠,顶着威压,他一咬牙,又道,「是微臣失言,然,我朝铁律,后宫不得干政!」 「是后宫,管不到本王的后院。」李暄淡然道。 「……」不止是常连宇,所有人都无语了。 摄政王您太会强词夺理了,祖上定下的「后宫不得干政」,其实应该是「女子不得干政」,可谁知道皇后皇妃都没做到的事,一个王妃却做到了? 「江相对此有意见吗?」李暄问道。 「没有。」江辙很干脆地回答。 「凌元帅呢?」李暄又问道。 「微臣……附议。」凌从威默默地抹了把汗。让他选的话,他当然是有意见的,可这不是不由他选吗?做人,还是识相一点才活得长久滋润。 「陛下意下如何?」李暄道。 「朕……」李镶一下子身体紧绷起来,偷偷抬头看了秦绾一眼,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莫名地心情一松,脱口道,「朕没有意见。」 「正好,本王也没有意见。」李暄慢吞吞地道。 常连宇愣住,不明白他的意思。江辙和凌从威都是摄政王一系的人,他们装聋作哑是应该的,可朝堂也不是三个人就能说了算的吧! 「陛下、文臣之首、武将之首、宗亲之首都同意的事,还需要质疑吗?」李暄淡然道。 「……」常连宇被噎住了。 能这么算吗?可一下子好像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北燕三十万大军南下,嘉平关岌岌可危,你们还有心情纠结这点小事?」李暄一声冷哼,抛出了准备好的炸药。 「什么?北燕大军?三十万?」这句话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譁然,除了早已知情的江辙、凌从威和兵部尚书之外,所有人都乱了,谁还有空去纠结秦绾有没有资格上朝的问题? 李暄和秦绾对望了一眼,挑挑眉,目光带着笑意。 说起来,在这件事上,北燕倒是帮了他们一把。 今天这些朝臣放过了秦绾能不能站在金銮殿上这件事,那么,先例已开,自然有一就有二有三,下一次他们也没有资格再来旧事重提了。 第二十四章 揍到你服为止 江州。 作为东华西北重镇的江州,负担着增援嘉平关的任务,本身也驻扎着五万兵马,江州军统领聂禹辰年仅三十便是一军统帅,并没有任何后台,是真正从北燕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悍将,只是素来和江州刺史赵文正不和。当然,这也是太上皇用人的手段,以免地方文武沆瀣一气,把持地方。 然而,北燕扣关,却刚好江州刺史赵文正上京述职去了,嘉平关的求援文书确实是第一时间送达了江州,可刺史不在,暂时处理江州事务的江阳郡守却没有下令出兵的权力,只得八百里加急回报京城。 虽说,嘉平关的军报早就传回去了,可他这边也不能不报是吧。 同时,驻扎在江阳城外的江州军营地也不平静。 按照聂禹辰的想法,当然应该尽快出兵,兵贵神速,若能赶在嘉平关被破之前赶到,御敌于门外才是最好的结果,可东华地方的武将要受文官节制,没有刺史府的手令,无法出兵。而刺史……虽然有权,但若是随意调动兵马,也是要承担很大责任的,从前北燕不是没有攻打过嘉平关,赵文正都会得到朝廷回文,才下令出兵增援。 当然,从来没有哪一次,北燕攻打嘉平关如此出其不意、又是集结了三十万大军。 前日最新一道军报,嘉平关破,北燕大军正一面修缮嘉平关作为退路,一面扫荡江阳以北的小城,筹集粮草。然而,江阳郡守蒋奇却紧闭城门,藉口其中混有北燕奸细,不放难民入城。 「将军!让我们去宰了那个混帐吧!」中军帐里,副将们纷纷抱怨。 「就是!居然还想将我江州军进驻江阳替他守城……我呸!」 「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本以为赵文正已经够窝囊了,没想到这龟孙子更没用!」 「要我说……」 「都闭嘴!」聂禹辰终于忍不住一声厉喝。 他相貌堂堂,不笑的时候不怒而威,尤其每战必定身先士卒,很得兵将拥戴,这一出声,帐中顿时安静下来。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聂禹辰冷哼道,「嘉平关一破,江阳就是最后一道防线,必须守住,蒋奇虽然小心了些,却也不算大错。」 「可是,将军,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那些北燕蛮子屠杀我东华百姓,烧杀抢掠,民不聊生吗?」一个络腮鬍副将红着眼睛道。 聂禹辰沉默了许久,终于嘆了口气。 若是江阳郡守蒋奇当初能当机立断,同意他的意见立刻出兵,而不是拼命阻拦耽误时间,五万大军入驻嘉平关,虽然未必能挡住北燕,但等到朝廷派援兵来还是很有希望的。可是,如今嘉平关已破,尽管关内山林众多,可北燕军毕竟有三十万,他们这五万大军拉出去打野战,根本就是去送菜的,哪怕个个以一敌二,拼掉北燕十万人,还有二十万呢,而没有了江州军,江阳能守多久?一旦江阳城失守,他们所有人都是东华的千古罪人! 其实几个副将也不是没脑子的,发泄完了,自然也明白目前的形势和自家将军的苦衷,一个个低下了头。 「难道我们真的要服从那个蒋奇的调遣,入驻江阳城吗?」副将问道。 「江阳绝对不能有失。」聂禹辰坚定道,「只要江阳还在,江州军还在,北燕就不敢绕过江阳攻打东华腹地,我们必须守住这里。」 「将军。」帐外响起传令兵的声音。 「进来。」聂禹辰立即神色一肃,喝道,「是否有北燕的新动向?」 「报告将军,是军营外有一行人要见将军,自称是从京城而来,奉了摄政王之命。」传令兵的脸色很是古怪。 「人呢?」聂禹辰道。 「在营门外。」传令兵答道。 「胡闹。」聂禹辰一瞪眼,喝道,「既然是天使,尔等验过印信无误就该请进来,怎么让人等在大门外?」 要是上一级的官员私自来访,就算是丞相,也不能擅入军营重地,可天使能一样吗? 「可是将军,拿着印信的是个女子啊。」传令兵苦着脸道。 自古以来,除了军妓,还没听说有女子进军营的先例! 「女人?」聂禹辰愕然。 「摄政王在想什么,怎么派了个女人来?」一个少年气盛的副将脱口而出。 「既然如此,徐鹤将军,你去看看。」聂禹辰便道。 「是!」那少年副将徐鹤得令,大步走出军帐,往营门外走去。 或许是因为来了几个漂亮姑娘,营门口格外热闹,一向军纪森严的江州军都有些躁动。 「让开!」徐鹤不满地一声大喝。 营门之外的一行人,有男有女,个个相貌出众,可若说是朝廷使者,从头看到脚,就没有一个像的! 「徐将军。」守门的士卒纷纷叫道。 「都回岗位上去,想什么样子!」徐鹤一瞪眼。 「徐鹤?」领头的女子一声轻笑。 徐鹤转身,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却不由得心里一跳。 不是因为她的容貌很美,而是……那股气势,似乎在什么地方感受到过,很是熟悉。 「你是……摄政王派来的?」徐鹤想了想,虽然出来的时候看起来一脸不爽,但真正站在这里了还是表现得很客气。 京城的变故他们这些戍边的将领知道得不多,也不太清楚摄政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能静观其变。 「不错,我是摄政王妃。」秦绾答道。 「噗——」徐鹤脸色扭曲,差点一头栽倒,半晌才怪叫道,「王妃?」 「有问题吗?」秦绾问道。 「……」徐鹤无言。没有问题吗?问题大了好吗?把王妃派到战场前线来传旨,还就带了几个人,那位摄政王该不会是一成亲就后悔了,想换个王妃了吧! 「没有问题的话,带本妃去见聂将军。」秦绾道。 「这……请王妃出示信物。」徐鹤艰难地道。 秦绾回头一示意,荆蓝走上前,亮出一块金灿灿的令牌,上面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万岁万岁万万岁!」营门口顿时跪了一地。 「行了吗?」秦绾微笑。 「王妃,请进。」徐鹤汗颜。 秦绾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带人走进去。 中军帐中,虽说派了徐鹤来迎接,不过毕竟是天使,聂禹辰还是带着众将在帐外等候。 「将军,这位是……摄政王妃。」徐鹤僵硬着脸禀告道。 聂禹辰的冰块脸也一下子破裂了。 王妃? 不好意思风太大没听清你可以再说一遍么…… 「聂将军,久仰大名。」秦绾落落大方地道。 「江州军统领聂禹辰,见过……王妃。」聂禹辰拱了拱手,行礼的动作很僵硬。 按理说,王妃是超一品夫人,又是天使,他应该跪拜,可是……外臣从不可能和内宅女眷单独见面,这个……需要跪拜吗? 「聂将军客气了。」秦绾笑笑,表示不介意。 「王妃,请进。」聂禹辰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将军请。」秦绾一摆手,也不客气,当先走进中军帐。 「将军……」副将又凑了上来。 聂禹辰挥挥手制止了他们的抱怨,警告道:「她身上有御赐金牌。」 营门口那一阵山唿万岁的喊声,中军帐这边自然也听见了。 众将只得将话都憋了回去,默默地跟着走进帐中。 然而,一进门,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因为,秦绾居然直接坐在了属于聂禹辰的主位上,简直是*裸的挑衅! 「王妃,就算您是天使,也不能坐帅座。」徐鹤沉声道。 「奉摄政王令,援军到达之前,本妃全权统领江州文武。」秦绾淡然道。 「一个弱女子统领大军对抗北燕岂非笑话!」徐鹤脱口道。 「闭嘴!」聂禹辰阻止不及,脸色也黑了。 虽然他也同意徐鹤的看法,可毕竟眼前的人是拿着如朕亲临金牌的摄政王妃,至少不能当面指责。 「弱女子啊。」秦绾不禁笑了。她的名声在京城以南传得广,而北方确实不为人知。看着徐鹤笑笑,她干脆地道,「既然徐将军自问不是『弱男子』,那么……本妃带来的人,包括本妃在内,徐将军随便挑一个比试比试?要是徐将军能赢,本妃立刻将金牌送给聂将军,再不管江州事。」 「王妃此话当真?」徐鹤顿时眼睛一亮。 若是有御赐金牌在手,那蒋奇就再也制约不了江州军,他们就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了! 「自然当真,徐将军是要挑哪一位试试手?」秦绾漫不经心地道。 聂禹辰微微皱眉,但终于没说什么。 反正是王妃自己提出来的,输赢都没有坏处,何况徐鹤这人和普通的武将不一样,即便是专攻小巧功夫的侍卫,他也能与之一战。 徐鹤迟疑了一下,一个个扫视过去。 王妃自然是不行的,两个侍女也掠过,就算再想赢,他也拉不下脸去挑战王妃的侍女,这样赢了简直比输了更丢人! 最终,他把目光定在了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一人身上,直接一指:「我选他。」 直接挑战看起来最强的那一个,这样赢了想必王妃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不过,看到他的选择,秦绾的脸色也不禁抽了抽。 这小子,还真是……很会挑啊! 她这次出京身边带的人,除了荆蓝和蝶衣,另外只带了三个人。苏青崖、顾宁、以及,沈醉疏。 带上苏青崖自然是因为战争中最缺一个好大夫,顾宁既是她的侍卫,刚好又能上战场见见世面,而沈醉疏除了有上述原因,更因为,他是江州人! 而徐鹤竟然要跟沈醉疏比武……秦绾实在很想笑,若是不算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单凭武功,连她也未必能保证赢沈醉疏。虽说炎阳七转对沈醉疏来说会要命,可要了他的命之前,这心法的进境实在太快了,现在的沈醉疏比起当初在襄城时,短短一年,又厉害许多。 「请阁下指教。」徐鹤一抱拳。 「来吧。」沈醉疏嘆了口气,来到中军帐当中,连玄铁箫都懒得拿出来。 「这里地方是不是太小了点。」徐鹤怔了怔。 「速战速决吧。」沈醉疏挠了挠头道,「你要是能让我动一步,就算我输了。」 这话一出,众人一片譁然。 「小徐,给他点厉害看看!」络腮鬍副将举着拳头怒道。 「就是!」 「这也太自大了吧!」 「这位兄台,末将出身江湖,比起马上功夫,本就更擅长比武!」徐鹤虽然也愤怒,但还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知道,所以才在这里比试就行了。」沈醉疏道。 秦绾来江州的路上,就把江州军的重要将领都研究过了,也大略对他们提过。 「请。」徐鹤本就是少年气盛的人,只不过心底骄傲不想胜之不武才多说几句,但见他如此,顿时也忍耐不住了,不过,既然沈醉疏空手,他也没有拿兵器,直接肉掌攻了上去。 「咦?」沈醉疏看见他的动作,眼中却闪过一阵惊讶,挥手盪开他的招式,好奇地问道,「小子,南宫廉是你什么人?」 「你认识我师叔?」徐鹤一愣,不过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 交手一招,他就知道是踢上了铁板,眼前的这个男人,招式如何先不论,可内力却比自己深厚太多了。 沈醉疏神色古怪,一边随手应付,一边回头道:「你孙子?」 「滚!」秦绾随手砸了个铜板过去,笑骂道,「本妃的儿子都没生出来呢,哪来的孙子!」 「好吧,徒孙。」沈醉疏一偏头,躲过了那枚铜钱,动作简直比应付徐鹤还大。 「叮!」徐鹤还没来得及为那句「你孙子」发怒,却见那枚普普通通的铜钱掠过沈醉疏的脖子,打在地上,却直接整个儿没入了地面。 这一下,整个中军帐都静了下来。 在场的将军都不是傻子,中军帐的地面是修整过的,极为坚硬,随手一枚铜板就跟打在豆腐上似的,这是什么功力?至少他们是绝对做不到的。 想起刚刚徐鹤还说这位摄政王妃是「弱女子」,众将的脸都要绿了,这样的王妃若是弱女子,那他们这些还不如的,岂不是真成了「弱男子」? 「我……」徐鹤半途停了手,脸色变来变去,煞是好看。 「不打了?」沈醉疏道。 「我打不过你。」徐鹤很郁闷。自己也算是师出名门,难道连一个侍卫都打不过吗? 「打不过就练好了再来打,这就泄气,南宫廉是这么教你的?」秦绾一声冷哼。 「……」徐鹤动了动嘴唇,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输给我难道很丢脸吗?」沈醉疏翻了个白眼。 「请问,这位……公子,和沈文台,沈公怎么称唿?」聂禹辰忽然问了一句。 沈醉疏神色大变,一闪身,一把揪住了聂禹辰的衣襟,眼神极为可怕:「你为什么知道沈文台?」 「我是江州人!」聂禹辰一面挥手制止属下的动作,一边困难地道,「二十年前,江州大旱,灾民无数,官府不作为,是沈家带头开仓赈灾,活民无数……我……也是因此而活下来的。」 沈醉疏愣了一下,缓缓地松手,脸色怔忪,一片迷茫。 二十年前的灾难,他还有些记忆,当时他还是个孩子,父亲要他体悟百姓疾苦,把他从书房里拖出来,让他亲自去帮着家丁一起施粥,亲眼看见过那些灾民的惨状。 原来,沈家居然还救出一个将军吗? 「你、是不是当年那个小少年?和文台公实在太像了。」聂禹辰又道。 二十年前,沈文台就是这样的年纪,所以,他第一眼看见沈醉疏的时候,简直像是当年的恩人站在面前的感觉,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啊,我就是。」沈醉疏已经回过神来,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无意挟恩求报,不过,如果他的存在能让聂禹辰听话,少出点花样,对秦绾来说也是好事一件吧。 「将军,沈文台是谁?」徐鹤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在江州驻守也有四年了,不知道那是江州百姓的骄傲嘛?」另一个副将笑道,「书香世家的沈家,文台公曾高中探花,只可惜十几年前沈家遭了难,哦,西门前那块废墟就是沈家庄遗址……啊,抱歉抱歉。」 那副将都说完了才想起那个沈家的后人就站在这里,赶紧道歉,但随即脸色又有点古怪。 「于是,我比武输给一个文探花的后人?」徐鹤更加觉得全身无力。 「他是沈醉疏,你输给他哪里有问题吗?」秦绾笑问了一句。 「沈醉疏……」徐鹤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了想,勐然记起来,顿时指着沈醉疏道,「七绝公子?不对,你堂堂高手榜第三的大侠,跑到军队里来干什么?」 「老子高兴。」沈醉疏没好气地应了一句,懒得理他,转身返回了秦绾身边。 「好吧,私事过后再说,聂将军还有什么意见?」秦绾道。 「如果本将有意见,王妃打算怎么做?」聂禹辰犹豫了一下才问道。 「还不服?那本妃就……揍到你服为止。」秦绾笑道。 「……」聂禹辰嘆了口气,拱手道,「谨遵王妃吩咐。」 「将军!」众将一起叫了起来。 徐鹤比武输给沈醉疏,和把整个江州交给一个女子怎么能相提并论?只不过是王妃带了几个高手——好吧,王妃自己也是高手,可武功再好,她会用兵还是会处理政务?北燕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她知道该怎么办吗? 「本妃不是在徵求你们的意见。」秦绾的语气很冷,目光一一扫过他们,干脆道,「这是命令,必须无条件服从,明白?」 「可……」 「够了!摄政王并不是这般儿戏的人,想必……是相信王妃的。」聂禹辰沉声道。 秦绾与他对望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算是接下了他传递过来的善意。 不管是因为什么,反正她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对了,江州刺史赵文正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已经被革去刺史之职,打入大牢了。」秦绾又道。 聂禹辰一震,顿时向沈醉疏看过去。 当年的沈家在江州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不得不说,赵文正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寒门官员,能升官如此快速,一直坐到一州刺史的位置上,和他是沈文台好友这个身份分不开。至于后来迟迟无法再进一步,实在是因为他能力有限,做到刺史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然而,沈醉疏的神色间却是一片冷肃,让聂禹辰忽的心中一动。 沈家灭门,唯一的遗孤既然活着,可宁愿在江湖上流浪也不求助于父亲昔日好友,实在是引人深思啊,或许,自己一直以来的感觉是对的,无论如何,他都没法对那个应该是恩人好友的人有好感。 「那么,聂将军就准备拔营,全军进驻江阳吧。」秦绾最后道。 「遵令。」聂禹辰爽快地应了下来。 实在是,这也确实是目前的形势下最好的应对了,紧守江阳,等待援军。 既然有了决定,聂禹辰作为江州军最高统领,自然要去安排拔营,想了想,便让徐鹤去招唿秦绾了。 反正,看起来徐鹤的师门似乎和王妃有点儿关系。 不管心里服不服气,可聂禹辰都下令了,众将再不情愿,也只得散去各自去做事。 「王妃是先回江阳,还是和大军一起行动?」徐鹤磨磨蹭蹭地走上来。 「跟大军一起。」秦绾答道。 「哦。」徐鹤答应一声,脸上也露出一丝不情愿。 他承认王妃和她带来的人武功都很好,可行军,不是武功好就够了的,要不然,单凭武功他是江州军第一,可还不是一个副将? 「你是庄别离的徒弟?」秦绾道。 「王妃真认识我师父?」徐鹤惊讶道。 「认识,揍过。」秦绾点头。 「……」徐鹤又不知道怎么接口了。认识?揍过?什么鬼! 「那不是南宫大侠揍的吗?」顾宁很天真地插了一句。 「在那之前,在圣山上揍过。」秦绾汗颜。她说的是无名阁继承仪式上的那一次,顾宁却以为是木兰渡。 「那个,王妃跟我师父有仇?」徐鹤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多久没见庄别离了?」秦绾问道。 「啊,我虽然是师父的弟子,但师父常年在闭关,也没空指导我,其实我跟南宫师叔还更熟一点。」徐鹤道。 「不是吧?」沈醉疏惊讶道,「南宫廉就教出你这种水平?」 他的鄙视实在太明显,徐鹤不禁面红耳赤,只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这就是他明明师出名门却不敢提的原因,虽说他的武功也不算非常差劲,可作为庄别离的徒弟,还有个天下第一的师叔,自己这水平,说出来简直太丢人! 「得了,南宫廉哪敢教他。」秦绾嘆了口气。 要说徐鹤这孩子也是个悲催的,庄别离收过好几个徒弟,但他那种一心扑在武道上的人哪有闲心来教徒弟?南宫廉就算有心指点一二,可他和庄别离的关系已经够尴尬的了,再去指导庄别离的徒弟,这个……庄别离那种心性,大概第一时间就把徒弟逐出师门再说。 「王妃说的是。」徐鹤也是一脸苦相,对秦绾的观感却好了不少。这么多年来,终于有个人理解他的苦了,这世上几乎所有人知道他的师承后,都是和沈醉疏一个反应的。 「也对,你师父那个人……」沈醉疏摇摇头,虽然没有说下去,但谁都知道他的未尽之语是什么意思。 「王妃还没说,和我师父是?」徐鹤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师父没告诉你,本妃是他师叔吗?」秦绾随口道。 「啊?」徐鹤傻眼。 于是,是他的耳朵有毛病了吧?一定是的! 「啊什么啊?」秦绾没好气道,「武功那么差,趁着本妃在江州,会好好教教你的,省得说出去给武宗丢人!」 「您……真是……」徐鹤一脸的纠结,怎么也没办法把那个称唿说出口。 看起来王妃比他还要小几岁啊,却和师祖是同辈份的人吗? 「算了,你叫我王妃就好。」秦绾也没兴趣带着这么大个徒孙吸引目光。 「是。」徐鹤大大地松了口气。这声「师叔祖」还真是挺难叫出口的。 「顾宁,没事的时候你陪他练练,用力揍没关系。」秦绾回头道。 「……」顾宁很无辜地看着徐鹤。 他要回答「好」吗?那意思是同意陪他练练,还是表示会「用力揍」? 「啊,这位是……半月山庄的顾公子?」徐鹤惊讶道。 「别想了。」秦绾一脸怜悯道,「就你那两手,本妃的侍女都足够打趴你。」 徐鹤抽了抽嘴角,欲哭无泪。敢情让他挑人就是陷阱?王妃带来的人,该不会连侍女都是高手榜上的人物吧! 「对了,你要不要先去江阳城安顿?」秦绾回头道。 「不必,跟你一起。」苏青崖淡淡地回答。 「嗯。」秦绾也就随口问一句。 「若是无事,我倒是想先回去一趟。」沈醉疏沉默了一会儿道。 「知道了,过后直接来军营找我。」秦绾知道他是想回沈家庄遗址去看看,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你一个人……没事?」 「都十六……十七年了,会有什么事?」沈醉疏好笑道,「放心吧,我就回去看看罢了。」 「好。」秦绾嘆了口气道。 「明天就回来。」沈醉疏挥挥手,走了出去。 「那么,徐将军,闲来无事,你就说说江州的状况吧。」秦绾道。 「哦。」徐鹤收回心思,直接道,「三天前嘉平关被北燕攻破,目前北燕大军还在嘉平关修整,看起来不像是往年那样劫掠完粮草就走,倒是要长期作战的样子。这几天嘉平关附近的小城已经受到了攻击,有不少难民从北方过来,不过……江阳郡守蒋奇藉口里面混有北燕奸细,不许难民入城,还曾放箭驱逐。」 徐鹤说着,脸上也渐渐有了怒气。 「江阳是最后一道防线,为了安全起见,拒绝难民入城也在情理之中,但也该派人安抚,并且组织难民去附近城镇暂避,放箭驱逐也过分了吧?」秦绾微微皱眉。 「今天早上蒋奇还派人来见将军,要求江州军进驻江阳防守,王妃来之前,将军正与我们讨论这件事。」徐鹤道。 「你们有人想收復北方城镇?」秦绾道。 「是的。」徐鹤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北燕军队在江州烧杀抢掠,我们作为军人,难道就真的只能在后方眼睁睁地看着吗?」 「幼稚。」秦绾还没答话,身后的苏青崖冷然说了一句。 不等徐鹤髮怒,苏青崖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又道:「想想聂禹辰是怎么说的,所以他是统领,你再过二十年也就是个小副将。」 「你!」徐鹤气结,但很快又泄了气。 道理他何尝不懂,然而,就算懂,但看着眼前的状况,也无法无动于衷。 「真要想做点什么,战事最初,怎么不立刻增援嘉平关?」苏青崖道。 「没有调令,江州军不能轻动。」徐鹤道。别说当时赵文正不在,就算在,那人也没胆子不通报朝廷,直接就把江州军调过去。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都不懂?」苏青崖讽刺道。 「……」徐鹤想争辩,但发现自己无言可答。 聂禹辰怕死吗?肯定不怕,整支江州军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百鍊精兵。然而,或许聂禹辰想过,却最终还是按兵不动了。 章重锦出兵雍州清君侧立下大功,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章重锦,朝廷也不需要太多个章重锦。 至少,聂禹辰不能。 并不是说章重锦的选择就是对的,事实上,章重锦进攻京城,更多的是报答江辙的救命之恩,和朝廷大事无关。 然而,很多事,一念之差,结果就大相迳庭。 第二十五章 搞清楚谁做主! 五万江州军迁入江阳城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起码需要一两天的功夫。 秦绾带着徐鹤和顾宁在军营里走了一圈,虽然是在准备撤离,但校场上该做的训练依旧没有落下,一切都井井有条。 「根据战报,北燕大军在嘉平关修整,要大队南下,起码还有三四天,不用太着急。」引路的徐鹤解释道。 「那位是?」秦绾指指校场上正指挥操练的中年将军,好奇地问道。 要说他是将军吧,一身布衫,风度翩翩,更像是个书生,不过在他的指挥下,一队队的士卒进退有序,暗含规律,仿佛是在排演什么阵势。 「那位是莫长风、莫先生,是江州军的军师。」徐鹤答道,「莫先生在蒋奇之前就提出了要进驻江阳,有几位将军都不太高兴。」 他们这一行人太过醒目,尤其是秦绾毫不掩饰的一身女子装束,走过来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莫长风回头,微微一皱眉,就朝他们走了过来。 「莫先生。」徐鹤赶紧打招唿,军中是没有「军师」这个正式职位的,所以,严格说来,莫长风只是白身,不过徐鹤显然对他很是尊敬。 「王妃?」莫长风打量了一下秦绾才道。 「嗯。」秦绾点点头。 「不知王妃有何指教?」莫长风一拱手。 「先生……」徐鹤怔了怔,想打个圆场。在他看来,秦绾确实很厉害,不过那是武功厉害,战阵……和武功是两回事吧? 「八旗阵,只不过,有点不完全。」秦绾笑道。 「王妃高见。」莫长风抚掌大笑,「八旗阵的阵图失传已久,在下醉心专研二十几年,也不过修復十之七八。」 「本妃没摆过军阵,不过倒是见过一张古阵图,也许能帮先生补全剩下的那十之二三。」秦绾道。 「多谢王妃。」莫长风毫不客气。 「啊……」徐鹤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傻眼。 要是不知道的人来看,还以为他们是多好的交情呢,完全看不出来,之前王妃还问他这人是谁。 「怎么,小鹤不知道,王妃曾经用骑战揍了你师父一顿?」莫长风笑道。 「……」徐鹤顿时想起了秦绾那句「认识,揍过」,不觉汗颜。 骑战……就算让他去和师父打骑战,也未必会输好吗? 「不过,庄别离也罢了,听说王妃连西秦战神夏泽天都揍了,再下不得不服,不愧是卓将军的学生。」莫长风又道。 「夏泽天还真有点取巧,要不是本妃武功胜他太多,还真不容易赢他。」秦绾笑笑。 莫长风显然是明眼人,她也不需要遮遮掩掩。夏泽天号称西秦战神,真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哪个卓将军?」徐鹤好奇道。 「除了卓然将军,还有谁?」莫长风反问道。 徐鹤张大了嘴,看着秦绾不说话。 「莫先生,是兵宗的人吧。」秦绾笑道。 「正是。」莫长风立即承认了,随即又微微躬身行礼道,「兵宗莫长风,见过阁主。」 「先生客气了,无名阁并不号令宗门。」秦绾笑着摇摇头。 圣山既出世又入世,像是徐鹤和莫长风这样的人,为朝廷效力也是很正常的,学了一身戎马功夫,不带兵,难道想去闯荡江湖,或是占山为王?未免太可笑。不止是东华,其他三国也有。就连大内侍卫中,也多的是武宗的外围弟子,只不过像是徐鹤这种,明明是宗主之徒,本该有希望继承武宗的,却偏偏碰上个悲剧师父的悲催娃还是挺少见的。 「王妃是无名阁主……」徐鹤已经风中凌乱了。 莫长风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嘆了口气。 东华摄政王妃秦绾就是圣山无名阁主秦紫曦,这件事在去年的猎宫之变后就已经暗中传扬开来了,虽然东华朝廷从未表示过什么,但圣山中人大半还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的,当然,像是徐鹤这种,庄别离不会管,南宫廉不好管,不知道也就难怪了。 「那就不打扰莫先生了。」秦绾笑笑,示意徐鹤再带她去别处看看。 一圈逛下来,对于江州军的现状,她还算是满意。 不愧是百鍊精兵,有这五万人,加上江阳城的战备物资和地势,阻挡北燕大军的脚步还是不难的,接下来只要等着李暄调集军队争取时间就行。 · 第二天一早,江阳城。 「来的是摄政王妃?」蒋奇的脸色很难看。 他算是赵文正一手培养的心腹了,若是赵文正能更进一步,他有很大希望能升任江州刺史。比起聂禹辰,他更清楚京城的状况。 赵文正为什么会突然下狱,毫无徵兆,甚至用的是进京述职的名义,要说之前他也莫名其妙,可沈家的后人在摄政王妃身边出现,就让蒋奇吓出一身冷汗了。 十七年前,他是赵文正的师爷,对于沈家的灭门血案,知道得绝对不少。 是……事发了? 可是,沈家的后人,怎么会搭上了摄政王那样的大人物? 然而,这件事他却不能和下属商议。 「摄政王的心思真让人意想不到啊。」他的主簿柏元春摸着三绺长须感嘆。 「你倒是说说,本官要怎么安置那位拿着如朕亲临令牌的王妃?」就算没有沈家的事,蒋奇也觉得很苦恼,「一个无知妇人,偏生拿着御赐金牌,若是在这江阳城中指手画脚的,岂非胡闹?」 「可那是御赐金牌,想必摄政王也是有想法的。」柏元春委婉地道。 听说,那位王妃自己也挺不好惹的,希望不会出事。 「王妃还没进城?」蒋奇在书房里踱了几个圈子。 「没有。」柏元春摇了摇头,也有几分困惑。 第一支军队已经进城,可摄政王妃一行人还留在军营中——军队应该比他们文臣更不欢迎女子指手画脚吧?而堂堂一个王妃,在军营里居然也待得惯? 然而,他不明白的是,军队确实不欢迎女子,但军队也是个最尊重强者的地方,要是一个女人能证明她确实有能力留下,依然能得到尊敬。却和文臣那种「不管你有什么能力只要是女人就没资格」的盲目自负不一样。 很显然,秦绾比世上大部分的男人都强,所以那些将军也没什么好不服气的。 「驿馆都安排好了?」蒋奇问道。 「都好了。」柏元春点头。 反正,让王妃住在江阳郡守府里肯定是不合适的,他们也紧急收拾出了一处驿馆,虽说距离郡守府远了些,却在江阳城最繁华热闹的商业街,出门逛街还是很方便的。 「咚咚咚。」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什么事?」蒋奇喝道。 「大人。」一个差役走进来说道,「摄政王妃和聂将军一起进城了。」 「王妃安置在驿馆了吗?」蒋奇问道。 「没有……」差役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 「不住驿馆,那王妃安置在哪里了?」蒋奇纳闷道。 聂禹辰自然是要住在军营里的,而摄政王妃显然不合适。不住驿馆,难道要住客栈吗? 「王妃说,她觉得沈家庄挺好的……」差役答道。 「那间鬼屋?」栢元春脱口而出,「那破地方怎么能让王妃住!」 沈家庄,那地方已经废弃了十七年了,虽说是江阳城最好的位置,距离江阳郡守府不到半条街,出去就是西门,可十七年来,依旧维持着当初的模样。 十七年前,沈家庄里死了多少人,第二天收尸的差役和帮忙的街坊邻居都记得,当夜那些马贼倒是想放火,可毕竟沈家附近有不少人家,一旦风助火势,后果会不可收拾,于是,马贼一走,百姓们就自发纷纷救火,最终,房子只烧掉一小半,也是因为如此,才保下蝶衣一条小命。 可是,那地方毕竟死过那么多人,瞒也瞒不住,根本就没有人愿意买。何况,就算沈家那个地方已经被收归朝廷,可赵文正心虚,不敢挪作他用,当然,就算挪作他用,一个曾经血流成河的地方也没人愿意踏足。于是,拖下来,官府干脆在大门上贴了封条,就让那个地方在日渐繁华的江阳城中独树一帜了。 不过,现在沈家的直系后人回来了,按理,沈家庄得还给沈醉疏,毕竟这不是因为主人犯事抄家才被封的宅子。 然而……十七年来,这座宅子早已杂草丛生,荒废不已,还是着名的鬼屋,是胆大的熊孩子们探险的乐园,这样的屋子,让摄政王妃来住? 「王妃说,沈家庄地方好,方便。」差役苦着脸继续说道,「虽然房子破了些,但她带的人不多,修整出一间院子就够住了,还请郡守大人趁着天黑前,赶紧派些工匠过去修房子。」 「……」蒋奇无语了。 「大人,我们怎么办?」栢元春苦笑着问道。 他们倒是按照各种情况制定了不少应对摄政王妃刁难的方法,可那位王妃,显然是不按常理行事的啊。 「先去沈家庄!」蒋奇咬牙切齿。 · 「所以,你真要住这里?」沈醉疏也很为难,「你看,我修了一晚上,也就让自己的房间不漏雨,十七年了,这里简直跟鬼屋似的,怎么住人?」 「就是啊。」荆蓝连连点头,「王妃就算不想住驿馆,我们去旁边的客栈包个院子也使得的。」 「不用,这里挺好。」秦绾笑眯眯地说道,「驿馆太远了,蒋奇根本就想我们住得越远越好,相比起来,沈家庄得位置最好,距离军营、城墙、郡守府都很近,又没有客栈的人多口杂,这鬼屋外人也不会来,正好方便干点见不得人的事。」 「……」众人无语,王妃您把「干点见不得人」的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还哪里见不得人了? 「本公子也觉得这里挺好。」苏青崖从院子里走了一圈回来,脸上的神色很满意,随即认真道,「把院子里的花草改改,不介意吧?」 「不介意。」沈醉疏立即摇头。 「我们顶多住两三个月的,你还想在这里种药草吗?」秦绾诧异道。 「就是做点实验。」苏青崖顿了顿道,「院子别收拾了,就这样。」 「哦。」秦绾恍然。敢情他是想拿这里的植物实验什么新的毒药吗? 「那么,我先叫人来修补一下,好歹整理出今晚能住的地方。」沈醉疏无奈道。 「不用了,一会儿会有人来收拾的。」秦绾淡定地说道。 「蒋奇……」沈醉疏皱了皱眉道,「他是赵文正的师爷出身,做到江阳郡守的位置,钻营手段不凡,不过一向是和赵文正一个鼻孔出气的。」 「绝天堡在什么地方?」秦绾想了想,又问道。 「江阳城外不远。」沈醉疏道,「你想动绝天堡?」 「顾宁,去一趟绝天堡,敢不敢?」秦绾回头笑问。 「有何不敢?」顾宁一挑眉。 虽然顾月白的武功比不上沙天棘,可沙天棘也是占了多练了几十年功夫的优势,半月山庄在江湖上的威名可不逊色绝天堡,尤其,沙天棘之后,绝天堡的年轻一辈没有一个如同顾家两兄妹那般出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等沙天棘一去,绝天堡必定是要没落的。 「还是让我去吧。」沈醉疏皱眉道。 「放心,不是去打架的,你露面平白让人疑神疑鬼的。」秦绾笑道。 「那我去干什么?」顾宁好奇道。 「去请沙堡主明天一早到郡守府议事,就说,商议北燕大军入侵一事。」秦绾道。 「要是他不来呢?」顾宁怔了怔。 江湖中人,大多是不怎么把朝廷放在眼里的,尤其沙天棘的脾气不好,只怕他多半是不会来的。 「不来,你就告诉他。」秦绾一声冷笑道,「国家存亡,匹夫有责,绝天堡身为东华子民,若是在这种时候还想置身事外,那么……本王妃就敢守三缺一,让北燕大军从他绝天堡借路而过!」 「……」众人汗颜。 这够狠的,绝天堡高手再多,也挡不住三十万大军,真要让北燕大军从绝天堡「路过」,绝天堡也不用存在了,除非投降北燕,那还得确保北燕能胜利,至少也要占领江州才行。 不过,沙天棘脾气暴躁也是真的,到他面前如此威胁,很有可能他盛怒之下,一掌就噼过来了。 「没事,我去。」顾宁很淡定。 就算他只是半月山庄的少庄主,沙天棘也不敢一掌噼死他,何况现在他身后有东华朝廷,真要杀了他,除非沙天棘想灭门或者叛国。要不然,顶多就是刁难一下,正好检验一下这段时间练功的成果。 「嗯,去吧。」秦绾挥挥手,很满意。 比起当初那个在云州时毛毛躁躁又是抢马不看主人,又是被骗得差点参合进造反的大事里的少年,顾宁的成长速度快得惊人。 「王妃,那我去买些东西?」荆蓝道。 就算蒋奇派人来修房子,可被褥之类的日用品还得亲自去挑了才放心。 「要买的东西有点多,你和蝶衣一起去吧,这里不用伺候。」秦绾道。 「是。」荆蓝和蝶衣对望了一眼,点点头。 很快的,就有大批泥水工匠上门,在沈醉疏的指点下开始修理房子, 沈家当初的火是从马房的干草开始烧起的,烧毁最严重的那一片是下人房,主院这边倒是没有波及,便挑选了两处最完好的院子整理打扫起来,另外,厨房是毁得不成样子了,好在人手足够,马上就可以重新搭建一个,正好离要住的院子也近些。 蒋奇带着栢元春苦兮兮地跟着秦绾转来转去,好一会儿才找到话题:「王妃要住在这里的话,下官派人僱佣几个僕妇下人和厨子来?」 「那就有劳了。」秦绾看了他一会儿,直看得他浑身冒汗,才接下去道,「不过,本妃不喜欢娇滴滴的小姑娘,就劳烦蒋大人找几个身材结实、力气大、会干活的僕妇来吧。」 「是。」蒋奇答应着,下意识地抹了把汗。 这种人倒是多,不过王妃那是什么审美眼光,害他事先准备好的那些丫鬟都没用了,临时哪里去找符合王妃要求、又心思机灵能做眼线的妇人? 「听说,蒋大人是江州人士?」秦绾走了几步,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江州的士人百姓都比较排外,用本地人为官也是传统了。」蒋奇赔笑道。 「那么,蒋大人想必很了解江阳城外的绝天堡了?」秦绾道。 「这个,略知一二。」蒋奇犹豫了一下才道,「那些野蛮的江湖人,平时是不肯和朝廷有所来往的,不过绝天堡也算是有家有业,他们在江阳的店铺还是要交税的。」 「本妃已经派人去绝天堡请沙堡主过来,一起商议北燕的战事了。」秦绾笑道,「既然蒋大人和沙堡主是同乡,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就算是江湖中人,也是东华子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外族侵略,何况,绝天堡也地处江阳,大家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是不是?」 「是是。」蒋奇点头。 来之前,他确实是看不起女子,但真正站在秦绾面前,哪怕眼前的女子孤身一人,连个侍女都没带,言笑吟吟,毫无架子,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难道,这就是皇族的威势? 「没事的话,蒋大人和聂将军去商量一下城防的问题。」秦绾问道。 「王妃……不来吗?」蒋奇试探着问道。 「明天等沙堡主来了,你们一个郡守,一个将军,一文一武,至少得向本妃拿个主意出来吧?还是说,需要本妃教教你该怎么做?」秦绾似笑非笑道。 「不不,下官定然会和聂将军商议妥当的。」蒋奇保证道。 「那就去吧。」秦绾漫不经心地挥挥手。 「是,下官告退。」蒋奇知道她这是逐客的意思,恭恭敬敬地退下,却在最后一眼看见一个一身白色布衣的俊美青年缓缓地走过来。 「我以为你会直接砍了他,就跟赵文正一样。」苏青崖淡淡地道。 「大战在即,未免江阳人心不稳,如果这个蒋奇够聪明,可以先留一留。」秦绾道。 「你这个『够聪明』的意思是?」苏青崖道。 「嗯,至少要听话、心怀敬意、不找茬、不拖后腿,等北燕大军兵临城下,上能上城督战,下能安排后勤,还有……」秦绾板着手指,一件件地数道。 「你还是砍了他吧。」苏青崖忍无可忍地打断道。 真要有那样的官员,还窝在江阳这个地方当个郡守?当丞相都够资格了,不……你这根本就是以江相的标准来要求的吧,整个东华的官员,按这个标准算,能「留一留」的简直百不存一! 「至少等我先摸清楚江阳的情况啊。」秦绾眨巴着眼睛道。 「……」苏青崖无言。 于是,你果然是想砍了他的没错吧! 「沙天棘这人,我倒是见过一次。」苏青崖顿了顿,又道。 「怎么样?」秦绾笑问。 「刚愎自用、容不得人忤逆,但是……好骗。」苏青崖道。 「噗——」听到最后两个字的评价,秦绾忍不住笑起来。 「绝天堡的下一辈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出色的,沙天棘的掌控欲太强,也扼杀了他们的自主。」苏青崖继续道,「沙天棘就只有一个独子,可惜习武资质太差,所以他把希望放在了孙辈上,从儿子十四岁开始就给他娶妻纳妾,现在沙家第三辈有七个儿子,一个女儿,不过只有第三子和女儿是嫡出。」 「他这是……把儿子当种马?」秦绾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道。 「大概吧。」苏青崖一耸肩,又提醒了一句,「那七个儿子在沙天棘那里可不讲究嫡庶之别,他只在乎谁能传承他的武功,将绝天堡发扬光大,目前似乎是长孙比较受宠。」 「资质差不多的话,先出生的那个优势很大。」秦绾瞭然。 就凭沙家的人品,来世的德行都快被败光了,肯定是生不出什么天纵奇才的子孙来的。 「不过,沙天棘很宠那个唯一的孙女。」苏青崖嫌恶地皱了皱眉。 「孙女肩膀上没有责任,又是唯一的一个,人老了也是难免的。」秦绾笑笑,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比朱成碧还难缠?」 苏青崖一怔,随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秦绾大笑,一直到他的表情越来越冷,似乎要发怒了,才收敛了那种幸灾乐祸的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处理烂桃花,本王妃绝对拿手!」 「那真不是普通的烂桃花。」苏青崖的脸色变幻了几次,终于还是嘆了口气。 「有多烂?」秦绾笑问。 被娇宠大的女孩子,顶多是因为背后的靠山厉害就无法无天了些,可她又不怕沙天棘威胁,大不了调一营弓箭手来,万箭齐发之下,就没有射不死的武林高手! 「你看见就知道了。」苏青崖兴趣缺缺地道。 秦绾一挑眉,倒是有了几分好奇。 奇葩见多了,或许这个品种会比较特别? 「对了,绝天堡找你,是看病?」秦绾随口问了一句。 「……」苏青崖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 「怎么了?」秦绾纳闷道。这句话难道也戳中他什么黑歷史吗? 「沙天棘找我给儿子看病,找来了一株当时我很想要的草药。」苏青崖缓缓地开口道,「不过,人我没救。」 「没救?」秦绾一愣。不过,沙天棘的儿子死了?没怎么听说……好吧,绝天堡一向只知道沙天棘,他那个儿子叫什么,说得出来的都没几个,或者在沙天棘眼里,儿子的作用就是生孙子吧。可惜孙子比儿子资质好得也有限。所以,就算死了,大概也是波澜不惊的。 只是,以苏青崖的为人,既然公平交易,应该不会做出拿了草药不救人的事来,不然之前就不会答应。可是,苏青崖的医术都医不好吗? 「什么病?」秦绾又问了一句。 苏青崖的脸色很郁闷,半晌才无奈地吐出四个字:「精尽人亡。」 「什么?」秦绾脱口而出。 「你不是说了么,沙天棘就是把儿子当种马用。」苏青崖道。 「我……」秦绾无语。 她也就是说说,怎么可能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人逼着儿子跟女人上床,夜夜风流,就为了多生孩子?这个……让她来评价一下也觉得有些词穷了。 「人死了?」秦绾道。 「我给他开了一副补肾的药方,并且让他三年内禁女色,做得到就不会死。」苏青崖道。 「看来是死了。」秦绾嘆了口气。 「嗯。」苏青崖点头道,「我离开后三个月。」 「沙天棘这人……」秦绾抽了抽嘴角。 七个孙子一个孙女都是资质平平,难道第九个就会是天才?这还得有第九个才行。那悲剧的娃,这种死法简直了…… 「所以,你刚好也顺手,把绝天堡灭了吧。」苏青崖道,「以沙天棘的为人,看见我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先打死我再说,太麻烦了。」 「知道了。」秦绾点点头,反正她原来也没打算留下绝天堡,区别不过是早和迟罢了。 随后,陆陆续续的有店铺开始往沈家庄送东西。毕竟荆蓝和蝶衣只有两个人,不可能拿这么多东西回来,自然是让店家派人送。摄政王妃的东西,每家店铺都是乐呵呵地送货上门的。 蒋奇派来的工匠也手艺不凡,两处院子很快就有了新的模样。 一边修整,一边打扫,然后添置上新的窗纱、被褥、床帐,太破烂的家具也丢去了废弃的偏院里,换上新的。桌上摆了精緻的茶具,窗台的花瓶里还插了两支不知道从哪里折来的梅花,看起来顿时就没有了鬼屋的颓废。 「还缺个议事的大厅……」秦绾看看天色,沉吟了一下道,「看起来是来不及了呢。」 「院子够宽敞。」苏青崖不在意地道。 「也是,打起来都够了。」秦绾贊同地点点头。 刚刚检查完工程进度的沈醉疏转过来,苦笑道:「沙天棘要是真的来发疯,我们几个联手也不一定够压制他。」 在沙天棘这个程度的高手面前,荆蓝和蝶衣可以忽略,连顾宁都未必插得上手,真正能动手的,也就他和秦绾两人,除非让苏青崖找到机会下毒。 「我们俩不够,再加一个估计就差不多了。」秦绾道。 「再加一个?谁?」沈醉疏一怔。普通的高手可都不管用的啊。 「来了。」秦绾抽了抽嘴角。 沈醉疏还想说什么,却听远远地传来一个欢快地声音:「绾绾!我来了!等你很久~了!」 下一刻,一条身影飞扑下来,就直接挂到了秦绾身上。 「滚!」秦绾脸一黑,一个过肩摔把人扔进了废弃的荷塘里。 「咳咳咳……」唐少陵灰头土脸地爬上来,一脸的哀怨。 「高手榜一二三到齐,沙天棘倒是好大的面子。」沈醉疏道。 ------题外话------ 空间之田园商妃作者殇蓝月 文文一对一,双强,奋斗,养成,已完结 慕婉婉穿越到古代农村,原本的家被奶奶家赶了出去,和母亲相依为命,为了改变状况,她奋斗,种田,开店。改善生活。 他是天之骄子,却有女人不为他所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一场冤家吵闹的生活从此展开,他不休不挠,步步紧逼…… 第二十六章 王妃,下限掉了 唐少陵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要不然,他也不肯离开秦绾一个人上路。 他的任务,是把孟寒护送的战乱的江州。 孟寒听说了秦绾要和北燕交战才决定跟来的,他一直想查一查,北燕那个养出了雪音蛊的人究竟是谁。宇文靖和宇文雄那边都打不开嘴,就只能想办法从北燕这边查了。 秦绾一行人太过醒目,于是孟寒和唐少陵便结伴先一步到了江阳。 江湖上行事诡秘的多了,孟寒藏头露尾也很正常,唐少陵更是彻彻底底的江湖人,就算被人认出来,也不会有人觉得他出现在江阳有什么问题。 「绝天堡啊。」唐少陵听完,摸了摸鼻子,干笑道,「前两年我好像揍过两个姓沙的自称是那什么什么『绝种堡』的人,打不过还那么不识相,于是我就做做好事,让他们真的『绝种』了。」 「……」秦绾抽了抽嘴角,半晌才道,「是哪两个?」 「我怎么记得。」唐少陵翻了个白眼,「排名第一的那个在王府,谁敢不长眼地去挑衅,于是只能退一步来找我了,一年到头我不知道要打发多少不自量力的傢伙,谁还能一个个记住。」 要说高手榜排名前三的,以前的欧阳慧现在的秦绾都有朝廷做靠山,沈醉疏又孑然一身,行踪不定,也就有家有业的唐少陵最方便挑战了。不过,要说沙天棘几个孙子居然就敢去直接挑战唐少陵,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些。 「大概是他觉得沙天棘的地位能和我爷爷相提并论,就认为自己能和我一起比较了吧。」唐少陵冷笑。 「无知是罪。」秦绾一摊手。 好吧,她就带了几个人,不算她的侍女,就只有一个顾宁和绝天堡没仇的,可见沙天棘的做人差到了什么地步。 不过,为了预防某人会暴走,秦绾毫不客气地让苏青崖给那个荒芜的院子加了点料,又准备让孟寒留在不远处的屋子里,若是有什么不对的,直接放蛊咬他! 傍晚的时候,顾宁回来了,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动手了?」秦绾一挑眉。 「听完那句『借路』就给了我一掌。」顾宁汗颜,「怎么说也是老前辈了,一声不吭就对晚辈下重手,亏他好意思呢。」 「沙天棘就是那样的人。」沈醉疏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没受伤吧?」 「没事。」顾宁笑着摇摇头,又得意道,「换个武功跟我差不多的人,保不准就要吐口血,不过顾家的流水诀卸力化力的能力很强,他一掌打下来我没事,怎么也不能再打我一掌吧。」 「早就想说,你家的内功真不想改个名字,叫挨揍神功之类的?」沈醉疏一本正经地问道。 「世叔,别闹了。」顾宁一脸无奈道,「上次你说的时候,我爹不是已经和你打了一架了吗?」 「他现在打不过我了。」沈醉疏得意道。 这句话却让秦绾微微一皱眉。 沈醉疏的武功进境实在太快了,可那种进步,其实却是燃烧生命而来的,值还是不值呢? 「说起来,你叫他世叔,却叫我唐兄——」唐少陵凑过来,一本正经道,「你存心让这傢伙占我便宜是不是?」 「这个……」顾宁不禁愣住了。 「怪不得。」秦绾嘀咕了一句。 「怪不得什么?」唐少陵问道。 「怪不得我训顾宁特别顺手啊。」秦绾摸着下巴沉吟道,「大概……潜意识里我当他是看晚辈的?」 「王妃,您不比我大几岁。」顾宁哭笑不得。 「可我和沈醉疏是同辈啊。」秦绾很无辜。 「……」顾宁咬牙。说来说去还是老爹的错,没事找什么「忘年交」?沈醉疏的年纪,做朋友可以,做晚辈也完全可以吧! 「行了,辈份最小的顾小朋友,今晚守夜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唐少陵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走了。 顾宁无言,本来今晚就是他守夜好吗? 荆蓝和蝶衣一直忙到天黑才回来,郡守府也先送了一些人过来听用,总算整理出两个能住人的院子。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蒋奇就带着栢元春来到沈家庄,却发现一夜之间,这座鬼屋还真被收拾得有了点人气。 不过,聂禹辰显然比他来得更早,带着莫长风、徐鹤和另一个满脸络腮鬍很是威勐的副将,叫雷勐的,闲来无事,倒是在园子里拉开了架势操练。 要上阵打仗,肯定不可能靠一把轻薄的长剑,顾宁并没有学过长兵器,枪之类的兵器自然是用不好的,干脆挑了柄长柄大砍刀,他有内力弥补本身的气力不足,舞起来也虎虎生风,硬碰硬也不输给雷勐那两把锤子。 「王妃身边的人确实厉害,雷勐天生神力,徒手能挣断钢铁,这位少年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聂禹辰感嘆道。 徐鹤刚到军营的时候,因为外表生得文弱,看不起他的人多得是,他是一路打上来的,而顾宁的相貌,生得比徐鹤还像个美少年。 「聂将军若是觉得他可以,不如教导个几年?」秦绾笑道。 「哦?」聂禹辰顿时眼睛一亮。哪个将军不喜欢好苗子?尤其江州军几乎年年和北燕交战,精兵勐将自然是越多越好。 秦绾点点头,两人心有默契,就这么定了下来。 江州军虽然危险比较大,但歷练的机会也够多,没有战争,士兵靠什么升迁呢? 「江阳郡守蒋奇,见过王妃。」蒋奇在园子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没见人招唿,尴尬之下,只好自己开口。 「蒋大人来得真早,进来吧。」秦绾点点头。 蒋奇看看面无表情的聂禹辰,赶紧赔笑道:「下官按照王妃的要求,连夜挑了些人手一併带了过来。」 说着,他也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一面暗骂了聂禹辰几句。虽说平时关系不怎么好,但毕竟他们才是一家,姓聂的就这么上赶着讨好王妃么?幸好准备了藉口。 「荆蓝,跟着这位柏先生去接手吧。」秦绾道。 「是。」荆蓝笑吟吟地走过来。 「不敢,姑娘请。」栢元春赶紧道。 「沙堡主还没有来吗?」蒋奇道。 「沙堡主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走得慢些也是有的。」秦绾慢条斯理道。 「……」蒋奇默默擦汗。沙天棘那是普通老人吗? 「好!」另一边的战斗也终于结束了,雷勐用力拍着顾宁的肩膀,很兴奋地道,「好小子,看你比徐鹤那小子还文弱,倒是真能打啊,来我们江州军吧,一起去打北燕的蛮子去!」 顾宁差点被他拍出一口血来,苦笑着默默拉开一点距离。 以前他总觉得在马下交战,那些将军比不上内家高手,可自己试过才知道,真把外功练到极致,其实不比内功差。雷勐天生神力,加上他那两把几百斤重的锤子,只要磕着碰着就能砸得人筋折骨裂,一锤子挥过,连空气都被强烈的罡风撕裂,让人无法唿吸。要是再打下去,除非他使出刺客的手段一击必杀,不然真要输。 「不错。」秦绾点点头。 流水诀是最以柔克刚的功夫,所以,顾宁就算去战场上,也是有他的优势的,或许他爆发出来的瞬间杀伤力不如雷勐那样的勐将,但是持久和韧性却极为可怕,最适合长途奔袭和追击了。 「小子,王妃说,让你来江州军歷练两年,怎么样。」聂禹辰问道。 「我是王妃的侍卫,等王妃回京后,很乐意从命。」顾宁想了想道。 「你很好。」聂禹辰难得地爽快笑笑,暂时就不提这话。 「王妃,沙堡主到了。」就在这时,荆蓝走了过来。 「那就请进来吧。」秦绾一笑道,「蒋大人,聂将军,客厅还没打扫出来,去院子里叙话,不觉得冷吧?」 「当然。」聂禹辰慨然道。 蒋奇苦着脸,怎么不冷?可王妃都不怕冷,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能嫌冷吗? 院子里杂早丛生,只是挑还算平整的地方按照客厅的模样摆上了桌椅待客。当然,就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蛊虫、毒药、阵势,摆了三重陷阱。 对于阵势,秦绾和唐少陵都算是半吊子,不过加在一起,也算能独当一面。 很快的,荆蓝引着一行人走进来,就和蝶衣一起退了下去,一会儿若是打起来,她们在这里纯粹是累赘,只要唐少陵和沈醉疏在就行了,连苏青崖都没现身。 沙天棘已经是近七十岁的年纪了,虽然满头白髮,但面色红润,龙行虎步,丝毫不见老态,反倒是他身边的两个青年,一副俯首帖耳的模样,不像是孙子,倒像是跟班,也唯有一个十七八岁的艷丽少女还带着几分自信的风采。 「沙堡主,这便是摄政王妃。」蒋奇赶紧道。 「见过王妃。」沙天棘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一番秦绾,随意点了点头。 「大胆!」聂禹辰一声厉喝。 蒋奇也不禁脸色发白。 不管这个王妃有多大能耐,她毕竟是摄政王妃,沙天棘就算是武林名宿,也终究只是平民,这样的态度未免太过了些。 秦绾坐在主位上,连站都没站起来,与沙天棘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忽的一声轻笑,转过头,和颜悦色道:「聂将军坐吧,山野草民,得见天颜,不懂礼数也不能苛责不是?毕竟老人家一把年纪了。」 「王妃说的是。」聂禹辰顿了顿,干脆地坐下来,莫长风坐了他边上的椅子,徐鹤和雷勐站在身后,尤其是雷勐,身材几乎能抵徐鹤一个半还有多,再拎着两把巨大的锤子,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小山似的迫人。 蒋奇默默退后几步,也和柏元春一起坐了下来。 「摄政王妃名不虚传。」沙天棘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慢慢地坐下来。 「原来沙堡主听说过本妃?」秦绾笑道。 「是呀,早听说王妃姐姐貌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然比菁菁强多了呢。」沙天棘身边的少女抢着说道。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不禁脸上变色,虽然听着像是夸奖,可怎么听就是不对味。只夸奖容貌,是想说摄政王妃空有一张漂亮的脸吗? 「这位是?」秦绾一挑眉。 「老夫孙女沙菁菁。」沙天棘一脸欣慰道。 「那么,沙姑娘,本妃提醒你两件事。」秦绾毫不动怒,平静地说道。 「王妃姐姐请说。」沙菁菁乖巧地道。 「第一,本妃与沙姑娘你,非亲非故,请沙姑娘称唿本妃为『王妃』,姐姐这个称唿,你一个山野村姑当不起。」秦绾说的话很讽刺,但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带笑,一副雍容大度,「第二,本妃出身侯门千金,母亲为一国公主,家学渊源,无论是容貌、气质、才学,比沙姑娘你强多了都是天经地义的,无需如此惊讶。」 「……」沙菁菁的笑脸已经完全僵硬了。 她长得好,嘴巴甜,资质甚至比七个哥哥都好,极受沙天棘宠爱,从小到大,只要她说一句话,整个绝天堡的人就不敢反驳半句,从来就没有人用如此刻薄的语气跟她说话。尤其,她习惯性地叫人一声姐姐,还是自觉谦虚,人家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噗——哈哈哈……」唐少陵笑得几乎整个人都靠到秦绾肩膀上去了,毫无形象。 秦绾黑了脸,正想一巴掌把他丢开,就见沙天棘脸色铁青,抬手就是一掌:「狂妄无礼!」 还在大笑的唐少陵迅速有了动作,而几乎与此同时,秦绾另一边的沈醉疏也出手了。 「轰!」三道掌风在园子中间交汇,互相抵消。 沙天棘不禁脸色一变。 他是没有出全力,只是想让那个欺负自己孙女的女人摔一跤出个丑,可那两个青年看起来也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尤其他们是从两个方向出手的,并没有真正联手,互相抵消了一部分,加起来顶多就一个半人的功力。 然而,就算如此,也极为惊人。 「大胆!」聂禹辰勐地站了起来,冷声道,「沙天棘,本将敬你年事已高,又是武林前辈,给你几分脸面,一个山野草民,居然敢对摄政王妃动手,你是要造反?还是真当本将不敢派兵剷平了你绝天堡?」 「怎么,摄政王妃就这点气量?」沙天棘缓缓地说道。 这些年太过顺利,他也有些自傲,出手后不是不后悔的,若是伤了这个女人,可不太好收拾,不过,若是让他道歉服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沙堡主对本妃动手,还说本妃『狂妄无礼』,难道本妃气量好,就该生受了?」秦绾一声嗤笑。 「那王妃想要如何?」沙天棘皱了皱眉。 「先赔罪再说吧。」秦绾淡笑道,「对了,沙堡主和令孙……之前见礼时忘记的跪拜也请补上。」 沙天棘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让他去跪一个小丫头? 聂禹辰觉得很不能理解沙天棘的思考方式。就算绝天堡在江湖上声名赫赫,可眼前的摄政王妃还拿着如朕亲临的金牌,难道让你一个平民百姓跪一跪皇帝还委屈了? 「王妃很看重这两位护卫吗?」沙天棘阴沉的目光从唐少陵和沈醉疏脸上扫过。 秦绾一扭头,眼神中闪过疑惑:他们没人认出来? 「本公子废掉的那两个没来。」唐少陵懒洋洋地道。 「哦。」秦绾点点头,又道,「沙堡主弄错了,这两位可不是本妃的护卫。」 「哦?」沙天棘道。 「这位是本妃的亲表哥,相信沙堡主也是听过的,鸣剑山庄的少主唐少陵。」秦绾道。 「把『表』字去掉,我明明是你亲哥哥!」唐少陵不满。 「别闹。」秦绾一巴掌推开他靠近过来的脸。 沙天棘黑线,连聂禹辰和蒋奇都很汗颜。 唐少陵这个名字,要说他们没听过也没人相信。亲哥哥当然是不可能的,表哥……王妃都说了是亲表哥,肯定不会随便乱说,可就算是表兄妹,这也实在太亲密了,你们俩把摄政王当空气吗? 「我没闹。」唐少陵一脸的委屈。明明他真的是亲哥哥嘛,为什么要加个表字? 「啊。」徐鹤忽然一声惊唿。 「怎么?」聂禹辰皱眉,回头瞪了一眼属下。 「末将是想说,真的很荣幸啊,今天居然看见高手榜前三一起出现了!」徐鹤兴奋道。 「哪来的前三?」聂禹辰一愣。 「这位是本妃的好友,七绝公子沈醉疏,想必沙堡主更加熟悉了。」秦绾笑眯眯地道。 沙天棘听着这句仿佛有所暗示的话,微微沉下了脸。 七绝公子,他听说过这个年轻人,不过论名声,他还不如唐少陵,为什么自己必须要听过? 「对了,这座沈家庄,本妃就是借用的沈公子的地方哟。」秦绾笑颜如花。 沙天棘一愣,随即脸色大变。 十七年前,他威逼利诱拉赵文正下水,灭了沈家满门却没有得到炎阳七转,可他本身对沈家却不太熟,所以也没想到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沈醉疏就是沈家的后人。 「沙堡主,好久不见。」沈醉疏还笑着打了个招唿。都是江阳人,小时候,他远远的还是见过沙天棘几次的。 「看来王妃是早有准备。」沙天棘霍然站起身。 「祖父?」沙菁菁不安地叫了一声。 「看起来,沙堡主是不肯赔罪的了。」秦绾嘆了口气。 沙天棘微微冷笑着看着她。 「沙堡主对本妃就是这个态度,想必也不肯让绝天堡迁入江阳城,帮助大军抵抗北燕大军的了。」秦绾又道。 「绝天堡基业不能毁于一旦,我们走!」沙天棘一声冷哼。 言下之意,只要北燕大军不招惹绝天堡,绝天堡就不会插手,至于让北燕不插手绝天堡的办法,也不是没有的,何必要毁掉百年基业去填江阳这个巨坑?今天他肯来,也不完全是受了顾宁的威胁,不过是想见一见这个摄政王妃,才好谋算罢了。 「站住!」聂禹辰怒道,「沙堡主别忘了你是东华子民!」 「江湖人不管朝廷是非!」沙天棘毫不犹豫道。 聂禹辰气结,就因为这个,他们这些朝廷的将军总想把江湖灭了算了! 「沙堡主既然来了,就别走了。」秦绾安然道。 「怎么,王妃还想留下老夫不成?」沙天棘回头,不屑地扫过唐少陵和沈醉疏。 「顾宁,带蒋大人到外面去,聂将军,莫先生是不会武功的,你们几位也退出去吧。」秦绾笑道。 顾宁立即抓着蒋奇和柏元春飞出了园外,而另一边,聂禹辰虽然有些不愿,却被徐鹤推着往外走,一边道:「这是敞开的院子,在外面也看得见的!」 聂禹辰简直哭笑不得,这是看得见看不见的问题吗?他们又不是来看热闹的,要保护王妃才对啊! 「怎么,王妃不出去吗?」沙天棘没有动作,一脸讽刺道,「光凭他们两个可不够。」 「他们不够,再加我一个如何?」秦绾微笑,「啪」的一下张开阴阳扇,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双眸,闪耀着凌厉的杀气。 「阴阳扇,你是秦紫曦?」沙天棘的脸色终于变了。 「沙堡主,我们三个加起来够不够?」秦绾问道。 「菁菁,你们先出去。」沙天棘回头。 「祖父……」沙菁菁迟疑了一下。 然而,就是这一迟疑,反倒是救了她一命。她那两个哥哥胆子更小,一听沙天棘的话,转头就跑,还争先恐后的,结果,一个抢先一步刚刚跨过一丛灌木,勐地一声惨叫,浑身抽搐地倒下了,几息之间,整个人都发黑了,自然是活不成了。 另一个少年被推了一把反而捡回一条小命,顿时吓傻在当场。要不是这弟弟推他这一下,现在变黑髮臭的就是自己了啊…… 「啊!」沙菁菁花容失色,一声惨叫。 「你用毒?」沙天棘怒道。 「本妃从来没说过,这里只有三个人啊。」秦绾笑得很甜蜜。 「卑鄙无耻!」沙天棘咬牙切齿。 「这又不是比武,有什么卑鄙的。」秦绾好笑道,「连阴山老魔都弄死了,何况是你?」 「苏青崖。」沙天棘阴沉着脸吐出三个字。 当初阴山老魔到底怎么死的,虽说江湖上都承认是欧阳慧杀的,不过那战场上遗留的痕迹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苏青崖必定提供了不少毒药。 外围的徐鹤一脸的纠结,表情变来变去,特别怪异。 「你干嘛呢。」雷勐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 徐鹤回头,很无力地问道:「莫先生,王妃说的是没错,对付沙天棘这种人没必要讲江湖规矩,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好痛心疾首呢?」 莫长风苦笑无言。 道理是没错,可也要看说这句话、做这件事的人是谁。 无名阁主、高手榜第一的秦紫曦,加上排名第二第三,甚至名声远胜秦紫曦的唐少陵和沈醉疏,还有一个天下第一神医苏青崖,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说:我们就是卑鄙无耻,我们就是以多敌少,我们就是要不择手段弄死你。 别说是徐鹤了,就连莫长风自己,也有一种对于无名阁的崇敬感轰然倒塌的无力。 还能有点下限吗? 「聂将军。」顾宁一手一个,提着几乎走不动路的蒋奇和栢元春走过来,平静地道,「这里还是很危险,还是请几位暂避一下吧。」 「可是……」聂禹辰觉得王妃在与人对战,自己身为将军却逃走,怎么看都不应该。 「王妃说,北燕大军即将兵临城下,还要靠聂将军调兵遣将。」顾宁诚恳道,「何况,连我在这里都帮不上忙。」 「那……好吧。」聂禹辰长嘆了一口气。 眼见清场完毕,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下毒倒是不要紧,但还有些东西是绝对不能给外人看见的。 沙天棘忽的身形一动,五指如钩,向着秦绾抓过来。 这回倒不是他看不起秦绾,无名阁的榜单不会有错,然而,就算她是第一,她也是摄政王妃,所以,她甚至不能受伤,这就是弱点! 秦绾一声冷笑,完全不闪避,阴阳扇直接拍过去,左手一扬,一团青涩的粉末在指尖散开,那腥甜的气味,就差没写「有毒」两个字了。 沙天棘不怕阴阳扇,却不能不怕苏青崖的毒,只能闪身避开,气得差点吐血。 这几个小辈,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偏偏还一副用得理所当然的模样! 下一刻,一道炽热无比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带着焚尽一切、一往无前的澎湃。 沙天棘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鬚髮都发出了焦味,立即将真气流转全身,一掌拍了回去。 「你不是要炎阳七转吗?就自己试试炎阳七转的滋味吧!」沈醉疏的脸色一片冷然,甚至泛着一股浅浅的紫色,显得有些诡异。 「不可能!」沙天棘骇然道,「紫色……这才多少年,你居然练到了第七转?」 「炎阳第七转?」唐少陵也有些震惊。要是沈醉疏用这个程度来挑战他,他都没有赢的把握! 「受死!」沈醉疏也不解释什么,直接扑了上去。 秦绾咬了咬嘴唇,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 不是不知道,以沈醉疏的情况,炎阳七转每多练上一重境界,就相当于折去几年寿命。甚至,多使用一次,也是在燃烧生命。可是,眼前的人是他心心念念,死也要杀死的灭门大仇,她怎么能说得出阻止的话? 「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唐少陵这会儿倒是很敏锐。 「速战速决。」秦绾打了个手势。 「明白!」唐少陵会意地点点头。 「小辈狂妄!以为这样就能打败老夫吗?」沙天棘怒极反笑。 「打败你,我们不指望,不过杀死你,却也不会很难。」秦绾笑道。 沙天棘退后一步,避开两根阴阳扇骨,却忽然眼前一花,景物大变:「还布置了阵势?」 「对付沙堡主这样的人,自然是要多准备一些的。」秦绾笑道。 沙天棘一声冷笑,他是不懂奇门遁甲,可这不过是最初级的死阵,一力破千巧,强行用武力拆了阵势并不困难。 「轰!轰!」院子里飞沙走石,吓得沙菁菁和她哥哥抱着脑袋躲到角落里去,可顾忌着无所不在的剧毒,又不敢多走。 「轰隆~」沙天棘破阵而出,正要嘲讽几句,却见一道金光已经近在眼前,实在来不及躲闪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里聚集了秦紫曦、唐少陵、沈醉疏三个高手,还有苏青崖布置的毒,最外层还布置了层层叠叠的阵势,如此准备之下,居然还安排了一个人用暗器偷袭! 这已经不是卑鄙无耻了,简直是……毫无底线! 第二十七章 最毒妇人心 面对沙天棘这样的高手,秦绾也算是步步算计了。 用毒让沙天棘不敢随便走位,然后他们三人合力将他迫入阵势之中,虽然没指望这临时用死物布置的阵势能困住他多久,但他们求的,也只是一瞬间遮蔽了他的视线。 偷袭的人是孟寒。 孟寒用金蚕蛊,自然不会像徐晴妃那样蠢唿唿地非得让人把蛊虫吃下去才起效,他用的是金蚕蛊的成虫,就像是刚刚破体而出准备寻找下一个宿主的那种。但是,蛊虫也是有缺陷的,如果是暗器,暗器的速度威力都能由主人控制,可蛊虫不行,孟寒只能指挥它去攻击谁,顶多指挥它从哪条路线飞过去,可却无法突破蛊虫自己的速度。 金蚕蛊飞行确实很快,但孟寒却不能太靠近战场,这个距离,沙天棘绝对是来得及反应的。要是他避开还好,可若是直接一掌噼过去……金蚕蛊也不是真杀不死的。 不过,有了阵势的遮蔽,沙天棘是绝对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只能让过心脏要害,用自己的左肩去承受了这一道金光。 在他想来,肩膀上中一道暗器,虽然影响左手的动作,但对武功还不至于有太大影响,只要先行离开,这里布置的毒药也就没有了作用。北燕大军即将兵临城下,他就不信这个摄政王妃还有这么多闲工夫来找绝天堡的麻烦! 当然,他的想法本来也没错,可那前提是,打他的是暗器。 可是,金蚕蛊是暗器吗? 尽管从心脏钻进去是死得最快的,可蛊虫毕竟是活的,只要进了身体,再往心脏爬过去就是了,反而因为打中的是肩膀,沙天棘才要忍受更多地痛苦。 「祖父!」沙菁菁看得心惊胆战,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雕虫小技。」沙天棘几十年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愤怒至极。 「那就请沙堡主好好感受一下这『雕虫小技』吧。」秦绾微笑道。 沙天棘一愣,不过,见她反而停了手,正合心意,就想先把肩膀上的暗器拔出来,然而,一抹之下才发现,肩膀上除了一个血洞,哪里有什么暗器? 不信邪地再摸了摸,还真没有! 沙天棘一脸愕然,虽然是惊鸿一瞥,没看清楚样式,但他能肯定那暗器金光闪闪的,个头并不小,既然没有穿透肩膀,怎么可能就不见了呢。 「祖父!」沙菁菁忽然一声尖叫。 「怎么?」沙天棘一回头,却见孙女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恐地指着他,而另一个孙子则是双手抱头躲在妹妹后面,一副窝囊的模样让他气得想一巴掌抽过去。 「有、有、东西……」沙菁菁结结巴巴地道。沙天棘自己看不见,可她这个角度刚好看见,沙天棘的肩膀后面一跳一跳的,仿佛是有什么活物在爬行。 「什么东西?」沙天棘怒道。原本觉得这个孙女比孙子都还强些,但现在看来,也一样的胆小如鼠! 「这就行了?」沈醉疏走过来。 唐少陵好歹护送孟寒走了一路,他好奇心大,胆子也大,一路纠缠,孟寒烦不过,看在他是秦绾哥哥的份上,也不怕他出去乱说,给他见识了一下蛊虫。不过沈醉疏是真的第一次见到蛊术。 「拿着。」秦绾随手递给他一根漆黑的短笛。 「什么玩意儿?」沈醉疏好奇道。 「孟寒的宝贝。」秦绾笑眯眯地道。当初孟寒给她玩的短笛,其实在她身上挺鸡肋的,短笛召唤蛇虫,可她身为轮迴蛊宿主,万虫退避,可不是一个驳论吗? 沈醉疏「哦」了一声,拿起短笛,也不管什么音律,「呜——」的一下吹响了。 「啊~」沙天棘勐然觉得伤口处有什么东西移动了,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把钝刀,从伤口到心脏狠狠地划了一道,可没有划伤外皮,却把内部的筋络骨骼全搅成了一堆碎沫。 那种疼,没有经歷过的人绝对无法想像。 沙天棘觉得,就算是他年轻时最兇险的一战,身中十七刀,被打碎一半骨头,在生死线上挣扎了大半个月才捡回一条小命的那一次,也没有这么痛! 「这么灵?」沈醉疏一脸古怪地看看手里的短笛,继续吹。 当初在南楚时,苏青崖试验的金蚕蛊是无主的,所以只有啃噬血肉的本能,不过这只蛊虫是孟寒养的,这才能进入沙天棘的伤口后没有第一时间就吃了他,反而按兵不动。 然而,孟寒的这根短笛也不是凡物,这是南疆灭亡之后,保存下来的仅有的一件圣物,就算沈醉疏不懂驭虫之术,可短笛本身的力量就足够驱动蛊虫了。 金蚕蛊原本被孟寒压制着,这一下也不受控制了,顿时在沙天棘体内横冲直撞起来。 要说沙天棘其实真的挺倒霉的。如果他不闪避那一下,金蚕蛊直接进入心脏,虽然死得惨烈了点,但死得够快,却感受不到多少痛苦。要是孟寒控制的金蚕蛊,也就是从伤口到心脏的距离。然而,沈醉疏胡乱吹笛子,金蚕蛊理解不了乱七八糟的命令,干脆自己发起狂来。 「啊~」沙天棘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体内部横冲直撞,所过之处虽然外表看不见伤痕,但内部却一片血肉模煳,偏偏……想死都死不了! 就连腰斩的人都还能活上好一会儿,只要心脏还在,沙天棘内力深厚,能活的时间自然更长。 沙菁菁兄妹俩见状,更是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恨不得赶紧晕过去算了。 在他们想来,爷爷的武功比起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的南宫廉也不差,不管谁胜谁败,总要打上很久才能分出胜负的,可谁料,就只是一道小小的暗器? 「不关我的事啊。」沈醉疏举着笛子,整个人都僵硬了。 天地良心,虽然他和沙天棘有灭门血仇,但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沙天棘又实在一把年纪了,他实在是没有折磨人的嗜好的。 孟寒慢慢地从后面走出来,依旧用斗笠遮住了真容,顺手从沈醉疏手里拿走了笛子。 「有什么感觉?」秦绾问道。 「……」沈醉疏无言。 有再多的怨恨,再多的仇,看见沙天棘现在这个样子,也实在太毁三观了好么? 「你们、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小人!」沙天棘怒吼着,浑身一震,浩浩荡荡的真气外放而出,边上用来布阵的草木和原本摆着的桌椅纷纷碎裂。 「给个痛快吧,吵死了。」秦绾退后了几步道。 孟寒也不用短笛,直接拿手指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 「嘭!」沙天棘身上勐地爆发出一团血雾。 「啊~」沙天棘正满地打滚,勐然间双目圆瞪,最后停留在一个恐怖的表情上,定格了。 「死了?」沈醉疏问道。 「应该吧?」唐少陵走上前,踢了踢尸体。 「喂,还有个傢伙在里面!」秦绾拉了他一把。 仿佛是回应她的话,尸体胸口的地方突然动了动。 孟寒走上前,口中发出一种奇怪的音节,只见尸体嘴巴里缓缓爬出来一只金色的虫子,却不带半丝血迹,干干净净地展开薄薄的翅膀,飞了回来,钻进孟寒宽大的袖子里。 「这个……」唐少陵又踢了一脚尸体,抽了抽嘴角,「看不出来,这么一只小傢伙还挺能吃的,都消化到什么地方去了?」 沙天棘此刻的模样,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不对劲了。 就像是原本一个两百斤的大胖子,瞬间缩成了一根竹竿,虽然沙天棘还没这么明显,不过还是看得出来,他身上少了很多零件,要是拿称称一下,绝对能发现,至少得轻几十斤的。 「还有这两个怎么办?」唐少陵转身又去把沙菁菁兄妹俩拎出来。 「他们没看见?」秦绾问道。 「被沙天棘震晕的。」唐少陵解释道。 之前沙天棘的爆发,距离他最近的沙菁菁兄妹俩自然是首当其冲的。 不过,晕过去也有晕过去的好处,至少不用被孟寒杀人灭口,两只小虾米,死不死的,其实也就是一念之间。 「要杀吗?」秦绾转头问道。 沙天棘灭了沈家满门,虽然下一辈是无辜地,而且沙天棘已经死了,不过,如果沈醉疏以牙还牙要灭了沙家满门,也没人能说什么不对。 沈醉疏沉默地看了那昏迷的兄妹俩一眼,脸色几经变化,显然看得出来他内心的挣扎。 秦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决定。 对于绝天堡和沙天棘,她当然没有好感,但要说真想把他们怎么样,也没那么大仇恨,只是,蝶衣是她的妹妹,沈醉疏是她的朋友,所以,她会尊重当事人的选择。何况,沙天棘已死,沙家的后辈没一个撑得起绝天堡的,百年基业,终究也是个烟消云散的结局。 「算了,扔出去吧。」沈醉疏嘆了口气,有些颓然道。 「真不杀?」唐少陵晃了晃手里拎着的人,很有几分不解。 至少,如果有人伤害他的绾绾,唐公子一定会让人后悔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十七年前,沙家的第三辈最大的那个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娃娃,知道什么。」沈醉疏抬头一笑道,「我倒是想过反正沙天棘也没管沈家其他人是不是无辜,我又何必在乎他的家人是不是该死——不过,那样的话,岂不是说明我和沙天棘其实是一样的人?」 「迂腐。」唐少陵翻了个白眼。 「也许吧。」沈醉疏似乎是真的想通了,脸上的抑郁之色也散开了不少,又笑道,「也许我本来就是个迂腐的人,毕竟习武之前,我也读过十几年的圣贤书。或者说,我读书的时间比习武的时间都长。我不能自诩是个圣人,也做不了圣人,只是,有些刻入骨髓的东西,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法磨灭。」 凌冽的风吹过荒芜的庭院,沙沙的声响中,似乎隐约飘过来朗朗书声,仿佛多年之前,墨香裊裊的书房中,温文儒雅的父亲捧着书卷诵读的模样。 「别人只会说你假仁假义。」唐少陵停顿了一下才道。 「我自己知道即可。」沈醉疏认真道。 「蠢。」唐少陵只给出一个字评价。 「我也觉得挺蠢的。」沈醉疏居然还认真点点头,随即笑道,「帮个忙,把他们扔出去吧。」 「切!」唐少陵低啐了一口,却也没说什么,拎着两人出去了。 「我去静静,明天就回来。」沈醉疏挥挥手,也走了。 「这就结束了?」孟寒的语气带着强烈的困惑。 「嗯,结束了。」秦绾看着地上沙天棘的尸体摇了摇头。 要说这世上为什么做好人总是会吃亏呢?沙天棘坏事做尽,可至少他的后人只要不去作恶多端再犯在别的什么人手上,至少是能保住性命的,换个别人,比如说唐少陵那种,沙家不绝后才有鬼。 可是,秦绾依旧觉得,即便自己做不了好人,可这个世界上,总该是好人多一些更好的。 「那,尸体我处理了?」孟寒道。 被蛊虫吃掉的尸体,也要有特殊的手法来处理才不会留下隐患。 「嗯。」秦绾点点头。 沈醉疏连沙家的其他人都放过了,显然也不会有兴趣折磨一具尸体。 另一边,苏青崖也现出身形,开始收拾院子里的剧毒。他们可还要在沈家庄住一阵子的,万一毒到谁就不好了。 「好了。」唐少陵很快就空着手回来了。 「这么快?」秦绾惊讶道,「你扔哪儿了?」 「西门外面不就有个垃圾场吗?」唐少陵不以为然道,「我出去问了问邻居他们往哪里扔垃圾。」 「……」秦绾无语。 要是沙菁菁兄妹俩死了,那一定是被臭死的吧?西门外不远是大片的农田,那里说是垃圾场,还不如说是个……粪坑…… 对了,两人还昏迷着,不知道那粪坑深不深,要是淹死了,这就不知道算谁的了。 「对了,那几个还在呢。」唐少陵提醒了一句。 「嗯,你来吗?」秦绾道。 「当然。」唐少陵笑眯眯地道。 之前,顾宁带着聂禹辰等人来到自己住的院子里,好歹是收拾了一下的,至少没有外面的杂草丛生。 荆蓝笑眯眯地端了热腾腾的姜茶出来,众人也只好按捺下好奇心,就当做没听见那种拆房子的巨响。 不过,动静虽然大,停止得却也很快。 「不会这么容易吧?」徐鹤抓耳挠腮,坐立不安,就想出去看一眼,但又知道自己武功太差,只会添麻烦。 「王妃做事一向谋定而后动,准备得充分了,真要动手了,自然就是一瞬间的功夫。」荆蓝笑道。 「可……那是沙天棘啊,可以和南宫廉一较高下的对手!」徐鹤争辩道。 「南宫廉又不是没被王妃坑过。」荆蓝一脸鄙夷地看他。 「……」徐鹤无言,这话真没办法接口啊,王妃的侍女怎么也这么难缠。 于是,还不如南宫廉的沙天棘是肯定会被王妃坑死的? 「有劳几位久等了。」说话间,秦绾就走进来。 「王妃没事吧?」聂禹辰直接跳起来。 蒋奇也一脸紧张地搓手。 不管是什么原因,要是王妃出了差错,江阳上下定然要被愤怒的摄政王迁怒的,不过,再看王妃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连衣服都没划破一点儿,众人又不禁嘀咕起来。 王妃没事是最好,不过……沙天棘,有那么弱吗? 「没事,已经解决了。」秦绾一脸的云淡风轻。 见她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聂禹辰张了张嘴,也只好把话咽了回去,转过话题道:「启禀王妃,根据今天一早送到的战报,北燕前锋营十万人在大将兀牙的率领下,已经出嘉平关,往江阳而来,最快明天中午就能到达江阳城。」 「江阳城防如何?」秦绾也不进屋子,直接坐在院子里仅剩的一张石凳上。 聂禹辰迟疑了一下,又看看没地方坐干脆一屁股坐到石桌上的唐少陵。虽说王妃说是表哥,可谁都知道,唐少陵不但是西秦人,而且和西秦太子交情匪浅,这样的人,让他听着东华的军事机密,没有问题吗? 「无妨。」秦绾摇摇头。 如果是攻打西秦,唐少陵确实需要避避嫌,不管他本人什么想法,可鸣剑山庄肯定是站在西秦那边的,唐少陵总要顾忌一下把他养大的唐默和唐演夫妇。不过,北燕嘛,无所谓了。 「今天之内,江州军会驻防完毕。」聂禹辰这才接下去说道,「因为江州的地形不适合骑兵奔驰,江州五万大军都是步兵,战甲齐备,只是箭矢还需要江阳城提供。」 「王妃放心。」蒋奇赶紧道,「江阳是北方防线重要的一环,赵大人在时就年年派人修缮城墙,整理军备,如今城中箭矢充足。」 「粮食呢?」秦绾问道。 「原本够支撑三个月,不过加上五万江州军的话,大概只够一个月的了。」蒋奇说着,又习惯性地擦了把汗。 秦绾微微皱了皱眉,锐利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看得他汗流得更多。 江阳虽然是北方防线上很重要的一环,但往年北燕扣关的力度可没这么大,上一次打到江阳城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而赵文正……显然不可能是蒋奇口中那么忠心耿耿的人。 按理来说,就算加上五万江州军,江阳的粮食也不应该只够支持一个月的,而且秦绾估计,蒋奇的话还要打个折扣,能有二十天就不错了。不过好在江阳也不算孤城,现在他们是腾不出手,可援军不到十天肯定能到,到时候兵力充足,自然能开闢出一条畅通的粮道来。打持久战,本土作战的东华自然是占便宜的。 「蒋大人先回去准备一下,下午本妃和聂将军一起,去仓库看看,才好安排。」秦绾道。 「是,王妃。」蒋奇苦着脸应下来。 江阳多年无战事,仓储自然是不足的,只希望,这位王妃不要对这些后勤上的事也如此精通吧…… 送走了蒋奇和栢元春,秦绾又道:「北燕的粮仓,设置在嘉平关?」 「是的。」聂禹辰嘆了口气道,「嘉平关守将倒是想烧城同归于尽,只可惜被拦了下来,粮仓没有烧完,大约留下了一半,够北燕大军吃个十来天的。不过,北燕原本也没有什么粮道,北燕人打仗,一半靠劫掠,一半就靠带在军中的牲畜。」 「这个本妃知道。」秦绾点点头。 说到底,北燕人也是出身草原民族,虽然建国立城,但有些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何况北燕境内能种植粮食的土地稀少,大半是荒漠和草原,放牧的传统也没有丢弃。大军出征,一般都会带着一大群牲畜,就是最重要的军粮了。 想了想,秦绾看看唐少陵,有些欲言又止。 「你要我去一趟嘉平关?」唐少陵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有点危险。」秦绾如实道。 「没事,我是西秦人,只要我和你的关系不传出去,就不会有多危险。」唐少陵道。 「唐公子去嘉平关做什么?」聂禹辰忍不住道。 「去毒死了那些牲畜。」唐少陵眉飞色舞,「没了粮食,看那群北燕蛮子怎么打仗!」 「蠢!」秦绾一巴掌把他从桌上拍了下去。 「不对吗?」唐少陵愕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好理解妹妹的计策了才对,要不然,现在去嘉平关还有什么意义? 「那王妃的意思是?」聂禹辰奇道。 原本,听了唐少陵的话,他也觉得,虽然有些毒,但两国战争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北燕少了这批牲畜,再从本国运可不容易。何况,去年秋天北燕就没从东华讨到什么便宜,就算这个冬季没有下雪,粮食也不会太丰裕。没了这一大批牲畜,足够北燕皇哭一会儿了。 「苏青崖在这里,你的要求就这么低?」秦绾一声冷哼,满脸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啊?」唐少陵茫然。 不就是因为苏青崖在这里,他才想到去下毒的嘛? 「把牲畜都毒死了,要是北燕大军孤注一掷,三十万大军狂攻江阳城怎么办?」秦绾道。 「这个……」唐少陵摸摸鼻子,不过反正他也不擅长这种大局上的问题,干脆道,「那你说怎么办吧。」 「毒个半死。」秦绾道。 「有区别吗?」唐少陵奇道。 「有,前者不会有人吃,后者会被吃掉。」秦绾道。 「然后……你要毒的其实是北燕大军?」唐少陵汗颜。 「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给大军下毒不容易,但毒牲畜就容易多了。」秦绾道。 「好吧,苏青崖配出合适的药,我就去。」唐少陵点点头,然后就看秦绾看他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了,不由得纳闷道,「我又说错了?」 「三十万大军,你觉得嘉平关养着多少牲畜?」秦绾嘆息道,「那么多的牲畜要吃多少饲料喝多少水?要多少毒药才够让所有的牲畜都中毒?那个分量的毒药,你打算雇一辆大车搬进嘉平关吗?」 「……」唐少陵无语。 就算他是西秦人,也没人会让他带着一车毒药进关的,要是半夜翻城墙……一车毒药,他已经不想去想那个场景了,画面太美太醉人,让人不敢直视。 「说你蠢你还不承认。」秦绾不客气道。 「我……我也没不承认啊……」唐少陵咕哝了一句,又把脸鼓成了包子样。蠢就蠢呗,在自己妹妹面前犯犯蠢有什么关系。 但围观的人已经想回去洗洗眼睛了。 这就是传闻中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无数少女梦中情人的江湖四公子之一,唐少陵?果然是传言误人,百闻不如一见啊! 最后,聂禹辰离开沈家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摇摇晃晃的,一副被打击过度的模样。 怪不得摄政王派来的人是自己的王妃,这位王妃简直就是个人形兵器嘛! ------题外话------ 长篇文,除了男主和女主,总有很多配角,我喜欢鲜活的配角,不希望配角就是用来衬托男主和女主的脸谱。沈醉疏是我最早设定的角色,确实,有时候他挺傻的,至少,换了在场任何一个人,你灭我全家,我肯定也要灭你的门血债血偿。但是沈醉疏真不会,他的道德底线不会因为任何事拉低。就像是绾绾说的,她自己当不了好人,可总希望世上好人更多。所以……不要说为什么沙家还不够惨╮(╯_╰)╭ 第二十八章 新婚贺礼本妃自取 江阳北城墙。 一行人看着北燕的军队在远处扎营,默默无语。 十万前锋军,比聂禹辰预计的还快了一些,不到晌午就兵临城下,可见那个叫兀牙的先锋至少带兵能力不凡。 秦绾身边的人是沈醉疏和顾宁,一大早,唐少陵和孟寒就带着苏青崖的一张药方出发去嘉平关了。孟寒本来就是为了雪音蛊的事来的,自然不愿意留在后方,刚好和唐少陵结伴同行。 唐少陵很郁闷。 带一车现成的毒药进城和在城内购买一车毒药,究竟哪个更容易些?其实差别根本不大好吗? 苏青崖不是没有现成的药粉,不过他的毒药都珍贵得很,绝对没有能毒死几万头牲畜的分量,反正给牲畜吃的,也不用讲究什么无色无味,药效差不多的普通药材煮一煮就得了。至于怎么煮……那就是唐少陵的问题了。 秦绾表示,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你跟来干嘛的? 「这营盘布置得不错啊。」聂禹辰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道。 「北燕虽然是草原民族,不过建国千年,终究学到了不少中原文化的。」秦绾淡淡地答道。 「看起来,他们是想立刻攻城了。」聂禹辰道。 「总要先试探一下的。」秦绾一声嗤笑。 比起边上脸色发白,似乎整个人都在那沖天杀气下瑟瑟发抖的蒋奇,他们两人可以说是谈笑风生。 其实,只要不出意外,守住江阳城并不太难,除非北燕还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手段。 这场战争,困难的是将北燕三十万大军赶出嘉平关,要不然,北燕有了嘉平关做跳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江州就永无宁日了。 「来了。」聂禹辰的身体一阵紧绷。 果然,只见营盘内的旗帜变化,开始调兵遣将。 「准备。」聂禹辰一声低喝。 城墙上的士兵顿时握紧了兵器,弓箭手的箭已上弦,滚木礌石也准备就绪。 只见大约三万人的军队来到城下,却没有立即攻城,反而摆开了阵势。 「怎么,这是要先礼后兵吗?」沈醉疏抱着双臂道。 「北燕蛮子知道什么礼仪!」徐鹤小声咒骂了一句。 跟着聂禹辰在北门的是徐鹤和雷勐,其他副将分布在三门,还有休息准备轮换的。 一旦攻城开始,就是持久战了,想休息都难。 「城上何人做主?上前答话!」军阵正前方一个高大威勐的将军大声喝道,「本将军乃北燕先锋官兀牙!」 聂禹辰楞了一下,有些迟疑地看了秦绾一眼。 按理说,应该是由蒋奇去答话的,毕竟他只是协助蒋奇守城的,不应该喧宾夺主。可是就看蒋奇那模样,和下面的兀牙一对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让他答话,只怕江阳城的士气都要下降一大截! 秦绾挑了挑眉,指望蒋奇显然不可能,不过让她去,下面那个蛮子也不嫌自己脸太大?想了想,她对身边的沈醉疏使了个眼色。 沈醉疏微微点头,转身从一个士兵手上拿过弓箭。 「王妃,这样好吗?」聂禹辰目瞪口呆。 北燕蛮子都知道先礼后兵了,东华堂堂中原礼仪之邦,居然……先兵后礼吗? 「有什么不好的,射他!」秦绾道。 沈醉疏举弓瞄准了一会儿,闻言,想了想,还是把弓往上抬了抬,松手。 「啪!」普通的硬弓承受不住他的力道,直接折断了。 然而,离弦之箭带着炎阳七转炽热的浩然之气,从北燕大军头顶……掠过。 城上城下,数万人全部傻眼。 叫阵被人回答一箭就够离谱的了,居然还……射空了? 然而,下一刻,城上勐地爆发出一阵欢唿。 却见北燕大军后阵高举的帅旗从中断为两截,那面黑底绣着金鹰的旗帜飘飘扬扬地落下来。 兀牙气得脸色发青,拳头捏得死紧,好不容易才把暴怒的「攻城」两个字咽回去。 一般来说,两军交战,总会说些场面话,一方面是占据大义名分,同时也是为了在士气上占上风,但像是江阳城那样,一言不发,直接射人帅旗的做法,简直是*裸地打脸,除非是强弱对比太明显,要不然一般人都不会如此挑衅对手。 「你偷偷练过?」秦绾倒是有点惊奇。 弓箭和暗器还是不太一样的,要说沈醉疏拿弓的时间,也就是之前在古县一战吧。 「不太准,射死物都要瞄准好久,战场上谁傻乎乎站那儿让我射。」沈醉疏一摊手。 秦绾让他射兀牙,可兀牙是活人,是会躲闪的,这一箭要是射空了,那就是打脸没打着,反被人打了脸,所以他选择了更有把握的帅旗。 「藏头露尾的无胆鼠辈,你们就只会躲在城墙后面放冷箭吗!」城下的北燕士兵一片譁然。 「将军,要我来吗?」兀牙身边,一个白衣白马,身披银甲,连脸都戴着银色头盔,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人冷冷地说了一句,不过听他说话的声音,显然很年轻。 「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兀牙点头,狠狠地说道。 「嗯。」那人应了一声。 「将军,快看!」城墙上,一个守兵叫了一声。 「那是……攻城弩?」聂禹辰楞了一下才到。 「只是攻城弩的弩箭。」秦绾道。 「那个人……是想徒手把那么沉重的铁箭……扔上来?」看着那白马将军徒手接过足有几斤重的巨大生铁铸造的弩箭,聂禹辰有些困难地道。 这玩意儿就算要用攻城弩发射,也要两个士兵负责装填,何况是从城下往城上扔? 「内家高手。」秦绾一挑眉。 她身边能有沈醉疏和顾宁,要说北燕徵召一些江湖高手进入军队就更正常了。 和江湖关系最好的是西秦,其次就是北燕了。尤其北燕还保留着不少草原民族的习性,全民皆武、弱者服从强者。 那白马将军掂了掂弩箭的分量,一抬手,勐地掷了上来。 速度不快,至少远不如刚才沈醉疏的惊鸿一箭,然而,弩箭本身沉重的分量加上那人深厚的功力,发出唿啸的风声,声势却极为骇人。 几乎是一眨眼间,弩箭已经冲上城墙。 「我来。」顾宁抢先一步,神色凝重,伸手就抓那支箭。 「呜——」弩箭尖厉地咆哮着,却像是陷入了沼泽似的,慢慢地安分下来,最终轻轻地落在顾宁掌心,无声无息。 「雷声大雨点小啊?」完全看不懂的雷勐抓了抓头说道。 虽然他也没大喊大叫,但这浑人原本就嗓门大,这一句话在一片死寂般的战场上,不管城下城下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白马将军虽然看不见脸,但唿吸也乱了一下。他知道江阳城有高手在,这一箭肯定是伤不到人的,不过硬碰硬的内力冲击也足够让城头普通的士卒混乱一阵,就能拉回被打击的士气了,谁知道弩箭竟然如泥牛入海一般,连个水花都没溅起。 秦绾微微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虽然说,不管是她,还是沈醉疏,或者是天生神力的雷勐都能挡下这一箭,也许比顾宁更轻松,但谁也做不到顾宁这般化力于无形,一旦声势浩大,就如了北燕的意了。 顾宁丢下弩箭,右手藏在衣袖中微微有些发颤,显然是一下子用力过度了。 毕竟,流水诀的化力也是有承受限度的。 「半月山庄哪位在城上?」那白马将军冰冷的声音清晰地送上城头。 这世上,能接下他这一箭的人绝对不少,可能接得如此无声无息的,除了一些功力远远超过他的隐士老怪物之外,就只有顾家流水诀的特性了。否则,就算是南宫廉或者绝天堡的沙天棘参与了守城,也绝对做不到。 「在那之前,阁下不懂先报出自己的名字吗?」秦绾淡淡地答道,同样把声音凝成一束,清晰地送了下去。 听见居然是个女子的声音,城下明显愣住了,好一会儿,那白马将军才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冷峻的容颜,以及一头异于常人的银灰色长髮,简略地说道:「北燕,风衍烈。」 「跟你齐名的那个?」秦绾转头,好奇道。 「嗯。」顾宁点点头,脸色很凝重。 北燕风衍烈、西秦唐少陵、东华顾宁、南楚慕容流雪。 好事之人将他们并称为江湖四公子,当然,并不是说他们就是各国少年高手中的第一,顾宁在高手榜排名十一,慕容流雪十四,风衍烈是第七,只不过,既然是「公子」,自然首先要剔除那些长相歪瓜裂枣的,然后还要看家世。唐少陵是鸣剑山庄少主,半月山庄虽然比起绝天堡略逊一筹,可无奈沙家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后辈,慕容流雪是南楚飞花谷谷主——一个只收女弟子的门派,破天荒地让一个男人做了谷主,更是流传出多少浪漫的传说。 然而,风衍烈不一样,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而且比起其他三人书剑风流的洒脱,他的武器却是一把银枪——在江湖上,极少有人使用的长兵器。 比起世家公子,他更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 然而,便是这样的一个人,硬是压得北燕的江湖世家子弟抬不起头来,任何人都不敢居于其上。 「早听说风衍烈不该混江湖,应该去从军,还真如愿了。」秦绾一耸肩。 「要理他吗?」顾宁问道。 「又不是江湖约战,理他干嘛。」秦绾奇道。 「那他?」顾宁很无辜地看她。 「集体放箭,突突了他。」秦绾毫不犹豫道。 「……」众人汗颜,好半晌,聂禹辰才无奈道,「王妃,那里还是射程外,普通士兵射不到。」 「那就能射到哪里射到哪里,来几轮齐射。」秦绾果断道。 「是。」聂禹辰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射不到还要射,但王妃都吩咐得这么清楚了,毕竟王妃奉命总领江州军政大权,他也不好抗命。 三轮齐射,当然是射不到人的,倒是在城墙外一箭之地用箭支插出一条半圆形的弧线。 「哈哈哈!」兀牙大笑道,「东华的小儿连距离都不会判断吗?还打什么仗,快点滚回妈妈怀里吃奶去吧!」 「我东华有钱,任性!弓箭射一半扔一半,北燕的穷鬼还不赶紧跪地谢恩捡回去用?」秦绾平静地说道。 兀牙还在大笑,闻言勐地一僵,表情简直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般腻味。 城墙上,原本因为奉命空射三轮,听着嘲笑有些不甘心的士兵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给本将攻城!」兀牙怒吼道。 原本也是要试探一下江阳的防备力量的,反正再做口舌之争也赢不了,还不如直接上。 听到命令,后面的战鼓响起,军士立即扛着沙袋云梯往前沖。然而,这一冲才发现……刚刚城下射空的三轮箭密密麻麻插在地上,简直像是一片栅栏,根本无处下脚! 前面的士兵下意识地缓下了脚步,而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沖,一时收势不及,推推搡搡间摔倒了一大片,居然还有不少被插在地上的羽箭箭尾戳死戳伤的,顿时一片混乱,原本整齐的阵型几乎瞬间崩溃。 兀牙脸色铁青,眼睛瞪得仿佛要吃人。 「将军,算了。」风衍烈嘆了口气。 江阳城的指挥者虽然不按常理出牌,但无疑是个非常出色的将领,他们这一次的试探攻击,可以说是从头到尾都是失败的,没有达到任何一点目标。 「该死!」兀牙咆哮道,「姓蒋的绝对没有那个能耐,江阳城上到底是谁!」 风衍烈微微皱眉,想起了那个女子的声音。 在战场上,应该驻守江阳的蒋奇和聂禹辰都没有说话,那个女子又是什么人?刚刚接了他的箭的,不像是顾月白,那就是顾宁了,不过之前射断了帅旗的那一箭,内力性质和流水诀完全相反,什么样的高手有这般至刚至阳的功力? 不过,这次试探实在亏大了,没占到任何实质的好处不说,自己这边被看透了底细,可江阳城的情况却依旧是一团迷雾。 江阳,有高人啊。 城墙上,聂禹辰一脸佩服道:「王妃高明。」 「将军客气了。」秦绾笑眯眯的,小坑了北燕一把,心情格外舒畅。 「不过,明天开始,就是硬仗了。」聂禹辰正色道。 「守城战还要劳烦将军。」秦绾也道。 她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剑走偏锋,要是这种毫无花俏的攻防战,绝对是聂禹辰更擅长。 「王妃放心。」聂禹辰凝重地点点头。 「今晚本妃守夜,聂将军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要硬拼了。」秦绾又道。 「这……」聂禹辰有些犹豫。 「无妨,说不定,本妃还能找北燕军玩玩。」秦绾笑眯眯地道。 聂禹辰无语,只想说,兀牙大概不想玩…… 另一边,收兵回营,兀牙大发雷霆,将手下副将都骂了一通,才算是消了气,定下了明天一早攻城的计划。 「风公子。」灰头土脸走出帅帐的众将刚好和进来的风衍烈擦肩而过,各自打了声招唿,就加快了脚步。 实在是,这位白马银枪的少年将军也太冷了,不是表面上的那种冷漠,而是从里到外都散发出寒气,就像是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 「江阳城那个高手比你还厉害?」兀牙有些不满地道。 「首先,江阳至少有两个高手在,射箭和接箭的是两个人。」风衍烈淡淡地道。 「两个?」兀牙皱眉。 「放心,接箭的那人还不如我,只是顾家的内功心法特殊,擅长的就是这个。」风衍烈道。 「那另一个呢?」兀牙问道。相比较起来,他更想把那个射落他帅旗的傢伙拖出来碎尸万段。 「不知道,我记忆中东华的高手,似乎没有和那种内功对得上的。」风衍烈摇摇头,脸色虽然是一向的冷漠,看不出任何变化,但语气中却多了几分战意。 顾宁还不是她的对手,但那个射箭之人,可堪一战! 「对了,打听到了,江阳城做主的人是谁。」风衍烈又道。 之前兀牙在帐中骂人的时候,他就去做了这件事。两个江湖高手不好打听,但江阳城谁做主这么大的事,还是很好打听的。 「谁?」兀牙果然被引起了兴趣。 「摄政王妃秦氏。」风衍烈答道。 「谁?」兀牙不敢置信地道。 「摄政王妃。」风衍烈重复了一遍。 「是王妃,不是摄政王?」兀牙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嗯,是王妃。」风衍烈点头。事实上,若不是之前听到的是女子的声音,他也不敢相信,东华居然派了个女人来! 「东华没人了?居然让一妇人上战场!」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兀牙顿时怒髮冲冠。今天让他吃了个大亏的,居然是个女人?简直是耻辱!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风衍烈道。 「还不是个女人?」兀牙怒吼道。 「我刚刚说错了,江阳至少有三个高手,不是两个,而且这一个,我可能打不赢。」风衍烈淡然道。 「什么?」兀牙怔了怔,随即一声怪叫,「你说的是那个王妃?」 「秦氏?呵呵。」风衍烈机械化地勾了勾唇角,冷声道,「你知道她出嫁前的身份吗?」 「不就是哪个高官的千金小姐么?」兀牙不屑道。 东华自诩礼仪之邦,能当王妃的女子,怎么能不是出身名门?那种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娇娇女,除了向男人撒娇和生孩子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无名阁,秦紫曦。」风衍烈吐出六个字。 「谁?」兀牙愣住,「哪个无名阁?」 「圣山无名阁主,秦紫曦,高手榜第一。」风衍烈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若非是这样的女子,东华的摄政王又不是疯了,把王妃派到战场最前线来。 「……」半晌,兀牙面无表情地挥挥手,「你出去,让我静静。」 风衍烈一点头,转身走出了军帐。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清晰可见不远处江阳城的城墙,以他的目力,甚至可以看见城墙上晃动的人影。 和刚才不一样,如今的江阳城上,最中间的那面旗帜已经换了,一个斗大的「秦」字迎风飞扬。 风衍烈忽然有了一种想「笑」的意愿。 千百年来,走上战场的女子不是没有,尤其是北燕,十年前还出过一对并肩作战的夫妻,双双得到了皇帝召见,只是在和异族的作战中一起战死了,也算是一段传奇。然而,从来没有一位女将,是脱离了丈夫和家族,以自己独立的名义,将帅旗插在城头的。尤其,那不是一位将军,而是整个江州防线的主帅! 都说北燕的女子最彪悍,西秦次之,南楚的女子最柔婉,东华次之。 然而,这位东华和南楚混血的王妃,彪悍程度完爆歷史上任何一个青史留名的女子! 江阳城墙上,秦绾也在观察着北燕的军营。 为了让明天开始的攻城战保持体力,她让聂禹辰和能休息的将军都去休息了,反倒是沈醉疏和顾宁,攻城战实在不差多一两个高手的。 「手,没事吗?」秦绾问道。 「没事,就是当时有些麻。」顾宁甩了甩手,笑道,「白马银枪风衍烈,他应该没有用全力,果然名不虚传,真打起来,我不是对手。」 「战争中,一个高手其实干不了多少事。」秦绾不在意道。 「要是他来行刺呢?」顾宁问道,「城墙其实不一定拦得住风衍烈那样的高手。」 「顶多行刺一个人就会被发现的,蒋奇和聂禹辰的命,还不值得用风衍烈去换。」秦绾笑道,「若是来行刺我,那就最好了,他的头髮挺奇怪的,好想研究研究是不是病变。」 「比起头髮,他的脸才奇怪。」沈醉疏慢吞吞地道。 「对啊,听说风衍烈从来不会笑,永远是一张冰块脸,他的表情都是硬生生地模拟出来的。」顾宁也道。 「有什么武功会把人练成这样吗?」秦绾也被说得有些好奇起来。 风衍烈在高手榜上排名只有第七,那年她带着苏青崖从北燕突围时也没遇上,之后更是从无交集,所以也没怎么关注过,不过今日一见,她却觉得,如果不是武宗观察的弟子出错了,就是风衍烈在最近有所奇遇。 现在的风衍烈,在她看来,绝不弱于一年前的沈醉疏。 或者说,如果不是沈醉疏以燃烧生命为代价才有的练功速度,恐怕这会儿还未必比得上他。 「反正没听说过。」沈醉疏却若有所思,「不过,几年前,我曾经与他打过一次照面,那个时候,他的头髮应该还是黑色的,虽然性子冷,不苟言笑,但至少没这么……僵硬吧?」 「先不管他,只要打退北燕大军,风衍烈一个人不算什么。」秦绾道。 「也是。」沈醉疏贊同地点点头。 「那个叫兀牙的蛮子虽然脾气不太好,但能力还是有的。」秦绾指着不远处的敌营道,「那个安营的方式暗合五行变化,从任何一个方向偷袭,其他方向救援的时间都是一样的,布置得非常不错。」 「需要去偷袭吗?」沈醉疏问道。 五万对十万,守城有余,退敌不足,有点尴尬,不过好在援军十日就能到达。当然,北燕身后也还有二十万援军的。 「明天就要打硬仗了,今晚先来点开胃小菜吧。」秦绾笑眯眯地道,「守城用不着骑兵,去召集两千骑兵,天黑后在西门口集合,其他人好好休息。」 江州军虽然都是步兵,但整个江州,加上之前嘉平关和附近城镇退下来的溃兵,也不是真的完全没有骑兵,两千人还是能抽出来的,就是士气无法保证而已。 「好啊。」沈醉疏有点兴奋,摩拳擦掌地去挑选军队了。 「王妃想去偷营吗?」顾宁问道。 「能建立这种营寨的将军,不可能不防着偷营,没用的。」秦绾笑笑,又对他眨眨眼,「反正今晚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嘛。」 「……」顾宁无话可说。 一整天,两人巡视完四面城墙,连饭都是在城墙上吃的,倒是让士兵们更有了几分好感。 朝廷居然派了个女子来做江州的主帅,就算底层的士兵说话不会传上来,可他们心里又怎么会真的没有一点儿不安和怨气?哪怕,这个女子是摄政王妃。尤其江州军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兵。 不过,今天的试探,这位王妃不卑不亢,大方淡定,还坑了北燕一把,大大提升了江阳的士气,倒是让这些老兵多了几分认同。 「不知道王爷在做什么呢。」荆蓝收拾了食盒,有些感嘆道。 「这会儿,应该已经出京了。」秦绾笑道。 「都怪那些北燕人,王妃和王爷还在新婚呢。」荆蓝抱怨道。 「也没什么不好的。」秦绾歪了歪头,傲然道,「本妃和亦晨大婚,北燕还没送份像样的贺礼呢,那么,本妃自己去取也可以。三十万大军的大胜,足够为这场婚礼锦上添花了。」 「王妃说得太好了!」徐鹤眉飞色舞地走过来。 虽说让众将去休息,但城墙上终究不可能留秦绾一个,还是有两个副将在的,徐鹤负责的是西北两门。 「吃过饭了?」秦绾道。 「嗯嗯。」徐鹤点点头,随即笑眯眯地道,「王妃放心,江州军一定会把外面那个蛮子的脑袋摘下来送给王妃当新婚贺礼的。」 「本妃要他的脑袋干嘛?」秦绾白了他一眼,「还不如风衍烈呢。」 「兀牙的价值不是更大吗?」徐鹤不解道。 「丑死了,不如风衍烈养眼。」秦绾答道。 「啊?」徐鹤傻眼,但看秦绾一脸认真的模样,实在不知道她究竟是认真的,还是说笑的。 「没见本妃身边都是少年俊杰吗?」秦绾一边还拍了拍顾宁的肩膀,表示加强话里的可信度。 「王妃!」顾宁哭笑不得,脸都红了。 徐鹤木然看看顾宁,又想起沈醉疏、苏青崖,以及离开的唐少陵,泪奔去了。 王妃喜欢小白脸呀,那摄政王怎么办? 「真好玩。」秦绾顿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又在玩他了?」刚刚上城墙的沈醉疏和徐鹤擦肩而过,还承受了一个诡异的目光,不由得啼笑皆非。 以他的功力,自然是远远地就听见秦绾的声音了。 「好玩啊。」秦绾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道,「你看庄别离那么死板假道学,南宫离又是个颓废大叔,怎么就教出个这么天真的小鬼来?」 「你口中天真的小鬼,比你还大好几岁。」沈醉疏嘆了口气,倒是有些同情徐鹤。师门长辈简直没一个靠谱的。 「军队集合了?」秦绾正了正脸色,开始说正事。 「嗯,两千军队,不过骑兵大多是溃兵,士气不太高。」沈醉疏道。 「没事,也不指望他们和北燕硬拼,过一阵子,士气就会好些了。」秦绾不在意地说了一句,挥手道,「走吧,出发!新婚贺礼,本妃自取了。」 ------题外话------ 特别喜欢写战争,当年写绝色凤帝,最爱的依然是第二卷,现在还是写到战争就不卡文了,哈哈哈,看绾绾怎么折腾得北燕鸡飞狗跳吧! 第二十九章 算计 今天是二月末,天上黑沉沉的,看不见月亮的影子。 两千骑兵悄无声息地从西门出了江阳,绕了个圈子往北燕的营地而去。 虽然这些骑兵大多是从前线败退下来的,士气不高,但基本的军纪还是有的,行军途中,不但是人,连马都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来。 「我们去北燕军营的话,这条路似乎不对吧?」顾宁轻声道。 「两千残军,去北燕军营里送菜吗?」秦绾无语道。 「那去哪里?再往前面走,就是山区了。」顾宁好奇道。 「认识路?」秦绾问道。 「只看过地图。」顾宁有些尴尬道。 「路我倒是认识,以前来过几次。」沈醉疏道。 顾宁一愣,才想起来,江阳,毕竟是沈醉疏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啊。 「前面是小沧山,算是沧澜山的支脉,以前盛产药材,很多人进山挖药来卖,不过因为过度採伐,慢慢荒芜了,就少有人去了。」沈醉疏继续说道。 「杀鸡取卵啊。」顾宁感嘆道。 「行了,都闭上嘴,一会儿有你们喊的。」秦绾没好气道。 随即,队伍又恢復了沉默。 因为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足足大半个时辰,才进入那座看起来就在眼前的山脉。 「快到山腰了。」沈醉疏提醒道。 「嗯。」秦绾一挥手,制止了队伍前进,自己跨下马背,拨开半人高的草丛。 这个位置,因为地势较高,刚好可以看见北燕军的整个军营。 「这里看着近,实际上无路可走,不管是我们要攻打北燕军营,还是北燕军发现了我们,没一个时辰都绕不过来,这还得有熟悉的人带路才行。」沈醉疏走到她身后。 江州多山多林,地势复杂,本地人都不一定能认路,有时候看着近在眼前,但要走过去,说不得就要绕上一整天的。北燕人初来乍到,走走官道也罢了,想抄小道,绕也绕死他们。 「这个位置正好。」秦绾笑眯眯地点点头。 「你究竟想做什么?」沈醉疏道。 秦绾拍了拍手,轻飘飘地道:「来,敲锣打鼓,喊起来。」 所有人都不禁一愣。 「这是……扰敌?」沈醉疏一愣,下意识地道,「人数是不是太少了一点?」 如果秦绾的意思是想不让北燕军好好休息,使他们明天没力气攻城,可两千人,再怎么也弄不出两万人的声势来,白天还能扬起烟尘,可夜晚全凭火把和声音啊。就算士兵可以一人点几个火把,可声音怎么弄? 稍微有点阅歷的将军都能从声音上估计大致的人数,两三千人并不至于惊扰得北燕军全部出动。 「啊,这里……是山谷啊。」顾宁忽然道。 「山谷怎么……」沈醉疏说到一半,忽的停了下来。 确实,这个地方刚好是一块空地,三面环山,形成一个谷地。 而这样的地方,是会产生回音的…… 「别像是没吃饱饭的样子,动作快点!」秦绾喝道。 「是。」士兵们纷纷拿起携带的锣鼓,敲敲打打,又开始大声唿喊。 一开始,大部分人还有些放不开,不过,也不知道是哪个愣头青,大约是从嘉平关逃亡的时候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一边哭,一边破口大骂,骂词精彩无比,而且完全没有一句重复的,顿时就激起了大家的同仇敌忾之心,想想战败的耻辱、悲愤、逃亡的绝望,纷纷大骂起来。这些士兵本就没几个读过书的,什么脏话顺口就骂什么,听得秦绾都目瞪口呆。 一直觉得不带脏字才是骂人的最高境界,但是,最低俗粗鲁的脏话有这么多人一起骂,感觉也好震撼啊。 尤其,山谷的回音成倍地放大了声音,明明只有两千人,听起来倒像是有数万人一起唿喊。 这么大的动静,山下的北燕军营自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兀牙只穿着一身中衣掀帐而出,看到不远处的山里星星点点一熘的火光不由得脸色铁青。 「将军,这声势,只怕是有一两万人。」副将匆匆走过来。 「这么近的距离?」兀牙道。 「只是看起来近。」副将解释道,「白天的时候,末将派人拿着地图去打探过附近的地形,那座小沧山,直接上去是没有路的,要从后山绕上去,至少一个时辰,现在天黑,我们不熟悉路,恐怕会更久。」 「所以有恃无恐吗?」兀牙咬牙切齿。 「反正我们过不去,他们也过不来,不怕被偷袭。」副将小心翼翼地道。 「那你去睡觉睡得着?」兀牙怒吼道。 北燕常年和草原异族作战,全民皆兵,这支前锋军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可越是精锐的士兵,对于战场的反应就越快,几万大军的喊杀声就在这么近的地方,就算明知道他们攻不过来,可有几个人还能唿唿大睡的?这是一个上过战场的老兵的本能,也许适应个几天他们能调整好,但现在,肯定是不行的。 副将也无言了。 这会儿,整个营寨早就被惊醒了,不少士兵已经穿戴整齐,拿着刀枪冲出来了,可哪里都没看见敌人的踪影,不禁面面相觑。 「将军,怎么回事。」一身白衣,没有披上战甲的风衍烈走过来,只有背上背着那柄可以分成两截的银枪。 「不是都看见了?」兀牙没好气地一指灯火通明的山腰。 「我去看看。」风衍烈眯了眯眼睛道。 「你一个人?」兀牙从愤怒中冷静下来,不禁有些迟疑。 那个地方,士兵过不去,但风衍烈肯定是能直接用轻功上去的,毕竟也不是什么悬崖峭壁,可是,就算他能过去,一个人面对几万大军,又有什么用处? 「我不觉得那里有几万人。」风衍烈道。 「没有一两万人弄不出这么大的声势。」副将很肯定道,「风公子是为什么认为上面没有那么多人?」 「直觉。」风衍烈果断道。 「确实,如果东华的目的是让我军今夜休息不好,那么他们派出几万人来,也一样休息不好,算是什么优势。」兀牙沉吟道。 「我去看看。」风衍烈又道。 「风公子,好汉敌不过人多,就算不是一两万人,只有一两千人,也不是一个人可以抵挡的。」副将委婉地劝说道。 「任何事都是双面的。我只是去看看,那个地形,普通人也追不上来。」风衍烈淡然道。 「自己小心。」兀牙准许了。 虽然说,他觉得,就算他不准许,这人也不会听的。 山腰上的声音也渐渐轻下来。 虽然有山谷的回音,但要做出这多人的假象,大家还是得声嘶力竭地大喊才行,这样喊了快半个时辰,正常人的嗓子都受不住。 「行了,可以走了。」秦绾笑道。 锣鼓声停了下来,士兵们虽然没有和人打仗,但也大口喘着气,累得不轻。 「这么着急?」骂得舒畅了,这两千人的临时队长反而兴奋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对这附近的地形可熟悉?」秦绾问道。 「回王妃,末将王大一,家里原本是採药的,对这小沧山是熟得不能再熟了。」那队长拍着胸膛道。 「很好,那就是你。」秦绾也不挑剔,直接道,「现在,你带人去山里绕个圈子,然后回江阳,沿途的痕迹……」 「保证做出两万人经过的痕迹来!」王大一立即道。 「本妃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秦绾一声冷哼。 「王妃恕罪。」王大一赶紧低头。 「就是两千人的痕迹,留得清楚些,但记住,不要太刻意了,明白?」秦绾缓缓地吩咐道。 「是,王妃。」王大一的脸色有点迷茫,但还是点点头。 「记住本妃的话,不要自作聪明,去吧。」秦绾道。 「是!」王大一答应一声,翻身上马,召集属下迅速转移了。 虽然不明白王妃的用意,不过他还是打算照做,何况,这可比让两千人做出两万人经过的痕迹简单太多了,就是不加收敛掩饰,照常行军嘛。 「王妃,我们不回去吗?」顾宁问道。 「兀牙大概会自认倒霉,不过,有个人或许会来看看。」秦绾笑眯眯地说道。 「风衍烈?」顾宁想了想便吐出一个名字。 「他一个人的话,要上来可不需要绕路。」秦绾道。 「已经来了。」沈醉疏道。 三人看过去,也不禁无语。 为了夜晚的行动,他们虽然不至于穿夜行衣,但也都是深色的打扮,可那位倒好,直接穿了一身白衣,施展轻功飞掠而来,大半夜的,不要太明显好吗?若不是他们这次锣鼓火把之类的东西带多了,没带弓箭,真想来个万箭齐发,活脱脱的箭靶子啊! 王大一带着军队已经转入了山里,风衍烈上来时虽然有观察四方,但一时间也看不见黑夜里有意躲藏起来的几个人。 「怎么弄?打死还是活捉?」沈醉疏低声问道。 「捉得到吗?」秦绾有些犹豫。 要说决斗,一对一她也不至于输给风衍烈,别提还有沈醉疏和顾宁了,不过,能赢和能杀是两回事,这个地形,一心要逃跑的话并不难,何况风衍烈的轻功看起来很不错。只要一下山,他们也不敢追进北燕军营去。 而活捉的难度,更加几倍于杀死。 「有点困难,不过弄死他还是可以试试。」沈醉疏跃跃欲试。 「沈大侠越来越卑鄙无耻了。」秦绾低笑道。 「这不是近墨者黑吗?」沈醉疏不以为然。 要说一年前,他肯定不会想像自己居然拉得下脸三对一还埋伏偷袭,这不是被秦绾带坏的还会有谁? 「凭什么不是近朱者赤?」秦绾不满地反问。 「好吧,你高兴就好。」沈醉疏耸耸肩。 「上来了。」顾宁提醒道。 三人顿时闭上了嘴,马儿早就放远了,有白云在,反正是不怕会丢。 风衍烈几个起落,踩着突出的岩石或是树根,爬上并不算很陡峭的山坡,警觉地看着四周。 刚刚半路上就发现灯火熄灭,想必是那些人要撤退了,不过,就算走了,也是会留下点东西来的。 然而,就在他的双脚刚刚踏上平地的一瞬间,勐然间,背后传来一缕暗风,当真是无声无息。 不过,风衍烈的感觉,或者说是直觉极为敏锐,身体往前一扑,那股无声剑气擦着他的背掠过,削断了一丛灌木。 「顾宁?」风衍烈冰冷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怒意。 流水诀,他的武功明明在顾宁之上,可今天却在这内功的特性上连吃了两次暗亏了。 偷袭不成反被识破了身份,顾宁也不在意,干脆直接现出身形,一声不吭地攻了上去。 「你不是我的对手。」风衍烈冷声道。 「那不是还有我们在吗?」沈醉疏和秦绾笑眯眯地走出来,呈三角状,默契地将他困在中间。 风衍烈的眼神一缩,心头凛然。 原本以为就算被发现,要全身而退也不难,可是……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扰敌战罢了,江阳城内居然来了三个绝顶高手? 那个女子不用说,除了秦紫曦没有别人了。另一个,是沈醉疏?可曾经自己和沈醉疏有过一面之缘,记得他的内力似乎并没有炽烈到这个程度? 一边想着,他已经做出反应,带着顾宁的攻势就扑向陡坡。 「既然来了,别那么快就走嘛,江湖四公子其他三个本妃早就见过了,一直对你很好奇呢。」秦绾笑眯眯地挡在了他的退路上。 「你什么时候见过慕容流雪的?」沈醉疏好奇道。 「有几年了吧。」秦绾仿佛漫不经心地道,「听说只有女人的飞花谷居然出了个男谷主,好奇,就去看看是不是个人妖。」 「噗——」沈醉疏大笑。 不过,风衍烈却没有这么轻松,顾宁的武功和他相差并不是很大,秦紫曦虽说是高手榜第一,但从未听说过她的战绩,不过无名阁排榜总不会太离谱,至于沈醉疏,如果他是白天射箭的那个人,绝对是个劲敌! 这样的人,一个也头疼,何况是三对一? 大意了。 反手间,背上的两截银枪落入手中,一拧就合成一柄长枪。 顾宁不得不后退。 用一把三尺长剑对抗长枪这样的兵器,必须近身,可风衍烈拿着长兵器,挥舞起来却像是轻如无物,完全没有给人近身的破绽,反而越退越远了。 其他两人也挺无奈的,沈醉疏的箫和宝剑差不多长短,秦绾的阴阳扇如果不把扇骨当暗器用就更短了,虽然两件都是神兵,可也磕不断那么粗的实心枪桿啊。 不过,毕竟是三对一,无论人数还是质量都是压倒性的优势,慢慢消磨下去,长枪这样的武器显然会更加消耗功力。 「怎么,觉得不公平?」秦绾忽然笑道。 风衍烈没有说话。他的消耗更大,自然不会浪费力气在口舌之争上,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既然是两国相争,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江湖上那一套就不用带来了,你看,这两位都比你适应良好。」秦绾继续道。 风衍烈或许能理解他们三打一而不骂他们无耻,但骨子里还是带着江湖上的习性。至少,如果是沈醉疏和顾宁,绝对不会做出单身前往敌营查看的蠢事,除非是不得不为。 明明有那么多手下可以差遣的,犯得着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中吗?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帮兀牙?」秦绾好奇地问道。 她是真的好奇,风衍烈在传闻中就是一头孤狼,会把自己困在军队里也挺奇怪的,虽然说,他的气质的确像是军人。 「欠人情。」出人意料的,风衍烈却答了三个字。 秦绾一愣,随即笑了。欠人情——真是简单明了的答案呢。 「今夜,不奉陪了。」风衍烈手里的银枪突然气势大盛,仿佛拼命一般,甚至不顾自己的伤势,一副要跟顾宁同归于尽的模样。 「退!」秦绾皱眉。 不是不知道风衍烈的打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但她肯定不能让顾宁和他一起去死的,根本不值得。 顾宁迟疑了一下,并不是很想退开。 风衍烈是看准了他是最弱的一环,但是流水诀却遇强则强,后面有秦绾和沈醉疏,想要同归于尽也挺难的,顶多一死一伤,苏青崖在江阳,他并不怕受伤,而风衍烈必死无疑——若能将风衍烈留在这里也是一劳永逸。 「不行,退!」秦绾眼神一凝,厉声道。 「是。」顾宁嘆了口气,将银枪卸到一边,让开了去路。 风衍烈不顾沈醉疏的玄铁箫几乎敲碎他左肩的骨头,又让秦绾的扇面在后腰上拉开一道长长的伤口,纵身跳下了陡坡。 「咦?」三人追到陡坡前,不禁面面相觑。 不见了?这么明显的白色靶子,转眼间居然不见了? 虽然说,被风衍烈破开包围,要杀他就难了,总不能追到北燕军营去,可人就这么在眼前消失了,也未免有些古怪。 「算了,他也伤得不轻,至少这几天的攻城战别想参加了。」好一会儿,秦绾才道。 「王妃,为什么……」顾宁不解道。 「他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秦绾一声哂笑道,「多一个少一个风衍烈,对之后的战争毫无区别,若是兀牙,用一人重伤的代价去换,还可以考虑一下。」 「你就嘴硬。」沈醉疏翻了个白眼嘲讽。 是兀牙就能换?别傻了,秦大小姐那么护短,怎么可能做两败俱伤这种亏本事。 「行了,我们回去吧,再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秦绾淡定地吹了声口哨,招来白云和其他两匹马。 直到他们走了许久,陡坡下传来石子滚落的声响,然后,一道黑影翻身上来,赫然是风衍烈。 秦绾也没想到,把自己弄成一盏黑夜里的明灯般耀眼的风衍烈,甩掉白色的外袍,里面竟然是一身黑色的紧身劲装,贴地躲藏在密实的灌木丛中,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不走近了完全看不出里面躲藏着人,就好像是风衍烈凭空消失了一般。 风衍烈的脸色有些发白,将银枪重新背在背上,开始检查地上的痕迹。 后腰的伤口他扯了一块衣服的布料扎紧了,只要止了血,问题不大,麻烦的是肩胛骨,似乎是被敲碎了,要恢復绝不是十天半个月的功夫,而最糟糕的是,枪——是双手武器。 另一边—— 「我觉得,还是灯下黑。」走进了江阳城,沈醉疏还在坚定自己的看法,「这么短的时间里,又不是飞天遁地,只能是找个地方藏起来。」 「那又怎么样?」秦绾道。 「为什么不再搜一搜?他受了重伤。」沈醉疏道。 「未必找得到,花那么大力气,找到了也没太大好处。」秦绾一耸肩。 风衍烈本来就是个自己送上门来的,能杀就杀了,不能杀,也不亏,何况,一个用枪的人,暂时废了一只手,和废掉一半武功有什么区别? 「可惜今晚的事只能干一次。」顾宁感嘆道。 明天兀牙肯定会有应对的办法,就起不到作用了。 「谁说只能干一次?」秦绾诧异地反问道。 「明晚还去?」顾宁愕然。 至少,经过一个白天,北燕肯定能知道,他们只有两千人,再来一次,就算不管他们都行啊。 两万人会人心惶惶,可两千人,大部分人还是能劝服自己安心睡觉的。 「明晚再说。」秦绾狡黠地一笑。 回到沈家庄,天色已经微微亮了,不过几人还是抓紧时间小睡了一会儿,直到被金鼓声吵醒。 「北燕军攻城了?」秦绾接过蝶衣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把汗,让自己清醒些,随口问道。 「是的,刚刚开始,聂将军在城墙上,王妃放心。」荆蓝一边报告战况,一边摆上了早点。 就算是江阳城内,毕竟也是战场前线,早餐也就是普通的白粥,配上几样还算精緻的小菜。 秦绾动作很快,一边让蝶衣给她梳头,一边风捲残云般扫荡了桌上的粥菜。 「王妃不用着急,北燕现在也就是试探性地攻击,连护城河都没开始填呢。」荆蓝笑道。 「行了,你们俩留在这里,听苏青崖的。」秦绾道。 「是。」荆蓝嘆了口气,有些遗憾不能跟着一起去城墙上,不过也没多意外。 而蝶衣,一贯是只要秦绾吩咐的,不管什么样的命令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很快的,秦绾就带着沈醉疏和顾宁走上北城墙,找到了聂禹辰,却没看见蒋奇。 「王妃昨晚辛苦了。」聂禹辰脸上也浮起一丝笑意,「托王妃的福,北燕军似乎都不怎么有精神呢。」 「心理素质太差。」秦绾勾了勾唇角,从城墙上望下去,果然见到兀牙的脸色极为难看。 风衍烈不在——很明显,以他的伤势却不可能这么快就出现在战场上。 这一天的攻城战,因为北燕军的士气似乎怎么都提不起来,颇有些虎头蛇尾就结束了,倒让休息充分,精力满满的东华众将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郁闷。 等到了黄昏,秦绾又吩咐集结部队。 「王妃,这不妥。」聂禹辰反对道,「今天再去,想必兀牙也摸清了这支军队的人数,要是置之不理也罢了,顶多白忙,但要是派人伏击怎么办?北燕军有十万人,除掉白天参与攻城的,完全可以抽调出两三万人。」 「所以,本妃都告诉他了,只有两千人。」秦绾笑眯眯地答道,「聂将军觉得,要派多少人埋伏,才够吃下两千人又不浪费兵力?」 「这……若是有心算无心,八千人也足够了。」聂禹辰谨慎地考虑了一下才道。 「那好,聂将军借两万军队给本妃吧。」秦绾摸着下巴道,「两万两千军队,里应外合,两段伏击,够吃下北燕一万人吧?」 「……」聂禹辰沉默了一下道,「若是北燕不来埋伏呢?」 「就当是练兵呗。」秦绾不以为然道,「最开始几天攻城的力度不大,尤其今天北燕军根本没出力,白跑一趟也没什么。」 不过,按照她的估计,多半,兀牙还是会去的,那人可不像是吃了亏能忍的。何况,北燕军马多,就算吃不准他们会不会再故技重施,浪费一晚上也损失不大。 总体算起来,不会亏。 第三十章 那些年王妃虐过的渣 京城。 摄政王带兵去了江州,最高兴的无疑是杜太师了。 虽然有江辙和凌从威一文一武监国,不过毕竟是外臣,要进宫还是不太方便的,而杜太师的死党是太傅,有帝师的名义,打着教导皇帝读书的名义日日伴君,至于教的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原本,杜太师一系的人还担心江辙会出手干涉,不过最后却发现,江辙似乎对皇帝在干什么完全没有一点儿兴趣,只要不对朝政指手画脚的,哪怕那位薛太傅天天给李镶灌输摄政王有多可恶,他也当做不知道。 相比起来,李暄一系的官员还更着急些。 「丞相!」下了朝,柳长丰几步追上了孤身一人的江辙,与他并肩同行。 「柳大人,有事?」江辙淡淡地问道。 「丞相,杜太师一系,这几天可是特别活跃。」柳长丰低声道,「摄政王才刚刚离京,京城可不能……」 「出不了事的。」江辙一声哂笑道,「把要紧事都掌握在手里,别让杜老头一系的人插手,其他不用管。」 「不管?」柳长丰有些犹疑。 「等他们教导出一个合格的皇帝来,少说也要十年八年的,着什么急。」江辙冷笑道,「何况,就凭这几个酸儒,能教导什么帝王心术。」 「但是,不让他们教导岂不是更省事?」柳长丰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连他自己都不太听得清楚了。 他是个有决断的人,要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就在太上皇手中做到礼部尚书候补,还在李暄上位后,依旧坐稳尚书之位。上位者最忌讳的就是三心两意,而柳家和其他几位不一样,长女的婚事已经让他们绑在了摄政王一繫上,既然如此,就要做得彻底。 「省事?」江辙低低地一笑,脸色有些古怪,「不让他们觉得有点事做,让他们上蹿下跳给我们使绊子吗?」 柳长丰一愣,仔细琢磨着,也慢慢回过味儿来。 让杜太师把心思放到小皇帝身上去,觉得此事大有可为,自然没心思来跟他们唱反调了,至于教出来的皇帝是个什么样子……这都是多少年后才要考虑的事了? 「记住,对陛下要恭敬,他说什么就听什么。」江辙又道。 「当真?」柳长丰不信地看了他一眼。 「听听罢了。」倒是江辙一副很无语地模样。 「……」柳长丰汗颜。 于是你的意思是听听就算,回头就忘吗?这说一套做一套的手段要不要这么天经地义。 「如今,最重要的是前线的战事,要兵要粮,决不能耽搁,其他都可以放在一边。」江辙的声音很冷。 李暄从前虽然位高权重,但因为太上皇的忌讳,行踪不出京城,对于整个东华来说,其实他的威望是不够的。不过,要是能将来犯的三十万北燕大军杀个落花流水,那就太足够了!所以,这场战事的一切都要优先。 「六部这边,还是能控制的,等恩科后再充实一批底层官员,还会更加顺手些。」柳长丰道。 「希望他能赶得及恩科。」江辙微微皱了皱眉。 春闱的日期在三月末,加上阅卷的时间,一般来说殿试会在四月末,还有整整两个月时间,希望来得及。 「倒是王妃,当真让人大开眼界。」柳长丰又感慨道。 「本非普通女子,何须拘于后院。」江辙淡淡地道。 「丞相很看好王妃。」柳长丰沉默了一下才道。 「她有这个能力。」江辙答道。 「这么看好?」柳长丰一挑眉,心知他的意思是说,他支持秦绾进入朝堂是因为她本身的能力,而不是因为她是他的义女。 「见过陆臻了吧?」江辙想了想道。 「你那个学生?不错的孩子。」柳长丰欣然点头。 梅花节那三天,足够让陆臻这个名字传遍整个京城了,尤其,他那惊人的胜绩,不是那种写诗填词的风花雪月,还能让人酸几句科举无用,他用的完全就是科举的方式,没有人能怀疑,他在贴经这一科能不能答满分。至于策论,那之后众人才发现,这个从前籍籍无名的少年还真不是个普通学子,他居然住在丞相府,是江相的半个学生。 有江辙的指导,只要不是个蠢材,策论再怎么样也不会看不过去吧! 「他是紫曦的师弟,放在这里托本相指点的。」江辙道。 「……」柳长丰无语,你的意思绝对是,王妃要是去参加科举,也能考个状元回来? 「江相。」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官员匆匆跑过来。 「你是,刑部的叶侍郎?」江辙道。 「是,下官见过丞相、柳尚书。」叶云飞行了一礼。 「有什么事?」江辙问道。虽说叶云飞没有上朝的资格,可若是刑部出了什么事,他等的也该是刑部尚书闵行远,不需要越级来找他。 「江相,废太子想见您。」叶云飞低声道。 「废太子?」江辙怔了怔,脸色有点古怪,许久才道,「今天,他几岁?」 听了这话,柳长丰也差点没笑出声,不过,李钰现在的模样也不是个秘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看上去,像是正常的那个。」叶云飞答道。 他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若是小孩子的李钰要见江辙,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拿这么无聊的事来打扰日理万机的丞相。不过,今天的李钰,那种阴翳的眼神,让人心里发寒,让他有种预感,李钰,大概是真的还藏着什么秘密,趁着难得的清醒,想要拿出来做个交易了。 「江相,要去吗?」柳长丰问道。 「也罢,本相就去看看他。」江辙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丞相还需带上护卫。」柳长丰担忧道。 猎宫的事,他隐约也是知道个大概的,要说李钰最恨的人是谁,只怕连摄政王夫妻都得往后靠,绝对是江辙没差了。尤其江辙是个真正的文人,李钰毕竟还是练过武的,谁知道会不会拼着不要命也找个垫背的? 「知道了。」江辙点点头,和他作别,想了想,干脆回府叫上了陆臻。 他还要看着女儿的幸福,当然是很惜命的,不过,二流高手的陆臻对上二流还不如的李钰也足够了,最重要的是,陆臻知道一切,不需要事后灭口。 正在写策论完成功课的陆臻闻言,如获大赦,把笔一扔就屁颠屁颠地来了。何况,去见李钰啊,他怎么会不愿意!他还想看看李钰看见他没死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呢。听说慧姐姐曾经把李钰给吓疯过,希望自己不会再吓疯他一次——就算要疯,也要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才行! 「江相,这边。」等候在大牢门口的叶云飞赶紧亲自带路。 一路走进大牢最深处,两边已经看不见别的犯人。 叶云飞把牢门的钥匙交了出来,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呜呜呜……」看到他们,反应最大的是躺在一堆干草上的江涟漪。 原本,以江涟漪的伤势,若不好好修养着,随时都有可能伤重而亡,可偏偏有个苏青崖不想让她死,就算人走了也留了药,加上刑部也怕江涟漪死了自己会有麻烦,派人好生照顾着,简直比伺候祖宗都精心——当然,江涟漪完全不希望被这样照顾,这样活着,真不如让她痛快死了算了!可是,要她自己了断,她又没这个胆子,只能让自己这般不死不活地过着。 「还活着呢。」江辙看了她一会儿,忽的一声嗤笑。 「呜呜呜……」江涟漪被割了半截舌头,说不出话来,但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除了刻骨的恨意,更多的却是极度的恐惧。 要说她原来有多喜欢这个宠她纵容她的父亲,现在就有多恨多怕。 看到她这个模样,就连陆臻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瞥了一眼江辙冰冷的侧脸,脸色有些发白。 明明就是个文弱书生,但心狠手辣的程度,只怕什么魔教教主都比不上啊。当年西秦第一魔门被正派人士围攻,起因也就是那个魔头把一个女侠砍断了四肢扔出去罢了。 砍断四肢……能有江涟漪现在的情况惨?比起江辙,魔头算什么东西啊,简直就是纯良小白兔! 「你找我?」江辙的目光从江涟漪身上一扫而过,就当做没有这个人了。 李钰抿了抿唇,看着他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今天他醒来的时候是清醒的,而且难得的没有丢失任何一段记忆,所以身上还是清清爽爽的,看起来一副落难公子的模样。 陆臻动了动脚步,站到了前面。 李钰就算被折磨得不轻,也被散了内力,但就是随便抓个东西砸过来,也有可能砸死一个书生的,就算看在慧姐姐份上,他也不能让慧姐姐的爹出事。 「你……」李钰看着他,脸上渐渐浮现出一股不可置信,颤声道,「陆、陆臻?你是人……还是鬼?」 「托福,本少爷还活得好好的。」陆臻抱着双臂,没好气道,「看清楚,我有影子。」 李钰立即去看他脚边,果然有一道影子斜斜地拖在地上,眼中已经聚集起的狂乱才被压下去了些。 陆臻无语,还好,要是他直接又把李钰吓疯了,岂不是白来一趟?小心眼的丞相大人回去肯定要罚他多写十篇策论的! 「本相公务繁忙,只怕未必有空再来一趟,有话就一次说完。」江辙淡淡地道。 李钰闻言,神色几经变换,终于还是让自己平静下来:「说来话长,岳父大人是想站着听?」 「……」江辙看了他一会儿,忽的一声嗤笑,竟然转身就走。 「餵?」连陆臻都傻眼了,什么状况这是! 李钰怎么也没想到他只说了一句话,江辙居然是这个反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眼看着人已经要走到拐角处马上就看不见了,不由得一声怒吼:「江辙!你站住!」 然而,原本他以为不会听他的江辙却真的停下了脚步,回头不屑道,「早这样不就行了。」 李钰迷茫了一下,然后终于恍然,江辙不满的,竟是他半讽刺意味的那一声「岳父大人」,不由得脸上忽青忽白,煞是好看。 「嗯?」江辙微一挑眉。 「春山图。」李钰咬牙切齿道,他也怕江辙的性子太过古怪,真是不听他说话直接走人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他都能感觉到,最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也许哪一天,他就会真的变成一个疯子。 「你要说的是前朝宝藏?」江辙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不,我要说的是,你知道是谁告诉我这件事的吗?」李钰道。 「什么?」江辙微微皱眉,想了想,终于走了回来。 春山图藏着前朝宝藏的秘密,这个消息要打探到并不难,最关键的问题是,李钰曾经囚禁了包括陆臻在内的很多人逼问春山图的下落,那么,究竟是谁告诉他春山图在欧阳慧手里,而他抓的那些看似毫无关系的人,到底有什么共同点? 「的确有人告诉我,春山图在慧儿……啊!」 李钰一句话没说完,陆臻就丢了一枚铜板过去,从他嘴边划过,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直到耳根。 「你嘴里不配提我慧姐姐的名字。」少年压抑着情绪,眼中的光芒宛如凌厉的刀锋一般骇人。 李钰捂着伤口,居然也没反驳,沉默了一会儿,却径直接下去说道:「那个人告诉我,想要得到前朝宝藏,需要两件东西,春山图是地图,皇族血脉是钥匙,缺一样,永远打不开宝藏的秘密。」 「你不是想说慧姐姐是那啥前朝皇族血脉吧?」陆臻嘲讽道。 「当然不是。」李钰摇头。 若是欧阳慧是钥匙,在她留下孩子之前,他怎么敢动手杀了她,就不怕万一宝库里还需要所谓「钥匙」吗? 「继续。」江辙打断道。 「我抓你们,确实是为了春山图的下落。」李钰倒是真没什么隐瞒的,直接说了出来,「那人说,这世上最后一个见过春山图的人是欧阳燕,而慧……她可能是欧阳燕的女儿,是最有希望知道春山图下落的人。」 「那你不打慧姐姐的主意,找我们有什么用?」陆臻说着,皱了皱眉,又冷笑道,「对了,你不敢。你怕慧姐姐,根本不敢在撕破脸后还留着她,所以,你干脆直接杀了她,从她身边的人身上想办法。不过,我们有什么共同点?以前我没想通过,不过听你提起欧阳燕,倒是明白了。被你抓的人,不是灵州人士,就是曾经被慧姐姐派往灵州办事,你觉得,我们最有可能参与了春山图的事,对吗?」 「是。」李钰点点头。 当初欧阳慧没说错,这个少年确实够聪明,只要稍稍给他一点提示,他就能猜得*不离十。 「钥匙呢?是谁?」江辙道。 「他没有告诉我,不过很显然他知道谁是钥匙。」李钰摇了摇头道,「他掌握着钥匙,只有拿到春山图,我才有跟他谈条件的资格。」 「南楚,还是西秦,或者是北燕?」江辙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了一句。 李钰一怔,满脸的呆滞。 「笨!」陆臻忍不住嘲讽道,「你是东华的皇子,那时候,已经快是太子了吧?如果没有能和你不相上下的身份,就算拿着钥匙,也没有资格和你谈条件?」 「的确如此。」李钰苦涩地一笑。 「好了,说吧,是哪一个?」陆臻不耐烦道。 「西秦太子,夏泽苍。」李钰答道。 「你见到的,应该不是夏泽苍本人吧?」江辙道。 这两人是不可能离开本国的,所以,一定也是从未见过面。 「不过,朱仲元是他安排在我身边的探子,当然,我也是一年前才知道这件事。」李钰道。 陆臻顿时想起了秦绾好像说过,他画的那个负责拷问他们的小老头,就叫这个名字。 「蠢!」江辙隐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骂道。 身边的心腹幕僚,居然是西秦太子派过来的奸细,要是这人的目的是行刺呢?多少条命都不够死的! 「因为朱仲元这些年确实没干过什么不应该干的事,而且,他是最早跟着我的,那时候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根本没有让人花心思在我身边埋钉子的资格。」李钰不禁苦笑道,「现在想来,大约是我和……她刚刚认识的时候,夏泽苍就已经着手安排了这件事,所以朱仲元比她更早进英王府布置,以至于这么多年我从未觉得此人有什么不对。」 江辙也暗自嘆了口气,平心而论,这事倒还真不怪李钰,毕竟,欧阳慧也没看出朱仲元和西秦太子有关系,说明他隐藏得极深,还是为了谈这桩合作,才自己主动暴露的身份。 「那么,今天你说这些,又想得到些什么?」陆臻冷笑着问道。 「我只是不想,白白被人利用了而已。」李钰道。 「你想赎罪?」江辙忽然道。 「要这么说也行。」李钰一声长嘆,眼中流露出痛苦和悲哀,许久才道,「道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始终还是爱她。我以为只是喜欢,不是不可替代,时间终究会沖淡一切,但是当我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才想通,如果这世上我只能抓住一件东西,那一定只有她……」 「哎呀,放开我!」陆臻没听完就已经要跳起来了,却被江辙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江辙的力气自然不足以按住他,这不是,怕误伤吗? 「走了。」江辙拽着他直接往外走。 「你不会被他感动了吧?」陆臻一边走,一边瞪圆了眼睛低吼道,「就算现在忏悔了又怎么样?慧姐姐受过的苦难道就能抹煞了?要不是慧姐姐福大命大,哪里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说完了?」一直到走出大牢,江辙才松开他。 「说完了。」陆臻对上他那双冰冷的双眸,不由得一阵泄气。 「说完了就去一趟摄政王府。」江辙边走边道,「紫曦手下那个擅长刑讯的侍卫没有跟她去江州,叫他来问李钰。」 「啊?」陆臻傻眼。 「告诉他,不能让李钰睡着,也不能让他昏过去,只要他失去意识,再醒过来时就未必记得这些了。」江辙又提醒了一句。 「哦……」陆臻还愣在当场。 「发什么傻?」江辙皱了皱眉,不满地看着他。 「呃,丞相的意思是,让执剑来对废太子……逼供?」陆臻小心翼翼地道。 「当然!」江辙理所当然道,「他今天说的未必有假,不过为防万一,还是让专家来问,没有用刑就得到的口供,本相从来不信!」 「……」陆臻凌乱了。 搞了半天,什么忏悔、赎罪、宽恕,丞相大人是连想都没想过?第一时间就想着刑讯逼供了!好吧,江相不会饶了李钰他应该开心,可他怎么总觉得……好无力呢? 这反应,完全就不对嘛! 「他不是想赎罪吗?」江辙道。 「是呀。」陆臻点头。李钰是真心还是假意,到了这个时候他能感觉出来,可是,真心又有什么用呢?做过的事不会当做没发生过,造成的伤害永远都弥补不了,不是任何错误都有改过的机会的。世上的事,也不是你说了对不起,我就必须原谅你的。 「他想赎罪,总不是嘴巴说说吧?」江辙冷笑道,「想赎罪?很好,本相让他用身体赎罪。告诉执剑,只要不打死,都算是本相的。」 「啊……」陆臻傻乎乎地看着江辙扬长而去,只想找个角落蹲着去种蘑菇。 慧姐姐的爹爹,好难懂啊…… 不过,想想江辙的吩咐,他又很快打起了精神。 李钰想赎罪,那就让他赎呗,至于要赎到什么程度才原谅他,嗯……改天问问慧姐姐好了,不过慧姐姐要回京最早也是一两个月后的事了,那就……先赎着再说。 与此同时,安国侯府也来了一位稀客。 秦建云和大长公主看着进门就在哭哭啼啼的秦珍也很头疼。 端王虽然一直站在废太子那边,可他毕竟死了,再怎么样,还是受害者,而身为遗孀的端王妃秦珍就成了端王府唯一的主人。虽说没了撑门面的男人,但毕竟是王府,李钧的私产都归了秦珍,加上她自己的嫁妆并不少,就算是为了皇家的颜面,也不会真让她过不下去。何况,还有一件秦建云都不知道的事,李钧和秦珍根本就没圆过房,对秦珍来说,李钧死了,她是一种解脱,日子反而会更好过。 就是她曾经有多么爱过李钧,被婚后的这些日子折磨下来,那点爱意也不剩几分了。 「爹爹,您就让女儿搬回来吧。」秦绾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女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忤逆爹爹,女儿只求在侯府能够安身,其他别无所求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秦建云揉着太阳穴,看着这个曾经他觉得乖巧端庄的女儿,真心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睛有毛病了。 王妃是那么容易搬回娘家的吗?而且秦珍这还不是和离,而是寡妇!回娘家,她是想改嫁吗?那皇家的面子往哪里摆! 东华虽然不禁止寡妇改嫁,但这绝对不包括皇室的媳妇! 「爹爹,我……女儿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啊。」秦珍哭道。 李钧没死的时候,她觉得日子难熬,可谁知道,李钧死后,她的地狱生活才真正开始!可前阵子秦绾还在的时候,她知道无论如何都没有用的,现在终于等到秦绾出嫁了,她就赶紧回来央求父亲了。 只要能逃离那座吃人的端王府,什么财产,什么嫁妆,她都不要了行不行! 「怎么会过不下去呢?」大长公主嘆了口气,倒是握着她的手温言道,「有什么困难你说说,娘家总是站在你这边的,是不是端王的几个小妾闹腾?那个纪庶妃,本宫看着就不是安分的,不过你好歹是安国侯府的千金,总要自己端出架子来才好。」 大长公主孀居多年,倒是挺同情年纪轻轻就守寡的秦珍,不过,同情也没有用,从来就没有王爷死了,王妃能改嫁的先例。 她肯定,如果是秦绾在乎的人遇见这种事,摄政王会毫不犹豫地为她破例——可秦珍算什么呢? 大长公主都不会去提让秦绾帮帮秦珍。 人都是自己作出来的,谁也不是圣母,不求以德报怨,能以德报德、以怨报怨就算是光明磊落了。 「对,要是你府里的人不安分,就让侯府的侍卫去帮帮你。」秦建云也道。 「这……不用。」秦珍脸色一变,动了动嘴唇,却还是拒绝了。 「真不用?」秦建云就算对这个女儿再失望,可秦珍和张氏总是不同的,毕竟是亲生女儿,能帮的他还是肯帮一把的。 「不用了。」秦珍失落地摇头道。 「既然如此,天色也不早了,早点回府吧。」秦建云嘆了口气。 寡妇难为,在外面过夜,哪怕是娘家,也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的。到时候,秦珍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秦珍失魂落魄地回到端王府,一进门,就被人揽了个正着,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艷的花香味:「哟,王妃终于回来了?妾身可是等候许久了呢,昨天的花样子怎么弄都不对,不如……回房里,王妃再教教妾身?」 王府的下人见状,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该干嘛干嘛去了。 要是端王还在,他的妻妾自然是有得斗,可男人都没了,剩下的女人连争斗的源头都没有了,自然是好好一起过日子了,毕竟也是同病相怜嘛。何况,主子们和睦,下人也省点心不是? 秦珍木然跟着她走进房间,随即用力一甩手:「放开我!」 「呵呵。」雄娘子娇笑着放开她,却毫不避嫌地躺倒在秦珍的绣床上,漫声道,「秦侯不会让你回去的,省省心吧。李钧都不在了,好好过日子不行吗?有我在,你也不用做寡妇,不是挺好的。」 「你!」秦珍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只有胸口不住地起伏。 李钧死后,整个端王府最开心的就是雄娘子了。他爱做女子打扮,是为了接近不设防的美貌少女,可不是因为他喜欢男人。被秦绾送给李钧后,终于还是被李钧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原本以为死定了,可谁知道……堂堂一个王爷,居然是喜欢男人的变态,而且只喜欢被男人上! 雄娘子不想死,反正吃亏的也不是他,也就忍了下来,不就是上个男人吗? 直到李钧死了,秦绾也好像忘记了还有他这么个人——虽然武功被封了,可他好歹是个大男人,招式也没有忘记,秦珍一个弱女子哪里斗得过他。尤其……他发现这个高高在上的漂亮王妃,居然还是完璧之身! 这些日子,住在王府,睡了王妃,雄娘子似乎有种感觉,自己和王爷也没什么差别了吧! 「过来。」雄娘子懒洋洋地伸出手。他完全不怕秦珍说出去,这种事传出去,先死的那个绝对是秦珍,而他自己,换身男人的衣服熘出去,谁能找到他? 秦珍站在当中,一脸被羞辱的愤怒绝望。 秦绾把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送给端王,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这才是秦绾为她准备的报復? ------题外话------ 推荐新文:《痞妻在上》作者/水君心 当痞子遇上流氓,结果就是……流氓追,痞子逃! 一场深夜夺命的邂逅,让苏小北觉得,这个世上居然会有这么变态的男人。 「一千万,我买你。」 同是一场深夜的邂逅,让尚闵觉得,这个世上竟有这么有趣的女人。 「想买我,除非让苏振要饭,范夕美母女去非洲做妓女。」 这是一个黑道大灰狼,对战良家小痞子的故事,笑点多多,暖点多多,欢迎入坑! 第三十一章 人质和刺客 江阳城。 从第一天的试探攻击后,聂禹辰亲自带兵埋伏,仗着熟悉小沧山地形,几乎全灭了北燕一万想吃掉他们那支只有两千人的兵马,不大不小也是个胜仗,至少好好打压了一下北燕军的士气。 不过,之后就是枯燥的攻城战,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那是聂禹辰的专长,秦绾也不插手,只每天去城墙上晃一晃,算是激励士气。 「这都第五天了吧?」沈醉疏站在秦绾身后充当护卫,有些懒洋洋地道。 秦绾不让荆蓝和蝶衣上城墙,只好他和顾宁寸步不离地跟着了。就算武功再高,可战场上,流箭毕竟不长眼睛,嘈杂的环境中,任何听风辨器之类的技巧都没有用。 「还是在试探。」秦绾低声答道。 「这都攻了五天了,还在试探?」沈醉疏不信。 「死人太少了。」秦绾挑挑眉,「北燕军的伤亡不大,不像是要拿下城头的感觉,倒像是在试探江阳城防的弱点。」 「弱点……我们有吗?」沈醉疏问道。 「总会有的。」秦绾点头。没有完美无缺的防御,也许他们自己都没注意到哪里有问题,但不能保证北燕军试探不出来。 「王妃。」顾宁匆匆走上城头。 「怎么?」秦绾一挑眉。 「江相送来的家书。」顾宁双手递上一封信。 「我爹?」秦绾不禁楞了一下。 她离京不算太久吧,京城能发生什么大事,还是说,只是一封单纯的问平安的信?想着,她倒是在考虑,是不是没写信回去报平安,爹爹不高兴了? 慢慢地拆开信,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李钰又出么蛾子了?」沈醉疏虽然不想看,但无奈他眼力好,一晃而过的「李钰」二字就映入了眼帘。 「他说要赎罪。」秦绾面无表情道。 「赎罪?给谁?欧阳慧?」沈醉疏诧异道。 「别开玩笑了!」顾宁怒道,「人都死了,还怎么赎罪?他是想弄出个真心悔过的态度,还指望着着走出大牢吗?」 「所以,爹让他赎罪去了。」秦绾平静道。 「怎么赎罪?」顾宁一愣,下意识问道。 「早上吃饭前打一顿,中午吃饭前打一顿,晚上吃饭前打一顿,睡觉前再打一顿,暂时就这样。」秦绾答道。 「……」顾宁和沈醉疏对望了一眼,一起抹了把汗。 这样的赎罪方式的话,可以接受! 「对了,你管江相也叫爹,你手下的人不会弄错吗?」沈醉疏随口道。 「不会啊,又不一样。」秦绾诧异道。 「对了,你叫安国候什么?」沈醉疏道。 「父亲。」秦绾想也不想。大多数时候,她叫秦建云确实是叫父亲的。 「……」沈醉疏无言,这亲疏有别也太明显了吧?好半晌,他才说道,「我怎么觉得江相才像是你亲爹。」 这回轮到秦绾无语了,这算是野兽的直觉吗? 一边的顾宁却心中一跳,下意识地看了秦绾一眼。他记得,就在猎宫之变的那一晚,秦绾在欧阳慧坟前见的这个黑衣人,不就是江辙吗?虽然他站得远远的把风,并没有偷听他们说了什么,但那个场景,却始终给人一种诡异的和谐。 「对了,江相不是特地来告诉你一声,李钰想赎罪吧?」沈醉疏又道。 「你们俩,去过西秦没有?」秦绾却问道。 「没有。」沈醉疏很干脆地回答。他十几年都在致力于復仇一件事,哪有空跑到毫不相干的西秦去。 「我倒是去过一次。」顾宁挠了挠头道,「三年前唐默前辈六十大寿,我跟爹爹去拜过寿,还见过唐兄,不过那时候他忙着招唿那么多客人,估计不记得我一个无名之辈。 三年前,顾宁尚未成名,要说唐少陵那个没心没肺的见过也不认得,简直再正常没有了。 「我想打听一下,西秦的太子夏泽苍。」秦绾沉声道。 她初入江湖便是在东华,其他三国顶多也就是匆匆而过,后来帮李钰谋划太子之位,自然更加不会管他国了。 「夏泽苍?问唐兄不就可以了?」顾宁奇道。 世人皆知,唐少陵是西秦太子也称之为挚友的人。 「就因为他和夏泽苍的交情是真的不错,不是夏泽天那种利益关系,所以才不方便。」秦绾苦笑。 明知道自己是心怀恶意的,岂不是让唐少陵出卖朋友?她宁愿想别的办法的。 「要说那位西秦太子,那次寿宴也亲自到场了,虽然只是送了寿礼就离开了,不过我记忆中,是个很冷的人。」顾宁皱了皱眉,回忆道,「不像是摄政王那种对万事淡然的冷,而是……很霸道,仿佛在他眼中,我们都是蝼蚁一样的骄傲。」 「怎么,还跟西秦扯上关系了?」沈醉疏道。 「前朝宝藏。」秦绾只说了四个字。 沈醉疏眉头一动,默契地把话咽了回去。 「北燕退兵了!」就在这时,随着响亮的鸣金声,北燕大军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看来今天的攻城战结束了。」秦绾改口道。 「但是,再拖下去,摄政王带的援军都要到了,那时候就更没有弱点了吧?」沈醉疏道。 「差不多,也该有点变化了。」秦绾认可地点点头。 「那是什么!」 「是个……人?」 「谁啊。」 忽然间,城墙边的士兵都议论纷纷起来。 「去看看怎么回事。」秦绾一皱眉,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顾宁刚走出一步,就见聂禹辰和莫长风一前一后,急匆匆地走过来。 「聂将军,莫先生?」秦绾心中一沉。 这两人一文一武搭档,在江阳如鱼得水,尤其他们都是冷静的人,很少能看见两人一起露出如此急切暴躁的表情呢。 「王妃,那些北燕蛮子!」聂禹辰不住喘着气,似乎是被气的。 「出了什么事?」秦绾平静地开口。 「今天一早有一队从嘉平关方向来的士兵进入北燕军营,末将原本还以为是正常的哨探,却没想到……」聂禹辰忍着怒气道,「刚刚,北燕竟然把陈将军挂在营门口!」 「哪个陈将军?」秦绾一愣。 「嘉平关守将,陈巍将军。」莫长风插了一句。 「就是*和嘉平关粮仓同归于尽的那个?」秦绾想了想道。 「是的。」莫长风忧虑道,「火势被北燕中途扑灭了,陈将军应该也是那时被俘的。」 秦绾点点头,带着他们走近了城墙边。 果然,远处北燕军营的营门口,高高的辕门上吊着一个人,随着风还在不住地晃动。 「是尸体还是活人?」秦绾凝重地问道。这位将军是死是活,差别可太大了,要是北燕军只是侮辱尸体,只会激起东华士兵的怒气,可要说…… 「王妃,陈将军还活着!」边上一个百夫长激动地道,「刚刚北燕蛮子把他压出来的时候,还见他仿佛在叫骂。」 「嗯。」秦绾心中瞬间闪过了无数想法。 陈巍这个人,她了解得不多,可以说,北方防线的众将,就连李暄也了解不多,当初太上皇最防备的就是他插手军队了。不过,能在后无援兵的情况下抵抗到最后一刻,关破时还能想到要放火烧粮仓,至少有勇有谋有忠心,而且看边上士兵的反应,显然做人也不错。这样的将领,若是能救当然是要救的。 可是,就看北燕这个态度,就差明晃晃在旁边立块牌子,上面写着:有陷阱,求解。 「以前北燕做过这种事吗?」秦绾又问道。 「这个……似乎没有。」聂禹辰沉思了一阵,还是摇摇头。 毕竟,这种做法太过下作,大陆上并不是两国争霸,要是给第三方找到出兵的机会和藉口也是个麻烦。何况,这样对待敌方将领,谁知道会不会有自己的将领被敌方俘虏后,被依样画葫芦?底线一旦轻易跨越,就会失去约束。 「卑鄙无耻!」顾宁一脸的义愤填膺。 「战争没有什么卑鄙无耻。」秦绾摇摇头,又道,「聂将军怎么想?」 「这……」聂禹辰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和陈巍私交不错,也清楚他的能力和为人,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于公于私,他当然是想救陈巍的。然而,眼下的形势,他又不蠢,怎么看不出来陈巍是个陷阱? 他们要防守江阳城,肯定不能派太多兵马出去,可一两万兵马去北燕大营救人,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王妃!救救陈将军吧!」城上的士兵一脸希冀地看过来。 秦绾紧皱着眉头,这才真正感觉到北燕这条毒计的棘手。 说到底,一个陈巍虽然是人才,但明知救不回来还要派人去送死,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会这么做。 可是,底层的士兵不懂,尤其陈巍在士兵心目中的威望还不低,放弃救人,至少能打击江阳城的士气,一个弄不好,让众将因为意见不同而反目就更好了。 「王妃,能不能想想办法?」聂禹辰犹豫了许久,还是苦笑道。 刚刚他一看到这个场面就已经看清楚了之后的发展,要想救出陈巍,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就算拼着耗掉一两万兵马,抢回的顶多就是陈巍的尸体,付出了却没有好的结果,到时候,士气只会更低落。 不过,摄政王妃一向是不按常理行事的,或许,能有什么办法? 秦绾抬头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住了没说什么。 不是不明白聂禹辰期待什么,只是……她也不是神啊。 「王妃,至少不能被打击到江阳的士气。」莫长风低声接了一句。 秦绾想了想,提高了声音道:「除了城墙上今天轮值的将军,所有人到大堂议事。」 「是。」聂禹辰顿时精神一振。 秦绾最后看了一眼北燕的营门,转身走下城墙。 「真要去救?」沈醉疏追上去问道。就算他还是个外行,也知道,这事情是真的不好办。派军队去,明摆着会踩埋伏。就算派几个高手暗中去……可北燕的营门外没有任何遮蔽物,根本无法潜行,晚上也灯火辉煌,把那一块地方照得亮如白昼,绝对靠近不了。 「救是要救,不过要想别的办法。」秦绾沉着脸,一边计算着道。 事态紧急,她也不回沈家庄,直接在江阳郡守府的议事大堂召集众人。 这还是秦绾督战江州后,首次以主帅的名义坐在主位上,沈醉疏和顾宁分别站在她身后。 一边是聂禹辰为首的将军们,另一边是蒋奇为首的江州文官。 「王妃,这摆明了就是北燕的陷阱,想消耗江州兵力,万万不可冲动啊。」蒋奇忧虑道。 「陈将军征战多年,忠心耿耿,朝廷就这样置之不理,不怕将士们寒心吗?」徐鹤抢着说道。 「身为将军,为东华牺牲是荣幸!」蒋奇尖声道。 「放屁!你怎么不去荣幸一下!」雷勐一声怒吼,仿佛晴天一个霹雳,吓得蒋奇连退了几步。 徐鹤长得文质彬彬,蒋奇没觉得自己弱气,可对上狗熊般长相、血腥气四散的雷勐,他就没那个胆子了。 「都闭嘴!」秦绾一拍桌子。 大堂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显然,在江州,秦绾已经有了一定的威势,不仅仅因为她是天使。 「聂将军,北燕军中,有多少重要的将领?」秦绾问道。 「这个……兀牙的搭档袁浩是跟了他很多年的老部下,另外,应该还有十几位副将……」聂禹辰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努力回想着北燕军的情况,可这支是先锋军,除了兀牙和袁浩还算有点名气,其他并没有什么数得上号的名将。 「本妃的意思是,把谁挂在江阳城头,兀牙会引兵来救,或者说,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救?」秦绾干脆道。 「啊?」众人都傻眼了。 不过,根据王妃的问题,大家想了想,脸色都有些难看。 「除非把兀牙自己挂在城头?」半晌,还是徐鹤嘀咕了一句。 其他人,就算是多年的搭档袁浩,也不够资格让兀牙这种冷血残暴的人主动去踩陷阱。 「风衍烈?」沈醉疏提了一个名字。 「风衍烈只是个平民吧?」聂禹辰犹豫道。 「谁知道他和北燕什么关系,眼巴巴来从军。」徐鹤却道。 「早知道那天晚上努力点把他留下就好了。」秦绾嘆了口气。 「你想……用人去换?」沈醉疏心念一动。 「是啊。」秦绾一摊手,坦然道,「发兵去救,那是肯定是救不回来的,不过何必非要一条道走到死呢?北燕也不是没有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抓一个回来,跟他换陈将军。」 「对啊!」聂禹辰恍然道,「战场换俘本就是常事。」 「要是兀牙不换呢?」徐鹤问道。 「不换,被打击士气的就是北燕了。」秦绾道。 「可陈将军……」徐鹤一怔。 「……」秦绾沉默了一会儿道,「尽人事,听天命吧,总比直接去救把握大些。」 「王妃说的是。」聂禹辰苦涩地点点头。 相比起陈巍一个人,自然是江阳城更重要,且看他的命吧! 至于蒋奇一行人,没有插嘴的余地。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只剩下一个——要抓了谁,才够把陈巍换回来? · 刚下过一场小雨的官道上还带着水坑,虽然不至于严重到影响行军速度,但也让人不太舒服。 李暄骑着赤焰,走在队伍中间。 十万援军,包括一万禁军、三万雍州军、三万京畿大营,另外三万是从其余几个州县抽调的,加上江州军,比起北燕的三十万大军还少了一半。当然,这只是第一支援军,北燕集结三十万大军也是经过了几个月的准备的,东华仓促之间也不可能立即凑出一支同样的军队来,好在,江阳的防线还算稳固。 这次出征,李暄也知道自己打仗经验不足,直接点了冷卓然做副帅,一边行军,一边抓紧时间学习。 章重锦、凌子霄也在随军之列。 看完最近的军报,李暄也松了口气。 当初秦绾说要先走一步去江阳,他不是没想过反对的,不过终究是不能拒绝她。现在看来,结果还是不错的。 「放心吧,要说打仗,你们俩都没经验,但她的理论学得比你扎实多了。」冷卓然淡淡地说道。 「冷将军觉得,北燕这次的入侵是怎么回事?」李暄问道。 「说起这个,王爷信不信今年嘉平关没有下雪是巧合?」冷卓然反问道。 「不信。」李暄毫不犹豫道,「为了一个奇蹟,调集三十万兵马,北燕损耗不起。第一,北燕有能人,就算不是控制了天气,至少判断出今年无雪,第二,不管下不下雪,北燕都打算出兵。」 「王爷更偏向哪一种?」冷卓然想了想道。 「……」李暄考虑的时间更久,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道,「第二种吧?」 「本将军却更觉得是第一种。」冷卓然沉声道,「圣山星宗的那几个老不死天天凑在那里看星星,天文地理,国家大势,生老病死,他们都能从星星里看出门道来,虽然本将军也不太相信什么命运,不过,以星象观气候,总是个能解释的理由。至于今年真的不下雪,虽说是极难得的气候,终究也不是绝对不可能。」 「以星象能观气候的人,也很了不起了。」李暄道。 「星宗都快断了传承了,就剩下那三个老不死,肯定是不会跑到北燕去的。」冷卓然一耸肩。 事实上,这种事若是发生在南楚或是西秦,并不会让他这般重视。实在是,北燕一向民风彪悍,可在文治上却比三国差了不少,更别说是这样罕见的人才了。 李暄沉吟着,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系的香囊。 「紫曦胡闹,你也由着。」冷卓然摇摇头。 粉红色的猪头香囊……好吧,摄政王殿下第一天带着去上朝的时候确实惊掉了一大批眼球,不过,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别说,李暄这张冰块脸被这可爱的香囊一衬托,也柔化了不少。 「挺好的。」李暄是真的不在意,反正,就算那天杜太师一脸吃了大便似的臭表情,至少也没敢当面说他仪容不整?至于背后,谁理他。 「王爷!」远远的,队伍前头的凌子霄逆行飞奔而来。 「怎么,选好扎营的地点了?」李暄问道。 「是的。」凌子霄点头,「前面十几里的地方很适合,前锋营已经开始安顿了。」 「嗯。」李暄点了点头。 不过,步兵行进,走完十几里地也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了,营地已经初见规模,即便只是停留一夜,但该有的栅栏防护一样不少,凌子霄都认认真真做了。 「不错。」在营帐里走了一圈,冷卓然都夸了一句。 有天分的少年将军不少,凌子霄并不算是特别天资出众的,但他胜在小小年纪就有一种沉稳的大将风度,无论是带兵还是别的,都是一丝不苟的,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年少轻狂,可以说,凌从威教导得很不错。这个年轻人,只要慢慢汲取经验成长,有成为帅才的潜质。 「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赶路。」李暄说了一句,进了自己的帐篷。 跟着他的贴身侍卫是莫问和秦诀——就是秦诀是最出色的暗卫,也没办法在行军中隐藏在暗地里跟着李暄,暗卫也是个大活人的。 几天的急行军,对体力是个很大的考验,就算内力高强之人,精神上也会疲倦的。 吃过简单的晚餐,李暄只洗了把脸就上床睡了。 再过五天,就可以到达江阳,就能见到紫曦了。 直到半夜,他是被一股寒意惊醒的,还没睁开眼睛,就下意识地拔出了枕边的纯钧剑。 「叮!」出现在床前的秦诀眼神阴狠,宛如一头孤狼,长剑挡住了两把蓝汪汪的匕首,显然是淬了毒的。 「来人,有刺客!」李暄毫不犹豫地一声大喝。 刺客也没想到堂堂摄政王如此警觉,而且他身边的侍卫似乎很有应对刺客的经验,甚至连他会割破帐篷哪一边进来就计算得准确无比,简直就像是等着自己自投罗网似的。 一击不中,他也不想和秦诀纠缠,转身就走。 「还想跑?」秦诀早料到他不会从原路出去,直接就挡在了帐门口,反倒比刺客还快一些。 早些年在江辙身边,他当过很多次刺客,也处理过很多别人的刺客,怎么刺杀和反刺杀,绝对没有比他更擅长的了。 「活口。」李暄跳下床,拿着纯钧剑堵住了后路。 「是。」秦诀应了一声,舔了舔嘴唇。 刺客左右看看,交手一招,他就知道秦诀的武功在他之上,而摄政王看起来就不是文弱书生,绝对没有胜算,迟疑了一下,收起了匕首。 「打算束手就擒?」秦诀看着他,眼中的警惕却没有消失。 然而,那刺客一声闷哼,晃了晃,整个人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秦诀一愣,先把自己的剑鞘扔了过去,发现确实没有动静,这才一手拿剑,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蹲下检查。 「如何?」李暄问道。 「死了,嘴里藏毒,面貌被毁,是死士。」秦诀检查完毕,起身很肯定地说道。 李暄扫了一眼那张满是旧伤疤,几乎看不清长相的脸,就厌恶地别过了头。 「王爷。」莫问提着剑进来,沉声道,「没看见有别的刺客,冷将军亲自巡营去了。」 「嗯。」李暄点点头,又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谁派来的刺客?东华不满他的政敌?北燕的死士?还是想要浑水摸鱼的第三方? 没一会儿,冷卓然就来求见了。 「请进。」李暄刚刚亲自检查了一遍刺客的尸体,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营中应该没有别的刺客了。」冷卓然先报告了结果,目光从尸体上掠过,又落在那两把匕首上,不禁一声惊咦。 「冷将军有什么发现?」李暄问道。 「这个。」冷卓然见他点头,这才拿起一把匕首放到鼻端嗅了嗅,随即便道,「虽然对毒药不怎么研究,不过这一种,本将军正好就见过。」 「这是很特别的毒?」李暄目光一闪。 「的确特别。」冷卓然一点头,冷笑道,「当年,那人就是研制出了这种毒的解药,才坐上了医宗宗主之位。」 「蔺长林?」李暄脱口而出。 「是他。」冷卓然显然对蔺长林的印象不怎么好,有些厌恶地道,「这个毒叫『醉相思』,是蛇姬夫人的独门毒药,毒性极烈,发作起来,五脉皆伤,肝肠寸断,要痛上三天三夜才能死去,完全不负相思断肠之名。那个要杀你的人对你是有多大仇,要用上这么狠毒的毒药?」 要知道,这世上毒药很多。而最难求的毒,并不是发作快、死得快的剧毒,而是那种让人生不如死,还偏偏要痛苦许久才能死的。 李暄眼神一冷,不管是政敌还是北燕,派刺客来杀他似乎也用不上这么恶毒的东西,应该是想让他死得越快越好才是,最好连清毒丹都来不及吃。这感觉,似乎是私仇的意思更重些。 「冷将军,这种毒药既然如此珍贵,想必流传在外的应该不多?」莫问道。 「蛇姬、朱成碧、蔺长林。」冷卓然答道。 李暄眼神一闪,默默地补充了,抓走蛇姬的那些南疆人,也有可能从蛇姬身上得到毒药。 「不过,醉相思虽然难得,但也不是什么镇派之宝,蛇姬也罢了,朱成碧那个小丫头手里有没有流出去就不知道了。」冷卓然想想,又补充了一句。 「先把尸体收拾了吧。」李暄道。 「是。」莫问应了一声,拎起尸体出去。 秦诀拿了个盒子来,小心翼翼地收好那对剧毒的匕首。 「你真没得罪谁?」冷卓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种手段,像是因爱生恨的女人能做出来的。」 「我只有紫曦一个。」李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所以说,求而不得,因爱生恨。」冷卓然道。 「没有!」李暄回答得毫不犹豫。 当然,并不是真的没有对他求而不得的女子,像是安绯瑶。不过,能够弄到毒宗的独门毒药的女子,绝对不可能有! 「好吧,不过你还是传个消息给紫曦。」冷卓然道,「毕竟醉相思是毒宗的毒,紫曦身为无名阁主,容易查。」 「知道了。」李暄点点头。 不过,传信就不必,免得让人担心,反正,再过五天就能到江阳了,等见了面再慢慢说也来得及。 「你身边添几个侍卫吧。」冷卓然又道。 「嗯。」李暄明白他的意思,连醉相思都拿得出来,要防着刺客不顾性命的做法,就算不伤到他,他身边的暗卫也没有哪个可以白白牺牲的。 只是,会是什么人做的? 第三十二章 那就再去劫一次 江阳城外的气氛平静得诡异。 第二天一早,北燕军没有攻城,但江阳城内却更紧张了。 北燕可以拖时间,但他们拖不起——陈巍被吊在门口已经一天一夜了,别说是不吃不喝,光是半夜的严寒就能要人命,这还是北燕军为了防止偷袭,点了太多的火把,驱散了一部分寒冷,要不然,陈巍恐怕连第一夜都撑不下来。 尤其,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感觉,让正对着北燕军营的北城墙上的士卒心情都很复杂。 沈家庄的废园经过荆蓝和蝶衣带着一群人高马大的僕妇整理,终于焕发出一点生机。 「所以,那天要是抓到风衍烈就好了。」沈醉疏感嘆。 「追悔有什么用?」秦绾还在研究北燕军的构成。 然而,兀牙这支前锋军虽然兵马带得不少,可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重要人物。若是嘉平关那边倒还好办些,皇太子宇文忠亲自挂帅,手下重要的人物一定不少。 「王妃。」顾宁匆匆跑进来,带起一阵风,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有好消息?」秦绾一挑眉。 「是的。」顾宁缓了口气,脸色一正,沉声道,「刚刚探马来报,嘉平关那边,宇文忠派人押运粮草到江阳,带队的是他的妻弟谭永皓,距离江阳只有一日路程。」 「那正好啊!」沈醉疏脱口道,「真是缺什么来什么,抓了宇文忠的小舅子,不怕兀牙不换人?」 「是啊。」顾宁也点头道,「听说北燕皇太子和太子妃感情极好,太子妃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弟弟,要是出了什么事,兀牙绝对交代不过去。」 秦绾闻言,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王妃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荆蓝送上三杯热茶。 「就是感觉不太对劲。」秦绾迟疑了一下才道。 「哪里不对?」沈醉疏一怔。 「就像是你说的,缺什么就来什么……不觉得,太巧了吗?」秦绾端着杯子沉吟道,「谭永皓这样的身份,怎么会来做一个押粮官,而且就刚好是这个时候来,就好像是宇文忠特地送过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的?」 「这个……」沈醉疏也思索起来。 「确定是谭永皓本人,不是有人打着他的幌子?」秦绾道。 「确定。」顾宁点头道,「谭永皓不是个低调的人,这个哨探是见过他的,肯定不会认错人。」 「这样啊……」秦绾慢慢地站起身,转头道,「去请聂将军和莫先生过来一趟。」 「是。」顾宁一口喝完了热茶,放下杯子,应声而去。 「干?」沈醉疏一挑眉。 「干!」秦绾沉声道。 「可是王妃不是说,可能有诈吗?」荆蓝忧虑道。 「就算有诈,也要试一试,总比去救陈巍简单。」秦绾苦笑道,「好歹,战场可以由我们选择,只要谨慎些,至少可以保住全身而退,至于能不能如愿,就看那布置陷阱的人有几分功力了。」 很快的,聂禹辰和莫长风就联袂而来。虽然北燕军没有攻城,但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会儿都是直接从城墙上过来的。 「王妃可是听说了谭永皓押粮草来的事?」一进院子,聂禹辰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聂将军请坐,稍安勿躁。」秦绾示意荆蓝再去端两杯茶来,语气淡定温和。 「是末将心急了。」聂禹辰怔了怔,在她对面坐下来。 沈家庄目前打扫出来的只有房间和一处院子,他们自然不好到王妃房里去叙话,好在沈家的建筑虽然破旧了,但当初造的时候却花费了不少心思,亭子都是双层保暖的,石桌下点着火盆,凳子上也铺着厚厚的锦缎,加上荆蓝送来滚烫的茶水,倒也不觉得冷。 「聂将军对那个谭永皓了解多少?」秦绾问道。 聂禹辰迟疑了一下,转头看看莫长风。 「王妃,还是在下来说吧。」莫长风微笑道,「北燕皇太子宇文忠和太子妃谭氏是少年夫妻,相伴二十载,谭氏出身将门,年轻时曾跟随宇文忠出征草原,算是患难与共,感情极好。谭永皓是谭家幼子,唯一的男丁,谭氏出阁时,他才是个不懂事的婴儿,长姐如母,谭氏对这个弟弟可以说是百般用心的。只不过,谭永皓大约是被宠坏了,虽然说不上有多纨绔,可文武两途都平庸,不是个撑得起家业的人。」 「这么说,莫先生也看好,拿谭永皓换陈巍?」秦绾道。 「前提是,能抓到。」莫长风沉声道。 「是啊,能抓到。」秦绾深吸了一口气。 「王妃和先生的意思,莫非……」聂禹辰沉下了脸。 「陷阱。」莫长风很肯定地点点头,「哪有这么巧,我们缺什么,北燕就刚好送来什么?除非,宇文忠是我们东华的内应。」 「噗——」秦绾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么,我们要怎么做?」聂禹辰嘆息道。 原本兴奋的心被浇了一盆冷水的感觉并不好受,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是江州军的统领,决不能丧失了信心。 「虽然是陷阱,不过,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的话,总是不甘心的。」秦绾轻声道。 「王妃说的是。」聂禹辰沉声道。 「王妃,地图拿来了。」顾宁抱着捲轴走过来。 荆蓝赶紧收拾了桌上的茶具放到一边,两人合力将地图展开。 「谭永皓是从这条路来的。」莫长风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画出一道清晰的曲线。 「这条路……不适合埋伏啊。」秦绾皱了皱眉。 「对,这也是在下以为,可以尝试一下的理由。」莫长风也点点头。 谭永皓押粮走的路线是嘉平关到江阳城的官道,一条坦荡大道,两边就算有树林和山坡,也是一眼就能看清楚的,尤其是靠近江阳城的这一段路,因为边上就是沧澜江的分支水脉沧河,地势更加平坦。而这个季节,虽然没有下雪,可沧河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马车都可以直接在河面上奔跑。 没有埋伏……这简直就是一只最香甜的诱饵。 别说是聂禹辰了,就连秦绾,也绝不甘心放过这次机会。 「真的没地方可以埋伏?」秦绾转头问道,「沧河对岸呢?河面结冰,就算伏兵在对岸,也是可以很快赶到的。」 沈醉疏没有看地图,抬头看着亭子上方一张没来得及打扫掉的蜘蛛网,沉思许久才道:「我觉得,没有。要是藏个一两百人的还行,再多……真没有。」 「怎么觉得更不安心了呢?」秦绾摸着下巴,仿佛要把地图盯出一个洞来。 「王妃,如果假设北燕有埋伏,而且兵力足够、救援速度也够快,有没有办法应付?」聂禹辰问道。 「那是肯定会损兵折将的。」秦绾摇了摇头道,「我们找不到北燕军可以埋伏的地方,是因为,我们一样找不到自己可以埋伏的地方,直接派一支军队去,少了就是送菜的,多了,要是兀牙趁机进攻江阳城怎么办?」 聂禹辰也沉默了一下,陈巍是很重要,但再怎么样也重不过江阳城。 「最多只能出动一万人。」莫长风道,「北燕这支运粮队本身就有两千兵马,算上埋伏的话,一万人真不太够,而且还不能伤亡太大,折损了江阳的城防力量。毕竟,我们还要独自守城六七日才能等到援军。」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顾宁有些失望地问道,「说不定,北燕军真的没有埋伏?」 「打仗,一定要先想好最坏的情况,决不能有侥倖心理。」秦绾摇了摇头,又道,「如果劫人失败……」 说到一半,她却突然停顿下来。 「王妃有办法了?」莫长风眼睛一亮。 「对,我们就去劫人!」秦绾一拍桌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就这么去?」聂禹辰有些发傻,「要是失败了怎么办?」 「失败了,那就再去劫一次!」秦绾毫不犹豫道。 「啊?」聂禹辰和莫长风面面相觑不已。 好一会儿,莫长风仔细想了想,犹豫道:「王妃的意思是,北燕军会防着我们劫人,却可能不会想到我们兵败后再去而復返?」 「只能赌一赌了。」秦绾道。 「在下明白了。」莫长风凝重地点点头。 「本妃只是出个主意,具体的调兵遣将,聂将军和莫先生都更擅长。」秦绾道。 「既然如此,我们立刻回去准备。」莫长风首先站起身来。 「多谢王妃。」聂禹辰深深地一弯腰。 他不是不明白,这样的情况下,死守江阳才是最符合大局的做法,只是……这位王妃终究还是同意了他的想法,甚至给出了一个也许有希望成功的方法。 等两人离开,秦绾却还在看着地图,沉默不语。 「怎么,还觉得不妥?」沈醉疏好奇道。 「要是不妥,我就不会说了。」秦绾嘆了口气。她提出这个办法,当然是自认为至少能有五成胜算,要不然也不能白白损耗兵力。 谭永皓的身份当然比陈巍重要得多,要能抓到他,不但能换回陈巍,还能掌握主动权。可也因为是重饵,所以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吃进嘴里的。 「王妃把这事交给聂将军,我们是不参与吗?」顾宁问道。 「我们……有另外的参与方法。」秦绾顿了顿,却问道,「你水性怎么样?」 「我?」沈醉疏指着自己,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在沧河边长大的,水性当然好。」 「有多好?」秦绾追问道。 「这个……」这要怎么说清楚?沈醉疏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当初在洞仙湖水寨认识小红的时候,她叫人扣住了所有船不许出港,我是从岛上游回岸边的,这够不够好?」 秦绾一挑眉,不禁有些动容。 虽然她不知道邵震占据的岛距离岸边有多远,但就算最近的一座岛,要用游的游回岸边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何况沈醉疏还是个路痴,万一游错方向……那真的是足够好了! 「可是这季节沧河早就结冰了。」沈醉疏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秦绾对他一笑,甜美动人,可沈醉疏却觉得阴风阵阵,浑身发毛。 · 谭永皓其实很不高兴。 他是来混点军功,回去好增加点资本,让温家答应把嫡长女嫁给他的,原本以为只要跟着太子姐夫呆在后方就好了,谁知道居然被派出来当押粮官!虽说不用上阵打仗,可他是太子的小舅子,居然让他来干押粮这么粗鄙的活儿? 一路上,谭公子的气就没顺过,所有的事都交给副官不说,稍有不顺心就骂骂咧咧,又嫌弃行军途中无聊、条件不好,一会儿要烧烤,一会儿要休息,本来两三天就能到的路程,硬生生被磨出了五天还没到! 不过,宇文忠特地派给他的这个叫温誉的副将倒是好脾气,一路上不但把粮车安排得妥妥噹噹,而且对谭永皓的各种无理要求言听计从,再加上他姓温,是温家的旁支子弟,看在温家大小姐份上,谭永皓终于没惹出什么大事来。 当然,像是昨晚谭公子嫌弃帐篷太冷,非要进县城住一晚的状况,只是一点小事而已。如今江阳以北几乎全部在北燕军的掌控之下,东华的哨探来往都困难重重,别说是军队了。 「前面就是兀牙的军营了吧?」谭永皓打着哈欠,歪歪斜斜地骑在马上问道。 「顺利的话,今天日落前应该就可以到了。」温誉答道。 「啊啊,粮食送到,本公子要马上回去,简直无聊死了。」谭永皓抱怨道。 「那是自然,公子也不需要留在江阳前线。」温誉笑眯眯地说道,但心里也有些焦急。 眼看着就快到了,那一位可是说过,如果东华决定动手,多半会在这一段路上,可这里沿着沧河,却是地势最开阔的一段,难道东华就打算直接冲过来抢人吗? 「将军,快正午了,是不是要停下休息?」一个小队长问道。 「再赶一会儿。」温誉答道。 这边上还是有些丘陵的,保险起见,前面的浅滩处更好——不过,他自己都有点分不清,到底是希望东华来劫人,还是不希望呢? 会不会,自己防得太紧,东华眼见实在没有机会,索性就不来了? 一边想着,他又在马背上拿出简易的图看了起来。 「将军!前面有兵马!」勐然间,最前方的士兵大叫起来。 「敌袭!保护粮车!」 北燕这支士兵都是百战精兵,毫不慌乱地摆出了拒敌的阵型,将粮车推到最前面当做障碍。 温誉有点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终于来了!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敌军,已经出现的可就算不上威胁了。 「上!」带兵的徐鹤一声大喝。 莫长风选的这个位置很好,从一片矮坡后面转出来,虽然够不上埋伏,但至少大大缩短了距离,不至于让人在数里之外就看见。 因为谭永皓必须要捉活的,所以徐鹤也没下令放箭,带着四千军马就直接压了上去。 「很好,放箭!」温誉大吼道。 北燕军可没有死活的顾忌,顿时借着粮车的掩护搭弓射箭。 最前头的东华士兵倒下了一批,这时候就看出了莫长风选的位置的好处,距离只够射一箭的,下一刻,这支全是骑兵的队伍就扑到了眼前。 「就是现在!」温誉大吼道。 这时候,他倒是真心佩服那人的算计了,果然全部被说中了,甚至连东华军出现的地点,也是那人圈出的三个地点其中之一,这也是他没有派出探马先行搜索的原因,不会打草惊蛇,也不会让自己措手不及。 「杀!」徐鹤厉喝。 温誉没有派人在四处搜查,但他们已经搜查过方圆十里,一个时辰之内,绝对没有一支援兵能够赶来救援! 然而,下一刻,异变突生。 却见粮车上覆盖的青布勐地掀开,随之而来的,是在青布的掩饰下伸出来的刀枪,最先冲到粮车边的一排骑兵顿时悲催了。 「中计了!退!快退!」徐鹤反应够快,长枪盪开一排兵器,大喊着拨转马头。 果然和王妃说的一样,有埋伏! 只不过,这埋伏的确够意外,至少在他们侦查的时候,粮车上绝对是真正的粮食!让那么多士兵几天一动不动、吃喝拉撒都在粮车上还看不出破绽根本不可能,应该是昨晚在县城替换的伏兵。区区几个时辰,还是能做到的。那就是说,北燕连他们出手的大致地点都算计准确了。 这些粮车上如果全部用来藏兵,至少能藏下两万人,加上原有的两千兵马和押运粮车的几千民夫……不,如果粮车是都是伏兵,那这些民夫怎么会是真正的民夫? 果然,原本只是做苦力的民夫纷纷从粮车的夹板下抽出马刀,加入了战场。 「退退退,快退!」徐鹤气急败坏地大叫,一面带着亲卫断后。 幸好他本来就是来试探的,带兵沖阵的时候也有分寸,没有进得太深,不过也损失了数百人才拉开距离。 「穷寇莫追,放箭!」温誉却道。 「小贼!」徐鹤大骂不已。 要是北燕军来追,顺便能引进埋伏圈去也不错,可那个北燕小将太稳重了,近三万人在手,也没有粮草需要保护,居然这样都不追! 最后一片羽箭,又留下了百来人。 「为什么不追?」躲在后方安全处的谭永皓不满地道。 「他们退得太快了,就像知道自己会败一样,应该是能动手就动手,打不赢就把我们引去埋伏圈的意思。」温誉胸有成竹道。 「分明就是你胆小怕事,回去我要告诉姐夫!」谭永皓怒道。 「请便。」温誉斜睨了他一眼,一声嗤笑。 带着谭永皓的作用就是当诱饵的,要不然这个废物能干什么?还想娶他们家的大小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现在东华军也被引出来了,温誉自然不需要再像伺候祖宗一样安抚谭永皓不让他坏事。 「你!」谭永皓气得脸红脖子粗,却被温誉招来两个亲卫挟持着退到队伍最后面去了。 这时候,山丘另一面,聂禹辰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伏兵引出来了,虽然损失了千余人,但还在承受范围之内。然而,麻烦的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陷阱,甚至连粮车都不存在,他们一共只带出来一万兵马,就算北燕军现在没想到他们会再来一次,也完全来得及反应过来,数量的差距太大了! 可是,若是就这么回去,虽然损失不大,但被打击的士气不可估量。 「将军,怎么办?」徐鹤红着眼睛问道。 中途作罢,他也不甘心,但他也还有理智,这样硬拼也没有希望啊。 「将军!」就在聂禹辰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小卒匆匆跑过来。 「什么事?」聂禹辰认得他是派出去的哨探,不禁心头一紧。 情况已经很不好了,千万不要再有其他麻烦! 「将军,王妃让小的来传话。」小卒道。 「王妃来了?」聂禹辰惊讶道,「她说什么?」 「王妃说,战!」小卒道。 「这……」聂禹辰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将军,战吧!这样灰熘熘滚回去,也太窝囊了。」徐鹤咬牙道,「而且,我相信王妃,她说战,肯定不是让我们死拼。」 聂禹辰沉默许久,终于下了决定:「好吧,就相信王妃,我们上!」 「是!」徐鹤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跨上染血的马儿。 「杀!」聂禹辰举起了手里的枪。 虽然只是一场短暂的接触战,但到底是骑兵沖步兵,东华军有损失,北燕也不是完全没有伤亡的,何况战场也需要打扫一下。 东华是骑兵居多,别的也罢了,还有不少失去主人的马儿在战场上徘徊不去,却是一笔不小的物资。 「杀啊!」勐然间传来的喊杀声,让温誉也愣了一下,赶紧喊道:「敌袭!准备!」 他确实没想到刚刚被杀败的东华军并没有离开,反而这么快就杀了回来,而且数量更多! 不过,他也没有慌乱,甚至还有点欢喜。东华不可能抽调太多兵马出来,顶多就一万人,而他这里却有三万兵马,就算失去一个先手,也完全稳得住! 那人虽说这一战是打击江阳的士气人心为主,可若是能多折损一些江阳的有生力量,自然是意外之喜。 北燕士兵反应也够快,立刻结阵迎敌。 聂禹辰这次带出来的是四千骑兵,六千步兵,骑兵多是原来嘉平关的兵马,虽然之前士气不高,不过这次是为了营救为他们断后而被俘的陈巍将军,反而爆发出更强大的战力。一万人,一时间倒和北燕三万人不落下风。 当然,这也和聂禹辰个人武力远胜温誉,带头沖阵有很大关系。 「我、我们还是再退后一点。」后阵的谭永皓脸色惨白,战战兢兢的,差点从马上掉下去。 护着他的几个亲军没办法,何况他们也知道,谭永皓虽然是诱饵,但却是绝对不能出事的,否则就是玩脱了,只好护着他慢慢往后退,反正战场在前面,后方脱离了战场还更安全,旁边也有几百人护持。 就在这个时候,官道边上一棵孤零零的参天古树上,勐地飞扑下来一条褐色的身影——这树够高,那人衣服的颜色又和树干极为相似,加上北燕自恃有三万大军,完全没想过树上躲着一个人这种事。然而,此刻谭永皓的位置和大军有些脱节了。 「保护谭公子!」亲军大喝着。 但是,那人扑下来的速度实在太快,根本没人来得及张弓搭箭,又是由上而下,哪怕数百士兵围成了一个大圈子,也起不到拦截的作用。 「刺客!」亲军惊恐地大喊道。 要是平时,一两个高手也没办法从大军的保护下杀一个人,可现在,北燕虽然有三万大军,可真正在谭永皓身边的,竟然也就只有几个亲军而已。 「你是我的了!」秦绾肆意地一声长笑,脚尖踩在一柄往上刺的长枪柄上,一弯腰,就像是老鹰抓小鸡似的,把谭永皓从马背上抓起来。 「救命!温誉!救我啊!」谭永皓惊恐地大喊。 温誉一回头,看见这一幕,不禁惊骇欲绝,大喊道:「拦住她!」 一瞬间,他甚至有一种,宁愿「误杀」谭永皓,也不能让他被生擒的想法,反正自己是温家人,太子再生气,顶多就是杀了他,也不能迁怒温家,也算是他以死为大小姐除害了! 他的亲军也没有乱,很沉着地围了上去——这个女子抓住谭永皓是仗着地利和出其不意,但要带着谭永皓冲出去,他们可不是吃素的! 远远的,聂禹辰看到这一幕,红了眼睛往这边冲过来。 没想到王妃竟然亲自出手了,万一…… 「谭公子,本妃送你一程。」秦绾嫣然一笑,抓起谭永皓,就像是丢什么垃圾似的,往包围圈外面用力一扔—— 「啊~」谭永皓惊恐的惨叫声渐渐远去。 所有人都不禁傻眼了,愣愣地看着他飞出去的方向。 这里距离交战的地方有点远,无论如何,秦绾也没法把一个大男人抛到东华军阵里去的,何况,那个方向,是沧河,河上还有一层厚厚的冰,谭公子顶多就是被摔掉半条命,马上就会被救回来的。难道说,这个女子的目的是摔死谭公子吗? 那也不用这么麻烦,刚刚直接掐死就好了吧! 「轰!」万众瞩目之中,谭永皓重重地砸在冰面上,碎冰纷飞,粉尘飞扬,几米方圆无法视物。 众士兵:「……」 「不对!冰面碎了!」温誉突然一声惊唿。 一个人的重量,怎么可能在马车都能奔跑的冰面上砸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分明是整块冰都被事先就敲碎了。 「恕不奉陪了。」秦绾一声大笑。 这个地方毕竟不是真正的平原,带着谭永皓比较麻烦,可她一个人想走,仅凭几百士兵,显然是拦不住的。 「退兵!」聂禹辰也同时收兵了。 「救人!快去救人!」温誉顾不得东华军的动向,气急败坏地大喊。 谭永皓不是不能死,但是,就算他要死也得死在东华军手里,淹死算是个什么事? 他是知道的,北燕河流很少,纨绔子弟的谭永皓根本不会游泳——就算会,大冬天的,在冰层之下的河水中能游泳的人也绝对不多。 河面上的冰尘渐渐散开,果然,原本的冰面上露出一个一丈宽的缺口来,下面是奔腾的沧河水。 「救人啊!」温誉在岸边直跳脚。 然而,一个个北燕士兵却挤在河边,面面相觑。 北燕人普遍都不怎么会水,就算会也就是几下狗刨式,可这沧河上面虽然结冰,下层的河水却不是静止的,跳下去绝不可能再从原处爬出来,而那么厚的冰层,就算几百人合力,也不可能马上敲碎的。基本上,跳下去就死定了。 何况,谭永皓要是真的被扔进了这个冰窟窿里,根本就不可能活着,而且肯定是死无全尸好吗? 第三十三章 原来是她 沧河下游。 原本结冰的河面被人硬生生地敲碎了长约十几米的一段,露出冰面下奔腾的河水。 岸边生着一堆篝火,火上还架着一口小锅,里面咕噜噜翻滚着黄褐色的液体。 「怎么还没来?」顾宁在岸边走来走去,脸上一片焦虑。 「急什么,这会儿才刚打上。」苏青崖远远地靠在一棵树下,闭着眼睛养神。 火堆边,荆蓝和一个五大三粗的僕妇忙忙碌碌地煮着汤水,边上还放着一个大包裹。 「顾公子,您还是坐一会儿吧,晃着眼晕。」荆蓝抬头笑道,「何况,我们这只是备用计划,要是一切顺利,聂将军就能把人抓回来了,没我们什么事。」 「唉……」顾宁一声哀嘆。 上游处的喊杀声连这边都隐隐听见了,可他们却不能在现场,只能默默等待。 慢慢的,喊杀声停止了。 连苏青崖的神色都凝重起来。 就在这煎熬的等待中,终于,上游再一次响起了喊杀声。 「这声音不太对劲。」顾宁停下了脚步。 「人数有点太多了。」苏青崖也道。 「那就是说,聂将军那边……」荆蓝道。 「真急死人了。」顾宁抱怨道。 「性子还太浮躁。」苏青崖一声嗤笑。 明明顾宁在秦绾身边一直表现得挺好的,可怎么一个人的时候,原来那点毛病又会跑出来? 「我……」顾宁转过头来,刚吐出一个字,却听身后的沧河传来「哗啦」一声大响,两条人影带着飞溅的水珠从冰冷的河水中一跃上岸。 「来了!」一瞬间,所有人都跳了起来。 「快接着!」荆蓝拿起一条又厚又大的毯子抛了过去。 沈醉疏将手里拎着的人往火堆边一丢,接住毯子往身上一罩,丛毯子内部几下撕破自己的衣服,将几乎结霜的衣物扔出来,随后几步蹿到了火堆边,紧紧裹着毯子,迅速吸干身上的水迹。 「沈大侠,红糖姜汤,驱寒的。」荆蓝从僕妇手里接过盛起的一大碗汤水端过去。 「谢了。」沈醉疏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接过碗的时候几乎在细微地颤抖,一边说道,「看看还活着没,要是死了,可就亏大了!」 「活着。」回答他的是苏青崖清冷的声音,然后他就叫过那个僕妇,指点了几个位置,吩咐道,「按照之前教你练习过的那样,把他腹中的积水压出来。」 「是。」那僕妇赶紧上前,一下下按压着谭永皓的胸腹,让他吐出喝进去的河水。 苏青崖捏开谭永皓的牙关,给他灌进去一瓶药。 「总算活过来了。」沈醉疏喝完一碗滚烫的姜汤,才算止住了身体的颤抖,手脚也开始回暖。 「沈大侠,你的衣服。」荆蓝将一套男装放在他身边,背过身去。 这就是秦绾的备用计划,昨天晚上,他们带着一队士兵,先将下游的冰面打碎了一段,然后在聂禹辰准备劫人的地点也事先挖好一个冰洞,只是弄了一块薄冰盖住洞口,不注意的话,远看也看不出什么差别。 然后,秦绾和沈醉疏埋伏在沧河两边,只是两个人的话,躲藏的地方还是很多的——秦绾负责找机会把谭永皓扔进冰窟里,沈醉疏负责将人带走。 这并不是容易办到的事,为了让北燕军无法拦截,下游破冰的地方距离入口足足有两三里水路,这当中的河面是完全冰封的,若是半途出了差错,真的就是死路一条,尸体都浮不起来。 秦绾反覆确认过沈醉疏的水性足够做到这一点才定下了这个计划,尤其沈醉疏修炼的炎阳七转至刚至阳,运转间能保证心火不灭,不至于在冰冷的河水中冻僵麻木,无法支撑到下游。 所以说,在这个计划中,最不能确定的是,被扔进冰窟还多半不会游泳的文弱贵族谭永皓会不会没命。 不过,秦绾觉得,若是聂禹辰能成功,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呗,谭永皓活着是最好,就算死了,情况也不会比没抓到他更坏了。至少也能扰乱一下宇文忠的心神,让他和太子妃出现裂痕就更好了。 当然,最好的结果还是不出意外。 因此,秦绾在下游做了充分的准备,连苏青崖都带来了,就是为了救回谭永皓一条小命。 「这种事,真的不想再来第二次了。」沈醉疏穿好在火上烘烤得暖洋洋的干衣,一边用毯子擦拭披散下来的头髮,一边道,「荆蓝,姜汤再给我一碗。」 「好。」荆蓝赶紧再端了一碗热汤过来,佩服道,「沈大侠真厉害,王妃说的时候,我还觉得,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呢。」 「其实也还好。」沈醉疏一手继续擦头髮,一手端着姜汤啜着,笑道,「要是沧河没有结冰,其实水性好些的人都敢做,只不过在冰面下潜行,心理上的压力会很大罢了。」 「可是,河水很冷啊。」荆蓝说着都打了个寒颤。 「不,别看河水表面冰很厚,但其实深处的水并没有那么冷,要不然我也罢了,谭永皓肯定要没命的。」沈醉疏笑道,「最冷的,其实是从河水中出来吹风的一瞬间,若不是因为我的内力一直护住心口的热度,不死都要大病一场。」 「那他?」荆蓝看着昏迷中脸色惨白的谭永皓。 「至少死不了。」苏青崖凉凉地说道。 荆蓝无言。所以,只是「死不了」吗?要只是大病一场就罢了,但多半是要落下后遗症的。 「王妃来了!」顾宁一声欢唿。 几人一抬头,果然见到秦绾施展轻功飞掠过来。 「王妃!我们成功了!」荆蓝兴奋道。 「干得不错。」秦绾点点头,又道,「你还好吧?」 「没事……阿嚏!」沈醉疏终于还是打了个喷嚏,有些悻悻地揉了揉鼻子。 「多少有些寒气入体,回去喝两副药,无碍。」苏青崖过来抓着他的手一把脉便道。 「那就好。」秦绾舒了口气。 就算沈醉疏再三保证过自己可以,但这么危险的计划,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噗——」谭永皓吐出一大摊水,又连连咳嗽。 「渡气。」苏青崖道。 「是。」那僕妇的动作有些生疏,但显然记得学过的内容,抬高谭永皓的脖子,捏开他的嘴就凑了上去。 这也是秦绾多带上一个人的原因,谭永皓多半是要溺水的,谁愿意去给他渡气?姑娘们不愿意,就算男人……谁肯? 「上面的战事也快结束了,动作快些。」秦绾又催促道。 「知道了。」荆蓝赶紧收拾东西。 顾宁取水浇灭了篝火,又迅速撒了砂土上去,盖住了上升的黑烟,然后帮着荆蓝把所有的东西收拾好,带走的捆上马背,多余的姜汤倒进沧河,连没烧完的柴火和沈醉疏脱下的衣服碎片也一併丢进河里毁尸灭迹——反正过了那十几米,河面依旧是冰封的,谁也找不到冲下去的东西。 「咳咳咳……」谭永皓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顾宁拎起沈醉疏用过的毯子走过去,把谭永皓捲起来,像货物一样横搭在马背上。 「走!」秦绾扬起了一抹笑容。 一行人迅速回到江阳,因为人少轻便,倒是比聂禹辰的大军回来得更早。 等到聂禹辰带着莫长风匆匆赶到沈家庄的时候,秦绾已经在悠闲地喝茶了。只不过,她喝的是茶,坐在她对面的沈醉疏喝的是药。 「王妃!」聂禹辰跟着顾宁大步走进来,看到暖亭中秦绾一身杏黄色的罗裙,温婉大方的模样,又不禁迟疑了一下。 那个把谭永皓毫不犹豫地扔下冰窟的褐衣女子,真的是王妃吗? 「放心吧,谭永皓在本妃手里。」秦绾笑道。 「真的是王妃?」聂禹辰惊讶道,「王妃是怎么……把人带回来的?」 「走水路捷径罢了。」秦绾指指对面的人。 沈醉疏的头髮还没干,一副就是刚从水里出来的模样,一看就明白了。 「这……沈公子水性无双,末将佩服至极。」聂禹辰拱了拱手,有些激动。他是真心佩服,带着一个不会游泳的累赘,在冰层下的激流中潜行几里水路,那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习武之人,不值一提。」沈醉疏苦大仇深地喝着药,只觉得隔夜饭都想吐出来了。 明明是他立的大功,居然还要喝苦汁子,简直没天理了! 「谭永皓还活着?」莫长风紧张道。 要说沈醉疏没事是因为他水性绝佳又内功深厚,可被王妃扔下去的谭永皓呢?他撑得住吗?要是带回来一个死人,还是白费力气的。 「苏青崖在呢,就算要死,他也得回北燕再死。」秦绾一声冷哼。 「王妃高明。」莫长风赞嘆道。 果然,有个神医在,要省多少心啊! 「那么,什么时候跟北燕商议换人?」聂禹辰问道。 「聂将军若是信任本妃,就不要管这件事了,专心守卫江阳即可。」秦绾微笑道。 「末将自然是信任王妃的。」聂禹辰毫不犹豫道。若说之前他多半还是看在秦绾是无名阁主的身份加上御赐金牌的份上,那么经此一事,他就是真正信服了,不论是能力还是为人。 「那好,本妃会和兀牙交涉,尽力救回陈将军的。」秦绾保证道。 「那,有劳王妃了。」聂禹辰道。 「咚、咚、咚!」城外又响起了沉重的鼓声。 「北燕军又开始攻城了。」聂禹辰脸色一变,又有些庆幸。幸好只动用了一万人马,其中四千还是守城中派不上用场的骑兵,还不至于影响城防。 「聂将军先去城上吧。」秦绾道。 「是,末将告退。」聂禹辰也不拖沓,一拱手,带着莫长风告辞了。 「顾宁。」秦绾叫了一声。 「王妃有什么吩咐?」顾宁立即道。 「去北燕军营做一次使者,敢不敢?」秦绾笑问道。 「有何不敢?」顾宁一怔,随即答道。 「那好,我也不教你怎么说话,你去跟兀牙说,五天之后,交换俘虏,本妃需要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陈巍将军,否则后果自负。」秦绾道。 「为什么要五天后?早点把陈将军换回来不好吗?」顾宁不解道。 「那也得谭永皓马上站得起来。」秦绾的脸色有点古怪,「谭永皓昏迷不醒,要是兀牙以为他死了,我们拿一具尸体来骗他怎么办。也不能太激怒兀牙了,反正有谭永皓在手里,他不敢虐待陈将军的,刚好让陈将军也修养一下,万一换俘的时候出什么意外,也多几分把握。」 「说的也是。」顾宁释然了,想了想,又道,「王妃还有别的吩咐吗?」 「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不用跟北燕人太客气。」秦绾淡然道,「让他们知道,我东华的土地不是他们这些野蛮人可以肖想的,趁早打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顾宁汗颜。 「当然,要立威,但别把兀牙气得把你拉出去砍了。」秦绾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顾宁抹了把汗。 至少,他觉得自己真没有王妃的那股气势,明明是笑眯眯地说话,依旧霸气侧漏,换成他的话,同样的话说出来,感觉就要差几个档次。难道真是上位者生来不同? 于是,秦绾干脆地连封书信都没写,全部交给顾宁自由发挥去了。 「你还在想什么?」沈醉疏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总觉得,北燕这事干的,一环扣一环的,都是同一个人设计的。」秦绾道。 「不就是说明了那个宇文忠请了个厉害的军师吗?」沈醉疏不以为然道,「前日还听聂将军说了,嘉平关陷落的速度有点快,陈将军连烧粮仓都来不及,北燕军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 「可是,这个人的行事手法我觉得很熟悉。」秦绾却皱眉道。 「你认识的人?」沈醉疏也是一愣。 「不好说。」秦绾摇了摇头,解释道,「这人挺厉害的,我认识的人,要说有这个能力的人,想来想去也就是虞清秋,可虞清秋还被我软禁在京城……」 说到一半,她突然愣住了。 「怎么了?」沈醉疏忙道,「想到什么了?难道是虞清秋的同门之类的?」 「天机老人肯定不会一把年纪了还去做宇文忠的军师,不过……」秦绾面色古怪,好一会儿才道,「虞清秋那个脑子有坑的师妹就说不准了。」 「天机老人的女儿?」沈醉疏讶然道。 「嗯,说起来,快一年没她的消息了。」秦绾感嘆道。 当初为了集贤令的事,冉秋心不得不离开,之后就再无声息,还以为她是放弃了呢——好吧,如果是她,那也算得上是放弃了,毕竟,她选择了李暄之外的另一个人。 可是,北燕? 秦绾表示自己不理解,就算南楚的皇位刚刚更替,尤其新帝无子,前路不清,可西秦的夏泽苍,怎么看都比北燕的宇文忠更靠谱些吧?先不说能力,就说年纪,夏泽苍还不到三十,正当盛年,在西秦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虽是太子,可皇帝其实也拿他没办法了,就缺一个登基的名义。可宇文忠呢?他都四十多了,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太子,北燕皇年近古稀,依旧对权势恋恋不捨,近年越发忌讳打压羽翼日渐丰满的皇太子,可以说,北燕的内忧迟早都会爆发的。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北燕人立国千年,因为国土的特殊性,至今还未完全摈弃草原民族的特性,就算北燕军马强大,能在战争中所向披靡一统天下,可之后他们怎么治理中原辽阔的土地?不弄得民不聊生才怪。 冉秋心虽然稚嫩了些,可毕竟是天机老人教导出来的,用的心思比虞清秋更多,这姑娘也称得上玲珑心思,怎么会看不清,北燕是个下下之选呢。 「你跟冉秋心有仇?」沈醉疏问道。 不怪他有这个想法,只不过,北燕这次的设计,并不在于折损东华多少兵马,反倒像是围绕着「士气」来兜圈子的,就好像是要还前日里秦绾打压了北燕士气的仇一样。这种针锋相对,倒像是和秦绾有什么私人仇恨似的。 「其实我觉得,不算仇,明明是她心眼太小了!」秦绾一噘嘴。 「嗯?」沈醉疏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心眼儿小?其实,被你多气几次的话,心眼儿不小的也会变小的,尤其是两个聪明的女人之间。 「冉秋心找我家王爷,说愿意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秦绾道。 「那有什么不好?」沈醉疏茫然不解。 冉秋心是想当谋士,又不是想要爬床,有关系吗? 「哪里好了?」秦绾一瞪他,「红袖夜添香,有我一个就够了!」 「噗——」沈醉疏直接喷了,「醋罈子!」 「王爷是我一个人的。」秦绾的表情很认真,「他找多少个手下都没有关系,但女的只能有我一个。」 · 「阿嚏!」行军途中的李暄直接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冷卓然斜睨了他一眼。 「不……大约是紫曦在惦记着。」李暄很平静地回答。 「呵。」冷卓然一声嗤笑。 自从遇到过一次刺客后,秦诀和莫问就和李暄寸步不离,就连晚上也总有一人直接睡在李暄帐内的小榻上,严防死守之下,倒是没再有刺客敢来。 「扑棱扑棱」的一阵响,一只翠色的小鸟俯冲而下,犹豫了一阵,落在李暄肩膀上,抬起一只小爪子,模样很是骄傲。 「这是?」李暄好奇道。 「慧儿的翠鸟。」冷卓然低声先说了一句才道,「这是兽宗的宗主亲自培养驯化了几代的品种,送给慧儿的成年礼物。别看它比麻雀还小,但飞行速度快、力气大,最重要的是,灵智非常高,你身上是不是带着她给你的什么特殊香料?」 李暄怔了怔,想起来腰上的猪头香囊,确实有一股几乎闻不到的淡淡香味,估计是专给这翠鸟闻的,便点了点头,取下翠鸟爪子上的小铜管。 「鸽子只能做到定点传信,不过这小傢伙却有本事千里之外闻香寻人,谁都不知道那老傢伙是怎么养出来的,只可惜就只有一只,想交配都没办法。」冷卓然有些可惜。 若是这种翠鸟能多一些,用在战场上传信,绝对是杀手锏一样的存在。 「这世上总没那么好的事。」李暄笑道。 「之前紫曦出事,这小傢伙水米不进,眼看就要殉主了,还好她回来了。」冷卓然感慨道,「这不,修养了大半年才活蹦乱跳的,不过,它不是留在了无名阁吗?谁叫它来送信的?」 说话间,李暄已经打开了薄如蝉翼的白绢。 疏狂的大字力透纸背,便是寥寥几行字,便流露出一股凌厉的霸气,让人见之心折。 「这信是写给紫曦的。」李暄扫了一眼便道。 「大概是你身上的香料让翠鸟认错人了,毕竟是畜生。」冷卓然顿了一下才道,「是老阁主的信?」 「嗯。」李暄点点头,脸色有些不好看。 「无名阁出事了?」冷卓然一凛。 「不是。」李暄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想我知道前日的刺客是谁派来的了。」 「果然是王爷的烂桃花?」冷卓然一挑眉,大有一种你敢回答是就算你是摄政王也揍你的意思。 「冉秋心。」李暄只吐出三个字。 「……」冷卓然被噎住了,半晌才不可思议地道,「秋心?」 天机老人老来得女,宠得如珠如宝,无名阁众位长老也见过小时候如同粉娃娃一般的冉秋心,这些年来更是没少听天机老人吹嘘他的宝贝女儿,不过,冉秋心怎么会刺杀李暄?因爱成恨?不对,那丫头被天机老人教得心里只有家国天下帝王权术,根本连情爱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李暄顺手把信递给他。 墨临渊只交代了寥寥数语,冷卓然一目十行就看完了,随即纠结道:「秋心怎么会挑了宇文忠?我本以为虞清秋的眼光已经够差的了,没想到冉秋心比他更差?」 这时候他倒是忽略了,最先挑中李钰的不是虞清秋,而是欧阳慧。 或许在家长心里,同样的错误,别人犯的就是蠢,而自家孩子绝对只是一时煳涂! 「南楚新帝登基,立的却是皇太弟,前路如何暂时看不清楚,东华……她是不用想了。」李暄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至于西秦,夏泽苍这个人确实是一代英杰,冉秋心玩不过他,她的心太大了。」 当初见到冉秋心的第一印象,李暄就知道,这个女子,野心比手段更高,她既想寻找一个有能力的明主,却又想让主君对她言听计从——可是既然是明主,又怎么会对谋士言听计从?像是夏泽天那样的男人,谋士只能负责出谋划策,但用不用、怎么用,谋士根本左右不了他的意见。冉秋心又岂能甘心像个木偶似的只在幕后默默付出? 相比较而言,宇文忠算是最好的选择了,要不然,她总不能去找西域、南蛮那些小国辅佐,就算那些国王把皇位都送给她又能够干什么?尤其,宇文忠和太子妃患难夫妻,府中连妾室都没几个,还都是不得宠的,算是皇室子弟中少有的不好女色之人,辅佐他,对一个女子来说,不会有后顾之忧。 冷卓然只是一想,也就明白了冉秋心的想法,不由得嘆了口气。 「报~」远远的,一骑探马飞奔而来。 「王爷,江阳城战报。」探马立刻呈上了摺子。 李暄看完,「啪」的一声合上了摺子,脸上杀气凛然。 「怎么?」冷卓然一挑眉。 「传令前锋凌子霄,加快行军速度!」李暄吩咐了一句,这才转头道,「冉秋心已经出手了。」 「我是怕,秋心一直想跟慧儿分出个高下,当年没有如愿,现在把这个念头全部放在紫曦身上了。」冷卓然一脸的无奈。 同出圣山,他也不希望同门相残的,只是,随着大陆烽烟四起,圣山各人的选择各异,终究还是免不了要敌对吧。 ------题外话------ 好吧,大家是不是忘记冉姑娘了? 第三十四章 奸细唐少主 嘉平关。 唐少陵要进嘉平关还是不难的,哪怕他报出自己的名字,北燕也不会得罪他,只会恭恭敬敬把他请进去,顶多找两个人看着他,只要他不作出危害北燕的事,就会待他如上宾。毕竟,知道唐少陵参与了东华猎宫之变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李暄和秦绾的心腹,外界还是瞒得死死的。 就连夏泽天,也就是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唐少陵才被他往死里整,因为他自己也心虚——他和唐少陵相交,多多少少是利用的心思更大些,所以也怕意图暴露后,唐少陵找他麻烦。再怎么想,他也不会想到,唐少陵居然是江辙的儿子、秦绾的哥哥这么荒谬的真相。 但是,孟寒的形貌却太特殊了,平时也罢了,这战争时期,一个带着斗笠脸都不露的怪人,不检查一下简直没天理好吗? 所以,唐少陵还是等到天黑,扛着孟寒翻墙进了关内,一个人而已,又不是一车药,何况,走的时候,秦绾还让荆蓝拿了两张现成的面具给他,虽然不比量身定做的天衣无缝,但遮掩一下真容却足够了。 嘉平关虽然落入了北燕之手,但关内还有二十余万百姓,日子总还是要过的,宇文忠也不是太嗜杀的人,虽然不算秋毫无犯,但这些日子嘉平关还比较平静,陆陆续续也有些铺子酒楼恢復了开门营业。 秦绾,或者说欧阳慧在嘉平关就有个据点,当初是瞄上了嘉平关的兵力,因为刚刚布置不久,还没告诉李钰,再加上嘉平关太远,倒是逃过了李钰的清洗,只是一度曾断了线,直到猎宫之变后,秦绾腾出手来,才修復了不少各地的眼线据点,这里也是其中之一。 因为嘉平关在东华的地位,当初秦绾派来的人也是比较有能力,算是心腹了,说起来和陆熔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陆臻怕是还要叫一声堂叔。 唐少陵按照秦绾的指点找到地点,是一家药材铺子,不禁让他有些黑线。 怪不得让他到嘉平关里再想办法对付药材的事,敢情是因为自己有家药铺?那就不能直说嘛?亏他一路上都在伤脑筋要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弄来这么多药材! 妹妹心眼儿太坏了,哥哥伤不起啊! 「太晚了,小店打烊了。」敲了半天门,里头才传出声音。 「家里有人急病要抓药,掌柜就行行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唐少陵随口道。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是门板被人移开了一块,一个有些富态的中年男子披着外衣,提着一盏灯,一边还在揉眼睛,一副刚刚从床上起来的模样。 然而,一开门,看到门外两人那种就差没举个牌子写上「我不是好人」的模样,顿时警惕起来,沉声道:「两位眼生得很,不知有何贵干?」 「不是说了吗?我爹病得快死了,来抓药。」唐少陵道。 「……」中年男子被噎住了,心里不住地咆哮,谁家爹病得要死的时候,儿子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来抓药啊?敢情要死的不是爹,是债主吧! 「陆掌柜,进去说话。」孟寒一把拨开唐少陵,手一翻,露出一块木质的小巧令牌。 「算了算了,先进来吧,药方拿出来。」中年男子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让开了路,放他们进门,又拿门板关门,一边还在嘀咕着,「真是个不孝子,你爹没准就是被你气出病来的。」 孟寒的脚步顿了顿,一声嗤笑。 如果可以,唐少陵还真巴不得气死江辙来着,这不是丞相大人涵养太好,任凭蠢儿子怎么作妖都气定神闲嘛。 「请问两位是?」中年男子关好门,眼中的警惕和戒备却没有消失。 「陆灼?」孟寒开口道。 「我是。」中年男子点点头,或许是因为拿着令牌的人是孟寒,而他一看就比信口开河的唐少陵靠谱,中年男子很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反正,他是陆灼,明面上,也只是陆灼,嘉平关的百姓大多知道他的名字。 「证明。」孟寒却道。 「……」陆灼有些心塞,不过还是取出一块同样的木令,两人交换检查。 孟寒只是要确定陆灼不是被人假冒的就够了,而陆灼却惊讶了。 欧阳慧的令牌,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他自己拿的那种花纹代表他是嘉平关的主事,可孟寒递过来的这块……干干净净的一个令字,没有任何别的花纹了。当然,这并不是说令牌是假的,这种式样的令牌,他只在自己的远房堂侄那里见过一次,这是,小姐身边的亲信之人! 然而,这并没有让陆灼放心,与之相反,这一瞬间,他的警惕心已经提到了最高点。 谁不知道慧小姐的亲信在当初几乎被废太子一扫而空?唯二活下来的人,就只有陆臻和蝶衣两人,谁知道拿着令牌的人究竟是哪方面的人?若非李钰已经被废,他第一时间就打开铺子里布置的机关跑路了。 「陆臻托我带的家书。」孟寒抽出一张纸递过去。这是陆臻知道他要去北燕调查,必然要经过嘉平关,这才托他带的,此刻倒是正好用来证明身份。 其实闹这种乌龙也没办法,秦绾重新收拢欧阳慧的势力时间太短,之前一年又忙着斗李钰,只着眼于京城,要修改各种联络用的信物也没这么快,总得再有个一年半载地才能使用得得心应手。 陆灼小心地接过书信,看过之后,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表情也真诚了许多:「原来是孟公子,方才得罪了。」 陆臻的笔迹他还是认得的,尤其上面说的事,别人也假冒不了,不过陆臻也没说他拜託带信的这个人是什么什么,只说是当年小姐的心腹之人。好在陆灼能一个人坚守在嘉平关,在失去联络的那一年里也没落下应该做的事,本身就是沉稳的性子,最重要的是,他的好奇心很少。连秦绾重新联繫到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反对这位小姐的「师妹」接手一切,反正陆家的未来,自然由陆臻来掌握。就是现在,既然人家不说,他就不问,只道:「两位来到嘉平关是为了北燕的战事吧?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抓药。」唐少陵直接拍了一张药方过去。 陆灼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这人说抓药,难道是认真的? 「有用。」孟寒补充了一句。 陆灼这才拿起药方扫了一眼,慨然道:「都是些很普通的药材,我这就去拿。」 「要一车。」唐少陵继续说道。 「什么?」陆灼傻眼。 他是听错了吧,正常人配药,都是按服算的,只有像他们铺子里採购药材才会用车吧!再看看药方,他能开药铺,自然也是粗通医理的,也看出了几分门道:「这方子看起来像是促进食慾的,但有几味药材却是相剋的,吃了有毒,只不过发作起来比较慢,并不太好用,我能问一下,是谁开的方子吗?」 「你家小姐的药方,除了苏青崖还有哪个。」唐少陵一摊手。 「……」陆灼觉得自己今晚被人呛的次数实在多了点。这个不起眼的方子,居然出自天下第一神医之手? 「药材够不够?」孟寒问道。 「大部分是够的,不过有两味药材用得比较少,前些日子又用得差不多了,恐怕不够。」陆灼沉吟了一下道。 「陆掌柜既然是开药铺的,想必能不惊动北燕人弄到足够的药材?」孟寒道。 「我需要两天时间。」陆灼斟酌之后,抬头说道。 「有劳。」孟寒点点头。 「两位跟我来。」陆灼把药方贴身收好,又拿起灯,带着他们走进后堂,一边说道,「这铺子只有我和一个小伙计,不过他是我捡回来的孤儿,什么都不知道,铺子有个暗室,你们刚好可以居住,还有暗门可以直通外面的一条冷巷,距离药铺正门很远,不会引人注意。」 「北燕军的状况怎么样?」唐少陵随口问道。 「比起从前破城后就是劫掠,这次的北燕军……很彬彬有礼。」陆灼犹豫了一下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何况,虽然孟寒带着斗笠连脸都不露一个,但陆灼的直觉还是觉得他比唐少陵更靠谱。整理了一下思绪,他继续说道,「只是,五天前,宇文忠突然派了自己的小舅子谭永皓押运粮草去江阳了。」 「很奇怪吗?」唐少陵不解道。给自家亲戚一些没有危险的活儿蹭点军功,不是常理吗? 「可是,那位谭公子是真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押运粮草虽然危险不大,但却是大军的命脉,必须是可靠之人。若是这位,三天的路程五天能走完就不错了。」陆灼不客气地说道。 「有阴谋。」唐少陵断然道。 「对,应该是针对江阳城的。」陆灼有些担忧,但他本来也不擅长布局和军事,自然是看不明白的。 「没事吧?」唐少陵又轻松道,「绾绾在江阳,不管什么阴谋阳谋,保准有去无回。」 「绾绾?」陆灼的脸色有些古怪,这听起来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吧? 「摄政王妃。」孟寒提醒了一句。 一瞬间,陆灼的脸色不住变化着,煞是好看。 对了,小姐的师妹,闺名就是一个「绾」字,可是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叫摄政王妃「绾绾」这么亲昵,怎么没被摄政王砍成渣渣啊! 不过,陆灼能在嘉平关扎根,最重要的一个优点就是,不该问的绝不多嘴。所以,就算他心里再好奇,既然人家没有通名道姓,他就会忍住不问。 暗室建在夹层中,不大,只有一张简单的木床、一桌一椅而已,要住两个大男人自然是有点困难的。 「两位若是绝对不能暴露身份的话,还请委屈一下。」陆灼沉声道,「北燕刚刚占领嘉平关不久,排查十分严格,动不动就会有巡查的士兵强行搜查,不过这个暗室建筑巧妙,普通的士兵肯定是看不出来的。」 「把他留下就好了,我只是把他送过来,另外还有任务。」唐少陵笑眯眯地道,「两天后我来取药,麻烦陆掌柜了。」 「出口在那里。」陆灼也不问他还有什么任务,指指桌上的烛台道,「右转三圈,出口是一户民宅的柴房,那里也是我的地方,不过表面上和药铺并无关系。」 「对了,打听个人,宇文忠手下是不是有个叫吴康的人,三十几岁,面白无须,武功还不错。」唐少陵问道。 「有,而且地位不低。」陆灼立刻答道,「这个人也算是个有品级的将军了,在嘉平关中有自己的院子,原来是一个富商的,那富商为了躲避战乱提前南下,宅子就被北燕徵用了。」 说着,他随手拿出一张纸,给他大致画了个位置。 「多谢。」唐少陵也不是真不识好歹的人,何况这是妹妹的人,面子还是要给的。 陆灼点点头,退出去关上了门。当然,他也不是去睡觉的。在北燕军的控制下,两天内要找齐这么大分量的药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还得琢磨琢磨,找个合适的藉口。 「你打算去哪里?」孟寒倒是对这个地方很满意。 虽然暗室不见天日,但他却是住惯了醉白楼下面那间密室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就是床太小了,如果唐少陵留下来的话,肯定有一个人要睡地上。 「这不是还要等两天吗?我去试试能不能做点别的。」唐少陵上上下下看了他一会儿,又道,「再说,路上也罢了,跟你住一间房间,只要想想半夜说不定会有虫子爬到我身上来就不太好了。」 孟寒脸一黑,要不是看在秦绾份上,真想赏他一只金蚕蛊。 在他发飙之前,唐少陵已经打开暗道的机关,熘了出去。 出口是柴房,前面放着一人多高的柴堆,谁也不会特地挤进着狭窄的缝隙里去,顶多也就是走过来看一眼柴堆后面没有躲藏什么人罢了。 确定了外面没人,唐少陵迅速摘下面具收好,用本来面目大模大样地上了街。 原本嘉平关就是军事要地,是有宵禁的,北燕军入城后,为了防止百姓作乱,管理得更加严格,街道上巡逻的士兵极为严密,几乎一晃眼就是一波。 不过,以唐少陵的功夫,避开老远就听到整齐脚步声的军队自然是小菜一碟,轻轻松松就来到了原嘉平关的府衙门前——现在住在这里的人,当然是宇文忠和他的亲信。 拿出陆灼给他画的简易地图看了看,他可不是沈醉疏那样的路痴,就算画得简陋,但地方还是很容易找的。 能靠近府衙的宅子,显然之前的主人不是一般的有钱,宅子自然修得富丽堂皇。 唐少陵显出身形来,大模大样地就走上前。 「什么人?」巡逻的士兵立刻就注意到了这个宵禁时分还在外面行走的人。 唐少陵不答,鬼魅一般绕过一队士兵,就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轰」的一声巨响,一脚踢开两扇朱漆大门,因为用力太大,门板直接倒了下来,扬起一片灰尘。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是挑衅吧?绝对是对整个北燕的挑衅! 「拿下!」巡逻的卫队长一声大喝。 「滚。」唐少陵跨进大门,却俯身抬起倒塌的门板,一转身,巨大的门板竖起,像是盾牌一样,顿时将沖在最前面的两个士兵拍得头破血流。 「什么人在这里捣乱?」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屋里的人。身为将军,这会儿吴康显然还未入睡,身上的甲冑都没有除掉,直接提着刀大步走出来。 「我。」唐少陵强行关上破破烂烂的大门,回头吐出一个字。 「你是谁……」吴康怒气沖沖的脸,却在看清了来人之后,一下子就绿了,「少、少庄主!」 「行,出息了啊。」唐少陵抱着双臂,背靠着大门,脚下站定,任凭外面的士兵怎么撞门,都纹丝不动。 「少庄主怎么到北燕来了?」吴康擦了把额头的汗。 他出身西秦,曾在鸣剑山庄学艺三年,唐演对任何上门求教武功的人都会悉心指点,资质好、心性好的他会更用心,吴康算是在山庄留得比较长的人了,跟少庄主唐少陵当然是熟识的。 「本公子记得,嘉平关,是东华的吧?」唐少陵一挑眉。 「北燕已经打下了嘉平关。」吴康反驳道。 「胆子肥了啊。」唐少陵一声冷哼。 「咚咚咚!」 「将军!」 「吴将军,刺客还在吗?」 外面的士兵进不来,开始吵吵嚷嚷的。 「没事,不是刺客,是本将军的故人,你们不用管了!」吴康赶紧提高了声音喝道。 外面静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吴康威望不低,那些士兵终于还是默认了,开始重新去巡逻。 「少庄主不会是来找我的吧?」吴康这才道。 唐少陵慢慢绕着他走了一圈,一脸的不悦:「你想从军,西秦是亏待你了还怎么着了?你若是不想直接从小兵坐起,本公子也认识太子。再不济,去东华也行,东华和西秦歷来便是盟国。你倒好,跑到北燕去,是想有朝一日挥兵攻打西秦吗?要是这样,本公子干脆现在就弄死你!」 「那个……庄主知道了?」吴康迟疑道。 「要不然,你以为本公子怎么来的?」唐少陵一声轻嗤。 唐演知不知道?这个么,唐演教导过那么多人,谁能一一记得清楚,何况,他爹的脾气,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因为,鸣剑山庄和西秦皇室的关系,真的是非常好啊,谁也不怀疑鸣剑山庄会不站在皇室那边。 「少庄主,太子于我有知遇之恩。」吴康道。 「本公子回去会告诉夏泽苍,他狗眼看人低,把人才都推去了敌国。」唐少陵面无表情道。 「……」吴康泪奔,少庄主您一定要这么强词夺理吗? 唐少陵却撇下他,径直往屋里走去。 「少庄主?」吴康一愣,赶紧追了上去。 「本公子就住你这儿了。」唐少陵毫不客气。 「……」吴康哭笑不得。搞了半天,原来不是来杀他清理门户的? 不过这房子只拨给他一个人住,宽敞得很,空房间要多少有多少,他赶紧吩咐亲卫去收拾出一间客房来,心里却琢磨着明天要怎么办。 就像是东华对北燕出兵之前要费心结好南楚一样,北燕南下,最希望的就是西秦能袖手旁观,而唐少陵是西秦武林的代表人物,又是夏泽天的挚友,想必皇太子会很感兴趣的。但是……少庄主不会一怒之下真的决定清理门户吧? 想了想,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默默觉得一阵发寒。 「滚滚滚,明天一早本公子代替老爹考察考察你的武功退步了没。」唐少陵一挥手,就把人都扔出外面,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反正陆灼这边需要两天时间配药,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干干,怎么说帮的都是宝贝妹妹啊。有谁会想到,这世上会有细作如此大摇大摆地跑到人家的地盘上去?总能探听出点儿军情的吧。何况,别说是秦绾了,就连他,对北燕出兵的事都很好奇,真是有人能计算出今年不会下雪吗?如果是,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再说,打进内部,才好找机会去下药嘛,要不然,难道他能光明正大地拉着几桶药汁去牧场里吗? 而门外,只留下一个吴康风中凌乱。 考察?少庄主分明就是想借着考察的名义揍他一顿吧!不过他也只能自我安慰一下,如果让少庄主揍一顿,他投靠北燕的事能这么揭过去的话,也不算很亏了。 而此时,江阳城才刚刚安静下来。 或许是因为谭永皓被擒的事让兀牙窝了一肚子的火,这次的攻城战一直持续到入夜才算消停。 然而,刚刚返回自己的营帐,兀牙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桌子上的地图等物都被移开了,最中间显眼处放着一张帖子,就是用来下战书的那种帖子。 跟着他一起回来有事要说的风衍烈见状,径直上前拿起帖子,谨慎地检查了一下,没发现问题才交给兀牙。 打开一看,上面就简简单单地一行字:五日之后,城门换俘。 「混帐!」兀牙直接把帖子撕了个粉碎,怒道,「大营里居然被人来去自如,若是来的是刺客,是不是本将军的脑袋也要丢得不明不白?」 「不过是战事紧张,被人钻了空子罢了。」风衍烈淡然道。 兀牙看了他一眼,一声冷哼。 话是这么说,不过也就是个台阶罢了,他们都知道,就算前面在打仗,可帅帐里肯定是有些军事机密的,依旧防守森严,哪能让人这么容易就来去自如。 「江阳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高手。」风衍烈一声嘆息。 不久前的一战,后腰的皮肉之伤也罢了,但碎裂的肩胛骨一时间却养不好,所以这几日的战事,他也就是在后方看看而已。 「倒是将军打算怎么办?同意吗?」风衍烈又道。 「本将军敢不同意吗?」兀牙闻言,简直暴跳如雷,「到底是哪个蠢材出的主意,让谭永皓那废物来押粮?」 「……」风衍烈无言。 谭永皓分明就是只有毒的诱饵,可是东华却偏偏把饵给吞下肚去了,这才让计划之人赔了夫人又折兵。陈巍虽然重要,但谭永皓显然更重要,这位小少爷若是出了差错,太子妃非杀人不可。 第三十五章 从来不吃亏 「所以,你就把帖子放下就回来了?」秦绾一脸好笑地问道。 「是啊。」顾宁理所当然地点头,「他一打就打到半夜了,哪里有使者半夜上门的,可等到明天的话,万一兀牙当不知道,继续虐待陈巍,我们也没处说理去不是。」 「说的对。」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所以说,抓到了谭永皓就是掌握了主动权,尤其顾宁的行为更加抓紧了主动,本来是他们派使者去北燕军营的,这么一来,话送到了,至于换不换,兀牙总得派个人来说一声。尤其,在双方捏着的筹码不成对比的时候。 就算谭永皓就是个废物,可谁叫他有个好姐姐呢,投胎也是一门技术活。 至少今天晚上,头疼的就是兀牙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北燕军的使者就到了城下。 北燕军虎视眈眈,聂禹辰当然不会为了一个使者下令开城门,只叫人从城头放个箩筐下去把人拉上来——反正你爱来不来。 使者忍了一肚子气,却也没办法,只得爬进了箩筐,连侍卫都没带一个。 虽然说,在人家的地盘里,要杀人的话,多少侍卫都没有用,但那是尊严问题! 既然秦绾说了换俘这件事由她做主,聂禹辰就直接把使者送到了沈家庄,充分表现出了一个合格的下属应有的素质。 倒是使者有点茫然,东华的议事厅,居然在这个废弃的园子里?而且看起来像是被火烧过似的,这真的不是鬼屋吗? 直到走进一处院子,终于感觉有了点人住过的痕迹。 「王妃,人带来了。」把人「护送」过来的徐鹤站在院门口一拱手。 使者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 王妃?! 好吧,虽然他也知道东华的摄政王妃在江阳,不过,他总觉得所谓的王妃,顶多就是个象徵罢了,哪怕风衍烈说她武功很好,可她能懂打仗吗?还不是要聂禹辰做主。 然而,他来见的人不是聂禹辰,居然真的是摄政王妃! 「进来吧。」暖亭里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 「走。」徐鹤这才举步。 使者只好一边嘀咕着,一边跟了上去。 因为使者入城,今天城内城外都很安静。 秦绾一身很家常的罗裙,手里还捧着一卷书,身边站着两个侍女在烹茶,怎么看都像是大户人家的后院女眷,和两国谈判这种事怎么看怎么不搭调,让人别扭得要命。 「北燕使者温誉见过摄政王妃。」使者压抑着心里的异样,上前拱了拱手,却没有走进亭子里去。 「温誉,你就是那个押粮的副官?」秦绾放下书卷,抬起头来笑道。 昨日战场上的温誉一身甲冑,加上人多混乱,她忙着抓人,也没看清楚,何况今日的温誉因为作为使者来的,锦袍加身,一副世家公子的打扮,简直判若两人。 「是的。」温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应道。 秦绾顿时知道了兀牙的想法,敢情是把火气都出在这个弄丢了谭永皓的傢伙手里了,要不然,就凭他姓温,就不会被派出来做使者的差事。虽然有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的规矩,可就算不杀,割鼻子割耳朵的事也不少见嘛。 温家,可是北燕皇族宇文氏之外的第一大姓,谭家要不是出了个深得宇文忠敬爱的太子妃,就算温誉只是温家旁支,身份也比谭永皓那种纨绔高出多少都不知道,完全不用像现在这样收拾谭永皓惹出来的烂摊子而焦头烂额。 「行了,徐将军先去忙吧,本妃会和温公子好好谈谈的。」秦绾微笑。 「是,王妃。」徐鹤一拱手,毫不犹豫地退了出去。 温誉看见他这种自然流露出来的恭敬态度,却也微微皱了皱眉,心里暗自忧虑。 看起来,这位王妃在江州军心中的权威,远比他们想像得要重得多。 「兀牙将军派你来,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秦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然道,「本妃以为,书信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王妃,恕在下直言,谭公子真的在江阳城吗?」温誉道。 「哦?」秦绾一挑眉,有趣地看着他。 「几万人众目睽睽之下,谭公子……掉进冰封的沧河,正常人都不会有命在的。」温誉坦然说道,只是半途改了一下口,没说谭永皓是被人扔下去的。 「那是因为你们北燕人都是旱鸭子,就算沧河没有结冰,也一淹一个准。」秦绾道。 「……」温誉被噎了一下,脸色很扭曲。 北人骑马,南人乘船本就是常理,反过来才不正常,不过这话从王妃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听得这么不爽呢? 顿了顿,他才继续说道:「兀牙将军的意思是,在下必须先确认了谭公子在江阳城,并且完好无损,才能谈换俘之事。」 「据本妃所知,陈巍将军也算不得完好无损吧?」秦绾轻描淡写道。 温誉闻言,顿时脸色一变。要是东华想以牙还牙,陈巍是个在战场上打滚的武将,可谭永皓却是身娇肉贵的纨绔子弟,只怕没两下就被折腾死了。 「温公子误会了。」秦绾笑容可掬,一脸的诚恳,「都是不可抗力嘛,大冬天的掉进河里去,本妃就是说谭公子现在活蹦乱跳的,你也不能相信,是不是?」 「在下必须见到谭公子,才能回去復命。」温誉定了定神,继续坚持。 陈巍只是用来打击东华士气的,虽然也算是个人才,但多他一个少他一个对东华来说,其实也没多大区别,还给东华损失并不大,他最怕的是,谭永皓已经死了,换不回人,谭家绝后,太子妃不跟温家拼命才怪。还是那句话,谭永皓可以死,但不能死在他温誉的失误上!如果昨天谭永皓死在乱军中,太子妃最恨的肯定是出主意的人,温家顶多牺牲他一个就够了。可要是换俘出了差错,首当其冲就是他这个使者! 「谭公子风寒入体,病得起不来床。」秦绾答道。 这个回答反而让温誉更放心了些。 掉进冰河里,不着凉生病才不正常了。 至少说明,她是真的想进行换俘的。要不然,温誉其实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说不定更会希望换俘不成——少一个陈巍,东华只是少了个将军,可是绝了谭家的后,北燕皇城恐怕要有一场风暴了。 「在下可以前去探望。」温誉谨慎地道。 「温公子这是关心未来姐夫吗?」秦绾笑道。 温誉的脸色顿时黑透了。 秦绾继续笑,自从她决定去抓谭永皓开始,就把能查到的消息都仔细研究过了,说句实话,谭永皓,就是个渣。 连江阳城这里,居然都知道他看上了温家大小姐,要知道温家可没答应这桩婚事。八字都没一撇就宣扬得人尽皆知,人家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或者说,谭家就是想用这种手段搞臭了温小姐的名声,只能非他不嫁? 「王妃请慎言。」温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那一瞬间涌起的「谭永皓干脆死了算了」的想法。 这位王妃,简直太了解人性的弱点了!稍不注意,就会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本妃也是一片好心。」秦绾笑得纯良,不等他回答,挥挥手道,「荆蓝,带他在窗外看一眼谭公子吧。」 「请。」荆蓝走出亭子,优雅地一摆手。 「有劳姑娘。」温誉只好咽下了嘴边的话,跟着她出去了。 「蝶衣啊,你说,王爷什么时候才会到呢?」秦绾转过身,又换了一脸的幽怨。 蝶衣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援军的动向每日都会报上来,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小姐只是……想王爷了吧。 没一会儿,杯里的茶水还没凉,就见荆蓝带着温誉回来了,只是后者的脸色比离开时更难看了。 「温公子这回放心了?」秦绾道。 「王妃确定,他的病五天后会好,而不是会更恶化?」温誉僵硬着脸道。 看到谭永皓躺在床上,因为发烧而呻吟,他真不知道是应该震惊,还是该松口气。昨天掉进冰封的沧河的人,居然真的活着! 「放心,本妃在这里,江阳自然有最好的大夫在,至少比你们的军医强。」秦绾道。 温誉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嘉平关中,皇太子身边自然是有御医的,但兀牙的军营里也就几个普通大夫,而且是擅长外伤的。就看谭永皓病的那个样子,就算现在让他把人带走,他也不敢。长途跋涉还没到嘉平关,大概身娇体弱的谭公子就被折腾死了。 于是,他只得一拱手,放低了姿态,诚恳道:「有劳王妃为谭公子诊治,兀牙将军想必也会好好照顾陈将军的。」 秦绾点点头,很满意他的上道,笑了笑,又仿佛漫不经心地道,「听说,温公子是从嘉平关来的?」 「是的。」温誉点点头,心知这只是个开始,赶紧提起精神。 「本妃有位故人,听说在嘉平关做客,不知道温公子是否知晓。」秦绾道。 「不知王妃的故人姓甚名谁?」温誉小心地问道。 「冉、秋、心。」秦绾盯着他,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温誉下意识地脸色一变,刚想掩饰,但看到秦绾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晚了,他就是说不知道人家也不会信了,只能苦笑了一声道:「王妃明鑑,冉姑娘是太子妃的座上客,不是我这等微末小将见得到的。」 「那么,温公子回嘉平关的时候,顺便帮本妃带句话如何?」秦绾完全无视了他说的见不到的话。 「王妃请说,若是不便,等来日战事安定,便请大小姐代为转述。」温誉棱模两可地答道。 「也行,你就告诉冉秋心,就说……」秦绾想了想,轻笑道,「就说,她师兄还在本妃手里,她准备拿什么来交换?」 「……」温誉眼中闪过一丝古怪,却道,「在下记住了。」 「有劳了。」秦绾点头,又道,「如果温公子对五日后换俘的事没有异议,就请回吧。」 温誉一愣,见她的目光又放回了那本看了一半的书卷上,赶紧道,「王妃只说五日后换俘,还没商定时间和方法呢。」 反正,打死他都不信,江阳城会为了换俘打开城门。 「那就五日后的正午吧。」秦绾随口说道,「至于方式……北燕全军不许出营,我军不出城,各派一人带着俘虏到城外一箭之地交换人质,够公平吧?」 温誉无言可答。确实是很公平,一箭之外,城上的弓箭手射不到,骑兵出城也有足够的时间逃跑,而北燕军不出营,交换人质后绝对来不及趁机攻打城门什么的。看起来就是纯粹的交换人质而已。不过…… 「一个人?」温誉还是迟疑了一下。 「怎么,说的好像本妃这里派出的不是一个人而已。」秦绾一声嗤笑,抬了抬头,不屑道,「这也怕了?」 「便依王妃之见。」温誉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 如今东华掌握了主动权,由不得他们不答应。他也相信,东华还是有换俘的诚意的,何况,五天后,风衍烈的伤势也该好得差不多了,一对一,就算不敌,至少不可能任由东华人杀了谭永皓之后还带着陈巍全身而退。摄政王妃若能捨弃陈巍,根本就不必费那么大劲去抓谭永皓来交换。江阳城里虽然高手多,但也只是派出一个人而已。 「蝶衣,送客。」秦绾一挥手。 蝶衣点点头,对着温誉示意了一下,默默地转身往外走去。 「王妃。」荆蓝拿起小火炉上温着的水壶给她添茶,一边轻声道,「真要交换吗?有点不甘心呢。好不容易才抓回来的。」 「你什么时候见我干过吃亏的事?」秦绾气定神闲地继续喝茶,笑眯眯地说道。 「嗯嗯。」荆蓝连连点头,满意了,随即又道,「王妃,冉秋心和虞先生虽然是师兄妹,可关系并不亲近,恐怕她不会愿意为了虞先生多费心力的吧?」 还有一句话是她没有说出来的,王妃,并不像是对虞清秋有恶意,何须冉秋心来救? 果然,执剑秦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她若是愿意换,本妃还不要呢!虞清秋的价值岂是死物可以衡量的?就是她用自己来换也不值。」 「那小姐带话给冉秋心的意思是?」荆蓝不解地问道。 「本妃要用虞清秋,不让他对天机那个死老头彻底撇清关系怎么行?」秦绾「哼哼」两声道,「智宗?就算他想把宗主之位给女儿,本妃也可以让虞清秋做无名阁长老,智宗宗主之位算什么!」 「王妃英明。」荆蓝顿时释然了,转瞬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唐公子在嘉平关的事快要办完了吧?」 「这个不好说,要是顺利的话,也差不多了。」秦绾说着,却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荆蓝怔了怔才道。 「我就怕他干点多余的事。」秦绾低声嘀咕了一句。 「王妃还是很关心唐公子的。」荆蓝抿嘴一笑。 别看平时王妃对唐公子不是揍就是训的,其实不过是他们的相处方式罢了。 「那傢伙喜欢自作主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只要不暴露和我的关系以及目的,他毕竟是鸣剑山庄的少主,就算宇文忠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吧。」秦绾嘀咕两句,干脆丢开了这事,继续看起书来。 唐少陵可不是初出茅庐的顾宁,无论是手段还是经验他都不缺,只要不犯二,不会有问题的。 是的,只要,他不犯二! 但问题是,唐少庄主,他能不犯二吗? 嘉平关。 「你们皇太子要见我,关我屁事。」唐少陵躺在院子院子的大树上,闭着眼睛晒太阳,一副悠闲的模样。 吴康在树下转来转去,急出一头的冷汗,却拿这位祖宗没办法。 他这院子靠近太子居住的府衙,昨晚这么大的动静,今天太子不问才是怪事! 吴康不敢对宇文忠说谎,何况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也瞒不过去。再说,他也并不觉得唐少陵暴露身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少庄主和北燕无冤无仇的,太子现在又要安抚西秦,绝不会对唐少陵不利的。 然而,宇文忠大概是因为好奇想见见这位高手榜第二、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少年英雄,可关键是唐少陵不配合啊! 太子——唐少陵见多了,有夏泽苍在前,唐少陵对宇文忠真的没什么感觉。 「那少庄主到嘉平关来究竟是干什么的?」吴康苦着脸问道。 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早上练功时又被结结实实揍了一顿,不得不顶着一对熊猫眼去觐见太子,吴康也算是想明白了,唐少陵还真不至于为了揍他一顿眼巴巴从西秦跑到嘉平关来。前阵子还听说他跑到东华找那个江湖上从未留名,却在高手榜上硬是压他一头的秦紫曦挑战去了。 所以说,理由只有一个,秦紫曦——摄政王妃跑到江州来了,他就不死心地跟了过来,刚好想起来揍自己一顿吧! 不得不说,虽然理由是错误的,但结论却对了——唐少陵还真是跟着秦绾来的,顺便揍他一顿。 「嗯……」唐少陵枕着双手,抬头看天。 他是干什么来的?这确实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行吧,我去见见你那个什么太子,若是太差劲,你还是跟本公子回西秦去算了。」唐少陵终于有了决定。 「多谢少庄主。」吴康松了口气,几乎喜极而泣。 他和唐少陵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三年,哪会信江湖上那些好听的传言,鸣剑山庄的唐少主,从头到脚就和「温润公子」四个字沾不上边! 唐少陵一跃下树,拍拍衣服上的灰,径直往门外走去:「行了,走吧!」 「少庄主,这边。」吴康正了正脸色,在前面带路。 宇文忠下榻的府衙就在隔壁不远处,走过去就能看见,不过在门口,却被一板一眼的侍卫拦了下来:「请将武器暂存于此。」 吴康皱了皱眉,又看了唐少陵一眼,欲言又止。 带着剑去见太子当然不妥,可让一个江湖人解剑,尤其是唐少陵那样骄傲的人,他很怕会直接起冲突。唐少庄主要是生气了,那是除了老庄主和夫人之外,谁也哄不好的。 当然,他不知道,现在最能哄好生气的唐少主的人,绝对是宝贝妹妹。 「送你了。」出乎意料的是,唐少陵一声嗤笑,直接将手里的剑丢进那侍卫怀里,很随意地道,「来的路上一两银子买的,回头记得赔钱就行。」 「少庄主,得罪了。」吴康见状,虽然意外,但也心下一松。 只可惜,他还是不太了解唐少陵的本性。 唐少庄主自愿吃亏,但肯定,是要在其他地方几倍地还回来的啊…… 第三十六章 看你不顺眼 走进大厅,主位上坐着的,自然是一身皇太子服色的宇文忠。 宇文忠已经年近四十,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太子,从最初的意气奋发,变成如今的满心疲惫,不过从头髮到靴子都打理得一丝不苟,就像是要立刻进宫觐见似的。 大厅两边各站着一排的侍卫,宇文忠身后则是两名内侍,下首处放了一张椅子,上面端坐着一个温婉大方的女子。 虽然看起来好大的阵仗,不过唐少陵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慢吞吞地走进去,慢吞吞地一拱手,慢吞吞地说道:「见过太子、太子妃。」 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已经看得跟在后面的吴康一头冷汗,却在听到他那句话后,脸色都扭曲了,只是太子在上面看着,他实在不能去提醒他,太子妃谭氏和太子是患难夫妻,结缡二十余载,可这女子有没有二十岁都是个问题,怎么可能是太子妃? 宇文忠闻言,脸上也不禁闪过一丝尴尬,那少女更加脸红了,赶紧道:「唐公子误会了,小女不是太子妃。」 「太子侧妃?还是侍妾?」唐少陵歪了歪头。 吴康咬牙切齿,他敢肯定,少庄主绝对是故意的吧!这得眼睛多脱窗,才能看不见这姑娘分明还是云英未嫁的打扮? 「小女并非是太子殿下的妃子。」少女语气中也带了一丝怒意。 「难道是郡主?那倒是在下失礼了。」唐少陵一脸歉然。 「咳咳。」宇文忠干咳了两声,介绍道,「这位冉姑娘是孤的客人,唐公子确实误会了。」 「哦,客人啊……」唐少陵一挑眉,眼波流转间,射向冉秋心的就是*裸的轻蔑和嘲讽,「端端正正坐在上面,见本公子行礼都不避忌,还当是太子殿下的枕边人呢,原来……也就是只飞不上枝头的。」 吴康闻言,顿时恍然,随即看向冉秋心的脸色也不太好。 的确,你是太子的客人,少庄主就不是太子请来的客人吗?论身份,你还不如呢,居然敢大刺刺坐着,果然是轻狂得没边了,怪不得少庄主要借题发作。 「唐公子,小女一时大意,得罪了。」冉秋心脸色微变,却没有翻脸,反倒是站起来,郑重地还礼,一面也在心里暗自反省。 当初一句自恃身份的「一介布衣」却被秦绾贬得一无是处,她就该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对圣山怀着敬畏之心的,尤其唐少陵身为鸣剑山庄少主,西秦武林最顶峰的存在,自己若不继承宗主之位,怕是根本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前倨后恭。」唐少陵一声轻嗤,却不再看她,转头道,「太子殿下请本公子来,有何见教?」 冉秋心咬了咬嘴唇,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顿时恢復了平静无波。 若是秦绾看见这一幕,怕也会赞嘆一句,孺子可教。 果然,人总要经歷过失败和挫折,才会成长。当初的冉秋心会被秦绾三言两句就激怒得乱了方寸,但现在的她,虽然还做不到完全的喜怒不形于色,但至少已经学会了冷静。 「孤早就听吴将军说过唐公子大名,听说公子到了嘉平关,若是有孤可以帮忙的地方,但言无妨。」宇文忠和蔼地说道,「对了,公子请坐,秋心,你也坐下吧。」 「多谢殿下。」冉秋心浅浅一笑,依旧是一副温婉大方的模样。 「多谢太子好意了,不过呢,本公子就是随便逛逛,没什么要紧事。」唐少陵挑了把距离冉秋心最远的椅子坐,前面空出好几个位置,嫌弃之色简直溢于言表。 之前不知道这女人是谁的时候,他也就是看不惯她一脸清高的模样,忍不住想刺几句。不过,现在知道了她是冉秋心……以前想欺负他妹妹的是吧?决定了,办完正事,有机会就弄死她! 「……」宇文忠无言,随便逛逛就逛到东华和北燕交界的嘉平关来?这地方除了是军事要地之外,荒凉得鸟不拉屎,如今还在打仗,有什么好逛的? 但是,人家都说是来随便逛逛的了,难道他能打蛇随棍上,说孤给你派个嚮导好好逛?就算是派个嚮导,嘉平关也没有什么好逛的地方,难道去逛军营吗? 当然,他要是说带唐少陵去逛军营,唐公子绝对兴高采烈地同意的。 「听说唐公子为了找高手榜上的秦姑娘挑战,特地跑去东华的京城了?」冉秋心微笑道。 不过,当时她是真没想到,秦绾,居然就是秦紫曦,高手榜第一。东华安国候区区一个嫡女或许不够资格看轻她,但无名阁主秦紫曦,冉秋心再骄傲,在这个女子面前,也没什么觉得可以骄傲的了。 宇文忠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的知情识趣很满意。 冉秋心这个女人,聪明,能干,懂分寸,最重要的是,不会像别的女人一样,只想着往他床上爬。 然而,这个知情识趣,在唐公子眼里,绝对就是自作聪明讨人嫌的典型。他根本就当冉秋心不存在,面对着宇文忠,一脸诚恳地道:「太子殿下真不用麻烦,本公子……逛几天就回去了。」 「如果公子有什么需要,跟吴将军说也是一样的。」宇文忠只好说道。 「好啊。」唐少陵笑眯眯地点点头,瞥了吴康一眼。 吴康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却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他了,只能僵硬地笑了笑。 或者是唐少陵冷场的功力实在太过强大,宇文忠每每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要么就是实在不知道怎么接口,而冉秋心倒是想救场,无奈唐公子次次充耳不闻,就算傻子也知道了,他就是看冉秋心不顺眼。 没多久,宇文忠就受不了了,赶紧端茶送客。 吴康倒是松了口气,赶紧带着人撤退。少庄主大概是在西秦太子面前随意惯了,可问题是,这位太子您真的不熟啊!唐少陵没知觉,或者说是察觉了也无所谓,可吴康还是宇文忠的下属呢。 大厅中,挥手让侍卫也全下去,宇文忠这才露出一个纠结的表情,抽搐着嘴角道:「这位唐少庄主,还真是……挺有个性的,江湖中人都这样吗?」 「殿下不必生气,江湖中人大多桀骜不驯,难以管教,不过,只要用的时候肯拼命不就足够了?」冉秋心抿嘴一笑。 「你说的是。」宇文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即迟疑了一下,又道,「你看唐少陵比风衍烈如何?」 「殿下,唐少陵是夏泽苍的人。」冉秋心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江湖人,大多重义轻利,夏泽苍用『情义』二字将鸣剑山庄绑在自己这边,除非有一天我们灭了西秦,否则拉拢不过来的。」 「既然重义轻利,孤灭了西秦,难道那些忠义之士不会殉国吗?」宇文忠奇道。 「唐少陵哪是忠义之士?」冉秋心不禁笑了起来,「虽然只是见了这一面,但这人的桀骜,简直到了一个为我独尊的境界了,也不知道他那翩翩公子的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 「……」宇文忠黑线。确实,他之前因为传言对唐少陵的印象有多好,见面之后的反差就有多大……当然,并不是说他讨厌真实的唐少陵,只不过,这差距大得快马加鞭也追不上了好吗?实在有点幻灭。 「其实,所谓江湖四公子,也就东华的顾宁算得上名副其实。」冉秋心又道,「风衍烈就是一匹冰冷的孤狼,唐少陵的样子殿下也看见了,至于慕容流雪,飞花谷从来只有女子,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男谷主?他是被前代谷主当做女孩子养大的。」 宇文忠闻言,立即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穿着女装、涂脂抹粉的男子的形象,不禁冷冷地打了个寒颤。就算这男人有唐少陵那么英俊,这也完全没法看呀! 「说起来,殿下若只是想在唐少主面前留个好印象,小女记得殿下那里有一把宝剑,反正殿下也用不着,干脆送给他便是了。」冉秋心说道。 「你说那把剑?」宇文忠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虽然北燕人人习武,但他资质一般,因为常年上战场,练的也是马上功夫长兵器,对于短剑之类的兵器,就算是神兵利器也很难看得上眼。 「正是。」冉秋心含笑点头道,「那把剑虽然不适合殿下,但对于江湖人来说,却是梦寐以求的至宝。」 「是吗?也罢,一会儿叫人从箱子底下找出来送过去就是。」宇文忠不在意地道。比起一把虽然珍贵却无法使用的剑,他还更捨不得自己用惯了的长枪呢,送出去笼络人才也没什么捨不得的。 这些年来,上有父皇迟迟不肯放权甚至打压他,下有兄弟虎视眈眈盯着他犯错好把他拉下太子之位,宇文忠更加看重有用的人才,对待自己人或是看得上眼的人毫不吝啬。 「殿下英明。」冉秋心微笑道,「西秦的朝堂和江湖是关系最密切的,将来若是真能灭了西秦,鸣剑山庄的态度很能安抚江湖和民间,至少不会弄出无数前仆后继的刺客。何况……大陆上,不算那些归隐的老不死,当今高手中,南宫廉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而唐少陵,是未来的第一。」 宇文忠脸色微微一变,显然是才想到刺客这个问题,随即听到她后面的话,不禁又笑道:「不是第二吗?」 「是第一。」冉秋心断然道,「秦紫曦排第一,不是因为她比唐少陵强,而是因为她是无名阁主。无名阁,不会把阁主排在第二,要不然,秦紫曦为什么不接受唐少陵的挑战?因为她不敢打。她是无名阁主,她必须是第一。而没有在公平比试中落败过,她就永远会是第一。」 「那么,唐少陵果然还是追着秦紫曦比武来的?」宇文忠道。 「多半是的。」冉秋心想了想道,「这样死缠烂打,估计唐少主不好意思说出口吧?只可惜,秦紫曦是不会接受他的挑战的,别说如今还有战事做藉口,任何人都不能说她逃避是不对。」 「无名阁一向中立,为什么这次竟然会挑选了一个东华贵女出身的人做阁主?」宇文忠皱着眉,也很不解。 「她是老阁主的关门弟子,幼徒总是会多受宠些的。」冉秋心嘆了口气。 她想起之前集贤令出现的时候,她赶回宗门得到的消息就觉得很心塞。 这个女人,除了身体健康,究竟还有哪里比师兄更强了? 然而,心里想着,脸上她却没有露出半分来,只道:「殿下放心,无名阁对三十六宗门并没有约束力,至少,智宗的核心弟子都会站在殿下这边的,不过,武宗大概会站在东华那边。」 这一点她还是很有把握的,她父亲对核心弟子的影响力是权威的,除了虞清秋那个主意太大的,其他人都会跟从他们父女的选择,秦绾就算以无名阁的名义号召,最多也就得到一些记名弟子,不值一提。 对于朝廷来说,圣山三十六宗门,最有用的就是智宗,其次是武宗,只可惜,墨临渊是武宗出身,现任宗主南宫廉和秦绾关系不错,还有师叔侄的名义在。如果是庄别离,她还能想想办法,可南宫廉,她就没辙了。她一向不知道怎么才能讨好那个看起来又颓废又没有追求的师叔,也不知道那样的人怎么就能天下第一了。 天资,真是个让人又羡慕、又无奈的东西。 「武宗……」宇文忠的脸上闪过一丝古怪,好一会儿才道,「你不知道南宫廉是北燕人吗?」 「什么?」冉秋心愕然。这个她真不知道,别说她不知道了,恐怕连她父亲都不知道,那么……秦绾知不知道呢? 定了定神,她有些好奇地道:「殿下,认得南宫师叔?」 「算不上认识,不过多年前曾经见过一面。」宇文忠沉默了一下,挥手道,「南宫廉的事你不必操心了,孤自有办法。」 「如此,小女就放心了。」冉秋心露出一个笑容。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让她第一次有在秦绾面前占了上风的感觉。 无名阁主又怎么样?无名阁里顶多就有几位不管事的长老,可不像宗门弟子遍布天下。无名阁主,说到底,也就是个好听的名头罢了。 另一边,唐少陵回到吴康院里,想起冉秋心不爽,顺手又把吴康揍了一顿,就听说宇文忠的使者来了。 「去告诉他本公子午睡了。」唐少陵不耐烦地挥挥手,又一跃上了大树,闭目养神去了。 吴康无奈,虽然眼眶上的青肿更明显了,但也只能出去见使者——也不知道少庄主究竟看他有多不顺眼,招招都往他脸上招唿? 唐少陵当然不是真的午睡,而是在考虑怎么下药的问题。他武功再好,也架不住量实在太多了啊。 很快的,吴康就一脸惊喜地走回来,大声道:「少庄主,快来看这是什么?」 「又怎么了?」唐少陵没好气道,「还想挨揍是不是?」 「少庄主,殿下把鱼肠剑赐给你了。」吴康完全没被他的语气打击到,一脸欢喜和艷羡。 「嗯?」唐少陵一挑眉,翻身落在他面前,顺手拿过他怀里抱着的锦盒。 「真的是鱼肠剑啊!」吴康感嘆道,「去年陛下生辰时,南楚使者送来的贺礼,当时因为太子刚刚平定北方草原,战功赫赫,陛下便把鱼肠剑赐给了太子。只可惜太子练习的是马上功夫,实在用不上短剑,就随手收起来了,真是可惜了千古名剑。」 唐少陵没注意他的唠叨,径直打开盒盖,果然,里面放着一把短剑,看起来虽然不怎么起眼,但隔着剑鞘都能感觉到凌厉的杀气和血的味道。虽然他不怎么挑兵器,剑用坏了就随便买一把,真没得用的时候什么都能当剑使,可宝剑名马,哪个男人会不喜欢? 不刻意追求,但不代表到手了也不想要。何况,宇文忠给的东西,不拿白不拿,反正他又没答应什么条件,至于宇文忠想拉拢人心,唐公子表示,他完全不介意的,最好把北燕国库里那把承影剑也送过来。 宝剑放在仓库里蒙尘实在太委屈了,暴殄天物啊! 「太子说,侍卫不小心把少庄主寄存的剑弄丢了,这把鱼肠剑算是赔给少庄主的。」吴康干咳了两声道。 唐少陵一怔,才想起走的时候他满心想着怎么弄死冉秋心,还真忘了自己的剑。不过,他立即说道:「不然,我再去买两把让皇太子丢着玩?」 「……」吴康风中凌乱。 对了,少庄主完全不知道「下限」两个字怎么写啊! 「唰!」的一下,寒光一闪。 吴康心下骇然,赶紧后退,但一缕断裂的髮丝还是漫天飘散开来。 「好剑!」唐少陵还剑入鞘,一脸的赞嘆,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阵,将短短的鱼肠剑拢在衣袖里。 回去让绾绾的侍女帮忙在衣袖里弄个暗袋好了,就跟绾绾的阴阳扇一样,出其不意用来阴人最好用不过了。 不过,在那之前,先要办好绾绾交代的差事。 就在刚刚,灵光一闪间,他已经想到要怎么办了,现在就等着陆灼把药材凑齐了。他一定会证明,自己肯定比那个姓李的男人有用的! 当然,唐公子肯定是不记得,他在干的事,从根本上来讲,与其说是在帮妹妹,还不如说是在帮「那个姓李的男人」? · 「陈巍还活着,算是个好消息。」行军途中再一次收到翠鸟的传信,李暄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笑容。 嘉平关陷落真的不能怪陈巍一个人,三十万大军面前,守不住是正常的,当然,也不能怪聂禹辰不作为,没有命令,私自出兵的责任聂禹辰担待不起并不是错误。 像是章重锦那样的人,虽然能干,但李暄也不敢把他放在太重要的位置上。 如今江州的形势如此,最大的问题是,东华刚刚经歷了一场逼宫谋逆,京城混乱,居然没人注意到北燕调集军队那么大的动静,比起没人来报告嘉平关没下雪的小事,这才是致命的疏忽。 翠鸟速度极快,已经忘江阳来回了几次,李暄对江阳的情况并不陌生。 不过,秦绾既然把换俘的时间定在五天后,恐怕另一个目的就是拖延时间了,这五天里,兀牙顾忌着谭永皓的性命,肯定是不敢全力攻城的,那么,援兵也不需要赶得如此着急,可以恢復一下长途行军消耗的体力,以最好的状态加入战场。 真是一举两得呢。 只是,有点想你了呢,紫曦…… 第三十七章 那一剑的惊艷 达成了换俘协议后,江阳城的战况也逐渐平稳下来,每天只是做做样子地攻一下城,到了最后兀牙也是破罐子破摔,干脆拿江阳城来练兵了。反正太子怪罪下来,首先就是那个出馊主意的傢伙的错! 换俘前一天的傍晚,第一支援军终于到达了江阳。 聂禹辰和蒋奇很郑重,因为带兵来的人可是摄政王啊! 十万大军自然不可能全部进驻江阳城,事实上,单是防守一座江阳城,五万军队也足够了,毕竟,兀牙那里也就只有十万人,只比江阳多了一倍而已。 李暄让章重锦和凌子霄分别在江阳城两边各立下一座营寨,自己和冷卓然、朔夜带着扩编成三千人的亲卫营进了江阳。 「王爷,驿馆已经收拾好了。」参拜过后,蒋奇抢着说道。 聂禹辰在旁边几乎想扶额嘆息……这么蠢,怎么给他做到江阳郡守的位置上的?王妃不搬去驿馆,摄政王会一个人去住驿馆吗?简直太不会看眼色了! 「本王住在沈家庄就好。」果然,李暄很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冷将军?」蒋奇其实也没这么笨,不过,王爷和王妃独处,其他进城的将领也需要驿馆呀,而且冷卓然是副帅,除了摄政王,就是他最大。 「本将军要去沈家庄看看学生,就不劳蒋大人了。」冷卓然面无表情地说道。 「……」蒋奇无语。 聂禹辰一挑眉,王妃是冷卓然的学生?怪不得对军事毫不陌生,摄政王也放心让她来。不过,听说这位就是当年南楚的水神卓然……卓然,是无名阁的人? 「战事在即,本王自己安顿即可,都去忙吧。」李暄挥挥手,做了总结。 「王爷,明日换俘之事?」聂禹辰追问道。 「王妃做主,本王不插手。」李暄打断了他的话头。 「行了,王爷一路赶来,累了,有事明天再说。」冷卓然打断道,「接风宴也不必了,王爷要休息。」 「……是。」蒋奇只能应道。 「那就让徐将军带王爷和冷将军去沈家庄吧,末将还要到城墙上再巡视一次。」聂禹辰说道。 「有劳。」李暄点点头。还是有个明白人的嘛。 「王爷,请。」徐鹤赶紧走出来。因为他和秦绾的关系,现在只要和沈家庄、以及王妃有关的事,就全是徐鹤在负责了。 李暄应了一声,让朔夜安顿好亲卫营,就只带了一个莫问,和冷卓然跟着徐鹤前往沈家庄。 蒋奇苦着脸,回头没好气地吩咐人散去——亏他还准备了盛大的接风宴呢。 聂禹辰一声嗤笑,也带着众将走了。 不得不说,对于摄政王的第一印象,还是挺不错的,至少,是个办实事的人,总比那个十一岁的小皇帝靠谱些。 而李暄三人在徐鹤的带领下来到沈家庄,秦绾和作为主人的沈醉疏早已在大门口迎接。 「我来了。」李暄的目光落在秦绾身上,慢慢地放柔了。 「挺快的。」秦绾笑笑,转身道,「进来吧,总算收拾得能住人了,比驿馆自在。」 李暄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并肩而行,转头一声轻笑,「打扰了,沈大侠。」 「不打扰不打扰,难得这园子还能有点儿人气。」沈醉疏落后了几步道。 李暄又看了他一眼,但想起之前的报告中说的,沙天棘死了,倒是能理解几分。 仇人都死了,妹妹也有依靠,再也没什么牵挂了,而沈醉疏这种人,显然不会太在意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的问题,恐怕在他想来,不管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朋友之义,总之最后剩下的几年生命,就送给秦绾罢了。 只是,希望苏青崖能有办法吧,要不然,这样的人死得太早,未免可惜了。 徐鹤在后面拉了拉沈醉疏的衣袖。 「干嘛?」沈醉疏莫名其妙地停下来看着他。 「为什么我觉得王妃的样子,就好像是王爷只是早上出门喝了个茶就回来了?」徐鹤小声道。 「那要如何?」沈醉疏一头雾水。 「至少,久别重逢,总要比平时激动一点吧?」徐鹤想了好一会儿才纠结地说道,「那什么,不是说,小别胜新婚?」 「老夫老妻的,有什么好激动的?」沈醉疏看他的眼神简直像是看一个白痴。 「……」徐鹤怒视他,「那是因为你没有妻子!」 「你懂,好像你有似的。」沈醉疏丢下他,扬长而去。 徐鹤被噎住了,军中的低层将领,婚姻就是个大难题,尤其江州这地方,江州军里光棍多了去了! 「你们行了啊,真当我听不见呢?」秦绾忍无可忍地回头说了一句。 「这个……王妃,末将先回去復命了!」徐鹤浑身一个激灵,干脆扭头跑了。 「这小子!」冷卓然摇摇头,好笑道,「庄别离古板偏执,南宫廉又万事不上心,怎么教出来这么个滑头的小子!」 「除了武功,他哪点都比他师父强多了,没什么不好的。」秦绾一耸肩。 「庄别离的徒弟?」李暄惊讶道。 「嗯。」秦绾点头,又嘆了口气道,「庄别离没教徒弟的心思,南宫廉又懒得收徒弟……要是南宫廉再不找个出色的徒弟,从他之后,武宗也要后继无人了。」 「二十年后,当今武林,不会再有南宫廉的对手,他那个时候也才六十,再收徒弟也来得及。」李暄断然道。 「二十年啊,唐默那身体未必能撑二十年,唐演,到底资质差了一些。」秦绾道。 「可惜,唐少陵和南宫廉没有生在一个时代。」李暄道。 高手榜前三,秦绾虽然资质不差,但註定不可能把心思都放在武道上,而沈醉疏的武功是炎阳七转碰上纯阴之体而来的,就算苏青崖能帮他续命,可他那种练功法,是不可能达到巅峰的。也只有唐少陵才是他们这一辈人的代表。 「说起来,他也该回来了,现在还不见人影,八成又去哪里作妖了!」秦绾咬牙切齿。 「他……有分寸的。」李暄抹了把汗。 不过,唐少陵只要不遇上和秦绾有关的事,确实是有分寸的。 「好啦,就收拾了庄子的东边。」秦绾停下脚步,回头笑道,「冷伯伯,您就住这里吧,我叫人把院子里的草都拔光了,整成了平地,方便您练武。」 冷卓然站在门口看着那一片光秃秃的院子,满意地点点头。 「那么,我们先去商量一下明天的事。」秦绾说完,笑眯眯地拉了李暄和沈醉疏回房去,顺便打发莫问去安顿行李。 「我去?」沈醉疏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 「北燕一定是风衍烈来。」秦绾点点头。 「他的伤,应该没那么快好吧?」沈醉疏皱了皱眉。对习武之人来说,肩胛骨是很重要的部位,要是养不好,几乎等于是废了一条胳膊了。 「能好个七八成。」秦绾想了想道,「风衍烈肯定不缺好的外伤大夫,他这些日子也没动过手,应该养得不错。」 「你要我怎么做?」沈醉疏直接问道。 「救回陈将军为优先,然后,可能的话,杀了谭永皓。」秦绾毫不犹豫道。 「我尽力。」沈醉疏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道,「你要杀了谭永皓哪需要这么麻烦?让苏青崖下个毒不就行了。」 「不行,谭永皓要是回到北燕军营再死,会有很多办法能掩盖下去的。」秦绾摇头道,「我要他必须死在两军阵前,死得明明白白。」 「好吧。」沈醉疏想想,重复了一遍,「我尽力。」 「没有机会就算了,毕竟风衍烈也不是软柿子,陈将军最重要。」秦绾道。 「放心,我有分寸。」沈醉疏点点头。 不过,想起那个晚上,风衍烈为求脱身时的果断狠绝,他也不禁皱了皱眉。 在风衍烈面前杀了谭永皓、护住陈巍,任何一件事他都有绝对把握做到,可两件事放在一起,就不好说了。 「嗯。」秦绾浅浅一笑。 沈醉疏有足够的阅歷,性子也足够沉稳,不需要嘱咐他太多,他就能自己判断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以说,她现在手下的人里,也唯有沈醉疏是能独当一面而不让她操心的。 「那我去准备一下。」沈醉疏又对李暄点点头,开门出去了。 「看起来,你还挺开心的。」李暄伸了个懒腰,起身在她书桌旁晃晃,随手拿起一份报告来看。 「是挺开心的。」秦绾走到他身后,抱着他的腰,整个人趴在他背上,脑袋在他肩窝里蹭了蹭,又笑道,「娶了个不安于室的王妃,后悔了没有?」 「你要是安于后院,我出来打仗,岂不是要分开一年半载?」李暄认真地道。 「说得对。」秦绾忍不住凑过去亲亲他,却被他一个转身,整个人搂进怀里,以吻封缄。 熟悉的气息在唇齿之间流转,空落落的心仿佛一下子被填满了。 秦绾闭上了眼睛,许久,轻轻地一声嘆息。 「想我了?」李暄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想了。」秦绾很坦然地答道,「你呢?」 「和你一样。」李暄道。 「真狡猾的回答。」秦绾白了他一眼。 「呵呵。」李暄低笑,胸膛一阵震动。 「行了,来了就干活!」秦绾一个转身,脱离了他的怀抱,顺手拿了两叠摺子往书桌上一堆,没好气道,「一边是江阳城的战报和民生,你需要尽快了解,另一边是今天京城快马送来的奏摺,虽然我爹爹已经批阅过了,不过还是需要摄政王殿下过目。」 李暄看着那两叠都高于一尺的文件,黑着脸抽了抽嘴角道:「你这是打算今晚不让我睡了?」 「所以,趁着现在距离安歇还有两个时辰,王爷抓紧时间吧。」秦绾笑眯眯地推着他坐下,还贴心地连笔墨都摆好了,随即自顾走人了。 李暄无奈地笑了笑,先拿起了江阳城的战报来看。 虽然不是所有的都是今天必须要看完的东西,但战报——很显然必须看完。 明天要召集众将议事,总不能连情况都没摸清楚,想必冷卓然那里也有一大叠。 这一夜,原本註定就是个不眠夜。 第二天一大早,李暄就召集江阳城中众将议事去了,而秦绾则是忙着正午换俘的事。反正,只派一人而已,江州军只需要紧守城头就足够了。 经过几天的治疗,谭永皓虽然还没完全痊癒,依旧拖着两条鼻涕,但至少已经能从床上爬起来了。只不过,他看着沈醉疏的眼神简直像是比看见了鬼还恐惧。 要知道,那天他被扔下冰窟,也不是立刻就失去知觉的,他清楚地看见了,就是这个人,居然跟着他跳进河里,却不往上游,而是抓着他往更深处的河底去,然后,他就昏过去了。 不过,那个时候,他是真的以为,自己是被水鬼拖下去淹死的! 正午,阳光普照,就算是冬日,也让人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远远的,从北燕军营方向过来两人两马。 城墙上的人看得清楚,陈巍是被反绑着双臂骑在马上的,马缰则是被风衍烈拉着。看上去,虽然有些狼狈,但精神却还好,显然这五天里兀牙不但不敢虐待他,反而还得好好养着。 不到十天,冷峻的青年丝毫看不出曾经重伤的模样。 两人在一箭之地停下了马,风衍烈眯着眼睛看了看,用内力把话送上了城头:「按照约定,请江阳城上把人送出来吧。」 「稍等。」秦绾扬声答道。 没一会儿工夫,厚重的城门打开了一条仅供一人出入的缝隙,随时都可以合拢。 沈醉疏押着谭永皓步行走出来,以他的身手,带着一个病恹恹的纨绔子弟,根本不需要绳索。 风衍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抬头道:「王妃,还请顾公子出来见一见。」 秦绾一愣,不觉一声低笑:「倒是个够仔细的人。」 虽然两边都派人搜查过这一带,按理不可能有埋伏,可江阳城有三个高手在,风衍烈当然要确保三人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至于昨晚东华的摄政王到了江阳,而且听说摄政王的武功不逊于王妃,可要是堂堂摄政王能沦落到亲自来埋伏,他就认栽了! 顾宁一眼不发地走到秦绾身后,让城下看个仔细。 埋伏人这种事,秦绾当然不是做不出来,兵不厌诈嘛,战争中讲信誉就是傻了,当然,前提是做得到。 风衍烈武功好,尤其他常年独自出没于荒原大漠,更有一种野性般的直觉,普通的埋伏根本瞒不过他的耳目,徒然贻笑大方。 清楚地看到秦绾和顾宁都在城墙上,风衍烈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人上,缓缓地开口道:「一直未曾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无名小卒,不值一提。」沈醉疏在距离他大约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笑眯眯地一推谭永皓,「交换俘虏而已,跟我是谁没什么相干,来吧。」 风衍烈虽然对这个不知名的高手有很深的戒备,但人家摆明了不想通名道姓,他也无可奈何,只能说道:「一二三,让人质一起走如何?」 「行。」沈醉疏没有意义。 陈巍反绑着双臂,平衡性不佳,不过他毕竟是个武将,而谭永皓还在风寒中,脚步虚浮,状况只有更糟糕的。 最重要的是,陈巍能忍,而谭永皓忍不了。 「一。」风衍烈将陈巍带下马。 「二。」沈醉疏脸上依旧带着懒洋洋的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寒光。 「三!」两个人质顿时向着对面狂奔过去。 「趴下!」沈醉疏忽的一声大喝。 狂奔中要如何「趴下」?但陈巍却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经验丰富无比,只是稍稍一愣,顿时一个前扑,摔在地上后,迅速打了个滚,人已经到了沈醉疏身后,一连串的动作,哪怕他双臂不能动、身上还有伤,依旧做得流畅自如。 几乎与此同时,沈醉疏一扬手,一篷梅花针银光闪耀,直奔谭永皓后心而去。 这种情况下要杀人,自然是暗器比较好用,而选择梅花针,沈醉疏也是有想法的。比起飞刀之类的武器,细如牛毛的针虽然更难用,不过距离不远,针入体的伤势,就算当时没死,后续也极难医治——细针进入血管的话,可是会随着血液移动的,一旦扎进心脏,还是个死,同样能造成谭家和温家的内讧。 当然,要是刚刚陈巍没这么一扑,梅花针首当其冲的就是他。 「卑鄙!」风衍烈又惊又怒,飞扑上来。 他不是没想过东华会想杀了谭永皓,可至少要等换俘完成,哪想到毫无准备的陈巍只听到「趴下」两个字,就能配合得这么好,瞬间为沈醉疏让开了视野。 「叮叮叮!一阵密集的声响不断响起。 幸好风衍烈的银枪足够长,在手中一旋转起来,范围又广,正好就是银针之类轻巧暗器的克星。不过,针实在太多了,他也出了一身冷汗,同样的情况若是重来一次,他决不能保证依旧能挡下所有的针!然而,这一下用力过度,还是让他肩膀上尚未完全癒合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你敢说你没想过?不过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沈醉疏一声嗤笑,也不管还在地上没起来的陈巍,就向风衍烈扑过去。 「你!」风衍烈气得脸色发白。 这种「反正你也会做不如我先做了」的理由,简直无赖! 「别回头,直接回城!」沈醉疏喝道。 陈巍翻身爬起来,闻言,顾不得想办法解开绳子,撒腿就向城门口跑,背上也被冷汗浸透了。 摄政王妃不但要救他,还不想把人质还给北燕,但对他来说,最要紧的是保全性命,不拖后腿! 风衍烈伸手从背后抽出一根羽箭,也不用弓,用腕力甩了出去。 陈巍一边跑,听到身后尖锐的风声,下意识地就要回头去看。 「不要回头!」沈醉疏来不及阻止,一抬手,直接将自己的玄铁箫掷了出去。 「当!」玄铁箫撞落羽箭,竟然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随即长箫斜斜地插进地面小半截,而羽箭则断成了两截。 「沈、醉、疏。」风衍烈一字一顿地道。 虽然是第三次交手,不过之前他一直没有见到沈醉疏使用武器,但这把铁箫本就很有名,在这个范围内,自然很容易猜得出来。 一箭之地,距离城门口并不远,这一下失败,他再想杀陈巍就几乎不可能了。那么,他至少要把谭永皓安全地带回去才行。 「上马!」风衍烈喝道,「先走!」 他用的是和沈醉疏一样的办法,他们两人武功差距不大,短时间内更难分出胜负,第一下失了手,之后缠住了,就不会再有机会去杀人了。 谭永皓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了马匹,生死关头,就算是个废物,也爆发出了强大的潜力,居然被他爬上马背。 沈醉疏皱了皱眉,不进反退,抬手又是一把梅花针。 这一下简直比刚才还突兀,空手面对使用长兵器的对手,居然还往后退!而且,他究竟带了多少暗器? 风衍烈一咬牙,拦在马前,然而,银枪舞动中,肩膀上勐地一阵剧痛,顿时就露出了破绽。 「闪开!」沈醉疏低声道。 如非必要,他并不想杀了风衍烈,毕竟高手难得,他一个活不了几年的人了,也不是没有惜才之心。 风衍烈眼神一沉,身体不动,银枪顽强地打落大部分银针,最后几根因为伤痛慢了一拍而从破绽中穿了过去的,他实在是来不及再格挡了,一咬牙,直接拿自己的左手去拦。 「嗤——」细针直接没入他的左臂。 沈醉疏也楞了一下,眼神有几分复杂。 这个男人,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沈醉疏自问,如果要他保护陈巍,他也能做到,可谭永皓……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废物,甚至欺男霸女横行霸道,连个好人都说不上,为了这种人渣牺牲自己,他觉得自己真的没有这么伟大。 然而,因为风衍烈的这一挡,谭永皓已经抓起马缰,疯狂地踢着马腹,往北燕军营狂奔而去。 风衍烈毫不犹豫地在另一匹马上用枪尖刺了一下,马儿负痛,顿时一声长嘶,跟着跑了。 「……」沈醉疏的眼神已经是不可思议了。 北燕多马,选出来的都是千里良驹,如今又抢了先,要他仅凭轻功去追,肯定是追不上的,所以干脆把另一匹马也放跑了?连他抢马去追的可能性都堵死了。但是,重点是,风衍烈自己不想活了吗? 用谭永皓换风衍烈,这买卖北燕做得不亏本吗? 只是,这样的人,真的不太想杀啊…… 反正是追不上,沈醉疏一副伤脑筋的模样,站在原地没动。 秦绾也没说非要杀了谭永皓,毕竟风衍烈也不是庸手,而且比他们想像中的更决绝。 他尽力了就好。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换俘已经尘埃落定,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两个去交换俘虏的人是不是准备接着打的时候,异变突起。 刚刚逃得性命的谭永皓还来不及欢唿,甚至,他才刚刚看见北燕的营门,看见焦急等待的兀牙和温誉,看见那一道生门,然后,他就看见了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远,视线却越来越高。 飞起来了?可是……那个骑在马上的身体分明是自己啊! 兀牙等人脸上欣喜的表情一瞬间变成了惊恐和愤怒。 却见路边唯一一颗孤零零存在的大树上,亮起一道剑芒,虽然是白天,却仿佛比日轮更耀眼,一剑,划破天空。 鲜血飞溅中,一颗头颅高高飞起,马匹驮着无头的尸体继续往前跑,一直跑到营门前才停了下来。 「噗!」惯性让尸体从马上栽下来,刚好摔在兀牙脚下。 「果然,还是需要本公子出马来收尾嘛。」一身黑色衣裳的俊美青年一手抓住空中的头颅,翩然落地。 第三十八章 哥哥每天在犯二 北燕军营距离江阳北城门并不远,几里地,最重要的是,前方一马平川,适合布阵,所以当时秦绾带人去捣乱要从西门绕过去。而现在,两边的人都能远远看清楚。 「你是什么人?」兀牙惊怒交加地吼道。 这些日子他从未见过江阳城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到底是哪一方的?可他出手杀了谭永皓,难道是东华请来的高手吗? 「你又是谁?」风尘僕僕的唐少主歪歪头,露出一脸的疑惑。 原谅他是真的不认识兀牙,他离开江阳的时候,北燕军还在路上呢。 「你不认识本将军,为什么杀本将军手下的人?」兀牙怒道。 「你说他啊?」唐少陵晃了晃手里还睁大着双眼死不瞑目的人头,恍然大悟,随即一脸诚恳地道,「你看,心急赶路,想抢匹马用用而已。」 「抢马需要杀人?」兀牙快被气疯了。 「江湖中人,不杀个把人才奇怪好吧?」唐少陵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兀牙眼睛通红,胸口不住地起伏着,怒火几欲破胸而出。 「那么,可以把这位……的首级还回来吗?」温誉走上前,谨慎地问道。 无论这人是什么人,可事实就是谭永皓已经死了,总不能最后连个全尸都没有,那太子妃真要发狂了。 不过,话说回来,看这青年两手空空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怎么把人头砍下来的?在战场上凭藉马匹的冲力,使用大刀之类的长武器砍人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青年,不是武功极高,就是身怀神兵利器。 「这个?」唐少陵拎着谭永皓的头髮继续晃,也不管血还流了满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这是本公子的战利品?想要?来赎啊!」 「住手,你住手!」温誉脸色发青,那是人头!还是刚刚砍下来的人头!谭永皓和他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吧?至于这么作践一个死人吗! 「不要了?那我拿走了啊?」唐少陵笑眯眯地道,「我想,那边估计愿意出高价买的。」 说着,他还特意指了指江阳城头的方向。 「你要什么?」兀牙咬牙切齿地问道。 他和温誉一样明白,至少……要把谭永皓的头弄回来,真要被挂到江阳城头去了,别说太子妃要发飙,北燕的脸都要丢光了! 「拿他来换?」唐少陵很认真地想了想,却遥遥一指风衍烈。 「你要他?」兀牙的脸色有点古怪。 「这不可能。」温誉坚定道。 若是风衍烈能换回一个活的谭永皓,或许还能考虑,但一个死人,绝对没有这个价值! 兀牙沉默不语,但显然也是这个意思。何况,人质还得小心对待,可一个头颅,大不了强抢,这人总不能一掌下去把头拍得稀巴烂?就算真拍烂了……他们也不可能答应这种条件。 两军阵前,岂不是寒了人心? 「那我自己跟他商量去。」唐少陵好脾气地笑笑,径直走向风衍烈,还有心情跟沈醉疏打了个招唿,随即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说道,「你看,就说你不行嘛,还不赶紧过来谢谢本公子。」 沈醉疏翻了个白眼,简直哭笑不得。唐少陵比他还小了七八岁,说话的口吻怎么看都是一副长辈对晚辈的模样是要闹哪样。 「你不在西秦,来这里做什么。」风衍烈冷冷地说道。 「路过,你信不信?」唐少陵正色道。 兀牙原本见他的动作还以为是东华派来的人,随即又看风衍烈似乎也认识他的模样,不禁有些茫然。 跟两方都有旧的人?那他究竟算哪边的?难道还真是路过? 「不信。」风衍烈回答得够干脆。 「好吧,其实我也不信。」唐少陵一耸肩,将人头向着沈醉疏扔过去。 「给我干嘛?」沈醉疏手忙脚乱地接住人头,一脸嫌弃地拿得远远的,「这玩意儿,不觉得渗人?」 「不就是个人头吗?你没见过?」唐少陵鄙视道。 「……」沈醉疏无言。 死人见多了,可江湖上杀人,没事谁把人头砍下来?当球踢吗?所以,他是真没见过好不好! 「不要就扔了。」唐少陵不在意道。 「哦。」沈醉疏闻言,一秒钟都没考虑,就把人头扔给了风衍烈,简直像是在丢垃圾。 「……」风衍烈拎着人头,嘴角微微抽搐,若非他生来就面无表情,一定是要崩溃的样子。 「不打的话,我们走了?」沈醉疏问道。 带回陈巍,杀了谭永皓,两件事都办完了,真没必要和风衍烈再打一场啊。 「你这次站在东华这边?为什么?」风衍烈问道。 「为什么?」唐少陵一脸的诧异,像是他问了个什么白痴问题似的,「东华和西秦是盟国,我不帮东华,难道帮北燕?」 「……」风衍烈皱眉,他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江湖人素来不管朝堂事,他自己来军中是有理由的,但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沈醉疏,顾宁在东华的江湖都声名赫赫,为什么要向那些皇族低头?难道就因为无名阁主在东华?那唐少陵又是为了什么。 然而,他本不是擅长言辞的人,被唐少陵这般一扭曲,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没事就散了啊。」唐少陵挥挥手。 两人直接把风衍烈扔下,也不怕他会背后偷袭,直接回城了,路过当中时,沈醉疏顺手拔出了自己的玄铁箫。 城门依旧留了一条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不过,唐少陵抬头看了一眼城头,眼睛一眯,一纵身,踩着城墙往上飞去。 「喂!」沈醉疏无力地叫了一声。 江阳城是北方重镇,城墙当然足够高,而且墙面光滑平整,没有任何落脚之处,从上面下来也罢了,想从下面用轻功飞上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然而,却见唐少陵在一口气将尽的时候,脚尖在城墙上一点,手中闪过一抹寒芒,似乎是一把短剑,就像是扎豆腐似的毫无阻碍地插进坚硬的墙面,一借力,再提一口气,直接飞上了城头,随即直接挂到了秦绾身上,振振有词道:「绾绾你看,还是我最靠谱吧?」 「……」城墙上,所有人都看着他,静默无声。 聂禹辰看看一脸淡定的王妃,又看看似乎没什么表情的摄政王,一头冷汗。 好吧,就算唐公子你是王妃的表哥,可毕竟王妃只是江相的义女,你们连血缘都没有啊,这么搂搂抱抱的,合适吗? 原本议事结束后,摄政王也没多关心换俘的事,似乎是笃定了王妃会处理好一切的,于是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嘴贱地非要让摄政王一起道城墙上来观望? 秦绾嘆了口气,伸手像是撕膏药似的把贴在自己身上的人撕下来,丢到一边,警告道:「别犯二。」 「……」唐少陵顿时把脸鼓成了个包子,又被妹妹嫌弃了怎么办…… 沈醉疏还是老老实实从城门走进来,再从楼梯上来的。他早就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了,何况,仅剩下的几年生命,让他也没兴趣炫耀什么了。 「聂将军,小心北燕恼羞成怒之下攻城。」李暄缓缓地开口道。 「王爷放心。」聂禹辰立即脸色一正。 「那便如此,紫曦,我们先回去吧。」李暄道。 「好。」秦绾笑笑。 随即,沈醉疏和顾宁向聂禹辰打了个招唿,跟着走了。 唐少陵伸了个懒腰,又往城下看了一眼,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也扭头走人了。 风衍烈自然是看见了他的表情,微微皱眉,再看看手里的人头,终于还是嘆了口气,转回了军营。 「你认识那个人?」兀牙连谭永皓的人头都顾不得,噼头问道。 「出身江湖的人,就没几个不认识他的。」风衍烈顿了一下才道。 「哦?」兀牙一挑眉,等他说下去。 「鸣剑山庄,唐少陵。」风衍烈答道。 「怎么会是他?」温誉脱口而出。 就算他们不是江湖人,至少也听过这个名字,唐少陵行走江湖多年,从来就不是个低调的人。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风衍烈摇了摇头。 「唐少陵和刚刚那个男人熟识?」兀牙开口道。 「唐少陵和沈醉疏在高手榜上分列二三,就算熟识也不奇怪?」风衍烈道。 众人默认,好半晌,还是兀牙低咒道,「该死的东华从哪里找来这么多高手的?」 风衍烈无言,只想说,以秦紫曦无名阁主兼任武宗传人的身份,想找高手一点儿都不困难,可她身边的那些高手却都不是出身圣山的啊,按理和她的身份没有关系吧!反倒是武宗的人,都没有出现过,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将军,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个怎么办?」还是温誉指了指风衍烈带回来的人头。 不得不说,东华这么轻易就把人头还了回来而没有提什么条件,还是让他们大大松了一口气的,风衍烈更是深有感触。撇开战场上的那些手段不谈,仅看本人的话,沈醉疏真的是个君子,而唐少陵……真的是个混帐! 「先收殓吧。」兀牙犹豫了一下才道。 谭永皓死在两军阵前,几万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只军队也不完全是他的嫡系,瞒肯定是瞒不过去的,这不仅仅是那个出主意的人的错,这里所有人,包括温誉,包括自己和风衍烈,都逃脱不了干系,现在他们才是被栓在一根绳子上的蚱蜢,谁也跑不了,必须同心协力应对谭家的疯狂报復了。 · 沈家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走进书房,秦绾就毫不客气地问道。 「这个么……」唐少陵摸了摸鼻子,干笑道,「也没多久,我看到北燕军搜查完这一带撤回了军营,就在想可能会有什么好玩的事,就躲起来看看了。」 「那你把谭永皓的脑袋砍下来做什么?」秦绾一声嘆息道。杀了就算了,砍头——没那么大仇吧?她觉得自己也没有把人头挂在旗杆上的嗜好。何况,就算要祭旗,谭永皓一个废物有资格吗? 「啊,我没想砍他脑袋啊,就是一个不小心而已。」唐少陵的表情很无辜。 众人都是一头黑线,不小心?怎么样的不小心才能把人的脑袋砍下来,还飞得这么高? 「绾绾你看这个。」唐少陵从袖子里摸出短剑,献宝似的道,「我就是试试剑,谁知道太锋利了,整个脑袋都给砍下来了呢。」 「这是……」秦绾的目光落在那把古老的短剑上,又伸手拿过来瞧了瞧,迟疑道,「是鱼肠剑?」 「是呀。」唐少陵点点头。 「这就是十大名剑中的鱼肠剑?」沈醉疏和顾宁也大感兴趣地围了上来。 秦绾回头看看李暄腰上的纯钧剑,微微一挑眉。 十大名剑如今知道下落的不到一半,这里就出现了两把,也是难得了。 「这个不能给你哦。」唐少陵笑眯眯地从秦绾手里把剑拿了回来,收回袖子里去。 秦绾却楞了一下,虽然说她也不是想要这把鱼肠剑,不过唐少陵这个态度却让她有点儿不适应。这傢伙……不是什么好东西都哭着喊着求她收下的吗? 「我以为,就算紫曦想要你的脑袋当球踢,你也会自己摘下来送给她的。」沈醉疏一脸古怪地说道。 「我的脑袋可以,但这把剑不行。」唐少陵理所当然道。 「……」沈醉疏无语。 所以,逻辑呢?被你吃了吗?剑比你的脑袋重要? 「绾绾乖啊。」唐少陵讨好地摸摸秦绾的头,又一脸认真道,「鱼肠,勇绝之剑,与刺客正相配,不适合你。改天我想办法把承影剑弄来给你。」 「不用了,我又不会用剑。」秦绾哭笑不得,不过心里却有些暖意,又有些无奈。 刺客适用之剑吗?虽然感动于哥哥的关心,但她其实很不喜欢哥哥把自己放在刺客的位置上。尽管之前杀了谭永皓的那一剑,确实惊艷无比,极有绝世刺客的风采。 「鱼肠剑,你哪里弄来的?」李暄忽然问了一句。 「哦,宇文忠送的。」唐少陵轻描淡写道。 「谁?」秦绾惊诧道。 「北燕的皇太子,是叫宇文忠的那个吧?」唐少陵想了想才道。 「宇文忠送你的宝剑,你用它砍了他小舅子的脑袋?」秦绾怔怔地道。 「他送我剑,也没说不能砍他小舅子的脑袋。」唐少陵很委屈。 是人都知道不能砍好吗?唐少主!宇文忠真会哭的! 「算了,你怎么跑到宇文忠跟前去了?」秦绾无力道。 「我身上又没贴着你的标籤,宇文忠为什么不拉拢我?」唐少陵奇怪地反问道。 「说起来,你把事情都办好了?」秦绾嘆了口气,放弃跟他讨论这个深奥的问题了。 「都好了,不过我走的时候,一路上都挺平静的,你确定那药有效果?」唐少陵疑惑道。 「这话别让苏青崖听见。」秦绾一声嗤笑,「当然不是会立刻发作的,要不然,你一走就出事,还想不想平安走出嘉平关了?针当北燕都是傻子呢。」 「北燕还真不是傻子。」唐少陵一声冷笑道,「我看整个智宗都快被搬去北燕了吧?」 「你见到冉秋心了?」秦绾毫不意外。 「原来你知道了。」唐少陵一撇嘴,满脸的嫌弃,「看着她的脸,本公子就觉得不爽,所以,那个什么药的,本公子也赏了她一份。」 「药?苏青崖的那张药方?」秦绾一愣。 「是啊。」唐少陵理所当然道,「我又没带毒药,也不想坏你的事,反正那么多牲畜要中毒,多她一个也不多。」 「那是给牲畜吃的药。」秦绾很无奈地看着他。 「人不能吃?」唐少陵不解。不过,本来就是因为不能吃,才给冉秋心吃的好吗?为了让她吃下去,他还想了不少办法呢。 「人吃了,顶多拉肚子,毒不死的。」李暄答道。 「这样啊。」唐少陵摸着下巴自语道,「幸好我多下了三倍的药量,总能让她拉个两三天的?算了,给个教训罢了。」 秦绾突然觉得有点同情冉秋心了。 三倍药量?那怎么看也不是拉个两三天能完事的,就不知道宇文忠带的太医医术过不过得去?不过原本就是给牲畜吃的药,苏青崖估计也没花多大心思,应该、也许、可能,医得好吧? 「咚咚咚。」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进来。」秦绾道。 「王妃。」荆蓝走进来,又对所有人行了礼,脸色很有几分怪异。 「出什么事了?」秦绾好奇道。 没有金鼓声,北燕应该没有攻城,想必兀牙也在头疼要怎么处理谭永皓的后事,暂时没空来找他们的麻烦。 荆蓝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在她耳边轻声说了起来。 秦绾一边听,一边看着唐少陵,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跟我有关?」等荆蓝说完,唐少陵指着自己道。 「恭喜你。」秦绾道。 「啊?」唐少陵茫然。 他干了什么需要恭喜的事吗? 连李暄的眼神也看过来,带了几分好奇。 「恭喜你,成功成为第三个被北燕全国通缉的江湖人。」秦绾面无表情道。 至于前两个人是谁那还用问?欧阳慧和苏青崖都在江阳城呢。 「事发了?」唐少陵惊讶道。 「本来是没那么快发的,不过给人下药和给牲畜下药的发作时间肯定不一样,而且某人还下了三倍的药量!」秦绾咬牙切齿道。 「我错了。」唐少陵立即认错。 「幸好你回来得够快,要不然一定被堵在路上!」秦绾怒视他。 就算有荆蓝的人皮面具,可真要这样沿路盘查,唐少陵没有北燕的路引文书,还是很容易露出破绽的。北燕的全国通缉真的很强大,上行下效,绝对不打一丝折扣。 「本公子运气好啊。」唐少陵却笑道。 去的时候他要照顾孟寒,不过回来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为了早点见到宝贝妹妹,他当然可以把五天的路程两天走完了。 估计,宇文忠能这么快反应过来是他下的药,也和冉秋心不无关心吧。 不过,即便如此,唐公子对于给冉秋心下药的事也不后悔。欺负他妹妹就要被教训,大不了以后不去北燕了就是,反正……不管是对于东华还是西秦来说,北燕从来都是敌国。 就算是夏泽苍知道了,顶多也就是嘲笑他一会儿,下个药居然被全国通缉——就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伤了皇太子殿下的面子了。人家才刚刚送出一把绝世宝剑,转头就被卖了。 脸上怕也下不来吧。 唐少陵觉得,宇文忠搞那么大阵仗,那绝对是恼羞成怒妥妥的! 第三十九章 来了就别想走 「北燕这次花了那么大的精力的战事,恐怕是要不了了之了。」城墙上,李暄有些感嘆道。 跟着他的是聂禹辰和冷卓然,还有个诚惶诚恐的蒋奇。 李暄第一天议事的时候就坦言了赵文正的罪过,一桩桩的证据都摆在眼前,别说素来不太看得上赵文正的聂禹辰了,就连心腹的蒋奇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 靠山倒了,以后真不知道会怎么样,想必战后,摄政王就会派来新的江州刺史,若是政见不合,那自己这个江阳郡守岂不正是新刺史的眼中钉了? 「北燕二十万大军倒有一半患了怪病,上吐下泻,群医束手,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这要怎么打?」冷卓然抱着双臂一声嗤笑,「那丫头还真做得出来。」 「想到不出奇,做得到才稀奇。」李暄轻声说了一句。 原本他让秦绾来,是觉得秦绾就算是个女子,也有能力压制江州的这些骄兵悍将,稳住局面,以免他们一盘散沙,各自为政。不过,显然秦绾不满足于稳定局面。这个女子虽然不走正道,用谋无不弄险,但最可怕的就是,她身边就是有能把这些看起来不可能的任务给完成的人!到现在他都不明白唐少陵究竟是怎么下的药,他自己不说,秦绾也不问,别人自然没办法让唐公子开口的。 「紫曦有一种,能让人心甘情愿为她效命的气质。」冷卓然道。 「嗯。」李暄贊同地点点头。 「那么,摄政王打算怎么办?」冷卓然问道。 北燕的大军倒了一半,不管手段是否入流,事实上就是,江州之危已经解了一大半,剩下的,只要把北燕人赶出嘉平关以北就可以了。然而,北燕大军入侵,东华这边也是劳师动众,耗费钱粮无数,要是就这么算了,也只能说是两败俱伤。 冷卓然觉得,李暄肯定是不会满足于此的。 「先把这十万人吃下来,冷将军觉得如何?」李暄挑眉道。 「胃口不小,不过我喜欢。」冷卓然笑道。 「怕是这几日,兀牙就会退兵了。」李暄道。 「就算他不退,不用几天,宇文忠那边的让他撤兵的命令也该到了,现在的状况,摆明了是不会让他有机会攻下江阳城的了。」冷卓然不在意道。 「那么,我们就去商量一下怎么吃下这支军队吧。」李暄轻笑起来。 「是。」 聂禹辰将城墙上的防卫交给徐鹤和雷勐,跟着一起去了,几人都没招唿蒋奇一声,于是郡守大人很郁闷,要不要去呢? 去吧,摄政王分明就不待见他,要是不去……不是更有理由办他?纠结了好一会儿,他还是磨磨蹭蹭往议事厅去了。 参加会议的人不多,冷卓然、聂禹辰、莫长风、蒋奇,以及秦绾带了沈醉疏和顾宁来旁听,外加一块名叫唐少陵的甩不掉的牛皮糖。 众人围绕着一张长桌落座后,都斜眼去看上首。 摄政王夫妇自然是并肩而坐的,顾宁现在的身份是王妃的侍卫,依旧是站在王妃身后的,可唐公子你自个儿搬个椅子放到王妃身边去坐是几个意思? 「那就开始吧。」李暄淡淡地开口,仿佛是默认了唐少陵的存在。 冷卓然很淡定地在桌上摊开了地图。 众人也只好一起默认了,没见摄政王本人都没有意见吗? 绘制得巨大的地图上,已经用硃笔描出三条红线。 「这是兀牙最有可能选择的退兵路线,机率差不多,要看他拔营的动作才会知道他最终选择哪一条。」冷卓然说道。 「江州的地形,很不利。」聂禹辰皱着眉道,「江州有山丘,但不够高,江州也有树林,但不够密,虽然限制了北燕的骑兵能力,但也没什么适合埋伏的地点。」 「适合埋伏的地点,永远是最不合适的。」冷卓然却摇头道。 听着他这句矛盾的话,聂禹辰不禁怔了怔。 「冷将军说的是。」莫长风微笑道,「除非领兵的将领是个蠢货,要不然,越是适合埋伏的地方,敌军的警惕心就会越高,算起来,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 「嗯,只要是敌人想不到的地方,都是适合的埋伏地点。」冷卓然赞赏地点点头。 既然要来江州,他当然事先了解过江州军中众将,对这位聂禹辰手下的第一军师很看好。只可惜文弱了些,无法亲上战场,只能屈居幕后了。 「你怎么看?」李暄微微偏了偏头。 「我看,不管走哪条路,都要经过沧河。」秦绾答道。 「你认为沧河可以设伏?」李暄也惊诧地看着她。 好吧,冷卓然说,让人想不到的地方,就是最合适的。沧河的确是个让人想不到的地方,因为谁也不会觉得沧河边能遇到埋伏。实在是……沧河两岸地势平坦,连高过膝盖的草丛芦苇都没有,大军要埋伏在哪里?难道她以为人人都是沈醉疏,能大冬天的藏身于冰层之下吗? 「为什么不可以?」秦绾的表情比他更惊异。 在李暄忙着的时候,她也没闲着过,沈家庄里的几个人也对着地图日日研究,还是苏青崖的一句话,让她有了一个构思,随后,沈醉疏让她最后完善了计划。 「看来,你已经有了腹案了,说出来听听。」冷卓然轻笑道。 「埋伏,不一定要用人啊。」秦绾却笑了。 「别卖关子。」李暄道。 「在这之前,我先确认一件事。」秦绾换了一副严肃地口吻道,「我听日说,北燕大队人马渡过冰封的河面时,先锋部队会先带着干草在冰面上铺出一条大路来,是不是如此?」 「王妃说得不错,确实如此。」聂禹辰点头道,「北燕多骑兵,马蹄走在冰面上也会打滑,若是瘸了腿,战马就废了。只是铺一层干草,不但能保护战马,也能大大提高行军的速度。」 「如果渡河到一半的时候,冰层裂了呢?」秦绾问道。 「这……」聂禹辰无语了。 那还用说?冰层一裂,大军自然会掉进河水里去,绝对九死一生,可这个季节的冰层足有一尺多厚,哪有这么容易裂?就算事先做手脚,可谨慎的北燕军渡河之前也肯定会检查过的,能让大片冰层裂开的手脚不可能瞒得过去。 「我能让冰层裂开。」秦绾却道,「在这个前提下,众位将军能否制定出全歼北燕十万大军的计策?」 「这……」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还是李暄凝重地道,「你打算怎么弄裂冰层?」 「既然不能凿穿,那就放火烧吧。」秦绾轻描淡写地说道。 「放火烧?」冷卓然错愕道,「用什么烧?」 火确实能融化冰层,可要融化这种厚度的冰层,那得是多大的火才行? 「沧河的地势,上游比下游高出不少啊。」秦绾微笑。 「确实。」身为江州人,聂禹辰最清楚这一点,也是因为如此,沧河水流湍急,每年春夏交接的时候,冰雪融化,水患也是江州刺史年年都要头疼的问题。而二十年前江州的那场大旱,更是数百年来唯一的一次,连沧河水都快干涸了。 「那么,就很简单了。」秦绾道。 · 连江阳城都得到的消息,兀牙更没有不知道的道理,沉默许久才道:「退兵吧,不必等太子殿下的命令了。」 身边的副将都默默点头。十万对十五万,他们还是攻城的那一方,根本就不可能有胜算,现在立刻撤军,还能让江阳措手不及,来不及派兵来追杀。 这次耗费了大量国力发动的南征半途而废,谁心里都郁闷,更加恨上了两个人。 一个是殿下身边那玩弄诡计的谋士,出的什么馊主意,现在倒好,陈巍被救回去只是小事,重点是谭永皓死了,谭家和温家势必要势成水火,京城世家之间的内乱已经近在眼前。 另一个,显然就是在嘉平关下毒,又「路过」顺手宰了谭永皓的唐少陵! 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个人,今天的北燕绝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若是有一天兵临西秦,不灭了鸣剑山庄简直难消心头之恨! 当然,现在只要能守住嘉平关,作为跳板,这次南征就不算完全失败,只是明明大好的形势,被迫转攻为守,未免有些憋屈了。 不过,兀牙虽然看似粗豪,却是个很谨慎的将领,就算心里再恼火,一边还是吩咐了下去,尽快拔营。 「将军,从哪条路撤退?」副将追在他身后问道。 「就走来时那条。」兀牙毫不犹豫道。 虽然哪条路其实都差不多,可已经走过一遍的路,地形更为熟悉不说,如果有埋伏,也容易看得出来。 「营中是否需要做一些掩饰,迷惑一下江阳城?」温誉提议道。 「可以,不过本将军看来,效果不大。」兀牙一声嗤笑,「东华的那个女人太狡诈,而且高手多,随便派个人过来看看就露馅了。」 「聊胜于无吧。」温誉无可奈何地道。 女人,一个女人……他们居然输在一个女人手里,也真是够讽刺的! 就连唐少陵,就看那天他飞上城墙去扑那个女人,说他不是为了秦紫曦才插手这场战事的,谁信?这是去挑战反被美人勾了魂去么。 不过,东华的摄政王是不是太大度了?自己的王妃在外面抛头露面,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也罢了,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就抱上了啊! 简直不知所谓! 很快的,北燕十万军队就连夜趁着夜色拔营了,大营却没有拆掉,甚至依旧灯火通明,还扎了不少稻草人,远远看过去,除了没有巡夜的移动火把之外,一切如常。 其实兀牙也没指望就这个空营能瞒过去,不过大晚上的,又没有战事,堂堂摄政王夫妇和几个高级将领总不会还亲自在城墙上守夜吧?只要瞒到天亮,就算是功德圆满了。毕竟,黑夜里的追击战,被追的一方总是吃亏的。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让副将领了两万兵力断后,等大军先走两个时辰,确实没有发现东华的追兵才加紧赶上来。 然而,让兀牙意外的是,江阳城方面确实真的没什么反应,就好像是被那个空营给迷惑了一样。 达到了目的,兀牙反而有点不安起来。多年的战场生涯让他练就了一种毫无道理的直觉,太过顺利,绝对不是什么好事!那么,是想在半途拦截吗? 可半路埋伏,那就得绕个圈子赶到自己前面去,那还得事先知道他们走哪条路才行,所以事先出发是肯定不可能的,只要他们速度够快,完全可以在东华之前,渡过沧河。 沧河北岸,靠近嘉平关,如今是北燕的势力范围。 一连两天的急行军都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兀牙疑惑中,却也放下了几分担忧。 能够看见沧河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冬天的太阳落得早,顶多再半个时辰,就该天黑了。 「将军,是不是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渡河?」温誉担忧地问道。 这个时候,只怕前锋还没铺好路,天色就已经黑透了,大半夜的渡河还是有点危险的。 「不,过了河,再找个地方扎营。」兀牙坚持道。 「可是士兵都很累了。」温誉微微提高了声音。 两天一夜加起来休息不足四个时辰,他们武将骑马都觉得有点吃不消了,何况这十万大军可不都是骑兵,还有大半的步兵是用两条腿赶路的! 「再辛苦一下。」兀牙沉默了一下才道,「过了河,找个地方扎营,好好休息一天再继续赶路。」 「将军还是觉得东华那边会有阴谋?」温誉皱眉道。 「太平静了。」兀牙点点头,一声冷哼道,「过了沧河,到处都是我北燕的兵马,那才能真正放心。」 温誉虽然觉得他太过小心谨慎了,毕竟他们这般急行军,江阳城的军马绝不可能绕到他们前面来埋伏,除非有人直接猜到他们的行军路线——这可能吗?摄政王妃再聪明,可毕竟还是个人吧! 然而,他也没说什么,小心无大错,横竖也就是渡河的事了。 不过,士兵却是非常疲惫了,若非兀牙一向治军严禁,队伍绝不可能还如此井然有序。 很快的,兀牙的副将亲自带着前锋营一万人搬来干草,开始在冰冻的河面上铺路。 沧河并不是条小河,之前谭永皓被扔下去的地方刚好是河道拐弯的地方,水流湍急,但河面却是最窄的一段,而兀牙选择的这里河流比较平静,冰层虽然宽达百米以上,但冰层更厚实可靠。 干草也是现成的,骑兵也得携带战马的口粮,用完之后再收回去也罢了,反正马儿也不会嫌弃自己的粮食被人踩过几脚。 时间慢慢过去,最后一抹阳光隐没在地平线下,天地之间一片昏暗。 兀牙下令全军点燃火把,又让一支军队在外围警戒。他很清楚,若是真有事,也就是今晚了,等大军渡过了沧河,东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只是,原本他们才是胜利者,如今倒像是慌忙逃窜一样,不过数日功夫,当真是风水轮流转,让人极为不爽快。 「将军,吃点东西吧。」温誉拿着干粮过来,递给他一份。 现在,没有任务的士兵都原地坐下,默默地吃着干粮抓紧时间休息。 这种时刻,兀牙自然不会犯众怒,就和士兵一样,接过干粮慢慢地啃着。 原本味道就不怎么样的面饼和肉干,又是大冬天的,冻得几乎和石头一样冷硬难以下咽,不过,吃下去至少能补充流失的体力。 直到一个时辰后,副将来报告,道路铺设完毕,并未发现不妥。 兀牙松了口气,放下还没吃完就没胃口的面饼,起身伸了个懒腰,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看起来这回是本将军多虑了。」 「可是,在下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温誉苦笑了一声,微一犹豫,又接道,「就像是……那天押粮的时候,谭永皓被突如其来的摄政王妃丢进冰窟之前的那种感觉,有危险,但不知道危险来自哪里。」 「顶多一个时辰,大军就能渡河完毕了。」兀牙想了想,也没斥责他胡说八道动摇军心什么的,断然说道,「小心无大错,抓紧时间,立即渡河!」 「是。」温誉点点头,又遥望着不远处的对岸。 先行过河的一万前锋已经继续前进,准备寻找合适的地点,先行扎营了,等大军渡河后就能休息。 没有追击,没有意外,大军踩着干草走过厚厚的冰面,十万大军通过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 兀牙和温誉自然是走在中间的,等他们的中军渡河时,整个军队已经拉开了几里的距离。 「将军,你闻到什么气味了吗?」温誉忽然皱了皱鼻子。 「嗯?」兀牙一怔,抬起了头盔。 北方的寒冷,加上冬日的寒风唿啸,将领们自然会把头盔上的面罩都戴上挡风,嗅觉肯定就没这么灵敏了,而温誉虽然带兵,可毕竟是个大家公子,这回也没有穿上铠甲。 风中传来一股气味,有些难闻,似乎是从上游处吹下来的。 「好臭啊!」 「是啊,什么味道?」士兵的议论声也纷纷变大起来。 「你说的有危险,难道是这个?」兀牙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难道说,东华人居然下毒?」 「这不可能。」温誉立即反对道,「下游就有不少村庄,都是东华的百姓,那位摄政王妃就算再心狠手辣,也断然不敢这般大范围无差别地下毒,摄政王也不能允许。」 「那是什么气味?」兀牙啐了一口,烦躁道,「那些谋士真是讨厌,只会鬼鬼祟祟在背地里算计人,能出来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吗?」 「将军,我带一支兵马去上游看看吧?」温誉道。 虽然只是气味,但不去看个究竟,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也好。」兀牙点头表示同意了。 「河面上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忽然间,有人喊了一句。 兀牙转头看过去,可如今天色已经黑透了,天气不佳,连月亮都没有,远处的冰面就是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不对! 他忽然反应过来,就是什么都看不见,才不正常!这么大片的冰层,怎么可能一点儿反光都不见? 「啊!」就在这时,队伍前面一阵混乱。 「怎么回事!」兀牙心里一跳,拨开前面的士卒,纵马飞奔过去。 只见冰面上的一堆干草烧了起来,火势还在迅速扩大。 「谁这么大意?」兀牙怒吼道。 「将军,并没有人将火把掉落,那草是自己烧起来的!」周围的士卒一边灭火,一边七嘴八舌地说道。 「自己烧起来的?你当本将军是傻子?」兀牙几乎被气笑了。 「真的是自己烧起来的呀。」士卒也很委屈。 兀牙还没说什么,前后的队伍中又响起了惊叫声。 「又怎么了!」还没灭完这头的火,兀牙愤怒地一转头,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第四十章 冰上火舞 漆黑的夜色下,星星点点飞舞的火苗,组成一幅壮观而绚丽的画卷。 只不过,如此美丽的场景,可在兀牙看来,简直就是地狱的光景! 却见整支队伍中,到处都是一簇簇飞舞的火苗。大军渡河时彼此之间挨得近,这下当中突然起火,众人惊惧之下,推推搡搡,不少人被推倒了,手里的火把掉在草堆上,「唿」的一下燃起了大片火焰。 「将军,这火不正常!」温誉冲过来大喊道。 不用他说,兀牙也知道不正常了。 冰面上潮湿,加上大队人马踩踏通过,表层的冰多少有些融化,干草也有些潮湿了,就算有心点火也不一定能立刻烧起来,何况是瞬间就燃起这么大火?就是堆在地面上的干草垛都不可能,除非上面加了油! 当然,不用想都知道,谁脑抽了在自家的马草上泼油?怕人家烧不干净吗? 就在说两句话的功夫,火势几乎已经蔓延了大半条河。 「将军,赶紧过河!」温誉急促道。 「都速度过河!步兵走冰面!」兀牙大喝道。 「不,将军,你看那边!」勐然间,一个士兵惊骇欲绝地大叫。 兀牙勐一转头,也不禁僵在当场。 只见上游处倾泻而下一片红色的怒涛……不,不是怒涛,那是……蔓延的火海!宛如洪水一般,直向他们冲过来,连黑夜的天空都被映红了半边! 「快跑!」还是温誉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拉兀牙的马缰,连冲撞前面的士兵都顾不得了,拼命沖向对岸。 这回根本不需要指令,哪怕有命令也不管用了,岸上的士兵飞快地远离岸边,而在河面中的那些,有些拼命往前沖,有些才刚走出不远的,一个掉头就往回跑,最机灵的,就跟在兀牙马后,顺着他开出的道路跑。但更多的是之前身上被溅上了火星的,按照平时的习惯在地上打滚,谁料。一滚之下,整个人「轰」的一下就被烈焰给吞没了,飞溅的火苗又点燃了身边的同伴,很快的,就有越来越多的人烧了起来。 上游下来的火海速度飞快,几乎是转眼间就到了眼前。 「轰~」火海卷上冰面上的军队,几乎像是一个拍岸的回头潮,火蛇冲起十余丈高,要是有人从高处远远看来,整条沧河就变成了一条蜿蜒的火蛇!绚丽无比。 兀牙和温誉几乎是在火海吞没一切之前踏上对岸的土地的,又跑出一段距离才惊魂未定地往后看去。 火海中,无数士兵在挣扎着,绝望的哀嚎声不绝入耳,有些终于爬上岸的,也不知那引火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泥土地上打滚也压不灭身上的火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罚吗?」兀牙脸上一片茫然之色。 今晚发生的事,实在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 如此浩大的火海,岂是人力可以招来的?该不会是北燕真的触怒了老天,才降下的天罚吧?再想起今年诡异的天象,嘉平关千年难得一遇的无雪之冬,他就更加冷冷地打了个寒颤。 隐隐的,远处传来一阵闷雷似的响声,连脚下的大地也有些震动。 「又怎么了?」兀牙几乎从马上跳起来。 当然,马匹天生就是怕火的,他胯下那匹已经是陪他久经沙场了,才能暂时支撑,其他骑兵更是乱成一团。 「冰面!冰面塌了!」有逃得性命的士兵高声大叫道。 果然,只听一阵「咔嚓咔嚓」的响声,厚厚的冰层开始裂开、塌陷、汹涌的河水翻上了冰面。 兀牙脸色一片铁青。 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此大火炙烤,加上混乱的军队奔跑踩踏,冰面不塌陷才怪。 「将军,这不是雷声,是军队!」温誉勐地变了神色,大喊道,「快走!」 「什么?」就在兀牙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中,夹着一条火蛇,两岸各有一支骑兵从上游沿着宽敞的河道直冲过来,黑压压的一片,映着背后飞舞的火光,更加一眼望不到头,仿佛死神的军队! 「为什么这里会有东华的埋伏!」兀牙死死地瞪大了眼睛怒吼道。 「将军,现在管不了为什么了,快走!」温誉在他耳边喊道。 兀牙几乎要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来,终于还是一提马缰,吼道:「走!」 原本因为渡河的关系,先行过河的队伍也不可能一直堵在岸边不走,这会儿最前头和还未到达河边的最后面拉开了有四五里的距离,阵型什么的就根本不用提了,加上那不可思议的天火和碎裂的冰面,更恐怖的是,即便冰层碎裂,河水翻涌,可那火海却依旧没有熄灭的趋势,反而顽强地在水面上继续燃烧! 就算没有进入河面的士兵,这会儿也被吓得方寸大乱,只顾得上抱头鼠窜了,有些甚至跑错方向,直接向着东华的骑兵沖了过去,直接被踩踏成了肉泥。 「杀!」两支军队,沧河南边是聂禹辰,北边是冷卓然。 要说来得这么快,真没兀牙想得这么玄幻。 按照秦绾的意见,反正兀牙不管走哪条路,最终都是要渡过沧河的,可适合十万大军渡河的地点却不会很多,所以他们只需要埋伏在上游处就可以了,完全可以比兀牙更早出发。江州骑兵不多,但这次李暄带来的援军却有三万多骑兵,加上从嘉平关开始收拢的军队,总共凑出四万人来,分成两支,等候在两岸,等兀牙军大乱的时候,直接掩杀过去,以骑兵的速度,十几里路也不过转瞬即至。 更何况,兀牙选择的渡河地点,好死不死的居然还是距离他们驻军地点最近的那一个。 或者真可以说,天助我也。 虽然说,众将到最后也没弄明白冰河上的那把火究竟是怎么放的,但并不妨碍他们享受战果。 步兵虽然速度慢些,一时间还未投入战场,但大火造成的战果显然已经足够丰富,四万骑兵突入敌阵后,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就是一路杀杀杀,见了北燕士兵就是一刀。 若是遇上西秦和南楚,也许还会喊两句投降不杀,但北燕不同。 北燕是草原民族立国,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观念别说常年与北燕为敌的西秦和东华了,就算是北燕的盟国也一样承认。所以南北联盟的牢固程度一直没有东华和西秦的联盟稳固,至少自诩文士风流的南楚,绝不肯把公主嫁到北燕去的。而联姻,确实是联盟的一个重要手段,也幸亏南楚有楚江天险,北燕的兵力又一向强大,才能分庭抗礼。 所以,冷卓然和聂禹辰根本连招降的话都懒得喊,只一个目标,杀,抓住兀牙! 「将军,稳不住局面了,先走吧。」温誉咬牙道。 兀牙眼中赤红一片,喘着粗气,极不甘心。 若只是大火,虽然河面上的大约五千人保不住,但事后收拢兵马,损失不会超过一万人,顶多就是士气低落而已。可现在…… 「将军!」温誉又叫了一声。 「走!」兀牙从牙缝里狠狠地迸出来一个字。 大势已去…… 而此刻,上游大约三里处,还停着一支三千人的兵马,这是李暄的亲卫营。 被亲卫营护在中间的,自然是李暄和秦绾,此外还有沈醉疏、顾宁、唐少陵和莫问。 众人望着下游处的火光,耳边听到闷雷般的厮杀声,都是一片惊嘆。 「真的烧起来了啊。」顾宁惊嘆着说道。 「当然了,我说这玩意儿能烧。」沈醉疏抱着双臂,一脸的笑意。 「可是王妃,我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不会有问题吧?」莫问心惊胆战地问道。 「当然没问题,隔着好远呢。」秦绾笑道。 要说放这把火,其实真没那么困难。 江州的地势高低落差特别明显,如果大量的液体倾倒在冰河上,会像是河水一样,飞快地顺着冰面往下游流过去,比如说,大量的油。就算干草潮湿了不容易点燃,可浸透了油就不一样了。这个计划说穿了毫不稀奇,重点是,到哪里去弄如此大剂量的油。 原本,秦绾也只是当笑话一样随便说说的,然而,沈醉疏却提出了一个能替代的办法。 小沧山里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如枯井般的洞口,里面会流出一种黑褐色,有粘性的液体,带着臭味,但奇怪的是,它虽然像是水,但却能燃烧,甚至,若是点着火把往洞口看,下面有时还会冲上来一股火柱,以至于整个江阳都没有人敢接近那里。当年沈醉疏还是因为好奇,瞒着父亲,跟着一个採药人去偷偷瞧过。少年无知,居然还拿着点燃的火摺子往下丢,结果火柱冒了三天三夜,江阳城都以为是得罪了老天,轰轰烈烈地请了和尚道士来做法,闹腾了好一阵子。见惹了如此大祸,沈醉疏自然也不敢说起了,这事就一直烂在了肚子里,直到秦绾说起需要大量能引火的油,他才想起来。 虽然说,这油颜色黑漆漆的,还有刺鼻的臭味,但晚上使用的话,颜色还是能遮掩过去的,反正,火焰蔓延的速度极快,只要不是第一时间就被发现就没问题。话说回来,北燕军也不会一看见就知道这东西会烧起来吧? 原本,按照冷卓然制定的作战计划,还派了一支步兵尾随着兀牙后面的,打算需要的时候拖慢他的行军速度,最好逼着他连夜渡河,好减轻被事先发现的危险。谁知道兀牙如此上道,跟在后面的徐鹤一直没有发挥的余地,还是等战事开始,才加快了速度,从后面追杀北燕军去了。 至于那自燃的干草——空气中都瀰漫着如此浓烈的味道了,加上北燕军几乎人人手持火把,这能不烧起来吗? 「顾宁,你带兵往这条路走。」秦绾点着手里的地图,给他画了条路线。 「去抓兀牙?」顾宁也是一点就透。 「对。」秦绾笑眯眯地道,「要是他能从冷伯伯手里逃出去,多半会走这条路,能不能抓到就看你运气了。」 「是。」顾宁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能抓住兀牙,当然是头一份的大功。 「带两千骑兵去,速度要快。」李暄补充了一句。 他明白秦绾的意思,顾宁之后就要留在江州军中任职,在这场战争中立功自然很重要,他也不介意帮一把,反正,培养出来的军队将领,是秦绾的心腹,不也和他的一样吗。 「是。」顾宁也不拖沓,迅速从亲卫营中分出两千人,顺着秦绾给出的路线飞驰而去。 「你真不去?」秦绾回头问道。 当初她让沈醉疏去考武状元,也是为了让他能尽快掌兵。可是,什么样的升迁速度都没有一场战争来得快。 「绝天堡都没了,我还留在江州干什么?这里有顾宁就够了。」沈醉疏翻了个白眼。 「其实,你的仇也报了,百无牵挂,你想回江湖也可以,真不用介意我。」秦绾很诚恳地道。 她帮沈醉疏,是因为沈醉疏是她的朋友,他帮自己的时候也从未计较过报酬,现在她也不想携恩求报。 「我在江湖上也没什么牵挂的。」沈醉疏想了想,还是说道,「报完仇,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剩下这几年还能干点什么,就帮帮你吧。」 「那好,在你想到要做什么之前,就跟着我好了。」秦绾点点头。 「嗯,跟着你,说不定这三年,等我死后我的名字还能载入史册?」沈醉疏摸着自己的下巴道。 「这是当然的!」秦绾一抬下巴。她要干的事,当然会千古留名,才不枉这一身所学。 「要不要先回去?」李暄问道。 「好吧,是有点冷了。」秦绾搓了搓手臂。 江州的冬天本就寒冷,就算不下雪也一样冷,尤其是这大半夜的,还站在结冰的河上,就更冷了。虽然习武之人内力运转之间不会寒气入体,但衣服头髮被夜露打湿,潮潮的感觉也让身体很不舒服。 李暄并没有亲自上场,他是摄政王,本不需要上战场,他只要会用人就行了,亲力亲为让自己陷于险境才是作死的行为。 听声音就知道下游的战场东华占据的绝对上风,李暄上前就要脱下自己的外袍给秦绾。 「不用,没那么冷。」秦绾一皱眉,按住了他的手。 「披上!」就在这时,一件温暖的狐裘从后面搭上秦绾的肩膀。 几人都是一愣。 「哪来的?」秦绾回头,莫名其妙地问道。 「本公子带来的呀。」唐少陵看着李暄的眼神满是鄙视,「脱衣服什么的,你以为是在演话本子呢?傻不傻啊你。」 「……」李暄和秦绾对望了一眼,都抽了抽嘴角。 好吧,确实挺傻的。不过唐公子你是来郊游的吗?连狐裘都带上了,你马上的包裹来还藏着什么东西呢?怎么觉得你更傻呢。 「回去吧。」秦绾嘆了口气。 有哥哥,心好累。 一行人在一千亲卫军的护送下,启程回城了。 当然不是连夜赶回江阳,而是上游处的虞城。那是个不大的小城,因为地处偏远,不在北燕进军的路线上,勉强逃过一劫,没有被攻陷过。 大军一直是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回来的。 李暄和秦绾都睡了几个时辰,精神奕奕地到城门口去迎接凯旋之师。 不过,众将士虽然追杀了一夜,但人人脸上都是一片兴奋之色,丝毫不见疲惫。 显然,这一场巨大的胜利让士气达到了巅峰,现在,哪怕李暄下令让这支军队继续攻打嘉平关,大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众位将军辛苦了。」李暄朗声道,「营中已经备好了酒水热食,让士卒们好好休整,等回到江阳,再论功行赏。」 「多谢摄政王。」众军齐声应道。 不过,能回去休息的也就是士兵,冷卓然还得带着众位将军到府衙议事。 「我军伤亡不多,而且士气高涨,完全可以立即投入下一场战事。」冷静的冷卓然脸上也闪过一抹激动。就算是回到无名阁隐居多年,果然他骨子里还是嚮往着金戈铁马的战场的。 「唯一可惜的就是被兀牙跑了。」聂禹辰嘆息道。 「不过抓到了那个姓温的小子,聊胜于无。」徐鹤对温誉恨得牙痒痒的,抓到他倒是很欢喜。 「关着再说,他是温家人,说不定能换点什么。」李暄道。 「……」众人无语。于是摄政王您也被王妃影响了吗?居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拿俘虏能换点什么好处! 「不过,兀牙也未必能逃回去。」李暄又道。 「哦?」冷卓然一挑眉,「王爷还安排了后手?」 「算不上后手。」李暄摇了摇头道,「紫曦身边的小鬼闲不住,本王让他带两千亲卫营去凑热闹了,现在还没回来。」 「那个姓顾的少年?不错不错。」聂禹辰很满意。顾宁没回来,自然不可能是被北燕的溃军干掉了,八成是发现什么了。反正王妃已经答应把人留给江州军了,他若能拿下首功,整个江州军也脸上有光嘛。 「兀牙已经不足为虑,就算逃回去,宇文忠也不会饶过他。」李暄又道,「现在,我们要考虑的问题是,嘉平关。」 这话一出,议事厅里顿时沉默下来。 虽然吞下了兀牙的十万前锋,可嘉平关一日在北燕手里,江州就一日难安。现在的形势就像是前些日子反了过来,东华变成了攻城方,可双方兵力的差距并不大,哪怕少了十万,嘉平关还是有二十万北燕大军在的,就算再除掉一半病倒的,也还有十万。 十万人守嘉平关,足够了。 要知道,当初嘉平关常驻的守军也才三万人,就已经让北燕多年不得其门而入了,若非这次兵力有十倍之差,加上出其不意,也是攻不下来的。可现在,东华到哪里去弄来十倍兵力?百万大军吗?更别说,北燕在嘉平关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了,绝对没有出其不意的可能。 当初嘉平关坑了北燕数百年的地形,现在却坑了东华自己了。 看着地图,众人还来不及消化大胜的喜悦,就再次陷入了困境中。 「也许……可以从战争之外的地方想想办法?」秦绾摸着下巴沉吟道。 「我再去下一次毒?」唐少陵凑上来。 「别闹。」秦绾一巴掌推开他,警告道,「你别想再去北燕的地盘,现在宇文忠最恨的那个肯定是你,你还想去找死呢?」 「本公子怕他不成?」唐少陵不以为然道,「这不是……让你的侍女多给我几张面具换着用?」 「……」秦绾看着他,默默无语,好一会儿才道,「我觉得,戴十张面具在脸上也遮不住唐公子的二货本质,你就别想了。」 「……」唐少陵的表情僵硬了。 「噗……」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第四十一章 回京 嘉平关。 「事情就是这样。」兀牙跪在地上,额头直接碰到了冰冷的地板,背上满是冷汗。 「天罚?」宇文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十万大军十去七八,只回来不到两万人,你居然说,是因为触怒上天被降下天罚了?」 「殿下可以问问其他士兵。」兀牙颤声道,「末将并非推脱战败的责任,只是……那样的场景,真不是人力能及的!」 宇文忠盯着他不说话。他当然不是没问过逃回来的其他人,只不过那些士卒一个个就像是见了鬼似的魂不守舍,惊恐大叫,完全不明白说的是什么,相比之下,居然还是兀牙说得最清楚一点。 但是,从上游扑下来的……火龙?怎么可能! 「殿下。」随着一个温婉的声音,冉秋心从后堂慢慢地走出来。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出来了。」宇文忠缓和了脸色。 兀牙不敢抬头,但心里的惊诧却没少了半分。从未见过太子对太子妃和郡主之外的女子如此和颜悦色,居然还允许一个女子进入议事堂,这女人不简单啊。 「已经没事了。」冉秋心摇摇头,微微一笑。几天的上吐下泻,让她原本有些丰润的脸完全削了下去,身体也更见单薄,瘦得几乎一阵风都能吹走,看起来少了几分端庄大气,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你有什么想法?」宇文忠问道。 「殿下,小女以为,天罚什么的,自然是子虚乌有的。」冉秋心答道。 兀牙张了张嘴,就想辩解自己绝对没有半句谎言。 不过,在他开口之前,冉秋心又紧接着说道:「既然东华的军队仿佛早有准备一般,那么,这大火自然是东华弄出来的。」 「可东华为什么知道末将走哪条路?」兀牙疑惑道。 「我若是有能放火的法子,也不用管你走哪条路,横竖总是要渡河的。」冉秋心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但……」兀牙想说,就是那个火,怎么看都不像是人能弄出来的。 「殿下,小女的侍卫刚刚从沧河渡口回来,带了些东西。」冉秋心转头道。 因为兀牙逃脱之后一路收敛败军,耽搁了时日,居然是和冉秋心派出去的侍卫同时回来的。 「哦?」宇文忠很感兴趣地一挑眉。 「那些烧过的河面,因为冰层坍塌,所有的东西都被捲入河中了,自然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不过岸边还有一些被烧焦的北燕士卒尸体。」冉秋心凝重地道,「小女的侍卫虽然习武,却曾经是圣山医宗的外门弟子,粗通医术,他检查过尸体,说这并不是普通被火焰烧到衣服来不及扑灭而被烧死的。那些士兵的尸体焦化程度非常厉害,一般来说,仅是火烧,不会把人烧到这个程度,除非,是在身上泼了油烧的。」 「泼油?」宇文忠一愣,别说没人会在自己身上泼油,行军途中,也不可能有人带着油或者酒之类的东西,还是如此大的量。 「对了,起火之前,有一种很刺鼻很臭的味道从上游处飘过来。」兀牙心中一动,赶紧说道。 之前被那火势给惊住,他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了,也不知道和大火有没有关系? 「刺鼻的气味?」冉秋心皱了皱眉,微一思索,便道,「反正,不是煤油就是黑水之类的东西。圣山也有一处矿脉,会流出黑色的水,却如灯油般能点燃,东华军中多有江州本地人,若是这附近有矿脉就太简单了,黑夜里兀牙将军也看不清楚上游流下来的东西。按照江州西高东西落差极大的地势,很容易就能从上游两三里的地方倾倒下来,然后,丢个火摺子,火焰就会一路顺着那油流过的地方烧过去了。」 「竟有如此神奇之物?」宇文忠震惊道。 「正面作战,其实用处不大。」冉秋心笑笑道,「奇技淫巧而已,不可能再用第二次,殿下可以安心。」 宇文忠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兀牙,许久,终于还是道:「虽然情有可原,但毕竟因你之故,前锋营几乎全军覆没,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杖责一百,立即执行。」 「谢殿下。」兀牙大大地松了口气,几乎感激涕零,这会儿才感觉腿软了。 一百军棍,虽然狠,但他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健,挨完了顶多就是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养好了依旧是好汉一条。本来还以为败得这么惨,会被盛怒的皇太子推出去斩首呢。说起来,倒是要多谢那个女人了。不过……怎么又是女人?东华有一个,北燕也来一个!这世道的女人也这么狠了? 宇文忠挥挥手,示意侍卫将兀牙拉出去行刑。 「殿下在忧心嘉平关的事?」冉秋心又道。 「嗯。」宇文忠嘆了口气道,「坐下说话吧。」 「是。」冉秋心本就病体未愈强撑着,这会儿也感觉到脚下虚浮无力,便道了谢坐下来,吐出一口气,这才道,「殿下也不必太过忧虑了,如今的情况,我们还是占着上风的。」 「怎么说?」宇文忠诧异地问道。 兀牙折损了十万前锋营,而嘉平关又被毒倒了一半人马,就算只凭现在江阳的军马,人数上就已经反超北燕了,可冉秋心却说,他们依旧占据着上风? 「只要嘉平关不失,头痛的就是东华,而不是我们。」冉秋心道。 宇文忠沉默不语,暗自衡量着利弊。 「殿下,当年只有区区几万人的嘉平关,曾经阻挡了北燕百年南征的脚步,而我们如今还有十几万人,怕守不住一个嘉平关?」冉秋心自信道,「只要有嘉平关在手,我北燕铁骑就随时能兵临江阳,半个江州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焦头烂额的是东华人。」 嘉平关在东华手里,虽然能阻挡北燕南下,但对北燕的国土却不能造成多大威胁,可嘉平关一旦在北燕手里就不一样了,这相当于是一扇北燕大军南下的门户,尽管不如苍茫关那一扇正门大,但角门也是门。足够让人出入了! 「秋心,你知道北燕为了这次南征消耗了多少国力吗?」宇文忠有些艰难地道,「那些牲畜被下了药,吃了肉的士兵都病了,就算剩下的那些牲畜还活着,怕是也不敢给士兵们吃了,嘉平关的粮仓补不上窟窿。」 「可是,北燕的军队也少了十万。」冉秋心压低了声音道。 宇文忠一愣,随即恍然她的意思是指前锋营虽然全军覆没,却少了近*万张吃饭的嘴,自然就能省下不少粮食来。他想生气,却忽然发现自己没有生气的资格。 冉秋心的话说得诛心,但却是事实。 甚至于,嘉平关里那病了的十万士卒,虽然有人在好转,但也有人继续恶化,最终怕是还要少个四五万人。这么算起来,等下一批军粮运到,虽然有些吃力,但勉强还是能撑下去的。 「殿下何必只着眼于眼下?」冉秋心又笑道,「只要嘉平关在手,主动权便在我,太子殿下春秋鼎盛,便是休养生息两三年,再捲土重来又如何?而东华,只能在江阳城屯重兵,时时堤防头上的刀子落下来,再看着我军铁骑在沧河北岸肆虐。」 「可是,这次孤力排众议,发动了南征,结果却不如人意,只怕朝中议论会很多,父皇也会有所不满。」宇文忠忧虑道。 「便是如此,殿下也要尽快回京城安抚局面。」冉秋心沉声道,「两三年后,殿下再次南征的时候,身后……没有掣肘就最好不过了。」 宇文忠深深地看着她,许久,终于一点头:「便依你所言,加固嘉平关防守后,先行返回京城。」 「多谢殿下信任。」冉秋心浅浅一笑道,「东华的摄政王夫妇只怕也要回京了,他们可没空耗在江州,不过,殿下要小心,卓然可能会留在江阳,殿下用来守卫嘉平关的人选,可要格外慎重才是。」 「卓然……」宇文忠的神色有些复杂,「真的是当年的那个卓然?」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卓然。」冉秋心点头。 兵宗肯定是站在秦绾那边的,只不过兵宗的弟子太少,传承都快断绝了,就是有那么一两个,除了卓然之外,全部不值一提,也不用多花心思了。毕竟,学习兵书战阵,就是为了上战场的,谁会学了一肚子治军之道,却窝在山里如闲云野鹤? 至于那些外门弟子,原本对于宗门的感情也不深,那些人多半已经投效军旅,轻易不会改弦易辙。 「可惜了。」宇文忠有些感嘆。 「卓然也只是一个人罢了,当年南楚有他,也没见多强盛。」冉秋心安慰道。 「说的也是。」宇文忠还是贊同了。 冉秋心却默默嘆息了一声。 她当然是安慰宇文忠的,虽然卓然只有一个人,但他一个人就抵得上整个兵宗。南楚说是重用他,实际上却附加了无数掣肘,而东华……秦绾能请他出山,想必至少要许一个独立的兵权。不得不说,她见过的皇族之中,李暄确实有这个用人的魄力。 「秦紫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顿了顿,宇文忠好奇地问道。 「很强大。」冉秋心想了想才道。 「孤以为你不会如此夸赞对手。」宇文忠诧异道。 「小女就算将她贬到泥里去,也不会改变她很强大的事实,反而让太子殿下生了轻敌之心。」冉秋心很认真地说道。 「比你如何?」宇文忠道。 「……」这回,冉秋心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一年前,我不如她。如今,我不知道。」 「你倒是诚实。」宇文忠不禁失笑。 「小女身为谋士,便要看得清自己的分量,这还是秦紫曦教给我的,小女自当铭记于心。」冉秋心很坦然地说道,「至少,被唐少陵摆了一道,是小女又一次输给了秦紫曦。」 「这不怪你。」宇文忠挥挥手。 唐少陵的事倒真是怪不得冉秋心,谁也没想到唐少陵身为西秦人,会跑到北燕的地盘来下毒,是他想要拉拢的,冉秋心不过顺口提了个拉拢的方式罢了。只不过,最让他憋屈的是,他送出去的鱼肠剑,居然砍了他小舅子的脑袋!为了这事,王妃在信上已经气势汹汹要杀了提议送剑的冉秋心了,想必等回到京城后还有得闹腾。只是王妃也不想想,就算没有鱼肠剑,唐少陵有心,还杀不了一个谭永皓了?不过是迁怒罢了。 而宇文忠愤怒的更是被践踏了尊严的羞怒。 明知道吴康应该是无辜的,可自己还是把他也当做胁从下毒的嫌犯关押在大牢了,连申辩都不想听。谁叫他一看到吴康,就想起被唐少陵耍着玩的自己呢。 通缉令也不过就是贴着看看,唐少陵只要不傻,这辈子怕都不会再踏足北燕了。原本他的活动范围也大多在西秦,以后不来北燕的地方,对他来说一点儿差别都没有。 「殿下放心,小女会赢的。」冉秋心郑重地说道。 「孤选择了你,自然是相信你的。」宇文忠笑道。 「多谢殿下。」冉秋心起身,裣衽一礼。 她来到北燕,选择了宇文忠,从来都不是什么退而求其次,在智宗闭关思考了半年,重温了一遍学过的书,她才反思了自己的错处。 李暄很厉害,但不适合她。就算没有秦绾,他们的想法也会出现分歧的,而宇文忠无疑才是最适合她的那个主君。 · 冉秋心料得不错,不夺回嘉平关,东华确实寝食难安。 尤其,前方探马来报,北燕偃旗息鼓,撤走了沧河北岸的零散兵马,全部回到了嘉平关内,紧闭关门,就让所有人都更头疼了。 北燕摆明了主意要死守嘉平关,摁住江州的咽喉,等缓过气来再继续南下。而在这期间,江州就要随时堤防着头顶的屠刀会落下来,甚至,江阳的重兵都不能撤,这同样是极为消耗国力的。 「嘉平关有高人啊。」聂禹辰感嘆道。 打胜仗之后怎么办,大部分人都能做好。可打败仗之后的事,就不是人人都有这个心态面对了,尤其北燕这回,从大胜到打败,转变得迅速无比,一般人都来不及调整过来,很容易造成混乱。 然而,北燕的处置井然有序,确实是如今最好的应对方式。如果没有一些意外或者契机,他们就不得不面临着两三年后,回復过元气的北燕大军重新从嘉平关南下江阳的局面。而在这期间,江州北部相当于是丢了。 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北燕下了一招好棋。 「春闱即将开始,本王和王妃也要回京了。」李暄无奈道。 若是战事紧张,他们可能还要在江州多留一阵,可如今的情形,他们在这里用处不大,还不如先回京城。 「那江阳?」聂禹辰迟疑道。 「冷将军率领七万大军,在沧河南岸建立北线大营,江州军暂时归属冷将军统领。」李暄答道。 当初他和秦绾答应过把南线大营交给冷卓然,现在南边无战事,先弄个北线大营出来也算是完成承诺。横竖,若是嘉平关不出意外,别说十二万,就算二十四万也未必强攻得下来,而若是有机会,这些军马也尽够了。 「放心。」冷卓然凝重地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很重,守住江阳不难,可要夺回嘉平关,着实不是个好干的差事。不过,真要那么容易,也不必他出马了。 「王爷放心,末将等人都听从冷将军调遣。」聂禹辰也道。 让他五万江州军独自面对嘉平关里虎视眈眈的北燕军,聂禹辰自问自己做不到,冷卓然在这里正好,反正也只是听从调令,平时江州军依旧是独立成军的。 「很快的,新的江州刺史便会上任,希望你们三人精诚合作。」李暄道。 「是。」冷卓然和聂禹辰齐声应道。 不过,众人显然把角落里那个一脸尴尬的江阳郡守蒋奇给遗忘了。或者也说不上遗忘,只是大家都有默契,蒋奇这个江阳郡守,那是肯定做不长的了。 等众人散去,只剩下李暄和秦绾两个人,李暄才问道:「刚刚你一直不说话,在想什么?」 「在想,冉秋心变了不少,一年前的她可没这么沉得住气。」秦绾有些感嘆道。 「我怎么觉得,你比一年前,对她的态度好多了?」李暄奇道。 「一年前的冉秋心,哪点够资格让我看得上眼?」秦绾一声嗤笑道,「现在的她,倒让我高看一分,总算是虞清秋的师妹,没太给他丢脸。」 「可惜,这世上先有一个欧阳慧了。」李暄道。 冉秋心真的不差,甚至说,这世上的女子,就没有几个能比得上她的。只可惜,有欧阳慧珠玉在前,现在也有一个顶着欧阳慧芯子的秦紫曦横空出世,冉秋心,自然就显得光芒暗淡了。 「我挺欣赏她的,至少,有她在,会让我觉得,我道不孤,终有同行者。」秦绾笑道。 「要留着她?」李暄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秦绾很无语地看他,「她是敌人,留着跟我们作对吗?」 「那你欣赏她?」李暄不解道。 「欣赏归欣赏,但跟我为敌,该弄死的还是得弄死!」秦绾一握拳,理直气壮道。 「噗——」李暄忍不住笑起来。 「别笑,帮我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办法把嘉平关抢回来。」秦绾推了推他。 「你说的,从战场之外想办法?」李暄道。 「北燕何尝不是利用了李钰谋反逼宫的机会。」秦绾一挑眉。 「北燕的几个皇子之间……似乎不太和睦。」李暄沉思道。 「是吗?」秦绾歪了歪头。 她去一趟北燕就是被通缉令追杀,千里逃亡的,对于北燕了解真不多,便道:「回头好好跟我说说北燕皇族的那些事。」 「你想做什么?」李暄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宇文忠不是有个冉秋心吗?」秦绾眯着眼睛笑,「本王妃给他那些皇叔皇弟们,每人送一个谋士过去,就算比不上冉秋心,但人多力量大嘛,整不死她也累死她。」 「你哪来那么多能送出去的谋士?」李暄诧异道。 「冉秋心自恃是天机老人的女儿,就以为自己真能控制整个智宗了?」秦绾一声冷笑道,「天机现在是偏心,可是,在他有女儿之前,他一心一意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可是虞清秋!你真以为虞清秋在智宗没有自己的人脉?」 「虞清秋也不听你的。」李暄指出道。 「回去就想办法让他听我的!」秦绾咬牙切齿。 「拭目以待。」李暄默默为虞清秋点了根蜡。 被冉秋心刺激了一下,这回去哪玩是真的惦记上虞清秋了…… ------题外话------ 冉秋心这个角色,或许大家不喜欢,但我还是要说,言情文里不是只有女主一个女人是正常人,女配不都是白莲花绿茶婊,不要因为她和女主为敌就觉得她这里蠢那里渣赶紧虐死了事,女主也不是金子人见人爱,就算是金子,还有人视金钱如粪土呢。说冉秋心蠢的,可怎么没人觉得虞清秋蠢?宫变的时候虞清秋也输得很惨,同样吃亏在情报不对等上。因为虞清秋时男配颜好就有优待,冉秋心是女配就活该炮灰?我想说一句,就算是敌人,只要没用什么卑鄙的手段,就值得尊重。打败一个无脑的渣渣难道很光荣吗?敌人强大、完美,打败她的女主才更强大更完美,是不是呢? 第四十二章 状元签 再次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初春。 李暄只带了凌子霄的禁军和自己的亲卫营回来,其他兵马都留给了冷卓然建立北线大营。幸好这会儿朝堂上刚经歷过一次大洗牌,效率前所未有的高,要钱有钱,要粮给粮。 当然,只要不傻,所有人都知道,嘉平关落在北燕手里意味着什么。 这会儿,杜太师再看李暄不顺眼,也不敢拖后腿了。 不过,摄政王妃去了一趟江阳,坑了北燕近二十万军队的事,在秦绾还没回到京城的时候,就沸沸扬扬地传了开来,等秦绾回来,听到的消息已经是摄政王妃一人一剑单挑北燕百万大军,招来火龙助阵,杀得北燕落花流水的版本了。 春光明媚的午后,秦绾躺在盛开的桃林里,一张软榻,边上摆着精緻的水果茶点,一边听留守的执剑绘声绘色地讲故事。 讲到第三个版本,不止是秦绾和荆蓝笑得不行,就连一向沉默的蝶衣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今天才知道,原来王妃真的不是凡人,是神仙呢。」荆蓝擦去笑出来的眼泪。 「这么个杀法,哪里像是神仙,分明就是魔女吧。」秦绾不以为然。 「属下真遗憾没看见王妃大杀四方的样子。」执剑感嘆道。 「行了,我们去听现场的。」秦绾一骨碌从软榻上坐起身来。 「王妃要出门?」执剑道。 「嗯,回来也休息几天了,该出去走走了。」秦绾笑眯眯地道。 「王妃不是天天在外面走吗?」荆蓝吐槽道。 话是这么说,但很快的,四人就换了一身常服出门了。 「对了,王妃。」执剑想起一事,便道,「顾宁留在江州军了,王妃身边又少个侍卫了,是不是要挑个人补上?」 「不急,有合适的人在说。」秦绾也感嘆,就没见像她的侍卫那样换得勤快的! 反正,她也不缺侍卫,总之是不要李暄再把莫问塞过来。摄政王的侍卫统领已经很不好当了。 「说起来,执剑,你以后想干什么?总不能这辈子就给我当侍卫了吧?」秦绾又问道。 「给王妃当侍卫挺好的。」执剑却道。 「这么没追求?」秦绾一挑眉。 不管用哪种标准来看,执剑都是非常出色的,若是他有意从军或是为官,就算不说能走多远,但博个封妻荫子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属下是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不会被人期待着要光宗耀祖出人头地什么的。」执剑挠了挠头,一脸无所谓的模样道,「当王妃的侍卫挺好的,不用看人脸色,不会被权贵作践,还有钱花,反正王妃又不会亏待我。」 「好吧。」秦绾嘆了口气,也不多劝说。 人各有志,也许执剑就是觉得这样的生活舒心自在呢。 何况,这个下属她用起来挺顺手的,也有点捨不得放人。 像是朔夜和顾宁那样,武功高强的人真的好找,但他们比起执剑却缺少了些弯弯曲曲的手段。 「你现在觉得挺好,以后你喜欢的姑娘若是嫌弃你没出息怎么办?」荆蓝笑道。 「我想,我不喜欢那么有野心的姑娘。」执剑很认真地想了想。 「那你喜欢怎么样的?本妃会记得帮你找一个。」秦绾被挑起了兴致。 「嗯……温顺、听话、安分不惹事,还有,不要太漂亮的,麻烦!」执剑说道。 「……」秦绾无语。这也算是没追求的一种?这条件的话,找个朴实些的小山村,家家户户的女儿都是这模样的,随便挑一个就好了,对面刚走过去的那个看似小户人家的闺女也挺符合的。 「出息!」荆蓝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啊啊,我就这点出息,怎么着吧!」执剑耸了耸肩。 说笑间,已经来到了醉白楼。 虽然已经过了正午,但楼上依旧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因为江州的战事结束得够快,这会儿会试尚未开始,京城到处可见学子打扮的书生,在酒楼茶楼中谈诗论文,也算是在会试之前把自己的名声传扬出去的一种方法。 醉白楼作为京城最有名的几家酒楼之一,尤其经常有达官贵人出没,自然是这些学子最喜欢盘踞的地点,这会儿甚至有没位置的学子和人打着商量拼桌,或是干脆站在一旁看人讨论。 秦绾扫了一眼,便径直向二楼走去。 「大小姐来了。」掌柜笑眯眯地迎上来打了个招唿。 虽然秦绾已经是王妃了,不过她原先的那些下属,还是喜欢称唿她为「大小姐」的。 「生意不错,记得涨价。」秦绾轻描淡写道。 掌柜楞了一下,一脸的哭笑不得。 大小姐您不缺这点银子吧? 「哎,等等!」就在这时,几个年轻学子一起走了过来。 「有事?」执剑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们。 「掌柜的,醉白楼的规矩不是说了先来先得,没有预定?那怎么刚才跟我们说没位置了?」一个学子很不服地说道。 这话一处口,整个大厅都静默了一下。 这里可有不少是京城人士,哪能不认得这位大婚都不披红盖头,和摄政王并辔游街的王妃,也就那些刚到京城的外乡人才会问出这句话来。 「怎么,有权有势就了不起吗?还是说,规矩都是看人的?」那学子一挺胸,毫不畏惧道。 「阁下想多了。」掌柜笑容满面,淡淡地说道,「那位是我们醉白楼的东家,不是客人。」 「……」那几人一愣,随即脸色就难看起来。 醉白楼的东家是谁?若不打听清楚了,他们也不必削尖了脑袋想要钻进来了。 那位就是……摄政王妃! 虽然听说摄政王妃不同于一般贵族女子,但带了两个侍女一个侍卫就走在大街上的王妃,这也实在是…… 秦绾没理会下面发生的事,正站着两段楼梯的转角处,很有兴致地看着墙上挂满的名牌。 「这就是有名的状元签吧?」荆蓝笑道。 「嗯。」秦绾点点头。 墙上的木质签牌上写着一个个赴考学子的名字,下面还写着数字,越排在上层的,数字越大。 这是醉白楼还在欧阳慧手里的时候就延续下来的传统,因为那时李钰已经掌握了不少权力,这里就是一个官方承认的赌博,名字下面的数字表示赔率和金额,这也为李钰拉拢到了不少人才。 现在秦绾虽然不需要再动春闱的脑筋,但这个传统却保留了下来,若是没有了状元签,京城岂不是少了一道有趣的风景? 「我等无礼,请王妃恕罪。」楼梯下,几个学子面红耳赤地请罪。 「回去好好读书,戒骄戒躁,低调做人。」秦绾淡淡地道。 「多谢王妃教诲。」几人面红耳赤,也不敢留在醉白楼里,赶紧离开了。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什么,反而因为秦绾的到来,大厅里一静之后,却更加热烈了。 尤其大半的京城学子,多半是冲着王妃来的,他们都知道王妃不是只读女戒的闺中女子,争先恐后就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华。 只是,文人聚会,尤其是这些为了科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子,自然是说不出什么民生实事的,四书五经不容易出彩,那么,选择的就只能是诗词歌赋。 听了几首诗,秦绾不禁莞尔一笑。 她很清楚这些学子的想法,只不过……她对诗词,真心不太懂。要说鑑赏吧,平时养刁她口味的诗词都是出自什么人的手的?江辙、萧无痕、陆臻,一个个都称得上是诗词大家,尤其江辙半生沉浮,萧无痕身世坎坷,陆臻虽然年少,却随着父亲自幼在外漂泊,阅歷丰富,他们写出来的诗词不仅仅是文字优美,更是言之有物,而不是像底下那些学子一般,纯粹堆砌华美的辞藻。 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秦绾有些失望地摇摇头,上了二楼自己常坐的雅间,一推门,却意外地发现,里面竟然是李暄和萧无痕。 「王爷也在?」荆蓝惊讶道。 「掌柜居然没告诉我?」秦绾不禁失笑。 「从后门进来的,下面的人不知道。」李暄一笑道。 「一大早不见人,却是躲在这里偷懒呢。」秦绾白了他一眼,过去坐下来。 荆蓝和蝶衣忙着重新沏茶,安排茶点,执剑就和莫问一起站在一边。 「这哪是偷懒,咱们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造之材的。」萧无痕理直气壮道。 「那看见了吗?」秦绾问道。 「只知风花雪月,不堪大用。」萧无痕撇了撇嘴道。 「真有大才的,也不会这会儿就眼巴巴地跑到酒楼里来卖弄。」秦绾失笑。 「对了,看见下面的状元签没有?」萧无痕问道。 「嗯。」秦绾点头。 状元签上的人名,最初是根据各人的名气排出来的,然后根据百姓的押注,最后选出五十人的名字挂上那面墙。至于顺序,自然是金额的大小了。 当然,挂在最上面的也不一定是学问最好的那个。毕竟押注的百姓都是京城人士,有很多人根本就没听说过什么某州才子的大名,他们只是觉得那几个熟悉的同为京城人士的名字顺眼,就押注了,还有一种不能让外乡人抢了风头的心理在。 往年,墙上的名字最上面几个竞争都很激烈,几乎每天的顺序都在变化,但今年却有些意外。 第一排只挂了一个名字,下面的金额一骑绝尘,高得让第二名绝望。不过那赔率低得……哪怕赢了也没钱赚。 大部分看热闹的人分辨不出谁的学问好,谁有希望夺魁,但今年的春闱不一样啊。 诗词做得好又怎么样?科举只考两样,贴经一半策论一半。而梅花节上横空出世的陆臻,没人怀疑他在贴经那一项上能考满分,那么,他当然是最有可能得状元的人选。 萧无痕露出一脸牙疼的表情。 陆臻的名声,简直是踩着他的脸上来的,那小子…… 「你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计较?」李暄没好气道。 「反正试卷都已经封存了。」萧无痕「哼哼」两声,露出一个有些奸诈的笑容。 前些日子李暄和秦绾在江州,但春闱耽搁不得,萧无痕出完的试卷就直接封存了。杜太师倒是想看,不过被他以泄密的理由拒绝了,还把那位老太师气得半死。李暄虽然赶在会试之前回来了,但也不至于劳师动众再把卷子拿出来检查一遍,弄得他好像不信任萧无痕似的。何况,就算真有什么问题,这会儿也实在来不及换一套了。 李暄摇摇头,已经预料了这一届学子的多灾多难。 「来醉白楼怎么不叫上我?」秦绾嘀咕道,「该不会你欠我的那一盘桃花酥鱼,不想还债了吧?」 「莫问,叫厨房送一盘桃花酥鱼来。」李暄道。 「是。」莫问答应一声,开门出去了。 「诚意呢?」秦绾不满。 「那……两盘?」李暄歪了歪头。 「喂喂,本公子不想在这里看你们打情骂俏。」萧无痕黑着脸道。 「你可以找个姑娘打情骂俏的。」秦绾立即答道。 「笑话,本公子看遍百花,干嘛非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可。」萧无痕一声冷哼。 「你身上的毒,解完了?」秦绾上上下下看着他,眼神有几分古怪。 当初苏青崖把解药丢给萧无痕就没关心过了,但是秦绾可记得,萧无痕中毒这么久还没发作,是因为他还保持着元阳之身。 看遍百花?呵呵,恐怕也真就是「看」遍而已吧!虚张声势。 萧无痕被她提醒,也想起这个问题来了,不由得一声干咳,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神。 「该不是还没解毒吧?」李暄皱了皱眉。 「当然解了,能活着谁想找死啊!」萧无痕气急败坏地吼道。 该死的这件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我看你原本挺像是要找死的。」秦绾小声道。 「懒得理你们。」萧无痕干脆拂袖而去。 「要是毒真解了,给他找个姑娘吧。」秦绾抬头道。 「嗯。」李暄点了点头。 其实萧无痕的身世虽然尴尬,但也不是真的因此就没人愿意把女儿嫁他。最重要的原因,不过就是太上皇一句「永不出仕」罢了。一个被家族放弃,又被堵死了上进之路的人,还能有什么前途?他甚至连做生意的本钱都凑不起来。把女儿嫁给他喝西北风吗?就算入赘,当年的少年状元是会算帐会管家还是会做什么活计?总不能靠给楼子里的花魁们写诗填词赚润笔费养活妻儿吧! 当然,现在就不一样了,就算摄政王也不能在太上皇还在世的时候就更改了那条不得出仕的旨意,可有摄政王的另眼相看,就算不当官又怎么样?还不是荣华富贵什么都有。 只是,唯一的难题是,萧无痕年纪大了些,未出阁的姑娘就没有和他年貌相当的,李暄自然不会希望好友娶个寡妇或是和离的女人,但夫妻之间相差十几岁,真的过得好日子吗?若是成家立业早的男子,怕是女儿都能这般大了。 也只能慢慢看了,说不定哪天就会出现一个合适的。 「王爷,王妃,桃花酥鱼。」莫问端着两盘桃花酥鱼走进来,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 「这个,你们几个拿去隔壁吃吧,除了不能喝酒,其他自己点,都记本妃帐上。」秦绾指指其中一盘鱼笑道。 莫问一愣,还没说话,一只手就伸过来,捞起盘子,笑眯眯地说道,「那我们就不打扰王妃了。」 「执剑!」莫问不贊同地一声低斥,显然对他的礼仪规矩很不满意。 「你个不会看眼色的蠢货。」执剑嘀咕一句,随手把盘子给了荆蓝,一手抓着莫问的胳膊就往外拽。 「餵……」莫问一头黑线。 「去吧。」李暄终于开口道。 莫问这才停止了挣扎,任由执剑把他拉出去,然后荆蓝和蝶衣行了一礼,也跟了出去。 「执剑跟了你之后,这性子却越来越欠揍了。」李暄摇头道。 「挺好的。」秦绾笑道,「你知道的,我并不是真正的侯门闺秀,不讲究那一套。对于下属,等级制度太过严格,相处起来我也觉得不自在。」 「你很好。」李暄道。 「我当然知道我很好。」秦绾一抬下巴,挽起衣袖,拿起一块酥鱼啃着,满足道,「出门在外的日子,果然最惦记醉白楼的桃花酥鱼了,今年让掌柜多存些桃花。」 「对了,今年庄子里的下人报上来说,培育出一种两季桃,春秋两季各开一次花,等秋天让庄子里送新鲜桃花也方便。」李暄微笑道。 「真的?有空去瞧瞧。」秦绾眼睛一亮。 「春闱之后吧。」李暄想了想道。 「好。」秦绾说着,拿起一块酥鱼塞进他嘴里。 「这几天我忙着处理前些日子攒下的政务,倒是你在外面闲逛,可有看得上眼的人?」李暄随意地问道。 「状元签榜上有名的人,十之七八还是可堪造就的。」秦绾不禁笑道,「虽说盛名之下未必无虚士,但终归有几分优点才能得来的名气。」 「也不知谁是最后的赢家。」李暄道。 秦绾微微一怔,恍悟过来他指的是赌博,随即就笑了,指着自己道:「那肯定是我,不管花落谁家,总之庄家通杀。」 「见者有份。」李暄正色道。 「噗——」秦绾直接笑出声来。 「虽然这是开玩笑,不过……现在国库真的缺钱。」李暄嘆了口气。 从去年到现在,各种的天灾*,国库的钱粮早就见底了,若非太上皇当初收缴国库欠款的事干得还不错,只怕更早的时候就不够用了,不过支撑到现在也很了不起了。赈灾和兵祸原本就是最花钱的两件事。而今年才刚开春,这么下去,下半年肯定会出现问题的。 「要弄钱可不是能立竿见影的。」秦绾道。 「我知道,也就是跟妻子发发牢骚。」李暄苦笑道,「户部那里还是一团乱麻,那个龚岚倒是有能力,可惜他的能力都在帐目上,处理别的事务也生涩得很,最关键是他自己还不乐意。」 「我会让他乐意的,不过能力上是真的没办法,他只是家学渊源,并不是真的天生自通。」秦绾道。 「当个侍郎还是够格的,专业性的人才,哪怕他不是科举出身,也可以破格而录用。」李暄道。 这是有先例的,毕竟,不能指望科举考出来的进士会算帐或是熟背刑名律法。六部尚书必须进士出身,但下面的左右侍郎却未必。 秦绾没说话,也在沉吟。 家里缺钱,她能赚,但是……国库缺钱怎么办?她的钱是不少,赚得也多,可以说,东华根本找不出几个比她还有钱的了。但这种多,对于一个饿饿国库来说,显然是杯水车薪的。 于是,到哪里去弄钱呢? 第四十三章 没钱就去抢 「你说,最快的弄钱方法是什么?」秦绾在看她离开的时候的帐目,忽然冒出来一句。 书房里除了蝶衣,就只有闲得无聊又不肯滚回西秦去的唐少陵了。秦绾看帐目,他居然就安静呆在一边保养鱼肠剑。此刻听到秦绾的问话,他抬了抬头,随口答道:「去抢呗。」 「什么?」秦绾愣了愣。 「去抢啊,有什么赚钱方法比抢来得更快。」唐少陵的表情很无辜。 好一会儿,秦绾才反应过来,他真是很认真地在回答自己的问题,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抢?的确,无本生意来钱最快,可问题是,抢谁? 并不是能不能抢,关键是,谁有那么多钱够她抢的? 好吧……秦绾嘆了口气,这是个根本不用思考的问题,能挽救一个国库的,自然是另一个国库。 北燕、南楚、西秦,她倒是想抢,可一时间肯定是没机会的,只能图谋日后,不过现在却远水解不了近渴。然而,东华内部,倒确实是还有一个可以抢的堪比国库的存在。 皇帝的私库。 太上皇倒不是个特别爱财的皇帝,不过东华歷史上爱财的皇帝从来不少,先帝就是个着名的守财奴,沉迷于敛财,生活却极为简朴,后宫妃嫔怨声载道。就算之前没有积累,先帝在位的四十年,攒下的财富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而太上皇继位后,虽然不像先帝那般爱财,也不像再前几任皇帝那样奢侈荒淫,可也不至于大度到拿自己的私库去补贴国库的地步。所以,这些年,皇族私库的财产应该还是在缓慢增加的。 「我发现,你终于靠谱了一回!」秦绾感嘆道。 「什么嘛,本公子明明任何时候都很靠谱!」唐少陵正色道。 「你什么时候回西秦?」秦绾道。 闻言,唐少陵立即垮下了脸,哀怨道:「绾绾你又嫌弃我,用完就丢啊。」 秦绾揉了揉太阳穴,又嘆了口气,无奈道:「你在这里倒是没关系,不过,我记得你爷爷的生辰就在五月,今年鸣剑山庄不办吗?」 要知道,唐默在西秦武林的地位是让人仰望的,以前他还能说是养病,闭门谢客,可自从苏青崖医好了他的双腿,他过个生日就不是一家人自己吃顿饭的事了,多少慕名而来的人上门拜寿,总不能拒之门外,于是鸣剑山庄也只好每年这个时候大宴宾客,被西秦称之为「英雄宴」,算是西秦武林一年一度最热闹的盛会。 而唐少陵身为鸣剑山庄唯一的继承人,当然是不能缺席的。 「那绾绾跟我一起回去。」唐少陵眨巴着眼睛道。 「我哪有空跟你去西秦。」秦绾被他气笑了。 「绾绾不去见见娘吗?」唐少陵理直气壮地问道。 秦绾不禁一怔。 唐少陵没说是哪个娘,不过,不论是埋骨在鸣剑山庄的欧阳燕,还是照顾唐少陵长大,将他当做亲生骨肉看待的姨母欧阳鹭,于情于理,似乎她都应该去拜见的。 若是去年,她只怕立刻收拾了包袱就跟着唐少陵上路了,可现在不一样,她已经成亲了,别说不能随随便便丢下夫君,就算以她摄政王妃的身份,跑到西秦去也很不合适吧。 「娘一直很想你的。」唐少陵说道。 秦绾知道他这次说的是欧阳鹭,犹豫了一下,对上那双满含期待的眼神,还是勉强道:「我考虑一下。」 「啊,要是那个姓李的傢伙不让你去,我帮你揍晕他我们再走。」唐少陵一握拳,信誓旦旦道。 「滚!」秦绾随手把看完的帐本朝他的脑袋砸过去。 二货就是二货,正经不过三秒,就不能指望他的! 「好嘛,我滚我滚,不过绾绾答应要考虑的啊!」唐少陵一个巧劲将帐本丢回桌上,整整齐齐落在那一摞帐本的最上面,分毫不差,人却已经从窗口窜了出去。 秦绾又嘆了口气,转头去看沉默的蝶衣,问道:「蝶衣,我要去吗?」 蝶衣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对她来说,小姐只是小姐,只有小姐最重要,摄政王也不能阻止自家小姐去给夫人扫墓。 「我考虑一下。」秦绾道。 但很明显,这一句考虑,比之前更多了几分认真。 蝶衣上前搬起那一叠帐本送回去给秦姝。 跟着龚岚学习了这么久,秦姝在算帐方面虽然资质一般,但普通的管帐还可以胜任,秦绾也就隔段时间看一看,其他就放手给她了。 实在是她身边真正能託付心腹的属下还是不够多。 伸了个懒腰,秦绾起身出了书房,正想找人问问李暄回来了没有,却见夏莲匆匆走过来,看见她,赶紧说道:「王妃,外面有位公子求见王妃,说是王妃的故人。」 「故人?」秦绾一挑眉,也没想起这会儿会有什么故人来访。 「这是拜帖。」夏莲赶紧送上手里的帖子。 秦绾接过来一看,不由得笑了:「请他到客厅吧。」 「是。」夏莲松了口气。 摄政王府也不是那么容易就递帖子进来的,何况是一个外男递给王妃的帖子呢。夏莲送帖子进来的时候心里也很有几分不安,不过是看那少年一脸诚恳,不像是说谎的人,万一真是王妃的故人被赶出去了,将来王妃知道了必定震怒。 跟了秦绾这么久,夏莲至少也学会了人不可貌相,何况人家再怎么样也是个干净整齐的官家子弟,王妃连南宫廉那样的颓废大叔都是朋友呢。 果然,那少年没有说谎,王妃是真的认识他。 因为是在书房里,秦绾身上穿的只是一件半新不旧的深色衣裳,还不小心沾了一滴墨迹,便先回房去换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衣裳出来。 「见过王妃。」客厅里的少年见到她,赶紧起身,深深一礼。 「杨公子不必多礼,令尊可好?」秦绾笑着一抬手。 「有劳王妃动问,家父一切安好。」这少年公子正是扶云县令家的公子杨羽凡,看起来,摆脱了林娇儿那个女人后,杨公子的气色更好,眉宇间也多了几分经歷过世事的沉稳。 「请坐。」秦绾坐下来,笑着指指下首的椅子,随意道,「杨公子也是来赶考的吧?扶云县就在京城不远,怎么不在家温习呢?」 「闭门造车,怕是在策论一关上会过不去。」杨羽凡恭谨地答道,「家父的意思也是让学生提早进京,就和普通学子一样住在客栈,先行适应一番。」 「想法不错。」秦绾赞许地点点头,又道,「不过,别学那些酸儒书生般日日吟诗作赋,弄个花架子。」 「是,谨遵王妃教诲。」杨羽凡躬身道。 上摄政王府来求见王妃,他也是踌躇过的,不过总觉得当初那一面之缘,王妃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权贵,反而非常亲切。 「林家如何了?」秦绾顺口问了一句。 「林家……是大不如前了。」杨羽凡沉吟了一下,才谨慎地答道,「自从林家母女被王爷和王妃教训过之后,扶云县的商家就不再是唯林家马首是瞻了,现在林家老爷也自顾不暇,听说那母女俩和女婿还在日日吵闹不休。」 秦绾满意地点点头,果然把林家那奇葩母女送回林家是对的,要是没有了这妻儿,指不定林老爷是不是反而解脱了呢。 「对了,前些日子听说,林夫人在京城的那位姐姐,暴毙身亡了。」杨羽凡又道。 秦绾一挑眉,淡笑不语。 她没问江辙怎么处置了邱莹莹,不过,就看她爹灭尹家满门的那个狠劲也知道,捏死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又说了几句话,杨羽凡就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了。 「夏莲送杨公子出去吧。」秦绾吩咐道。 「是。公子请。」夏莲再看杨羽凡的神色间也更温和了些。 秦绾点点头,当初张氏塞给她的四个丫头,倒也有个不错的,虽然夏莲不像是荆蓝她们几个那样能力非凡,但管管内院琐事也练出来了。 很快的,夏莲转了回来,禀告道:「王妃,杨公子送来的礼物都是自家庄子里出的新鲜菜蔬,看上去真不错,已经送去厨房了,今晚便做了上来吧。」 「是个懂事的。」秦绾一笑。怎么送礼,其实也是一门学问。 「王爷回府了。」执剑走了进来。 「知道了。」秦绾应了一声,看看身上的衣裳没什么不妥,就直接迎了出去。 不过,在二门处看见李暄,才发现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江辙也来了。 「爹!」秦绾直接就扑了上去。 「慢点慢点,爹爹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江辙露出一个清冷的微笑。 「爹爹哪里老了?」秦绾挽着他的手臂往里走,一边用眼神询问着李暄。这两人的架势,显然不是窜门这么简单,什么样的政事在宫里还没处理完毕,要带到家里来做? 钱——李暄对她做了个口型。 「嘀咕什么呢?」江辙一声嗤笑。 「说起国库,我倒是刚有个想法,想和王爷说呢。」秦绾却笑道。 「哦?」李暄一脸的诧异。 也就是前日在醉白楼略提了一句,让他们如此头疼的问题,秦绾居然这么快就有办法了? 「进去说。」江辙倒是毫不意外的样子,只是眼神中闪过一抹光芒,显得有些古怪。 三人进了李暄的书房,秦绾打发了所有下人,亲自动手沏茶端上来。 「我总觉得,你的主意会很麻烦。」李暄若有所思道。 「哪有这么容易解决的办法。」秦绾失笑道,「麻烦是有一点,不过,託了废太子的福,现在要用的话,也不是很困难。」 「你……莫不是想打陛下私库的主意?」江辙开口道。 「爹爹果然也想到了。」秦绾眯起了眼睛。 「你们……」李暄的神色也奇怪起来,该说,不愧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吗? 「唐少陵提醒我的,自己没有,那就去抢有的人嘛。」秦绾毫不客气地卖了哥哥。 「那傢伙……」李暄黑线。 好吧,更正一下,不愧是一家三口,就看这思维方式,妥妥的有血缘关系错不了! 「陛下私库的钥匙一向是自己收着的,当初事发突然,可能并没有交给当今。」江辙提醒道。 有钥匙,藉口都是现成的,反正太上皇昏迷着,小皇帝也不敢反对,这是为国为民,朝臣也无话可说,总不能阻止陛下为国尽力。但是,没有钥匙……就算小皇帝出面,总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我去问太后。」秦绾想了想道。 太上皇当年虽然宠爱周贵妃和尹淑妃,但却对皇后非常敬重。少年结髮夫妻,相扶相伴走过来的,就算没有什么爱不爱的感情,至少,太上皇若是要託付大事,绝对会选太后,而不是宠妃。 「只能是你去了。」李暄点点头。 他们是外臣,自然不方便到内宫去见太后的,也只有秦绾,身份合适又有这个能力。 「除了我,还有谁。」秦绾莞尔,随即又道,「你们两个一起回来,该不是本来就想说这个的吧?」 「我的王妃太聪慧,根本不需要我说出口。」李暄笑道。 秦绾也无奈,不过,打皇帝私库主意的人,还真不是只有她一个。 虽然事情说完了,但江辙也没有立即走人的意思,反正丞相府里只有他一个主子,干脆在书房里和李暄下起棋来,秦绾就端着茶杯在一边看。 别说,真要论下棋,秦绾才是水准最高的那个,然而,下棋的人是她的父亲和夫君,又不需要争个你死我活,她干脆就当一回观棋不语的真君子,直到天色暗了,又自己去厨房,用杨羽凡送来的蔬菜做了几个菜。 翠绿的小青菜上还带着水珠,竹笋上沾着泥巴,一看就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杨县令为了儿子也是费了不少心,这讨好得却又不会惹人厌烦。 秦绾本就聪慧,以前不会做菜是没心思学,现在她想学了,哪有学不会的道理,尤其习武之人眼明手快,力道又稳当,学起炒菜来自然事倍功半,跟姬夫人学了几天,太难的菜是做不出来,但一桌子家常小菜却像模像样的。 五菜一汤上桌,书房里的两人总算是出来了。 这一餐晚饭也没有下人站在一边布菜,就像是平常人家的一家三口,平淡而温馨。 第二天一早,秦绾就和李暄一起进了宫。只不过,一个往前庭去,一个却往后宫去。 自从新皇登基,虽然还没有皇后,但太后却很自觉地搬出了居住了大半辈子的坤宁宫,搬到了晴风轩去照顾太上皇。 晴风轩就像它的名字,宫殿并不恢弘,但格局宽敞,阳光普照,特别适合养病。 秦绾跟着宫女走进殿内的时候,乔太后正亲自拿着热布巾为太上皇擦脸,眉宇间一片温柔,丝毫看不出来这曾经是东华最尊贵的女人。 「娘娘,王妃来了。」宫女在门口微一屈膝。 「还不请王妃进来?」乔太后把手巾放回水盆里,示意宫女接手继续服侍太上皇,自己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水迹。 「见过太后娘娘。」秦绾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了,难得你还有心来看看哀家。」乔太后嘆了口气,带着她来到外间的花厅,淡然道,「坐吧。」 「多谢太后。」秦绾微笑着应了。 从前她倒是不曾和乔太后相处过,如今仔细看来,依稀还能从她脸上找出和乔霏霏相似的地方来。然而,乔太后在后位上多年,一身雍容华贵的气度,却是空有容貌的乔霏霏怎么都学不出来的了。 「这些日子,惜儿倒是比之前开朗了些,哀家还未谢过。」乔太后说道。 「长公主是个好姑娘,自然会有更好的姻缘的。」秦绾由衷道。 宫里的几个公主,当她还是欧阳慧的时候,也不是没听说过,益阳公主被尹淑妃惯得骄纵成性,下面两个小公主不受宠,又怯懦得毫无公主风范,也就是李惜让她能看上眼。如今,虽然比不上凌霜华她们几个的交情,可至少李惜也算是她的朋友了。 「王妃见过的人多,哀家也是信得过的。」太后却道。 「多谢太后信任。」秦绾微微欠身。 「咳咳咳……」又说了几句话,突然间,内室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 乔太后脸色一变,也顾不得秦绾还在,匆忙起身走进去。 秦绾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只见两个宫女站在床前,脸色惨白,一副手足无措的惊慌,而床上的太上皇虽然还在昏迷中,却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似的,甚至唇边都流下一丝血迹。 「陛下!陛下!」乔太后神色慌张,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淡定,一叠声地道,「太医!来人,快去请太医!」 「娘娘,已经去请了。」宫女慌忙说道。 太上皇病重,太医自然是常驻晴风轩的,就是当初跟随去猎宫的那位,是太上皇的心腹之人。不过,从偏殿赶过来也是要些时间的,秦绾见状,轻声说了句「得罪」,一掌拍在太上皇胸口,深厚平和的内力流入,疏通了闭塞的经脉。 很快的,太上皇安静下来,脸上也泛起一丝血色。 「王妃也懂医术?」乔太后惊讶道。 「在江州时,和苏大夫学了几手。」秦绾浅浅一笑。 「娘娘,太医来了!」宫女这才拽着满头大汗的太医进来,赶紧为太上皇诊治。 秦绾一偏头,正好看见乔太后的侧脸。 不过数月功夫,这个女人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年,鬓边都显出了白髮。 「今日,哀家就不留王妃了。」乔太后沉默了一下才道。 「臣妾,告退。」秦绾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回去,这时候还是不要再刺激了太后比较好。 「小云,送送王妃。」乔太后吩咐道。 「是。」之前引着秦绾进来的宫女站了出来,「王妃请。」 「娘娘保重,陛下自然会吉人天相的。」秦绾说了句自己都不信的安慰话,跟着出去了。 其实太上皇弄成这样不死不活的,她爹真的要负大半责任,可对秦绾来说,太上皇虽然也对她不错,终究也就是个外人。同情一下可以有,再多的,还是算了吧。 「王妃,请留步!」刚走出晴风轩的大门,又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追上来。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秦绾回头道。 「娘娘让奴婢把这个赏给王妃,还说,长公主的事,请王妃多费心。」宫女说着,恭敬地递上一个木盒。 秦绾接过来,打开一看,立即又合上了。 一把金灿灿的钥匙……要说这是哪里的钥匙,不必言表。 秦绾的脸色有些复杂,她明白,这是一个交易。 乔太后用她需要的钥匙,交换她对李惜的照顾。 可怜天下父母心,便是帝后于公主,却和平常人家也没什么区别。 第四十四章 总有人作死 拿到了钥匙,剩下的就是李暄的事了,当然,舞阳长公主的事,秦绾不免要多上几分心,毕竟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只是,可惜了乔太后。 想必太后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好过,从前还有帝王的敬重,可现在还剩什么?空有一个太后的名头,连娘家都不亲近——虽然从未有什么表现,可秦绾觉得,如果乔太后真的和晋国公府关系亲密,那给李惜选伴读的时候,怎么也该考虑一下乔霏霏。怎么说,乔霏霏年纪合适,才貌都不差,而成为公主伴读,对于姑娘家的婚事是很有好处的,尤其当那个公主还很受宠的时候,看看梅夕影在京城贵女中的地位就知道了。可事实上,乔太后宁愿选择了梅家的姑娘,也没挑自己的亲外甥女。 当然,后来乔霏霏干出来的蠢事还是显示了乔太后的先见之明,要真选了这么个糟心的伴读,只怕连李惜的名声都被她带累了。 不过,国库虽然缺钱,但也没急在一时,最重要的是,会试已经迫在眉睫了。 秦绾这些天又开始习惯性地每天午后在醉白楼坐一坐,顺便把一些帐目和李暄分过来的奏摺拿过去看,另外还要处理一些自己的私事。 各地断掉的情报网在重新连接起来,之前陆熔带人在宁州安顿好之后,就在着手这件事了。虽然不如欧阳慧当初布置得那么大规模,但如今却是小而精简,效率反而更高,每天都会有从各地送来的情报在京城汇集,再由蝶衣整理过后,送到她手里。 这个世界上,要说秦绾最信任的是谁,很遗憾,不是李暄也不是江辙,而是蝶衣。 孟寒还在嘉平关,看架势,若是嘉平关这里没有线索,他还有往北燕一游的意思。 秦绾劝不动,也只有随他去了。好在现在孟寒身上也带着几张荆蓝制作的面具,只要闭上眼睛装瞎子,染黑了头髮,也不容易被人发现身份。 凌霜华和柳湘君都来找过秦绾几回,但看到满桌子的文书笔墨,也只好默默退散了。 原本以为,就算秦绾成了亲,对她们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可这时候,几个姑娘才真正体会到,「摄政王妃」和她们这些无忧无虑的贵女差距有多大。 「啪!」窗子又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你就不能走一次门吗?」秦绾嘆着气揉了揉眉心。她真心觉得,醉白楼这间属于她专用的雅间已经快成京城的一道风景线了,大街对面的店铺小摊,经过的路人,每天都在数着这扇窗子有多少人在进进出出。 「窗子快,而且……」唐少陵一脸牙疼的表情。 也不是他喜欢走窗子,实在是楼下那个掌柜每次看见他就像是看见贼似的,恨不得贴身跟着他了,那种眼神实在太渗人。 秦绾一耸肩,很理解他的未尽之语。 正常人看见一个男人缠着自家女主人不放都不会有好脸色的,更何况醉白楼的掌柜是李暄送给她的人,对于这个老是粘在自家王妃身上的臭男人,看得顺眼才怪了! 「对了,我这里有好东西给你哦。」唐少陵凑过来,一副神秘兮兮的笑容。 秦绾放下笔,斜着眼睛看他。 上一次唐少陵露出这样的表情,然后告诉她江辙有个私生子。当然最后证明唐公子就是那个「私生子」的事实让人无比崩溃。所以这次秦绾实在不相信他拿出来的真是什么「好东西」,只求别太惊悚就好。 「真的,不骗你!」唐少陵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卷扬了扬,笑眯眯地道,「就这个东西,我可是花了三百两银子啊,记得让姓李的给我还帐。」 秦绾被他缠地没办法,只好接了过来。 一边的荆蓝抿嘴直笑,王妃的这个表哥可好玩了,出门也会给她们带很多有趣的小礼物,反正蝶衣都收了,她自然也收得心安理得。不是她接受了贿赂就帮唐公子说好话,只不过在她看来,唐公子天天说他不是王妃的表哥,是亲哥哥,还真是真心的,他只把王妃当妹妹疼爱,某些人绝对是想多了。 「快看快看。」唐少陵又绕到秦绾身侧,一边催促道。 「要是不知所谓的东西,我真揍你啊!」秦绾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行,我保证不还手。」唐少陵举手,就差没赌咒发誓了。 看他这么认真的模样,秦绾终于打开了纸卷。 那是一张薄薄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一冲眼看过去,简直像是一堆黑压压的蚂蚁,让人看得眼晕。 然而,仔细看了两行上面的内容,她就不禁变了脸色。 「怎么样,这玩意儿值三百两银子吧?」唐少陵得意道。 「你哪儿弄来的?」秦绾沉着脸,一脸的严肃。 「买的,就是城西那家墨宝斋。」唐少陵也不卖关子,直接答道。 「那是萧家的产业。」荆蓝立刻答道。 「执剑,请萧大公子过来一趟。」秦绾转头道。 「是。」守门的执剑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王妃,真的很严重吗?」荆蓝有些惊讶地道。 「还不知道。」秦绾摇了摇头,却又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墨宝斋卖这个?」 「京城都传遍了啊,今科试题是萧家大公子出的卷。」唐少陵一耸肩,「醉白楼是你的地盘,当然没人敢传这个,可其他的酒楼客栈就不好说了。」 秦绾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沉默。 没一会儿工夫,执剑就带着萧无痕进来。 「这么快?」秦绾有些意外道。 「刚好在这附近,就遇上执剑说你找我,怎么了?」萧无痕很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 「看看这个。」秦绾顺手把纸递了过去。 「什么好东西?」萧无痕随口说了一句,拿过来扫了一眼,笑容就凝固了。 所谓天才,一目十行就是基本功,只一眼,他就大致看清了上面的内容,顿时,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本来我还在想,这是不是有人矇骗赶考的学子骗取钱财,不过看你的表情,是真的?」秦绾挑了挑眉。 「不是全部,大约有三成左右,不过就我看到写的这些,都是对的。」萧无痕缓缓地道。 「试题泄露,这也不是小事啊。」秦绾用指节敲击着桌面,脸色也很难看。 尤其,会试已经不剩几天了,这个时候才爆出试题泄露的事,就是要换试卷,怕也来不及了啊。 「从哪里来的?」萧无痕扬了扬指间夹着的纸条。 「我买的。」唐少陵眼巴巴地答了一句,又补充道,「墨宝斋。」 「萧家。」萧无痕咬牙切齿。 墨宝斋是萧家的产业,就算普通百姓不知道,但像是上一层的人,谁心里不清楚?萧家的产业卖会试试题,萧家说无辜,谁信?尤其,他这个出题的人,哪怕和萧家的关系再糟糕,可他终究还是姓萧的,在外人看来,那就是斩不断的血缘。 「你出的试题,萧家是怎么得到的?」秦绾很好奇。 就算试题是从萧无痕这里泄露的,可也不该是萧家才对。萧无痕对萧家的防备极深,他们才是最不可能得手的。 萧无痕的神色有些变幻不定,虽然说,他出题的时候确实在萧家,但想要偷到考试的试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萧家派来的人他完全不信任,根本不可能放他们接近书房,而外面的守卫却是李暄派给他的暗卫,不至于有人进去过都不知道。 萧家,也不可能请到能瞒过暗卫的高手。 蓦然间,秦绾却想到了一件事。 猎宫之变后,江辙说过,六大世家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尹家世代为皇家训练暗卫,那萧家呢?萧家的底牌是什么?就算萧家这些年没落了,但从前可一直是六大世家之首! 江辙曾经给她一本记载着各种情报的册子,可其中对于萧家的提及却非常少。 不过,这些事,只怕萧无痕是不知道的。 「你想到什么了?」萧无痕问道。 「没什么。」秦绾摇摇头,暗自决定再找江辙好好讨论一下萧家的问题。 「这个。」萧无痕看着纸条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沉吟了一会儿道,「现在最紧要的问题是,会试的时间不剩下几天了,这题目,还能不能用?」 「换一份,来得及吗?」秦绾很不带希望地问道。 「就算我来得及出题,也来不及准备试卷了。」萧无痕黑着脸道。 能让考生在贡院里写上几天的试卷,题量有多大就不用说了,毕竟一篇策论也就数千字,剩下的自然全是贴经,可想而知,准备这么多试卷要多少时日了。 「你确定,泄露的试题只有那么多?」秦绾想了想,回头问道。 「应该吧。」唐少陵想了想,谨慎地道,「我戴了面具,装作是赶考的学子,家里不缺钱出手阔绰的那种,好说歹说人家就咬死了只有这么多。」 「那应该是没有了。」秦绾点头。 要是卖题的人怀疑唐少陵,根本不会拿出试题,既然卖了,也不会在乎卖多卖少,三成和全部,都是死罪,没差别。 「就算只有三成也不行。」萧无痕皱眉。 「你觉得,如果没有泄题,就只看这三成题目,能全对……不,能对九成以上的人有多少?」秦绾问道,说完又加了一句,「别管陆臻。」 「嗯……」萧无痕摩挲着下巴,好一会儿,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九成?能答对五成的,本公子都要贊他一句博学。」 「很好。」秦绾很满意。 「怎么?」萧无痕一挑眉。 「就这么考吧。」秦绾却道。 「什么?」萧无痕睁大了眼睛,一声怪叫。 「对,就这么考。」就在这时,李暄推门进来,显然是正好听到了这一句,门外守着的执剑自然是不会拦他的。 「可是……试题泄露,对其他学生不公平吧?」萧无痕结结巴巴地说道。 「来不及换试卷了,不过,只要把买了试题的学子都揪出来,就还是公平的。」李暄淡然道。 「怎么抓?」萧无痕一愣。 就这么几天功夫了,要想将买过试题的人都找出来,怎么可能?往年的春闱若是出现泄题事件,彻查之余,也必定得换一套试卷的。 「这些题目。」秦绾一指纸条,笑道:「能对六成以上的人,每个都查一查就可以了。」 毫无线索地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谁买过试题很困难,但直接去查具体某个人有没有买过试题,却是很容易的。尤其,这份试题只有三成,若是其他部分的答案错误率太高,不用查就知道,肯定是有问题的。 所以…… 「我不明白的是,既然能偷到试题,为什么只有三成?」秦绾疑惑道。 只抄三成正确答案,哪怕试题泄露的事没有暴露,可阅卷的时候那么多人都是固定的一些题目正确率特别高,怎么可能不惹人怀疑。 如果这事真是萧家干的……秦绾觉得萧家主虽然有些固执古板,但并不像是蠢到这个地步。 干这事的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在坑萧家呢? 那些买了试题的学子很容易就能被看出来,到时候按照东华律法规定的,三代不得科举的惩罚,还不恨得非咬死萧家不可。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差事办得真是……」李暄斜睨着萧无痕,一脸的鄙视。 「……」萧无痕内心的小人泪流满面。他还没想明白到底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考题呢。 「试卷封存之后,还有没有人能拿到?」秦绾问道。 「试卷封存后,放在贡院,房间门窗都贴了封条,由禁军重重守卫,要不惊动任何人拿到试卷,我也做不到。」李暄解释道。 所以说,问题果然还是出在萧无痕这里吗? 「把你身边的人再查一遍。」李暄想了想道。 「知道了。」萧无痕点点头。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试题泄露,他这个唯一的出题人都脱不了干系,若不是因为李暄足够信任他,麻烦就真大了。 反正,他也没人手去查身边的人,就让李暄的暗卫来检查好了。 「萧家要怎么处置?」秦绾问道。 「先查明试题泄露的原因吧。」李暄沉默了一下,嘆了口气。 无论如何,萧无痕也是萧家人,把萧家给抄了,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本公子倒是觉得,萧家那两个没脑子的确实干得出这种事。」唐少陵插了一句。 「你是说萧慕白和萧慕蓝?你见过了?」秦绾惊讶道。 「前几天遇到,揍了一顿。」唐少陵随口答道。 「为什么?」秦绾无语。虽然说,那两兄弟是挺欠揍的,可唐少陵也没闲到没事就去揍两个连武功都不会的纨绔子弟吧。 「啊,他们说我是你养的小白脸。」唐少陵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可以揍他们吗?」 「你不是已经揍了吗?」秦绾扶额。怪不得唐少陵还跑到萧家的墨宝斋去找麻烦,就说他怎么关心起东华的科场弊案来了,果然是因为萧家的人得罪了这尊大神啊。 萧无痕看着他们,眼中满是求知慾。 他倒是好奇唐少陵和秦绾到底是什么关系,就算是没有血缘的表哥,可李暄的态度实在太坦然了,难道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吃醋吗? 李暄的表情很无辜,他吃谁的醋也不会吃唐少陵的,难道还要妒忌妻子和大舅子感情太好了? 「你去查还是我去?」秦绾问道。 「我派人去吧。」李暄把事情揽了下来。这次要查的人估计不少,很多都是朝堂上的人,而秦绾手下的奇人异士多半没有官方身份,不太方便。 「好吧。」秦绾一耸肩。 哪朝哪代,科举舞弊案都是要死很多人的,这么麻烦的事,李暄要是愿意干,她自然乐得偷闲。 「今天没别的事了,出去走走?」李暄提议道。 「你没事,绾绾可忙着。」唐少陵瞪他。 「好啊。」秦绾却莞尔一笑,起身,顺便把一堆文书都推了过去,「唐公子既然知道我忙,这些,就麻烦您分担一下了!」 「啊?」唐少陵顿时目瞪口呆。 「荆蓝你帮他一下。」秦绾吩咐道。 「是。」荆蓝忍着笑点头。 「好了,我们走吧。」秦绾握住了李暄的手,在唐少陵还没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赶紧走人了。 「等、等等!」唐少陵直接跳了起来。 「唐公子,这些可是王妃拜託您的。」荆蓝拦住了他的去路,一脸正色道。 「……」唐少陵无言地和她大眼瞪小眼。 「那个……我也先走了。」萧无痕丢下一句话,贴着墙壁,蹑手蹑脚地熘出去。 而秦绾和李暄早就出了醉白楼。 「这么坑你哥哥好吗?」李暄笑嘆道。 「得了,你不是也挺高兴坑他的。」秦绾笑眯眯地道,「再说,他虽然够二,但真的做事可不煳涂。」 李暄一耸肩,也不管了。 谁会觉得唐少陵煳涂?那人精着呢,只不过在秦绾面前总是看上去太傻罢了。 「对了,跟你商量个事。」秦绾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跟我还需要犹豫再三才能开口吗?」李暄讶然道。 「我想……去给娘扫墓。」秦绾苦笑。 这下,李暄也沉默了。 虽然这是人之常情,但欧阳燕的墓地,可是在西秦啊。 「我知道挺麻烦的,也不是想立刻就去。」秦绾嘆了口气,反倒是给他解了围。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李暄迟疑许久才道。 「嗯?」秦绾诧异地看着他。 「不是只因为你。」李暄解释道,「我东华和西秦虽然是盟国,但上一次正式签署盟书,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太上皇退位,新帝登基,于情于理,都该重新签订盟约,要不然,西秦也不会放心的。」 「我记得,十年前似乎是两国皇帝亲自会面签署的盟约?」秦绾皱了皱眉。 当年她还只是个在无名阁学艺的小女孩,这事还是听李钰说起过一句,却也不知道具体,毕竟那时候李钰年纪也不大。 「是的。」李暄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如今西秦皇帝老迈,大约不会跋山涉水离京了,应该是太子夏泽苍来。而我东华,陛下年幼,无法亲政,摄政王前往也是应该的。」 「会盟的地点,在哪里?」秦绾问道。 东华和西秦是盟国,最大的原因就是两国不接壤,这样的话,势必要有一方进入另一方的土地,就算从圣山走,这也是很危险的事。 「上次会盟的地点是东华的西宁郡,这次,想必要在西秦的。」李暄道。 「我知道了。」秦绾微微一笑。 那就……挑个距离鸣剑山庄近一点的地方好了,这点面子相信西秦还是会给的。 ------题外话------ 给大家推荐个超好看的文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盛宠之嫡女医妃》(天泠) 前世,南宫玥是被自己坑死的。 她出生名门,一身医术冠绝天下。 她倾尽一切,助他从一介皇子登上帝位,换来的却是一旨满门抄斩。 她被囚冷宫,隐忍筹谋,最终亲手覆灭了他的天下。 一朝大仇得报,她含笑而终,再睁眼,却回到了九岁那一年。 嫡女重生,这一世,她绝不容任何人欺她、辱她、轻她、践她。 年少溺亡的哥哥,疯癫早逝的母亲,这一世,她必要保他们一生幸福安泰。 原以为这一世,她会孤独终老,没想到,前世那个弒父杀弟,阴狠毒辣的「杀神」镇南王却悄然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只是……这画风好像不太对,说好的冷血阴郁、心机深沉去哪儿了? 第四十五章 作弊也是技术活儿 就在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中,会试拉开了序幕。 然而,提着箱子来到贡院门口的考生才惊讶地发现,经歷过例行的搜身和彻底检查随身物品之后,在贡院内门口,居然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十七八岁年纪,一身灰色布炮,容貌就是那种看过之后转头就忘,丢进人海里就被淹没的普通,毫无特色。但是,他身后站着两排手持利器的禁军,所有的学子都必须从他面前缓慢地经过。 「都排成一列,时间足够。」凌子霄亲自带人在维持秩序。 任何人都知道,摄政王有多看重这次的恩科,绝对不能出半点差错的。 「你,出来。」那灰衣少年突然指了指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书生。 「我?」被指的人显然吓了一跳。 不过,不等他再说什么,两个禁军已经毫不客气地把人从队伍中拖了出来。 「你们做什么?」书生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喊,排队准备进门的学子们脸上也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来。 「右手衣袖,把线拆开。」灰衣少年很平静地说道。 而听到他这句话,那书生脸色惨白,就像是突然被灌了一碗哑药似的,没声了,随即垂头丧气地被两个禁军拖到一边去。 当然,禁军那些大老粗可不会真去找把剪刀来拆线,十分粗暴地就撕开袖口,果然找出一个卷得极细的纸捲来,顿时引起一片譁然。 「藏得不错嘛。」两个禁军也赞嘆了一句。 之前在屋子里,考生的衣服鞋子自然是全部脱下来检查过的,头髮里也都有人摸过,这都没发现有夹层,说明这手工非常精緻,摸上去的手感毫无差异。 不过这回,考生们总算知道这少年站在这里是做什么的,都不禁暗自心惊。 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恩科,摄政王当然极为重视,在检查舞弊上格外严格也在常理之中,但让他们好奇的是,这少年只是看了一眼,怎么就能找到之前禁军搜身都没搜出来的小抄呢?难不成这是透视眼! 「你,出来!」灰衣少年指道。 「站住!」凌子霄刚好巡视到这边,一把揪住那个竟然想往外跑的考生,就扔给了手下的士兵。 「鞋子里。」灰衣少年道。 「这个……鞋子应该里外都检查过了。」禁军楞了一下才道。 因为天气还不算暖和,加上要在贡院里过夜,晚上更冷,而看起来这考生家境不错,穿的是一双皮靴,这可不像布鞋那么容易做夹层。 「把鞋跟割开。」灰衣少年淡定道,「放心,要是没有,我赔靴子钱。」 「不敢。」禁军赶紧拖着那考生下去了。 不过,就看这人心虚得想跑的样子,傻子都知道,问题是肯定有的,就算真不是靴子,也要彻底再搜一遍。 或许叫做先声夺人,之后的考生就安分了许多,小心翼翼从那少年跟前走过,直到踏进内院大门,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莫问走过来。 「王爷有吩咐?」凌子霄迎了上去。 「嗯。」莫问点点头,转身看着排队的考生,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又道,「摄政王有令,若是没有把握的考生,今科还是先回去吧,好好温书,明年再来。」 凌子霄一呆,都要进考场了,居然说没把握的明年再来,这是搞笑吗? 然而,队伍中沉默了一阵,居然真有两个考生走出来,满脸通红地向着莫问深深一礼,然后提着自己的东西飞快地跑了,仿佛唯恐后面有人强逼他们进考场似的。 真回去了?凌子霄看得简直目瞪口呆,还真有这样的奇葩? 「剩下的人,都是有把握的了?」莫问冷漠的目光又扫视过去。 众考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参差不齐地道:「我等自当尽力而为。」 「很好。」莫问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只留下了还一头雾水的凌子霄。 「什么啊。」凌子霄抓了抓头,又想着反正自己就是个维持秩序的,也不管那么多了。 而莫问并没有离开贡院,反而走进了边上的小厅。 因为会试一旦开始,贡院就要封闭,不论是考生还是监考官,都不能再出去,所以这里个地方是用来给监考官轮着休息的。 「王爷,王妃。」莫问恭谨地叫了一声。 李暄和秦绾在窗下摆了一副棋局,黑白子正厮杀得热闹,而只要一抬头,从窗口看出去,正好就能看见那长长的队伍。 「你倒是好心。」秦绾落下一枚白子,轻描淡写地道。 「作弊被查到可是要革除功名,三代不得科举的,遗祸子孙。」李暄沉吟了一下,应了一手,又道,「我已经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有自知之明也是一种才能,再给一次机会又有何妨。不过……那些抱着侥倖心理,想铤而走险的……死不足惜。」 随着他的话,黑子吃掉了几枚白子,竟然在左下角成活了一片,原本输定了的局面,看起来又有些飘摇不定了。 「说的对。」秦绾贊同地点点头,「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说完,白子毫不犹豫地落在一个绝妙的位置,刚刚成活的黑子一下子又重新陷入了挣扎求存的境况。 「杀气真重。」李暄摇摇头,将一枚黑子丢回了棋盒里,表示认输。 「棋局如战场。」秦绾笑眯眯地道,「还有,愿赌服输。」 「本王从不赖帐。」李暄无奈地笑,亲自拿起果盘里的小刀削苹果,一块块切而成可爱的兔子形状。 一边伺候的荆蓝见他们没有继续下棋的意思了,便上来收拾棋子,重新换了热茶上来。 李暄从窗口看出去,好奇地问道:「那个少年,也是圣山的?哪一宗?」 「盗宗。」秦绾拈着一块兔子苹果咬着,笑着补充了一句,「盗皇简一的徒孙,盗宗的继承人,继承仪式的时候在的,不过你大概没注意到。」 「盗宗?」李暄的脸色不禁有些奇异。不过,当初圣山三十六宗门的人都来了,他确实记不得那些没有出头过的人,何况这少年的长相就是过目就忘的类型,说起来倒也确实适合盗宗。 「擅长偷东西的人,也擅长藏东西,当然,最擅长的肯定是把别人藏起来的东西找出来。」秦绾解释道。 「那么,你看得出来他是怎么判断人有没有作弊的呢?」李暄好奇道。 「提着脑袋做事,哪能完全不心虚的?」秦绾一声哂笑。那些考生其实嫩得很,心里揣着一件这么大的事,神色间还要一片坦然,基本不可能做到。 「第一个,应该是他下意识地护着袖子。」李暄想了想道,「第二个……是因为鞋底比一般的靴子厚实?」 秦绾笑着点点头,调侃道:「没想到王爷也有做……的天赋?」 「做贼能做到被人称之为盗皇,难道不是让人骄傲的事吗?」李暄倒是不在意地说出口。 就在这时,那灰衣少年又指出一个人,只是却没听见他说了什么,让两个抓人的禁军也僵在当场,一时没有动作。 「这人哪里不对?」李暄诧异道。 他刚好看见这一幕,可就在那少年把人拎出来之后,他回想起来,也实在没觉得这个考生有哪里不对劲。 「嗯……」秦绾托着下巴,微微皱眉,似乎也在思考。 「你也没看出来?」李暄笑了。 然后就见两个禁军拖着那一脸不服气在争辩着什么的考生往一边的屋子里走去。 灰衣少年的神色很淡定,一副「我绝对不会错」的表情,继续看下一个。 被他看着的那考生一阵紧张,明明没有想作弊,却紧张得同手同脚起来。可即便如此,少年也没有喊停,放他进了内院。 「你觉得,刚才那人把东西藏在哪里?」李暄有些迷惑。 要去屋里搜,很显然是要人再脱一次衣服,难道是藏在身体里了? 秦绾思索了一下,随即脸色就黑透了,咬牙切齿道:「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他把东西藏在哪里!」 李暄看到她的表情,微微一怔,很快也恍然了,顿时就和她一起黑了脸。 身体里,嘴巴是检查过一次的,除此之外能藏东西的地方,还能是哪里? 这些考生为了作弊也真是拼了啊! 「陆臻已经进去了吧?」李暄立刻转移了话题。 「嗯,第一个。」秦绾点点头。 陆臻是吃过苦的人,又习武,不像普通书生般文弱,他的行李简单得要命,除了必要的笔墨砚台,就只带了几天的干粮准备将就了,另外就是一条睡觉盖的毯子就完了,各种检查自然飞快。像是别的考生,还得带上可携式的小火炉、火炭、能烧水的器具、厚厚的被褥,杂七杂八一大堆零碎。 若非之前在冰窖里呆的太久,畏寒的后遗症还没完全过去,陆臻甚至连毯子都不想带的。反正会试没说不允许提前交卷,只不过一般来说,贴经的部分太多,没有写全的,无论如何都捨不得放弃,总要坚持到最后的。策论也需要细细斟酌,一遍遍修改,以求尽善尽美。大部分人,还只会嫌时间不够用。 「他至少也得考两天的。」李暄道。 「我不担心他。」秦绾嘆了口气。 「放心,已经锁定了一些买考题的学子,顺藤摸瓜查上去就好。」李暄道。 歷朝歷代的科举舞弊案数不胜数,不乏一些染红了菜市口刑场的泼天大案,这一次的其实说不上有多复杂,唯一让人疑惑的是,那人是不是特意坑萧家才只弄出三成题目来卖的。 「对了,这次策论的题目是什么?」秦绾随口问道。 「两道题自选一个。」李暄喝了口热茶,慢慢地说道,「嘉平关,云州。」 「这……你的策论难度也不亚于萧无痕的贴经啊。」秦绾哭笑不得。 这两道题,前者是战事,后者是民生。 嘉平关的问题,连李暄本人都还在头疼,暂时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更别说那些顶多知道嘉平关被北燕攻占了的书生了。怕是九成以上的人连江州都没去过。 云州的问题倒是简单一些,但也只是相对于前一题来说简单。去年云州的天灾*,瘟疫横行,官员缺乏,民不聊生,看上去问题本身倒是很清楚,可怎么解决,却涉及到了太多内容。这是一个非常宽泛的题目,就算择取其中一点,也能洋洋洒洒写出一大篇策论来,可李暄给了「云州」如此大的题目,反而让人不知道该如何着笔了。 一时间,秦绾都在思考,如果是自己,要怎么写这篇策论。 「王妃。」执剑走进来。 「怎么?」秦绾这才回过神来。 「这是从那些作弊的学生中搜出来的。」执剑捧上来一个盒子,里面千奇百怪的各种模样的小抄应有尽有,多半是第一关就被搜出来的,也有几件是刚刚添上去的。 秦绾随手拿起几个看了看,果然,大多都是泄露的那三层试题的答案。 想想也是,会指望作弊的和会买试题的,可不就是一类人吗?读书半吊子,只想着投机取巧。 所以,买了试题还作弊,也不是不能想像。 「都收起来吧,之后作为证据。」秦绾将小抄丢回箱子里。 「是。」执剑笑嘻嘻地应了一声。 直到一个时辰后,所有的考生才全部进入内院,在自己的小隔间里坐定。 监考官开始一个个发试卷,而贡院那两扇沉重而古旧的大门也缓缓地关上了,并由李暄亲自从外面上了锁。除非里面发生着火或者瘟疫之类的特殊状况,否则不到时间结束,大门是不会开的。就算提前交卷,也能从禁军把守的小门出来。 当然,会试开始之前,里面就用苏青崖配置的药水彻底清洗过。 「使者已经前往西秦了,如果一切顺利,四月末我们就要前往西秦,正好赶上唐老爷子寿辰。」李暄牵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道。 「西秦的英雄宴,我倒是有几分好奇。」秦绾笑道。 「其实……唐少陵这次好像是真没那么迫切希望你去西秦的。」李暄想了想,还是说道。 「为什么?」秦绾一愣。 「你不去,他才有理由赖在这里不走,所以他故意为难你。」李暄答道。 「所以,他为什么不想回去?」秦绾不明白。 「英雄宴,来给唐老爷子拜寿的人中,带着自家女儿和孙女的英雄……不少吧?」李暄提醒道。 「啊……」秦绾忍不住笑了。 好吧,不过唐少陵这个年纪还不成亲的世家子弟还是比较少的,就连顾宁,若非顾家想要投身官府,顾宁的婚事要等他有了成就之后才能说更合适的,只怕顾月白也要忙着找儿媳妇了。 英雄宴,或许对唐少陵来说,其实是相亲宴? 「等等。」秦绾突然反手拽住李暄。 李暄刚想问怎么了,但下一刻也脸色大变,两人很有默契地往左右各跳开一步。 「嗤——」一根精铁打造的箭支插在他们之前站立的地面上,箭尾还在微微颤抖,大半支箭都已经没入了地面。 如此强劲的箭,离弦时带起的风声一定不小,可他们现在是走在京城最热闹的大街上,耳边听到的都是各种吆喝声、吵嚷声,箭支的破空声完全被掩盖了。 今天他们身后只带了莫问、执剑和荆蓝,三人顿时围绕在边上,警惕地看着四周。 而大街上的百姓反映显然慢了好几拍,看到莫问几个都拔剑出来了,才恍然过来竟然有刺客当街刺杀摄政王和王妃,顿时尖叫声四起,纷纷奔走躲避,有人撞上了路边的摊位,东西洒了一地,还有人互相之间滚作一团爬不起来,整条街上乱成一片。 而就在这其中,一条黑影毫不犹豫地掠上了路边一家茶楼的屋顶。 「是秦诀。」秦绾眼睛一亮。 虽然没有事先发现有刺客,不过秦诀显然第一时间就根据羽箭射来的方向和插入地面的角度,判断出刺客应该在的位置,就追了上去。 「王爷,王妃,街上太混乱了,难保还有刺客混在这些百姓中间,还是快些回府吧。」莫问沉声道。 「不必。」李暄摇了摇头道,「这里距离王府还有些距离,怕是会误伤百姓,何况禁军马上就会到。」 「是。」莫问应道。 「我听说,你去江州的路上也遇到了刺客?是一个人派来的吗?」秦绾问道。 「看看就知道了。」李暄从她腰间抽了一块装饰用的汗巾裹着右手,然后才抓住羽箭拔了出来。 果然,精铁铸造的箭头上蓝汪汪的,颜色诡异。 秦绾凑过去闻了闻,很肯定地道:「醉相思。」 「那就是一个人没错。」李暄嘆了口气。 「其实,我觉得冷伯伯说得没错,你确定不是你什么时候不小心惹下的烂桃花?」秦绾一脸认真地问道。 「我很确定。」李暄黑线。 「王妃,女人的话,会不会是那个冉秋心?」荆蓝忽然道。 「这……」秦绾怔了怔,仔细思索了一番,还是摇头道,「这不像是冉秋心的手段。」 「那个女人可不像是好人啊。」执剑也嘀咕了一句,「属下看她就是什么手段都能用得出来的。」 「这和她是不是好人没有关系。」秦绾轻笑道,「冉秋心是智宗核心弟子,怎么也要遵守一些规则的。何况,她是想赢过我,而一旦付诸武力,岂不是她自己承认了,这辈子都不如我了?她那么骄傲的人,不会这么容易认输的。」 勐然间,黑影一闪,秦诀手里抓着一个人丢在他们面前。 「死了?」秦绾一挑眉,毫不意外。 「是死士。」秦诀面无表情道,「事先就服了毒,成与不成都是要死的,没法阻止。」 「果然一样。」李暄道,「想必从这人身上也是追查不到什么线索的。」 「这些日子你进出皇宫,身边多带些侍卫。」秦绾从怀里掏出几个药瓶,干脆一股脑儿塞给了他,「他们手里有剧毒,万一有谁中毒了,恐怕等不到苏青崖来救命,这些都是解毒的,就算不对症也能缓解一下。」 「知道了。」李暄哭笑不得地把药瓶让莫问收好。 真不知道明明百毒不侵的秦绾,身上还带这么多种清毒丹做什么,也不嫌累赘。 「那王妃呢?」莫问多问了一句。 「刺客是冲着王爷一个人去的。」秦绾感觉得很清楚,那支箭瞄准的是李暄的脖子,但那个角度,就算她一动不动,也不可能伤到她,能做到这个地步也是要精心算计过的,毕竟她站的位置距离李暄是真的很近。 所以,看得出来,那人是真的不想要她的命,只想要李暄的。 ------题外话------ 今天再推荐一个超好看的文,也许大家都看过了o(n_n)o~ 《嫡女归》文/两边之和 沈薇,佣兵界翘楚的她,一朝穿越,成为被继妹推入池塘,被继母以养病为名送到乡下老宅的小可怜。 一清二白?不怕不怕,咱可以劫富济贫。 她的发家史其实就是一笔笔打劫史,她也很委屈好不好,送上门来的银子难不成不要? 本以为能做个娇滴滴的软妹子,怎么在女魔头的路上越走越远呢? 什么?继母阴谋阳谋算计?来吧,来吧,姐有智慧,但姐不跟你玩,姐直接动手,在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什么?继妹要抢未婚夫?那等优柔寡断处处留情的软男谁爱要谁要,只是动了姐的东西总得付出代价吧,是给银子还是卸胳膊卸腿? 第四十六章 阴谋 凌子霄也是刚刚在贡院外围巡查完毕,就听到了摄政王遇刺的消息,大惊之下,赶紧带了一支禁军过来。 「太慢。」秦绾毫不客气地评价。 凌子霄欲哭无泪。 他来的速度绝对不慢,不过是你们俩的侍卫太厉害了好吗? 有了禁军加入,混乱的长街才渐渐平静下来,不过还是有十几个百姓在踩踏中不同程度地受伤。 凌子霄很有条理地吩咐禁军将受伤的百姓送到附近的医馆,一边收拾满地的混乱,一边让人过来登记自己的损失,过后官府会给予赔偿。 虽然说,这场祸事是摄政王引起的,但也从未听说官府会给被无辜牵连的百姓补偿损失的,顿时,长街上跪了一地千恩万谢的百姓,仿佛今天受的这场惊吓也算不得什么了。 秦绾暗自点点头。 凌子霄虽然还稚嫩了些,但处事的手法却不错。不过,比起刚直的凌从威,她更觉得,这是凌霜华这个姐姐言传身教的,属于女子的细腻。 「王爷是否要回府?」凌子霄走过来问道。 「回吧。」李暄点点头,也不难为他。 「末将护送王爷王妃回府。」凌子霄松了口气。 毕竟,刚刚遇见过刺客,摄政王夫妇若还是只带了两个侍卫就在外面走动,作为禁军统领的自己,压力真是很大的。 「对了,你姐姐下个月就要出阁了吧?」秦绾忽然问了一句。 这几个月太忙,都没什么空闲和闺中好友聚会,这也是看见凌子霄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库房里还搁着一把画影剑呢。 「是的。」凌子霄也笑了起来。 凌从威给凌霜华定的夫婿并不是出身显贵,是他部下一个很有出息的年轻将领,而且家里人口简单,是家中独子,只有一个老父,凌霜华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上不用侍奉婆婆,下没有小姑子小叔子要操心,还没有一堆看着碍眼的妾室要处理,对于深知女儿性格的凌从威来说,挑这么个女婿也是煞费苦心了。 尤其,这年轻人对凌霜华也很有好感。 至于将来,就看摄政王的动作也知道,未来二十年,东华不愁没有仗打,而打仗,将领的升迁是非常迅速的。女婿能力不差,上面还有元帅岳父照应着,还怕不能给女儿挣来一个一品诰命? 「听说,最近往元帅府说媒的人不少?」李暄插了一句。 「这个……」凌子霄脸红了一下,有些尴尬地道,「男儿志在四方,何况此刻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考虑这个太早了点。」 「你是凌家独子。」李暄嘆了口气,提醒了一句。 「那怎么了?」凌子霄不解。 「在你生出儿子,给凌家留后之前,本王是不会让你单独领兵的。」李暄凉凉地说道。 「啊?」凌子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你想建功立业的话,先赶紧找个姑娘,成亲生子吧。」秦绾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这样!」凌子霄抗议。 「这是对你爹负责。」李暄淡淡地说道,「将军难免马上亡,万一你现在有个什么事,你想让凌家绝后吗?」 「这……」凌子霄顿时词穷了。 「回去好好挑挑喜欢哪家的姑娘吧,等定下来了,本妃请陛下下旨赐婚,也算是给人家姑娘长长脸。」秦绾笑着说了一句,走进了王府的大门。 「嗯。」李暄表示了一下同意,也跟着走了。 凌子霄站在王府门口风中凌乱,而他身后的禁军一个个都憋着笑,唯恐笑出声来会被自家上司穿小鞋。 「小姐。」刚走进主院,神出鬼没的秦诀突然现身出来。 「有发现?」秦绾一挑眉。 「这是刺客用的弓。」秦诀双手递上一张弓,以及一个箭筒,里面装的果然都是同样的箭,精铁打造的箭头,比一般羽箭沉重很多,威力也更大,而即便如此,那蓝汪汪的箭头也显示了,主人唯恐威力还不够,还在上面淬了毒。 「这弓,有什么特别的吗?」秦绾接过弓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又随手递给了李暄。但她知道,秦诀把弓箭拿出来,显然是有发现的。 「这是……西秦的制式。」李暄惊讶地道。 「西秦的?」秦绾惊讶道。 「一般军中制式的弓箭,北燕、南楚和东华都是用牛筋做弓弦的,只有西秦习惯用牛皮来制作。」李暄解释道。 「哦。」秦绾对军械自然是没他熟悉,闻言想了想才道,「这个,是常识吗?」 「这……」李暄被她问得楞了一下才道,「是常识,不过这是对军队或者军备很熟悉的人才知道的常识,对于普通人来说,弓弦的各种材料有什么区别,不算是常识,至少你就不知道。」 「是吗?」秦绾嘆了口气道,「那么,还是有可能,是别人故意弄出来的这张弓,想把我们的目光引到西秦去?」 「有这个可能,不过……」李暄犹豫了一下才道,「你似乎,觉得不是西秦?」 「我不是相信什么盟约,只不过按照利益来看,东华乱了,对他们并没有好处。」秦绾皱眉道,「西秦和东华不接壤,就算走圣山,可圣山道路复杂,也不适合大队人马通行,若是东华有事,南楚和北燕的反应绝对更快,这不是为人做嫁衣吗?」 「说的没错。」李暄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西秦实在不必这么迫切地想要杀我。」 「如果,是私人行为呢?」随着清冷的声音,苏青崖慢慢从桃林外走进来。 「你怎么来了?」秦绾意外道。 「醉相思。」苏青崖只吐出三个字。 「都给你。」秦绾示意秦诀将箭筒整个交给他。 秦诀默默地递上,随即身形一晃,再次隐入了暗中。 苏青崖收了箭筒,也没往里面看一眼,只道:「别老想着两国利益,说不定,就是私仇呢?谁知道摄政王什么时候得罪人了。」 「……」秦绾和李暄对望了一眼,默默无语。 好吧,他们实在太习惯阴谋化了,什么都能往朝堂大事上想,就算冷卓然说像是女人的手段,他们也没真的放在心上。 「属下这就派人去查。」莫问立即道。 李暄挥挥手,示意他去忙。之前是方向有错误,调整之后,应该能找到一点线索。他从不相信,真有什么事能做得天衣无缝,一丝蛛丝马迹都不留下来。 「还有一件事。」苏青崖又道。 「嗯?」秦绾一挑眉。 「有人在京城附近大量收购番泻叶。」苏青崖道。 「那是什么?」秦绾茫然。 「……」苏青崖沉默了一下才道,「一种药材,能让人腹泻。」 「这种药材,有什么特别用处吗?」秦绾还是不明白。听起来就像是泻药,这种东西,谁会大量需求? 「没有。」苏青崖摇头道,「因为太常见了,而且是勐药,不适合给宫里的贵人使用,所以御药房里都没有,我才去外面的药房买。但是,如此常见的药材,我走了三家药铺都说卖完了,这就太奇怪了。」 「你确定,那什么叶只能让人腹泻?没别的用处了?」秦绾道。 「我不确定。」苏青崖像是看白痴一样看她,「我怎么知道人家另外使用什么药材搭配?腹泻是肯定的,其他就不保证。」 「我感觉不太好,你呢?」秦绾苦笑着转头看李暄。 「我也是。」李暄嘆了口气道。 听起来,这就是不干好事的样子,总不能是因为囤起来高价出售吧?那药材,苏青崖也说了,很普通,用的人也少,根本没有囤积赚钱的价值。 「如果,是你囤积了那么多番泻叶想用来做点破坏性的大事,你会怎么做?」秦绾问道。 「我吗?」苏青崖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却道,「如果是这个时候,我想,这么大的剂量,再加以稀释,足够放倒千把个人吧?」 「贡院!」秦绾的脸色一变,脱口而出。 要知道,那些学生虽然自己带有干粮,但这几天里需要的清水却是贡院统一提供的,不管是用来喝的,还是用来研墨的水。若是有人对水源动手脚…… 「让考生腹泻,有什么用处?」李暄道。 既不是毒死人,难道就是为了挑衅一下他的威望?代价似乎大了点,和收益不成正比。哪怕考生集体腹泻,最多不过是延后重考,对他造不成太大实质上的打击。因为如今的东华,皇族凋零,他这个摄政王,根本无可替代。 「如果加上高烧不退呢?或许,身上起点疹子?」苏青崖一声冷笑。 「瘟疫!」没等他说完,秦绾就反应过来了。 这些症状,可不就是瘟疫的前兆?若是贡院的学生集体出现这样的症状,恐怕没人会不相信,这是瘟疫。尤其,云州去年才刚刚发生过一场瘟疫,所有人都记忆犹新。 考生集体拉肚子,和贡院发生瘟疫,这造成的动盪绝对不可同日而语。若是背后还有人推波助澜,只怕整个京城都要乱套了。 苏青崖一耸肩,反正他也就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觉得自己能做点什么,至于对不对,他就管不着了。 「能帮我去看看贡院的水源有没有问题吗?」秦绾沉声道。 「好。」苏青崖点头。 「执剑,你也去,如果水源没有问题,你亲自守在那里,寸步不离,晚点再让莫问来接替。会试期间,水源……不止是水源,任何进入考场的东西,都必须严密看守。」秦绾又道。 「是,王妃。」执剑应声道。 「一会儿我从暗卫营多调些人过去。」李暄很清楚,秦绾手下人手不够,而这事显然不能指望普通的禁军士兵。 「好。」秦绾也不客气。 「王妃,这手段,怎么觉得有点儿熟悉呢?」荆蓝小声道。 「嗯?」秦绾疑惑地看着她。 「王妃,在嘉平关,唐公子好像就是这么弄残了北燕十万大军?」荆蓝提醒道。 秦绾闻言,脸色也不禁古怪起来。 要说报应,她是不信的。不过,如果是报復……倒的确说得过去,这次若不是苏青崖偶然发现,谁也不会关心有人大量买了一种平时不怎么使用的药材想做什么。 「怎么,想到什么了?」李暄问道。 「冉、秋、心!」秦绾咬牙切齿道。 「你觉得这是冉秋心的手笔?」李暄道。 「刺客和她无关,这个绝对是她!」秦绾一声冷笑,「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用以牙还牙的方法报復,从而去除失败的心魔,这是智宗,尤其是天机最喜欢用的方法。」 「什么嘛,说得好听,以牙还牙,不过就是王妃玩剩下的罢了。」荆蓝嘀咕道。 「噗——」秦绾被她逗笑了。 「既然知道是冉秋心,那就好办了。」李暄很自然地道,「北燕人外表和东华差异很大,能在京城做这些事的人手绝对不会多,若是这次拔干净了,能清静很久。」 「还有之前兰桑郡主说的那个东西,还是没有任何头绪?」秦绾道。 「宇文雄和宇文靖死不开口,也不能真把他们弄死了,反倒让他们解脱。」李暄揉了揉太阳穴,头疼道,「兰桑郡主那边呢?」 「人倒是快被整崩溃了。」秦绾一耸肩。她去了江州后,因为不需要送饭,王府里的人也不会记得这个被王妃锁在院子里的人,于是兰桑郡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硬生生被逼出来的生活技能,居然能生起火来了。不会做菜,至少能把蔬菜用水煮了,放点盐,终归是能吃。饭也是煮得上面生,下面焦,至于鸡鸭和鱼她根本就不敢碰一碰。 至少秦绾不理解,一个习武之人,连人都敢杀,还不敢杀鸡?难道这杀只鸡比杀人还难吗? 当然,最恐怖的一点是,这小院里永远只有她一个人,每天自己对自己说话,只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天长日久,是个人都要被这种无形的空虚和寂寞刺激得疯狂。 不管怎么说。兰桑郡主一个娇滴滴的千金贵女,硬是被生活折磨成了骨瘦如柴、心理崩溃的模样,一见到人,立刻痛哭流涕地表示什么都愿意说只求离开这个鬼地方。 只可惜,就算兰桑郡主愿意开口了,可无奈她知道的真的不多。虽说她是宇文靖的徒弟,可宇文靖显然并不是把她当徒弟,而是在当做棋子使用,而一枚棋子,只要听话就好了,实在不需要知道得太多。兰桑郡主知道的那些,还是她无意中听到了那么一两句,给记在了心里罢了。 「玉佩?」听完秦绾的额话,李暄也皱紧了眉头。 宇文雄要在京城藏起一枚小小的玉佩的话,就算是在大街上随便挖个坑给埋了,也让人不可能找得到。没有线索,这不比大海捞针好找多少。 「兰桑郡主是这么说的。」秦绾的神色很凝重,「从江州回来你一直在忙春闱的事,我就先派人自己去查了,不过兰桑郡主既不知道藏东西的地点,甚至连玉佩的形状大小也不清楚,只在窗外经过时看到一眼,似乎是块不大的白玉。这么个找法肯定是找不到的,我正让秦姝看着兰桑郡主,让她把到达京城之后,宇文靖和宇文雄的行踪,所有去过的地方都写出来,到时候一个个找。」 「也只能这样了。」李暄嘆息了一声,显然也没什么好办法。 「放心,到时候我让小花帮我去找,他最擅长找别人藏起来的东西了。」秦绾安慰道。 「嗯。」李暄想起那个公园门口的灰衣少年就想笑,好好一个男孩子,怎么就取了个名字叫「小花」呢?好吧,他不是叫小花,而是因为他姓花,可也就秦绾这个恶趣味的,喜欢管人叫小花,似乎看那个总是一脸淡定模样的少年变脸很有趣。 「希望一切顺利吧,不然……我们会很头疼。」秦绾低嘆道。 「宇文雄费那么大劲,藏起一块玉佩,那肯定不是普通的东西。」李暄道。 「还记得登基大典那天,宇文雄那面封印了雪音蛊的玉牌吗?」秦绾苦笑。 「你觉得,会是一样的东西?」李暄眼神一沉。 「也许不是雪音蛊,但肯定有点不好的东西,这时候孟寒还不在。」秦绾的神色也有些烦躁。 她身体里虽然有轮迴蛊,但最近轮迴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她依旧百毒不侵,可吃下去的毒药,轮迴蛊似乎不太乐意吸收,真要说,就像是冬天的时候,蛇类想要冬眠一样懒洋洋的。这样一来,她虽然自己不怕蛊毒,却也无法驱使轮迴蛊压制其他蛊虫,偏偏这个时候,孟寒还不在! 她是因为轮迴蛊而重生的,所以,她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轮迴蛊出了问题,她还能不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还是要返回幽暗的九泉之下去。偏偏,她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活着的轮迴蛊宿主,孟寒自幼离开南疆,没看过多少王族秘藏的典籍,也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 「自己小心些。」李暄凝重地道。 「知道了。」秦绾顿了顿,又道,「如果宇文雄嘴里真逼不出什么有用的价值来,就杀了吧。」 「他并不会驱蛊。」李暄不解道。 「那些蛊虫在他手里,却不是在武功更高的宇文靖手里,一定是有非他不可的理由的,而这个理由,是宇文靖没有的,所以杀了才安心。」秦绾说道。 「去西秦之前,要是真找不到,就杀了。」李暄考虑了一下道。 「你……真的要去西秦?」秦绾脸上却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李暄一怔,才恍然她担忧的是刺客,不禁一笑:「别担心,我是代表东华去签署盟约的,西秦也不能让我出事,不然得利的只能是北燕和南楚。」 「我只是……有点不安。」秦绾低了头,咬着嘴唇,轻声说道。 盟书只是个形式,这十年来没签过什么盟书,东华和西秦也依旧保持着联盟的关系。她很清楚,李暄是为了她想去鸣剑山庄才找出了这个可以光明正大去西秦的办法,可若是因此有什么危险,她怎么都不会安心的。 「没事的。」李暄伸手搂了她的肩膀,将她的头压在自己胸口。 秦绾犹豫了一下,就着这个姿势抱住了他的腰。 边上仅剩的荆蓝见状,抿嘴一笑,蹑手蹑脚地熘了出去。反正王妃这会儿肯定不需要她伺候。 「不会有事的。」李暄再一次保证。 「你对我太好,会把我宠坏的。」秦绾把脸埋在他怀里,一声轻嘆。 「是我的荣幸。」李暄微微一笑,在春日的桃林中,褪尽了往日的冷肃。 「妖孽!」秦绾弯起了眉眼,惦记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第四十七章 虞清秋的转变 自从猎宫之变后,虞清秋的日子过得其实挺不错的。 不需要殚精竭虑,耗损心血,没有勾心斗角、阴谋算计,早睡早起,按时吃饭吃药,膳食都是精心安排过的,每天也没什么事做,喝喝茶,下下棋,写字作画,坐久了去院子里帮着修剪一下花草,除了不能出门,简直是他人生三十多年里最安静、最舒心的一段日子了。 当然,就算是不能出门这一点,其实他本来就是喜静的人,从前偶尔出去也就是到书肆里看看有没有新书,而如今,每个月出的新书自然会送到他手里,自然也就没什么想要出门的*。 小半年下来,当秦绾再次看见虞清秋的时候,却发现他神色从容,不但身体看上去健康了不少,似乎心境也很平稳,完全没有被人软禁的郁闷。 秦绾走进院子的时候,就见虞清秋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袍子,拿着一把大剪刀,正在细心地修剪一棵不知名的灌木,一脸认真的模样,连有人进来了都没有发现。 「咳咳。」秦绾干咳了两声提醒。 「王妃来了?」虞清秋转过身来,笑意隐隐。 「先生倒是好兴致。」秦绾一个人走进院子里,看着他修剪的灌木,有些疑惑地道,「这是什么盆景吗?」 「不过就是普通的灌木,随便剪剪罢了。」虞清秋失笑道。 「哦?」秦绾一挑眉,看着那灌木的眼神却有些古怪。 「看,像不像是一只兔子?」虞清秋认真地问道。 「……」秦绾沉默。 原本半人高的灌木丛被修剪成了一个圆形,却在上面留了两根长长的枝丫,不说也罢了,一说,可不就是兔子耳朵吗? 只不过,这么幼稚的事,竟然是虞清秋干出来的,还真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玩笑罢了,不必当真。」虞清秋把剪刀放在一边,解下罩在外面的灰袍,又去洗了手,这才欠身让客,「王妃屋里坐坐吧,前几日送来的茶叶不错,王妃正好也尝尝。」 秦绾很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虞清秋,似乎变了很多啊。 进了客厅,伺候的只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这还是年前顾宁从外面救的一个孤儿,反正无处可去,干脆就交给虞清秋了,能端个茶递个水什么的,而虞清秋闲暇时也会教他识文断字。 小童只是烧了热水上来,虞清秋稍稍挽起衣袖,洗杯、落茶、沖泡,姿态优雅,让人看着他的动作就能平静下来。 「先生在这里住了半年,倒是有所得。」秦绾透过缭绕的白烟看着他,若有所思。 「每天无所事事,难免就开始回忆从前。」虞清秋直到做完一整套步骤,这才将一小杯茶放在她面前,含笑道,「尝尝。」 秦绾端起杯子,先是闻了闻,品了一小口,随后慢慢喝完。 「当然,茶叶原本也是王妃派人送来的,不过是借花献佛了。」虞清秋又笑道。 「看起来,先生在这里住得倒是挺适应的。」秦绾道。 「或许吧。」虞清秋道。 「还想去教书吗?」秦绾想了想问道。 「不想了。」虞清秋却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秦绾却诧异了。要说虞清秋在这半年里想通了愿意出来帮她了,她是绝对不信的。那么,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改变了想法? 「怕误人子弟。」虞清秋正色道。 「……」秦绾无语地看着他。 虞清秋……误人子弟?哪个说的,站出来,保证不喷死他! 「真的。」虞清秋知道她不信,又笑着道,「一个学生,我都教不好了,还想教一群?还是算了。」 「那孩子怎么了?」秦绾疑惑道。 顾宁捡回来的这孩子以前是没读过书的,虞清秋的水准,就算比不上一些大儒,但给孩子启蒙,不至于也教不好吧! 虞清秋一声长嘆,有些自嘲地道:「智宗教出来的学生,学习的是纵横之术、权谋之道,而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学这个有什么用。要论科举考的四书五经,我也不过是粗通而已,尚且不及一个私塾先生,又怎么敢去误人子弟。」 秦绾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么,王妃今天是有什么事吗?」虞清秋问道。 「有冉秋心的消息吗?」秦绾直接问道。 「秋心?」虞清秋怔了怔,随即便说道,「圣山的继承仪式过后,我倒是见过她一次,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有意往北方去,怎么,王妃有她的消息?」 「她现在是北燕皇太子宇文忠的谋士。」秦绾道。 「这也是她的选择。」虞清秋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很平静。 圣山弟子便是同宗同门出来的,各为其主互相算计的也不少,何况他和冉秋心原本关系也一般。 「她派来的人在京城大量收购一些药材,想在贡院造成瘟疫的假象。」秦绾淡然说着,毫不心虚地隐去了自己叫唐少陵去坑了北燕十万大军的事。 她没有骗人,只是也没有特地说起而已。 果然,虞清秋脸色微变。 就算被软禁在苏宅,消息不通,但他也清楚,这次的恩科对东华来说非常重要,冉秋心这一手确实狠毒。 「我既然告诉你了,就代表,她肯定是失败了。」秦绾又道。 「……」虞清秋被噎了一下,「那么,王妃是来求表扬的吗?」 「算是吧。」秦绾笑眯眯地道,「先生啊,你家师妹的破坏力实在有点大,若是她继续下去,我可不保证会做点什么哦。」 「再怎么样,我们都是圣山弟子,不能在规则之外同门相残。」虞清秋正色道。 所以,派刺客去杀了冉秋心什么的,绝对是行不通的。如果她做了,那三十六宗门也有权要求秦绾离开无名阁主之位。 「我要杀她早就杀了,不用等到现在。」秦绾一抬下巴,眼中闪过的是自信和骄傲,「我只是想说,她不是我的对手,无论怎么挣扎,最后赢的那个都只会是我。」 「我相信。」虞清秋点点头。 或许冉秋心的天资也不差,只可惜,她差在了年纪。 秦绾,或者说是欧阳慧,她曾经也稚嫩过。也许,初出江湖的欧阳慧,也并不比现在的冉秋心强。可是,现在的秦绾,若是连欧阳慧那份也算上,她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八年的时间差,一个青涩少女如何能跟饱经世事的秦绾比较?尤其,秦绾经歷过人生最灰暗的背叛和死亡,然后浴火重生,那根本是冉秋心受的那点挫折不能相提并论的。 冉秋心会成长,秦绾也一样会成长,而站得更高、眼界更宽的秦绾,成长的速度会更快,这八年的时间造成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绝不会越来越小,以至于,最终这差距会变成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对了,我给冉秋心写了封信,问问她,打算拿你怎么办。」秦绾又道。 「我和师妹没有关系。」虞清秋哭笑不得。若是他有生命危险,或许冉秋心还得看在同门的份上帮他一把。现在么,还是算了吧,冉秋心不嘲笑他就算有同门之义了。 「她也是这么说的。」冉秋心点点头。 「……」虞清秋嘆气。 「其实,我要求不高,也不需要先生鞠躬尽瘁。」秦绾很诚恳地说道,「其实先生也明白的,大陆一统是必然的趋势,虽然结果是有利的,但这个过程必定漫长而痛苦,而我们能尽一份力,让这个过程尽量缩短一些,也不是在造福万民吗?你选择了东华,难道不是觉得东华最合适?要是换了北燕一统天下,宇文忠是不是打算让全天下的百姓都去放羊?」 「北燕和草原异族还是有区别的。」虞清秋汗颜。 「虞先生,不要转移话题。」秦绾微笑着看他。 「……」虞清秋沉默了一下才道,「有一个问题。」 「说。」秦绾干脆道。 「若是有朝一日,东华真能一统天下,坐在上面的人,又是哪一个?」虞清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很淡然,直盯着秦绾的眼睛。 「王爷无意那个位置,我……也无意。」秦绾很平静地回答。 虞清秋仔细看着她,仿佛在观察她说的是真是假。 秦绾坦然看着他,并不移开目光。 「权倾天下,当帝王都要避开锋芒的时候,坐不坐那个位置,确实没什么要紧。」虞清秋道。 「先生说笑了。」秦绾勾了勾唇角,有几分嘲讽,「就算急流勇退,可哪有一位帝王能容忍臣子功高震主?当我们放弃权势的那一刻,恐怕也快到死期了。难道……要赌帝王的仁慈之心吗?可我一向认为,主动权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全,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的一念之差来决定,实在太蠢了。」 就算是现在还唯唯诺诺的李镶,可当他二十岁的时候,他还能安心忍受自己做一个毫无实权,只有象徵意义的皇帝吗?而压制他多年的摄政王府,可不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他不会觉得这些年摄政王为东华付出过多少,只会记住,只有除掉这个人,自己才能真正成为至高无上的帝王。 「那么,你想要我做什么?」虞清秋问道。 「我对先生所求,只有一件。」秦绾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哦?」虞清秋有些意外。 「冉秋心。」秦绾吐出一个名字。 「她不是你的对手。」虞清秋皱了皱眉,也承认这个事实。如果只是冉秋心,秦绾有足够的手段应付,根本不是一定需要他。 「不得不说,她会占用我很多的时间。」秦绾一耸肩,理所当然道,「她想通过打败我来证明自己比我强……可我为什么要陪她过招,让她借我来证明自己?」 虞清秋哑然……的确,冉秋心视秦绾为宿敌,可那是她自己的事,和秦绾有什么相干? 「我很忙,没那么多空闲整天防着她的算计,就请先生代劳吧。」秦绾说道。 「我考虑一下。」这一次,虞清秋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我马上要去西秦了,希望在那之前,先生给我一个回復。」秦绾道。 「好。」虞清秋点头应下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覆,秦绾又喝了一杯茶,告辞离去。 直到出了苏宅,一直等在外面的荆蓝才道:「虞先生,这算是答应了吗?」 「他会答应的。」秦绾信心满满,又感嘆道,「早知道,早点就答应他,让他去教书就好了啊。」 「教书?」荆蓝不解。这和教书有关系吗? 可秦绾却不解释了。 虞清秋,八成是在教导那个孩子念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一身所学,和平凡的生活根本就不相容。 智宗,尤其是原本就极有野心的天机老人培养出来的弟子,早就没有了别的出路。 「对了,王妃。」荆蓝放过了这件事,又道,「刚刚下人来报,陆公子回来了。」 「这么快?」秦绾惊讶地脱口而出。 这才第二天吧? 就算所有的题目陆臻都能烂熟于胸,可那个题量,就算是抄,一天抄完也够受的,何况还有一篇策论呢。 满打满算一天时间写完这么多字,手真的不会断? 「王妃要去看看吗?」荆蓝问道。 「去吧,刚好我也有事想找爹爹。」秦绾说着,转道去了丞相府。 刚进门,就差点被摇摇晃晃从书房里走出来的陆臻撞了个正着。 「你还好吧?」秦绾担心地问道。 「没事,就是写了一天一夜,好睏。」陆臻打了个哈欠,抱怨道,「江伯父已经考问过一遍了,姐你让我先睡一会儿吧。」 「去吧。」秦绾哭笑不得地挥挥手。 「那我回房了,明天不要叫我。」陆臻摇摇晃晃地向房间走去,脚步飘忽得简直像是一抹幽灵。 「进来。」江辙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 「是。」秦绾扬眉一笑,走了进去。 「那傢伙会试一定能过,你不用操心。」江辙坐在书案后面,正在写着什么,笔走龙蛇,嘴里却说道。 「爹爹压中策论的题目了?」秦绾笑道。 以江辙对李暄的了解,就算是猜,他猜出来的题目也会*不离十,陆臻自然是事先做过功课的。 「算不上压题,不过,云州的局面,倒是让他写过很多篇策论。」江辙淡淡地道。 「爹爹看过的,想必是没问题的。」秦绾在他对面坐下来。 「你要去西秦?」江辙写完最后一行字,放下笔,这才抬起头来。 「嗯。」秦绾点点头。 李暄要和西秦签订盟约,这么大的事,江辙自然不可能不知情。 「也罢,你是个有主意的。」江辙顿了顿道。 「爹爹不反对?」秦绾惊讶道。 「反对,你也会去的。」江辙一声嗤笑。 「那……我娘是个什么样子的?她和姨母长得像不像?」秦绾问道。 「你娘……很温柔,不管是性子还是相貌,和阿鹭都没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你哥哥……倒更像是阿鹭亲生的。」江辙眼中也隐隐含着一丝笑意。 意思就是说,姨母很泼辣?秦绾汗颜。 「不用担心,阿鹭只是脾气直爽,她最想要个女儿了。」江辙又道。 「嗯。」秦绾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虽然是她的亲人,可二十多年她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如今,也只是个熟悉的名字罢了。现在的她,完全无法想像将要如何面对这位母亲嫡亲的姐妹。 「紫曦很好,你姨母也会喜欢你的。」江辙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爹爹,算起来,我都二十四了,早就不是孩子了,不要用哄孩子的办法哄我。」秦绾拍开他的手,嗔笑道。 「知道了。」江辙很淡定地收回手,却丢了个摺子给她。 「什么东西?」秦绾接了过来。 「昨晚上抓的人,严刑拷打之下,已经有人招认了,是北燕派来的。」江辙冷笑道,「这些人身上多少都有东华和南楚的血统,容貌上和北燕人差异很大,若不是抓个现行,也很难看得出来是钉子。」 「很好。」秦绾微微勾起了唇角。 正如李暄说的那样,北燕埋伏在京城的钉子,这一回可被清理掉大半,之后有很长一段日子可以清静了。 「对了,爹爹。」秦绾想起来,这才问道,「爹爹对萧家知道多少?」 「萧家?」江辙微微皱眉,沉吟了一下才道,「六大世家之中,萧家的歷史是最长的,也因此一度是六大世家之首。东华建国的时候,萧家是第一个对太祖皇帝伸出橄榄枝的世家,而当初萧家的家主,在太祖登基的前一天,因为护驾而死在刺客手上。太祖一朝,对于萧家都极为礼遇,当年萧家的继承人年幼,几乎是太祖皇帝亲手将他带大的。」 「就算萧家曾经有大功于我朝,可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若是现在皇帝还念着他们当初的功劳,也不必一代一代地打压这些世家了。」秦绾沉声说道。 「最无情是帝王家。」江辙讽刺地一笑。 「可是我想知道,就像尹家掌握皇家暗卫一样,萧家又有什么底牌?」秦绾道。 「这个……」江辙微微有些迟疑,许久才道,「这只是个传言,爹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哦?」秦绾被他勾起了兴趣。 「传说,萧家手里有一道太祖皇帝留下的诏书。」江辙说道。 「太祖皇帝的诏书?」秦绾一脸震惊。 这个……如果就是那种普通的明黄色锦缎的诏书,这近千年下来,难道还没腐朽吗?怎么说,也要快到一碰就碎的地步了吧。 「再说,这都千年了,老祖宗就算有什么遗诏留下来,我想皇帝也不会听。」秦绾又道。 「如果遗诏说要换个皇帝什么的,自然不会有人理会。」江辙无奈道,「但是,如果遗诏的内容不过分,比如说……在萧家重罪的情况下赦免罪过什么的,太祖皇帝的遗诏就不能不听。」 「护身符。」秦绾肯定道。 「对,尤其,没有人知道那道遗诏的内容,对于皇帝来说,这就是一把悬而未落的刀,也许不一定砍得死人,但一定能砍得人很痛。」江辙点头道,「太上皇忌讳遗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萧家这代的家主很谨慎,再加上三十年前那件事让萧家的地位一落千丈,这些事才被慢慢放下了。」 「所以,普通的罪名是弄不死萧家的,因为他们有护身符。」秦绾有些伤脑筋。 「不错。」江辙微微点头。所以,你要怎么做呢? 「会有办法的。」秦绾道。 萧家居然向科举出手,不管是被人利用了,还是真有什么想法,都绝对不可饶恕。 太上皇的政策,至少有一点她是非常贊同的。 千年世家,文化流传的底蕴,这些都可以存在,只是,不能存在于朝堂之上! 第四十八章 你想当我继母? 会试结束的时候,不少体弱的学子都是被抬出考场的,甚至有还有两个眼看着出气多入气少就快没气了的,不过幸好李暄早有准备,召集了十几名大夫守在贡院门口,马不停蹄地把脉开药扎针,总算没弄出人命来。 其实歷年的春闱,考场里总会死一两个人的,常年坐着读书的书生体质太差,撑不过严苛的考试环境是很正常的事,这还不算当场还有气,但回到老家之后病情恶化或者干脆在回家的路上就客死他乡的呢。 甚至,听说有一科的状元都是没过几个月就病死了的。 所以,这一届的春闱一人不死,的确是件值得交口称赞的事。 阅卷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不到五天,会试的结果就公布出来了,没人意外第一名会元是陆臻——他的贴经部分全对,只要策论不是交白卷,谁也动摇不了他第一名的地位。谁让这一届的考生,贴经能答对一半的都凤毛麟角呢…… 当然,等到了殿试的时候,只有一篇策论,陆臻的优势就不明显了,状元到底花落谁家还是个未知数。 在榜单张贴的时候,秦绾也顺手拿了副本来看了几眼,倒是在前面三十左右看到了杨羽凡的名字。 「那位杨公子学问倒是不错呢。」荆蓝站在她身后也看见了。 「一会儿叫人备一份礼送过去,不要太张扬了。」秦绾把副本放在一边,随口问道。 「要是……他自己张扬呢?」荆蓝迟疑了一下才问道。 摄政王妃亲自派人送去贺礼,这对殿试的时候影响考官的印象是很重要的,毕竟,摄政王也就是看几篇最优秀的,最后调整一下前几名的顺序,哪有时间看那么多策论。 「那就代表他不堪大用。」秦绾一挑眉。 这是试探,也是考验。年纪轻轻,才思敏捷,但若是太过心浮气躁,好高骛远,也不是能干大事的人。 「是,王妃。」荆蓝明白了,出去吩咐侍卫。 「对了,武举那边也考完了呢。」执剑插口道。 「嗯?」秦绾一怔。 虽说文举和武举是一起考的,但武举的关注度显然是比不上文举的,连秦绾都差点忘记了。 「啊,沈大侠去考武举了嘛。」荆蓝回来听到执剑的话,掩嘴一笑。 秦绾也不禁失笑。 原本让沈醉疏去考武举,是为了帮他报仇,不过现在仇也报完了,没想到他还是去考试了。 「沈大侠肯定不会落榜的,我们要不要帮他庆祝一下?」执剑问道。 沈醉疏和泛泛之交的杨羽凡不一样,当然应该摆宴庆祝的,何况武举没有殿试,这个名次就直接是最后名次了。 「改天吧。」秦绾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笑道,「今天自然有小红给他庆祝,我们凑什么热闹。」 「噗——」荆蓝直接笑出来。要说沈醉疏和邵小红,那真是……欢喜冤家啊! 「王妃。」夏莲在门口叫了一声。 「怎么了?」秦绾一皱眉。最近夏莲的任务一直是在调教新的小丫头,毕竟摄政王府有时候也要举办宴会,她不能只用身边这几个丫头,也得再培养一些可用的。 「王妃,相府的尹总管来了,说丞相大人请王妃过去一趟。」夏莲说道。 「你招待一下尹总管,等本妃换件衣服。」秦绾道。 「可尹总管已经回去了。」夏莲道。 「知道了。」秦绾应了一声,让她下去了。 「江相那边怎么会这么着急?」荆蓝陪着秦绾回房换衣服,一边好奇地问道。 秦绾也不禁皱了皱眉。 她去丞相府已经算是很频繁,而且江辙和李暄日日都会见面,真有什么要紧事,下朝的时候也能说了,不至于这会儿再把她叫过去。难道是只和她有关,却不方便和李暄说的事? 想着,她换了身比较正式的衣裳,带了执剑和荆蓝出门。 因为是放榜的日子,人潮都集中在了贡院大门口,街上反倒是空旷得很。 丞相府距离摄政王府不远,走过去也就到了。 「大小姐。」尹诚站在门口笑眯眯地行礼。 「什么事?」秦绾看见他的脸色就放了心,至少不会是什么坏事吧。 「里面有客人,只是相爷有点不方便。」尹诚低声道。 「什么客人?」秦绾一挑眉,好奇地问道。 「晋国公夫人。」尹诚苦笑。 「晋国公夫人?」秦绾都不禁提高了声音,一脸的诧异,「相府没有女眷,她一个堂堂国公夫人来拜访,这也太不合适了吧!」 尹诚露出一个苦笑。 晋国公夫人,在京城贵族夫人的圈子里也是个笑话了,虽然有一半是因为她那个不着调的女儿,但只是不要蠢的,想想也知道,什么叫有其母必有其女?能教出乔霏霏那样的女儿,想来也知道晋国公夫人不可能是个着调的,所以,拜访一座没有女主子的府邸这种事,她真的做得出来。 秦绾想想宫中那位雍容华贵的乔太后就不禁摇头。怪不得乔太后都看不上自己的嫂子和侄女呢,除了逢年过节各家命妇进宫朝拜,乔太后几乎没有宣召过娘家人,便是朝拜过后也不大乐意留她们下来多说说话。 「那么,晋国公夫人是来做什么的?」秦绾随口问道。 别说晋国公夫人了,就是晋国公本人,对于江辙而言,也没有任何交情吧! 「这个……」尹诚的脸色有些古怪,似乎不太说得出口,不过他也不能真让秦绾一无所知地去应付那位不知所谓的夫人,只得低声道,「她是来提亲的。」 「提亲?」秦绾失声道,「给谁提亲?向谁提亲?」 「当然是晋国公府的大小姐。」尹诚不屑道。 「乔霏霏?」秦绾抽了抽嘴角,一头黑线。这世道也真是……还有当母亲的亲自出面给女儿提亲的?好歹也托个亲朋故旧什么的啊。 「这京城,哪家夫人愿意为乔大小姐说亲?也不怕碰一鼻子灰。」尹诚哂笑道。 秦绾耸了耸肩,也无语了。 从前的乔霏霏才名满京城,名声也没坏的时候,倒是有不少闲着无聊的夫人们想拉拉红线,或者干脆给自己的子侄定下来的,毕竟当时的乔霏霏的确是个不错的媳妇人选,晋国公的门第也够高贵了。但是,那些夫人们都碰了钉子——乔大小姐根本就对她们介绍的那些「青年才俊」完全看不上眼,最后还放话说只愿意嫁给天下第一才子。 这么一来,现在京城里已经没人愿意帮乔霏霏提亲,更没人向她提亲,眼看着女儿一天天的年岁大了却无人问津,晋国公夫人也愁白了头髮,可她又不愿意去请官媒……官媒也是媒婆,传扬出去晋国公府的大小姐居然要让媒婆去说亲,也要被人笑掉大牙了——当然,乔霏霏现在本身就是个笑话,尽管晋国公夫人自己不这么认为。 「好吧,我去见见那位夫人。」秦绾嘆了口气。 现在也就是她能算是丞相府的女眷了,总不能让江辙一个人去见一个后宅夫人。 走进客厅,晋国公夫人显然已经是一副很不耐烦的神色了。 秦绾直接坐下来,也不让人上茶了,直言道:「夫人若是有什么事,就对本妃说吧,义父不方便会见后宅女眷。」 「既然如此,和王妃说也是一样的。」晋国公夫人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经歷过猎场上的那一面,她对这位摄政王妃是怎么都喜欢不起来的,不过如今是有求于人,也只好先拉出一个笑脸。 「洗耳恭听。」秦绾道。 反正她和这位夫人也算是两看生厌,以她现在的地位,面对一个江河日下的晋国公府,就连逢场作戏的必要都没有。即便是秦建云这个安国候只是「候」,而晋国公是「公」,可闲散在家的晋国公,和手握重权的安国候有可比性吗? 「王妃知道,妾身膝下只有一女,自幼琴棋书画精通,也薄有才名,如今尚未婚配。」晋国公夫人说着话,虽然有一丝尴尬,但也掩饰不住骄傲,显然在她看来,这世上没有女子比她的女儿更出色,她的女儿肯下嫁,对方自然是应该感恩戴德,诚惶诚恐,欢天喜地的。 「所以……」秦绾很不解地看着她。就算没有尹诚提醒,她也听得出来这位夫人是来说亲的,要不然没人会特意提人家姑娘是否婚配,可世人皆知,江辙是没有儿子的,她这是向谁提亲呢。 「妾身想与王妃结个亲家。」晋国公夫人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个女人,怎么就如此蠢笨,连这么明显的言外之意都听不出,非要她说出口吗? 「于是,令千金是想当本妃的继母吗?」秦绾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口,晋国公夫人的脸色顿时青白交加,煞是好看,客厅中一阵诡异的沉默。 「不是吗?」秦绾也很疑惑。 乔霏霏不是说要嫁天下第一才子吗?她爹爹的才学当然是极好的,而且他现在确实单身。可……就算要当继室,乔霏霏的年纪是不是太小了点?何况,哪有一个当娘的迫不及待地让女儿去给一个年纪能当她爹的男人做继室的。 「王妃说笑了。」好一会儿,晋国公夫人才僵硬着脸说了一句。 「怎么,夫人不是来提亲的吗?」秦绾歪了歪头,丞相府可就只有江辙这么一个主子的。 晋国公夫人转头去看站在下首的尹诚。 尹诚大汗,这才想起他似乎忘记告诉大小姐晋国公夫人的提亲对象了。 「怎么回事?」秦绾转头问道。 「这个……夫人是来向陆公子提亲的。」尹诚凑过去说了一句,下意识地抹了把汗。 这笑话可闹大了,要是让大小姐以为相爷想给她找个继母了,相爷大概会一把捏死自己吧! 「陆臻?」秦绾一怔。她确实没想到这一茬,好吧,陆臻已经考出了解元和会元,要是殿试能一举夺魁,三元及第,就只有十一年前的萧无痕可以与之相提并论,说他是天下第一才子,确实也说得过去。可乔霏霏显然是不会看上萧无痕的。秦绾之前没想到这一点,也是因为陆臻到底是姓陆的,只是暂时寄居在丞相府,向江辙提亲算是什么道理。 「王妃意下如何?」晋国公夫人抬了抬下巴,很明显,在她看来,看上陆臻,乔霏霏绝对是「下嫁」的。 「陆臻姓陆,自有他父亲做主,夫人是不是找错门了。」秦绾淡然道。 「陆公子是江相的学生,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晋国公夫人不以为然道。 她看中陆臻,自然是打听过陆臻的身世的,独子,没有婆婆,家中只有一个父亲,还常年在外,也就是说,陆臻在京城是无依无靠的,这样的人,若能得晋国公府看中入赘,将来在仕途上也有了依靠不是?毕竟江辙只是座师,哪会一直照顾他。 至于到丞相府来提亲,难道她堂堂国公夫人,要去和一个粗鄙的百姓商谈婚事吗?横竖只要江辙同意了,陆臻的父亲还会不同意吗? 秦绾嘆了口气,再看向晋国公夫人的眼神就有几分怜悯。 她算是能想像这位夫人的奇葩脑迴路,只是……想太多真的是病啊,得治! 「王妃,小女难道还配不上陆公子吗?」晋国公夫人不悦道。 「嗯,配不上。」秦绾点了点头,毫不犹豫道。 「……」晋国公夫人顿时僵住了。 她也是随口责问一句,心里当然是觉得天下没有一个男子配得上自己女儿的,选了陆臻,委屈的是自己女儿才对,谁知道,秦绾居然真的就顺着她的话说:是的,你配不上。 「没事的话,夫人请回吧。」秦绾直接站起身。 「王妃的话可以做主吗?」晋国公夫人脸色铁青,其实,她的本意,是想亲自和陆臻谈的。 「陆臻住在相府,是因为他是本妃的师弟,和义父无关,本妃不能做主,还有谁能做主?至于你家那个大小姐若是真嫁不出去,本妃倒是可以给她做个媒——工部侍郎的夫人去年病故了,本妃看乔小姐的年纪倒是挺合适的。」秦绾一声冷哼,实在懒得和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纠缠,直接道,「尹总管,送客!」 「是。」尹诚笑眯眯地上前一步,「夫人,请。」 「你!」晋国公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这是在说,她的女儿太老了,只配去给人当继室吗? 秦绾也不管她,举步就往后院走去。 其实她这话倒也不算是完全在讽刺晋国公夫人,工部侍郎今年二十九,家中只有髮妻,妻子病故之后,也没有纳妾,算得上家风良好,虽然比起乔霏霏年纪大了些,还是成过亲的人,可原配并没有给他留下一儿半女的,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最重要的是,门当户对又年貌相当的王孙公子,谁愿意娶乔霏霏?她能选择的人里,这个的确是最好的了,若是还不知天高地厚,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重,那最后真把自己作死了也怪不得别人了。 「姐!」陆臻直接扑过来,「那女人走了没?」 「管她呢。」秦绾闪开他,一边继续往院子里走,一边道,「怎么想着叫我过来?」 「丞相说,女人,最好交给女人来解决,要不然会惹一身骚。」陆臻笑眯眯地答道。 「怎么没去看榜单?」秦绾一笑,也不管这件事了。对他们来说,晋国公府也就是个无聊的小插曲。 「需要看嘛?」陆臻翻了个白眼。 「好吧好吧,小会元。」秦绾拍拍他的脑袋。 「我不小了!」陆臻怒视她。 「没有成家立业就是孩子。」秦绾答道。 陆臻微微一怔,随即就沉默了下来。 「乔霏霏虽然不合适,但总有合适的。」秦绾仿佛没看见他的表情,自顾说下去,「还是说,你就真准备这么给雕羽守着一辈子了?」 「那又怎么样?」陆臻不服地嘀咕。 「蠢。」秦绾伸出一根手指,狠狠地点了点他的脑袋。 「哪里蠢了?」陆臻捂着额头。 「你以为雕羽喜欢看见你为她守一辈子?」秦绾毫不客气地道。 陆臻无言,那个刁钻的却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其实心里最柔软不过了,怎么会愿意让他一直痛苦呢? 「那么,我呢?你不是要帮我吗?」秦绾又道。 「我不就是在帮姐姐吗?」陆臻不解道。 「你不成家立业,将来如何在朝堂上立足?」秦绾不客气地训斥道,「先不说朝廷重臣一向都认为黄口孺子不足以託付大事,就说交际,没有一个女主人,你想被孤立吗?」 「我……」陆臻只吐出一个字,就没声了。 「你什么?有话就说。」秦绾道。 「我……觉得我大概没有精力再去爱一个女人了。」陆臻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道。 「……」秦绾眉头微微一动,几番想张口,又咽了回去。 「姐你不是让我有话直说吗?怎么自己反倒吞吞吐吐起来。」陆臻却道。 「陆臻,爱情和婚姻,从来不是一回事。」秦绾嘆了口气,有些惆怅地道,「这世上的夫妻,又有多少是能两情相悦的,可那么多人,婚前就连对方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还不是举案齐眉了一辈子和和美美。」 「不喜欢的,也可以娶回来吗?」陆臻有些茫然地问道。 「婚姻不止是爱情,还有责任。」秦绾认真地看着他,慢慢说道,「婚姻为两姓之好,尤其是皇室贵族的婚姻,更是如此。你可以依旧爱着雕羽,只要你给你的妻子足够的体贴、信任和尊重。」 「人家姑娘不会介意吗?」陆臻有些傻眼。 「江湖女子爱憎分明,可正统的名门闺秀,一生祈求的也就只是这个。」秦绾一声低笑。 「是吗?」陆臻有些疑惑。 「是的。」秦绾笑笑。 当然,少女怀春是有的,也算不得什么,陆臻的性子,自然会对妻子很好,那就足够了。最重要的是,雕羽已经不在了,陆臻再爱她,可她也永远只能是回忆了,也许对于那个女子有些不公平,但一来秦绾总是要更为陆臻考虑的,二来,就和她说的一样,名门闺秀,其实不在意爱不爱那么深的问题,凌霜华算是比较有个性的千金了,可她对父亲安排给她的未婚夫也打心底里没什么意见。成了亲,互相体贴,互相包容,生儿育女,其实一生也就这么过了。 对于陆臻来说,曾经那么深刻的爱情,终究也只是曾经,而人生还很长,既然爱情已经逝去,不如好好抓紧现在,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些,不论是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人,都会高兴的。 ------题外话------ 滴汗,真抱歉我忘记更新了……昨晚女儿闹了,不小心就跟她一起睡着了没爬起来继续码字,于是今天也忘了自己昨晚没上传章节,今天带小丫头出去玩了,回来才突然想起来(⊙﹏⊙)b 第四十九章 先南后北 殿试之前,东华境内又发生了一件轰动的大事。 洞仙湖上盘踞的各路水匪竟然被人用武力强行一统了! 要知道,那里可是有着大大小小几十股水匪的,这要是全部一统,可足有几万人,算得上是大势力了,加上水匪控制着洞仙湖周遭的船只,至少边上的宁州和云州都无力剿匪,就算派了军队过去也只能望湖兴嘆。 顿时,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进了京城。 然而……面对一封接一封的告急文书,摄政王只是很淡定地说了句,再等等。 等等?等什么?等水匪自立为王天下大乱吗? 何况,宁州可是摄政王的封地! 摄政王不急,丞相……看起来也不急的样子,凌从威虽然着急,但也只好按捺下了性子,按照摄政王说的,再等等。 杜太师倒是义正言辞地上了一封万言书,洋洋洒洒痛斥摄政王放任水匪为祸一方百姓云云,私下是不是有人贊同且不说,不过在朝堂上附议的人却都被李暄记了下来。 洞仙湖距离京城并不算远,比起北燕攻破嘉平关来说,显然洞仙湖那几万水匪更能引起百姓注意,毕竟嘉平关的战事距离京城太过遥远了,并没有什么真实感。 就在这样一片紧张的气氛中,情况却戏剧性地发生了逆转——洞仙湖新任的水匪领袖上了一封奏摺给朝廷,自称曾是罪臣子弟,虽被放逐却心怀朝廷,若是能赦免他的罪过,并不追究弃暗投明的水匪,愿意率领洞仙湖水寨归顺朝廷,永不反叛。 而这封奏摺的署名,叫言凤卿。 满朝上下顿时一片譁然。 言凤卿是谁,没人知道。 可是,姓言的罪臣,几百年来都只有那一个——六大世家中随着恭亲王倒台而覆灭的言家。 更何况,言凤卿这个名字,和当初的言凤华只差了一个字。 原本,杜太师是第一个不同意招安的,理由是匪性难驯,主张剿灭,以绝后患,不过,等言凤卿这个名字一出现,他却哑了。 谁都知道,杜太师,当年可是恭亲王一系的人! 言家再怎么说也是恭亲王妃的娘家,他开口说不准许言家的后人弃暗投明,似乎怎么都说不过去? 于是,朝廷上下一致通过了招安的事,速度快得让人忍不住怀疑,摄政王是不是早就知道洞仙湖水匪会投降朝廷,要不然怎么能如此淡定的让「等等」呢? 甚至于,原本应该是万众瞩目的殿试都被忽略了。 不过,陆臻并不是状元,而是第三名探花——前三名的策论其实水平差不多,无论怎么排名都不会有人有意见,可问题是,其中一个是快五十岁的人了,两鬓斑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苍老,另一个倒是年轻,可皮肤黝黑,还驼背,说是书生更像个农夫,实在有碍观瞻,让人无论如何不能把他们和风流潇洒的探花郎这个称谓联繫起来。于是,就只有陆臻了。 李暄对于众臣的评判并没有意见,单以策论而言,也算得上公平。于是状元便是那个老书生了。当然,众人都知道,他这个年纪了,就算中了状元,在官场上也不会有什么作为的,差不多就是在翰林院得个编修的清贵闲职养老了。 另一边的武举,沈醉疏不负众望地拿下了武状元之名,刚好,秦绾就在苏宅摆了一桌酒宴给他们一起庆祝,没什么外人,就只有李暄、苏青崖、邵小红和蝶衣,另外,就是被秦绾拖出来的不知道算是软禁还是寄居在苏宅的虞清秋了。 「姐,礼物礼物!」酒过三巡,陆臻就迫不及待地道,「你说过的,我要是能考到一甲,就给礼物的!」 「拿去!」秦绾笑笑,当真丢了个小盒子给他。 「真有啊?」陆臻反倒是楞了一下。 「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暖玉,带着对你有好处。」秦绾随口道。 众人无语,暖玉,稀不稀罕也得看是什么品质的玉,可秦绾送出手的,能是一般的暖玉吗? 「哦。」陆臻闻言,当场打开盒子,取出那块淡红色的玉佩,在身上比了比,最后还是挂在脖子上,塞进衣服里面贴身带着。 果然,接触暖玉的皮肤没有任何冰冷的感觉,反而温温热热,不一会儿功夫,连手足都暖和起来,原本,因为冻伤的后遗症,整个冬天他的手脚总是冰凉的。 「还有一份礼物。」秦绾又拿出一个盒子,却递给了邵小红。 「给我的?」邵小红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意外。 「不应该是给我的吗?」沈醉疏抽了抽嘴角。 「你有意见?」秦绾斜睨他。 「没有……」沈醉疏黑线,低头喝酒。 邵小红捧着盒子,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看得出她的心不在焉,不过秦绾也没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对了,上任之前,兵部给了半个月假期料理家事。」沈醉疏忽然说道,「小红,我送你回家吧。」 若是往常听到这句话,邵小红八成就跟他吵上了,但这会儿她也就轻轻地「嗯」了一声,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活力。 言凤卿一统洞仙湖水匪,那她的爹爹,邵震怎么样了?还有那些从小疼宠她的叔叔伯伯,一起玩大的兄长们,都好好的吗? 秦绾微微皱了皱眉,转头看着李暄。 李暄摇头,虽然言凤卿是他的人,但他并没有指导言凤卿该怎么做,所以,洞仙湖到底怎么样了,也要等言凤卿到京城了才会知道。 秦绾嘆了口气,也沉默了。 虽说是庆功宴,其实也没人真正开心得没有负担。 等到散席之后,陆臻醉了——这个是真的因为酒量太浅,邵小红也晕晕乎乎的,被蝶衣扶回去休息,苏青崖自然是不会多留的,最后也就剩下虞清秋和沈醉疏。 一个是不好直接走人,另一个是觉得反正没什么事,就待着呗。 「虞先生是有决定了?」秦绾笑着问道。 虞清秋苦笑,他能走出幽禁的小院,来参加这场庆功宴,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他的决定。 「我需要一个明确的回答。」秦绾直接说道。 虞清秋是言出必践的人,只要他开口的事,就必定会做到,而反之,她并不想和一个顶级的谋士玩什么文字游戏。 「我帮你把北燕赶回嘉平关以北。」虞清秋道。 「你有办法?」秦绾一愣。 「有想法,不过需要去实地看一看。」虞清秋坦然道。 秦绾询问地看向李暄。 「本王,相信虞先生。」李暄淡淡一笑。 不提秦绾对虞清秋的另眼相看,就连他自己,也对这个人非常欣赏,如此人才给李钰殉葬,也实在太可惜了。 「不过江州气候恶劣,先生的身体如何?」秦绾担忧道。 「养了小半年,说不上痊癒,不过总算小有气色。」虞清秋轻笑道,「如果顺利,嘉平关的事数月便可解决,回来继续养着便是了,何况在下是谋士,也就是在郡守府中出出主意罢了。」 「有劳先生。」李暄郑重地行了一礼。 嘉平关已经成了东华的心腹之患,若是虞清秋能解决这个死结,就绝对受得起他的礼。 「王爷客气了。」虞清秋淡然道,「只是在下也不是很喜欢北燕的铁骑在江州纵横。」 北燕以草原民族立国,全民皆武,保留了很大一部分的兇悍于野性,加上江州是他们占领的东华的土地,断然不会多加爱护,那里可是还生活着几十万普通百姓的。北燕能征善战,可不善治国,这是他当初第一个排除了北燕的理由。所以,对于冉秋心最终选择了宇文忠,虞清秋虽然理解她的立场,却不能贊同她的想法。 或许北燕一统天下之后,融合了各国,终有一日会变成理想之国,但是在那之前,要流的血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这么大的代价,让无辜百姓来承担,实在太过残酷。 所以,虞清秋会答应秦绾,重新走上战场。骨子里,他依旧是那个希望着天下太平的儒生。 「那我要去哪里?」沈醉疏还抱着个小酒罈自斟自饮,一边问道。 「南线大营。」李暄答道。 沈醉疏倒酒的手微微一僵,随即抬起头来,一脸的诧异:「南线大营?」 他没听错吧?李暄说的确实是「南线大营」而不是「北线大营」? 「嗯。」李暄点点头。 「你要动南楚?」沈醉疏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秦绾,仿佛在问,她可是半个南楚人,就没什么意见吗? 「北燕是要动的,可谁规定,不能同时动南楚了?」秦绾很平静地问道。 「两线作战,兵力吃不消吧?」沈醉疏迟疑道。 摊子铺得太大,万一惹火烧身,另一个盟友可也不是那么可靠的! 「南楚这边,可以借力西秦。」虞清秋插口道。 「是的。」秦绾眯了眯眼睛。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一点就透,连解释都不需要。 西秦和南楚的矛盾绝对比东华更深,东华还是和北燕交手更多一些。 「可是,一直以来的政策,不是先攻打北燕吗?」沈醉疏惊讶道。 「本来是的。」李暄嘆了口气道,「可惜,北燕攻破嘉平关,大大打乱了我们的计划,现在北燕在边关纠集重兵,一旦我们攻打北燕,就是纯粹的硬拼,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而直接正面作战对上北燕的军队,我们并不占便宜。」 「所以,攻打北燕是做给人看的,其实是要一举拿下西秦?」沈醉疏不解道,「可南线大营的军马已经抽调北上了,别说来回大动干戈消耗钱粮,这么大规模的军队调集,南楚不可能没有防备吧?」 「可以的。」虞清秋却断然道,「走海路。」 「海路?」沈醉疏惊讶道。 「是的,海路。」虞清秋点点头,沉声道,「卓然曾经率领船队出海,远征南洋,带回无数的珍宝香料奴隶,一直到后来南洋诸国被打怕了,开始年年进贡,这才作罢。所以,只要派遣船队到达江州东面,从沧河口入海,绕过东华腹地,就能一举插入南楚后方。」 「先生说的不错。」李暄点头道,「这事我和紫曦商讨过很久,海上的风暴季大约在七八月才会来临,那之前还是比较安全的,何况船队只需要在岸上看不见的地方航行,不需要真正进入深海。南线大营抽调北上的那十万大军本就大都是南人,习惯了乘船,借着反攻北燕的名义将之召集到江州,也不会引人怀疑,毕竟当初抽调这十万人就是为了攻打北燕的。」 「很胆大包天的计划。」虞清秋点头道,「对于北燕来说,只要扼守苍茫关和嘉平关,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南楚那边,若是西秦能出兵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南线大营再做出一点动作,恐怕不会有人想到大军会来自海上了。」 「所以,夺回嘉平关就全靠先生了。」秦绾笑眯眯地说道。 「在下尽力而为。」虞清秋深吸了一口气。 「等等等等。」沈醉疏一抬手,止住他们的话题,又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秦绾,「我记得,南楚的皇太弟是你的亲舅舅吧?」 「是啊。」秦绾点头。 「你舅舅对你很不错。」沈醉疏道。 「然后?」秦绾不解地看着他。 「然后,你就毫不客气地想灭掉你舅舅的国家吗?」沈醉疏道。 「那又怎么样?我又不会杀了舅舅。」秦绾不以为然道,「个人关系和国家本就不能混为一谈,舅舅的位置,将来必定是要传给表弟的,表弟可比我还小几岁,按照你的说法,难道我这辈子就不能攻打南楚了?我记得前前前代的宁王妃还是北燕的郡主呢,也没见王爷为了曾祖母就对北燕客气过了。」 「这个……」沈醉疏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这话听起来那么有道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总要打一仗的。」秦绾淡然道,「是我灭了南楚的话,至少舅舅不会想殉国,以后我也能照顾他们很好。」 「……」沈醉疏只想说临安王不会因此就感谢你的。 「舅舅心里清楚,迟早是要打的。也就表弟那个天真的性子看不出来。」秦绾一声哂笑。 只不过,临安王大概唯一没想到一点,就是她会成为摄政王妃。 原本,两国相争,无论谁胜谁负,她总不会亲自和舅舅对上的,可如今却说不准了。 「搞不懂你。」沈醉疏一耸肩。 「这就接受了?」秦绾诧异地看着他。 「那是你舅舅不是我舅舅。」沈醉疏翻了个白眼给她。 「好吧,敬你一杯,就当是践行。」秦绾拿起酒杯,笑道,「正好去南线大营路过云州,你顺道送小红回去。」 「嗯。」沈醉疏一饮而尽,又嘆了口气。 「别那么担心,邵震……应该没事。」李暄道。 「洞仙湖的事,是你操控的?」沈醉疏只是想了想,就明白过来。 「不是。」李暄摇了摇头,又道,「言凤卿是我的人,不过我从不安排他做什么,都是他自己根据形势自作主张。」 「言家啊。」虞清秋也神色微动,「没想到摄政王和言家居然有交情。」 李暄笑笑没有回应。 确实,现在没有流言说洞仙湖的事和他有关,连杜太师一系的人都不敢说,就是因为,言凤卿是言家的人,而言家是恭亲王的心腹——恭亲王和当初的宁王有没有交集,当时也算是亲近恭亲王的杜太师自然最清楚不过了。 谁也不会想到,言凤卿,还真是李暄的人,只不过,他刚好姓言,而且出身言家罢了。 「西秦那边,会出兵吗?」沈醉疏又担忧道。 「西秦已经传回国书,订于五月初一,在西京举行会盟。」李暄道。 「王爷亲自去西秦?」虞清秋惊讶道。 「十年前,南楚先皇也曾亲入东华,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李暄不在意道,「就目前而言,东华和西秦的利益还是一致的,西秦没有任何要杀我的理由。」 「要想说动西秦出兵,并不容易。」虞清秋道。 西秦的皇帝已经老迈不堪,失去了年轻时候的野心和斗志,而太子夏泽苍虽然威望如日中天,可他毕竟还只是太子,不是皇帝。 「平分南楚,相信夏泽苍不会捨得错过这个机会的。」李暄道。 「平分?」虞清秋一挑眉。 「总是这么说的。」李暄顿了一下才道。 「王爷倒是诚实。」虞清秋忍不住失笑。 「西秦攻打南楚的道路比我们东华好走,楚江天险不是这么容易过的。」李暄胸有成竹道,「东华和西秦一起出兵,夏泽苍绝不会认为,我们能比西秦占更多的好处,如果从南线大营出兵,我们会吸引南楚大半的兵力,只怕西秦都吞下南楚三分之一国土了,而我们还在楚江上纠缠。所以,他会答应的。」 虞清秋默然,一般人确实很难想像,大队军马会从海上而来,尤其从沧河口到南楚腹地,那航路可是当初卓然远征南洋的长度的一倍还有多,就算只是在近海航行,也是一件很震撼的事。 「如果顺利,船只可以从海上绕过南楚重兵防守的楚江天险,直接攻打南安郡。」李暄显然是早就考虑清楚,连地图都烂熟于胸。 南安郡,那距离楚京也不过只剩下三日路程,可以说是转眼就到,尤其,那一带是整个南楚最为繁华富裕的地方,两州之地就占据了南楚三分之二的税收,拿下那里和楚京,哪怕西北面那一片全部让给西秦都没有关系。 「若是有意外……」虞清秋迟疑了一下。 「战争从来就是有风险的。」李暄说道。 「冷伯伯有丰富的航海经验,只在近海航行的话,就算有点小麻烦,至少不会全军覆没的。」秦绾说道。 「确实,若是能成功奇袭,收益很大。」虞清秋表示同意。 「富贵险中求啊。」沈醉疏伸了个懒腰,却道,「军队集结没那么快,等我送小红回去,就去江州,跟冷将军一起出海吧。」 「不行!」秦绾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行?」沈醉疏奇道,「我这辈子还没去过海上呢,难得有这机会,多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你认识去江州的路吗!」秦绾几乎要咆哮了。 「……」沈醉疏抹了把汗道,「你派个侍卫给我?」 秦绾瞪了他半晌,终于扶额道:「现在我觉得,让你从军真不是个好主意,以后你带兵要是根本不认方向怎么办。」 「这个……我可以去水军的。」沈醉疏想了想,一脸诚恳地道。 反正,水军多半是在江上航行,没有岔路,想走错道也是挺困难的…… 第五十章 言凤卿 言凤卿进京的那天,百姓都上街看热闹,想瞧瞧那位听说曾是恭亲王妃族弟的水匪头子长什么模样,因为人太多,凌子霄不得不出动禁军维持秩序,以免发生什么踩踏事件。 在众人想像中,强盗头子应该是膀大腰圆、满脸络腮鬍子、手持一柄宣花大斧、声如洪钟、大口喝酒整块吃肉的形象,然而,当年的恭亲王妃言氏却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她的亲弟弟,言家的嫡长子也是风度翩翩,文武双全的少年郎,便是当他被砍头的时候,还有女子默默垂泪嘆息。而这个言凤卿虽然是旁支,可总也是和恭亲王妃有血缘关系的,不至于……长成那样子吧? 李暄也是思虑再三,派了秦枫去城门口迎接。 他和言凤卿的关系,也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肯定是不能直接宣之于口的,秦枫是礼部侍郎,他去迎接是本分,而另一方面,秦枫又是摄政王妃的亲兄长,也不显得太过冷落。 而这个时候,摄政王府上,却来了几位客人。 严凤华的妻子魏氏毕竟是言凤卿的寡嫂,一起进京当然不妥,魏氏是带着几个侍女家人,赶在之前就进了城的。 秦绾让夏莲把人带到客厅,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出来。 「王妃。」魏氏赶紧起身。 「夫人不必多礼,好歹也是故人,上次见面可没这般拘谨。」秦绾笑道。 「不敢。」魏氏尴尬地笑了笑。 上次见面她可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居然会成为真正手握大权的摄政王妃啊,如今哪里还敢直唿其名。 「雪儿还记得我吗?」秦绾对她身边的小姑娘招招手。 「嗯。」言雪怯生生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一张小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显然是来之前被母亲教导了很多。 「王妃,这是小儿言冰。」魏氏赶紧指着另一边的少年介绍。 秦绾一挑眉,却见那少年和魏氏母女长得倒是不怎么像,大约是随了言凤华的容貌的,只是……她却从少年眼中隐隐看到了一丝敌意? 「多谢王妃救护母亲和妹妹。」言冰彬彬有礼地说道,完全看不出有一丝不满。 不过,秦绾还是很相信自己的感觉的,刚刚那一闪而过的,肯定是敌意。 可是,她和言冰素未谋面,还救了魏氏母女,他为什么会对自己有敌意? 夏莲端了茶上来,随即站到一边。 秦绾和魏氏其实也没那么深的交情,礼貌性地问了一些分别后的事和他们这一年的生活,魏氏也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了。 秦绾让夏莲把人送出去,自己却沉思起来。 那少年言冰除了那一句感谢,就再也没有开过口,站在魏氏身后,简直像是一座冰雕,不过少年人终究还无法完全掩饰内心的想法,在秦绾眼里自然是破绽百出。 她看得出来,言冰对她的敌意并不深,也不像是自己做过什么得罪他的事而被怀恨在心,反倒像是……第一次见到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忍不住就露出了一点讨厌的情绪。 「荆蓝。」秦绾起身往书房走去,一边随口问道,「我讨人厌吗?」 「谁讨厌王妃了?揍死他哦!」荆蓝捏着拳头愤愤道,「王妃明明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嘛。」 「噗——」秦绾被她逗笑了。 然而,她心里的疑惑依旧没有消除。尽管她不觉得自己真的人见人爱,可被一个算得上有救命之恩的人讨厌了,总不会是毫无理由的吧?忽然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这事她也就压在了心里,即便李暄回来也没多说什么。 「明天下午的时间空出来,出去一趟。」李暄一边在她的帮助下换下朝服,一边说道。 「去哪儿?」秦绾挑了一件宝蓝色绣银边的锦袍给他披上,麻利地整理好衣襟,随意问道。 「凤卿说,请我们吃饭。」李暄眉眼间也带了一丝笑意。他最早的两个朋友,就是萧无痕和言凤卿,即便是现在他贵为摄政王,从前还敢开几句玩笑的人都变得战战兢兢,也是挺没趣的,幸好朋友对他的态度依旧。 「不是应该我们为他接风吗?」秦绾失笑。 「他乐意。」李暄不在意道。 反正请客也好,接风也罢,不都是那么几个人吃饭吗?并没有什么区别,言凤卿又不是出不起请客的银子。 不过,当言凤卿把帖子送来的时候,秦绾才发现,这个……真的还是有区别的。 因为,他选择请客的地点,居然是红袖楼。 「那位公子也太过分了吧?居然在教坊中请客,还指明了请王爷和王妃一起?」书房里,荆蓝一边研墨,一边气唿唿地说道。 秦绾坐在窗下,拎着帖子,斜眼看李暄。 「他……确实是性子比较……嗯,放荡不羁。」李暄有些尴尬地说道。 「放荡不羁?」秦绾把字音咬得特别重。 「我让他换个地方?」李暄抹了把汗。 「不用了。」秦绾一挑眉,露出一个假笑,「红袖楼,挺好的。」 「好吧。」李暄嘆了口气,挥手让莫问去送回帖。 当然,他不是为秦绾嘆气,而是为言凤卿嘆的,这是有多想不开才想和秦绾过不去呢,希望散席后他还能有口气在。 「对了,有件事跟你说。」秦绾道。 「嗯?」李暄看着她。 「我聘用了一个新的帐房。」秦绾说道。 「哦。」李暄不解。 好吧,他是知道自家王妃的私产比王府的还多,龚岚被他挖走后,一直是秦姝在管帐目,不过那丫头监管一下还行,真的做帐房肯定没那能力的,何况秦姝自己也更愿意跟在秦绾身边。 所以,秦绾要聘用一个可信的帐房也是很自然的事,根本不需要特别对他说明,除非,这个帐房的身份不一般。可李暄想来想去也想不到秦绾能聘用谁。 「进来吧!」秦绾扬声道。 「是。」就在李暄诧异的目光中,书房门口走进来一个冷峻的青年。 「你是……」李暄不禁迟疑了一下。 看上去有些眼熟,可实在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祁印商见过摄政王。」青年拱手一礼,冷冷淡淡。 「祁印商,你是祁展天之子?」李暄惊讶道。 当初祁家满门被押解上京,路上虽然遇见几波刺客,好在有惊无险。后来被押入天牢,祁展天和前任兵部尚书裘正作为倒卖军粮军械的主谋,太上皇亲笔勾了秋后处斩,不过,对于他们两家的家人倒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判决,就出了猎宫之变。 那之后,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像是祁展天和裘正这样罪大恶极的,自然是遇赦不赦的,不过祁家人倒是侥倖逃过了发配流放的命运,虽说罪人之后五代不得为官,但至少得了自由身。 祁展天的原配夫人身体弱,在牢中这么久,条件苛刻,加上丈夫被处斩后心情激盪,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出狱后的祁印商夫妇打发了祁展天的几个妾室,让她们和自己的儿子过日子,没有儿子的那个妾也勉强凑了点银子送走了。幸好祁家被抄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家产可分,几个庶子安静地分了家,各奔前程。 只是,祁印商却没有和他们一样返回老家襄城,而是在京城租了个最便宜的院子住了下来,不能读书科举为官了,祁印商在一家酒楼找了份活计,后来又因为他识文断字,被掌柜看中接替了那个回老家奔丧的帐房,而妻子在家做点绣活,日子也渐渐稳定下来。 不是祁印商对京城真如此执着,而是……他们的亲生骨肉,除了秦绾,并没有别人知道被送去了哪里,可他们并不知道当初那个救了他们孩子的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只知道定然是朝廷的人,这才在京城定居下来,漫无目的地寻找,直到摄政王大婚那天,他们看见骑马游街的秦绾,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竟然是摄政王妃! 秦绾简略地几句话说明白了其中的关系。 李暄微微皱了皱眉,再看祁印商的目光就温和了不少。 当初秦绾就对他感嘆过,可惜了这人也是个人才,现在看来,有才还是其次,明辨是非,知恩图报,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品质。 「好好干吧,虽然不能为官,但依旧可以挺起胸膛做人的。」李暄道。 「多谢王爷。」祁印商神色不动。 在生死之间走过几回,大起大落间,倒是把他原本的那点稚嫩消磨得点滴不剩。对于李暄,他虽然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说仇恨,毕竟自己父亲的确是犯了大罪,与人无尤,只不过要他对把父亲砍头的人有好脸色还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但是,对于秦绾,他却是真心感激的。 从牢里出来后,妻子身体也每况愈下,大夫说很难再有子嗣,而他也不可能抛弃与他患难与共的原配,所以,那个秦绾送走的孩子,就是他唯一的嫡子了。虽说最终遇上了赦免,可如果没有秦绾,上京路上的几次刺杀,那么小的孩子肯定是活不下来的。 事实上,那个作为替身的婴孩就死在了半途。 所以,当秦绾派人把孩子送回来之后,祁印商就接受了秦绾的邀请,做了她的帐房,帮她打理嫁妆和私人产业,当然,他也是接手之后才知道,那是一笔多么庞大的财富,于是也更感激秦绾的信任。 · 第二天黄昏,李暄和秦绾两人,带着莫问和执剑就去了红袖楼赴约。 红袖楼距离艷冠京华不远,不过,这是官家的教坊,经常有家中犯事的官家小姐被送来此处,充作官妓,所以热闹程度完全不在艷冠京华之下。 男人的心理,看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沦落至此,总会有种难言的快感。何况,那些千金小姐原本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气质高贵不带风尘味,和别的青楼里的姑娘大不相同。 「摄政王和王妃大驾光临,真是荣幸之至。」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懒洋洋地靠着大门口的门柱,看见他们,笑眯眯地说道。 男子的相貌自然是生得极好的,只是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眼角处流转着一丝邪气,唇角上扬,又含着轻蔑与漫不经心,就连衣服也不是穿得整整齐齐,只胡乱束着腰带,的确当得起李暄评价的「放荡不羁」四个字。 李暄看着他的模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斥道:「不成体统!」 「得了,又没人管我,何况这是什么地方,有什么好成体统的。」言凤卿一撇嘴,拉了他的衣袖就往里走,一边道,「走走走,本公子定了包间,还有红袖楼最漂亮的姑娘,赶紧进去。」 李暄嘆了口气,回头给了秦绾一个苦笑。 换成萧无痕,他能直接揍他一顿,扭头就走,可言凤卿……这个本是世家公子的青年,真正为他出生入死,不求回报,不得不说,因为那一点点歉疚,他会心软。 秦绾失笑,带着侍卫慢悠悠地跟了进去。 现在她可以确定,言冰对她的敌意是哪儿来的了。 按照李暄的说法,言冰一直是跟着言凤卿做事的,想必没少受这个小叔叔的影响,若是言凤卿讨厌她,自然会在言语间影响到言冰的判断,哪怕他并非是刻意诋毁,态度也能潜移默化一个少年的。 只是,她和言凤卿,似乎同样是素未谋面? 走进二楼的包厢,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陪客的只有一个言冰,只不过少年似乎很不习惯这里的氛围,很有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无措。 「王爷,王妃,请。」言凤卿摆手让客。 言冰起身,侷促地请安。 李暄微微点头,携着秦绾坐在上首,莫问和执剑就侍立在他们身后。 秦绾却很有兴趣地看着一边抱着一把琵琶的少女。 少女大约十四五岁,容颜娇美,只是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忧愁,让人望而生怜。 「王妃对这女子有兴趣?」言凤卿一挑眉。 「言公子叫了姑娘,总不会是为了当壁花欣赏的吧?」秦绾笑道。 「王妃说的是。」言凤卿抚掌大笑,转头道,「听见了吧?彩衣,还不谈个曲子来听听。」 「是。」彩衣低着头,小声应了一句,坐下来,把琵琶搁好,就开始弹奏。 然而,琴音一起,就让屋里所有人都皱起了眉。 要说这女子的琵琶确实弹得不错,听得出是经过名师指点的,可如此凄切哀婉的曲调用在别人的宴会上,这是存心触霉头来的吧? 「停停停!」言凤卿拍着桌子,没好气道,「这是给谁弹哀乐送葬呢?换!」 「公子想听什么?」彩衣细声细气地问道,语气中满是被人欺负了的委屈和心酸。 秦绾很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言凤卿肯定不是随便挑了个连气氛都不会看的姑娘,不过,也不像是来膈应她的,倒是让她很好奇。 「你就弹个……嗯,弹个十八摸好了。」言凤卿抱着双臂道。 「你!」彩衣气得脸色发白,一双秀目中珠泪盈盈,十足被羞辱又无力反抗的模样,「言凤卿,你不要太过分了!」 秦绾眼中多了几分兴味。 认识的?该不会是有什么爱恨情仇在里面吧? 李暄嘆了口气,凑过去轻声道:「记得我跟你说过,言家抄家的时候,女眷多撞死在教坊门口,血流成河,只有一个嫡幼女年幼无知,被那惨状吓晕过去,抬进了教坊。」 「这个是……」秦绾的脸色煞是精彩,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纠结表情,好半晌才艰难地说道,「是他的堂妹?」 「嗯。」李暄点点头。 秦绾抽搐着嘴角,默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出家庭伦理剧,也不觉得有趣了。 就算是嫡出和分支,总算是堂兄妹吧,言凤卿是有多恨这个堂妹……不,这位言小姐从前究竟是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能让言凤卿记恨得连她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了都不肯放过? 「怎么,不会唱?」言凤卿撇嘴,一脸的鄙视和不屑,「本公子手下的小子都能唱的小女你都不会,你还会干什么?」 彩衣不说话,只一脸倔强地瞪着他。 言凤卿忽的一声嗤笑,又转头道:「抱歉,忘了有王妃在这里,想必看见姑娘家的哭会心软。」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罢了。」秦绾却道。 若是个别的青楼女子被如此羞辱,或许秦绾还会抱不平,不过,既然是人家家务事,需要她多插什么嘴?何况,她并不觉得言凤卿会是那种欺凌弱小的人渣,而这位言小姐现在看着可悲可怜,可谁知道从前她千娇万宠的时候做过什么? 谁可怜,谁可恨,从来也不是只看现在。 言凤卿听了她的话,倒是楞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王妃,您这么说,小女实在是……」彩衣咬着嘴唇,两行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言公子,你找个这么哭哭啼啼的女人来唱曲子是什么意思?」秦绾不满道。 开玩笑,言凤卿还罢了,可言家嫡系却是她自己一手灭掉的,同情彩衣?同情恨自己入骨的仇人?开什么玩笑。 「王妃恕罪,是在下考虑不周。」言凤卿一拱手,很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转头斥道,「滚出去,叫艷娘换两个会伺候的姑娘来。」 彩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抱着琵琶夺门而出。 「出息!」李暄端着酒杯,一声轻嗤。 「本公子就是这么睚眦必报怎么了?」言凤卿翻了个白眼,端起酒杯,泄愤似的一饮而尽。 「京城不是你的洞仙湖,自己收敛点,闹得太过分的话,本王不会帮你收拾烂摊子。」李暄警告道。 「知道了。」言凤卿一撇嘴,神色间满是不以为然。 「你这性子真该有人好好治一治。」李暄摇了摇头。 「得了,本公子可受不起言彩衣那样的千金小姐,当面是温柔淑女,背后就阴毒刻薄。」言凤卿不屑一顾,「说起来,王妃的师姐倒是真干了件好事,能看见这个女人现在的模样,果然大快人心,当浮一大白!」 说着他干脆丢开酒杯,直接拿了大碗过来倒酒。 李暄扶额,和秦绾对望了一眼,相视莞尔。 真不知道如果言凤卿知道他口中那个干了件好事的欧阳慧就坐在他面前,他会是什么想法。 不过秦绾想得更多了一些。 言凤卿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喜怒爱憎,他或许对言家嫡系的那些所谓亲人没什么好感,可他毕竟是言家人,对于毁了言家的欧阳慧自然不会喜欢,从他刚才那一句「王妃的师姐」就听得出来。而对于她这个「欧阳慧的师妹」,会讨厌也是难免的。 ------题外话------ 《嫡女医妃之冷王诱爱》 喜欢看医妃的亲们看过来,看过来,皮皮等你们哦。 首席医官一朝穿越成侯府弃于祖宅的嫡女,嘿嘿,看我如何利用医术赢得银两。 男装行走,勾搭万千美女。 高冷男神,战场之王,也来凑凑热闹。 生活太无聊,虐虐渣渣很不错,撩撩美女很悠哉,汉子,恩,好像也可以撩一撩。 第五十一章 要衣服还是要手足 「言老头死得实在太好了!」 「洞仙湖上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天天不是鱼就是鱼,整个人都是一股鱼腥味。」 「言彩衣就是个婊子,果然她当婊子当得挺好。」 「宁州的酒一点儿都不好,软绵绵的是女人喝的,没劲!」 「那些傢伙都不洗澡,明明是水匪,一个个都被老子扔湖里去了。」 「雪儿放心,叔叔一定会给你攒很多嫁妆,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的。」 「小雨,你别走……」 看着终于趴在桌上唿唿大睡的人,愣了好半晌的秦绾终于回过神来:「他这算是……发酒疯吗?」 「小叔叔酒量不太好,喝醉了就逮着人非要人家听他说话,所以在水寨的时候,我们都只敢给他喝果子酒。」言冰汗颜道。 「……」秦绾无语,好吧,果子酒确实是女人喝的,她自己就很喜欢喝,这点言凤卿说的是实话。 不过,确实没见过酒量、酒品都这么差的男人,三杯就倒也罢了,明知道自己酒量差,客人菜都没吃几口,主人先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是个什么事! 「对不起。」言冰一脸歉疚地道。 「算了,这些年也没个长进。」李暄一声嗤笑。 「他一向这样?」秦绾好奇道。 「比从前更严重了。」李暄答道。 「辛苦了。」秦绾嘆了口气。 言冰说是跟着言凤卿做事,可看这人不靠谱的样子,真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李暄叫了侍女进来,吩咐厨下去煮一碗醒酒汤来,就不管他了。 红袖楼虽然是教坊,以歌舞闻名,不过这酒菜做得也确实不错。 只是言冰却更不安了。 他本来就年轻,有言凤卿在前面还好,可让他自己陪摄政王喝酒,似乎压力大了点。 「别那么紧张。」李暄倒是忍不住笑起来。 「说起来,他——」秦绾指了指言凤卿,好奇道,「他和言家嫡系,那已经不能算是关系不好了,简直像是有生死大仇?」 就算当初言绝英压制分家,可嫡系已经败了,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他一个大男人,真的还要和一个已经不能更惨的小丫头斤斤计较吗? 「是有生死大仇呀。」言冰却点点头。 「真有?」秦绾的脸色有些古怪。 好歹是一家人,不至于闹出人命来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李暄嘆了口气道,「你也听见他刚刚喊『小雨』了吧?他以前喜欢过一个姑娘,不过那姑娘出身贫苦,以卖花为生,言绝英嫌弃她抛头露面会给言家丢人,让一个小伙计拿了一百两银子给那姑娘的父亲说媒,那男人贪财,收了聘礼便要将女儿嫁过去。那姑娘不愿意,跳井了。」 「真狗血。」秦绾听完,抽了抽嘴角,感觉无言以对。 虽然说这种事其实每天都在发生,可当对象是眼前这个邪魅狷狂的男人时,怎么就这么怪异呢? 「忘了说了,那时候的言家小公子,还是个见了姑娘就会脸红的乖宝宝。」李暄补充了一句。 秦绾顿时脑补了一下「乖宝宝言凤卿」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赶紧把脑子里成形的印象甩掉。 太惊悚了有木有! 「那个……」言冰侷促地道,「王爷,我扶他回去休息吧?」 一个大男人醉醺醺地趴在那里,着实不怎么下饭。 「也好。」李暄点了点头。 果然吃这餐饭就是个悲剧,早知如此还不如和紫曦两个人单独相处呢,简直浪费时间! 言冰伸手就要去拉言凤卿,可醉酒的人身体沉重,一下居然没拉动。 李暄正要让莫问去帮他一把,却见言凤卿慢慢地抬了抬头,像是赶苍蝇似的,一把挥开言冰的手,嘀咕道:「我没醉,我不走。」 「小叔叔,醉了的人才会说自己没醉。」言冰好声好气地道。 「那你醉了吗?」言凤卿便问他。 「……」言冰被噎住了……你明明眼睛里都没有距离,怎么思维还这么敏捷反应还这么快? 「我没醉,再陪我喝一杯。」言凤卿摇摇晃晃地起身,拎着酒壶给李暄倒酒,却因为迷迷煳煳的距离感不对,有一半都洒到了桌子上。 「你真的喝多了。」李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言凤卿也好,萧无痕也好,都是有故事的人,李暄可以容忍他们偶尔的软弱,但借酒浇愁,或者借酒装疯就超过底线了。他一直认为,酒,是弱者才会选择的东西。 原本以为言凤卿在洞仙湖杀伐果断,应该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呢。 「是兄弟,就陪我喝一杯。」言凤卿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实在看不清有多少清醒。 李暄皱了皱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即一放杯子,沉声道:「行了,不早了,喝了醒酒汤早点回去休息,或者你想在这儿找个姑娘住一晚也没关系。或者,那个彩衣?」 「噗……」秦绾直接喷了。 没人能面不改色地嫖自己的堂妹吧?就算再讨厌都不行。 「呕……」果然,听到他这句话,言凤卿就算是喝多了,也被刺激得一阵干呕,连酒都醒了大半。 「看来是不需要醒酒汤了。」李暄很淡定地起身,回头道,「紫曦,我们回去吧。」 「好。」秦绾笑眯眯地站起来,把手交给他握着。 「别走啊,从来没人进了红袖楼,还真吃顿饭就走的。」言凤卿笑道。 「拙荆善妒,不敢外宿。」李暄轻描淡写地答道。 言冰木然看看一边巧笑嫣然的「善妒」王妃,默默为自家小叔叔点蜡。 他对秦绾说不上喜欢讨厌,只是从小最崇拜自己的妹妹这一年来每天在他耳边说的话就不离秦姐姐怎么怎么厉害,听得多了,自然也不高兴了。可他也承认,这位摄政王妃能光明正大地站在朝堂之上,确实了不起,小叔叔大概会死得很惨的。 「夫纲不正啊你。」偏偏言凤卿还不知死活地添油加火。 「怎么,言公子的夫纲很正?」秦绾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当然。」言凤卿想也不想地答道,「都说了女人如衣服,哪天不换件新的呢。」 「小叔叔!」言冰脸上变色,想捂住他的嘴都来不及了,只能心惊胆战地去看李暄的脸色。 这话,说得上是大逆不道了吧! 李暄看着言凤卿,没有说什么,眼中闪过的反而是一丝怜悯。 「我来。」秦绾按了按他,走上前,淡淡地道,「那么,言公子是情愿要手足不要衣服的了?」 「是啊。」言凤卿带着一脸醉意笑得肆意。 「很好。」秦绾点点头,轻轻一拍他的肩膀,回头吩咐道,「执剑,言公子说不要衣服,把他扒光了丢到大街上,让他去醒醒酒。」 「什么?」言冰目瞪口呆。 「是,王妃。」执剑满脸笑容地答应一声,走上前来。 「开什么玩笑?」言凤卿想甩开他,可自从秦绾的手一按,他就莫名其妙地半边身体麻痹得动弹不得,也不像是点穴的感觉。 「王妃迴避一下吧?」执剑刚扯开言凤卿的腰带,忽然回头说道。 秦绾一扭头,很无辜地去看李暄。 「能不彪悍得随便扒光别的男人吗?」李暄咬牙切齿地把她转过来。 「你也想裸奔?」秦绾眨巴着眼睛问道。 「……」李暄无言,好一会儿才道,「本王已经证明了,衣服比手足重要。」 「那你呢?要衣服还是要手足?」秦绾笑着看言冰。 「衣服!」言冰打了个寒颤,赶紧答道,仿佛回答得慢一点,这个女人也会让他出去裸奔一圈。 「不错,有前途。」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最尴尬的反而是莫问,傻傻地看着执剑一脸兴奋地扒男人衣服,帮忙也不是,阻止也不是,偏偏,王爷只顾着和王妃*,完全不表示意见! 要是刚刚归顺朝廷的言公子被人扒光了扔在大街上示众,明天早朝那群专捕风捉影的御史还不都要疯了? 如果再传出去是摄政王妃干的……莫问简直想捂脸,太不忍直视了! 「小侍卫,信不信明天本公子废了你!」言凤卿动弹不得,几乎气疯,这会儿,酒是完全醒了。 吓醒的。 「我怕你?」执剑翻了个白眼给他,没好气道,「要不是王妃的吩咐,你以为我喜欢脱大男人的衣服?就算脱那个彩衣的,也比脱你的强。」 「……」言凤卿整张脸都是绿色的,扭曲得不行。 居然有人把他和言彩衣放在一起比较,还说他不如言彩衣——你妹的!就算他有比言彩衣更有让男人想脱他衣服的魅力也完全不值得骄傲好吗?就这一点,他还真心甘情愿不如言彩衣……也不对,这根本没有可比性好不好!他一个大男人,谁要和言彩衣比勾引男人? 言公子整个脑袋都凌乱了。 言冰抹了把汗,默默后退了两步,开始想自己有没有得罪摄政王妃的地方。 好像……没有吧?要不要让雪儿去向王妃说说好话…… 就这会儿,执剑很麻利地把人扒光了,真的连块遮羞布都不留,然后一脸嫌弃地拖着人出去。 「就这么出去?」言冰忍不住开口道。 「这里是妓院。」秦绾提醒道。 言下之意,在妓院里出入的人,不是嫖客就是妓女,难道还怕看见男人的*吗? 「……」言冰无言以对,忽然觉得自己生无可恋了。 千万不要让母亲知道,不然她能晕过去的,实在太超过正常人的心理承受底线。 「啊!」 「哎呀~」 「这是什么人哪!」 门外不断传来惊叫声,显然,就算不怕看,可这一幕也着实有些惊悚。 「简直欠虐。」秦绾嘀咕了一句。 「回去吧。」李暄抽了抽嘴角。 自家的王妃实在太彪悍了。 「没吃饱。」秦绾道。 「换一家。」李暄当机立断。 这会儿,就算桌上的菜餚再美味,他也不想吃了。 「我想吃烧烤,夜市那里有个老伯烤的羊肉串很好吃。」秦绾笑道。 「走。」李暄一拉她,两人也不走门,直接从窗口跳了下去。 「啊……」言冰张开嘴,茫然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子放心,王妃她……不记仇的。」莫问只能安慰了一句这个被打击到了的少年。不过,王妃应该不至于迁怒他吧? 言冰的脸色有些古怪,王妃这样子居然叫做……不记仇? 「是啊,因为王妃一向是有仇当场就报的。」执剑笑眯眯地走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言冰无言了。还能不能好了! 「于是,我们又被抛弃了?」执剑转头去看莫问。 「……」莫问也无言。 要说执剑虽然长得一张娃娃脸,可从前还真是他顶头上司,可以前也没发现他的性格这么抽风呀。 难道是跟着王妃久了,近墨者黑。 「不,是近朱者赤。」执剑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一本正经地说道。 ------题外话------ 神经痛,刚从医院回来,码了一章先放上来,针灸好可怕,来回3小时的路程更可怕,一周三次不如我住在医院吧,坚决不要啊…… 第五十二章 风波 果然,第二天的早朝上,御史台仿佛炸开了锅,逮着言凤卿一顿勐参。 什么眠花宿柳不修德行都是轻的,重点是伤风败俗道德败坏,甚至有御史言之凿凿说言凤卿是个神智不正常的疯子。 秦绾这天没跟着去上朝,是听着后来执剑说的,至于执剑怎么知道的,八成是从莫问那里问来的。 李暄的回答也很绝。 眠花宿柳?可是,东华律法只规定官员不得*,可没说连喝酒听曲都不行,众所皆知言凤卿并没有留宿花楼,至于那啥,人家喝醉了嘛,发发酒疯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言凤卿刚刚归顺,还没受职,他根本连官员都算不上。 至于说人家发酒疯就神志不正常的……你是大夫吗? 最终,这事也就雷声大雨点小地过了,也没人敢提是摄政王妃把人扒光丢出去的。 不过,有了这么一桩,李暄也只能先把给言凤卿授官的事放下了,毕竟影响太差了。当然,言凤卿本人虽然对这个原因很愤怒,但对结果却没什么异议,正好再逍遥一段日子。 其实也不会拖太久,毕竟洞仙湖上的几万水匪也需要安抚,若是见首领迟迟得不到朝廷封赏,人心难免生变。 李暄回府的时候,秦绾正在桃林里画画,很是专心的样子,一边只有蝶衣在伺候笔墨。 「画什么?桃花?」李暄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美景。 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确有让人想泼墨挥毫的*。 「来看。」秦绾笑着招了招手。 李暄来到她身后,瞟了一眼那巨大的画纸,微微挑眉,好奇道:「这是船吗?怎么看起来有点奇怪。」 「是船,不过,不是在江河里航行的船。」秦绾放下笔,拿起画纸,吹了吹未干的墨迹。 「海船?」李暄想了想,很肯定地道。 「嗯。」秦绾笑眯眯地点点头,「这是我和碧姨讨论了很久的图,不过才是初稿,大约还要完善一下。」 「你想要建立大批海军?」李暄道。 「嗯,有这个想法,但没有合适的人。」秦绾笑道,「东华的水军原本就不多,还要用来和南楚争夺楚江的控制权,肯定不能再分出来的,不过,洞仙湖的那些水匪,东华也不是很需要扩充水军,正好合适。」 「要这么多海军……应该不是为了攻打南楚的,毕竟只需要海船运送士兵,没到海战的地步。」李暄沉思道,「那么,是因为……扶桑?还是南洋?是不是太早了点。」 一统大陆之前,东华是不可能有余力对海外小国动手的。 「王爷,您想多了。」秦绾点点他的脑门,偷笑道,「没到打仗的地步,不过是想做生意而已。」 「做生意?」李暄诧异地重复了一遍。 「是呀。」秦绾一一数道,「东华的茶叶、丝绸、瓷器等物,运到南洋诸国之后,可以换取同等的黄金、宝石、香料、象牙等物,运回国内脱手,就是百倍、千倍的利润!我行走江湖时,曾经见过南楚沿海有个富商,倾尽家财打造海船僱人出海,可不是遇上风暴,就是碰见海盗,一次次血本无归,就在别人都笑他痴傻,甚至已经没人愿意接受他的僱佣出海了的时候,最后一次倾家荡产打造的商船回来了——那人如今在南楚的富豪中绝对名列前茅。」 「确实是暴利。」李暄点了点头,「那么,海军,是用来对付海盗的?」 「不错。」秦绾点了点头,「这种事,若是商人自己做,那是拎着脑袋玩命,不过,如果由国家来做,就真的是暴利。」 海盗也不过是几千人一伙的匪徒,哪里敢正面对上几万装备精良的海军?虽然还有风暴的危险,可若是有好的海船,再有熟悉海上气候的航海士,危险性还是可以降到最低的。就看那些海盗常年在海上讨生活,也没见风暴灭掉多少,哪会轮到官军就这么倒霉呢。 「战争,可是最花钱的事啊。」秦绾又感嘆了一句。 打劫了太上皇的私库也只能救一时之急,最终还是要开源。从前海运那边几乎是被南楚垄断的,因为南楚的造船技术最好,虽然风险高,但总有想拼一把的人不怕死地冒险出海。如今,秦绾就是想分一杯羹。当然,随着把南楚变成自己的国土,海上的商路自然也要归东华独有。到那个时候,就不用担心财路了。 若是顺利,造船、试航、採购货物出海,大约明年就能有第一批收益了。 「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工部的人说。」李暄道。 「嗯,要先造一艘出来试试水,最好能把船厂建在海边,将来直接建设港口。」秦绾说道。 「那就放在锦州,我记得那里有个海湾,风平浪静的,应该适合造船。」李暄想了想便有了决定,「锦州原本就有船厂,直接合併起来重建,也不用再去找优秀的船匠和木工。只要派个懂新船的人去指导,那些都是熟手,很容易就能上手。」 「你决定就好,我只负责出主意。」秦绾笑道。 「行,刚好言凤卿在京城也是风口浪尖,派他去造船正好。」李暄笑了起来。 「嗯嗯,那些水手也可以先适应一下洞仙湖和海上的不同。」秦绾连连点头。 说实话,她挺不喜欢言凤卿的,一个大男人,心眼儿也太小了些,若是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准哪天她就会忍不住把人给揍了! 「我不会说替他道歉之类的话,只不过……」李暄一脸诚恳地说道,「就当看在将来还要让他为你带船队出海赚钱的份上,给他留口气。」 「放心,我会让他活蹦乱跳地出海的。」秦绾笑道。 「嗯。」李暄应了一声。 他知道秦绾的性子,说到做到,至于言凤卿到时候要怎么个「活蹦乱跳」法,王爷表示不想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不过,虽然是件长远看来有利的事,但真要在朝堂上推行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士农工商,商为末。 户部天天喊没钱,可若是让他们和商人一起做生意去赚钱,那些科举考出来的文人又觉得自己受了侮辱。何况,清流手里还有一顶「与民争利」的帽子呢。 这些天秦绾就和司碧涵一起完善着海船的设计图,没怎么关心外面的事,等她出来的时候,所有的反对声音都被李暄以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给压了下去。 朝堂上太上皇时期的老臣这才发现,这位摄政王并不是没脾气的。 从宁亲王变成摄政王,他骨子里的强势完全被激发了出来。 而最关键的是,文臣武将的第一人,江相一向支持摄政王的任何意见,简直盲从,让反对的臣子几乎想把摺子扔到他脸上去——知道摄政王妃是你的义女,但你好歹收敛点,别一副「跟我女儿女婿作对的统统参死」的表情直接写在脸上好吗?而凌元帅虽然明哲保身,但也从不提反对意见。不反对,自然就是默认。 至于与民争利一条,李暄也补全了秦绾的建议。 因为海盗的存在,民间自己僱人出海是九死一生,但是,商人可以报名跟着朝廷的船队一起出海,只需要将利润的两成作为税收上缴。这样一来,就算遇上风暴商船撑不过去,可也最多就损失货物,官军至少不会见死不救,自然就安全许多。两成利润能买个护身符也是值得了。对于朝廷来说,反正有海军,多带几艘船也不在话下,海运本就是暴利,若是跟着出海的船只多一些,两成利润的税收足以抵得上再出一次海了。 虽然杜太师一直嚷嚷着朝廷沉迷于铜臭之中不成体统,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去,他的意见直接被无视了。 等设计图终于定稿,在李暄雷厉风行的作风下,锦州已经轰轰烈烈地建造起了船厂。 秦绾从工部找了两个懂得造船的主事,仔仔细细讲解了新船的构造图,就命一队禁军保护他们去锦州了。 而言凤卿的任命也下达了,封了镇海将军,将洞仙湖的几万水匪整编成正规军,以洞仙湖为基地,重建一支独立编制的水军。 虽然没有正式的命令,但就从之前的动作和言凤卿那个「镇海将军」的头衔来看,也知道这支新的水军,或者说是海军是要用在哪里的。 也许是因为红袖楼的事太尴尬,言凤卿直到出发回宁州去也没上过摄政王府的门,倒是李暄和人出去过一趟,长谈了一整晚。 言冰是魏氏的独子,这回魏氏回京城故居定居了,家中自然是不能没有个男人的,李暄干脆把人扔进了禁军,交给了凌子霄。反正看言凤卿那样子,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成亲生子,海上毕竟还是有风险的,总不能让言家这条唯一的根也跟着去冒险了。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也到了快要出发前往西秦的日子了。 因为是正式的两国会盟,场面肯定是不能简单了的,但地点是在西秦境内,兵马也不能太多了,最后决定是凌子霄率领五千禁军护卫。 这次秦绾带上了所有能带上的人,除了夏莲依旧留下看家,执剑、荆蓝、蝶衣、秦姝都随行,唐少陵是块黏上了就撕不掉的牛皮糖,而苏青崖是原本就要前往鸣剑山庄的。 能得到唐默亲笔写的请帖的人不多,虽然苏青崖不是每年都正好在西秦,不过,帖子每次都会准时送到。何况今年苏青崖一直在东华的京城没挪过窝,想找他就更方便了。 而在大队人马准备出京之前,李暄做了最后一件事——琼林宴。 · 琼林宴的地点在御花园,小皇帝只在最开始的时候露了个面——没办法,李镶从前不受宠,太上皇也从未在他的学业上伤过心,十一岁连四书都没学完,如今李暄虽然不会让人教他什么帝王权术,可四书五经还是要教的。 当然,才学几天的李镶肯定是听不懂那些能考上进士的学子谈论的问题的,坐着也是无趣。 李暄倾听着一个学子对云州重建之事侃侃而谈,虽然想法还稚嫩,不过也有几分可取之处。这些学子,不用几年就会成为东华的新鲜血液,至于买了那三成答案的人,全在牢里关着,等着一个个清查呢,只是李暄强势将这事压了下去,抓人用的也是各种理由,加上这些学子都是落榜的,倒是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执剑走上来,弯腰在秦绾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秦绾笑笑,给了李暄一个眼神,示意没什么要紧事,也不打断下面的话头,悄然起身,带着执剑去了御花园深处一座用来小憩的水阁。 「绾儿来了。」秦枫笑意吟吟。 琼林宴本就是礼部主办的,身为礼部侍郎的秦枫在这里自然没什么奇怪的。 「哥哥有事找我?」秦绾笑着和他走进水阁,「本来这两天也打算回去一趟的。」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嫂子总惦记。」秦枫一脸轻松地坐下来。 秦绾这些日子忙于新式海船的事,既不跟着摄政王上朝,也少在外面闲逛,秦枫也不想大动干戈跑到王府去找人,正好琼林宴就是个机会。 「嫂嫂有事?」秦绾疑惑了。 她和柳碧君关系是不差,可也没太好,至少是比不上柳湘君的,何况柳碧君能有什么事找她呢。 「其实,是岳母的意思。」秦枫干咳了两声,有些无奈地道,「你和柳二小姐交情好,所以,她们想先问问你的意思。」 「又关湘君什么事?」秦绾一脸茫然。 秦枫扶额,情知不说清楚妹妹是反应不过来这种事的,不过这话他一个大男人也着实不好开口,想了想,便伸手指了指琼林宴的方向。 秦绾思索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道:「哥哥是说……陆臻?」 「绾儿觉得,合适吗?」秦枫也挺尴尬,毕竟一个是妹妹一个小小姨子。 秦绾微微皱了皱眉。 陆臻和柳湘君?她给陆臻挑选合适的姑娘,确实没有考虑过柳湘君。一来两人的性子都太活泼,只怕不能好好过日子,二来,正因为她和柳湘君交情不错,才不想柳湘君去凑这个热闹。 虽说贵族女子的婚姻里,爱情从来不是最重要的,可一见钟情终究比不上日久生情——若是最开始就知道一个男人永远不会爱上自己的话,对于女子来说,终归有些可悲。 不过,撇开这些,柳湘君确实是个很好的姑娘。 「岳母和碧君也就是想探个口风,若是绾儿为难,就当我没说过。」秦枫却笑道。 「确实有些为难。」秦绾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把这个问题交回给柳家自己去头疼,便道,「陆臻原本有过未婚妻,虽然那姑娘过门之前就去世了,不过陆臻是真的喜欢她的,就算人没了,名字也记上了陆家族谱,所以,他要再娶妻的话,其实算是续弦,若是柳家不介意这一点,这门婚事我就代他做主应下了。」 「倒是个长情的人。」秦枫怔了怔才道。 梅花节上,如此耀眼得如同火焰一般的少年,原来也是有过一段往事的伤心人。不过秦枫倒是不在意,横竖人已经没了,回忆再美丽,也影响不到未来,陆臻有过妻子却无人知晓,想必是不愿意让往事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既然无人知,柳家便也不伤面子。就是不知道柳家介不介意了。 「反正,哥哥也就是两边带个话。」秦绾笑道。 「嗯。」秦枫点点头,也没太放在心上。 「王妃。」执剑轻声提醒了一句。 秦绾一抬头,只见一个小丫头在水阁外面探头探脑的,一脸犹豫的模样,仿佛是想进来又找不到人通报。 「那我先出宫了,你们要去西秦,这几天礼部也很忙。」秦枫会意地起身。 「好。」秦绾点头,示意执剑送他出去,顺便把那小丫头叫进来。 「王妃,萧公子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王妃。」小丫头「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心惊胆战地道。 原谅她只是个在御花园里伺候花草的小宫女,若非萧公子直接抓了她过来通报,只怕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和摄政王妃说上一句话,自然是害怕的。 「萧公子?」秦绾一愣,萧无痕找她不稀奇,可这个时间就比较玩味了,而最重要的是,萧无痕找她,什么时候随便抓个宫女就来通报了? 「是的,萧公子说,有重要的事禀报王妃,请王妃到荷心湖边的风荷轩去一趟,最好不要带侍卫。」小宫女的声音都在发抖。 「知道了。」秦绾沉默了一下,就把人打发走了。 小宫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 「王妃,出了什么事?」执剑送完人回来,正好撞见小宫女跑出来,差点撞个满怀。 「你先回宴会上去。」秦绾勾了勾唇角,整理了一下衣服往外走。 「王妃不带人吗?」执剑惊讶道,「不然,属下去喊荆蓝过来?」 「不必了,青天白日的,在皇宫里能出什么事。」秦绾笑着挥挥手。 不管执剑还在原地纠结,她慢慢地走向风荷轩。 这地方她当然熟得很,去年江涟漪还在这里设计她,结果反被她扔到了荷心湖里去。不过当初江辙还要留着她当挡箭牌,让秦姝插了一手,换成了花解语——好吧,说起来这位花小姐才是最倒霉的那个。本来么,虽然受了一场无妄之灾,可这桩御赐的亲事,她还是高攀了的。可惜,好景不长,刚刚才办完喜事没多久,方少琪追随李钰逼宫,被唐少陵砍了脑袋去。 成亲不到一月就办丧事,而且方家的下场是满门抄斩,毕竟方少琪是跟随李钰直接发动兵变的心腹之人。 南阳侯倒是想捨弃这个女儿,可惜经不住那个由妾上位的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终于还是捏着鼻子疏通关系,从牢里把人接了出来。 秦绾念着毕竟婚事是太上皇御赐的,当初是怎么回事她也心知肚明,并不是南阳侯府有意凑上去的,加上花解语只是个蝼蚁一样的女人,便也没坚持非要她的命。当然,花解语的下半辈子也就那样了。 慢慢地走进风荷轩,精緻的小楼依旧,却不见一个人影。 李镶登基后,因为年幼,没有设立后宫,李暄做主将皇宫里快到年纪的宫女放出去了大半,而选秀的时间没到,自然没有补充新的宫女,皇宫也空旷了不少。 「王妃果然来了。」身后响起一个磨牙声,听起来咬牙切齿的。 「是你啊。」秦绾一挑眉,慢慢地转过身来,唇角勾起一抹兴味。 ------题外话------ 抱歉昨天断更了,睡了一整天,下午还被小丫头黏着出去玩。讨厌的医院不给开止痛药了,不过看着我家小公主萌萌哒小脸感觉瞬间被治癒……晚上还是爬起来码字了/(ㄒoㄒ)/~ 预约了周二去拔牙,这段时间尽量准时更新,保持字数! 第五十三章 惊变 萧公子。 可不就是萧公子嘛?反正萧家有三位公子,那小宫女也没说是哪个。 「王妃倒是胆大,还真一个人来了。」柱子后面转出来一个男人。 「你是谁?」秦绾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男子也扭曲着脸低吼道,「你不认识我了?你居然不认识我了?」 秦绾的目光从他的脸,慢慢落到他的腿上,随即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萧二公子啊,刚刚听声音觉着像,不过……还真有点认不出来了。」 「秦、绾!」萧慕白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萧慕白确实变了很多,自从他被朔夜打断了一条腿,无法医治之后,性情就大变了,因为讨厌别人的目光,他不愿意出门,整天就窝在房间里,谁也不见,甚至一个平时最宠爱的侍妾在床上多看了一眼他的腿,他就把那女子从床上拖下来,活生生打死。 不见阳光、心情抑郁、寝食不安,原本还算有副好皮囊的萧慕白很快就消瘦下去,变得阴沉刻薄,和一年前几乎判若两人——可也只是「几乎」判若两人,毕竟脸还是那张脸,并没有剥皮削骨。 所以说,就像是萧慕白说的,怎么可能不认识! 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吧? 「好吧,萧二公子找本妃什么事?」秦绾一声嗤笑,眼神明明白白显示着:我确实是故意的,怎么样? 「看不出来,你对萧无痕那个野种倒是不错,私会也敢来?」萧慕白嘲讽道。 秦绾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又嘆了口气。 「怎么,绝望了?」萧慕白一抬下巴。 「一年前本妃就对二公子说过了,有病,得治!」秦绾摇摇头,转身就走。 她也真是闲着无聊,才会跑来看看萧慕白或者萧慕蓝搞什么鬼——萧无痕要见她,自己过来就行了,根本不必约她去别的地方,还特别交代一个人去。如果萧慕白有本事在风荷轩布置一点什么陷阱,或者她还会有点兴致,只可惜,她好像太高估了萧慕白的智商。 虽然说,以萧家的底蕴,就算已经大不如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还是有些人脉的,要在琼林宴当天混进去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可萧慕白难道以为,把她一个人骗到僻静处就能杀人灭口什么的?他都不听听京城的传言的么,真要灭口,谁灭谁的口都不知道呢。 「王妃,你不觉得风荷轩里的香料味道很好闻吗?」萧慕白忽然说道。 秦绾实在很无言。 她当然进门就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香味,体内的轮迴蛊虽然最近懒洋洋的,可遇见好吃的食物,终究还是会动弹两下的。 「没事的话,本妃就走了。」秦绾直接就转身了。 跟这种白痴一般见识,简直是脑残才干的事! 「站住!」萧慕白一声怒吼,简直要气疯。 就算秦绾训斥、怒骂、嘲讽他,他都不会这么愤怒,可是这种被无视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小丑一样。 原本他站的位置就更靠近大门,虽然一条腿不方便,但还是快一步挡在了前面。 「二公子,你真该好好洗洗脑子了。」秦绾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衣袖轻轻一拂。 「啊~」萧慕白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迎面推过来,让他站不住脚,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噗通!」荷心湖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秦绾拂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举步走出了风荷轩。 至于萧慕白会不会游泳的问题,她没考虑过,就算宫人都被支开了,可萧慕白总会留几个自己人的吧?当然,要是这人白痴到觉得仅凭一条瘸了腿的自己就能对付她,那淹死也活该! 蠢死的! 刚走出风荷轩,迎面就走来另一位「萧公子」。 「没死吧?」萧无痕随口问了一句。 「暂时还没有。」秦绾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他不是旱鸭子。」 「啊,应该不是。」萧无痕顿时不理会了。只要没死就行! 当然,他们俩都没想过,就算萧慕白会游泳,可他瘸了一条腿,如果没人帮忙,是不是还游得起来? 「他是怎么回事?」秦绾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 「被刺激了。」萧无痕一耸肩,「那些买了试题的考生不是都被抓起来了吗?外地的也罢了,人在牢里也没什么花样可使,可有几个却是京城人士,这下不但几代人都被剥夺功名,人还在大牢里呢,他们的家人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了。」 「怎么,还闹到萧家去了?」秦绾抽了抽嘴角。 她当然不是为萧家叫屈,只是……人虽然关在大牢里,可这些人是不是全部买了试题,有没有纯粹巧合的,这都还在细查,可这几家人倒好,理直气壮闹到萧家去,这是唯恐刑部不知道他们没冤枉? 「能买这种考题去用的人,你以为是什么货色?」萧无痕一撇嘴。 秦绾扶额,好一会儿才道:「那么,查清楚了?是谁泄露的题目。」 「嗯。」萧无痕答应了一声,脸色有些阴沉。 「怎么,还真是从你这里出的岔子?」秦绾一挑眉。 「抱歉。」萧无痕一抿唇,沉声道,「是我身边伺候笔墨的小厮。」 「背叛?」秦绾道。 「不是。」萧无痕摇摇头,苦笑道,「他喜欢了夫人院子里一个丫头,那丫头的哥哥也参加了这次恩科,他想讨好人家,但又怕那人考得太好引起注意,想着只要考上就好,最后一名也没有关系,就只偷了一部分题目出来。」 「天真。」秦绾听了这个答案,哭笑不得地评价了一句,又道,「那么,最后怎么会是萧家在卖试题?」 「萧家真的大不如前了。」萧无痕嘆息道,「我爹年纪大了,精神更加不好,你知道萧慕白兄弟两个又不是撑得起家业的人,偏生花钱如流水倒是比谁都精通。这些年府里的收支年年都抹不平,一直在坐吃山空,即便这样,也撑不了几年就要败了。」 「萧家主,不是那么短视的人吧。」秦绾皱眉。倒卖会试试题,掉脑袋的事居然还做得如此明目张胆? 「我爹不知道。」萧无痕继续苦笑,「那丫头嘴不严,夫人得到了试题后,瞒着我爹,和萧慕白商量着拿出去卖,以补贴家用。你说,她好歹也是六大世家之一的梅家出身,竟然就如此无知。」 「怎么说,为了钱总比扯上别的什么阴谋好些。」秦绾安慰道。 如果只是萧夫人母子为了钱财鬼迷心窍干的事,她还能让他们自己担下来,可若是针对恩科本身的,只怕萧家就要步周家和尹家的后尘了。 「能放过萧家?」萧无痕不带希望地问道。 「为什么不能?」秦绾诧异道。 「……」萧无痕瞪着她。 科举是国家根本,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是萧夫人母子自己就担得下来的,何况,朝廷想要除掉六大世家也不是一天两天。 「东华不需要庞大的世家,但并非容不下一个萧家。」秦绾微微一笑,又道,「你要不要继承萧家?」 「不要。」萧无痕沉默了一下。 「也是。」秦绾理所当然地点头道,「如果没有你,不用几年,萧家就不存在了,你比萧家有用多了。」 「萧家……」萧无痕的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秦绾斜睨着他,「遗诏?你知道这事?」 「原来王妃也知道。」萧无痕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我还想说,这事是不是真的呢,小时候偷听到我爹说过,不过从未见过。不只是我,除了我爹,大概没人见过那东西,多半是要传给下任家主的。」 「我不想留着这遗诏,万一落在什么不合适的人手里,后患无穷。」秦绾缓缓地道。 自从江辙说过这件事后,她就一直在思考。 萧家有遗诏这回事,江辙能探听到风声,别人未必就不可以。开国皇帝,这个名声太过沉重,强行收回肯定是不行的,派人去偷风险也太大,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一件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却对萧家会伤筋动骨的事,逼迫萧家用掉它! 秦绾相信,就算遗诏写了什么,应该也只是个能用一次的东西,要不然,对于一个臣子也恩宠太过了,能成为开国皇帝的人,断然不会如此感情用事。 「我明白了。」萧无痕微一思索,点了点头。 不算他的话,萧家就只有萧慕白和萧慕蓝两条血脉了,就算他爹能放弃妻子,也不可能放弃儿子,逼着他拿遗诏出来救人,应该不会很难。 「那就交给你了。」秦绾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 「王妃!」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执剑的声音。 「本妃在这里。」秦绾提高了声音答道。 「王妃,出事了!」执剑竟然是施展了轻功飞奔过来的,满脸焦急和凝重。 「怎么了?」秦绾心下一惊,原本还以为是执剑见她去得太久,或者是发现了找她的人不是萧无痕,这才匆忙找过来的,可看起来却不太像,难道竟然是琼林宴上出了什么差错吗? 「王妃,王爷出事了。」执剑压低了声音,急促道,「不知道怎么回事,王爷突然晕倒了。」 「什么?」萧无痕首先惊讶道,「他最近是很忙,但本公子也很忙啊,一个武功高手,居然比我这个文弱书生都先倒下?」 「把琼林宴上所有人都扣下。」秦绾抿了抿嘴,沉声道。 「为什么……你怀疑有人暗算?那些学子?」萧无痕只开了个头就反应过来了。 「他已经遇刺两次了。」秦绾一声冷哼,脸色很难看。 就像是萧无痕说的,李暄一个习武之人,哪那么容易就被累得当场昏倒呢,比起病了,她宁愿相信是有什么人动了手脚。 「莫问已经封闭了宫门,说是王爷昏过去之前吩咐的。」执剑一脸敬佩。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爷和王妃的想法,相似得惊人! 「看来他自己也知道是被暗算了,那些进士中一定有问题。」秦绾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急促地说道,「执剑,去请苏青崖进宫,快!」 「是。」执剑立刻应声而去。 「本妃倒是要看看,是谁在作妖!」秦绾脸上一片霜雪之色,凌厉如刀。然而,她心里也不是没有疑惑的。 李暄并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要暗算他可不容易,何况他身上一直带着辟邪珠和清神木,除非毒药入喉或是见血,否则是不会起效的,而皇宫大内,谁有这么大本事在食物中下毒? ------题外话------ 真烦躁,老公出差了,周一才回来,我这几天得一个人带孩子,晚上也不能码字了,只剩下她午睡的2小时,够!干!啥! 真是醉了……比起来头疼牙疼真的是小问题了。 先发一章上来,得赶紧继续去码明天的,不然又要开天窗。/(ㄒoㄒ)/~ 第五十四章 真的有刺客? 因为李暄昏倒得突然,所以,莫问只是把人移到了距离御花园最近的一处休息用的水阁内。 等秦绾来的时候,正在把脉的两个太医都一副愁眉深锁的模样。 「王爷怎么样?」秦绾直到两个太医都把完脉,这才开口问道。 「这个……王妃,可否容我们商议一下?」一个太医抹了把汗,诚惶诚恐地道。 「尽快。」秦绾皱了皱眉,还是答应了。 「是。」两个太医赶紧躲到角落里开始嘀嘀咕咕起来。 看着他们一脸紧张地样子,秦绾嘆了口气,在床沿坐下,低声道:「他们行不行?」 「王妃,那两位林太医和章太医最擅长疑难杂症。」荆蓝在她耳边说道。 「但愿吧。」秦绾并不抱什么希望,毕竟,她真心不觉得李暄是什么「疑难杂症」,如果暗算他的手段连他自己都事先察觉不了,恐怕普通的大夫也是看不出来的。 太医也不敢让王妃等太久,很快的,就由那个年长些的章太医过来回话:「启禀王妃,王爷脉象平和有力,实在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就像是……太累了所以睡着了。」 「睡着了?」秦绾的语气有些古怪,几乎要被他给气笑了。 「是……是的。」章太医的头更低了。 「你们商量了半天,就告诉本妃这么一个结果?」秦绾抬手想拍桌子,但又怕吵到李暄,又慢慢地放下了。 「这个……」张太医脸上的汗珠都快汇聚成溪流了,却不敢再抬手去擦。 谁都知道摄政王不可能是单纯地睡着了,可是……脉象也不会骗人,显示的确实就是睡着了,无病无痛的,总不能随便开药吧? 也不能胡说一通,王妃可不是什么好煳弄的人。 「行了,都给本妃滚出去!」秦绾怒道。 「可是,王爷……」章太医还真不敢「滚」,万一王爷出了什么事…… 「你要是治不好,赶紧滚回太医院去翻医书去!」秦绾瞪了他一眼。 「是,是。」章太医答应着,不过还是松了口气。 比起宫里的许多贵人,摄政王妃的脾气真是好了,至少没有因为他们束手无策就迁怒。 就算是曾经高贵端庄被太上皇成为解语花的周贵妃,私底下也没少折腾他们这些太医。 两个太医轻手轻脚地收拾了东西出去,正好就遇见执剑匆匆带了个青年进宫,顿时恍然。 对了,王妃身边有天下第一的神医,自然不在乎为难他们。 要说原来他们身为太医,对于一个民间大夫能被公认为天下第一,自然是不服的,不过自从苏青崖治癒青岩县的瘟疫后,这种声音就消失了。不管心里服不服,但没人敢说自己也敢去疫区。 尤其,现在在东华民间,谁敢再说苏青崖喜怒无常或是滥杀无辜什么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至于被苏青崖毒死的那些人——反正那些高官贵族鱼肉百姓,那些江湖中人草菅人命,杀得好,杀得妙! 「又怎么了?」苏青崖淡淡地道。 他正在研究一种新药的关键时刻,若非执剑直接用轻功翻墙进苏宅,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好像他晚点去李暄就要死了一样,他也不会来得这么快。 执剑把苏青崖的药箱放在桌上,就退到了一边。 「太医说,他睡、着、了!」秦绾起身给他让出床沿的位置,咬牙切齿道。 「……」苏青崖抽了抽嘴角,在她刚才的位置坐下来,把脉。 秦绾微微皱眉,却没有出声,生怕打扰他。 难得见到苏青崖把脉如此长的时间呢。 好一会儿,苏青崖才放下李暄的手,似乎陷入了沉思。 秦绾也是第一次看见苏青崖竟然也会有如此为难的时候,下意识地道:「你该不会也想说,他睡着了吧?」 「从脉象上看的话,确实和熟睡无异。」苏青崖居然点头。 「……」秦绾只觉得一口气在胸口哽得难受,但她可以让太医滚,却不能让苏青崖也滚。 还是一边跟着来的萧无痕问了一句:「从脉象上看?那除了脉象,还有什么不对的吗?」 「当然有,是你眼瞎了!」苏青崖一声冷哼,瞥了秦绾一眼,顺手扯下李暄腰上的配饰——因为着急,再加上这里是四面通风的水阁,所以宫女根本没有替他宽衣。 「辟邪珠……是不是有些发灰?」秦绾终于注意到了。 「你都没看见的么。」苏青崖顺手将辟邪珠丢给她。 「辟邪珠变色,说明有秽物靠近,是毒,还是别的什么?」秦绾没理会他的嘲讽,直接问道。 「没有中毒的迹象。」苏青崖很肯定地道。 「王爷当时,吃了什么东西吗?」秦绾问道。 「没有。」荆蓝想了想,说道,「虽然我距离比较远,但王爷一直在和几个进士说话,不可能进食。 秦绾点点头,一边吃东西一边谈话,这么失礼的事李暄是不会做的,那么就只有外力了。 「王妃,莫问还扣着那些进士,眼看宫门都要关了,这要怎么处置?」执剑低声问道。 「我去看看,多半还要着落在那些人身上。」秦绾眼中寒光一闪,沉声道,「荆蓝留在这里,执剑过来,我们再去见见那些进士。」 「是。」执剑应道。 「我也去。」萧无痕看看昏睡的李暄,还是熘了出去。 毕竟,虽然不是他阅卷,但题目却是他出的,最后考出来的进士里居然混进了刺客,就算没人怪他,可他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秦绾也没管他,大步来到御花园,就撞见入口处一个进士正面红耳赤地说着什么,可站在那里的莫问却像是一座石雕,不言不动,充耳不闻,任凭旁人怎么说,只是封锁了御花园,不让任何人出入。 「摄政王妃到!」执剑提高了声音喝道。 御花园里安静了一下,随即,不管是参加琼林宴的新科进士,还是莫问带领的侍卫,都跪了下来:「参见王妃。」 秦绾沉着脸,也没通往常一样让他们起身,风一般从人群中走过,执剑和萧无痕赶紧跟上。 莫问还有些茫然要怎么办,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用内力送过来的「全部滚进来!」 当然,这句话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进士们愣了好一会儿才陆续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各异,煞是好看。 现在进去,岂不就是应了王妃说的「滚进来」?十年寒窗,一朝出人头地,这些文人自有傲气,尤其,琼林宴,正是他们人生中最意气风发的这一天。 然而,就算心里再不满被一个女人唿来喝去,这会儿也没人敢不「滚进来」,要是王妃一怒之下全把他们当刺客处理了,他们找谁喊冤去! 秦绾站在最上首,那里是李暄的座位。 就算是和这些进士在说话,堂堂摄政王也不可能屈尊降贵主动走下去的。 很快的,所有人都走进花园,分成几堆站好,都面面相觑着,没人敢第一个开口。 「陆臻。」秦绾开口道。 「啊?」陆臻眨眨眼睛,才反应过来确实是叫他。 他身边倒是有很多人,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是摄政王妃的人,站在他身边无形中就可以减轻自己的怀疑。 「王爷出事的时候,他身边是谁,谁站在什么位置,给本妃摆出来。」秦绾道。 「哦。」陆臻应了一声,在人群里扫了几眼,指出了几个人,当然,也有两人是自觉坦荡,自己站出来的。不管怎么样摄政王是在和他们说话的时候倒下去的,终归有嫌疑,以后再查还不如当场洗清嫌疑没有后遗症。 半个时辰前才发生过的事,不少人都记忆犹新,尤其李暄身边是这些进士的目光焦点,记性好的人也断然不止陆臻一个人。很快几人就按照当时的位置站好。 秦绾在陆臻示意确认无误后,目光从那五人脸上一一扫过。 这几个都是年纪还轻,前途无量的进士,李暄多关注一些也是难免,见她的目光扫过来,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与她对视,只有一人低下头去,似乎不敢直视她,但身形却依旧挺拔如松。 「王妃,他们中间真有刺客吗?」莫问走过来。 他虽然按照李暄的吩咐扣下了所有人,但怎么也想不通如果真有刺客,就凭这些文弱书生是怎么在皇宫里暗算到李暄的? 进宫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经过检查的,绝不可能携带什么不明物品,而且这些人也确实都是书生,唯一一个有武功底子的就是陆臻了。 「当时的风向?」秦绾却问道。 「这个……」莫问迟疑了一下,而这时候刚好吹过来一阵风,让他眼前一亮,赶紧道,「就是跟现在一样!」 秦绾勾了勾唇角,明明是在笑,但却让人感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王妃?」莫问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过来。」秦绾指着其中一人道。 「我?」那人左右看看,才确定秦绾指的就是自己,有些不安地走上前,小心地道,「五县学子何从茂见过王妃。」 秦绾没理会他,却转头道:「执剑,再搜一遍他身上。」 「是。」执剑应道。 「王妃怀疑我是刺客?」何从茂脸色一变,语气中就带了几分强硬,「进宫的时候,所有人都经过搜身,王妃随便要搜一个有功名的学子,还请拿出证据来。」 「叫人拿进宫时检查的记录来,有记下他们身上的物品吧?」秦绾转头道。 「有。」莫问立即吩咐一个侍卫去取。 外人进宫是一道非常复杂的手续,连衣服的式样,佩戴的饰品都会一件件仔细记录在案。 「那些东西绝对没有问题。」何从茂傲然道。 「不,本妃要记录,只是想核对一下,你现在身上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秦绾微笑道。 众人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对啊,不用去纠结东西有没有问题,如果有问题,用完之后肯定要处理掉的,只要看看有没有少东西就行了! 「若是他还带在身上呢?」莫问疑惑道,「毕竟当初也没察觉有问题。」 「若是没有少东西,本妃亲自来检查,如果连本妃都看不出来,那就让苏青崖来看!」秦绾斩钉截铁道。 「王妃是确定我是刺客了。」何从茂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很难看。 「不错!」秦绾一挑眉,答得也干脆。 「凭什么?就凭我站在上风口?」何从茂脸上涨得通红,一直站在他对面的人,怒道,「那为什么不能是他?从刚才起就一直躲躲闪闪的,明显是心里有鬼!」 他指的,正是刚才面对秦绾的目光时,唯一一个低头不敢对视的人。 第五十五章 北燕的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