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村》 第一章 在华北平原的后面是燕山山脉,在最深处有一个村子,政府的名册里叫幸福村。而全乡甚至全市,一传十十传百都管幸福村叫做鬼村。幸福村建在什么时候没有人知道,房屋都是一样的花岗岩石砌的房子,一样的黑木屋顶。道路统一宽窄,纵横交错。不是土著人进去就要迷路。这也许是大家管这里叫鬼村的原因吧。 第一个说这里是鬼村的人是一个叫杜小兵的革委会主任,他来到我们村的时候还是一名红卫兵小将。夏日里溽热难耐,他就和李援朝去沙河游泳。出去的时候,他说有人叫他坐飞机,他就和李援朝登上了飞机。据说飞机飞在天上,耳边风声呼呼,看着下边的房子就像火柴盒。鸡叫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是坐在死人排子(当地停放尸体的用高粱杆勒在一起做得床板)上。那时候有人问他,晚上坐飞机,还是在这大山里,在天上还能看见地上的房子,你们就没用大脑想一下?他俩一致说,当时已经忘了想了。鬼迷心窍! 这种事儿在幸福村时有发生,所以当地人有一首打油诗:晚上不出门,出门遇鬼魂,鬼墙挡住你,明火来帮你。遇到红灯笼,不要跟着走,遇到拽腿鬼,尿尿上三楼。 意思很好理解,鬼打墙就是走着走着在眼前突然出现一堵黑墙,高可通天,两边看不到边际。这时候你就点一把火,抽一支烟,鬼墙瞬间也就没了;遇到前边有个打灯笼的人,你别和他走,你要是和他走,明明是走在路上,到鸡叫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在坟地里,如果走一夜,会把坟头都踏平了磨光了。有时候这个打灯笼的见你不和他走,会回过头对你招手,这时候你必须要回过头不搭理他,他也就走了;拽腿鬼我遇到过一次,有一天村里开批斗会,开完会还要学习《毛主席语录》,半夜的时候才放我回去。我家住在村子边上的一个草房里,我家祖屋已经变成了生产队的仓库和养殖场。我住得离村子就很远了。 我上一个三米的小坡的时候,怎么也爬不上去,就像有人在后边拽着我一样。我就解开裤子对着后边撒尿。那时候我还是童男子,一泡尿撒得比我一米八的个子还要高。系上裤子呸地吐了一口,转过身一抓荆轲子,很顺利就爬上了坡。想是那鬼也嫌弃屎尿埋汰吧。 我听族里的陈五爷讲过,说他家以前每到晚上就会从门帘里伸进一只毛茸茸的大手要烟抽。他每次都给一支卷好的旱烟。这烟已经够劲儿了,但门外总是唉声叹气说没劲儿。赶上冬天,陈五爷就在火盆里烧红了烙铁,那手再次伸进来的时候,陈五爷就把烙铁放在了他的手里。吱啦一声冒起了青烟。那手赶忙缩了回去,门外惊呼道:“这烟够劲儿!”第二天一看,刷锅的槌梳被烧掉了一半槌梳苗。打那以后这鬼怪就再也不来要烟抽了。 很多人不大信陈五爷说的,但是我信。因为现在整个儿村子就剩下我和陈五爷两个人被批斗了。我是地主崽子,他是富农王八,他那富农羔子的儿子早已经和他划清界限加入到了群众的队伍。 还有一个敢和我说话的人,就是李青,她是从城里来这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青年。到了这里,队长看她细皮嫩肉,下地干活也干不好,锄草锄不掉,倒是把苗都锄了,就让她馇猪食喂猪和教孩子们读书,给八个工分。 这年,主席逝世的消息传到村里的时候,大家都慌了。不知道失去了伟大的领袖、优秀的舵手后该怎么办了?大家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主席会逝世,认为他真的会像我们饭前举着拳头对他照片喊叫的口号那样万寿无疆。地里的草都比膝盖高了也没人去锄,都在大队部里商量没有了主席以后该怎么生活,会不会再次回到万恶的旧社会的事情。 只有李青该喂猪喂猪,该教书教书。队长也姓陈,和我一个姓,按理说我应该和他叫三哥的,我叫陈易之,他叫陈易红,严格来说,他不姓陈,他爷那时候是我爷捡回来的叫花子,然后在我家扛活,怕后代挨欺负,我爷就让他爷姓了陈,给他的后代都排进了族谱了。现在他批斗我,带头。队长因为李青不去开会的事情批评了李青,说主席都牺牲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喂猪呢?是主席重要还是猪重要? 李青笑着说:“主席去世了,我也是万分悲痛。但我昨晚突然意识到,我应该化悲痛为力量,抓革命,促生产。养好每一头猪,最轻的也要有八百斤。现在麦子的产量每亩地都有两千斤了,我的猪也要迎头赶上,争取做革命第一猪!” 这时候队长问我干嘛来了,我说我和李老师学习来了。有几个字我不大认识。说着我拿出了语录本,队长伸着脖子问哪几个字不认识。我指着几个,反正他一个字也不认识的。 队长走后,我问李青,自从主席去世后,我每天都做噩梦。这是不是和我的成分不好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啊?她很严谨地回答,说直接关系肯定没有,间接关系可能会有一些。你每天担惊受怕的,肯定会受到影响,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说,那么我每天都做同一个噩梦又怎么解释呢?她一下来了兴趣,让我说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是做一个梦。在梦里看不到太阳(相信大家在梦里都没见过太阳吧),却是白天。我也不知道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就那么突然的就开始了。我走在一片树林里,然后看见一个湖泊,我奔跑着过去,却突然陷落了下去。我看到一具黑色的棺材悬浮在一个红色的空间里。当我快落地的时候就会醒来。 后来我再做梦的时候尽量让自己平静,尝试了很多天后我睁开眼发现总算是没有醒来,还在梦里。这时候我看见了一副黑棺材悬浮在前边,周围都变成了红色,不对,是绿色,一下红一下绿。棺材盖上还趴着一个人,棺材里伸出一条胳膊,很白,是个女人的胳膊,然后那个棺材上的人突然坐了起来,他脸上没有血肉,却对我吼。那声音出奇的刺耳,每次梦到这里我就醒来。 李青开始觉得冷,抱紧了自己。对我说:“你,你别吓我!” 我说:“是真的!看来主席去世了,世间的妖魔鬼怪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我又问:“你说我给他们念毛主席语录管用不?” 李青说:“你试试!” 事实上,念语录这个想法我一直就有,只是每次我不等念就被那吼叫声也弄醒了。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这天中午没有批斗会,我就睡了个觉。这次我发现那条胳膊竟然伸出了不少,我还发现了她戴了一枚红宝石的戒指。接着棺盖上的人又用那大白脸朝我吼叫,我就醒了。醒了的时候一脑袋的汗。 我跑去养殖场告诉李青我最新的发现,她从开始的不可思议变得习惯了。也不好好搭理我,只是说:“你要是想我就尽管来,不用编故事了。”说完用勺子去敲打猪的脑袋。 我告诉她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哼了一声,白了我一眼。我就走了。 我被这个梦折磨的精神恍惚,上班的时候都会想着它。这就是我的梦魇。 第二章 陈俊儒早就上吊了。他是我的父亲。我父亲上吊后我母亲就跳井了。他活着的时候总是给我以讲故事的方式说教。 我只记得他给我讲的这个唯一一个不是他自己或他爹的故事。是说有一个地主家的少爷,他总嫌弃自己的女人丑,于是在别的镇里找了一个漂亮的女人。这个女人有一个守寡的母亲。他要去沈阳自己家的店铺去打理生意了,他爹告诉他说:“你只要能证明那小妖精是真心待你,我就让她进门。”他去了那女人家里,说了他爹和自己说的话。那女人立即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敲掉了自己的一颗大牙。他拿着这头发和牙齿给他爹看。他爹说:“这证明不了什么,你这样,……”半年后,他从沈阳回来,在县上和叫花子换了衣服,又在花子堆里混了几天后去了那女人家,进了门说一场大火把自家的买卖烧了个精光,家里还拉下了很多饥荒,他就打算住到那女人家里躲债了。那女人和那女人的妈都说不认识他,给了他三个早就不能用的大清年间的铜钱把他打发走了。他回到自己家女人那里,也说了这番话,他还说要债的就快追家里来了,他女人立即把他拽上了炕,温了一大桶热水放在了炕头,亲手给他的衣服脱光,为他洗澡。洗完给他拿新衣服。他看着自己的女人,哭了。 陈五爷却说这个人还是陈俊儒,我的父亲。我家以前在沈阳确实有很大的买卖。后来解放了就被没收了,据说是个皮鞋厂。 我父亲讲完这个故事他就死了。我记得他死时候的样子,很瘦,眼睛眍进了脑袋里,睁着眼睛也看不见我,舌头却很长,挂在外面。又红又亮,就像扒了皮的兔子。 我在三天后梦到他在炎热的夏天给我扇着扇子那一场景,我甚至在半睡半醒的时候真切的看见了他,看见了他的手臂,看见了他手里的蒲扇。我睁开眼睛却什么也没有。 我母亲看见我父亲的怪样子就疯了一样跑了,三天后人们从机井里打捞出了她白白的身体。都说她污染了水源,地主婆太狠毒了。 依据我父亲说—— 陈仲来是我祖父,我的祖父是一个很怪的人,他活着的时候屋子里有个花椒木雕刻的丑女人,每天祖父都要搂着这个木头女人睡觉。一到半夜就从窗户里穿出亲嘴的声音,吓得我们和狗都睡不着。 我不可能记得,据说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祖父就没了,见到我后“妈呀”叫了一声往后一倒就昏厥了。醒了后就魔怔一般背着猎枪走出了村子。那年他五十九岁。之后谁也没见过他。 陈俊儒活着的时候反反复复给我讲着他和他爹的一个故事又另一个故事。我当时觉得杂乱无章,因为他从来没完整的给我讲过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都是一些片断,他能在上一分钟讲着五十年甚至一百年前的事,这一分钟又讲到昨天的事。 但我和山灵还是愿意听,山灵是我养的一匹狼。是我去山里打猎的时候捡回来的。 我父亲说,很多年前,我祖父陈仲来一瘸一拐地牵着一头青毛驴驮回了一个满脸麻子的女人,那年他二十岁。这个麻脸的女人就是我的祖母。 其实他不喜欢这个女人,就陈家村我们这村子里有很多有闺女的人家说把闺女给他作女人,都比那驴背上的女人俊,但他听他父亲的话,还是要了这个满脸麻子的女人。 陈仲来是个瘸子。他不是一开始就是地主,他以前也是贫农。我祖母这个女人没有裹脚,还一脸麻子,嫁不出去就嫁给了他。据说是个大家的小姐,带来了很多黄货白货,埋在了家里的板柜下面。 第二年,陈仲来的炕上便响起了响亮的啼哭声,生下了我父亲。之后他女人就再没开怀。 我父亲说那一年,傍黑陈仲来回到家,一进屋就脱了褂子,爬上炕,把女人和儿子叫到面前让他们坐好,然后说:“你们知道咱要发财了吗?知道为什么发财吗?因为日本人来啦!知道为什么日本人来啦咱就要发财了吗?因为日本人和咱们中国人一样喜欢喝酒、喜欢女人。知道为什么日本人喜欢喝酒、喜欢女人咱就要发财了吗?因为他们喜欢喝酒、喜欢女人我就卖给他们酒给他们送女人,……” 他的女人立即喊:“陈仲来,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你个王八蛋不会这么狠心吧?我给你生了俊儒,给你养活了个儿子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你个挨千刀的这叫卸磨就杀驴呀!……” 陈仲来笑咪咪地看着儿子说:“我儿子,你说你妈这样的能卖的出去吗?” 陈俊儒嘿嘿地笑着不说话。 陈仲来对她女人说:“你知道吗?都说丑妻近地家中宝,这下我算服了这话了。你这样的女人放在家里省心,撒外边放心,我看着还随心。像你这么好的女人我是不会卖的,我要留着你用一辈子。现在丑妻我是有了,你算一宝,但近地咱还少点儿,等我攒够了钱就买它个几十亩村头的地,到那时我就有两块宝啦!再过几年给我儿子再找个好女人,要丑的,咱就又多了一宝。儿子,你要女人不?要你妈这样的丑女人不?” 陈俊儒乐着不说话。 陈仲来对他女人说:“今天我找赶生妈二华去啦,……”(据说二华后来被日本人草死了) 他女人诶呀地叫了起来,“你竟然去找那个骚货,你个死不要脸的,我没办法活了,我死了算了,你告诉我,那个骚货哪里好,你去找她!你要是找个宝兰姑那样的我也就认了,你咋能找那个一站迎风能骚出八里地的骚货呀!我撞墙死了算了,……” 陈仲来一直看着女人乐呵呵的,他用手一指说:“墙在你后边。” “诶呀!你让我死。儿子,你看见没有,你爹让我撞墙,儿子,你记着,妈要死了就是你爹给妈害死的,是和赶生妈俩人给我害死的,你要给妈报仇。” 她又对陈仲来说:“你让我死,你想我死,我就偏不死,我还就不想死了。除非你把我害死。你把我害死你也没好下场,因为我有儿子。诶呀!你不会也想把儿子害死吧?虎毒不食子,他可是你亲儿子,身体里流的和你一样的血,你害你儿子流你自己的血,你知道吗?” 她对陈仲来说:“你快告诉我,你找赶生妈干啥了?” 陈仲来对他女人说:“你这么侮辱我就算了,全是看我儿子面子上。我告诉你,我找赶生妈啥也没干。今儿个这么说我就算了,因为你是女人,你要是男人我早就打你了。” 陈仲来又对他儿子说:“我儿子,你喜欢你妈这样的吗?肯定不喜欢。但你肯定不说出来,因为她是你妈。你也不应该说。可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你妈这样的女人,因为她从来不让别人把话说完。你要是以后不听话,我就给你找一个像你妈这样的女人。我儿子,你以后听爹的话不?……” 她又叫了起来,对陈仲来说:“诶呀!我咋了?我给你生个儿子就是让你对着他说我的不是?我死了算了,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我不活啦……”说着就拿脑袋往陈仲来胸脯上撞。 陈仲来抓住她肩膀说:“你个泼妇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她对陈仲来说:“那你快说你和赶生妈干啥了。” 陈仲来叫她和儿子坐好了后,他说:“都坐稳当了吗?” 他儿子说:“坐好了。” 他女人说:“我也坐好了。” 陈仲来又说:“那你们就好好听,别插嘴。” 陈仲来又用手指着他女人说:“尤其是你。” 陈仲来接着说:“今儿个早起,我是不是牵了咱家的驴出去的?相信你们都看见了。知道我去干什么了吗?知道吗?我去找赶生妈啦,找赶生妈知道干什么吗?……” “找她的都是冲她那个裤裆去的,她的逼镶了金边了!你个该死的拐子找她能有什么好事儿啊!……我不说了,你说。”她看陈仲来盯着她才想起来自己插嘴了。“妈,你别插嘴了,让我爸说。”陈俊儒说。 陈仲来说:“我就直说了吧,我用驴驮着赶生妈去日本兵的岗楼里卖酒啦。日本人有钱,要多少给多少,还让我当保长。我能当吗?不能当。我卖给他们酒是做买卖,当保长就是汉奸啦!我儿子,你愿意你爹当汉奸吗?肯定不愿意。赶生妈不这么想,她想当保长,日本人说她是女的,她就说她爹是男的,你看着吧,她爹用不了几天就是咱村保长啦!他爱当他当,我是说啥也不当,当保长就是给日本人扛活,给日本人扛活就是汉奸。我卖酒是赚日本人钱,相反我还是英雄。我偷着告诉你们,我打算给酒里兑水,那样就把日本人骗啦,我就是真正的英雄啦!我儿子,你愿意你爹是英雄不?” “我愿意。”陈俊儒点着头说,“我爹是英雄。” “你可小心点儿,我听说日本人可坏可不是人了。” 陈仲来对他女人说:“你一个女人懂啥!” 过了些日子,陈仲来赶着骡子车进了院子,没卸套便直接进了屋子对他的女人和儿子说:“你们看看我的脸,好好看看,是不是像俩茄子?” 陈俊儒说:“是像。爹,咋整的?挨骡子踢了?” 陈仲来又叫他女人和儿子坐好,对他们说:“我没看镜子就知道像俩又红又紫的茄子,知道咋整的不?我不说你们肯定不知道,我告诉你们,这是挨日本人打的。知道为什么打我吗?因为我当英雄让人家发现啦!全县九个镇的日本人都是喝的我用大骡子车拉去的酒,都是喝的我送去的假酒。我告诉你们,我不光往里边兑了水,有一回我还兑了咱家大骡子的尿。日本人喝出酒里兑水啦!我的脸变成了茄子,他们要喝出往酒里兑了骡子尿,估摸我的脸就不是茄子了,就是摔烂了的西红柿了。我的脸变茄子了我才觉得我是真正的英雄了,我要不是英雄能挨日本人打?我认为这顿打挨的很光荣。但以后绝对不能再兑水了,也不能兑尿了,再兑水兑尿我就要吃枪子儿而不是吃耳光了。你男人,你爹,不是怕死,都是因为你们,我是惦记着你们我才不兑水兑尿的,我要是死掉了你们就没男人没爹了。” 陈仲来对他女人说:“你肯定想要男人。” 他女人点了点头。 陈仲来对他儿子说:“你肯定想要爹。” 他儿子陈俊儒也点了点头。 陈仲来说:“所以我当一回英雄就够了,就打算不往酒里兑水了。你们同意吗?”他看着他女人的眼睛,完了又看他儿子的眼睛。 他儿子拽他女人胳膊小声说:“妈,你说话呀。”他女人说:“咱当过英雄就得了,可不能再兑水了。” 他儿子说:“我听我妈的。” 陈仲来对他的女人和儿子说:“你们这么说,我就不准备当英雄了。” 陈仲来摸着自己的脸对自己也对他们说:“当英雄他妈的脸疼,火烧火燎的疼。” 他女人说:“我给你烫热毛巾,你敷敷就好受了。” 他女人对他儿子说:“快抱柴禾去,给你爹烧水。” 他儿子从炕上腾地一下就蹦到地上,没穿鞋拍着屁股喊着“驾”,拿自己当大马着就跑出去抱柴禾了。 陈仲来卖酒从日本人那里挣了不少钱,便买了不少的地,都是村头的近地。光靠他挣的钱不太够,每到有块他中意的地他便把板柜下的存货刨出些来贴补上,村里村外也都开始叫他老爷了。 这天晚上,陈仲来搂着女人正说着自己这几年的成绩,外边劈劈啪啪地响了起来,他女人坐起来把脸贴在了窗户上叨咕: “放鞭炮呢咋的?” 陈仲来也把脸贴在了窗户上,他说:“不是放鞭炮,不年不节的放哪门子鞭炮?” “那是啥动静?” 他们看见一个人爬上了他家墙头,接着后边劈啪一阵响,那人便栽倒下来,火光一闪,屋子里的大青瓷胆瓶就哗啦一声碎了。 “妈呀!打枪那!”他女人缩在了被窝里。 陈仲来也钻了进去。过了挺一阵子,枪声没了,外边变成了噼里啪啦地脚步声。一会儿接着脚步声也没了。他女人露出头说: “你胆子大,你看看去。” “我不敢。”陈仲来也露出了头说。 “你是英雄!你去,看看掉咱院子里那人是日本人还是八路军。” “我不去,你去。” “你一个英雄都不敢去我更不敢。” “天亮了我就敢了,你敢不?” “天亮我也不敢。” …… 天刚亮,不断地敲门声咣咣地响开了,还没等开门,门就倒了,一群日本兵便涌了进来。先有俩人把墙根的也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像拽死狗一样拽走了,接着就开始打量陈俊儒和他女人。一个日本人在他们面前跺步,突然说: “你是八路。” “恩。”陈仲来说。又赶紧地晃着手说:“不是不是,我是给你们送酒的陈拐子。”他说完还在地上走了两圈。“陈拐子,记起来了吗?” 那日本兵朝后一挥手说:“带走。” 上来俩日本兵就压住了他胳膊把他带走了。我祖父说是被压到山里开矿去了。但是至今也没人知道那矿到底在哪里。父亲说祖父从来就没提过这件事。他觉得开矿的事儿不怎么靠谱儿。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从那以后家里就更加的有钱了。 但是,有一天我祖母起来生炉子,掏了煤灰去猪圈里倒,看见旁边有个带着毡帽头的人站着,看不见脸,打扮和陈易红的爷很像。他爷那时候给我家扛活呢。于是就问是不是起夜(闹肚子)了,问了三句也不搭理他,第四句我祖母就大声问了一句,结果陈易红的爷在屋子里答应了。我祖母顿时吓得扔了簸箕跑回了屋子里。看大神的说那是一个狐仙,是个男狐仙。我祖母一病不起,最后一命呜呼。 对了,那个猪圈就是现在李青喂猪的猪圈。 我们家就这样成了地主,大概情况就是这样的。都是我爸以前讲给我听的。 于是就有了我这个地主崽子。 学校被大字报糊了个严严实实,李青就不用去上学了。只是喂猪。我每天揣上红色的语录本,跟着印有“农业学大寨”的大红旗扛着扁担背着抬筐去平整土地。干活累了的时候他们就会簇在一起,掏出语录本学习毛主席的精神思想。我没有资格和他们平起平坐,只能在一旁的飘扬的红旗下自己学习。红旗招展,呼啦啦响着,我激情澎湃不起来。因为中午就会将我五花大绑去交代问题。那时候我一度认为我这辈子将要在交代中度过了。 第三章 我们白天去地里俩人一组抬抬筐起高垫低,我和陈五爷一组。晚上去大队部交代问题,我还是和陈五爷一组。陈五爷交代他是怎么剥削他们的,我交代我爷是怎么剥削他们的。我那时候一会儿看不见李青心里就像土地一样不平整,需要起高垫低。只要见了李青,心就像西庙坑的水面一样了。 有时候到黑间七人一组拉着木牲口车送粪,我和陈五爷总是驾辕,有四个丫头在我左右撅着屁股拽着四根连着车的大缰绳,李青总在他边上给我擦汗。还有俩小伙子在后边推车沿。我们一送就送半宿。 天不亮时他们还要学习《毛主席著作》和《毛主席语录》,小队队长让二壮当宣讲员,二壮让三壮当。我其实也想当宣讲员,我最有文化,但是我成分不行。 小队的社员们很早都聚到一间大屋子里,他们抢着早来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占到热炕头靠着山墙睡觉。三壮捧着语录本念到最后也没人说有哪里不懂的地方,听到的只有各式各样的鼾声。其实就算有人提也是白提,三壮也不明白。 一个半钟头的学习结束后,接着上一个半钟头的早班,然后回家吃早饭,吃什么是一定的,都是白薯,说花样就是在白薯上做文章,有大白薯疙瘩粥,小白薯疙瘩粥,还有黑不溜秋的白薯面饽饽。那也吃不饱,李青饿的走路都打着晃了,只要一立起来就迷糊。这时候连地里的野菜都被挖没了,完了杨树也没了叶子,最后地里的白薯秧都光了。李青有办法,她吃猪食。还给我吃了。 那天我偷着去了饲养场,也就是我家的老宅。我和李青吃了猪食后捂着肚子无精打采地去了大队部。我要去交代问题。李青说,我们必须捂着肚子无精打采,不然偷吃社会主义猪食的问题是很严重的。我说,我不怕,破罐子破摔了! 结果被人听到了,当晚开了批斗大会,一个孩子和杜小兵举报我摔了社会主义的罐子。杜小兵去饲养场检查了一遍,一个罐子也没破,就问我摔了什么罐子。我说把我爷留下的资本主义酒罐子给摔了。接着他就让我交代我爷供应日本人喝酒的事情。我就交代了。 批斗了一夜,大清早又有批斗。 “嘡嘡嘡,我走资本主义道路。我叫陈德才。我反革命。我反社会主义。嘡嘡嘡,我跟毛主席唱对台戏。我决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嘡嘡嘡,我决定往后啥也不种了,我种黄瓜不对了,我听毛主席的话。我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嘡嘡嘡……” 一群人喊:“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陈德才!”里边夹杂着:“打倒走资本主义的赶生姥爷!” 我在一旁说说:“薅的对。” 李青说:“是该薅。” 陈德才是三壮的爹,从此三壮就和他爹划清界限了。 当晚,陈德才被红卫兵抓来了,他来的时候小胳膊被拧着,脑袋比屁股低,都快挨地了,地上如果有只蚂蚁估计他是能分出公母来的。他被放在了大队部的房子里的热炕头上。接着就有拳头砸在他的脸上,肚子上,裤裆里……,还有操他‘妈他奶奶的声音。红卫兵累了就去睡觉了,把他固定在了炕头上坐着,灶堂里架着的大劈柴噼叭地在外屋响着。那时候我在这里反思。 陈五爷的脸热得像俩茄子,陈德才的脸被打得像俩馒头。我左右晃着屁股对陈德才说: “大叔,你咋来的?” 他也晃着屁股说:“我种黄瓜了,种得太多了,从房后开了荒,说我有什么尾巴,我是来改造错误的。” 陈五爷说:“德才,他们让你说啥你就说啥,你就招认了吧。招认了就不打你了。” 陈德才说:“我招了,就是种黄瓜了。他们还让我招是不是偷了队里的花生种。” 我说:“你就说偷了。” “可我没偷啊!” 我和陈五爷笑了一下。炕越烧越热,别以为这是好事儿,就是诚心不让我们睡觉。我们只能像个不倒翁一样来回晃动屁股,不然是要被烫熟了的。我冷不丁朝着窗户外看了一眼,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的影子在院子里站着,也许不是黑色的衣服,反正我只看到了她的脸很白,胳膊也很白,在月光里一动不动似乎是在注视着我。我问五爷,五爷,那女的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五爷转过头看看,说,哪里有? 这时候我再看去就真的没有了。我站起来趴在窗户上,还是没看到,只有一只黄鼠狼在院子里跑。我喃喃:明明有个女人的。 陈德才说,你看花眼了吧!肯定是想女人想疯了。 我挠挠头皮又靠在了墙皮上,然后拿起毛主席语录念了起来。 第四章 我和五爷已经让杜小兵、李援朝这群人失去了足够的兴趣。他们现在对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陈德才有了足够的热情。天没亮就过来问他反思的怎么样了,是怎么偷了生产队的花生种的。陈德才说没偷花生种,他们就又打了他一顿,然后去睡觉了。我和五爷就劝他让他承认了算了,他很倔,还说没偷就是没偷,打死也是没偷。 我看向窗外,又看到了那个女人。这次我没说话,而是用眼角看着她,然后慢慢转过头去。她就那样活生生站在窗户外盯着我。我顿时头皮发麻,浑身出鸡皮疙瘩。她对我笑了一下,我惊呼:五爷,快看! 五爷转过头看的时候,那女人还站在窗户外,但是五爷就像睁眼瞎一样什么也看不到,说:“看什么看!” 陈德才眯着眼在那里晃着屁股,他还没适应不睡觉的日子,勉强睁开扫了一眼,又合上眼了。他说:“小童子容易撞鬼,看见也不稀奇。我小时候见过鬼车,四匹大骡子的车朝着我撞,蹄子声啪啦啪啦的。结果骡子车过去了,我没事儿!鬼和人不过一个日子,不是一个地界。” 陈五爷说:“胡说,能见到鬼的人必定是有因果的。” 这时候,她没了。我问五爷啥因果。五爷说:“只有鬼知道。” 天刚亮,人们陆陆续续来大队部学习来了,学习差不多了就去上一个半钟头的早班。然后都回去吃饭了。我和五爷也回去了,陈德才问题没交代清楚,说是不许他吃饭。 吃过饭就去上班,我一边‘学大寨‘一边琢磨昨晚的事情,半天没说话。村里的女人们看李青不用教书了,都跑去和队长告状,说李青太清闲了。于是李青也就来学大寨了。她细皮嫩肉的哪里干得了这个啊,不一会儿就满手的水泡伸过来让我看。我说:“你这手就不是干这个的手,应该拿纸笔的。” 她和我坐在两面大红旗下面,看着青天白日。一阵风吹来,红旗就倒了。我赶忙扶起来,用脚踩实。李青双手扶着旗杆说:“本以为来这里能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倒是成了累赘了。每天除了喂猪就是喂自己,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我说:“知足吧,好歹你还有猪食吃。” 她说:“我发现你最近吃胖了。以后你可要少吃,要是被人看出来你比猪肥得都快,那以后猪食都没得吃了。” 我问:“那猪多少斤了?” 李青说:“队长说有两百斤了,小的也有一百七八。说今晚文艺队来咱村演节目,队长说要杀了的,我说啥也没同意。猪杀了,我们吃什么啊!我说,不急不急,我要把它养成千斤大猪,为幸福村争光添彩!” 我问:“队长咋说?” 李青说:“他能咋说?他就是馋肉吃了。” 这时候队长在不远处看我们嘀嘀咕咕,喊道:“干活了!” 我不敢怠慢,拎起抬筐就走了。李青在我身后,喊着让我慢点儿走。我和李青抬一个抬筐,长长的扁担,我却把抬筐搂在胸前,这样李青就基本不吃什么力。李青对我说:“天哪!你对我这么好,我差点就爱上你了。” 我说:“可别!我成分不好,会耽误了你。” 她一笑道:“在幸福村我也就和你还有几句话说,那群人太无知了,没办法沟通,和他们一说话我就腻歪!” 傍晚收工后,我抓紧时间睡了一会儿。不懂得时间的紧迫性不行,因为晚上我还要去交代呢。翻来覆去交代那些事儿,实在没啥交代的就要殚精竭虑地编故事交代。交代了也就省得他们烦我,就像我自己说的,破罐子破摔了。后来我都佩服自己的这一举动,帮我度过了一个个难关。 喝了一碗花生皮煮的粥后,我主动去了打谷场。打谷场旁边就是戏台。我知道,只要有活动总是要先批斗我一番才行的。五爷早就等在这里了,看到我来了就让我捆上他,还说:“你捆我吧还能松一些,那群王八蛋捆我,要是搁以前能榨出油来,现在没有油了,榨不出来了。” 我把他五花大绑后就找李青,李青不会五花大绑我就教他怎么弄,总算又把我捆上了。然后给我和五爷的脖子里挂上了牌子,五爷的写着王八,我的写着崽子。我俩站在戏台上。陈德才又是被押来的,他有些顽固不化,一路上他就像一把剪刀剪开了人群,人们朝他吐口水或拳打脚踢。他到了台上还说没偷花生种。真傻! 第五章 结果我和五爷在一旁看红卫兵批斗他了很长一阵子。样板戏演员都画好了妆,就像一个个纸人一样都有红脸蛋。人们顾不得给我松绑就都看戏了。五爷就回家了。我没处去,只能看戏,用脚摞了两块砖头踩在上面。李青看了一会儿也走了,走的时候我不知道。样板戏演完后,人们呼啦一下全散了,我五花大绑着不知道去哪里了。看来今晚不用交代了。但是被绑着回家也不行,我不敢磨断社会主义的绳子啊!只能去我家老宅去找李青,让她给我解开。 人们散得出奇的快,转眼路上就没人了。我一步步朝着老宅走去,月光把我的影子拖得很长,在墙上打了个折,跟着我走。一只瘦猫蹲在墙上,两只眼睛贼亮,我看到的时候吓了一跳,它也吓了一跳。一跳就不见了,这才又看见了老鼠。老鼠也是皮包骨,和我差不多。 到了老宅我就用脚踹门,踹了几下发现门环上大锁撞击门板。我意识到李青并没有回来。估摸着这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这时候她能去哪里呢?我开始在街上慌乱地奔跑,却不敢喊李青的名字。群众们要是听见我大半夜鬼哭狼嚎地喊,第二天饶不了我。 李青平时喜欢坐在西庙坑朝着水里扔石头,然后看着一圈圈的涟漪发呆。所以我朝着西庙坑跑去。当我跑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恍惚间看见旁边的街中央站着个人。我退回来看过去,发现一个人影,看身形和李青很像。我小声问:“李青,是你吗?” 她没说话转过身背对着我就走。我紧着走几步,她也快几步。我慢下来,她也慢下来。始终和我保持二十米的距离。我一直跟着她走到了村北的向阳坡,她突然就消失了。接着我看见一个人影在坟地里走来走去。我汗毛都竖起来了。转身就跑了,跑了几步觉得那人特别的熟悉,分明就是李青。壮着胆子转过身去,发现李青还是在一直走着。我知道,李青这是撞了邪了。 我跑过去,喊着李青的名字。李青抬起头茫然地望着我,我到了她近前说:“你怎么在这里?” 李青说:“我怎么老是走不到家啊!” 我四下看看,发现这分明就是走在村子的街道里呢,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静的我浑身发麻!我告诉她说:“你撞鬼了,我也撞鬼了。这里是坟地!” 她开始看四周,然后紧紧抱住了我。我说,快给我解开绳子。她着急怎么也解不开了。我就说,你自己系的怎么会解不开呢?她说她看不到扣儿。我就让她给我解开裤子,她问我为什么。我说我要驱鬼。她倒是给我解开裤子了,拽出了我的小和尚。小和尚立即大了五倍,在那里晃晃悠悠,但是就是没有尿。我说,完了完了,我没童子尿。她说,处女尿行不行?我说,你试试。她退下裤子在地上尿了,声音很大,把地球砸出了一个小坑。但是看四周还是村子里的胡同和街道。我说,看来处女尿不管用。她说那怎么办。我说,等吧,等鸡叫了就好了。 她把我的小和尚塞回了裤子里,然后和我一起席地而坐。我问:“怕吗?” 她说:“不怕!开始怕,现在不怕了。开始不怕,就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路总也到不了家。你告诉我撞鬼了我就怕了,但是有你又不怕了。” 我说:“我的那个从来没有被女人看过,更别说摸了。” 她说:“你的意思是我玷污了你的清白啊!” 我说:“是啊!知识青年就是觉悟高啊!” 她一听笑了,然后抱着我趴在了我的身上。她告诉我,她太孤独了,孤独得想死。我说:“我也是啊!要不咱们组成个互助组吧,一帮一一对儿红!” 她问:“你不怕耽误我的前途了?” 我说:“有啥前途啊!估计你家也是不咋样,不然你肯定去当兵了。来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都是成分不好的了。” 她说:“不会永远这样的。我始终相信有那么一天你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在灿烂的阳光里。” 她说完就从我嘴上亲了一口,然后对我说:“这是为了我们伟大的友谊!” 这时候鸡叫了,天一下就亮了许多。周围一下也看清了,漫山遍野的坟头,李青围着一座坟走了半宿已经在这座坟周围走出了一圈道路。我们此时也不是坐在村子的路旁,而是坐在那个坟头上。这座坟是周婉月的,她死了才不到一个月。埋她的时候我出了不少的力。 周婉月是村里出名的美人,偏偏就和东刁坨的刘小四好了。刘小四是有老婆的人,是东刁的大队长。女人哪!就是喜欢有权利的男人,俩人好了,周婉月就怀孕了。去找刘小四,刘小四不承认,还说她是破鞋。她一生气,再加上害怕就上吊死了。结果埋上刚过了七天,陈小四背了一捆玉米秸秆从这里过,到这里就不走了,发呆了半天,中午饭也没吃。到了傍黑陈小四的老婆才把他找了回去。结果到了家坐在炕上,指着墙角就说:“你看人家,这大闺女多好看,大辫子又粗又黑的,你看看你,长得和猪八戒他二姨差不多!”吓得陈小四的老婆妈呀一声就跑了。 第二天陈小四就开始从村南辘轳井里挑水浇白菜。他不吃不喝一连挑了三天的地也没停下,把院子都泡了起来,能养鱼,有波浪。并且力气很大,挑着水在街上奔跑能带起一股风。全村的人三天没下地干活,从辘轳井到他家站成了两排看着他跑来跑去。 在第三天的时候,一直病病怏怏的四婶子也精神了,开始在屋子里活蹦乱跳,就像一条鱼。还唱着:“我活着跟着刘小四,死了找你陈小四。可怜了我肚子里的儿,狠心的小四儿狠心的爹,我们山盟海誓海誓山盟,狠心的小四儿,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那时候我在院子里听着四婶子唱啊跳啊,四叔就把五爷喊来了。五爷到了就问四婶子家住哪里。四婶子说住在葫芦山。五爷就带着我去了小棚子里找,结果找到了一个很大的以前用来装鸡蛋的葫芦头。五爷让我拿下来,我刚伸手,一只大黄鼬就跑了出去,毛是红的,油亮油亮。五爷伸手就抓了黄鼬的尾巴,撸掉了一层皮黄鼬还是从窗格里跑了。这时候四婶子大喊:“这红脸大汉真威猛,拽掉了我的小辫子!” 喊完,四婶子就倒在了炕上,昏了过去。 再去看陈小四,也倒在了街上。就这样病了,现在还没能起来炕,据说累得尿了血,且得养着呢。 第六章 我和李青走出坟地,然后我让她先走了。她亲了我一下,我就有了做贼的感觉,不敢和她一同走回村。我直接去了大队部,这时候还早,没有人来学习呢。我就在热炕头上睡了一会儿。杜小兵进来的时候我一下就醒了。他说我最近一段时间反思的很好,问题交代的也很清楚,以后晚上就不用来反思了。听组织通知。我欣喜若狂,但我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我觉得还有很多问题要向组织交代的。” 他说我很谦虚,这是表扬我呢。然后说:“你以后就在家写交代材料吧,写好了交给我。” 我说:“谢谢组织关心。” 人们都来挤占热炕头了,我只能下来坐冷板凳。三壮的讲解员被罢免了,二壮的小队长也被罢免了。虽然他们和陈德才划清了界线,组织还是信不过他们了。我心中暗喜,有幸灾乐祸的成分。 没怎么吃饭,却干了一天的活儿。脚都没跟了,腰发空,浑身冒虚汗。天黑透了我就去找李青了。推了下大门,发现门从里边插着,我就敲了几下。里边传来了嘶吼的声音。我一琢磨就觉得里边不对劲儿,跳墙进去了,发现杜小兵正在拽李青的裤子,我赶忙喊叫:“使不得呀使不得,李青同志可是来学习的啊!” 杜小兵站起身,转过头看看我说:“我这是在让她忆苦思甜!” 我说:“是啊是啊!当年鬼子就是这么糟蹋我们的花姑娘的,她应该体会一下。” 杜小兵歪着脑袋看着我说:“你来干嘛了?” 我掏出语录本说:“我是来向知识青年请教不懂的地方的。知识青年识字多。” 杜小兵拍拍我的肩膀说:“看来你还是很有前途的。以后的批斗大会你就别参加了,好好在家学习,抓紧一切时间学习,争取做一名革命小将。” 我连声说是,他就背着手走了。他出了大门后,我呸了一口。李青在一旁流眼泪,拽裤子。我过去帮她往上拽裤子,她打了我一个嘴巴,说我是个窝囊废。我没生气,笑了。不窝囊又能怎么样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是。 裤子拽上去后,她说秋裤抢上去了,我又把手伸进去给她拽秋裤。她让我去插好门,然后就给我和她还有猪去馇猪食了。 我们都吃完了以后,我问她吃饱了没有,她说吃饱了。我说我看看,她问怎么看。我说撩起衣服看。她就撩起了衣服,我伸嘴在她肚脐上亲了一口。她啪地就打了我一个嘴巴!问我:“还敢不?” 我说:“敢!” 她就把衣服使劲撩了起来,露出了乳房。我上去就吃了一只,抓了一只。她拼命打我,然后哈哈笑。我对她说,要不我们把友谊进行到底吧。她说,那你快点吧,我都等不及了。 这晚我和李青一起睡了。我睡了她同时她也睡了我。我们一共“友谊”了五次,她说很疼。我拿手电筒看了,确实肿了。我就去拿热毛巾给她敷。她说好多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青一直都显得眉飞色舞的,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走路都欢快了不少。这其实是她最大的失误。吃了猪食知道要捂着肚子,怎么干了这个就不能低调了呢?村里的女人们都懂得这个,嘀咕着说李青走路的时候屁股扭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肯定是被男人搞了才这样。我假装没听见,走了过去。这事儿她们是行家了,都看得出来。 晚上的时候,我潜入了李青的驻地。又潜入了她的身体,她说着过程太美了。我说你别美了,那群娘们已经通过你的举动分析出了你被男人潜入了,但是不知道男人是谁。她问,她们怎么知道的?我说,是从你走路的时候屁股的摇摆看出来的。她说,以后不摇摆了。 开荒种黄瓜的陈德才也上吊了。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是和我父亲掉在了同一棵歪脖树上。舌头也伸出了很长,在微风中摇曳着。他的死我和五爷都不觉得意外,不让睡觉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精神很容易崩溃。严格来说,我曾经几次都想死,但是只要一想起父亲的死后的样子和死前的故事,我就又有了活下来的欲望了。 陈德才死的那天,我梦到陈德才了。他骑着牛朝着村西奔跑,那头牛很强壮。我很想牵住它,却被它挣脱了。随后牛就驮着陈德才跑了。我醒了的时候还是满头大汗,那时候我就觉得陈德才估计不行了。结果第二天我就听到了陈德才死了的消息。 杜小兵更绝,说陈德才是畏罪自杀,说陈德才和李青搞破鞋被他看见了,然后就上吊了。李青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躺在屋子里看护山林。她非要去澄清事实,我说你就算了吧,有啥澄清的啊!你澄清得了吗?她转头就走了。 这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就走了出去。我朝着村里走去,一直走。当鸡叫的时候我发现我走在周婉月的坟堆旁,坟堆都被我踏平了。我一抹汗坐在了坟堆上,说:“周婉月,你咋就逮谁叫谁啊!” 我本来是打算去找李青谈谈的,可在这里走了一夜,累得我没有了一点的力气。上班的时候我就向杜小兵汇报了这个情况,杜小兵让我写一份材料。 我材料里这样写的: 我在繁星密布的晚上想出去尿尿,走在通往茅房的路上,这条路平坦宽阔,走起来感觉好极了。我就一直走了下去,没想到鸡叫时分我走到了坟场,最重要的是我竟然不知廉耻地围着周婉月的坟走了一夜而不自知,辜负了组织的教育和培养。特此检讨,希望组织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大概就是这么写的。 杜小兵看完了说我反思的很好,体现出了自我批评的精神。还说我心里有不纯洁的东西才会在周婉月的坟前徘徊流连。让我又写材料。 我又写了一份,材料里交代: 严格来说,周婉月和我是青梅竹马,她六岁的时候我就和她在茂密玉米地里亲过嘴。那天我们是躲猫猫,她藏进了玉米地里,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在对着一颗苦菜尿尿,苦菜的根被她的尿冲了出来,黄灿灿的就像人参。我也是通过她尿尿的声音找到她的。她如果不尿尿的话我找不到。那时候我就喜欢周婉月了,我就对她说了,她问我喜欢又怎么样,我就亲了她的嘴。事实上,现在想起来这件事可能是我围绕她的坟墓旋转一夜的根本。亲了她后,她没有生气,而是要我不能告诉任何人。由于那时候是万恶的旧社会,我就没有向组织汇报。经过组织的点醒,我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的灵魂之肮脏,还残余着旧社会少爷的纨绔思想。我深深感到了自责于不安。 第七章 杜小兵说交代清楚了就行了,也不用自责了。他在革委会办公室把材料装进了档案袋子。我发现我的档案已经有一尺高了。我的文笔也随着档案的增高而增高了不少。 其实我的本意是请求组织解决这个问题的,没想到杜小兵说:“这正是考验你的好契机,你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要再犯同类的错误了。我说知道了,就走了。 我和李青说了这件事的时候,李青笑个不停。她还问我见到周婉月了没有,说周婉月是个好姑娘,我的老情人。比她漂亮。我说,没有你漂亮。她就笑,问我是不是真的六岁就亲了周婉月了。我说不是六岁,是十六岁。 她就瞪大了眼睛要我交代。我就交代了。 我说,事实上是她十六岁的时候去山上采药。也不是在玉米地里,是在松林里我亲了她。她和我亲得如痴如醉,如青藤绕树,小鸟依人地缠着我要我亲了她摸了她。最后当我要去拽她裤子的时候,她就不干了,说那样就会怀孕。那就完了。还威胁我说不许把我和她亲嘴的事情说出去。说了就批斗我。 我说,这死丫头。没和我那个还是怀孕了。 李青听完就又打了我的脸,说我是一个公共汽车,有个人就能上的流氓。我说,冤枉!那时候你刚来,我们不熟,也没有友谊呢。她说,好吧,我就原谅你这一次。说完就趴在了炕上,就像个白蛤蟆一样。我们又友谊了一次。 很快我就睡着了,又梦到了那个棺材。这次那个棺材里的女人竟然露出了头顶,然后那个大白脸又把她按了回去。接着还是对我吼叫。我醒了,浑身发冷,就像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李青这时候也醒了,说我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还问我为什么出这么多的冷汗,是不是友谊的次数太多了,肾虚导致的。我告诉她又做那个梦了,还看到了那个女人的头顶,头发很黑很亮,就像你的一样。她就怕了,眼神涣散,在我怀里瑟瑟发抖。 之后的几天,我每天都是夜深无人的时候潜入李青的屋子里和她作案,出来的时候是凌晨时分。我有这样的机会完全是杜小兵的开恩。我此时甚至怀疑自己真的是个还有着旧社会思想的纨绔少爷,每天就盼着天黑后那些事儿。那时候我以为就我这样呢,别人都很纯洁地一心为了生产。 革委会发的宣传材料上,用很大的字写着:晚上的夫妻生活要节制,不要耽误了第二天的生产。 很明显,我违背了革委会的善意提醒,于是我白天干活就没有了太多的力气了。李青倒是力气倍增,脸色红润,精神焕发。所以,我俩的抬筐,她拽过去了不少。她的手也不打水泡了,变成了厚厚的茧子。她在招展的红旗下对我说:“你看,我的手结实了!“我感到了她的骄傲和满足。 最可笑的事情发生了。在另一个晚上,我偷偷摸摸走进村子的时候,却发现杜小兵直愣愣地朝着村外走去了,很像是梦游。我跟着他,他一直走到了周婉月的坟前,然后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泣,一直哭了多半宿才离开。他和我不一样,没有围绕着周婉月旋转,而是涕泗横流。他回来的时候我跟着他走进了大队部,他推开门进了屋子就再也没有动静了。看来他是真的梦游了。 这件事我谁也没告诉,连李青也没说。我就像个看戏的演员一样每天晚上看杜小兵去坐在坟前哭泣,然后看着他回去。他的精神越来越差。这天我走进他的办公室,就见他趴在桌子上睡觉。我坐在他对面,她抬起头的时候吓了我一跳,俩眼圈都是黑的了。他说:“麻辣隔壁的,也不怎么了,这几天早上醒了就觉得特别的累,身体也是累累地瘦了。我是不是得了肝炎了?” 我说:“抽时间去县医院看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关系着大事情呢。” 他说:“是啊!你陪我去一趟吧,我怕自己没到医院就累死了。” 我骑着他的自行车驮着他去了县城,他坐着一直都喊累,一路上靠着树或石头休息了很多次。到了医院我就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等,他出来的时候扶着墙走路,我问怎么样,他说结果要三天才出来。我又驮着他翻山越岭回去了。到家的时候天都黑透了,很多人拿着手电筒在村口迎接。 我把杜小兵和自行车交给了李援朝后就回家了。我也累坏了。但是我还是睡不着,心里琢磨着今晚杜小兵还会不会跑去哭周婉月。事实上,周婉月的死和杜小兵有着很大的关系的。就是被他吓死的。我有了一种报复后的快感。 杜小兵这天还是出来了,魔怔着走到了周婉月的坟前哭了个稀里哗啦,然后就回去了。白天的时候我去看他,他就像霜打的茄子和瘟鸡一样了,在床上缩成了一团,盖着三个被子还瑟瑟发抖。我给他倒了水,让他好好休息。他说,让我到时候去拿他的检查结果。 我明白,快出人命了。于是把这件事告诉了五爷,五爷捂住我的嘴说:“这事儿不能提,他死不死和咱没关系。你要是说出去,说不准会引火烧身的。咱们这样的人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好了。” 我说:“可以找个信得过的人,告诉他,让他说了这事儿。好歹杜小兵也是一条命。” 五爷晃晃手说:“使不得!现在除了我你还信任谁啊!反正我是除了你谁都不信任!” 杜小兵白天根本就很少下床了,每天用被子蒙着头。这时候天还是不算冷的,也就是刚刚入秋,她身体看起来真的是不行了,阳气已经耗尽了。第三天的时候,我骑着杜小兵的自行车去了医院,由于没有存车费,我只能把自行车扛上了厕所的房顶才去取结果的。结果还没出来,让我等半天,我就饿着肚子等了半天。检查结果出来了,我问是什么病,医生说看不出什么病,可能就是因为身体太虚弱了,回去多吃些好的补一下。 我出来后爬上了医院的厕所,看大门的老头不干了,问我是不是去偷社会主义的粑粑,我说,我来拿自行车的。再说了,偷粑粑我直接进去就行了,不用爬墙爬房顶。我把自行车放下来,老头笑着说,你小子精明,那地方确实是个放自行车的好地方。 第八章 在大山里赶夜路是很危险的,偏偏又下起了雨。我在山里艰难地骑着自行车。由于怕把检查结果弄湿了,我把结果塞在了胳肢窝里。这样骑车就有些使不上力气了。山里的风大,雨点打在脸上就像沙粒一样的疼,我不停地用手去擦脸上的雨水,但眼睛还是睁不开,我只能眯着眼赶路。 四周黑乎乎的,只能听到雨声风声,路也是坑坑洼洼,有着少量的积水。有积水的地方就发亮一些,路面稍微暗黄,旁边的山坡和山沟就是黑得啥也看不见了。要不是道路熟悉,估计都没办法走的。我开始后悔我没带个手电来,要是有手电,我想我能提前一个小时到家。又冷又饿的,这要是坐在李青的热炕上吃上一顿猪食那是多幸福的事情啊!接着我就想了一下李青,我笑了。 后来李青对我说,她在这晚上一直都心神不宁的,百爪挠心。猪食也没吃就躲在村口的那棵我父亲吊死的歪脖树后等我,还拿了一把雨伞,她自己穿得是塑料的雨衣,就像盼望着参军归来的丈夫一样焦急。就知道肯定要出事。 事实上没有出什么事,我习惯了。我走着的时候突然面前就出现了那个脸和胳膊和白的女人,我只看到了脸和胳膊,因为很白,就像天上皎洁的明月一样。我急忙捏住了车闸,卡在了大梁上看着她。接着山上滚下了大量的泥石流把她淹没了。我开始后怕,如果不是她,可能我就被泥石压在了里面。我知道,是她救了我。她绝对不是人。因为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里的。 我不确定是不是该继续前行,踟蹰了半个钟头后还是推着自行车踩着泥浆走了过去。当我进村的时候,李青一下跑了出来,吓了我一跳。那件雨衣看起来也很白。她说:“我等了你半宿了。” 我说:“好险,我险些就见不到你了。” 她给我打着伞去了她的家,然后让我脱了衣服在火上烤。我确实冻坏了,缩在她的被窝里对她说了这个女鬼的事情。她问我是不是周婉月,我输不是。周婉月是鸭蛋圆的脸,这个是瓜子脸,很尖,就像是城里人穿的高跟鞋。 这晚上我发烧了。 李青说她半夜被我吵醒了。一醒了就听见我的牙齿在打机关枪,然后摸我的额头,说能烙煎饼了。她没办法,把我拽到了我的草房里,用了半宿的时间。然后去找了五爷,告诉他我病了。五爷去找了赤脚医生给我打了药针。这些我都不知道,是李青后来在我醒了后告诉我的。 我醒了是在第二天的晌午,一醒了就下了炕。李青说我是牛犊子,昨晚还不省人事的,醒了就愣得和扎了吗啡一样。我说,不敢怠慢,我还要去汇报呢。 我去找了杜小兵,她已经苟延残喘了。我告诉他没啥病,医生说你是营养不良造成的。他给了我一些钱要我去供销社给他买些鸡蛋回来。李援朝坐在他的身边。我回来的时候李援朝走了,杜小兵哭着对我说,他现在就信得过我了,信不过李援朝,怕他趁机在鸡蛋里下毒害死他。我问鸡蛋里怎么下毒,他对我说,鸡蛋里很好下毒,用注射器就能下毒。我问为什么下毒,他说这是政治,我不懂。 我给他煮了八个鸡蛋,他都吃了。鸡蛋黄太噎人,需要我时刻给他端着水。他说必须我在旁边端着,否则容易噎死。接着就哭,说自己连吃鸡蛋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以前很喜欢打猎,后来因为成分不好就不敢打猎了,这时候我发现了机会,对杜小兵说:“我去打猎吧,打个野兔山鸡的给你补一下。” 他问:“你会打猎!” 我说:“其实我有一把猎枪的,一直忘记汇报了。你病了我才想起来还有一把猎枪,我打猎给你熬汤补补身体也许你就好了。” 他很感动,握着我的手流了数不清的泪珠。我说:“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打猎!” 我跑回家背上猎枪进了山,打了三只野兔两只野鸡,我没有直接回来,而是等着天黑。这事儿被人看到是要眼红的。大家有年头没吃肉了。天黑以后,我把两只野兔和一只野鸡给了李青,让她小心行事,把兔子皮和鸡毛挖坑埋了再关了窗户炖。开着窗户那香气是要跑进别人鼻子里的。她说,其实关了窗户也不保险,要等刮大风的天气再炖,那样香气出去就被刮上天了。我说,还是你聪明。 天公作美,秋风瑟瑟。我给杜小兵炖了鸡和兔子的混合汤,他吃完后摸着肚子倒在了床上。说太美了。我说我回去了,他让我也吃,我说留着给你明天吃。我不能天天去打猎,天天打,猎物被打光了。打光猎物不是好猎手,好猎手是要让猎物打不光。所以只能隔一天打一次。 我出来后去了李青那里,他已经开始炖了。还没熟我俩就围着锅开始吃,那时候没有塞牙那一说,半生不熟的吃起来也很香。我俩把所有的鸡和兔子都吃了,汤也喝光了。我们的肚子都圆了起来。她说我像怀孕的女人。 我说,我们有必要运动一下,要让肚子下去,不然明天是要被怀疑偷吃猪食的。她同意了,问我是从正面友谊,还是从反面友谊。我说先正面再反面,先上面后下面。吃的太多了,刚上去就岔气了,捂着肚子不敢动。李青让我动,她受不了了。我说,我岔气了,动不了。 李青后来说,那段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日子。但是友谊的时候也是最难熬的日子。她一直想大喊大叫,但是不敢喊出来。那种憋着的感觉比便秘还要难受。事实上,不是她喊不出来,是我发现苗头不对就用手捂住她的嘴,她只能瞪大眼睛在嗓子里喊个不停。身体扭来扭曲就像一条花蛇。 杜小兵吃了我的野味后,竟然能下炕了。我见到他的时候是在第二天中午,他抄着手蹲在大队部的墙下晒暖。阳光把他的身体照的很红,但他的脸还是有些发黑。他叫我蹲在他的身边,然后在我为边说:“陈易之,我告诉你,你别和别人说,我可能是撞鬼了!” 我问:“你咋知道的?” 他说:“你去取结果的那天晚上不是下雨了吗?第二天一早我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今晚你过来,给我绑上。我想我可能是出去了,但是我不知道。” 第九章 我回去就迫不及待去找李青了。我对她说:“你知道吗?我总算报仇了,杜小兵那王八蛋主动要求我将他五花大绑。” 李青就瞪大了一眼看着我。我从她脸上亲了一口就走了。 地主崽子绑了红卫兵小将估计是破天荒的事情。当晚我就把他绑了,五花大绑,很紧。他说谢谢我。当晚我就潜伏在杜小兵的住所外,令我惊讶的是,他到了半夜十二点开始走出了门,绳子竟然解开了。我开始怀疑我绑得太温柔了。他还是坐在周婉月的坟前痛苦不已。我很想过去叫醒他,但是听老人说,如果去叫会惹祸上身的。不仅叫不醒他,很可能就把他害死了。因为他的魂已经到了阴间。 他回去的时候又是凌晨,我一直跟在后面。见他进了屋子我就去找李青了。她打开门的时候就像个乌龟一样把头伸出来四下张望。 我把这件事告诉她后,她说吓死了。然后对我说:“这些封建迷信的话谁也不敢说啊,你就当不知道。不然还要批斗你。最近杜小兵病了,李援朝活动的频繁着呢,大有取代杜小兵掌权之态势。你不要和杜小兵太近,不然李援朝会整死你。” 我说:“怪不得!” “怪不得啥?” “杜小兵说李援朝会在鸡蛋里给他下毒,说这是政治,我不懂。” “反正你别和杜小兵走得太近,对你没好处。他用得着你的时候就把你拽过去,用不着了就一脚把你踢开。你知道吗?你就是他的马桶。” 我说:“是啊!我是马桶,臭气熏天,谁都躲着。杜小兵只是拉稀了才想起来我,把我拽出来接住他的屎尿。等他肚子好了估计又要把我踢开批斗我了。”外边鸡叫了起来,就像嗓子里塞了稻草,叫得那个难听。接着所有的鸡都叫了。我说:“我得走了,不然被发现就完了。” 她说:“你快走,记住我的话。” 我回到家的时候睡了一会儿,然后就去大队部学习去了。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李援朝就在这天把李青五花大绑了起来。我以为是我们偷吃猪食的事情败露了,批斗的时候我才发现根本不是,原来是为了李青和陈德才搞破鞋的事情。李援朝让李青交代,到底是怎么搞破鞋的。李青坚持说没搞。他们给她带上了纸糊的大高帽子,上边写着“破鞋”。下边的群众恨得咬牙切齿。 杜小兵拄着根向日葵杆子来了,他和李援朝说了几句话后,就把李青关进了牛棚里。人们都散了以后,我去找了杜小兵。他对我说:“李青的问题还没调查清楚,还需要交代啊!你和她的关系不错,你劝劝她吧!” 我说:“你比我还清楚,她是冤枉的!” 他说:“我后悔了,有用吗?这是政治,李援朝就是想用这件事搞垮我。” 我说:“你就不能替她说句话?” 他说:“那我就真的垮了。我尽力了,李青没挨打,没被吐唾沫,只是关在牛棚里写材料,我已经尽力了。” 我习惯性地给杜小兵鞠了躬就出去了。 那天我还没睡醒,天还黑着。李青就跑过来拉着我进了一个小树林,她精神恍惚,左看右看。她向我解释她不是破鞋。她说,我倒是不怕自己成为破鞋,只是怕自己明明不是破鞋反而大家都说我是破鞋,还不如做破鞋呢。 我说,我知道,你怎么和我还这么解释啊! 她说,你说我即便愿意找人有一腿,我会找杨德才吗?我明明就不是破鞋,我知道了,其实杜小兵和李援朝他们都愿意我成为破鞋才这么散布谣言的,那样他们就有机会了。 我说,我知道啊! 她说,我真的不是破鞋啊。我必须说清楚。 我问,你怎么证明你不是破鞋呢? 她说,没办法证明。 我说,你冷静一些。要你交代你就交代好了。 他说:打死我也不会承认和杨德才搞破鞋的。我就承认和你搞破鞋了。 她说,说和你搞破鞋了,你就会站在我这边了。现在大家都说我是破鞋,我需要一个人承认我不是破鞋。你最合适,有你一个人站在我这边我就不孤独了。我是怕你也加入了她们的行列了。 我说,我不会的,我知道你不会和杨德才搞破鞋。 她感动了,就抱着我哭了,一边哭一边说自己不是破鞋。我就抱了她一下。她很美,很容易被人骂破鞋的。太可怜了,我心里说。她最后说:“我就交代和你搞破鞋。我不管,我才不要和杨德才搞破鞋呢!” 我说:“你愿意怎么写就怎么写,反正我是搞破鞋也要交代材料,不搞还要写材料。我的材料都快比我高了。这样我倒是有写的了。有写的他们就能放过我。” 我们走出小树林的时候,她眼圈还是红的。结果被一个人看到了,也许是两个人。我记不太清了,接着,没等李青交代,整个儿的村子就开始传开了,说我和李青搞破鞋。我这时候其实还有点洋洋得意。在我心里,和李青搞破鞋是件不错的事情。但是听多了就烦了。 李青又找到我,问我怎么办,怎么证明我俩的清白。她焦急的样子很夸张,六神无主,跺脚、叹息、摇头、捏手指头等等动作一个接一个。她说她去把事情说清楚。我说你根本说不清楚。第一,你不是处女;第二,我不是无能。还有就是,我们真的搞了破鞋。 她说,那怎么办啊? 我说,让他们说去,爱咋说咋说,写材料就是了。 她说,那还不如多搞几次呢。于是我们又搞了。 第十章 晚上我去了陈德才的家里,陈德才躺在外屋的死人排子上,穿着丝绸的棕色衣服,衣服上画满了铜钱。他躺得稳稳当当。他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姑爷在守护着他。我来了后他们和我很友善地说话了,这是我当了地主崽子后第一次听到他们和我说这么柔和的话:“大兄弟,你是第一个来送我爹的人。估计也是最后一个。” 我看陈德才的帽子歪了,给他戴正了,笑着说:“不会,五爷估计也会来的。毕竟咱们是一家人。” 大壮低着头哭了。陈德才头顶有一个青花瓷碗,里边放着一些豆油,上边用竹签架着一个铜钱,灯捻从铜钱里穿过。灯火跳动着,屋子里忽明忽暗。在外屋摆了一个桌子,这哥儿四个在打牌,玩的是一种叫“打娘娘”的扑克牌游戏,点着一支白蜡烛。他们都站了起来,手里却都捏着牌。我说:“我就是来看看我大叔,你们玩儿你们的。” 他们都坐下了,都问该谁出了。我撩开门帘,陈德才的孙子孙女和儿媳妇们都穿着白大褂的孝服在炕上倒着睡觉,一片白,就像是刚下过一场雪。我搬了个凳子坐在了陈德才旁边,这是礼节。我出身虽然不好,但是从小受的教育却是严格的,长辈去世必须要坐在旁边表示怀念,送他上路,他也就不心酸了。 我坐着坐着就靠着墙睡着了。我又梦到了那个棺材,那个大白脸还是把那个女人的头顶按下去朝我吼叫。我一激灵就醒了,一只猫从杨德才的身体上跳了下去,灯一下就灭了。 我看看灯碗说:“没油了你们也不看着点儿。灯灭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三壮去厨子里拿出一瓶油倒进去,然后点了灯,屋子一下就亮了不少。我问:“叫喇叭了吗?” “一早就到了。” 我说:“劈柴都有了吗?没有的话去我那里拿。我闲着没事儿从山里砍了不少的劈柴。” “应该够了,没几个人来,用不了多少柴禾。” 我说:“甭管几个人,菜也是那些个菜,少一样也会挨笑话。不还有吹喇叭的师傅吗?” 三壮说:“就在墙根呢,你看看够不够!” 我走出屋子去墙根看了看,明显的不够。刚走到门口就觉得大门那里有人。我用余光看看,很白。我浑身立马就发麻了。壮着胆子看过去,可不是咋的?那个女人出现在了大门洞子里。看得真切着呢。白白的胳膊白白的脸,她还是对着我笑。我不敢看她,看着屋子里,却发现陈德才直挺挺就坐了起来。这下把我吓傻了,想喊却喊不出声音,想动不知道怎么迈步。他们几个还在打牌,二壮正对着我,他挠挠脑袋说:“打啥好呢?” 杨德才这时候已经下了死人排子,站在了他的身后,伸着脖子说:“打噶哒(q)。” “噶哒!”二壮把噶哒打了出去。随后觉得不对劲儿,看着他的兄弟们。三壮反应最快,转身就跑,路过我身边的时候一把拽住了我和他一起跑。大壮和二壮也撞翻了桌子跑了出来。陈德才抬腿就追,他的脸煞白,也像天上的明月。我们四个一起跑出了院子,陈德才就追出了院子。他一身大褂跑得呼啦啦直响。大壮喊道:“我爹诈尸啦!” 我们一直顺着街道跑了出去,陈德才紧追不舍。跑过了三条街后,我又看见前边那个很白的女人了,她在一旁对着我招手。我想都没想就朝着他跑去。跑到了的旁边的时候她没了,我发现陈德才像一阵风一样从我身边过去了,直接追他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姑爷。我听老人们说过,诈尸的人是不会跳过沟的。我大喊道:“快找个沟跳过去!” 我开始追着他们奔跑,看着陈德才的身影就像是在飘一样的快,我一个大小伙子竟然追不上。我一直追出了村子,村外是我们学大寨挖的绿化带,就等开春种柳树了。他们四个纷纷跃了过去,就见陈德才直接掉进了沟里。我在沟这边看着,他们四兄弟在那边看着,都不敢上前。我往前走了几步,大壮说:“大少爷别过去,小心给你拽进沟里!” 大少爷的称呼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了,大壮叫了。随后又喊:“我没叫!” 我喊:“我知道你没叫,我是地主崽子啊!” 接着我们都开始像乌龟一样趴在地上慢慢前行,像乌龟一样伸长脖子朝着沟里观望。我先看到了陈德才那煞白的脸,帽子盖着他的额头。靠在沟里一动不动的。我说:“你爹这次真的死了。” 三壮说:“我看见我爹的脚了,鞋都跑丢了!” 姑爷说:“爹呀!你活着的时候我们和你划清界线是我们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们吧!” 我知道,要是有几个儿子有姑爷在他身边,他是不会很轻易的就上吊的。他的情况和我父亲不同,我父亲是实实在在的地主,他们就是想整死他,是故意整死他。杨德才是贫农,交代清楚了也就没啥事儿了。不就是偷了花生种吗?偷了就偷了,就说饿了偷吃了十斤八斤的,批斗个几次然后就写材料就行了。反正我是打皮了骂滑了,革委会对我都失去了兴趣,让我写材料也只是说明他们工作了而已,是他们的业绩。想明白这些了也就没啥了。杨德才啊!你偏偏就不听我和五爷的话,你太傻了!我们是过来人了,还不如你? 第十一章 五爷背着手来了,这时候我们已经趴在地上观察陈德才有个把钟头了,他一直瞪着眼睛一动不动。五爷过来后摸摸那被红卫兵刮了一半留着一半的胡子,然后趴在地上就像个癞蛤蟆一样。朝着陈德才叫了两声:“嘿、嘿!” 陈德才还是没动。我借着月光看看五爷,说:“五爷你不留胡子这半边脸还挺年轻的。” 五爷就转过去让我看。我说:“得,一下就老了!” 五爷说:“我这是阴阳脸。” 借着五爷吩咐三壮去拿一根长的竹竿和绳子。三壮问干啥,五爷说:“套你爹!喇叭都快来了,别等人家来了你爹却没在家,人家吹谁啊!” 三壮起来跑回了村子。不一会儿就大喊着“五爷我回来了”,拿来了一根竹竿一根麻绳。五爷拴好绳子就套上了陈德才的脑袋,勒死狗的扣子,然后让我们拽。我们就像拔河一样把陈德才从土地里拔了出来。杨德才生长出来以后,我们都不敢靠近,怕他还诈尸。五爷也不敢,让我们拖回去。我们就拽着杨德才往回走。大壮提醒道:“我爹要是再诈尸咱们就使劲拽,把他拽倒就行了。”最后问道:“都记住了没?” 大家都说记住了。计划制定的万无一失,陈德才却没有诈尸。我们一直把他拖回了家,这时候天亮了起来,东边的天越来越高。我发现杨德才的脖子长了不少。陈德才进屋子的时候,肩膀卡在了门槛上,我们一拽陈德才就倒立了起来,吓得我们妈呀一声就使劲拽,他妈的,陈德才的眼睛一下瞪圆了,差点吓死我! 五爷跑得最快,一下跳到了前门外边。然后喊着让我们冷静,别把脑袋拽掉了。我们一松劲陈德才又倒了下去,尘土纷纷扬扬就顺着风吹进了屋子。这下都把我们吓傻了,开始往外跑。接着他家那只猫一下跳到了陈德才身上像个婴儿一样叫了起来。麻辣隔壁的,要人命! 我问五爷:“死利索了吧!?” 五爷伸手说:“别急,再等等!” 我说:“我还要写材料呢!” 五爷说:“我也没写呢,你急啥啊!” 我说:“我是地主,你是富农,差个级别呢。整我比整你狠一倍!” 五爷说:“我老了你年轻,一挺就过去了!” 这时候李援朝来了,到了就喊我和五爷为啥没去学习。我说:“我大叔死了,虽然是死有余辜,但是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我和五爷都是他的亲戚,来送送我大叔。” 李援朝就看死人排子,没看到陈德才后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在后门外的陈德才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吓得一激灵,说道:“死了还吓人。你们这是干嘛呢,还套着绳子,死了就别游街了。就像你说的一了百了。”他一挥手对他的属下说:“给他抬上去。” 倒是红卫兵给陈德才放到了他应该呆的地方了。我和大壮几兄弟互相瞅瞅,愣了一下。李援朝问怎么了,我说:“我们打算先拉着我大叔游街的,还是组织温暖啊!” 李援朝说:“李青交代和你有着不寻常的关系,你要好好交代你的问题。交代清楚了,不许隐瞒。” 我说:“我送完我大叔这一程我就抓紧时间写材料,接受批评与自我批评。” 李援朝拍拍我的肩膀就走了。陈德才死了我总算借了他的光,逃了一天的课。吹喇叭的来了后,他们坐在大门口就开始吹。腮帮子一个个鼓了起来,就像被敲打的蛤蟆的肚子一样。我给他们倒水点烟。旁边三壮劈柴,二壮老婆烧火,大壮老婆做饭。陈德才的闺女就不停地哭。 按理说还要多停几天尸体的,五爷不让,说赶紧埋了也就省心了,别鸡‘巴再诈尸了。整不好会被红卫兵鞭尸的。这很有可能,这要跑出去吓着了红卫兵小将们,鞭尸是免不了的。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去埋陈德才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力气挖坑,我这几天吃猪食吃肉的营养不错,挖的最多。傍黑总算把棺材下了进去。五爷捧了一把土往里边一扔说:“入土为安喽!” 这就是命令,我开始一锹一锹往里边扔土。大壮二壮他们一家子就开始哇哇使劲哭,鼻涕流到了土地上还连着线。当埋完了以后一下就都不哭了,开始用袖子擦鼻涕和眼泪。大壮说:“妈的,我死了谁也别哭我。吵死了!” 我说:“我就回去了,我还要赶明天的材料。” 大壮让我吃了饭再走,我说不吃了。其实我惦记李青,她指定还在牛棚里关押着写材料呢。我先去了李青的家,也就是我家老宅。意外地发现李青在喂猪。看来是材料写得不错给放了回来。反正也都知道我和她搞破鞋了,我就破罐子破摔啥也不顾及地走了进去。我说:“你交代清楚了?” 她说:“写了一份材料交上去了,看了后很满意就让我回来接着反思来了。” 我说我还没写呢,她就拿她写的给我看。她是用复写纸写的,自己留的是复写的那一份儿。 第十二章 她材料里是这么写的: 我和陈易之去了后山没有人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当时我是干柴他是烈火。他手里还有一些葵花籽,说是给我吃的。我吃了葵花籽后他就含住我的舌头了,我也含住了他的舌头,互相交替了很久,我那时候觉得头昏,浑身无力,就像一个棉花包了。然后我们一直走上了巍巍青山,在苍松翠柏下看四下无人我就想让他吻我,但是我没敢说出来。我说,我们要去最高的地方。走了又有大概一个小时后我走不动了,他说背着我。我就让他背着。我故意把自己的乳’房用力贴着他的后背,然后使劲摇晃。让他感觉到我的存在。他背不动我了就把我放下了,我给他擦汗。他此刻笑了,比阳光还要灿烂。那时候我就想勾引他了。我说背着他,他那伟岸的身躯就压在了我娇柔的后背上。就是这时候我就拿定了主意,我要是和陈易之性‘交的话,一定让他从我的后面进入。我拉着他的手腕放在我的乳’房之上,步履蹒跚地艰难前行。我俩都咯咯笑着。是那么的快乐。我完全忘记了我是来接受再教育的事情。他突然放开了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像超人一样把我扛在了肩上,就像是扛着豆腐一样。因为我此刻的身体比豆腐还软。我的头发垂下去,散在他结实的后背上,她搂着我的屁股。我其实这时候被他的肩膀咯的喘不上气来了,我的头也开始充血,很不舒服。但是我喜欢他像扛着豆腐一样扛着我的感觉。即便死去我也不后悔。他一直把我扛到了接近山顶的位置,然后放下我坐在了地上。她的脸比猪肝还好红,我赶忙用手当扇子扇他的脸。他啥也不懂就会傻笑。我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就等着他来亲吻我,但是他却递给了我一个水壶,气死我了。我是多么想在这青山绿水中和他做一次爱啊! 事实上我们在这里做了。那天我们从山下下来后,第二天早上我就去找他解释我不是破鞋的问题。他劝解我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歪。事实上,那时候我还是纯洁无比的李青,没有搞成破鞋,虽然我的灵魂已经搞了无数次了。后来人们就说我和陈德才搞破鞋,大家都说。我就和陈易之说,反正不搞大家也说我搞,搞了还是说搞,干脆我就搞破鞋算了。他同意了。那一晚我都没睡好觉,一直想着怎么把这次破鞋搞成。 结果和我预料的一样,他从我身后进入了我那干枯已久的身体,给我带来了源泉的动力,在我体内注入了大量的精‘液。最重要的是,他是纯洁无比的处男。 我看完后说这不是事实,这不是第一次的搞破鞋事件,这是第三次的。李青说是第四次的。我想了很久都觉得这是第三次。她说甭管第几次,组织说写的很深刻。就把我放了,让我接着写。我说,那我就回去写了。她说,你要按照我的逻辑发挥,按照我的逻辑写,把这个带回去。我说好吧。 我材料里是这么写的: 那天阳光明媚,白云纵横。我家的向日葵就在这个早上长熟了。我踹倒了向日葵的杆子褪了葵花籽抓在手里去找李青,我打算和她发生关系。那天风是那么的柔,吹着山里的松林刷拉拉地响。我们一起去了山上。那天我一直想着和她发生关系,但是我没敢做。第二天她找到我说她没有和陈德才搞破鞋的事情,我就像电锯一样把她的双腿劈开,她拽着裤衩说不要。我不容分说就撕烂了她的裤衩,然后强行进入了她的身体。刚开始的时候她反抗了几下,后来就不反抗了。完事儿后还拿了水壶给我。因为我说我口渴了。我快要发子弹的时候把那玩意拔出来了,发射到了一棵松树下。我说这的土地指定肥沃了,她问我下个月这花会不会长出一个小陈易之来呢?这问题我做了否定的回答,说不会。…… 这样写就不像是强奸了,也不像是搞破鞋。反正是我强行的,和西门庆差不多。她却不是潘金莲,因为现在缺少武大郎。所以她的潘金莲罪名是不成立的。我们反复研究后觉得不妥,这样会让组织说:“难道是我们开始冤枉李青了吗?于是最后又加上一句:“事实上,我早已经在心里和李青作案无数了!”就把这资料送给了李援朝。 李援朝看得口干舌燥,满脸通红。喝了半桶开水后点点头说,写的很好,说还要再激烈一些才行。要突出她的纯洁和无奈,还有你的混蛋精神。这样才能把问题说清楚,李青才不会受到更加严厉的处罚和批判。李援朝把我俩都叫到了办公室,说材料要尽快写,上级的处理意见就要下来了,我说材料还没整理好就拖下了。基本上是要严厉你们。我说,要等调查清楚了才能展开批评,我说:“李青在这件事情上一只是被动接受的。”李援朝说,所以你要快些写资料,我递上去后改变上级的想法。 我说那我要去接着写了。他说让我自己看着办。说完就背着手出去了。于是我和李青去了她家又去准备材料了。我们准备材料。 第二天,病病歪歪地杜小兵竟然看得上瘾了,追着我问啥时候再交材料。我说今天还要交一份儿呢。 第十三章 杜小兵四下看看,然后掏出一根烟给了我。他对我说今晚我要帮他,还是把他五花大绑然后监督他,和他住在一起。最后说:“你知道吗,那天我醒来发现绳子自己就开了,睡在我的被窝里。” 我假装不知道,瞪着眼问:“怎么开的?” 杜小兵说:“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当晚,我把材料交给了李援朝。 我写好的时候把材料交给李青看的时候,李青说我这么写就不是事件了,更像是案件。我会有被枪毙的可能。我说,为了我们伟大的友谊,我必须这么写。她不同意,非要我修改。我就改了一下。第二份材料是用复写纸写的。但我签完字后又觉得不妥,说这么写亵渎了她的身体。她说亵渎不亵渎我的身体就是我的身体,大家都知道我有个身体。没事儿!我就坦然了。 看这资料的时候喝了很多的水,他一边看一边喘气。材料里是这么写的: 那天阴雨绵绵,秋风瑟瑟,地里的和路边的草都有发黄的迹象。蚂蚱蹲在路边不会动了,鸡很轻松就把它吃下了肚子。那天,我家的鸡下了一个蛋。我端着鸡蛋去供销社换了咸盐和白糖,然后感叹我家的鸡屁股就是我的银行。我留了一个鸡蛋用葫芦瓢端着,鸡蛋在里边滚来滚去。我端着就去了饲养场。那时候李青正在剁白薯秧子。我烧了开水给她冲了一碗鸡蛋花,放了白糖。她喝完说,陈易之,你真好!我说,那我们友谊吧。她问我是从前边友谊还是从后边。我说先从前边开始。她突然就很潇洒地说:“反正都是破鞋了。”然后就脱衣服,把上边的衣服全脱了。脱完就坐在我的腿上脱我的衣服。我说,也就这样了,我们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她说,其实这是我们伟大的友谊体现。 友谊了一次以后,我说,李青,让我好好看看你。她端坐在我的面前,把被子披在肩膀上,前边却敞开了,然后问我是不是看清了。我说是。她自己抓着乳房说,好看不?我说好看,尤其是头儿,粉红的像画上去的。她说让我吃一口,我就吃了。接着她再一次趴在床上,就像是一只白花花的绵羊。并说,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上次我只干了十五下,一秒钟一下,她数着来着,看看这次我能干几下。 我上去后,她数到四十的时候我又让子弹飞了。她说我有长足的进步。接下来我们都没有穿衣服,开始抱着睡觉。睡醒后她说还要友谊,其实我也这么想的。 她又开始数,数数的就数乱了,开始乱喊乱叫起来。我真怕有人在外边听到了笑话我。就捂住了她的嘴。我觉得李青同志的喊叫是一种抗争,因为我开始的时候说过:如果你不和我友谊,我就揭发你上次和我的友谊事件。我就这样一次次威胁了她,从“揭发上次”到揭发“上两次”、“上三次”,最后我都忘了多少次了,变成了“以前的友谊”。 写这段材料的时候,我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我的身上。我说是我诱惑她去的,也带有威胁的成分。说,你要是不去,我就死给你看。说了这话她才去的。她是善良的,怕我一个朝气蓬勃的生命就这样凋零才被我逼着去的。 写材料那时候李青在我身边,她感动的差点哭了。我说,反正也要挨整,就整我一个吧。 当我把材料交上去的时候,李援朝说我写的很好。这样李青就没有多少责任了,但是她没有举报你就说明是默认了你们的关系。还说我写材料要突出自己的混蛋才行,我越是混蛋,李青就越清白。我俩就像是连着的两个瓶子,反正就那么多的污水,我多装一些她就干净一些。然后问我还有多少这种事,让我都写出来。最后让我交代两个问题: 1、什么是友谊?2、什么是正面友谊和反面友谊。3、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第十四章 李援朝看完后把材料给了杜小兵,杜小兵发黑的脸一下就发红了,一边看一边咳嗽,说我写的材料既形象又生动,他们都喜欢看。要我好好写,他们等着看呢。还说,这样交代下去,组织和群众都不会为难你们的。 我恍然大悟,如拨云见日。他们原来都是喜欢看我们写的小说啊!李援朝似乎也默认杜小兵的看法,频频点头,保证只要我们交代的详细,写的深刻就不会过分为难我和李青。我连着给杜小兵和李援朝鞠躬,说:“不会辜负组织对我的殷切的期望!我会努力交代事实,写详细我们之间的丑事,还会告诉李青,让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援朝说:“你们的交代材料写的很认真,不像陈德才,一份材料就那么几个字,没有艺术性咱就不说了,问题交代的夜不清楚。就是写,我错了,我不该开荒种黄瓜。这能行吗?要写清楚哪里来的黄瓜种,用的什么农具。你们写的就很好,快些写,快些交代,交代清楚了也就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是你们新生的开始。” 新生我不指望,我也知道我会一直交代下去,只要不挨打,让吃饭睡觉我就万分的知足了。我说去传达组织的精神给李青,李援朝和杜小兵就让我走了。我连连鞠躬后退了出去。 李青听到我的传达后很开心,材料里是这么写的: 那次从山上回来后,我每天照常上班,气色也不像大家认为的那样颓废。在大家看来,一个孤独的女人应该是面黄肌瘦,整日低着头抱怨的。但是我没有。我对陈易之说,她们越希望我啥样我偏不,我就要快快乐乐给他们看,气死他们。于是大家断定,我们的破鞋事件绝对还在延续,并升级了。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 的确,那天喂完猪后是黄昏时分,残阳如血,晚霞变幻莫测。我烧了很多开水给自己洗白了,然后对着镜子照了很久。陈易之来了问我还想友谊不。我说我都等不及了。我可能是受了陈易之封建思想的传染了,也肮脏了起来。属于近墨者黑。陈易之说窗户外边有个人在看着我们。我说,有个鬼!他说,就是鬼。还说,一进屋子我就觉得阴气森森的不自在,不行不行,今天不是友谊的最好时机,我觉得自己变成了唐僧,你是妖精。 我就生了一盆火,不一会儿就暖和了。还给他做了一盆白薯粥让他喝了,我说是大补的。我也喝了不少。接着就开始友谊。我像一个尸体一样直挺挺躺在温暖的热炕上。两只脚搭在他的腿上就像一根木头。他就像电锯一样从脚那里把我劈开了。我们前后左右,上下内外友谊了良久。 他趴在我身上问,你为什么不害怕? 我说,既然都这样了,怕也是那么回事儿。一次也是搞破鞋,一百次也是搞,一万次还是。你说呢?他算了一下,说要是一万次的话要搞几十年。他说,一百次有可能,一万次需要搞一辈子。 我听完就打了他,说他是个畜生。他没想到我这么说。开始给我掰着手指头算。最后我们讨论了一下,就算一天友谊三次左右,那么一年就是一千次,也就是十年。 李青交了材料后,回来对我说:“你知道吗?李援朝看得鼻子都留了血了,还用卫生纸去擦,就像来事儿的妇女。” 她的材料里也有问题,李援朝指出:要交代清楚什么是“前后左右”;什么是“上下内外”。 我说:“看来我们都没事儿,好好交代就行了。你还要交代我们是面南背北的,下次就又能交代了。” 李青说:“其实我很喜欢写小说的,我的梦想就是做一名作家,像鲁迅先生一样伟大。” 我说:“天黑了,我要去把杜小兵五花大绑。” 我出来的时候,满天的小星星就像一只只小眼睛一样眨巴着,皎洁的明月从山那边升了起来,我能看到自己的影子随着我前行。一阵风吹过来,树叶刷拉拉地落了一地,在翻滚着。树叶落了也就快上冻了,那时候就不用去学大寨了,每天写材料,开会挨批斗就行了。说实在的,我宁可挨批斗也不愿意学大寨,太累了。 第十五章 杜小兵在门口等着我,他手里还是拄着一根向日葵的杆子。我离很远就看见了他站在大队部的门前。我没到近前就看见他旁边有个黑影蹲着。我问:“那是谁?” 杜小兵说:“是你家的狗!” 我说:“我家没有狗,就有一只狼让我放归山林了。我养不起它。” 杜小兵说:“它回来找你了,还带回了一只兔子。我是在你家老宅门口看到它的。我叫它它就跟着来了。是一只好狗。” 我的狼叫山灵,被我放走了好几年了。我不明白它为什么这时候就回来了,还带回了一只兔子。山灵听到我的声音后就跑了过来,站起来用那像吊死鬼的大红舌头甜我的脸。我就抱着它亲它。杜小兵不认识狼,它说:“我以为是狗!” 我说:“狼吃肉,狗吃屎,根本不是一码事儿!” 我们三个进了杜小兵的屋子,杜小兵已经把兔子给炖熟了。我们都不怕有狂犬病,吃得很投入。吃完后,我把杜小兵五花大绑了起来,然后平放在床上。我就搬了个椅子坐在了旁边,就像守灵的一样。我看他今儿个咋解开绳子的。山灵也蹲在一旁,这下我胆子壮了起来。 杜小兵直挺挺躺在那里,总也睡不着。他问我:“你交代的那些事儿都是真的?” 我说:“我不敢写假的,都是真的。” 他说:“你小子有福啊!” 我说:“那是错误。” 他说:“错误就错误,我突然意识到我也该找个女人了。这些年净革命了,把找女人的事儿都忘了。” 我问:“你不困?” 他说:“我现在是白天困,晚上困,一天都困。”他突然想坐起来,没有力气做不起来,腿倒是竖了起来。“帮我解开,我去尿尿!” 于是我给他解开了,他打开门出去后,我听到了他尿尿的声音,稀里哗啦的。我在窗户那里看看,他在甩手,看来是尿了一手。我一笑就坐回了椅子,不敢让他知道我看到了他把尿尿到了手上的事情,整不好会批斗我的。 山灵突然就叫了起来,那种狼叫的声音我听得出来,是一种歇斯底里的愤怒。我蹲在地上抱着它的头问怎么了,它回答说:“嗯嗯——” 山灵的眼睛很直地看着外边,耳朵也竖了起来。我趴着窗户一看才知道不好了,杜小兵正朝着大队部的外边走去,那步伐单调又平稳,胳膊不晃,就像是挂在了肩膀上一样,头却抬得很高。我在他身后发现了一个黑影,看不见脸,看不见胳膊,跟着他行走,黑乎乎的一团。略微比杜小兵矮了一些,走起路来头一高一低的,不像是人。 山灵开始挠门,我打开门的瞬间,山灵就从门缝挤了出去,朝着杜小兵奔跑过去。那个黑影突然就矮了许多,嗖地一下就没了。山灵随后开始狂奔,朝着那个黑影的方向追了过去。我走过去的时候杜小兵转过了身,脸色白的吓人,他问我:“我这是在哪里?” 我说:“大队部的墙外。” 他扶住墙看看自己又看看我,然后竟然哭了。他对我说:“我真的撞鬼了!” 我说:“不像是鬼啊,像是撞邪。刚才我见到了,是一团黑影紧贴着你走,就贴着你的后背。山灵过来了那黑影就跑了。”我比划了他的肩膀一下说:“有这么高!” 他一听就赶紧看身后,随后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抓起一块石头朝着身后砸去。山灵的吼叫声响了起来,我和杜小兵随着声音过去,发现山灵围着个草垛转圈,然后还抬头四下观望。接着就用爪子挠草垛。我过去拽了一把草闻了一下,又递给了杜小兵闻了一下。我说:“尿!” “谁尿的?” “贴着你后背的那个黑影。” 他说:“求你了,你就说黑影就行了,别说贴着我后背,你一说贴着我后背,我的后背就发凉,浑身哆嗦!” “它真的贴着你的后背走,就差一尺就挨上你了!” 他说:“陈易之,我求你了,你得救我啊!” 我说:“你也要救我和李青啊!” 他点头说:“我们一帮一一对红!” 我点头说:“嗯哪!” 第十六章 我陪着杜小兵一夜,天亮了才回到家睡了一会儿,起来又抓紧写材料。我材料里交代: 我们那次去了山上,在那里我们发生了友谊。那天我从家里出来,队长让我去把队里的玉米秸秆拉回来,于是我去了饲养场。驴棚里的驴狂叫不已,我打了它一顿。当时李青说不让我打,她心疼,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喂着的。我就不打了,还说她心特别好,很适合做好朋友。我赶车出来,李青在车后边追我,喊着她也要去,说是坐车去透透气。她坐在车里,小毛驴跑得飞快,她就蹲着了。估计是太过于颠簸屁股疼。其实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搞破鞋。由于是正午,那时候还有些热,我装了一车的玉米秸秆后出了很多的汗,她就用那印着毛主席的教导的话给我擦。然后我们坐在了大树下。那时候树叶还在树上。就是那天她对我说的,很多人都说她是破鞋,是在树林里说的。她说树林里有狼,我说即便有也不会咬你,因为你是破鞋。她一听就乐了,乐得浑身颤抖。 我们一起信步仙游,她走路的姿势优美,后来我们就上山了,我背着她。第二天他又找到我,还背了一个书包,说还要去山上。到了山上后,她说没意思,要去毯子上滚一滚。说完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条毯子。于是我们就双双坐在了毯子里。她又让我看她的小脚好看不。我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还亲了一口。我说,好看,脚趾不仅短,还能张开。就是有点儿咸。她说是汗脚的味道。我开始试着张开脚趾,到抽筋了也没张开。这时候我们的头顶有很多麻雀飞来飞去。 接着我们就开始滚了,先把毯子上的食物推到一边然后把我俩裹了起来。我刚要进入,她说在天底下不行,那太阳看着我们这样不舒服。于是,我们去了树下,就看不到天了。 她匍匐在毯子上就像青蛙。我就爬了上去。当我拔出来把体液射在地上的时候,她问我为什么不射在里面。我说,我是地主,那样不行,我养不活。她说没事儿,她能给我生一堆孩子。然后指着自己的乳‘房说,这就是本钱,有多少都能养活。这就能把那一堆孩子养大。我说,拉倒吧,现在要是生出孩子来,你就是被唾弃的破鞋了。 她开始长时间观察我射出去的子弹,然后问我会不会长出一棵树来。我说不会。这叫什么破问题?不过很好回答。她很惋惜地说,生命啊,如此脆弱。她竟然把体液捡了起来捧在了手心里。不一会儿就液化了,再也看不到泛青的颜色。情况就是这样的! 写完后我就去找李青了,李青看完后点点头说也写这一段。她是这么写的: 那天早上起来刮着风,天空却很晴朗。一只老鼠被老鼠夹夹住了尾巴,它在地上跳来跳去。整好陈易之来了,我就让他把老鼠给打死了。他还拎着老鼠尾巴吓唬我,老鼠嘴里吐着血沫子,眼睛都灰白了,吓死个人!那天我在饲养场里被陈易之追的边跑边叫。他笑着把死老鼠扔到了房顶上。然后去套车。我不叫了,驴开始叫,他就打驴,我不让,他就不打了。事实上他没打,只是举着铁锹吓唬那头驴了。套好车后他赶着车出去了,我突然觉得很失落,就追了出去。他用“驭”的一声命令毛驴停下,我身轻如燕,就一跃而起到了车里,扶着两个车沿坐在了里面。他下车从路旁拽了些稻草扔到了车上,我坐在了屁股底下。他清脆而又嘹亮地“驾”了一声,毛驴就像个听到了冲锋号的战士一样冲了出去。道路有些坑洼,有几次我都差点被颠簸出去,但我紧紧抓着车沿,但是屁股疼,我就蹲着了。令我奇怪的是,他的屁股不疼,我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地里的时候,我想帮他装,他不让。那时候我喜欢她了,因为他舍不得让我干活。然后我就给他擦汗,他抓住了我的手用火辣辣的眼神看着我的眼睛,烧烫了我的心。我坐在树下看着蓝天,看着白云,看着沙沙响的树林。他去了树林里一次,回来后和我在树下坐了很久。我们没说话,都看着毛驴。 装完了车后,我问他去树林干什么了。他说去和狼聊天了。我不信,他就带我进了树林,一进去真的就有狼叫。接着我和他说我根本就不是破鞋的事情,他说他知道,我就更加喜欢他了。 那天回来我坐在高高的玉米秸秆之上,唱起了革命歌曲。他挥出的清脆的鞭哨令我心猛跳。他和别人赶车不一样,别人赶车是坐在车上,他却叉开两腿站着,于是我能近距离看到他的脸上的泛青的胡茬子。 第二天一大早天没亮的时候,我就去找了他,我们又去了那个树林,我对他说我真的不是破鞋。其实我只是想见到他,这是心里的想法。他一直说知道我不是,我很感动就哭了。然后我们就上山了,我要他陪我散散心,他背我去的。那时候我们还是纯洁的。 又过了一天,一大早他就抓着一把葵花籽来了,给了我。于是我就又和他去了山上,那天我们友谊了。后来我们就经常的友谊,在我的屋子里。情况基本上就是这样的。 第十七章 我们交了交代材料后李援朝就让我先走了,我不放心李青,就蹲在院子里卷了一支烟抽了起来。山灵在我旁边蹲着,眼睛盯着李援朝的办公室。没过多久李青就出来了。她对我说又要开批斗会了,要我做好心理准备。我说没啥准备的,时刻准备着呢,倒是你,应该好好准备准备,指不定咋收拾你呢! 人民群众那老套的却不乏创意的发明在五爷的胡子上体现完了以后,又在李青的脑袋上体现了。在中午的时候,他们闯进饲养场,把李青五花大绑起来,然后给她剃了个阴阳头——左边的头发剃光了。还给李青那白白的头皮上用锅底灰点了三个点儿,不知道是什么含义。说她是半个尼姑吗?想不通。 这时候我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起来,我是被压着去了饲养场和李青汇合的。看着她的头发被剃掉了一半,她没有哭,却是笑了,还喊着问我:“陈易之,你还喜欢我吗?” 我说:“喜欢啊!就算你全身的毛都没了我也喜欢你!” 我们被打骂着,被推搡着上了戏台,然后李援朝拿出我们的交代材料让我们读。我站在麦克风前读了,那个麦克风上的红丝绸被风吹得飘来飘去。下边的群众一个个都骂我们不要脸,恨得咬牙切齿。李青也读了,台上的群众举着胳膊喊着要打到牛鬼蛇神,打倒地富反坏右。有一个人开始用土坷垃砸我们。我知道,这是狂轰乱炸的信号弹。我急忙把李青藏进了自己的怀里,小声说:“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她用手捂着我的脑袋,接着土坷垃就如冰雹一样朝着我们砸了过来。等他们没有土可取的时候,我们已经被埋上一半的身体了。我说,别动,一动就要挨石头砸了。李青说,多亏了你,对亏了是你,我要是和别人搞破鞋似的就完蛋了。他们没有经验又悲观,我会很快就崩溃而死去的。我一听乐了。 有几个群众开始对着我们举起了棍棒,李青紧紧抱着我的脑袋,让棍棒打在她的胳膊上,打在我的后背上。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这次会如此的愤怒。难道是因为李青太漂亮了吗?杜小兵开始对着麦克风喊话了,让大家冷静一下。大家逐渐的冷静了下来。接着我们被押到了十字路口,李青被安置在了一个板凳上。她站在上面,他们不让她下来。而我就站在她的身前。我们脖子上都挂着一个牌子,我还戴了个大高帽,上边写着“地主羔子大流氓”,李青的牌子上写着“破鞋李青”。毫无艺术性可言。 我们一直站到了天黑,李青头抬得高高的,过往的行人都会看她一眼。我的头很低,谁也不敢看——我不知道谁会讨厌我的眼神,谁会因为我看了他而勃然大怒朝我的鼻子挥动拳头。到了天黑的时候,三壮过来给我们了一瓶子水,什么也没说就溜走了。 李青的胳膊肿了,我也是浑身都疼痛。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对李青说:“估计他们今天饶了我们了。下来吧!” 李青说:“怎么没人通知我们呢?” 我一笑说:“不能等通知,你想,谁要是说了饶了我们,那就是和大革命唱反调了。没人看着我们就是饶了我们了。” 她说:“我下不去,我的腿麻了。” 我看着她发愁起来。我们都被五花大绑着,我没办法帮助她下了这个不高的板凳。后来我想到了,我趴在了地上,让她踩着我的后背。她的脚踩到我的后背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的后背伤的多么严重。那种疼直接钻进了心里,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们去了五爷的门前,门开着,一靠就进去了。五爷给我们松了绑,然后给我治疗后背的伤。他把手沾上酒,然后用酒点了火,蓝色的火苗升了起来,然后他把手伸进去,手也就着了火。在我后背上搓,不一会儿就觉得后背热了起来,也不那么僵板了。五爷说:“丫头,我给你推个光头吧!” 接着五爷拿出了推子,把李青推了个光头。李青照着镜子,用手摸着脑袋说:“干脆眉毛也刮了,我怕明天他们会刮掉我一只眉毛!” 五爷笑着说:“你看我,留着一半的胡子很久了,还别说,我都习惯这个样子了。我要是都刮了,估计我照镜子的时候会不认识里边的人了。” 李青说:“我把眉毛也刮了,看他们还能怎么样!” 我做梦也想不到,在第二天他们会用墨水又给五爷剃掉的头发给画上了。他们真的有丰富的想象力,还说破鞋必须是阴阳头,剃掉了也要是阴阳头。顿时我和李青都服了。等下再说明天的事情。先说这晚。 我和李青从五爷家里出来的时候,杜小兵就在门旁的黑影里蹲着呢。他蒙地出来吓了我俩一大跳。他对我说:“山灵在我那里呢,你别担心。今晚我需要你救我,你还行吧!” 我说:“我倒是救了你,可是谁救我啊!” 杜小兵说:“白天要不是我让大家冷静,估计你俩就变成肉酱了。” 我说:“走吧,我去你那里救你。” 这天我坐在椅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十八章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惊呆了。睡前我把杜小兵明明绑得紧紧的,他却又不见了。墙上的挂钟突然就响了,吓了我脑袋嗡地一声,看看时间刚好是午夜时分。山灵也不见了,不知道山灵去了哪里。我喊了两声没有听到回答。就走了出去,推开门是几步台阶,我一步步走了下去。后来我意识到,这台阶我就一直往下走,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的意思。 但是当时我没觉得有任何的诡异,只知道就这么一步步的走。我闭上眼,努力让自己认为自己这只是梦。我真的不敢肯定这是真实的还是梦境了。我突然特别想看到那个棺材和那个大白脸了。因为那样我就敢肯定这是梦境而不用害怕了。 但是我就是没看到,周围就像下了浓雾一样的,抬起头也看不到天,四周一片朦胧。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了,我开始恐惧了起来。回过头想往回走,本来应该是往上的台阶当我迈出脚步的时候又变成了是往下走。我开始转身,当我迈出脚步的时候,还是往下走。这种现象让我意识到,我撞邪了。 我不知道会走到哪里,一直往下是不是代表着地狱。我没有勇气再次迈出这一步。如果是一直往上走该多好啊!我就可以一直走上去,毫不犹豫的走上去。我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愿意往上走的,虽然费力。 我闭着眼抽了一支烟,希望睁开眼的时候发现我就站在大队部的院子里。可是我失望了,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四周还是满是浓雾,散发着浓雾的臭气。 我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开始抽烟。我一直听到了鸡叫的声音才把眼睛睁开。看看四周,却还是一片朦胧。这是他妈的什么东西?怎么鸡叫的声音还不能驱走它呢? 这时候我听到了远处李青的喊声,她在喊我的名字。我站起来大喊:“李青,我在这里!” 李青从浓雾里出现的时候就像个仙女一样,她出现的时候我瞬间就看清了周围的情形。这是在一片森林里,而我坐在一个孤坟的坟顶上。杜小兵带着山灵也随后出现了。它在山灵脖子上拴了一条绳子。他牵着它,它跟着他在他身边行走。杜小兵对我说:“昨晚五爷找我有事商量,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又怕自己中邪,就拉着山灵和五爷走了。” 随后五爷的身影也出现了。 我问:“五爷,是吗?” 五爷点点头。然后说,我有一套红楼梦的书,在我那里太危险,怕被抄了烧了,知道杜小兵喜欢书,我让他保管下去。 我问:“你怎么不给我保管呢?” 五爷说:“我怕你拿去擦屁股了!” 我从坟头上下来,李青说我脸色很差。要我回去休息。我说,没事儿,我这回去还要写材料呢。李青笑了,然后摸摸自己的光头。 第十九章 晕死我了,怎么弄都不显示,说是敏感词太多了。大家再等等。。。。。。。。。。。。。。。。。。。。。。。。。。。。。。。。。。。。。。。。。。。。。。。。。。。。。。。。。。。。。。。。。。。。。。。。。。。。。。。。。。。。。。。。。。。。。。。。。。。。。。。。。。。。。。。。。。。。。。。。。。。。。。。。。。。。。。。。。。。。。。。。。。。。。。。。。。。。。。。。。。。。。。。。。。。。。。。。。。。。。。。。。。。。。。。。。。。。。。。。。。。。。。。。。。。。。。。。。。。。。。。。。写点生活的书真难,我明天修改好了再弄上来 第二十章 那天刷完牙后,她执意不开灯,在黑暗的房间里用嘴和那里和我做那个。当用嘴做那个的时候她说我那里很丑。我当时还开玩笑问谁的漂亮。然后她用那里和我做的时候一声不吭。 她那晚就像一头死猪,以至于弄得我和她做那个的时间延长了一倍。我下来后问她是不是玩腻了。她没有说话,用被子蒙着自己浑身发抖。我以为哭了,掀开被子一看是捂着脸笑呢。 梅姐这几天晚上总是来我家,然后坐在一旁和我聊天。每次我醒了才知道她已经走了,把我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就像我的丫鬟。这个寡妇自从那次让她自重的事件以后就不再要求和我那个了。她说尊重我。还说,难道李青的逼镶了金边了吗?我说,没有。她说,我也能让你快活的。我说,我怕你和李青一样给批斗了。她说,我不怕。我说,我怕。 事实上,我还怕李青知道了会饶不了我。她为了我变得就没了一根毛了。她告诉我,阴毛和胳肢窝的毛也刮了,这次算是彻底的光了。 这几天李青的头被他们用墨水染了一半,就像个太极图一样。她走在街上并没有垂头丧气,而是趾高气昂,这让大家都很失望。为了这个我批评她了,她说,我偏不。我说,你必须垂头丧气,万分痛苦,那样他们就饶了你了。只有你痛苦,他们才快乐。她点点头说,我懂了。 我和李青的关系一下从地下转到了地上,此刻倒是光明正大了起来。是啊!也没有规定说地主不能和知识青年恋爱啊!我们只要是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不违背社会主义的精神啊!于是我们开始热恋了。她说她要进城一次,把这件事和家里人商量下。还让我去和家里人说一下,表示尊重他们。我说,我明天就去坟地里和他们商量。她就哭了,说我太可怜了。李青走了半月,我天天坐在村头的土岗子上翘首以盼,总算把她的身影盼回来了。这些天里我哭了好几次,一直想着她要是不回来了我该怎么办的问题。于是我想到了梅姐。她回来了我就不想了。 严格来说,我不讨厌梅姐这个寡妇。甚至渐渐地觉得梅姐很美丽了,尤其是那略微凸起的小肚子很让我着迷。心里想着一定很柔软。 这天晚上梅姐照样来得很早。我很想她赶快的离去,我想李青了。于是我假装很快就睡着了。梅姐就走了。慢慢的给我关上了门。 李青和我说,她差点就回不来了。她爸要把她五花大绑。不同意我们的事情,说和我在一起是没有前途的。我听完转身就走了。走了后越想越难受,在村头卷了烟抽,一亮一灭的。抽完后心里还是不安稳,就又去找李青了。大门没关,我进去敲门她却不给我开。说:“你还来干吗?你不是走了吗?你不是放弃了吗?” 我那晚上就跳窗户进来了,李青抱着我使劲的哭。我就说我要娶她,她说好。还说,我准备回家绝食,我说支持她。但是不要真的绝食,要藏一些食物。 那晚上我脱光了的时候她却迟迟不肯,说没心情。 我就和她吵架了,我说,你有心情就和我做,没心情就不和我做,你当我是什么了?你没心情,我可是很有心情。 她就站在窗台前解开了裤子,把如雪的屁股翘得高高的,就像一匹马。我就在她后边把她友谊了。 她然后就说累了,想睡一会儿。我说,本来我还想和你友谊的,那我就不了。她说她怕,要我抱着她睡。我就没走,抱着她睡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