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一生:四世宠妃》 第1章 ,初遇(1)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又回到了小时候,父亲在院子里教她练剑,面容和蔼,父亲揉着她的发,说:我的烟儿是这个世上最出色的女英雄。她为父亲的夸赞而沾沾自喜,然后梦切换了镜头,她穿上战甲上阵杀敌,军旗上大大的「楚」字,她在梦里回头看军旗,然后从容一笑,对将士们喊:众将听令,杀!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吶喊声,那声音振奋人心,预示着有一场战事即将告捷。 她许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梦里全是令她兴奋的场面,最疼爱她的父亲,还有她引以为傲的军队们,还有全城百姓的爱戴,她是真正的大英雄,可是她太忙,没有时间去为做过的事高兴,她不愿醒来。只是…… 梦里,一场战争刚好告捷,荒漠中霎时间出现一批黑色的骏马,马是黑色的,马上的人也是黑色,像是白昼里的魔鬼,不过瞬间的功夫就已近在眼前,她准备出击,逆着光还没有看清楚来人的摸样,一支箭已经扎在胸口上! 「嘶!」 楚凝烟突地睁开眼,反射的坐起来,并迅速的挥出一掌去,然后听见有什么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待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她疼得几乎睁不开眼了,低下头去就看见自己的胸口上包扎了厚厚的绷带,她皱起眉头,然后听见旁边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 「楚国堂堂的巾帼大将军,怎地这么顽皮,睡着了不安分也就算了,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攻击人吗?」 她来不及细想便回过头去,这一眼,彻底懵掉! 面前的一幕,一身戎装的将军带着笑意的站在榻旁,他身旁站着侍女,显然是方才被她袭击的对象,此时还惊魂未定的颤抖着,地上的碎裂掉的碗,从地上液体的颜色和难闻的气味辨别,那是药! 不过她没有对面前的景象做任何的猜想,直接瞪着那笑眯眯的将军,「慕容岸?!怎么是你!」 「哈,楚将军还记得我,真是岸的荣幸啊!」慕容岸仍是一脸的笑意,话却没有一句正经的。 「呵……」她冷笑,想,真是披着羊皮的狼,足够伪善,她看看四周,又看看自己的伤,问:「敢问慕容大将军,本将如今是在哪里?」 慕容岸手臂一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的道:「楚将军认为呢?自是在我南禹国的营帐里嘛。」说完暧昧一笑。 「哼,想不到南禹国堂堂的镇远大将军也会做这等龌龊之事!」 慕容岸愣了一愣,忽地脸上闪现出玩味的表情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楚将军这话,岸可是听不懂了?岸如何龌龊了呢?难道楚将军认为岸趁人之危,占了楚将军便宜了。」 楚凝烟顿时噎住!脸涨得通红! 只见慕容岸似乎说得兴起,手舞足蹈又道:「诶,不过楚将军这种疑虑也是可能的啊,楚将军下军装也是一个胚子,诶,楚将军,我怎么没早些想起来呢,白白当了君子,可真是可惜!」 「慕容岸!」她气结,拍案而起,「!」 她看着慕容岸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只恨不得一拳挥过去,将其打昏,她咬牙切齿道:「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原来慕容大将军尽然是这样的卑鄙小人。」 「诶!楚将军,你怎么知道岸喜欢当小人呢,这可是岸毕生的心愿啊,你真是了解我,缘分吶。」 她又被噎住,一张脸迅速的红了又紫了,紫了又红了! 她只感觉头疼,加之胸口上的伤便更疼了!很显然,唇舌之战她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她必须得好好的想一想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出现在南禹国的营帐? 此次出征,她领兵攻打齐殷国,十日内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可谓是捷报连连,昨日到达曜城,这是一个极重要的关口,她便令全军在清风峡整军休息,预计三日后攻城,不想接到圣旨,要她速速回宫!身为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虽无奈也不得不速速回宫,只是她放不下曜城,命将军原地待命,她百里加急回城誓要在三日后归来,却不想路上遇到了劫匪! 对,就是这样!她遇上了劫匪,那些个劫匪个个武力高强,她寡不敌众受了重伤,然后,似乎是在昏过去之前看到了有南禹国的巡逻军。 所以,她应该是被南禹国的巡逻军,也就是面前这个笑得一脸奸诈的,她上辈子一定做了太多孽欠下了债,这辈子要还的——慕容岸所救! 顿感欲哭无泪,上天啊,你开的什么玩笑啊! 慕容岸一手端着一盏茶,一手拿着盖子,轻轻的扫开飘在上面的茶叶,只是目光自始至终都锁在榻上半躺着的女子身上!战甲是破的,一头秀髮乱七八糟的,隐约还能看见头髮里的杂草,脸上还沾满了灰尘,五官倒是不错,只是那一会儿若有所思,一会儿又似是内心纠结挣扎,一会儿又是满怀歉疚,一会儿又是舒心一笑,他……看不懂! 这真的是上一次和自己大战不分胜负的楚凝烟吗?她当真是那个将军,而不是个弱智吗?! 楚凝烟垂着的头突然抬起来,接着便要翻身下,不过立刻又倒下头去!她的伤再一次提醒,她是个重伤患! 这一次慕容岸真是没忍住,当下就哈哈大笑起来,他一面笑得前俯后仰,一面指着她问:「喂!楚凝烟,你平时是怎么当将军的啊?!你确定你手下的大将没有被你逗得笑死吗?!」 楚凝烟白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本将如何带属下,慕容将军还是不要关心了,别自个儿先笑死了就好。」她说着已经小心翼翼的下来,十分艰难的穿好了鞋。 样子是要离开。 慕容岸连忙止住笑:「喂,你干嘛去?渴了?叫下人拿就好了。」 「谢谢慕容将军的盛情款待,不过本将忙着呢,不和你瞎扯了,待本将忙完了再和你大战三百回合。」她绕过慕容岸伸出来拦着的手,抬起头看得清楚他的脸,她吞了吞口水,想,哪有这样的人,出来带兵打仗还这么细皮肉的,皮肤那么好,真是让人嫉妒! 她走了两步,想起来什么事,又退回来:「本将现在在南禹国?」 「嗯。」 「拿来。」 「什么?」 「通行证啊!本将是楚国的将军,等一下出去,你们南禹国的兵一人刺我一枪也能把我刺成个大窟窿!对啦,你再帮本将安排一匹快马吧,本将忙着回去。」她走两步,又退回来:「对啦,你不会是想要禁我吧?我告诉你啊,慕容岸我好歹敬你是位英雄!」 慕容岸瞪大了眼睛!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她以为她是来南禹国游山玩水的吗?他救了她,她连一个谢字也没有,现在竟敢要求她!她难道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更像是一个战俘吗?疯子!一定是疯子! 他一定要好好修理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 可惜,教训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这个女人就两眼一翻,朝他的方向歪过来,昏过去了。他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抱回榻上去。 一旁守着的军医连忙赶过来,随便看了看,恭敬的禀告道:「将军,楚将军的伤势严重,如今虽无大碍,但需得好生静养,长途跋涉是万万使不得的。」 他听闻,心里又是重重一嘆,无论战场上怎样骁勇无敌,却终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完全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女人,他挥挥手:「你便好生照顾着楚将军,需要什么药材也尽避报来,切莫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 军医得命下去了。 他坐在榻边,看着昏睡过去的女子,眼里一片大雾。
第2章 ,初遇(2) 正是盛夏,烈日当空,蚊子很多。南禹国的边防营帐建在山口,风大凉爽,此时正是中午,将士们在篝火营轮流吃饭,这当是军营里最有意义之事,大家盘腿而坐,讲些家里的趣事,再开些荤笑话,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 慕容岸坐在营帐里,一个人吃一大桌子的菜,他的菜自然比帐外的士卒好得多,可是他食之无味!一个人吃这么多,从何下手都不知,自然无味,他摇摇头,放下筷子,想,下次还是命伙食团配合士卒一样的菜,只要伙食团的大师傅不要再像上一次一样寻死觅活说什么将军辛苦怎能怠慢的话了。 正是这时,营帐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接着,是一个浑厚的声音。 「报!属下李英求见。」 李英回来了。慕容岸抬起头,这下真的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来走到主位上坐下,他的这一连串动作做得极慢,显得雍容华贵,当然,这是他自己认为的,事实上他的眼睛里早已经冒出兴奋的光芒来了。他很期待李英的归来。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慕容岸在侍女端来的浸盆里洗手,一双手修长漂亮,哪里是一个男人握剑使枪的手,简直是……女人绣花的手。 「禀将军,属下得知楚将军当日得了圣旨要速速回国,实则圣旨是假,楚国当朝宰相毛遂蓄意谋杀才是真。」李英如实禀来,当真是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声音一点波澜也没有。 慕容岸却似是听到了极好的消息,眼睛里浮起一层意味不明的笑意,李英若是在此时抬头,定然会看见慕容岸那双暗晦的眼,不过他是一名听话的大将,自然懂得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他听见将军轻笑一声。 「毛遂嘛……呵,那只老狐狸是害怕了,尽然做出这等没有水准的事!」 李英是个粗人,打仗是能手,若论起算计,却是个实打实的新手。因而他听不懂自家将军话里的意思,当然,他经常听不懂。 慕容岸拍案而起,眼睛兴奋的看着自己帐中悬挂的九州版图,其他几个国家不说,可是楚国、齐殷国、南禹国三国相连互相牵制,这种三国并立的情境已经持续得太久了,他看着那地图上三个紧紧相连的国家,微微一笑,他伸出手指像是最心爱的女子一样三国的边界线,自喃自语的道:「莫怕,来日归顺我南禹国,定然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李英疑惑的看了慕容岸一眼,鼻子里全是营帐外烧鸡的味道,他饿极,少见的毫无形象。 慕容岸转身的时候,李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仔细一看,竟是方才摆在左上的百良酒,他仍是诧异,已经听到将军开口道:「李英前途跋涉,是岸照顾得不好,岸本该放李英去吃饭的,可是本将话未问完。」 一句再普通的话,却让人觉得拒人于千里之外,还带着丝丝的威严。 李英不敢怠慢,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道:「属下定当不辱使命。」 「楚军如何?」 「仍在清风峡待命。」 「呵……不愧是楚凝烟教出来的兵,真是听话,如此……倒是好办。」 李英抬起头,他只觉得从未见过这样的将军,他素来知道将军是领兵打仗的奇才,一身武艺无人能及,但平日里总是笑脸迎人,身上一股儒生气息,少了些将军的威严,而今,还是那样一张俊秀的面容,却带着寒冬的萧杀,李英觉得浑身的汗毛不寒而慄。 「毛遂假传圣旨招楚凝烟回京,半路遇劫匪,呵,这样子实在是太拙劣了,既然毛遂这么想加害于楚凝烟,那我们便帮上他一帮好了。」慕容岸说完这席话,折身走到案几旁,提笔麾下一个大字,手臂一扫,写了字的宣纸飘飘洒洒落在李英面前。 「李英,你说我们提毛遂送给楚府这份大礼如何?」 李英低下头,只见那宣纸上一个大大的「火」字。 南禹国边防军营的另一个营帐中。 楚凝烟看着侍女抬进来一个大木桶,木桶内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草药味,虽不刺鼻却还是让人心生厌恶,预料到自己很快就要被塞进木桶里去,她悲哀的嚎叫了一声。 「南禹国欺负人啊!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啊!等本将军出去了,一定挥军北上,第一个就踏平你们南禹国,真是没天理啊,哪有这样对一国大将的啊!餵~你们干嘛!放开本将!」 话未说完,已经被几个侍女夹着手臂抬起来,碍于激烈运动伤口会再度裂开,她只得认命的继续嚎叫。 「没天理啊!欺负我受伤了不能动啊!居然连侍女都敢欺负我啊!是慕容岸那死狐狸让你们这么做的是不是?!是不是?!哼,别以为你们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了啊!就是他!哼,我一定要杀了他!喂,你们干什么,不要啊!不要我的衣服!听到没有!你要是再我的衣服,我立刻杀了你你信不信!餵……」 「呜呜……这药水好臭啊!放我出去啊!没天理啊,这是什么难国家啊,禁人也不带这样的啊!」 「咦!这是什么?啊!别抹在我身上!这又不是药!你告诉我你怎么能忍受这么香的东西!啊?!」 「呜哇,这是什么啊,我不要,慕容岸,我要杀了你!」 整个上午,营帐中不停地传出女子悽厉的惨叫,帐外的将士们听得真真切切,不免联想出一幅出水芙蓉图,想想军中孤独难耐的日子,不由得面红耳赤,而帐中的侍女们则一个个满身满脸的水,她们不敢相信自己是在给楚国的巾帼大将军药浴,而不是一个三岁的小毛孩! 有这样的将军吗?!绝对没有! 将军走到营帐外时,侍女们刚好抬着药浴桶走出来,见了他,放下桶行礼,他摆手,问:「结束了?」 「是,楚将军方才睡下。」 慕容岸这才看见侍女身上的水渍,又见着一个个面容上的额疲惫和无奈,心下已明白了大半,唇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又问:「楚将军的伤势如何了?」 「回将军,楚将军身强体魄,伤势好得极快,不出半月定能痊癒。」 「半月吗?」慕容岸看向营帐,面上有浮现出幽深难辨的诡谲,不过这神情转瞬即逝,他还是那个潇洒肆意的慕容大将军。 他掀开帐帘走进去,方进去,耳边一阵疾风,他巧然一闪,随即听见茶盏碎裂掉的声音,不用辨别兇器,前方已传来气势汹汹,恨不得喝血宰肉的仇恨声音来:「慕容岸!我杀了你!」 接着是第二个杯子,第三个杯子!还有一个枕头! 他轻松的接在手里,笑嘻嘻的抬起头去看榻上的人,说:「凝烟,你这个样子,是在和我吗?」 一语闭,楚凝烟愣住了,慕容岸也愣住了。
第3章 离别 话说这世上令人动心的东西太多,权、财、名、利,有喜欢这方的,有喜欢那方,唯有,是天下男子无人不喜的。 那一日南禹国边防军营里发生了极其意外的一幕,是说将军慕容岸俘获了楚国的女将军,女将军身负重伤在营帐疗养,将军前去探望时,帐内孤男寡女二人,忽地听闻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响声显然是有人挨了巴掌,随即就是那女将军一声悽厉的喊叫,「臭!慕容岸,我杀了你!」 里面发生了什么,众将士实在不得而知,凭空猜想只想得口干舌燥,不得不去溪水里勐灌两口冷水才清醒下来,有将士私下里说,将军出来时,衣服都被撕破了,脸上是五个鲜红的手指印,那叫一个狼狈。此事后被军师杨继拦下来,说谁要是传出去就拔了谁的舌头,此道命令,足以见得当日之事,实在令人想入非非啊。 而真想究竟是怎样? 慕容岸回了营帐坐在主座上,想起方才那一幕,他仍是气得牙痒痒,这个死女人,不过是多看了她一眼罢了,居然打他一耳光!下手这么重!她是女人吗?!想到这里,他迅速的给出了结论,她是个假女人,没错,楚凝烟绝对是个假女人,虽然,这个假女人实在是好看…… 一身碧绿衣裳,尺寸刚刚好,勾勒出玲珑的曲线,犹如山间的花儿,美好而高洁,一头墨发完成好看的流云髻,衬着那张的面容,柳月眉,玲珑鼻,樱桃唇,还有两枚浅浅的梨涡,慕容岸深深地嘆了一口气,这样好的一个女子,上战场当真是可惜了,她该当是受尽人世间的宠爱,静养闺阁,十指不沾扬之水的女子。 只是,脾气也太大了吧! 慕容岸又是重重一嘆气,亦不知是在感嘆什么。 静世安好的日子似乎总是过得极快,转眼半月已然过去,身在山中,一草一木皆未有变化,可是时间终是过去了。凝烟伤势已然结疤,仍是痛,却也能活动自如,她便再没有待下去的理由。 是夜,她同慕容岸在营帐吃饭,其实这样的日子也实属正常,自从上一次她冲动打了慕容岸一巴掌之后,慕容岸便时常死皮赖脸的往她的帐中跑,他也不一个人吃饭了,每每跑到她帐中来,一点也不客气。可是今日她有心事,再也说不出来尖酸刻薄的话。 慕容岸吃完一碗饭,伸手将碗递给侍女,侍女会意拿过碗去再盛一碗,他侧过头去,看见楚凝烟端着一碗饭几乎没有动,很是疑惑,问:「怎地?今日是要装淑女吗?」 她听闻便抬眼看他。 这一眼,可是吓着了慕容岸,他连忙放下碗,「可吓死我了,你这一眼,我是欠你钱还是怎地?」 她放下碗,严肃的一字一句的,道:「慕容岸,我该回去了。」 他愣住,动作夹菜的手凝固住,随即极慢极慢的收回。他不说话,也不看她。 她深吸一口气,又道:「我在南禹国这些日子,想必你也着人探清楚了,那日我本是奉旨回国,不想遭遇歹徒,幸得你救我才捡回一条命,救命之恩,楚凝烟记在心里,他日必当亲自答谢,可是不论你是出于何意,今日我都要离开,我需回国復命,我楚国十万大军还等着我回去!」 她说得坚决,一字一句,都是昔日战场上楚将军的风采,他看在眼中,是赞许,也是陌生。 他这才抬起头来,慢慢笑起来,道:「凝烟误会了,那日救你不过是正好遇见,凝烟是南禹国的贵客,在这里,岸自是开心,凝烟要走,岸也没有留的道理,只是惋惜,少了个喝酒吃饭的朋友罢了。」 凝烟站起来,身上还是那套碧绿的裙裳,美丽得好似误落凡尘的仙子,可是她抱拳行军礼,道:「如此,凝烟记得,他日得空,定然亲自相邀,对酒当歌,把弹甚欢!」 他笑笑,站起身来,走过去,取下腰间的玉佩,放于她手中:「凝烟,认识你乃我慕容岸之幸,我记下凝烟今日的话,还望凝烟勿忘!这个玉佩,是我慕容岸随身之物,他日凝烟若是需要帮助,但凭此物,岸定然全力相助。」 凝烟觉得手中的玉佩有些灼烫,似是拿不稳,不得不竭尽全力的去握紧。她想,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做过承诺,万人皆知,楚凝烟虽为女子,可一身才气武艺比之男子早是有过之而不及,楚凝烟所到之处,必是全胜,岂会有需要帮助之时。可是面前这个男子,今日还是朋友,却不知明日是否就是是仇人,亲人尚且不曾承诺,他却许以他君子的诺言,让她如何不感动? 那一刻,她觉得她要说的,实在太多,可是话到了嘴边,终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罢了罢了,若是有缘,这些话不说也无妨。 只是那是她不知,那一席她想说而未说出口的话,却是终其一生也未寻得机会再说出口了。 第二日,楚凝烟离开,她仍穿着来时的那一身战甲,梳了整齐的髮髻,脸也洗的白净,不见狼狈,只见得女子独有的英气。 慕容岸替她备下良马和干粮,一路送她跨过南禹国界,看她消失在山谷间方才转身离去。 回来的路上,他面色沉静,两面是高耸入云的绝壁,听得见不远处溪水撞击石壁,似是哀鸣,似是绝望,他忽地觉得心里很疼,不自觉的低头看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白净的手,可他却看见上面鲜血淋漓。 李英偏过头,见得将军仍在发呆,百思不得其解,兀自伸手挠了挠头,忽地问:「将军,你捨不得楚将军吗?」 慕容岸看了看李英,又抬头看碧蓝的苍穹,半晌,不语。 李英不敢再问,可是心里却想着,既然不舍,便留下好了,也好过他日她获悉真相,反目成仇得好。 楚凝烟策马扬鞭,刚转过峡谷,就勒紧了缰绳,马儿忽地止步,在峡谷中发出伟岸的嘶吼,她坐稳后,缓缓的回过头去,只见得蜿蜒的道路消失在绝壁间,自然,是看不见那个人的。 她低下头,看见挂在腰间的玉佩,嘴角扯起一缕笑来,勿忘吗! 然后转身,「驾!」
第4章 变故 九州东朝十四年秋,这一年在歷史上是极具意义的一年,史书记载,这一年一向强盛的楚国出了内乱,于是七国争雄的局面急剧的改变,当属西北楚国、南禹国、齐殷国的变故最为明显,楚国从强转弱,齐殷国挥军攻打,而南禹国坐收渔翁之利,併吞两国,成为时下最强的诸侯国。 当然,史书上简明扼要的记载都发生在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而当这些一步步实现时,楚国、齐殷国两国的百姓仍处于太平盛世的假想中,没有一丝的顾虑。 楚凝烟赶到楚国时,已是三日后的黄昏,持续三天的劳顿,使她看上去狼狈不堪,城墙上的士兵看到她,匆忙打开城门,她策马进去,一个士兵跑过来,她下马,将缰绳递给士兵,还未说出一句话,就被包围起来,然后听见有人吼:「奸臣楚凝烟,通敌叛国,拿下。」 有一瞬间她完全懵了。她面前的还是她熟悉的国家,熟悉的街道,还有熟悉的士兵,上一次她离开时,同样是这些人,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挥舞着旗帜祝她凯旋归来,那时她是万众瞩目的巾帼大将军,而今,她却变成了奸臣?! 这是发生了什么啊? 一双手搭在她肩膀上,还未使上力气,她扬手一拖,那人便犯了一个跟斗摔在地上,她这才看到下令的将军,好了,原来是平日里与她有过节的石玉谋!又放倒两个人,她笑:「石玉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将奉旨回国,你敢堵我!你这个小小司令是当腻了吧?!」 石玉谋冷笑:「楚凝烟,今说的话可不算数!可巧了,本将也是奉旨而来,不过本将是奉旨待罪臣楚凝烟回国缉拿归案,如有反抗,格杀勿论!」他将格杀勿论四个字咬得极重,不知该是有多恨她! 他手里拿着圣旨。楚凝烟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有一点却是明了,她有难了。 虽是气愤,终究还是忍住,躲过层层的攻击,她咬牙,问:「石玉谋,本将所犯何事?便是死你也要本将死个痛快,否则,本将即便是死也要拉上你一块!」征战沙场的人,死有何惧,不过是有太多的不舍罢了。 石玉谋放声大笑,「楚凝烟,你也有今天啊,你自个儿犯的事儿,又何必假惺惺的来问我,私通齐殷国,我楚国十万大军在你手下全军覆没,楚凝烟,你可是忘了,你是楚国人?!!」 这话说得分昂,只让人声俱泪下,围住楚凝烟的将士们,只恨不得将她撕碎了,喝她血吃她肉方能泄恨,可听在楚凝烟耳朵里,只觉得五雷轰顶!什么叫做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开什么玩笑! 她纵身一跃,直接跃上高台,来人还看不清楚,她已经反手扼住石玉谋的脖颈,明亮的眼睛里恨不得喷出两团火来:「你说什么!你给本将说清楚!什么叫做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本将告诉你,我十万大军还在清风峡待命!本将面完圣上即可回去拿下曜城!石玉谋,你别想蛊惑人心,今日本将就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石玉谋却不害怕,瞪着她,笑着道:「你杀我有什么用!呵呵,楚将军,你是不是还不明白已经发生了什么啊,既然如此,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楚将军,你可千万撑住,别有个好歹啊!昨儿个啊,也不知道是楚府的谁不小心呢,哎哟,就是一个不小心啊,楚府就着火了,楚将军啊,你知道吗,那火大得啊,是怎么也扑不灭呢,诶,其实也不是不能救得,不过相爷说了,楚府乃是罪臣之家,死有余辜,诶,只是可怜了那些下人啊,怎么就没有跟对主子呢。」 一句一句,一字一字,忽地就变成了一把把的利刀,碾压似的从心间滚过,她只觉得都痛得麻木了,当下一声厉吼,手中的人已经像一个棉花球般扔出去。 她退后两步,颤抖的指着石玉谋,几乎不能连续的说出话来,「你记着,石玉谋,别让本将确认今天你说的都是真的!」 身后是成千上万的将士,他们都在等着取她的项上人头,这是一颗多么值钱的头,关键,这是一颗宰相喜欢的头,有知情者已经在默默的摇头,多好的一个姑娘啊,你何必上战场居高功呢,你又何必生在武家,何必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楚凝烟转过身来,她觉得眼睛干,使劲的揉了揉眼睛,然后纵身一跃跳下城门,身后的将士们意识到猎物逃走了,纷纷涌上去,明明是炎炎夏日,她却觉得如掉进冰窟般寒冷。 使了轻功转过几条街道,她终于看见了楚府,昔日气派繁华的楚府,此刻却只有一片焦黑,它孤零零的伫立在城轩楼宇中,像一个戏子般任人唾弃,可悲可嘆!楚凝烟跃进楚府,只看见大片的废墟,房屋烧得已经只剩下架子,那些坐落在院子中间的景观石,此时却像一个被遗弃的糟老头,无人问津,而那些本应在其中活蹦乱跳的人们,一个也不在了,偶尔在废墟中看见一两个尸体,却是连面容也分辨不出来。怎一个惨字了得。 她笔挺挺的跪下去,突然,就撕心裂肺的哭起来:「爹!」 别时,园中仍是繁花盛,再聚,却是个寻不得的离愁! 她似乎看见了绿意葱葱的花园里,一个女子持枪练习,那枪在她手中仿若有了生命,游若惊鸿,动若兔,长枪飞起,她纵身一跃,再站在地上时,只见得漫天的落叶纷飞,父亲在这个时候走出来,笑着拍手,父亲慈爱,摸着她的发说:「烟儿的枪愈发的出神入化了,他日战场上也定能所向披靡。」 她抱拳跪下,巧笑嫣然,「烟儿的枪还不及父亲的一半呢,父亲过誉了。」似是不好意思,眼睛里却满是骄傲和自信。 父亲听完,朗声大笑,将爱女扶起来,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不由得赞赏道:「我的烟儿一晃也这么大了,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烟儿,待此次拿下曜城,为父便请求王为你许一门亲事,可好?!」 她脸红得像个大苹果,转过身去,嗔怪道:「父亲是嫌烟儿女儿身,不能为楚家挣功勋,扫了颜面,所以要将烟儿送出去吗?!」 听闻,又是一阵大笑:「哈哈哈……你这孩子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父便是有心,也不能耽误了你啊!」 「什么耽误不耽误的,烟儿不嫁!烟儿要为楚国打下江山,开闢疆土!战场上的英雄,岂能为儿女私情所误!」她说得分昂,头头是道,转而一想,又道:「况且,烟儿这样的女子谁人敢要。莫说没人敢要烟儿,便是一般的王公子弟,烟儿也看不上!」 父亲来了兴趣:「哦,一般的王公子弟看不上,烟儿你倒是说说看,你喜欢怎样的男子,怎样的男子,你才能看得上呢?!」 这个问题,她何止想过千万遍,她生在武家,父亲兄长皆是驰骋沙场的真英雄,她混迹其中,习得一身的英气,持枪舞剑,骑射样样精通,再者兵书十万卷,卷卷如刻心间,因而,她少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失了待字闺中的情怀,也失了女孩儿柔媚迷人心,从第一次有人上门提亲,她看着啊,看着,那些男子啊,生在这个世上,究竟何用?! 她楚凝烟,既不是普通的女子,那么,定然也要不一般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娇笑,回头,看定父亲,道:「烟儿要的,定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大英雄!」 她还记得那时父亲听了看着她时眼中的慈爱,她还记得父亲宽大的怀抱里有暖暖的热,她还记得,她唯一可以撒娇的港湾安心的感觉,可是,似是过隙的时间,一切已然沧海桑田。 泪,滚出眼眶,顺着脸颊,流到唇上,咸的味道,再顺着唇角,滑落下去,碎裂了,却听不见一丁点的声音,那时她的伤心,那么沉重,那么沉重,却没有一点声音。她握紧了拳头,那么努力才没有嚎啕大哭,指甲没入肌肤,疼啊,却不及心里疼痛的万里之一。 那时,她学会一个字,恨!那么恨! 马蹄声、太多的人跑过来的声音、衣服摩擦的声音,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危险的气息,使得这个夏日的温度,突然就降了下来。
第5章 ,巾帼孤坟 楚国的御林军就将昔日的楚府团团围住,侍卫分为两路,中间一个穿着朝服的老者坐着轿撵而来,轿撵在楚府破败的大门前停下,轿上的人远远的看着楚凝烟,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在楚国,能有这么大排场的,除了楚王,便只有宰相毛遂,她便是不回头也能闻见了那股为权势腐蚀的烂肉味,她抬手擦干眼泪,站起来,转身,而今又是那个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巾帼大将军,那般气势,便是那轿撵上的人也觉得侵骨的寒。 但,怎可失了风度,于是,大手一挥,怒斥道:「奸臣楚凝烟,私通敌国!竟还有胆量回来,速速就范,臣还可奏请王网开一面!」 她从未听过如此好笑的笑话,愣是没忍住炳哈大笑起来,毛遂和众侍卫皆没想到会有这一幕,全都愣住了。 她自顾自,只笑得眼泪直流,方才直起身来,一双眼睛火一般盯着毛遂:「你请王网开一面?毛遂,说这话你想不想打自己的耳光啊?!我楚家世世代代为国杀敌上阵,是忠是奸世人自有分辨,还轮不到你这老贼来评断!」她说着,字字艰难,握紧的拳头骨节分明。 「毛遂,你好狠的心!我楚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你怎地下得了手!!」如果可以,她恨不得也去宰相府放上一把火,让他也尝尝何为苦楚! 毛遂听闻,两眼之间紧皱的眉头却是疏散开来了,他拍拍手,笑道:「真是说得好啊,老臣都被将军的话感动了!哼,楚凝烟,是忠是奸世人当然有分辨,否则这一把火啊,也就不会有啦,呵……不瞒你说,老臣当真是恨透了你楚家,不过同为臣子,老臣便是再恨也要顾及王,这把火啊,虽然不是老臣放的,但是老臣可是感激极了那放火之人呢,哈哈哈……」 火不是你放的,骗谁呢!她在心里冷哼一声!握着长枪的手忽地一挥,众侍卫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见一声厉吼:「不必多言!毛遂老贼,今日,我楚凝烟便为楚家上下报仇雪恨!」 「护驾!」楚府门前乱成一团,不过只是眨眼之间,那些混乱的军队已经井然有序的护住了那轿撵上的人,那些,是她尚未出征之时亲自训练出来的御林军,为的是护王的周全,想来真是讽刺,她竟然亲自调教出一只这样厉害的敌人来! 枪未达敌人,她已经被阻挡下来,团团围住,她气急,已是红了眼睛,横竖都是死,而今她倒是什么也不怕了!楚府繁荣之时,这里连个苍蝇都不敢造次,而今没落了,却是连也街边的杂碎也敢嗤之以鼻,她怎能不痛,一场腥风血雨,竟是比战场上还要骇然,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枪枪毙命! 不一会儿,地上已经满是御林军的尸体,只是,楚国多少将士,又岂是她能杀完的,空寂的苍穹,几只大雁展翅飞过,偶尔瞥见下面浑身是血满身是伤的女子时,也不忍再看一熘烟逃走了,她渐渐体力不支,却只想着要杀到那轿撵边去,亲自取下毛遂的首级! 一箭射来,她被拖住,那箭生生的插在胸口上,她来不及惊唿,后背又生生挨了一刀,她愣住,手上还紧紧的握住枪,她到这时终于肯流眼泪,只为她报不了仇,无颜下去见父亲。 毛遂高兴,得意的摆摆手:「楚凝烟,你早该知道和我作对的下场!炳哈哈……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闭了眼等死岂不是更好!」 她被踩在地上,嘴里是慢慢的味,她看着毛遂,徒劳的吐一口血,可是,不论再怎么加油打气,也当真是绝望了。 罢了罢了!她生错了年代,早些去和家人团聚,未必不好。 她闭上眼,感受着渐渐围上来的将士们高高举起的兵器,那些东西会刺穿她的胸口,会要了她的命,也会给她解。只是,她当真是不想死,谁,若能救救她便好了,那一刻,脑海中闪现一个人,身着黑色戎装,一身英气,独一无二的好男儿,然,她又笑笑,当真是想太多,他怎么会来? 忽地,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来势汹涌而迅速,不一会儿就听见城墙出远远的传来惊唿声「齐殷国攻城了!」「齐殷国攻城了!」 毛遂气结,看了城墙一眼,恨恨地道:「楚凝烟,你果真是齐殷国的奸细!我楚国怎能容你,来啊,就地正法!」 「是!」 众将士挥起长枪便要此下去。然,那远远而来的马蹄声忽地消失了,破败的围墙上突然越过一匹马,马上的人一身黑衣,还来不及看清容颜就见他涌进人潮,来势太快,来不及躲开的人立刻被弹出去老远,又是一阵慌乱,而,待那恶魔一样的马儿远离了,众将士才反应过来。 那黑衣人劫走了猎物!劫走了他们枪下的楚凝烟! 毛遂气匆匆的站起来,「还愣着干什么!傍我追啊!」 「宰相,齐殷国攻城了,我们是不是要派人回去守城?」 「守什么城,守城王自会安排!我楚国城墙坚固自是不会出什么事情,但若是找不到楚凝烟,你们这帮狗奴才,全部都得死!」一语闭,侍卫便迅速的四散开去,没有谁顾及城外震天响的攻城之声,他们在意的,唯有那个曾经他们奉之为骄傲的将军,只是曾经是荣耀,如今想的却是如何得到那颗金贵的头! 后来楚国的城门到底没有被攻破,这算起来还有当年楚家的功劳,后史书记载,说起这一段,同样是没有丝毫感彩的文笔,却到底还算是公正,只说楚国楚家功勋高捷,宰相毛遂心生妒忌,假传圣旨谋害楚家,楚国失主,十万大军在清风峡遭伏击,无一生还,后齐殷国攻城,此战歷经七七四十九天,虽未完胜,却是耗尽了两国兵力。自此两国时常征战,致使国家衰微,有传言说,楚王后派人寻找前巾帼将军,希望其助战杀敌,不想寻见的却是柳湾河旁的一座孤坟!
第6章 ,她欠他两命 楚国城外有一城坡,处于山谷河湾,四面是弯弯杨柳,故名为柳湾。金秋九月,遍山皆黄,杨柳唯剩光秃秃的垂枝,没有夏日的风姿婀娜,有的只是落叶无情的萧索。 九月,这座偏于北方的国家夜里已经有十分凉意,慕容岸在河湾找到许多枯枝生了火,这才使得山洞里仍有暖意,这几日他都不曾睡好,好看的眼睛下已是一片乌青,他去河湾打了水回来,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在哭,连忙加快了步子进去,果然见着楚凝烟在哭泣。 他连忙放下水袋走过去,坐在草塌旁,将仍在睡梦中的女子搂在怀里,手掌轻轻的拍她的背,缓缓道:「烟儿,烟儿,没事了,没事了。」 睡梦中的楚凝烟听见他的低语,紧皱的眉头当真就松开了,只是两只手仍旧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在他的衣衫上,湿了大片,也湿了他的心。 这是第几日了呢?他已经既不清楚了,只觉得日子过得十分的快,又似乎十分的缓慢。那日他亲自入城救下她,本想直接回南禹国,不想她伤势太重,只好在此停下,飞鸽传书回军,等待几日后军队来护城河外接他,细细算起来,那几日当真是煎熬。 楚凝烟伤势太重,昏迷不醒,夜里便发起高烧,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他身边没有军医,身上也只带了些包扎伤口的药,无奈之下,唯有最古老的方法,她冷了,他便抱紧她,将自己的热量全全传递,她热了,他便去河里打水,一遍又一遍的替她擦拭身体,白日里她的情况会好些,也睡得踏实,他便能得空去河里捕些鱼来,就着山里的菜熬成汤餵她喝下。就这样没日没夜的过了七日,总算熬到军医来了。 军医到了那日,他总算能睡一觉,可是她又不停的哭,梦里也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了。他便只能起身睡在她身旁,她挨着他总算睡得踏实。 她的伤有了妥善的处理总算能够大好,军医回营去布药,他安排军队来河岸接人,不想又遇上楚国军队大搜捕,他与军队便断了联繫,这样他又独自一人守了她好些日子,眼看着日子一点点过去,却总是不见起色,也总是昏迷不醒。 常常,他在她旁边睡着,看她睡得轻松的时候,他便笑自己,慕容岸啊慕容岸,你是不是疯了!他确实是疯了,他与她加上战场上那一次,也不过两面之缘,况且他一手策划使得她家破人亡,如若一日,她得知真相定然不会放过他,这些,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当真就像是中了邪了,做了些什么,他自己也想不清楚了。 后来,他总是在看着她泪流满面时,想,她便是因了他才回这般伤心难受,因而要对她负责到底,这是男子汉的表现。想来,他这般想时,并未觉得自己有多厚脸皮,有多无赖!他翻个身,又想,既然知道真相那么可怕,那就骗她一辈子吧。 夜间,他在此处查看了一下,确定没有追兵,便找些柴火生了火,火燃起来他才觉得自己很冷,兀自搓了搓,便支起锅灶准备把上午抓来的鱼炖了,这时忽地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 慕容岸一手还抓着鱼,头却扭回去,然后手中的鱼便直接划到锅里去,滚烫的水溅得他一身都是,顿时一身惨叫,那般狼狈,可所谓闻所未闻。草塌上的人,勾起唇角浅浅的笑来。一笑倾城,他竟不觉得疼了。 一步步缓缓走过去,又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好半会儿,才开口道:「烟儿,你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一点水?」 她看着他,好久,才点点头。 他想,她醒了便好,心下高兴,摸了摸头,「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水去。」他一熘烟跑出去,才想起来,洞里的水壶里还有水,又跑回来,进了洞看见榻上的人仍旧看着她,便又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那个……水壶里还有水。」 她便又是轻轻的一笑。 他将她扶起来,她睡得太久,没有力气,只得靠在他怀里,就着他的手喝水。洞里的柴火烧得噼啪直响,可是草塌上的两个人却是谁也没有开口,慕容岸只觉得心里像是有百万只蚂蚁在爬,闹得难受,可他又不敢动,怕说错了哪怕是一个字,也会引得她触景伤情。 过了许久,久到他以为她又睡着了,才听见她开口道:「慕容岸,是你救了我?」 这般直白,他倒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半晌才憋出一个:「啊。」 「谢谢,这般,你就救了我两次了。」 「别这么说,我……也不过是碰巧。」 一次是碰巧,两次便不会是碰巧了,况且南禹国和楚国从来不顺路,她心下明白,却也不点破,只是浅浅的笑笑。 锅里的鱼煮沸了,他跑过去张罗,她在这时发现他身上只穿了单薄的底衫,其余的衣服几乎都搭在她的身上,而她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全新的,山洞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立刻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脸颊微微红起来。 慕容岸舀了鱼汤,开心的端过来,说:「你醒了就好了,你不知道这几日我餵你多困难,鱼汤虽然补,但是你伤没好,我怕你发痒,也没敢餵多,你将就着少喝一点,等一下我出去打些味,这几日,你饿坏了吧?」 他吹凉了餵到她嘴边,才看到她满眼都是泪光,不由得愣住了,这个女子啊,梦里面还能放松的大哭,醒了却是这般忍着,他心下动容,放下碗将她搂进怀里,拍着她,道:「烟儿,想哭便哭出来吧,哭过了就好了,就忘了,往后的日子还长呢,你得好好的活着。」 这个世上,除了父亲,再没有一个怀抱能让她感觉到窝心,这几日啊,她夜夜都梦见父亲,她我在父亲的怀里睡得特别舒心,如今,再没了父亲,她自觉应该远离这个怀抱,却又贪婪的不愿意松开,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哽咽着哭了出来,忘了,哪能那么忘了啊,血海深仇啊,怎么能忘啊! 她哭着,忽然挣扎着起来,她没有力气,这一番折腾,跌跌撞撞的,只把慕容岸的心也给撞碎了。 「烟儿,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进城,我要回楚府去。」 「不能去,现在楚国上上下下都在缉捕你,全城都是你的告示,你不能去!」 「我一定得去,我必须要去,慕容岸,你别拦着我!」 「你要干什么?说了不能去!你要什么,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拿!」他死命的拖住她,她虽虚弱,却终是习武之人,力气那样大。 她哇的哭起来,近乎哀求的:「慕容岸,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爹爹的尸骨,他死了,他死了!我连他的尸骨也没见到!慕容岸,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去,我去,烟儿,我去!」他的心都被她揪碎了,一使劲,将哭得像个泪人的她拥入怀里,那么用力,只恨不得将她嵌进骨头里去,他开口,字字坚决,只恨不得她听不清楚:「烟儿,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慕容岸发誓,从此以后,有我慕容岸的地方就有楚凝烟!你不会是一个人!知道吗,所以,烟儿,你听我说,你不能绝望,你要好好活着,以后你要做什么,只要我慕容岸能做的,我都会帮你,你不是一个人!记住,烟儿。」 那是慕容岸对楚凝烟的承诺!后来的很多年后,她不止一次的想起那一夜慕容岸对她说过的话,她想得心都碎了,总是不能明白,不是明明做过承诺的吗,怎地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忘了,后来她终于想明白,原来他都有做到,为了楚凝烟上刀山下火海,为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他皆能做到,想必,那时他是真的爱楚凝烟,可是,那夜之后,楚凝烟却死了。活在这个世上的,早已不是楚凝烟。
第7章 ,重生 那夜,慕容岸潜回楚府,楚府虽已破败,却仍是重兵防守,想来也是毛遂的令,他好不容易潜进去,可是找到楚大将军的尸首何其不易,莫说他不知道楚将军长什么样,即便是知道,一把火,面目全非,从何找起?好在,那夜下了大雨,士兵们疏于巡逻,雨水之声又掩饰了他翻砖搬瓦的声音,才没有泄露了行踪,他终究还是替她找到了楚大将军的尸骨,那位英雄致死都窝着生日闻名沙场的长枪,一身的戎装尚且完好,而那尸体却是焦黑得连尸骨都不剩了。 他将长枪和那套戎装取下带回去。 柳湾河边,这一夜河里涨了水,水沖刷着两岸,空寂的岸边一点光亮也没有,他这般静静的陪她呆在河边,看她用一截木棍在河边一点点的挖起泥土,她不要他帮忙,说这是她最后能尽的孝心,夜太黑,雨太大,慕容岸没有听见她哭泣的声音,只是但凭想像,也知道她定然是满脸的泪水。 他就着洞里传来的光在找来的木板上刻下了墓碑,待到她埋好天已经亮了,雨停了,河边却仍是湿漉漉的,她淋湿了,头髮衣服都贴在身上,当真是个无所依的孩子,他将牌子递给她,她看了看,冷笑起来:「爹爹有名有姓。」 慕容岸仰头看了看天边慢慢露出的红光,想,这一日定然又是一个好日子,再低下头,只感觉湿哒哒的贴着难受,「如今是非常时期,毛遂恨你入骨,若是发现楚大将军的墓,定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等过些日子吧,等过些日子风声过去,我便命人重新为你父亲安置。」 她听闻,愣愣站在原地,握着木板的手颤抖不已。是啊,如今她是罪臣,竟连为父亲可一个墓碑也不可以!可恨,可恨! 她忽地转身,定定的看着他:「慕容岸,为什么救我?!」 他愣住,当真是没想到怎地态度转变这么快,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自然的笑起来:「不是说了吗,不过是碰巧!」 她像是没有听见,低下头去摩擦着那个刻着「慈父之墓」的木板,低低道:「慕容岸,帮我復仇吧!只要你答应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原来,她竟把他当做什么人了!他气结,上前一步,狠狠拉起她的手,恨恨道:「楚凝烟!你当我慕容岸是什么人?!你以为我做这些都是为什么?!你看错我了!」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又全部收了回去,这个女人的脑袋是被浆煳煳住了吗?她到底再想什么啊?怎地这么傲气,以为人人都喜欢她吗? 好吧,没错,他是喜欢她的,那有如何,这可不是理由! 他底气不足,只是生气,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楚凝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一身月白的衣被雨水淋湿贴在身上,头髮也湿哒哒的,是的,他本可以不做这些的,他是南禹国的将军,论相貌论才学论人品,他都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他本该坐拥权利,坐享,他当真是没有理由为了一个并不出众的自己受这么多苦的。 她找不出他喜欢她的理由,于是自个儿笑了起来,倒是自己多心了吧。她低头看见腰间还挂着他送的玉佩,那时他说,如果她遇上困难他一定倾力相助,嘆一口气,诶,那时的玩笑话,如今当真要实现了,她当真要去求他了。 「慕容岸,是我不好,不该那样想你,也是我……高估了自己,我欠了你那样多,来日有机会,楚凝烟定然亲自前往谢过,如今,我再不能拖累你了,慕容岸,你叫你的军队来接你吧。」 慕容岸不可置信的回头,她要赶他走了!他急了,上前一步,「你这个女人!你是疯子吗?我有说过我不帮你吗?不过说了一句气话而已,你便要赶我走吗?你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要感谢我,要报答我,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的恩人的吗?冷言冷语!你知道我一个人照顾你的时候多累吗,你倒好,醒来就要赶我走,你看到吗?我身上的衣服,全湿了!还有那里面,吃的用的,那样不是我的,你要赶我走!楚凝烟,告诉你啊,没门!」 他说完,自己先愣住了!他可是南禹国堂堂的大将军啊,他怎地变得这般无赖了!都是这个女人惹的祸!都是这个女人!不可饶恕!可是面上却是率先红了起来。 楚凝烟垂下眼眸,似乎对这一席话较了真,她蹲下身去,将那块木板插在父亲的坟前,然后恭恭敬敬的跪下:「父亲,烟儿不孝,害了我们全家,如今却连报仇的能力也没有,父亲,烟儿本想立刻来陪伴你,可是楚家上上下下的命不能白没了,楚家的血海深仇烟儿一定要报!请父亲泉下有知定要助烟儿一把!」 她抬手擦干眼泪,想,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活着了,再也不能任撒娇,再也不能胡搅蛮缠,好似一夜之间,她便长大了,可是长大太快,灵魂跟不上所以揪扯着疼。她又扣了三拜,坚决道:「父亲,待烟儿报了仇一定会回来将您的尸骨带回楚家祖坟,那时,烟儿再来向你请罪。」 慕容岸站在她身后,只觉得后背发凉,他的心里,是感触,是害怕,是惋惜,也是心疼!这个女人,前一次见面她们还在肆无忌惮的斗嘴,将那些规矩全部抛之脑后,她那时活泼天真,英气逼人,如今,人还是那个人,却觉得完全陌生了。他突然害怕,怕她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再也不回来。 他忽地打定主意,走过去,将她拉起来,坚决道:「烟儿,你可信我!」 她不说话。 他便拉起她挂在腰间的玉佩,他送她的玉佩:「可还记得这个,我说过,你若有难我定然帮你,烟儿,你信我,我对你……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慕容岸,敬你是个英雄,相识便是有缘,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帮你,你可以不信我!可是你想想,如今楚国你可还呆得下去,你跟着我,我至少可以护你周全!」 他说的,她没一个字可以反驳,可是为何心里却揪的难受,罢了罢了,便是如此吧,如今除了他还能靠谁呢! 许久,她抬头,看他,道:「好,我跟你走,慕容岸,你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第一缕阳光从山间露出,从楚凝烟身上撒过,竟是耀眼的光辉,他看着她,那样开心,又那样心疼,他扶住她,感受着她浑身冰凉的温度,柔声问:「烟儿,安顿完你父亲,我们便离开吧,楚国不安全,你这样……也不好,只怕病情会加重,你……冷不冷?」 她笑笑,「如何会冷?这柳湾河即便是千尺寒池也不及我心里万分之一的冷。」她说完,在那座坟旁蹲下,缓缓道:「慕容岸,你再为我刻一块墓碑吧?」 「嗯?谁的?」 「楚凝烟的,慕容岸,请为楚凝烟刻一块墓碑吧,今日楚凝烟就病死在柳湾河了,从此以后世上再没有楚凝烟,有的只是……寒池。呵呵,正好,记住这寒池的冷,我才不会忘了家破人亡之仇。」 慕容岸低垂下头,半晌才重新抬起头来,眼睛里是徐徐的光辉,他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好!寒池!不过你记得,寒池非寒!我会照顾你的,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那一日,晨光破晓,可楚凝烟与慕容岸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楚凝烟亲自为自己挖了一个坟墓,而慕容岸,为楚凝烟刻一块墓碑,那时,他们或许并没有想过会一语成箴,就如她们之间的爱情,她们亲手送葬了那份情。后来的很多年后,慕容岸曾想起过这一幕,他突然明白,想要回到当年的柳湾河边,找到当年他刻下的墓碑,他想,不是这样的,他不该做这样的角色,可是时过境迁,他再也早不到当年的地方,正如,他再也回不去。 那一日,是结束,也是开始。那一日,楚凝烟死了,继续代她活在世上的是寒池,那时她大抵没有仔细的想过自己对慕容岸是怎么样的感情,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平白的相信一个完全不应该相信的,仅见过两面的男子,而慕容岸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拼了命的去救自己的仇人。她们都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中,所以忽略了另一种情愫的增长。 而,当多年后她们终于明白时,想要后悔,却再没有机会。 是夜,柳湾河上出现一艘小船,慕容岸和寒池上船,通过水路、陆路,辗转半月回到南禹国,此后楚国内乱,而南禹国则是另一番欣欣向荣之象。 第二世,南雏夫人寒池
第8章 ,新生寒池 辗转半月,慕容岸的带领的一只精锐国军低调回国,楚国和南禹国虽是邻国,两国的国都却是极远,这一路,殊不知翻过了几座大山跨过了几条江河,马车摇摇晃晃的,听着车辙声音,自然是辩不出周边的环境,唯有一点是清楚的,便是她离楚国越来越远了,离家越来越远了。 其实,在楚国,她早已没有家了,只是,那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 到达一处驿站时,军队整队休息,驿站里人不多,土棚里七八张桌子,只有角落里的两张桌子有客人,她们挑了靠边的位置坐下,这个季节,店家早就生起了火,本不觉得冷的,这一进来才觉得直哆嗦。 慕容岸叫了些青菜小碟,等待的过程中,寒池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看看她,想说点什么,终于是没有说出口,这一路她便是这样沉默寡言的,若不到万不得已,定然不会开口,他看着她时,多是心疼,又无法言说,每每只能默默的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 一个身影在身旁落座,还未看清楚人,就听到一个沙哑的老者声音传来:「这位姑娘不是南禹国的人吧?老生行走江湖多年,俗称占卜大仙,今我有缘,便替你算上一卦如何?」 声音离得太近,她便再不能装傻,只是心里压抑,她身上着的是普通的男装,这位老者这么轻易的看出来,如今又是直冲着她来的?她不信什么卜卦,不过抬头看见面前满头花白凌乱不堪的摸样,心想,大抵是为了混口饭吃,便由着他吧。 老者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不会拒绝,得意的捋了捋鬍鬚,继而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竹筒出来,这竹筒生的普通,四面都封着,唯独在上面留了一个小孔,听得见里面叽叽喳喳的声音,老者拿了那竹筒在她身边一阵捣腾,然后用拿出一堆木块,噼里啪啦一阵,这般,似乎是得出了结果,捋着鬍鬚默默的摇起头来。 她原本没有多在意这事,见了老者摇头忽地来了兴趣,便问:「如何?」 老者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慕容岸,随即摇头晃脑的开口:「卦上是有了结果,只是这结果未必是好的,老生一向仁厚,姑娘若是不愿意听我便不讲?」 寒池笑笑:「讲罢。」 老者得了允诺,侃侃道来:「姑娘生得富贵,命理强盛,此生自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你想,便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也可与之均分。」 慕容岸饮一口茶,道:「大仙的意思是,寒池有当王后的命。」 老者点点头:「正是,不过姑娘命格多舛,如果老者没猜错的话,姑娘今年便有一个大劫!」 语毕,本来两个不甚在意的,都抬起了头,听得认真了。 老者瞭然一笑,继续道:「姑娘的命格分为四段,当真是奇了,老生江湖多年,唯见得姑娘的命格最为混乱,一生四个身份,从高高在上到贱如草芥,是福是祸自当姑娘审视。」 这一句,两人都没有听明白,寒池的心已不在这儿了,她的眼睛难得又明亮起来,勐地抓住大仙,急切的问:「寒池敢问大仙,寒池有国雠家很在身,这仇可报得了?」 老者气定神闲,端详她许久,方摇摇头:「这仇报不了。」 寒池倒吸一口凉气,咬着牙:「为何?」 「姑娘这一生便是因为总想活得太明白才总是不顺心,若是早些遇上老生,老生定然要提点你遇上命中克星时,如何远远躲开,可如今命盘已经转动,一切皆不可逆,姑娘若是想活得轻松些,便忘却那仇恨,细心的去感受身边的人,如此,命盘改了也未可知。」 寒池已是浑身冰凉,呆愣愣的,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她脑袋里闪现的不停的都是那句「这仇报不了」,慕容岸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放在桌上,面容冷静,但眼中却有些隐隐的怒火,「谢过大仙了。」 客人下了逐客令,便没有不走的道理,老生微笑着将银子收下,站起来之后又看着慕容岸道:「将军出手豪阔,老生便送上一句吉言,将军命中珍惜那个人,你本就欠了她的,便倾尽所有去偿还吧,如若不然,即便是得了天下,也是终身不快。」 老者说完洋洋洒洒而去,端是这时,小菜也上桌了,慕容岸愣住许久才回过神来,他低头去看寒池,见她已经慢慢恢復了镇定,心里这才一松。他拿了勺子为她盛粥。 「慕容岸?」 「嗯?」他将粥放在她面前。 「慕容岸,我一定要报仇的,我一定要杀了毛遂,用他的人头去祭我父亲,我一定要做的!」像是一个倔强的孩子,有些委屈,却仍是大义凌然。 他心念一动,心疼的握住她的手:「寒池,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拿下毛遂的首级。」 她看他许久,冷冽的脸上,终于有了浅浅暖暖的幅度。 几日后,军队终于抵达南禹国国都紫敕城,与楚国的国都不同,紫敕城国富殷实,民风纯良,无论何时都是一副兴兴向荣之态,马车从集市上走过,她拉开帷幔看得见百姓们满足的微笑,见着慕容岸时,百姓们亲切的唤一声:「将军回来啦?」 做生意的商贩们收了钱又亲切的送上些小玩意,买家便不好意思了,推搡着说:「哎哟,真是啊,每次都送,下次就不好意思来买东西啦。」商贩便乐呵呵的说:「这点东西算个什么啊,真是客气。」 寒池看着心里一阵回暖,以前,她不是也如此奢望过,将自己的国家也发展成这样的和谐,只是这梦想中的一切在他人的地盘上看到,心下一阵怅然。 慕容岸对寒池自然是极好地,到了将军府,他便领了寒池去他早早令人整理出来的别院,算不得富丽堂皇,但样样皆是他的心意。寒池自大柳湾河之后,身子便一直不曾大好,自回府后,多半的时间都在别院里养着。 慕容岸平时里公事繁忙,但总要抽出时间来陪陪她,有是大抵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后来,慕容岸便会把一些书卷公文搬到她的院子里,她若是睡着了,他就在一旁看书,看她睡得不熟,像是又做了噩梦,他便走过去握着他的手,她就能睡得安生了。 大抵这样的岁月太过平淡配不上寒池多舛的命运,她后来想起来,这样的岁月当是静好,只可惜太短。 九州东朝十四年冬出了一件大事,这件大事结束了静好的岁月,自此,命运的车轮便再也停不下。 这件事说来话长,但是也可长话短说,便是南禹国北边的夜郎族入侵,这战事到了年关爆发并不意外,夜郎国是小柄,又是草原名族,依附南禹国而生,早些年两国互通有无时还好,后因上几代南禹王下旨攻占夜郎国,两国交战贸易便也断了。今年这一站,又是在年关,想必也是为了过冬的粮食。 慕容岸得命前去白城抵御夜郎族,他走了,寒池翻看地图时忽地明白过来这场战争是个谋,不及多想,她便策马追去,妄图在开战之前阻止她,可惜她小看了慕容岸,慕容岸没有中计前往白城,倒是她,一身戎装赶去白城,生生的被当做了慕容岸,万箭齐发,任是再高的武艺,挡得了一时,也挡不了一世。后来她都忘了自己中了多少箭,迷迷煳煳的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仗打完了,她睡在营帐中,浑身包扎得像个木乃伊,她的身边坐着一脸怒容但又明显心疼的慕容岸。 这之间的事便不用多提,无非是慕容岸何等英勇识破了夜郎国诡计,待回来白城收拾残局时,他才发现寒池,她是因着担心他,不畏艰险赶来的。可是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哪能这么笨啊。 慕容岸又好气又好笑。寒池醒来,他便向破口大骂,可是话说出口,却变成了柔声细语:「疼不疼。」 她诚实的点点头,自然是疼的,身上没有一块地方是不疼的。 他握着她的手便紧了几分,「为什么要来啊,你傻啊?」 她笑笑,说:「你要是死了,谁帮我报仇,你要是死了,我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他忍着想要抱她的冲动,拉着他,坚定的说:「池儿,带回去紫敕,我便面见王,要他赐婚与我可好?池儿,我们再不分开,可好?」他将她从战场上抱回来时,她当真像一个箭靶,本以为救不活了,可是她是憋着一口气活过来了,这些话他没有对她说,可是看着她昏睡,醒不过来时,他第一次那么害怕,如果她醒不过来怎么办,这个傻妞,为了他命都不要了。 便是那一刻,他想,什么面子什么尊严的都不顾了,只要她醒来,他便要告诉他,他就是喜欢她,他就是要娶她为妻,她同不同意都不成,他必须得娶她。 她看着他孩子气,含着泪点了头。
第9章 ,婚礼 在白城之前,寒池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如何復仇,因着这股仇恨,她没有时间去想想她与慕容岸之间的这份感情,她在将军府时,下人们早已传了个遍,诚然,慕容岸待她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几次梦回她从梦中醒来,在昏暗的烛光中看到身旁靠着沿睡着,手上却还是有节拍的拍着她的慕容岸时,心里何曾没有过感动。 她不知,是何时将慕容岸待她的这一份好当之为理所当然的,他是南禹国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受万民敬仰,可是到了她面前,却是个体贴入微,会因为她一个表情而开心失落的普通男子。这一场仗,她看着地图时,终于意识到可能会失去,是的,她可能会失去这个宠着她爱着她的男子。因着倔脾气上来,当真就不会思考了。 她在白城养伤时,终于肯心平气和的想一想她与慕容岸,其实她从未说过,她对慕容岸早是一见倾心,她生在武家,虽是生的极好,却没有一户人家敢上门提亲,她心中傲气,一面受了打击,一面又想,即便是嫁给那些个娘娘腔的纨绔子弟又如何,心非所属。 她第一次见慕容岸,是楚国与南禹国一场小战,彼此试探对方的实力,她也是楚国的常胜将军,一把长枪耍得出神入化,自是从无敌手,可她与他交手,不过几招她就感觉吃力,不过是生生的撑着,后来觉得输了太过于扫了颜面,便使了个计将自己一头长髮洋洋洒洒的散开来,慕容岸不知她是女子,本来长箭已抵在喉间,就那一眼生生的折了弯,她诡计得逞,跃上去将他拉下马。 史书上提起她与慕容岸的那一战,说是两位将军棋逢敌手打了平手,其实是不正确的,只有她知道,她早就是他的手下败将,只是她不点破,他亦不点破。 那后来,她便不止一次在梦中见着他,梦中的她,当真是不知羞耻,从邂逅到结为连理,她一个没漏都在梦中给实践完了,每每醒来,她一面觉得羞愧难当,一面又觉得意犹未尽只想再睡一会儿。 她爱上他,这是有预谋的,又是不顺畅的。 而今,她日思夜想的人说要娶她了,那些梦中的场景当真要一一实现了,她真的暂时忘却了仇恨,真心实意的开心起来。 在白城休养了整整一月,她的伤势勉强可以上路,接着便回了紫敕,此时离过年已经没有多少时日,集市上热闹得难以想像,她想,这是为了迎接她才有的,心里不知多得意。 慕容岸破敌有功,上朝面见王,他想借着这个机会便请王赐婚,可惜,他算错了。自古以来,功高盖主,你便是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别人也不见得容你。当今的南禹王,年纪轻轻独揽大权,心狠手辣暴掠无比,骄奢逸,昏庸无道,除却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孔,便可以用世上最恶毒的话语去形容。 自古歷史上皆有这样的例子,因着将士的功勋太盛,为王不容。当朝南禹国的朝城们,多觉得南禹王昏庸无道,只是因着过于残忍才不敢轻举妄动,唯有慕容岸知道,当今的南禹王南羽彦可是聪明得很。 那日南禹国大雪纷飞,慕容岸一身狐裘大麾跪在干坤殿内,殿内安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唿吸声,到此时,他已跪了一炷香的时间,金銮座上一身紫色焰火袍的南羽彦,此时正悠然自得的研究自己的指甲,似乎那上面有什么稀奇的玩意,竟是玩得忘了先下在朝堂之上,忘了下面还跪着方凯旋归来的将士。 朝臣们有些着急,慕容岸倒也悠然自得,低垂着头闭上眼睛养神,又过了好一会儿,南羽彦似乎终于玩腻了,看了看下面的朝臣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踏下玉阶,每走一步都踩踏在朝臣们的心上,不知这位晴不定的主子又要干什么了。 南羽彦走到慕容岸面前站定,居高临下道:「伯卿,本王听说你意图谋反啊?」 众人大骇!南羽彦一脸的笑意,仍是叫着他赐的字,说出的话却是吓死人不偿命。 慕容岸笑笑,不慌不忙的抬起头来,看定南羽彦,挑着眉毛:「哦?那么王相信吗?」 大殿内又是一片死的寂静,两双眼睛如冰如火,对峙间竟然真的给人不相上下的感觉,片刻后,南羽彦哈哈大笑起来,便笑便走过来亲自将他扶起来,手掌拍拍他的肩道:「本王自然是不信的,本王怎么会信呢,伯卿为本王,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万死不辞的,又怎会有二心呢,伯卿你说是不是?」 他被扶起来,淡淡的笑了笑,鞠一躬道:「谢王信任。」 「谢什么?这本就是你伯卿该得的。」南羽彦拉了他的手,面向朝臣:「伯卿的功绩众卿有目共睹,今日本王要大赏伯卿。」 自走上这干坤殿,到此时,他终于露出来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按以往的经验,南羽彦会慷慨的问他想要什么,只要他开口要,便没有南羽彦不给的,他等着南羽彦说这句话,那么他就会告诉他,他要寒池。 他跪谢南羽彦,又慷慨激昂的表示一番要效忠南禹国的决心,南羽彦很是高兴,终于开口说了他想听的话,可偏偏少了最重要的那一句,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就缓慢下来了,他像是突然不会思考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南羽彦说了什么。 「伯卿是南禹国的顶樑柱,饶是一般的金银财宝赏给伯卿都显得俗不可耐,本王深思熟虑,决定将本王唯一的妹妹羽麟公主嫁给伯卿,如此,以后伯卿与本王便是一家人了。」 他已谢恩,如今才觉得何止是高兴得太早,生生又磕了一个头,「王,慕容岸一介莽夫,配不上羽麟公主千金之躯,赐婚之事还望王三思啊。」 堂堂一国的公主被拒婚,颜面何存?南羽彦收住笑,冷冷的看着慕容岸,他看她许久,唇边扯起一个冷笑来:「伯卿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公主呢,还是觉得本王的妹妹,南禹国一国的公主配不上你伯卿呢?伯卿!本王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你是想要拒婚吗?」 「王……」 他话未说完,便被打断,南羽彦弯下身来,离他仰起的脸一尺之远:「伯卿,本王近几年常听说你居功自傲,越来越不把人放在眼里了,这些话本王自然是不信的,不过伯卿你也明白众口铄金的道理,伯卿做事说话之前呢,最好想一想,该不该说该不该做了,不然,给自己招来祸端也就罢了,还要害了身旁的人……你说是不是?」 众朝臣倒吸一口凉气,有眼尖的臣子看见慕容岸拢在衣袖里的手早已握紧了,看得见泛白的骨节,亦不知压抑了多少的愤怒和痛苦,看见的人,自然是不懂的,能成为皇亲国戚是多少大臣梦寐以求的梦想,况且羽麟公主早就美誉国都,那等倾国倾城的容颜,那般无人能及的才情,谁不想娶呢。 只是那愤怒又是那样显而易见。 亦不知又过了多久,众朝臣才见得慕容将军双手伏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那一声「谢王厚爱,臣感激不尽」像是从地底下无端冒出来的话,任谁也听得出这其中的不情愿和无奈,可是王不点头,又有谁敢开这个口呢,因而,众朝臣虽是无解,对这位功勋在外的大将军却终被落了个逼婚的下场很是同情。 这件事实在是有太多的人在场,所谓一人传十人,十人传百人,何况当日在场的朝臣便有上百人之多,因而大将军被逼婚这事终究被翻成太多的版本流传开去,其他不说,但就一条,慕容岸是被迫娶了羽麟公主,这话终究成了一条引火线,引出了太多的祸端来。 而对于那一天的事,其实传的也不尽全是虚的,至少慕容岸心里明白,南羽彦终于对他出手了,他这一举实在是蕴含了太多的含义,一来安排了一个亲信在他身边,而来,当着朝臣的面警告他不要乱来,再者,也是最重要的是,南羽彦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一个他要珍惜的人,其余的不重要,唯有这一点,便是致命的威胁。 是以,那一日他应下这门婚事来,心中多少苦都是无以对他人道来的,南禹王当日便定下婚期,像是赶着日子要嫁妹妹,婚期就在一月之后,新年过后的元宵,退朝之时,南羽彦似乎仍觉得意犹未尽,颇具深意的表达了自己对妹妹的宠爱,将那些个切莫辜负来来回回说了好几次。那些话,每一个字都想抹了剧毒的针密密麻麻的刺在心尖上。
第10章 ,心结 那一日,慕容岸下了朝回来已经是晚上了,紫敕城除了花街柳巷皆已入了梦乡,他从未如此认真的在集市上走过,越走变越觉得他日定要将这集市改建得热闹些,太冷清了,着实让人郁闷。他走得慢,只恨不得将路过的蚂蚁都踩死才满足,可是,到将军府的路还是那样短。 他站在将军府门前,看着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想起早晨离开时对寒池说,待他回来便将将军府张灯结彩,迎娶她过门,如今,他回来了,他确然要高挂红灯笼,为的却不是她。他还没有见着她,却仿佛已然听到她心碎一地的声音。 寒池儿时有一次看上父亲的一把长枪,那长枪是极好的玄铁打制而成,锋利无比,她苦苦哀求,可是父亲说什么也不给她,后来终究是太过委屈呜哇哇的哭起来,父亲却不同情,告诉她说,获得便要竭尽所能的去努力,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她听了很高兴,后来发奋努力终于得到那把长枪,此后,她若是想要什么,便竭尽所能的努力,可是有一次母亲随父亲出征,回来时便剩下父亲一人,父亲说母亲远行了,不会再归来,她不信,想起父亲的话,觉得只要努力便会得到,可是,头一次,她不知道该如何努力。也是那时,她方知道,这个世上有些东西,是努力也得不到的,因为你根本没有努力的机会。 她等着慕容岸回来吃饭,桌上的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都不知道热了多少回,直到那菜彻底坏掉,她的心从急切到慢慢的平静,继而又转换成了焦虑,去得这样久,不会是出了什么事罢。她终究是按耐不住站起身走出门去,如今她已经是将军府的准夫人,谁也不会为难她,她沿着迴廊一直走出将军府大门,就着灯笼和明亮的月色,远远的便看见门前的石狮子旁一脸落寞的慕容岸。 一路走来,她见过太多时候的慕容岸,战场上英勇无敌的,杀敌时心狠手辣的,照顾她时温柔体贴的,还有平时撒时无赖痞子的,可是像这样伤心落寞的还是头一次,太过特殊,以至于她一记便记了好多年也不曾忘记,因着,她太清楚,她那时见着他,那样心疼。 空寂的夜晚门打开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她们就着月光看见对方的脸,一时,谁也没有说出话来,她顿了顿,便走上前去,伸出手去拉他,温声细语的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呆住许久,终于缓缓的抽回自己的手,冷冰冰的道:「没有什么事,很晚了,回去休息吧。」他说完,侧过身子朝府上走回去。 她等他一整夜,等来的只有一个冷冰冰的背影,她看着满地花白的雪,身旁还有他离开时整齐的脚印,那么直白的提醒她,他方才真的与她擦身而过,他真的,如这寒天雪地一样冰冷。 第二日一早,南禹王的圣旨合着一整套奢华无比的彩礼抵达将军府,寒池和众多的侍女一同跪下接旨,公公牙尖嘴利,一方圣旨恨不得倒背如流,她真是想要冲上去好好看一看,公公你是不是念错了,怎么会呢,不可能会啊,她着急的看嚮慕容岸,他跪在最前方,挺直的嵴背,即便着了厚厚的狐裘袄子,仍觉得那样单薄。她盼望着他大声反抗,说圣旨有误,或者抗旨不尊。 直到慕容岸领旨谢恩,她的目光从他的背影移到那足以堆满整个将军府库房的彩礼,她才发现自己究竟有多可笑。宣旨完了,公公会上前道喜,慕容岸按照惯例打赏了银两,然后公公离开,他便也拿着圣旨回去自己的寝殿去了,寒池站在院子里,下人们默默的站在两边,大抵也觉得太过悲壮和尴尬,昨日回来时,将军还亲手将她抱进来,大声的宣布她就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而不过是一日的时间,他已然要成亲,而新娘却不是她。 不知谁,默默嘆出一口气,她在这时回过神来,终于肯相信他当真要与别人成亲了,而他,连一个解释也不愿意给。 下人里大抵有曾经受了寒池照顾,如今觉得打抱不平的,暗地里不知将慕容岸骂了多少遍,可更多的,却是在看笑话,她成功地成为一个笑话,供大家轮番娱乐。 她觉得特别累,便也赶紧回了自己的寝殿,她一夜没有睡好,赶上新伤旧伤从未復原,近日来她已是越发的脆弱,这一觉昏睡,她倒下,便睡了整整五天四夜。 这五天四夜,她只觉得是放松了身心的睡上一觉,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仍在楚国,父亲健在,可她还是认识了慕容岸,梦中的慕容岸不是南禹国的将军,只是一个普通得在普通的男子,可是这样普通的他,会在她生病时不舍昼夜的守在在身边,她笑了,便跟着她乐,她哭了,便逗她乐,梦里,她不曾一身戎装,穿着鲜的裙子,明媚的阳光下笑得明眸皓齿。 其实如果寒池意识得到这是一场梦,她一定会羞耻的醒来,她从来争强好胜,儿时,也有一个闺阁姐妹儿,她会像个英雄一样保护她们,后来慢慢的长大了,她告别了花裙子,告别了布偶琴棋书画,持枪弄棒征战沙场,姐妹儿们一个个出嫁了,她去参加她们的婚礼时,心里觉得满心惋惜,好好的一个女子,一辈子就是一块四方的天,一辈子守着一个男人,日復一日的,直到终老,这样的日子,如何使得。 她那时粗枝大叶不知情,到了懂得情的年纪,她还没有学会去爱,已然学会了失去,可同样,也学会了珍惜,不得不承认,她认识慕容岸,一度已然迷失了自己,她忘记了自己方才家破人亡,忘记了自小的执念,便是在夜深人静时,她才会弱弱的承认,是了,如果那个人是慕容岸,她是愿意卸下战甲为之做个待字闺中的好女子,为他煮上三菜一汤,吟诗作画,即便不出这四方的天也是可以的。 可惜,她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却没有得到这个自焚的机会。 不知是否是美梦太美,所以即便是在梦中她也觉得不仅真实,重重的嘆了一口气。 她这一嘆气,整个沐烟阁都像是松了一口气,继而有欢喜的味道四散开去。一旁的大夫为她把了脉,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然后转身朝身后的男子磕了个头:「公子,寒池姑娘这一口气喘过去了,没有大碍了,不出两个时辰定然会醒来,公子可差人准备些清淡的小菜,姑娘醒来一定饿极了。」 站在一旁的身着墨兰布衫的慕容岸听了这话,拢在袖子里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来,几不可闻的嘆了一口气,又问:「只备些小菜即可吗?不需要用什么药吗?她醒来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吗?」 一连三个问题,终究还是暴露了他藏在心底的关心,有心人听在耳朵里,鼻头已经酸了,世人都道是公子负了寒池姑娘,她们又何尝不是这样认为,可是当她们发现寒池姑娘昏睡两日不曾醒来悻悻然跑去禀告时,一向从容的公子居然差点一个趔趄没有站稳,一句多话都没有问便直接赶往沐烟阁来。姑娘无论怎样都唤不醒来,看了大夫,大夫直到姑娘只是心中郁结不愿醒来,公子便不分昼夜的守着她,陪她说话,这样的一片痴情,说是装的,谁信呢? 大夫摇摇头:「公子无须担心,姑娘有内力护身,小病小痛都伤不得她,她只是过于伤心了,这是心病,想来,只要心结打开了,便好了。」 他听闻,还想再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口来。
第11章 一句一伤 寒池在两个时辰后醒来,彼时已经入夜了,接近年夜,紫敕城内早早的显出一派喜气洋洋来。似乎隔着重重叠叠的围墙也能听见大街上人们的欢声笑意。 她睁开眼,因着睡得太久浑身乏力,竟连眼睛都有些模煳,她看见慕容岸,一度以为还在梦中,深刻的觉得自己执念太深,兀自嘆了一口气,直到目光渐渐清明,看清楚那张脸,感受到他的体温,她终于肯承认,确然是他在身边,便又重重嘆一口气。 她一醒来便一连嘆两口气,直把慕容岸一颗支离破碎的心都嘆碎了,他不言语,将她轻轻地托起来,靠在自己胸口,低声问:「池儿,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饿是不饿?」 她面色潮红,大抵是因着睡得太久有些缺氧,冬日里唿出的气息看得出来固有的形状,她扯起嘴角笑,像是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兀自问:「慕容岸,我睡了多久?」 「五天四夜,池儿。」他将下颚抵在她的额头,抱着她的力度加紧:「池儿,你睡得太久。」 「五天四夜啊……是挺久的,慕容岸,你知道吗?我做了一个梦,一个特别特别好的梦,不骗你,我真的不想醒来。」她说到这里,又想起梦里那些画面,很奇怪,明明只是一个梦,可是她记得那样清楚,现在想起来,竟然觉得切肤的痛,眼泪啪嗒啪嗒的就掉了下来。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慕容岸的衣服上,印开一小片水渍,他心里乱成一片,「嗯,我知道,你睡着时一直带着笑呢,池儿,梦见了什么,讲给我听听可好?我看看,能否将这梦实现了。」 她听他这样说,原本只是哽咽,立刻无可遏制的大哭起来,她抵着她胸口狠狠的摇头:「实现不了了,慕容岸,实现不了,我爹死了,我家没有,楚国没有巾帼将军楚凝烟了,实现不了了,可是慕容岸,我多希望那个梦是真的啊,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多好啊。」 她说她梦中的情境,唯独少了他的部分,从她醒来看清楚他那一刻起,她觉得她的心都清明了起来,她觉得她睡梦中本该是执迷的,可是好像很多问题又在另一个空间里想清楚了,另一个她再狠狠的嘲笑她,嘲笑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为了一个男人忘却国雠家恨,这个男人是他的恩人,她要依附她生活依附她报仇,可是她从未认真的想过,其实即便没有他,她也能生活下去,仇,她也能报。 他要结婚了,要娶的女子时南禹国唯一的公主,这是何等尊贵何等荣耀,而她呢,大抵只算得上半个女人,何况她的命都是他的,她早该认清楚自己是谁,便不会做此等春秋大梦,徒留狼狈尔。 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她终于想明白,她当下该做的是什么。 慕容岸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可是张开嘴,早已哽咽,他能说什么呢,早就说过要护她周全,早说过再不让她伤心,可是,如今伤了她的,不正是他吗。 他什么也做不了,唯有陪着她默默流泪。 夜,很凉,房中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印在帐幔上,彼此依偎着,却让人不忍去看。 那一夜,在以后两个人的记忆里都主动的被屏蔽,因着人类总是趋利避害,潜意识里都在避开那些伤心地,因而才能生活得好,那一夜,慕容岸和寒池都流了太多的泪,说了太多伤害对方又伤害自己的话,即便是偶尔想起来,也会觉得难以自持,因而,便很少很少想起来。 而一夜她们究竟说了什么,除了她们两,谁也不知道,而偏偏她们两又都默契的绝口不提,因而这一夜终究成了一个谜。 有沐烟阁的侍女捕风捉影的透露了些消息出来,说那一夜姑娘醒来后,公子陪姑娘吃饭,两人还喝了酒,就着酒劲不知道谈了些什么,笑声隔着很远都能听清,侍女路过时,听得不真切,但似乎听见姑娘说什么,我早知道你当初说要娶我便是可怜我的,可是我告诉你啊慕容岸,我寒池可是不需要你可怜的,我啊,其实自小就心属别人了,侍女好奇,走得慢,因而多听了一句,便是公子笑得爽朗,说早知道她是这样想,还怕她太过伤心,其实他也一直都是喜欢着羽麟公主的,终是不敢多听,因而后面的只能听见若隐若现的,似乎是说兄弟干杯什么的。 下人们就着这些不能证实的消息打起赌来,赌的便是公子与姑娘是否相爱,见着慕容岸日夜守着寒池的说什么也不相信两人无爱,而听了两人谈话的侍女们,则一口咬定两人当真只是朋友,只因了公子的同情才闹出来之前的娶亲之事。 她们的这一局赌,第二日便得了分晓。 似是当真为了迎接一场喜事,断断续续下了整整一月的大雪终于停了,整个将军府一片素裹银装,唯有院里的蜡梅开得正,冬日里的一抹红,好歹给这一片白色添了些色彩。苍穹共大地一色,白茫茫的,只是明亮,好歹有些晴意。 寒池今日穿了一件绿色的布衫披着灰白色披风,她难得将一头秀髮盘起来,梳成好看的流云髻,远远从梅林中走出来,娇欲滴正似那冬日的梅花,下人们在院子里扫雪,见着这一幅图,呆愣住了。寒池走过来,笑着问:「冷极了吧?雪堆得这样厚?多叫几个人来轮流扫吧,可别冻着了。」 下人们方才是愣住,现在简直惊呆,姑娘那笑容明晃晃的却不刺眼,她当真是在和自己说话吗?是吧,那么好听的声音,可真是奇怪了啊,将军府里知道姑娘的人可都知道,姑娘子冷,虽是心善,却是少言寡语。可今儿个,不但说话了,还笑了呢。 好半天,下人们才回过神来,连忙答道:「谢姑娘关心,只是婚期将近,这雪……」 说话的小厮,话没说完就被旁边另一个小厮狠狠踩了一脚,立刻痛得龇牙咧嘴。立时两个小厮尴尬得恨不得将头缩回肚子里去。 可,姑娘非但不生气,反而噗嗤笑出来,芊芊玉指指指他们,道:「你们啊,扫个雪都这样顽皮,吶,眼开着婚期将近了,公主千金之躯,这雪定然是要扫了的,你两是躲不掉的,只是扫归扫,还是得仔细着自己的身子骨,知道吗?」 下人们连忙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 她这才满意的离开,又只身往前院走去,婚礼将在那里进行,这样重要自然是一分一毫都马虎不得,她必须得亲自去监督着才行,她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也踏得快了些。 院里的下人还站在原地看着她,一片白茫茫中,那个灰色的身影似乎要被吞没了,很奇怪啊,姑娘明明笑着的,却怎么看都都觉得孤独落寞呢。 为了迎娶公主,即便是大兴土木也不足为过,因着总要奢华才当得起尊贵的身份,南禹王只给了将军府一个月的时间,这样仓促,礼数却半分少不得,寒池自那日之后,便每日早起晚睡,亲力亲为的将将军府装饰出来,尤其是慕容岸与公主的婚房淑房殿,一丝不苟到即便是墙角也挑不出来一根刺来。 慕容岸也忙起来,因着娶亲要走过太多的程序,出了几道大程序,还有些纷繁杂乱的礼仪,他整日被宫里的司仪张罗着这里进那里出,其实他大多时候回了将军府都想不起来自己白日里到底做了些什么,他觉得即便是上战场也没有这么劳累和烦心过。 可是回到家里,看见那个忙碌的身影他就会安静下来,常常就算是远远的看着,也会觉得很满足,他看着她,就会想,她好像又瘦了啊,是不是最近又没有吃好睡好?还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又或是,又想家了呢,他想得那样多,却从不敢上前去问一问。 她们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好好的说过话了,常常他早早的就被司仪带走,回来时她已经睡下,他便去沐烟阁外的迴廊坐着,一座就是几个时辰。有时他们也会遇上,她总会笑容明媚的问她房屋装饰得好不好,她的功劳大不大,他便只能苦笑着应答,一切都遂心意。 可是,当真不遂心啊,只是,不遂心又如何。 他一转身,拢在袖子里的拳头便紧握,一双如黑夜的眸子里只恨不得要喷出火来。
第12章 ,西苑的神秘婆婆 最后一场大雪下过,婚期终于如期而至,南禹国嫁公主,嫁的又是百姓们最最爱戴的慕容将军,自然万民齐欢,这一日,天还没有大亮,城中已然提早一步欢腾起来,将军府前绵绵延延站了好多人,一直从将军府站到王宫前。 慕容岸早早的被司仪从被窝里托起来梳妆打扮,为他量身而做的新郎服,红得刺眼,他看着整个将军府,红得扎眼,红得心烦,屋外早就燃起了炮竹,欢天喜地的,可是他听来还是觉得心烦意乱。 司仪为他挽好髮髻,嘴里絮絮叨叨道:「今日是将军的好日子啊,公主尊贵,来日定然为慕容家增添无上荣耀……」他恍惚觉得司仪是庙里来的和尚,越听越觉得无法忍受,冷冰冰的抬起头去,看着司仪道:「把公主嫁给你,怎么样?」 司仪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使出了吃奶得劲的磕头,对着空无的空气大声喊:「我王饶命,胡言不可听,胡言不可听啊。」 他冷笑一下,弯下腰去,道:「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将你舌头拔下来丢去餵狗!」 司仪连忙闭了嘴,惊恐的看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那句话得罪了这位一向好脾气的将军,其实他一直很困惑,到底是谁说的这位将军好脾气呢,那张俊美的面容下冷得像寒池之水的笑,简直让人不寒而慄。 慕容岸直起身来,头也不偏一下,「滚。」 司仪连忙跌跌撞撞的跑出去。房门关上,独剩下他一个人,他刚松一口气,门口又传来敲门声,他极不耐烦的问一句:「不是叫不要来烦我?」 外面连连道歉,是管家的声音:「公子,西苑送来东西。」 霍地站起来,大步走过去拉开门,管家端着托盘,托盘里一个土瓷盘,里面剩着两个杂粮面馍馍,那该当时下等人食用的东西,做工粗劣,还有没有蒸熟的白面沾在上面。可就是这样丑陋的两个面馍馍,让心烦意乱的他安静下来。 他缓缓拿过馍馍来,问:「婆婆可说了什么?」 管家挠挠头,摇了摇头。 他却笑了,转身,就着桌上的茶水大口大口的将面馍馍吃下去,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将军的风范,却像是路边飢肠辘辘的小乞丐,可是他当真有了力气,吃完馍馍,大笑了几声,拿过大红色的喜服穿在身上,欢天喜地的出去了。管家骇然而心痛,他想,这么开心的日子,可是公子却像是去赶赴邢台。 几个时辰过去,将军府已是满朋宾客,将军府里因着寒池精心的布置,处处都彰显华贵,来客们或是三五成群的聊天,或是到四方院子里早早布出来的戏台子旁去看戏,总算是无论哪里都是热闹的。正午时分,街道安静下来,两顶高贵的轿子沿路而来,来的,正是南禹国的王南羽彦,和公主南羽麟。 主客和新娘已到,这场婚礼终于开始了。寒池站在人群中,看着一身喜服的慕容岸,笑着和众朝臣贺喜,看着他亲自去轿子旁牵下盖着盖头的新娘,看着他拉着她一步一步走进正厅,三叩九拜,成为夫妻,她和众人一样笑,可是越笑越觉得牵强,终究是崩不住提前离开了。 寒池小的时候,并不像现在这样容易伤春悲秋,她那时候粗枝大叶,如若不是后来当上的将军,可能怎么也得落下个傻妞的名号。那时候她们特别讨厌巷子里巡逻的大叔,因为大叔总是会在看见他们之后毫不留情的将她们拧回家去,做的坏事败露,自然是要挨罚的,后来小伙伴们决定报仇,用最直白的方法就是用麻布袋子将大叔套起来打,当时在场的有这个能力将大叔套起来的,只有会武功的寒池。 她那时候义气,想着为小伙伴们出气,便答应下来,入了夜也不睡觉,当真拿了个麻布袋子去巷子里将已经睡着的大叔套起来打了一顿,其实原本的计划是她将大叔抬起来,大家一起上来打,她那时候想那么就算被罚谁也跑不了的,可是,那一夜,除了她,谁也没有来,她把大叔打昏了,悻悻然的想,如果她离开了,要是大叔醒来愤怒之下将小伙伴们打了怎么办,因而找了绳子来将大叔捆好,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等,以防小伙伴们来了受伤。 第二天,她理所当然的被父亲抓回去一顿好打,那一顿,当真打得很,因着她将忠心耿耿的门卫大叔大门牙都打落了好几颗,父亲让她吃了一顿鞭子,她虽然习武,却终究是个孩子,那一顿,愣是七日下不了,不过七日后她又一瘸一拐的去找小伙伴们去了,见着大叔缺了几个门牙时,还和伙伴们欢天喜地的嘲笑他,那时候,大叔看着她笑,然后口齿不清的道:「傻妞!」 她那时候自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叔成了那个样子还能骂她傻妞,可是如果她能仔细想想,可不就是傻吗,她从头到尾都在为别人想,却没有想过,自己也是受伤的那一个。 她满脑子想着这些儿时不沾边的凌乱记忆,虽然想不出来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想起这么一件事,但是回过神来,好歹远离了正殿的喧嚣,她暗自庆幸时,也终于发现,她在将军府迷路了,此时她早已不知身处何方,周边都是白茫茫的大雪,所能见着的,只有面前一座矮小而简陋的四合院,红漆的木门早已斑驳,总觉得摇摇欲坠。屋檐上,升起两股裊裊的烟雾来。 脚不自觉的就移了过去,门没有关,推开来走进去,院子里,一口酒,一张石桌,四方四个瘸了腿的木凳子,正房里也是漆黑一片,就着煳了白纸的窗户,终于听得里面传来咯噔咯噔的织布机声。在将军府里,居然还有这样破败的地方,她心里吃了一惊,转而又想,莫不是已经迷迷煳煳走出府了吧。 待想明白,人已经去正殿敲门了。 织布机的声音应声而断,然后有沉重的脚步声移过来,门打开时,寒池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收紧了,许久许久都不能唿吸。 开门的,是一位老婆婆,当真是老得看不出年岁,一张脸皱巴巴的,像是失去了水分的树皮,单是看一眼,也觉得心如刀绞,老婆婆低低的咳了两声,将她自上而下打量一番,手扶着门,道:「姑娘是不是走错了门。」 老婆婆说得极缓,也极冷,她不由得退后一步,透过门缝,看见里面,只有地上烧得火红的炭火,和土墙上一盏昏黄的油灯。她低头,想了想,问:「婆婆,这里,可还是将军府?」 老婆婆又咳了两声,似是极不满的道:「坏小子成亲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了,哪来的黄毛丫头胡乱冲撞。」 她愣了愣,但总算确认,她确实还在将军府,只是,老婆婆口中的坏小子……莫不是慕容岸,她称她坏小子,想来一定是个特殊的人。极不合衬的,她竟然不害怕了,傻傻的想到这个宅子里原来还有人和她一样,也不愿意去喝那一杯喜酒。 想到这里,她苦笑起来,问:「婆婆,你也是将军府的人,为什么不去正殿看将军成亲呢?」 老婆婆冷哼一声:「我去做什么?我去看坏小子伤心吗?」 一语中的,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婆婆说笑了,成亲是人一生最幸福的事,慕容岸他……他开心得很,怎么会伤心呢。」 老婆婆皱巴巴的脸几乎要忍不住笑起来,「俗人!成亲幸福那是那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和不喜欢的人成亲也能叫幸福吗?笑是不是就开心?姑娘,你有没有试过想哭却要撑着笑啊!坏小子不开心,却要让你们这些俗人笑,不值不值!」 老婆婆说完,毫不留情的关上了门,顺着门扉,她终于看清楚,那织布机上正是一匹红绸,做嫁衣的红绸。 有没有试过想哭却要撑着笑?她站在紧闭的门扉前,扯嘴苦笑,谁说没有试过呢,这不就是她近来做得最多的事吗?可是……慕容岸他也不开心吗?为什么呢?
第13章 ,没有洞房的洞房 那一场喜宴,从正午一直持续到深夜,宾客们终于意犹未尽的打道回府,热闹了一整天的将军府到了夜里徒剩下满院的狼藉,就着大红灯笼和明亮的月光,那般萧索。 这一夜,几多悲欢几多愁。可是,有一人却是真心实意的欢喜的。淑房殿里,同样穿得喜庆的丫头头挨着门扉仔细的听了听,忽地欢喜的喊起来:「公主公主,我听到脚步声了,将军来了呢。」 淑房殿里,整个房间都是喜气洋洋,粘满窗户的大红喜字,叠得整整齐齐的鸳鸯锦绣被,还有供桌上,烧得正旺的喜烛,传言,洞房花烛夜彻夜点亮花烛,便可美美满满长长久久。榻旁端坐着一身喜服,盖头遮面的儿,正是南禹国堂堂的安心公主玉麟,此时听了丫头叫唤,掩在盖头下的面容忍不住笑起来。 慕容岸真的来了,被一群同样喝得烂醉的朝臣送过来,喝醉了的人,哪里还有平日里的严肃,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想要闯进来,慕容岸笑着将众人推出门去,而后关上了门。 榻上的没人交叠在一起的手,紧张的攥紧了丝帕。 丫头欢天喜地的跑过来,按照规矩,应当要喝下一杯交杯酒,两个人才算和在一起了,才能真的算夫妻了。丫头是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聪明伶俐的,唤作莺儿,莺儿刚提起酒瓶来,慕容岸已然抬手,声音不高不低的道一声:「出去。」 莺儿愣了一愣,随即欢天喜地的跑出去了,便是榻上的,也低声笑了起来,将军啊将军,你可真是猴急呢。 门合上,烛光摇曳,玉麟侧着目光,看见被墙壁上印出慕容岸被拉长的影子来,心里想,这便是她朝思暮想多年的男儿,这便是她的夫君。 第一次见将军,将军进宫面圣,她在御花园和哥哥南禹王下棋,她还未见过他,却是早将他的名号听了千遍万遍了,未见面前,想着,这样勇勐彪悍的将军,定然是个鬍子拉渣的莽汉,可是见着了,那一张比儒生还要俊美的脸,有着比哥哥还要强健的体魄,和同样不容仰视的气魄,她当真被骇住,他当真的是战场上的将军吗? 她见他,总是意外的,一来,意外他出乎意料,二来,他向哥哥禀告战事,从始至终目光未放在她身上,她自诩为南禹国才貌双全的儿,多少达官贵族踏破了门槛只为一倾芳泽,何以,到了他面前,却连一眼也显得吝啬。后来她想,总归是他装的吧。 这样想着,终究觉得不甘心,便在后来找了几个理由单独召见了他,一次,她拿出画师为她画的一幅画儿来,问他,画上的人如何。他淡淡看一眼,说,很美。此后无论她问什么,他都能用毫无语言的词彙简单的打发掉,一次有一次,她终于相信,他当真是对她没有一点兴趣。 说来,她该当死心了才对,可是偏偏,决心放下时,才惊觉,那个人早已住进了心里,挥不去赶不走了。 面前的人步履凌乱越走越走,她只觉得心里一头小鹿就快要撞出来,不由得紧紧闭上了眼,然后感觉到盖头被掀开了,烛光打在眼睛上,有明亮的刺激。 「睁开眼睛。」 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没有听得清楚,对,一定是没有听清楚,否则刚才听到的声音,怎会这样冰凉,她当真还是乖乖地睁开眼睛,扬起脸来看他,他还是一身喜袍,帽子已经不是所踪,面容俊秀,半边脸隐在影中,他望着她,唇边噙着一丝冷笑,满眼都是戏嚯。 于是,一颗悸动的冷犹如当头浇下一盆凉水来,她咬着唇,不知该作何反应。 慕容岸看她许久,终于开口:「王交代我,公主千金之躯,臣需厚待公主,万万不可负了公主。」 她心里重重一嘆,站起来,生生挤出一个笑来,答道:「哥哥关心羽麟,要将军担待也实属在理,可是,羽麟现在在这里,羽麟已与将军拜过天地,羽麟不是公主,只是将军的妻子。」其实她还想说,希望将军待羽麟好,不是因为王命,而是因为真心实意的爱,可是这些话到了口边又生生的咽回去,她不止一次告诉自己,不能急,不能急。 慕容岸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但只是一瞬而已,他眼里又是那样的漠然,他笑笑,冷冷道:「公主说笑了,公主乃王的爱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王的命,臣怎敢不听,臣此时来,只是想来请示公主,臣今夜酒喝得多,疲乏得很,是否可以回我寝殿休息去?」 她一个趔趄,幸而及时扶住了沿,这才没有跌坐下去,眉毛抖了又抖,几乎要止不住,便是连唿吸都急促起来。房间里一时间静得离奇,似乎还听得见烛火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她深深的唿吸好久,才能渐渐稳定下来。 偏过头去看慕容岸,他极有耐心,等着她答覆。 她扯出一个笑来,温婉贤良的道:「如此,辛苦将军了,将军……歇好。」 慕容岸抱拳:「谢公主。」继而稳稳噹噹的退出房去,哪里还有一丝罪了的样子。 她紧紧的握住壁,唿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急促,直到脚步声渐渐听不清楚,她才霍地冲到桌子旁,还未喝过的交杯酒,可笑的摆在桌子上,嘲笑着她这个在洞房花烛夜被遗弃的女人,太刺眼了太刺眼了,抬手便一把掀掉,那些上好的酒瓶酒杯便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仍觉得不解气,还有供桌上供着的四喜果子,花烛,全部都变得让人无比厌恶,她冲过去,一个没有剩下,全部掀在地上。 莺儿跑进来,看见满屋的狼藉,一向端庄贤良的公主此刻像是发了疯的到处乱摔东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可怜的丫头两步跑过去拉住自己的主子,哪里知道,不过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在自己的主子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被莺儿扶住,慢慢的跌坐在地上,眼泪早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她咬紧牙关,怎么也不让那眼泪掉下来,胸口剧烈的起伏,像是下一秒她便会因为过于激动而昏死过去似的,她没哭,莺儿却率先哭了起来,断断续续的哼着:「公主,你怎么了,你别吓莺儿啊,公主,你怎么了?」 握紧的拳头因为用力,指甲刺入皮肤,早已渗出丝丝的血渍,可她感觉不到一丝的疼,她的脑袋里不停的只有方才慕容岸离去的背影,她不想去承认她已经知道得事实,当然是不能承认的,她是堂堂一国公主,有什么是不可能得到的。如今,不过小小受挫而已,这般狼狈,做给谁看? 她终于想清楚,深深唿出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她抬起手慢慢的擦掉莺儿脸上的泪痕,不带一丝温度的道:「莺儿,别哭,起来将屋子打扫干净,今晚什么也没有发生,知不知道?」 莺儿眼角还挂着泪,但是看着主子坚毅的眼睛,终于不敢在哭,只是担忧的唤道:「公主……」 她自个儿站起来:「没有公主,以后,唤本宫夫人,本宫是慕容夫人,可听明白?」 莺儿不明就里,却还是乖巧的点头。 她摆摆手:「去罢,本宫乏了。」 到底是一直伺候着的,莺儿太过熟悉羽麟公主的子,宫中是看似富丽堂皇却暗生潮涌的地方,要想在宫中安然长大何其不易,何况还勇着无尽的荣宠!大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公主的城府究竟有多深,就这一点来说,公主便是莺儿最钦佩的人,只是,这样大的侮辱公主仍能这样轻易的掩过去,莺儿还是吃了一惊。 莺儿嘆了口气,默默的退出门去,心想着,大抵在将军府的日子也不会比在宫里无聊吧。
第14章 ,午夜邂逅 入夜之后的将军府重新归于平静,雪不知不觉又下了一层,园中徒有鲜红的腊梅还有些色彩,而这仅有的颜色,也在昭示着府上的喜庆,只是入了夜,便显得萧索了。 寒池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早就听不见喧嚣了,想来闹洞房的人都已经散了吧。 洞房……想到这个词,寒池的心揪起来,她想,他现在正和公主在一起吧,其实何必想呢,今晚是他的好日子,他已经为人夫了,该是要为他高兴的。 又转了几个身,仍旧睡不着,也不知道几更天了,想罢和衣下了。 沐烟阁里的下人一向都少,入了冬寒池便不再让下人守夜,因而到了夜里,沐烟阁当真是一个人也没有,其实,即便是还没有入夜,今夜下人们应该都到淑房殿去邀赏去了吧,她被自己的小肚鸡肠逗笑,人已然身处在梅林中,绕了几圈,觉得乏了,今夜的月光甚好,柔柔的,地面也是一片萤光。 她使了轻功跃上屋顶,想要在屋顶坐一会儿,这段日子她迷上了上屋顶,这种空无一人的寂静能让她安静,能让她认真的思考一些问题,她在屋顶走了两步,然后生生顿住。 有一个瞬间,她觉得自己看错了,莫不是方才其实已经睡着了,此时完全属于梦游?她想最近总是神志不清的,这也不是全无可能的,因而朝着自己的手臂狠狠掐了一把,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跌下去。幸而躺着那个人眼疾手快,赶上来拉了她一把。 「你干嘛?大半夜不睡觉,来屋顶玩摔跤啊?」说完的人一点没好气。 她就着力度站稳了,这才缩回手来,惊讶道:「就算我是睡不着来屋顶玩摔跤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倒是你?你怎么会在我屋顶?你不是应该在洞房吗?慕容岸,你搞什么?」 此时半坐在屋顶上的一身黑衣袄子的男子,正是今日的新郎慕容岸,换下了喜袍,在黑夜里,他便像是与白日的盛宴毫无关系了。 眼神有些躲闪,四处看了看,又是一声没好气:「谁规定我今夜一定得洞房的?本将军就是不想洞房,出来赏月不行?」 寒池咋了舌,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男子,这可还是大将军慕容岸?他今日是吃了火药了?她今夜的坏心情全然没有了,倒是好奇心被勾起来,唇边噙着一丝笑,强忍着,问:「这是怎么了啊?莫不是……莫不是洞房花烛夜被新娘子关在门外了吧?」 「我被关在门外?!哇!寒池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啊?开什么玩笑啊,我慕容岸会被女人关在门外?我告诉你啊,我慕容岸打大街上走一圈,就算嫁与人妻的姑娘也要开了门将我迎进去的!」慕容岸气急败坏的挥舞着手。 寒池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眼睛睁得老圆,道:「慕容岸,我一直知道你脸皮厚,却不知道能厚成这个样子!我真是小瞧你了啊。」 「谢谢啊,咱俩彼此彼此。」 话说到此处,两人都禁了声,皆感觉到了不对,可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便皆是绞尽脑汁的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慕容岸才释然一笑,没有方才的尖酸刻薄,也没有平日的防备武装,像是又回到了初识时,两人见面就能肆无忌惮的对掐,虽是字字句句都不认真,心里却满是坦坦荡荡。他想起那时候,这才觉得不对在哪里,因着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过寒池这样打心眼的笑过了。 想到这里,心里有一片地方的塌陷下去,他缓缓道:「池儿,我们两好像很久都没有好好的说过话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其实她这时候该绝然的离开,她怎么能忘记呢,该当要离他远一点才是,奈何今夜月光清明,凉风习习,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辜负了这一片风花雪夜。她咬咬牙,一转身在他身边坐下,手杵着下颚,暗自嘆了一口气,答道:「是啊,是有恨久了,好像自从做了寒池之后就再没有过了,慕容岸,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样子的我特别无趣,以前的楚凝烟是战场上的英雄,从来没有心思去想什么爱恨情仇,唯有胜利才是王道,可是自从父亲走了,我觉得我没有一天过得轻松。」 他侧着脸看她,他很少敢这么认真仔细的看她,可他知道她好看,无论是伤心的开心的还是沉默的样子,今夜的寒池,一头秀髮散开搭在肩上,白色的袄子衬得她面色有些发白,可是一双眼睛却是难得的清明。 这是她第一次肯承认她心里的脆弱。 像是也被勾起了某一跟弦,头枕着手臂倒下去靠着屋檐,璀璨繁星便撞入眼里来,他喃喃开口:「池儿,今夜月光这样好,给你个讲个故事怎么样?」 在此此前,寒池一直觉得不论慕容岸待她怎样好,她们之间始终少了些什么,可是少了什么她又不得而知,那一晚,当她与慕容岸在屋檐聊了一阵夜,直到冻得当场涕泪横流,一个响亮的喷嚏使她终于明白了横亘在她们之间的是什么。她得知这件事情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照着自己脑门狠狠拍了一下,在心里大骂自己傻妞! 可不是傻吗,她与慕容岸在战场相逢,其后因缘巧合欠了别人两条命,只是尽避发生这样多,她对慕容岸却是知之甚少,板着手指头数,他唤为慕容岸,是南禹国的镇远大将军,除此之外她一无所知。她想明白这件事,觉得无比汗颜,又觉得无比的惭愧,汗颜的是她这样容易的相信一个人,惭愧的是,对于慕容岸她从未想过去探究,甚至住在将军府这样久,她竟没有想过,这个府中没有一个他的亲人,他是独身一人,那么这样的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朋友,这是她的失职。 她完全没有准备,便在清凉月色和寒风萧瑟中听完他的故事,这个故事开始得那样清和,最终以她一个响亮的喷嚏结束,想来,也是足够悲壮。
第15章 ,身世(1) 自古以来凡是谱写英雄的故事,定然有一个悲壮的开端,因着如果一帆风顺史官们便没有了可写的东西,对于这一点,慕容岸显然是史官们的宠儿,便从身世这一点,便足够是史官们扯出个祖宗十八代来,当然,这些精彩的史料未必真实,即便真实也是多年以后才得以记载。 而寒池,对于这一段,真真是第一个知道全部实情的旁观者。 东朝史上,南禹国是后起之国,南禹国的第一代国君实际上是齐殷国下一个部落的族长,这个部落在当时便唤作禹州,因着禹州地势险峻,几面都是强势的外族,而禹州的人民在这样四面楚歌的境地下竟然能顽强的生存下来,不仅如此,还成为齐殷国地狱外族的一道天然屏障,当时的齐殷国主胆小怕事,害怕外族入侵,在得知有禹州这个传奇之后,放下心来,自此之后高枕无忧享乐去了。 其实后人明白了因果都会觉得如若当年齐殷国主聪明一些,待禹州的百姓好一些,那后来齐殷国该当多么繁荣啊,可惜,歷史上总要有这样昏庸无能的人,才能成就一代英雄。当时禹州腹背受敌,而国主又不施以救援,慢慢的,禹州的百姓们心里生出了不满。 这种不满到了南长林这一个年少部长这里彻底爆发,他带领族人默默的筹备起一起大事,凭着多年征战的经验,不但将外族防御在万山之后,还将齐殷国偏僻的州土全部纳入自己旗下,几番作为揭竿而起,待到齐殷国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南禹国已经风风火火的成立起来。 是以,南禹国是九州七「国中」成立最晚的一个国家,却也是成长最快速的国家。 其实总结来看,南禹国为何成长如此迅速,无非团结二字,初时是为了族人能够强大起来不用受人欺辱,但是大权在握之后,权利的争夺就在所难免了。 南禹国是禹州的百姓一手建立起来的政权,因而南禹国成立之后,南姓毫无疑问便是贵族,除此之外,当属齐殷国征战来戎州的戎家最为强大,初时南家与戎家签下协议,世代友好,戎家保证族人归顺绝无二心。这样的友好邦交当真还是有些年头。 只是到了第九代南禹国主,也就是上上一代国主,戎家持续几百年的繁荣像是参天大树忽地被人拦腰而折,那刀剑锋利,一刀下来,还来不及流血,便已然一命呜唿。慕容岸像寒池这样形容戎家的命运,他平静的说到这里,感嘆自己这个比喻当真是好,兀自得意了一会儿,又继续娓娓道来。 话说,那一代的南禹国主唤为宗禹王,宗禹暗中传令戎临,也就是那时候的戎家掌舵人入王府,商议进攻齐殷国的事宜,戎临忠心耿耿,得了王令,连自己方才出生的儿子也没来得及仔细看看,便进了宫去。他去时,妻子刚产完孩子,躺在上虚弱的对他道一声早些归来,一身戎装的戎临道,去去便来,等着我回来给儿子取名字。可是戎夫人等来的,只有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和白晃晃的刀子。 戎家上下几千口族人,连带无辜的下人,合计不下上万口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暗杀,这也就罢了,一场大火,掩盖了所有的真相,几日后,国都里出来讣告,说戎家遭齐殷国死士暗杀,戎家世代为南禹国奉献,深受百姓爱戴,这一来,臣民公愤,立刻举兵攻打齐殷。 这件事,自然是假的,不过是宗禹王除去眼中钉和相应民众攻打齐殷一举两得之举,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那便是如今的南禹国早就不是当年的禹州,如今的南禹国边疆皆是戎家帮忙守着,戎家毁灭,群龙无首,外族入侵,这一场如意算盘打错了,还差点毁掉了南禹国的大千江山。 此后南禹国便从繁盛一落千丈,这些便是后话了,只说当时大抵是上天还是看不惯宗禹王做得太绝,终于还是给戎家留了个后,便是当时初生的小孩子。当时戎夫人产子后特别虚弱,便将孩子交给亲信带往西厢阁的奶妈处,亲信抱着孩子往西巷阁去不想正好赶上府上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说有好多死士正往府上赶过来,只怕是要出大事了。亲信吓坏了,一把将孩子递给小厮,要小厮送这孩子出去,自己赶着回去救戎夫人。小厮不敢违抗命令,便抱着孩子从西厢的后门跑出去,这小厮当真是一点不敢耽搁,抱着孩子直接跑出了城门到了山间的一处城隍庙躲起来。 第二日,这小厮便听说了戎家上上下下全部被一场大火烧掉的消息。当下吓得六神无主直接疯掉了。 其实这小厮没过几日就死去了,至于他为何如此脆弱,不得而知,只是他死前还算敬业,虽是疯疯癫癫,却仍是好吃好喝的买给孩子吃,只是他到底是疯了,每到夜里便抱着孩子一遍一遍的说:孩子你是戎家唯一的少爷,戎家只剩你一个人了,你要记着是南家的人杀了你们族人,来长大了,一定要报仇。那一场大火究竟发生在什么季节大抵没有多少人在意,夜半无人,山间的城隍庙,这一遍遍如咒语的低喃就着城隍菩萨鬼魅的尊身当真是诡异无比,孩子惊吓到,当真是夜夜大哭。 后来这位敬业的小厮猝死在城隍庙里,孩子躺在他怀中,不哭也不闹,像是提前接受了一场死亡,这样乖乖巧巧,算是让死者走得放心。 巧的是,这城隍庙里其实还有另一个人,正是城中拾荒的乞丐老婆婆,老婆婆常年都住在城隍庙里,起初几日被小厮夜夜低喃差点吓得一命呜唿过去,可是听得久了,却终于将这始终原委听了个真切,也是受过戎家恩惠的人,记惦着这份恩德,又可怜孩子小小年纪便孤苦无依。因而便替这小厮接管了孩子。 老婆婆本就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人,孩子小点的时候她抱着他去乞讨,发现这样更容易乞讨到东西,孩子慢慢大了,很是调皮,她经常被气得半死,便叫他一声坏小子。她仍是带着孩子上街乞讨,吃别人的剩菜残羹,夜里便睡在城隍庙。孩子再大一点,她们就不在一处乞讨了,分开来能讨到更多。可这就出了问题。因着她一个老太婆,无权无势,即便是当乞丐也不能给坏小子庇佑。坏小子一个人乞讨时,便免不了受人欺负。 可是坏小子脾气可掘了,饶是打得鼻青脸肿也不吭一声,老婆婆有一次远远的看见,心里想,当真是淌着戎家的血,即便是当乞丐都是一身的骨气。她想,大抵是时候告诉些坏小子些什么了。也是时候该做些什么了。 那年坏小子才八岁,已经知道别人打了他一定要还回去,否则乞讨一天的食物就要没有了,打不过别人时,他知道只要努力去打当头那一个就行,往死里咬,只要他哭了别人就会害怕。他还知道,如果别人好心给了他钱,一定要甜甜的说一声谢谢,这样很有可能会得到更多。其实,假如后来不是老婆婆改变了心意,坏小子一定有望成为丐帮的帮主。 当然,老婆婆未必想到这里,她那时候看着坏小子被打得可怜,大抵不觉得他有做丐帮帮主的潜能,她在城隍庙掉漆的大柱子后面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带着坏小子去了一处叫未名山的地方。其实未名山她也没有去过,不过是这么多年乞讨时听过说未名山住着一位武艺高强的高人,这位高人格古怪,从来不收徒弟。她想带坏小子去找这位高人,求他教她武功,他要是变得强大了,才有可能报仇。 其实坏小子究竟能不能报仇她倒是不关心,只是觉得那个死去的小厮生前这么念叨,大抵真的要他记住,她养了坏小子,觉得毕竟这个世上只有她知晓他的身世,戎家死得冤,于情于理都该告诉他。没有想到的是,当真让她找到了这位高人,而且竟真的让这位高人收了坏小子为徒弟。 这位高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十步死慕容关云,十步死,自然是十步便死,关云见了坏小子,打心眼的喜欢,不但收为徒弟,还收为义子取名为岸,希望他如伟岸大丈夫敢作敢当。有关云的照顾,老婆婆放心,便又回去紫敕乞讨去了。而坏小子慕容岸便跟着十步死关云在未名山学艺。
第16章 身世(2) 慕容岸讲到此处,忽地坐起来,掉身上的狐裘披风披在寒池身上,下半夜,夜风更凉了,他考虑着是否该让寒池回去休息了,抬眼看到寒池听得认真,便不在意的笑了笑。 其实他年轻时觉得这些记忆很沉重,因着他六岁便知道自己家人死得何其惨,而他记忆又实在是好,他将跟着婆婆在一起那年吃的那些苦记得太透彻,身上的伤不管伤得再深,只要不死去便总有好的一天,可是心上的伤却是无论如何也好不了的。他慢慢大了,知道要隐藏自己的身份,知道为人要低调才能活得安全,可是要报仇,却又必须得高调。在低调与高调之间,他纠结了很久,终于得出一个主意,那便是他要去从军,这样他既能低调也能高调。 他将这个主意告诉义父关云,做好了要吃一顿鞭子的准备,结果是果真吃了一顿鞭子,那时他跟着关云十年有余,他已经是个青年才俊,出落的人才标緻,当然,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关云一手调教他长大,他于关云早已不是个外人,而是实实在在的儿子,关云不愿他身犯险境,可灭族之仇又不可不报,关云亦是纠结,终究躲不过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决意以己代之。 慕容岸后来想过,他其实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义父待自己去復仇,他真的认真想过,其实他这些年过得不差,比起那些一直当乞丐最后没能混成丐帮帮主反而被饿死的儿时同伴来说,他住在未名山,习得一身武艺,吃得好穿得好,因了义父大名,有时还当得起一句慕容公子,他算得上锦衣玉帛。而那些仇恨,自然,想起来会很恨,可是小小年纪,恨这个词很模煳,因为没有亲自去体会过生死别离,觉得这仇能报了当然是好,不报的话也没有关系。 这些话他自然不会与他人道来,可是他的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所以,当义父将他五花大绑关在柴房时,他还调皮的想,义父真是幼稚,竟然妄图用这个东西锁住他,他要去从军,说什么也是要去的,可是去之前得稳住义父才行。他自认为聪明,常常瞒着义父到邻居清修真人家的酒喝,喝了好多年,从来没有被发现过,那么这一次轻易的逃出去也不会被发现的。 可是当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有挣,直至绑了四天四夜饿得前胸贴着后背时,柴房的门终于打开了,来的却不是解了气的义父,而是好久不见的婆婆。婆婆似乎更老了,走路不似从前稳当,一步几蹒跚,她提着个包袱走进来,在他面前摊开来,那里面包着的是他义父的人头。 老婆婆摆好了那颗唇角带笑的人头,然后又是一步几蹒跚的走过来,扬起枯如树皮的手照着他俊俏的脸就打下去,每一下都使出了毕生的力气,饶是他一身武艺也被打得歪来倒去,婆婆没打算轻易饶过他,徒手打得不解气,绕到一旁捡起一根木棍又是一顿毒打。 可是他都不觉得疼,当然不疼,以前义父打他的时候每一下都是钻心的痛,每一次他都几日下不了,义父一身内功方能如此,可是婆婆不过是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她能有多大的劲。婆婆的泪在沟壑密布的脸上肆意的流淌,一边打一边撕心裂肺的骂他,她说:,我早知道你会把关云害死,当年就该让你死在城隍庙,我为什么要救你,我是不是欠了你了?关云是不是欠了你了?你报不报仇是你戎家的事,怎么能这样害人,怎么能这样害人。 婆婆从来少言寡语,大多时候用行动表达一切,当初将他带到未名山来,对关云也不过说了句,戎临的孩子,你叫他功夫报仇。此刻她却能说出这样多的话来,若不是真的气急了,他怕是这一辈子也听不见了。 他第一次真真实实的伤心,真真切切的感受生死离别,真真正正的恨,不是知道自己是个孤儿,不是知道自己全家被南家的人杀了,却是义父为他报仇被生生切下人头来。他捧着义父的人头时,想,这个人几天前还生龙活虎的拿鞭子抽他呢,他还能将他气得吹鬍子瞪眼呢,怎地现在却连个完整的尸体也没有了呢。 他任婆婆打,像是整个人抽空了似的,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他觉得从那时起他的眼泪变得很值钱,又好像很不值钱,他特别恨的时候总是无法流泪,可是只要觉得一个人难以熬下去的时候眼泪又止都止不住。 他与婆婆将关云葬在未名山,他在关云的牌位前发誓,一定要用南家人的人头来祭他,这个誓是婆婆逼他下的,可是即便婆婆不逼他他也会做的。几日后,他同婆婆下山,婆婆亲自将她送到军营,婆婆看他换上军装,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从那时起,他再没见过婆婆笑过。 他想,婆婆一定很恨他,他害死了关云,他是一个灾星。 慕容岸说完一句话,天空已经泛出鱼肚白,天际渐渐有亮光,与仍然挣扎着不愿意离去的黑夜相辉映,那么不和谐,可是又好像,黑夜与白昼原本就是这样,该当是连在一起的。 这样子,春天应该快来了。他偏过头,见寒池瑟缩着,鼻头冻得红红的,见他看着,大约想说点什么,便及时的来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幸而他敏捷的偏过头去,那喷嚏才没有落在他脸上。 他没忍住,笑起来,拉她起身,她坐得太久,脚有些麻,只能倚着他站。 他便扶着她一个纵身跳下去,稳稳噹噹的站在院子中,好巧不巧,正好一个守夜的丫头来院中早查,见着两个人影突然从天而降,本能的张口大叫,他的大好兴致被破坏,冷冷的回头去看那个惊慌失措的丫头。 丫头只觉得两道冰光射向自己,以在将军府多年练就的敏捷,果断撒丫子跑了。 这才慢悠悠的看向仍皱着眉头揉发麻腿脚的寒池道:「着凉了吧?先回去休息休息,待醒了我叫大夫来看看。」 寒池不揉了,站直身子,仍旧皱着眉头,声音也有些沙哑,可是却异乎寻常的柔:「慕容岸。」 「嗯?」 「……」试了很久,总觉得听了别人的故事,总该有些什么总结髮言的,可是,当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想了许久,道:「你说的婆婆,我见过。」 慕容岸似乎一惊,却没有接话。 她继续道:「是西苑的老婆婆是不是?其实她很关心你,真的,她说坏小子不开心。」 他愣住许久,扯起一个苦笑,声音却很洒:「是嘛?我都很久没有见过婆婆了。」他说话,将她转个面朝房间门口轻轻推了推:「好了,快去休息吧,你这么喜欢听我讲故事,改日我再讲与你听。」 她被推到几步开外,想了想,终究是不甘心的转过身来,笃定道:「真的,慕容岸,婆婆肯定是关心你的,我敢肯定,她还为你做了嫁衣。她一定不是恨你,顶多只是气你。」 他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她无奈,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喊:「慕容岸。」 「嗯?」慕容岸都快要笑出来了。 「慕容岸,你不孤独,我和你一起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和你一起。」她说完这句话,终于大石落地,转身跑回房间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跑得过勐,惹得院中梅花飘落,院中的的男子,只穿了一件白色衣衫,在一片红色花雨中,呆愣愣许久,许久,然后,唇边,慢慢勾起一丝笑来。
第17章 , 冬雪微溶,春季过来来了,白雪过后的草地上冒出了芽,调皮的和大地招手,再过不了多少日子,就该是大地返绿,一片欣欣向荣之景了。 万物復甦,便是将军府也没有少了份,这段日子将军府的下人都有的忙,便是新夫人羽麟公主,不晓得是否是新为人妇总是这般殷勤,婚后她便亲自差来下人将关于公子的一切了解了个遍,而关于公子衣食住行,更是全权接手,一时间将军府的下人们闲得慌,图个消遣,不得不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一边嗑瓜子一边搞点小赌博。 其实慕容岸是个极不拘小节的人,他的将军府是南禹王御赐的,没有别的特点,就只有奢华,可是到了他手上,就只剩虚有其表,他不挑吃不挑穿,管家备什么便吃什么,备什么便穿什么。这样一来,有时吃得很差,穿得也甚为寒碜,不过到底人长得俊俏,穿得寒碜还是好看。 羽麟接受帐簿一看,简直吓坏了,这将军府怎么过得这样悽惨。她虽然气慕容岸,可到底做好了打战的准备,俗话说,要拿下一个人,便要拿下他的胃。她想她必须要从根源上改变慕容岸对她的看法。 这个想法是相当不错的,具体计划也是非常乐观的,不过她辛苦请了民间的厨子来做了好吃的饭菜,送去给慕容岸试吃时,怎么也没有想到吃惯了粗茶淡饭的慕容岸,那日因吃得太好,胃痉挛到直翻白眼。 她初战告捷,不得不从穿这方面下手,命裁缝做了极其华贵好看的衣服给慕容岸,慕容岸二话没说就穿了,下午下朝回来时,她去门口接他,看见一遛弯的姑娘色迷迷的跟在后头,不由得气得凤颜震怒。晚上便将做好了还没有送过去的衣服剪成一条一条送去柴房点火去了。 后来又想使出计,想着慕容岸不喜欢她端庄,便学学女子,不想慕容岸那夜回来之后果然被勾引,一直随她回了淑房殿,门方关上,慕容岸就沉声道:「想不到公主端庄贤良,骨子里这样,来我将军府倒是憋坏了公主,公主宫中可养着男宠?其实岸也不介意公主接过来同住。」说完便嘆息着离开了。 羽麟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什么好处没捞到,不想却落下个不检点的名声,何止委屈,何止愤怒啊!可是在场爱情的角逐里,羽麟对感情的理解已经上升了一个层次,她觉得爱情这件事情,原本就没有这么简单,如若慕容岸也如同那些送上门来的富家子弟一样,她定然是看不上的,说到底,不过是得不到的东西最好了,她羽麟,堂堂一国公主,能屈能伸,没有什么得不到,她的这些气,便等到日后慢慢要回来就行。 她想到这里一口气算是顺过去了,只是转身,又落寞下来,为何不是呢,即便不喜欢,却连将就着碰她一下也不肯。她已经嫁过来快一月了,他虽对她不似最初那般冷漠,换而一种她怎样都行,下人们说这是宠爱,可是她清楚,其实是因着她在慕容岸心中不过是一个无所谓的人,若是再多一层,便是公主,既然是公主,那自然要随了她的子。 她想这些时,人坐在一方棋盘前,自己与自己下棋,一手执着一枚白棋,久久久久没有放下去。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未见得人,声音已经远远的响起来:「夫人,夫人。」 莺儿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她回过神来,这枚棋终于落下,不过时间过得太久,棋盘早已一盘乱,她这枚棋,是怎么放都不合适的,兀自嘆了一口气,又将那枚棋子拾起来放回棋盒中,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莺儿,整个淑房殿里,好像只有莺儿还有些生气了。于是面上也柔和了些。 莺儿喘了一会儿气,终于缓过来,拍着胸口道:「夫人,你猜奴婢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莺儿,你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当真以为出了宫便可以飞了是吧?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莺儿吐了吐舌头:「夫人,你先听我说,这个消息夫人你保准感兴趣的。」 「哦?你且说来听听。」 莺儿嫣然一笑,娓娓道来:「昨夜里夫人说左丞相家的女儿要过生辰,莺儿今日记挂着去库房看看可有合适的头钗当礼物,早上一早就去了,途中偶然遇见两个丫头从库房出来,那两个丫头手上端着一只碧玉翠罗钗,那钗清秀大方又不失贵气,莺儿想,这不正适合给左丞相家的小姐做礼物嘛,便上去讨要,不想那两个丫头说不行,说那钗将军已经下令要送去给寒池姑娘的。莺儿当时就纳闷了,想这府上哪来的寒池姑娘,这么大的架子,还让将军记挂着。莺儿便没有去库房,装作一般的丫头去东厢丫头们住的别院去打听了一下,夫人,不打听还不知道,一打听可真是吓了莺儿一跳。」 羽麟等着听下文,不想莺儿到此时却卖了关子,笑盈盈的不说了,羽麟在心里想,这小丫头片子,真是腰板儿了,狠狠的瞪了一眼,莺儿这才心满意足的开了口。 「丫头们只当莺儿是新来的丫鬟,没有防备,对莺儿说……」 「说什么。」羽麟耐着子。 莺儿犹豫了一会儿道:「夫人,莺儿说了你可不能生气,本来也是,和一帮没见识的丫头生气多没意思。」 「说!」羽麟光洁的额头皱起眉头来。 莺儿心里咯噔一下,终于不敢开玩笑,乖乖道来:「丫头们说,虽然夫人是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其实只是个摆设罢了,将军心中只有寒池姑娘,据说这位寒池姑娘是将军外出作战时收留的孤女,无父无母很是可怜,将军待她甚是怜爱,有什么好的都惦记着给她,不仅如此,将军还曾对许诺要娶寒池姑娘为妻,只是后来将军得命要娶夫人,这桩婚事才耽误下来,夫人还记得那日将军在朝堂上拒婚之事吧,听说那一日将军刚好下令说要娶寒池姑娘的。」 莺儿看了看羽麟,那张美丽的脸上已经笼上一层寒冰,莺儿的声音低下去,将最后的话说出口。 「莺儿还听说,洞房那一夜,将军在寒池姑娘的沐烟阁过的夜。」 「碰!」羽麟霍的站起来,没有看到她迅速地动作,一个花瓶已经不偏不倚的砸在莺儿的头上,她斜着眼睛看莺儿,几乎喷出火来,语气却冷得可怕。 「谁造的谣!是不是活得太久了?!」 一股鲜血沿着额头流下来,莺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伸手去擦一下也不敢,只是战战兢兢的道:「莺儿不敢胡说,有丫头在第二天早上看见寒池姑娘送将军出来,将军只穿了底衣……」 莺儿话未说完,两个响亮的耳光又落在自己脸上,霎时口中一口味,可是也只敢一动不动的跪着。 羽麟此时早已没有一点端庄贤淑的摸样,倒是活像从地狱而来的修罗,她此时着了一身大红色的袄子,衬着气得泛红的面孔,只觉得是地狱场的一团火燃烧了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让跪在地上的人很是担心,害怕她会顺不过气,直接气死过去。 像是过了几年那般漫长,莺儿终于听见头顶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寒池!」
第18章 , 莺儿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一方铜镜取下额头被血迹染得发黑碧蓝色的额巾,血肉模煳得早已看见伤口在何方,她熟练的用手绢将四周的血迹擦干净,那里却不是光洁,而是丑陋的伤痕。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掏出药盒里的药膏就着伤口轻轻的涂抹,心里默默一嘆,公主下手从来如此,不偏不倚,每次皆在旧伤口,她额头的这些伤啊,怕是这辈子也不会好了。 莺儿的厢房在淑房殿的偏远,她没有同其他的丫鬟住一起,而是一处独立的别院,她的房中,富丽堂皇应有尽有,与她身份有别,竟是这紫敕城中许多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也比不上的,可是她身处其中,并不觉得有多突兀。因着,这本就是她该得的。 十一岁那年,前御史大夫萧何之女萧素儿进宫选秀,那时还是先王宗禹王党政,适时,萧素儿还是个月事未来的小女孩,而宗禹王比她的父亲还不知道长了多少岁,只是王命难为,她被御林军用轿撵抬进宫去,成为那一年最小的一名秀女。大抵是上天垂怜她,宗禹王看在她尚且年幼的份上不曾临幸于她,将她安置在香贵妃的奇楠宫里养着。 彼时香贵妃的儿子南羽淳是当时王最大的孩子,那一年十三岁,聪明伶俐,深得王的宠爱,王将萧素儿送到香贵妃身边,也足以见得对她的重视,可是年幼无知的素儿,怎会喜欢爱上一个足以当她爷爷的人,她呆在奇楠宫里过了她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时间久了,她与南羽淳终究生出了情愫,暗自许了终生。 两年后,南羽淳被封为世子,待得先王驾崩之时接掌王位,同年,萧素儿来了月事,成为真正的小女子,而她的噩梦,也从这时开始,便再为停过,二皇子南羽彦和安心公主南羽麟联合篡位,企图扳倒羽淳世子,萧素儿一直记得那一夜,她方沐浴完准备上就寝,一位蒙面的男子破门进来,她还未来得及叫出来就被打晕过去,醒来时,衣衫不整传来阵痛,她惊觉发生了什么时看见了躺在自己身边的羽淳世子,而后,宫中的军闯了进来,就连年迈的王也来了。 皇子私通嫔妃,尤其是王最疼爱的世子,结果可想而知,南羽淳被削掉世子之位禁闭起来,而萧素儿被下命处死,就是萧何一家也满门抄斩。王在一月后驾崩,萧素儿行刑前被安心公主南羽麟救下,充为闺阁丫鬟化名为莺儿,而禁闭羽淳世子的寝宫那一夜燃起一把大火,据说无一生还。 莺儿回过神来,眼泪早已湿了脸,她却闻所未闻,仍旧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是一张何其美丽的脸,可是如今,哪里还有一点萧素儿的摸样,不错,萧素儿早在六年前就死了。她抬起手来触摸冰凉的铜镜,像是摸到了镜中的自己,指尖触着心疼,像是羽淳在着萧素儿,语态柔,心疼至极。 她终究趴在桌上哭起来,肩膀剧烈的抖动,透着绝望的呜咽:「世子,对不起,素儿没用,素儿至今都没有为你报了仇,世子,素儿没用啊。」 同一时,另一个地方却是另一番光景。 沐烟阁闺房中,寒池呆呆的坐在桌旁,目光呆滞的看着桌上玉盘中的头钗,旁边的丫头们强忍着笑,她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头钗已经好几个时辰了。丫头们大多认为寒池姑娘是因着将军太久没有来沐烟阁而又突然送来头钗而兴奋吧。 其实将军好久不来是真,兴奋却是假。自从那一夜慕容岸逃了洞房花烛夜与她彻夜畅谈之后,她的确再未见过慕容岸,这一个多月的日子,她能获悉慕容岸的消息都是从下人口中得知的,知道他又给公主送了什么东西过去,知道他又陪公主用了膳,知道他将整个将军府都交给公主来打理了,知道……她知道得这些,无论怎样看,都是一个好丈夫的所为,就连下人们也如是说,将军与公主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可是她听在耳里,却觉得灵台从未如此清醒过,南家的人……都是他的仇人,那么他对着仇人还要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该是又多难过。她其实真的不在乎慕容岸来不来看她,那一夜过后,她才突然发现,她和慕容岸都是同病相怜,都身负国雠家恨,她们不是普通人,所以,自然也不能享受普通人才该有的幸福。 更何况,慕容岸待她的好,只有她才清楚。 慕容岸不是没有来看她的,每夜更深露重时,她听闻屋顶有脚步声,便知是他来了,她有时会上去陪他说说话,那时候的慕容岸卸下了浑身的装备,只是那个简单的坏小子。他会同她将他在未名山时的生活,山间有飞禽勐兽,奇花异草,是他的乐园,他也会讲他在江湖沖盪时的趣闻,曾救过一名女子,那女子要以身相许,吓得他当场就撒丫子跑了,他也会将他在军营中的生活,大抵是从小小士卒慢慢往上爬,受了几多委屈,挨了几分苦。 寒池总是喜欢这时候的他,单纯得像是蔚蓝苍穹里一朵未经尘染的白云,又像是遨游云间无忧无虑的鸟儿。 有时,她也不会上去,装作已经睡着了,耳朵却是静静的听着屋檐上的一举一动,这时候,慕容岸通常会吹奏一曲,笛声悠远空灵,如悲如泣。她便在这时候不可遏制的难受,她想,她与慕容岸之间,离得那样远,又离得那样近。 她端详手中的钗,记起这只拆是她当时去白城寻得他后,在白城的集市上偶然见过的,那时她心里喜爱,却执意的不去买,她对慕容岸说,她喜欢那只钗,可是那样别致的钗只适合留在白城这种不染尘世的地方,她不愿意带回紫敕,污染了它。 如今,慕容岸还是将这只拆带回来,她明白他的意思,她倡导相见不如怀恋,而他,总觉得太多的东西抓不住,所以,只要能抓在手里的,都尽可能的不去错过。她感激慕容岸终究还记得她喜欢这钗,却又感概,有些东西,当真是如不得所愿,其实不就是这样吗,得不到的都是幻影。 她嘆了一口气,将头钗装进锦盒,抬头道:「绿儿,早上要你准备的渗汤可准备好了?」 名唤为绿儿的丫头乖巧的点了点头:「按照姑娘以往的吩咐,已经用竹筒装好了,是否现在就过去看婆婆呢?」 寒池笑眯眯的站起来走到绿儿旁边,宠溺了捏了捏她的小鼻头,道:「绿儿,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那去拿吧,我们这就过去。」 绿儿笑了笑,又为难的道:「姑娘每次都这么热情,可是婆婆格古怪,每次都为难姑娘,你看上次,婆婆又将姑娘熬得渗汤扔出来了,姑娘,恕绿儿无理,婆婆不懂得姑娘的良苦用心,姑娘又何必去自讨没趣呢。」 寒池摇摇头:「绿儿,我这般做,不是为了婆婆知道我的好,其实我并没有哪里好的,只是婆婆身子不好,到了冬天,风湿犯了脚一定痛得厉害,你说得不错,婆婆格古怪,正因为如此,她生了病一个人扛着,才没有人关心她的病,即便难一些,即便婆婆不肯接受我,可是这汤药啊,婆婆即便喝一口也是好的。」 绿儿羞愧的低下头:「姑娘说得不错,绿儿明白了。」 「怎么办,绿儿,我又忍不住要夸你了,小小年纪却这么懂礼貌,我像你这么小的时候……」寒池说道一半顿了顿,兀自笑了笑,「好了,不说了,去准备吧,我也换身衣服,我们这就过去。」 绿儿欠了身子出去,她看着绿油油的身影调皮的跑出去,心下感嘆,我像你这么小的时候,还不懂得礼貌是什么,只知道和着小伙伴们到处干坏事……可是那却是开心得没心没肺的日子。 她换了衣服,刚走出房门就看到绿儿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道:「姑……姑娘……公……公主……公主来了。」 公主来了?!寒池心中大骇,府上可是只有一位公主,也就是说,来人正是慕容岸现在的妻子,南禹国的安心公主南羽麟,她来做什么?
第19章 , 绿儿话刚说完,一抹火红相服的身影已经引入眼帘,官人已经高声喊起来:夫人驾到。 官人道的是夫人驾到,不是公主驾到……寒池愣了愣,赶紧走到院子里,朝着进来的红色身影盈盈下跪。南禹国的国花是腊梅,大抵预言一枝独秀,在万木皆枯之时可独居鰲头,寒池到南禹国不知不觉已有半年,最多的感触便是南禹国的人可真是喜欢红色啊,到哪里都是一片火红,好似南禹国永远都处在一片喜庆之中。 穿红衣的女子见得多,可是像羽麟公主这般将红衣穿得这样漂亮的,却是世间少有。毫无疑问,羽麟是个标准的,瓜子小脸,殷红唇,柳月眉大眼睛,腮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霎时好看。寒池也生的好看,可是她如春日的青草,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公主却是一只火凤凰,高贵而耀眼。 挽着公主进来的丫头,一身碧绿的衣裳,一双眼睛水灵灵的,也是个儿。只是在公主身边,显得极为别扭。 寒池以南禹国家眷之礼朝羽麟行礼:「草民寒池见过夫人。」 羽麟笑意盈盈,竟是亲自走过来扶起寒池来,嗔怪道:「何必行这样大的礼,倒显得不欢迎我了?」 寒池惊愕……这真的是公主吗?这样谦卑有礼,她莫不是看错了吧。 羽麟仍旧拉着她,仔细的看了看,柔声道:「你就是寒池?莫怪我不请自来啊,可否请我进去坐坐呢?」 她回过神来,连忙将羽麟迎进屋里去。 她如今住的地方早已不似从前了,从前慕容岸总是恨不得筑起金屋将她藏起来,可是自从慕容岸娶亲之后,他便很少管她怎样布置,她便将屋里华丽奢侈的东西一一挪了,现在她住的沐烟阁,清丽得很,旁人看着,只道她是失了宠,她觉得好笑。 此时,羽麟环顾了一下沐烟阁的屋阁,好看的眉头皱起来,道:「寒池,你这里怎地这样简陋,我常听将军提起寒池,寒池是将军的贵客,怎地弄得这样寒酸,莫不是下人们不懂事,真是……我早该亲自过来看一看。莺儿,你去库房点一点,将沐烟阁好好装点一下。」 莺儿正要领命出去,寒池匆忙拦住,尴尬道:「夫人客气了,不是下人们的错,寒池本就是一介草民,低贱得很,这般已经很好了,真的。」 「那怎么行,可不能委屈了你,以后啊,我经常过来看望你,缺什么少什么都不行。」羽麟执着,拍拍她的手便差莺儿去办了。 寒池看着莺儿离去,苦笑连连:「寒池何德何能,承蒙夫人这般厚爱,寒池真是惶恐。」 羽麟面上含笑,心里却嘀咕,这个寒池举止投足间礼仪得当,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怎地会是一介草民?如是想着,面色却很镇定,拉了寒池在桌边坐下,亲昵的道:「快莫这样说了,我听将军说,你是他出军时带回来的,将军待你极好,常挂于口,我便早想着该过来看看你,可是又怕将军嗔怪我,这才忍住了。」 寒池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噗通一声跪下,连连解释:「夫人,我与将军并没有什么,大抵是将军感念寒池身世可怜,才多关照些,夫人这样说,寒池惶恐。」 羽麟赶忙将她扶起来,皱着眉头道:「你看你,我才来多大一会儿呢,你就惶恐惶恐的,倒像是我专程来吓你似的,我哪里乱想了呢,你才是想多了呢,你不知道,我虽贵为公主,可是嫁到将军府上来,除了莺儿,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你也知道,将军总是很忙,我也甚少见得到他,这些日子啊,我可是闷坏了,这才想着,将军这样看重你,你定然与他人不同,便想着来寻你找点乐子。你要是再跪下,我便只有回去了。」 一席话,说得真诚得很,寒池挑不出空子来,心想着,大抵是因为慕容岸的关系,自己倒有了些做贼心虚的意味,这般,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默默在心里笑了笑,想,公主说得可不是真的吗,自古以来,越是站得高便越是孤独,她在楚国时,居于将军位时也是极少有说得上话的人。 这么想着,对羽麟公主多了几分亲切,只是想着她终究是南家的人,仍防备的保持了些距离,只是客气道:「寒池谢夫人看得起,倘若夫人不嫌弃,日后随时招寒池说话,寒池荣幸之极。」 羽麟似乎无可奈何,兀自摇了摇头,也就不过多的纠结于这个话题了,只点了点她,道:「吶,这可是你说的啊,日后我随时往你沐烟阁里来,你可不能嫌我烦啊。」 寒池笑笑:「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一日,破春以来天边第一次有了阳光,梅园里的梅花已经渐渐凋谢了,地上的青草地冒出芽来,如刚被沖洗过似的,空气里也是淡淡的青草香,便是在这样大好的时光里,寒池第一次见着南羽麟,后来的很多年,寒池总是认真的想这一天,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错了?那时候,两个女子梅园相见,一颦一笑皆是发自肺腑,明明是相见恨晚的姐妹,是从什么时候变得水火不容的,她不得而知。 却不知,其实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错了,她与南羽麟之间,初识时,就已经註定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 那一日,她们从白日聊到日落,大多时候是南羽麟在说,从小在宫里遇到的形形色色,动容之时,讲到母亲辞世,被宫里的嫔妃欺负,寒池总是静静的听着,听着她在夹缝中艰难的生活,听她讲她与慕容岸的初识,讲她一片赤诚之心。 不知不觉中,她便融入故事中去,她像是虚无缥缈的浮在空中,看见一个小女孩从哌哌落地,慢慢长成窈窕淑女,看见她笑看见她哭。她觉得南羽麟不一样,她与外人说的不一样,外人口中的她,从小锦衣玉帛,是宗禹王的掌上明珠,恨不得将世间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她得尽这世间的荣宠,因为刁钻跋扈,蛇蝎心肠,没有见着她时,她对这样的女子没有一丝好感。 可是面前的南羽麟,一双眼睛清澈得好似天山的一汪清泉,眼角总含着盈盈的笑意,说起话来,吴侬语,这样温柔,是的,她是这样蕙质兰心的女子,寒池怎么也无法与人们传说的那个安心公主联繫起来。后来转而一想,大抵王公贵族皆是这样,总是难以留下些话柄的,可怜的羽麟,也不知道得罪了谁,让别人这样疯传。 后来,南羽麟当真如她所说,但凡有时间便往沐烟阁里来,一来二去,越发熟悉了,便以姐妹相称,羽麟年长几月,寒池称她一声麟姐姐,而羽麟则唤她池妹妹。 寒池唤她姐姐,当真是真心实意的当她是姐姐。寒池小时候有过一个哥哥,也是个征战沙场的英雄,后在与魏国大战是殉国了,因为是出生武家,寒池不能像其他的女孩儿一样,有着无尽的宠爱,她大多时候像个男孩子一样独立,不想,到了如今,却有一个姐姐事事为她着想,凡是护她周全,她一面幸福着,一面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应该,她凡事都骗着她,她隐瞒自己的身份,隐瞒自己对慕容岸的情谊,甚至,她介意羽麟是南家的人。 可是其实羽麟多么无辜呢。她是南家的人,可是戎家一家的命却不是她的错。 她想到这里,自己已经吓坏了,当初她说着一定会站在慕容岸身边,可是如今她心里的天平却偏了。
第20章 那一夜天色甚好,春日气温渐渐回升,已经不似冬日那般寒冷,偶尔夜间,闻得青草香味,虫嘶蝉鸣,倒也分外的惬意,可惜意境这种的东西,从来都和心情挂钩,心情好时,光秃秃的树干也霎时好看,可心情不好时,便是瑶台仙境在面前只怕也是入不得眼的。 今夜就有人像是吃了火药。 寒池垂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木然的站在坐在榻便,面前的男子,看着他一双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而她完全不知道怎么惹着她了。她隐约记得,她今日去淑房殿陪羽麟姐姐在院中种了一株桃树,因着都是亲力亲为,而她又太久没有练功,一番劳作下来竟然有些累。晚上便睡得格外的好。 然后朦朦胧胧的听见房顶有脚步声,她知道慕容岸来了,可是实在累得很,便翻了个身继续睡了,睡了一会儿只觉得脚步声越来越大,她朦朦胧胧的想慕容岸这是怎么了,可是想着想着又睡了过去,然后,她突然就觉得一股寒意袭来,身上没了重量,连忙伸手去捞,果然被子不在了,朦胧着眼睛四处找,被子没找到,却是摸着冰凉凉的衣服。 合着一个冰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还睡?你行啊,你信不信我把你丢水里去泡上一泡,这两日的水还在凉得很呢。」 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人也坐了起来,看见面前的慕容岸,揉了揉眼睛,支吾问:「慕容岸……我今天很困啊,你要不去吹笛子吧,真的,困死了。」她说完又要倒头就睡。 慕容岸一把拽住她! 气急败坏道:「不行!起来!你可以啊,这样也能睡,是不是现在我把这楼拆了你也能睡着?」 她含煳的眯着眼睛道:「唔……那你拆楼去吧,啊……让我睡会儿。」 慕容岸简直快被气死了,她怎么这么能睡,一气之下手扬了起来,想想,总不能打女人啊,而那个女人还浑然不知的死命的要忘上躺,眼看着就要挨着了,他一着急,直接把她从上拽起来,不想这一拽力气用得太多,半躺着的女人直接被拽到怀里来,而女人浑身绵绵的,就着力度,只看到那张睡得正酣的脸在面前急剧放大,直到唇上传来温柔的触感,他终于意识到两人发生了什么。 他们……接吻了。 这一撞,寒池也醒了大半了,她睁开迷茫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双眼睛,想要开口说话,却觉得被什么挡着,诶……不对,这是什么,的,她又亲了亲,干脆伸出舌头舔了舔。 她还没意识到她舔的东西是一个男人的嘴,更没有意识到此时正是更深露重时她的闺房,更更没有意识到此时她只穿了一身底衣,头髮完全披散发来,柔顺得丝绸一般,发间还隐隐传来清新的味道,而那一张本就清秀的面容此时在朦胧夜色中更显得魅惑无比。 起初慕容岸只是气愤,他在房顶恨不得要将楼顶都踹翻了,她竟丝毫不为之所动,睡得这样熟,可是当他将她抱在怀里,两唇相碰,就连细密的唿吸也能近近感受时,他早已不由自主的浑身燥热起来。终究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是这个女人……她……她……她简直是勾引,对,就是勾引。 可是,即便是勾引,他也…… 慕容岸一闭眼,朝着那不安分的香舌回吻回去。似是流水淙淙,山间婉转,又似是误落了凡尘的仙子,几经迷茫,乱花渐欲迷人眼……一时间,一切都好像被镀上了温暖的色彩,相互交合的两个人,眼中从清明到迷茫,不知,撑得住几时。 寒池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美梦,嗯,确然是美梦,梦中她与慕容岸接吻了,她们好像总是在迴避两人之间的感情,平时在一起时,说的话总是刻意的保持着距离,做出一副不过是红颜知己的模样,可是,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思念不是假的,在一起时的开心不是假的,不能见着时的失落也不是假的。 她真希望这个美梦不要结束,可是……不是梦吗,为什么梦里的吻也会让人喘不过气来呢,寒池伸手微微的推了推,感受到触手下即便是隔着衣物也微微泛热的温度,想,这个梦也未免太逼真了吧,推了推,没推开,脸也憋的红了,连忙别开脸去,她偏的太快,慕容岸的唿吸便落在她的脖颈处,痒得她一个激灵彻底醒过来。 她当真彻底醒过来了,可是,慕容岸真的在亲吻她,她想,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啊,也不敢伸手去推,只就着手朝自己大腿处狠狠的掐了一下,立刻传来钻心疼痛,她啊的一声叫出来,接着毫不客气的一把将就着她脖颈一路往下吻得慕容岸推开,面色大红,一把紧了自己的衣服。 气急败坏,力竭丹田的吼:「慕容岸!你干嘛!」 还好她常与慕容岸在夜间相会,故而早早将下人打发走了,要不她这一声河东狮吼,只怕又要引起点轩然大波来了。 误落凡尘的仙人终于清醒过来,尴尬的看着面前一副羞愤致死的女人,默默嘆气,真是功力不深厚,怎么就没把持住啊,面前早已通红一片,支支吾吾半天,憋出句:「不怪我啊……你……你……你勾引我的!」 话说出口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可是他自己偷偷跑进别人闺房中来的,他可真是敢说。 寒池差点被气死过去,跺着脚骂:「你说什么?我勾引你的,慕容岸,你占了我便宜还敢说我勾引你的,你……你不要脸。」 明明是想说对不起来着,可惜话说出口竟然变成了「本来就是啊,再说了,谁占了谁便宜还不一定呢,我……我可是第一次……」一番无赖的话居然说得义正言辞。 寒池找不到合适的话反击,急得跺脚,终于忍无可忍,一声大叫将慕容岸连推带搡的退出门外去,一面推一面喊:「无赖,臭,滚出去,滚出去,我不要见你,不要见你。」 门碰的合上,慕容岸刚一转身,面前只剩下两扇紧闭的门,当即抬手饶了饶头髮,想,不就是亲了一下吗,用得着这么激动吗? 他抬手拍了拍门,正想张口说点什么,门内传来了什么砸在门上的声音,接着是寒池歇斯底里的吼:滚滚滚,臭,无赖! 他还想再拍,又碍于这么晚了,要是她这么吼下去早晚得将府上的人都喊过来,那时就什么也说不出清楚了,他在心里权衡了一下,终于嘆了一口气离开了。 本是因为近日里回府听说寒池与南羽麟走得很近,一时气了想要讨要个说法来着,没想到该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倒闹出这一场来,他这一出当真是脚底抹油,跑得比谁都快,可是转而一想,慕容岸你是紧张个什么啊,不就是和个女的亲了一下吗。 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那个吻来,脸烧了起来,脑海中满是寒池羞答答的摸样,不由得唇角上扬,笑了起来。 罢了,南羽麟的事,大抵又是南羽麟使的什么谋,待明日就去淑房殿告诉她,离寒池远一些。 慕容岸这么想着,算是安心了,这一夜睡得格外的好,而沐烟阁的寒池则是一夜难眠,她总是想清楚那时以为的梦并非梦,那么慕容岸所说的勾引也不算是假的,哎哟,真是羞死人了,哪有这么不知羞的女人啊,主动亲别人,哎哟,真是,还要不要活啦。 只是激动过后静下来了,又觉得心里暖暖的,纵然并非故意,他与慕容岸之间走得更近了不是吗,可是,这一步,到底是该还不是呢?她想起南羽麟,忽地又觉得做错了事,姐姐待她这样好,她却和姐姐的丈夫接了吻,姐姐那么爱慕容岸…… 一整夜,寒池的脑袋里就不停的出现各种各样的画面,一会儿是慕容岸吻她,一会儿是南羽麟,一会儿又是慕容岸……终于迷迷煳煳的睡过去。
第21章 第二日,南羽麟醒得特别早,似乎立春以来,她越发的睡不好了,有时竟是一夜也闭不了眼,天亮了方才能小憩一会儿,可是醒来了,又觉得格外累。 丫头伺候她吃过早点,她便在院中看起书来,南禹国的羽麟公主学富五车,便是当朝的文臣也要甘拜下风,她的才学不是吹嘘的,考的便是她不停息的刻苦,可是此时她看着书,却不能像平时那样平静。过了一会儿淑房殿门口一抹绿色的身影出现了,正是莺儿。 莺儿三两步走过来,在离南羽麟一丈开外的地方下跪,恭敬道:「夫人,安排在沐烟阁的丫头来报,昨夜将军又去沐烟阁了,昨夜里,将军还去了池姑娘的房中,丫头听见池姑娘骂将军无赖,因为近不得身,也不知道将军做了什么,才被池姑娘称为无赖。」 南羽麟仍拿着书,一动不动,仿若没有听见,可是莺儿知道她已经特别生气了,她手上发力,只怕再用上几分力,那本书就该毁了,莺儿在心里冷笑,南羽麟,你真是越来越禁不住刺激了。 半晌,南羽麟慢慢的将书放在石桌上,低垂着眼睛看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莺儿,明明是一副谦卑的模样,眼神里却满是嘲笑和坚毅。她忽地就扯起嘴角笑起来,似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似的,慢悠悠的问:「莺儿,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本宫感觉出了问题,本宫怎么觉得座下的一条狗很是猖狂呢,莺儿你说,若是这条狗惹了本宫不高兴了,本宫该怎么惩罚它呢?」 莺儿的嵴背在那一刻挺得笔直,额间已有细密的汗渗出来。她伺候她的这些年,还有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她并不怕她的惩罚,可是这个如蛇蝎般的女人,总是有办法使出各种各样的方法来折磨她,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是一场永远也不会醒来的噩梦。 过了好一会儿,莺儿才艰难的开口道:「一条狗命贱,若是它得罪了夫人,夫人便仁慈的赐它一死吧。」 南羽麟哈哈大笑起来,站起身来围着莺儿走了两圈,低下头来,诡谲一笑,道:「虽然这条狗这般不识趣,可是本宫甚为疼爱它呢,怎么捨得它就这么死了呢。死……死多容易啊。」 莺儿只觉得一股凉风自脚底升了起来。她僵了僵,终于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南羽麟看着莺儿满意的笑了笑,又道:「莺儿啊,本宫记得淳哥哥的祭日好像要到了是吧?莺儿啊,哦哦……不对,萧素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不用去祭拜了吧?」 「夫人!」莺儿挺直了背嵴,恭恭敬敬的跪下去,声音已经哽咽了,再不似之前那般有骨气,一股子的委屈劲徐徐绕绕,像是要将她吞噬了,「夫人,莺儿知错了。淳世……羽淳他生前待莺儿恩重如山,莺儿别无所求,但请夫人容许莺儿前去祭拜,莺儿谢夫人垂帘,日后定然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南羽麟又是一阵得意笑,却假模假样的走上前去搀扶起她来,笑得温婉纯良,说出的话,却是一把剜心的刀:「莺儿,本宫自然容许你去看淳哥哥啊,你这么记挂着淳哥哥,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呢,莺儿,本宫不得不提醒你,要记着自己的身份,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这个不要本宫交你吧?」 「是,莺儿谨记在心。」眼泪还未流出眼眶,却也只能生生的逼回去,其实,不是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都是鸡蛋碰石头,怎么可能斗得过呢,呆在公主身边这么多年,难道还没学会什么叫做自保吗?只是,饶是她用了七年的时间,仍是没有想明白,为何偏偏是她被选中,为何偏偏要选择将她留在身边,为何偏偏是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阵清风拂过,面上清清凉凉,天边第一缕阳光爬上山头,红澄澄的极为好看,可惜,此情此景,无人能享。直到莺儿退下,一直盛气凌人的南羽麟这才弱下来,脑海中回想起莺儿说的话,昨夜慕容岸又去沐烟阁了,好一个寒池,当真是小看了你,原来不论我怎么做,你还是能够如此厚脸皮的勾引将军。 她想,是不是原来的计划,该改一改? 门口官人尖利的声音响起来:「公子驾到。」 在将军府,下人们称慕容岸为公子,她适应了好长时间也没能真正适应过来,此时愣了一愣,似乎还在想着谁是公子,门口已经出现了慕容岸的身影,一身炫黑布袍,拉得身子格外修长好看,面容稜角分明轮廓极好,这本该是瑶台仙境才有的仙胎,只是怎地就生在了凡间。 南羽麟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慕容岸这么早过来看望她,还当真是第一次。 慕容岸走到南羽麟身旁,眼神如鹰般锐利,只看得她心里发憷。 「将……将军,怎地这样早就过来了?」 他冷笑:「怎地,公主这是不欢迎在下?」 她被噎住,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句毫无自尊的欢迎,只得咬了牙站在他面前,俨然一副受了伤的可怜相。 慕容岸不绕圈子,径直问:「我听说你近日来和寒池走得极近?」 心里暗暗冷笑了起来,好啊,慕容岸,原来能劳动你这么早大驾的,果然是寒池,心底依然觉得悲凉,却还是继续装着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期期艾艾道:「是,寒池姑娘活泼可爱,大方端庄,我与池儿甚是投缘,先下已是以姐妹相称了。」 他一声冷哼,「姐妹?!哼……公主,恕在下无理,不过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请你,离寒池远一点。」 「为什么?!将军是怕我伤害到池妹妹吗?我与池妹妹情同手足,我怎会害她,又有什么原因害她?」 慕容岸皱起眉头来,看见南羽麟眼中依然有泪,泪,纵然是坚如磐石的心,也得融化,慕容岸偏过头去,漠然道:「公主听错了,我没说你会伤害寒池,寒池是我将军府的贵客,我只想请求公主,离她远一些,除此之外,公主想把我将军府掀了,我也没一点意见。」他话说完,不想多呆,做了揖便转身离开。 「将军!」南羽麟追着叫道,声音已是十分可怜。 慕容岸停下脚步。 她朝他走近两步,然后生生顿住,院子明明那样小,可是她与慕容岸之间的距离,这样远。 眼泪滚出眼眶,她开口:「将军,寒池真的只是贵客吗?如果是,将军待一名贵客尚且如此用心,将军可曾想过,羽麟是将军的妻子啊。」 春天的风已经有了暖气,可是这样春暖花开的季节,她们辜负了上天的美意。慕容岸没有说话,却难得的没有抬脚离去。 眼泪像是开了闸门,便再也关不住,淅淅沥沥的落得满脸都是,她哭得伤心,跑上前去从后面抱住慕容岸:「将军,羽麟嫁过来已经快两月了,这两月,羽麟为了做一位合格的妻子,细心学习,试问,羽麟并没有哪里做得不好,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何,这样不讨将军的喜欢,可是,即便再不喜欢,将军,我是你的妻子啊。」 「将军若是觉得羽麟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只要将军说,羽麟便愿意改,可是,将军,你连改过的机会都不肯给羽麟,便直接将羽麟打入冷宫,将军,你可知道羽麟满怀希冀的嫁过来,不求得将军的宠爱,只要能静静陪在将军身边就好。将军,可不可以不要将羽麟推得这样远,我们是夫妻啊,没有夫妻是这样的啊。」 「羽麟从五年前第一次见到将军就喜欢上将军了,是,或许将军会觉得羽麟这样太不要脸了,可是将军,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将军觉得羽麟为了嫁给你使了太多的心机,将军觉得我是彦哥哥派来监视你的奸细,可是将军,你可想过,羽麟与将军拜过天地,即便将军不肯碰羽麟一下,羽麟此生也生是慕容家的人死是慕容家的鬼啊,我是慕容家的人,便再也不姓南了啊。」 「羽麟知道,羽麟这样拖着将军哭,很不得体,可是对于羽麟来说,被将军视如陌生人,比杀了羽麟还要难过,将军,你当真不肯理羽麟吗?」 大抵是真的灰心了吧,慕容岸想,她是一国的公主,何其受过这样的哭,而今,却这样卑微的求他……或许她说得没错,她终究是他的妻子,只是,为何偏偏生在南家,为何偏偏住在那红楼里。 南羽麟得不到回答,终于慢慢的松开了手,退后两步,手指已然摩挲着取下髮钗,苦笑着道:「如此般,羽麟便也没什么好说了,将军,羽麟对不起你,只得来生再与将军续前缘了,将军……珍重。」 她道完,抬起手中的髮钗,朝着自己心脏的位置狠狠的插下去。
第22章 髮钗划破衣服插进肌肤,当真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寻死,慕容岸眼疾手快长箭出鞘,却也未来得阻止,髮钗落地,钗间仍见点点殷洪,女子已然被剑风带倒,他上前一步出那如凋零花瓣的女子,雪白的纱衣上血迹已然斑斑晕开来。 慕容岸皱眉,重重一嘆:「你这又是何苦?」 虽是钻心的疼,听闻这一句,却觉得不枉此生了,唇边便漾开一个苍白的笑容,道:「若非如此,将军怕是此生也不愿碰羽麟的,羽麟……别无所求,有将军这句话,死不足惜。」 自古多情空悲嘆,英雄难过关。慕容岸许久没有说出话,抱着羽麟走了里阁去。莺儿站在迴廊里,眼见一切的发生,唇边勾着笑,只是这笑,分不出来是悲哀还是嘲讽。她想,当真是安心公主所为,她怎么妄想过想要和她斗呢,这个女人,为达目的,连自己也捨得伤害的,待自己尚且能这般狠心的,何况别人呢。慕容岸……你也迟早是南羽麟的囊中物吧,我原以为你会不一样的,当真是我对你太过信任了。 大夫替南羽麟包扎好了伤口,又留下药方,这才离开,大抵是疼得厉害,也或是她当真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彼时枕着慕容岸的手臂她难得的说了个好觉,虽唿吸扯着伤口,面上总是皱着眉头,可是唿吸还算匀称。 慕容岸无奈的看着紧紧拽着自己手臂熟睡的女子,像是在茫莽大海上抓住仅存的救命稻草,可怜可悲可嘆,他从未仔细的看过她,如今仔细的看了,觉得她不是什么高贵的公主,只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女子,只是,为何你偏偏要姓南。 沐烟阁里,寒池刚在书房里寻得一本兵书,在迴廊里看着,绿儿跑进来说莺儿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莺儿总是格外的有好感,其实每次莺儿随了麟姐姐来沐烟阁,总是不大说话,莺儿总是笑盈盈的,可是她看见了她眼底的冷漠,那本该是经歷了诸多人生坎坷才应当有的眼神,何以会出现在她眼里呢。 莺儿走到寒池面前,微微欠了欠身子,道:「莺儿见过姑娘。」 她笑笑,拉起莺儿来,不想莺儿却几不可闻的退了一步,她看在眼里,也不拆穿,只问:「莺儿怎么来了,可是麟姐姐有什么事?」 「回姑娘,夫人受伤了,莺儿想,夫人与姑娘情同姐妹,此事该当告诉姑娘。」 手一抖,「发生了什么事?」 寒池随莺儿一路紧赶到淑房殿去,莺儿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道是将军与夫人发生了争执,其实,对于寒池来说,这已经是她害怕的了,无论她们是因为什么原因起了争执,她的处境都是尴尬的,一面是慕容岸,一面却是待自己这样好的姐姐。 寒池赶到淑房殿时,南羽麟刚好醒来,此时看见慕容岸的手被自己紧紧攥着,尴尬的松了手,挣扎着起来,连连赔礼道歉,道:「将军,羽麟失礼了,请将军恕罪。」一位公主,卑微至此,绕是谁看了,也会觉得动容。 寒池走到屏风后听见慕容岸的声音,他说:「何罪之有,是……是慕容岸愧对公主,公主好生歇着吧。」是与平日里和自己说话声音完全不同的语调,这样说话的慕容岸,有点漠然,可是又听得出来语气间的动容,还有一点点无奈,很奇怪,他不过是说了这么几句话,她却听出了这么多。脚步生生的就顿住了。 南羽麟坐在榻上,面色仍是苍白,见慕容岸站起来就要离开,心里一紧,急急喊道:「将军。」 寒池听见有脚步顿住了。然后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正是南羽麟起身下榻的声音:「将军,羽麟今日决意一死,将军却救了羽麟,如今,羽麟还站在这里,不管将军是否接受羽麟,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冷漠,将军,可否唤羽麟一声麟儿……」 寒池的心被勐地揪住,她觉得她弄错了一件事,这么久以来,她这么坦荡的与羽麟做姐妹,又那么随意的与慕容岸在房顶约会,她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她忘了一件事,慕容岸与羽麟是夫妻,是的,她们的三叩九拜的夫妻,即便慕容岸心底恨着南家的人,他却不可以不承认,南羽麟就是她的妻子。 可是她呢,其实她什么也不是。 慕容岸重重一嘆,亦不知道此时心里是怎样的一番纠结,只是侧着头,沉沉道:「你早些歇着吧,晚点时候我又来看你。」 虽然没有应了她的要求唤她麟儿,可是他毕竟没有再唤她公主,况且,他竟然说了晚点的时候会过来看她,对她而言,这就够了,她不知道,她自己已经破涕为笑了,只是这个笑在寒池眼里,变得那样悲哀,寒池想,羽麟是真的喜欢慕容岸的。 抬脚走进去时,不可避免遇上慕容岸,她欠身子行礼,语气里听不出来半分的感情:「寒池见过将军。」 慕容岸愣住,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可她像是没有看见他灼热的目光,仍旧低眉顺眼的道:「寒池听闻姐姐受伤,特意过来看看,希望没有冲撞到将军。」 「你!」慕容岸一股气憋在心里,又碍于房间里的人不好发作,憋了半天气急败坏的走了。 寒池这才随了莺儿进去,此般,自然没有看到莺儿脸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殿里的香薰炉里焚烧着好闻的香料,闺阁素雅别致,大方而不失华贵,当真是公主住的寝殿,挑不出来半分不好。寒池走进去,南羽麟仍站在桌子旁边,喜极而泣,寒池见多了她端庄的摸样,像这般只着了白色的底衣,一头秀髮披散下来的模样也不由得一怔,真是漂亮,这样看上去也是挑不出刺。 「姐姐……姐姐,你可好些?赶快上躺着,别起来啊。」 南羽麟见着寒池特别高兴,拉了她坐在边,眼泪这才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妹妹,你听见了吗,将军说他晚点时候还要来看我呢。」 寒池心头一抽,难过起来,拍拍羽麟的手:「瞧姐姐你高兴得,将军是你的丈夫,自然是要来看你的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啊?」 南羽麟摇了摇头,抬起手指擦掉腮边的一颗泪水道:「妹妹,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与将军……我与将军结亲这么久,将军从来没有碰过我,别说碰我,便是在淑房殿也是从未有过的。」 寒池瞪大了眼睛,嘴巴也不自主的张开来。 「妹妹,你可有见过哪家的女子,自嫁过去就守了活寡的?呵……世人都道安心公主万事皆宜,可是万能的安心公主却不能讨得丈夫的欢心,妹妹,你可见过我这样狼狈的公主?」 寒池低下头去,其实她早该想到的,洞房那一夜慕容岸没有在淑房殿留宿,而之后她也从来没有听过慕容岸去过淑房殿,她从未仔细想过各种的原因,只是自私的认为,只要慕容岸呆在身边就好。如今她看着羽麟,忽地觉得自己心里那些自以为是的喜欢根本就不算什么,换做她处在羽麟的位置,她未必能够忍受。 也难怪羽麟会因为慕容岸的一句话喜极而泣,真是可悲可嘆。 那一日,南羽麟将心里的苦楚尽数诉出,越听,她便越是觉得无地自容,她在为自己那点小安逸乐此不彼的时候,羽麟却在受着怎样的苦啊。 第一次,她认真的考虑自己目前的局势,也考虑,留下来,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第23章 慕容岸果真信守诺言,后来去看南羽麟,见得机会多了,他慢慢的发现,南羽麟当真与他之前有变了,温顺乖巧,话也不多,他去看她时,她感恩戴德,却只是含在眼里,要她喝药,她不哭不闹,即便药再怎么苦,也是咬着牙喝了下去。 他不是傻子,知道她做的这些为的是什么,可是用尽心机和待人好一线之隔,实在难以去说是谁对谁错。 那一夜她又夜半上了沐烟阁的屋顶,等了许久,也未见寒池上来,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了,只要心里烦闷,便想来这里,看她傻头傻脑的听他唠叨,他喜欢那个时候的她,没有楚凝烟征战沙场的英气,也没有平日里寒池的冷漠,有的只是乖巧和傻气,他在这样的她面前,总是能够肆无忌惮的做自己。 可是,她有多久没有上过屋顶了呢?明明知道他在屋顶也无动于衷,当真是还在为那天那个问耿耿于怀吗? 他在房顶座了好一会儿,终于按捺不住跃下墙去,轻车熟路的走到寒池的房间门前,伸手一推,居然没有推开,加大了点力气又推了推,还是没有推开!原先还抱着歉意想要来道歉的,那微弱的歉意立刻消散到九霄云外去了,登时一股火冒起来,这个死丫头,竟敢关门! 他当然没有想过,一个女子,睡觉关门很是正常。 当下发了功一把推了进去,虚弱的木门,颤了颤歪在一边去了,他大步流星的走进去,里面的人经过他这一番恨不得将她楼拆了的大动静,早就一翻身起来套了衣服。 此时他刚迈进来,寒池已经怒气沖沖,道:「慕容岸,你神经病吗?大半夜的跑来拆楼!我招你了还是惹你了啊!」 慕容岸伸了手指着自己:「我神经病?你才神经病!你不知道我在房顶上吗?你还关门?你什么意思啊!」 「我什么意思!慕容岸,你知不知道你闯的是我的闺房!我睡觉不关门,难道还门庭洞开,欢迎光临吗?!有没有你这样的人啊,闯别人闺房还这样有礼的!」 「你少跟我胡扯,你说,你说,你是不是还因为那晚上那个吻……」 话未说完,寒池已经大步过来捂住了她的嘴,想到那个吻,面上立刻飞起两片红云,幸而是晚上,又熄了灯,这才看不出来,两个人离得很近,这一闹,那一夜的回忆又回来,只是两人终于慢慢的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房间里静得能清晰听见对方的唿吸。 过了许久,寒池轻轻的缩回手来,转过身背对着慕容岸,轻声问:「慕容岸,你来找我做什么,说吧。」 一句话已是带了疏离,他有一瞬的恍惚,至于为什么来找她已经忘了,来之前有满腹的话想要对她讲,可是此时她这样冷漠的问他,他又觉得,其实本就没什么事。 可是不该是是这样的,他们之间不是无所不谈了,从来不问为什么的吗? 似是心不甘,慕容岸扯出个笑来,干瘪瘪的问:「池儿,你……你怎么了啊,我来找你还需要理由吗?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啊。」 寒池想起南羽麟,想起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心下一紧,道:「我没有生你的气,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发生什么。」 慕容岸本来伸出了手想去拉拉寒池,可是手还未触及到她,已然生生的顿住,他受不了她话语里的冷漠,怎么突然就这样呢,她居然这样说话,他若再说什么倒显得脸皮厚极,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这般又冒了起来,只是这次是负气。 他道:「好好好!你说得没错,我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是我慕容岸自作多情脸皮厚,打扰了姑娘休息行不行!我这就走,行不行!」说完一甩袖袍,大步流星的走出去。 「慕容岸。」寒池叫住他。 他生生顿住,嘴角扬起一丝笑来。 「慕容岸,以后别来找我了,也别来沐烟阁的屋顶了,将军府毕竟人多眼杂,白白让人误会了就不好了,你要是闲的慌,将军府这么多房顶,再不济,你也该多去看看麟姐姐,她毕竟是你的妻子,你该对她……」 「住口!」慕容岸偏过脸来,一张脸从未有过的苍白和冷漠,他笑:「原来在姑娘眼中,慕容岸是个这样无聊的人,如此,慕容岸该要对姑娘道歉,平白让姑娘耐着子听我讲了这么多!」 「不是……」寒池深切的感受到她们之间出现了一种叫误会的东西,可惜,慕容岸已经不打算给她辩解的机会了。 「我以为你懂我……呵,姑娘既然决意要与慕容岸划清界限,慕容岸遵命便是,不过,慕容岸怎样处理家务事,也请姑娘看清了自己的身份。」 画闭,抬脚走出去。 他只觉得一股莫明的火已经快要把他焚烧掉了,寒池居然这样和他说话,他的付出,她当真是一点没看见,如今,居然劝他去对别的女人好,大抵,她也真的对自己无心吧。 他想到这里,唇边又是一阵苦笑。 南禹国的镇远大将军慕容岸,世人皆知他是顶尖儿的聪明,办事沉稳精灵,有的部下,跟了他一辈子也不曾见他发火过,可是这样一个将一切看在眼里,镇定自若的将军,也是有孩子气的一面的,他自己也不曾发现,他在寒池面前时,摆不出玉树临风,没办法做谦谦君子,他像一个小孩子,易喜易悲,会高兴得放声大笑,也会气得乱砸东西。 他若是早些明白,大抵那一夜便怎么也不会负气离去,因而留下终身的悔恨了。 那一夜似乎格外的漫长,即便是春意暖暖,也仍觉得寒意凉凉,只是有人伤心,也有人高兴。此时南羽麟正穿了底衣坐在桌前,指尖一杯上好的碧螺春,茶色清冽,静静听莺儿讲完慕容岸与寒池今夜的争执,唇角边漾开一个得意的笑容,心想道,总算没有白费了这么久以来的处心积虑,由寒池将慕容岸推到她的身边来,对她来说,可所谓是一箭双鵰啊。 轻轻撮了一口茶,南羽麟站起来:「如此,便开始下一步的计划吧。」 莺儿磕了一个头:「是。」 「你下去吧,本宫要歇息了。」 「夫人……」 「嗯?」南羽麟已经走到榻边,见到莺儿不退下,又偏过头来。 莺儿为难道:「夫人,明日是羽淳的祭日……」 南羽麟恍然大悟,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莺儿,道:「你且去吧,日落前归来。走时记得将本宫要的东西准备好。」 「是,谢夫人。」 莺儿退出房间,远远地听到里面一声嘲笑,一个死人也能让你这么记挂,呵,不过你也只配守着个死人。莺儿像是没有听见,漠然的回了房,极不合时宜的,她想起那一年南羽麟将她收到手下时,那时她虽然年幼,却也懂得人情世故,她知道杀死羽淳世子南羽麟也有份,即是她一手安排,她又怎会选择救她。 那时候年轻气盛,又本着一颗寻死的心,她终是问出口来一个为什么。她永远也记得当时南羽麟的表情,同样十三岁的南羽麟冷冷道:「本宫的几个哥哥中,淳哥哥最是待人宽厚善良,聪明伶俐,又最是好看,他小小年纪便被封为世子,为此几乎整个南禹国都在巴结他,可是淳哥哥这人最是正直,什么都不要。本宫大抵算是幸运,淳哥哥最疼本宫,什么都让着本宫宠着本宫,可是自从你进宫以后,淳哥哥再也没有来看过本宫,淳哥哥平日忙,难得有点时间都用来陪你了,本宫是一国公主,你萧素儿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低贱的东西罢了,竟然也敢抢本宫的东西。既然本宫得不到,那么谁也别想得到。死多容易呢,我便是要让你活着,让你明白,即便是死也不能随着淳哥哥一起。」 那时候萧素儿还笑,还没有学会什么叫做恨,已经看见了这个世上最恶毒的一面。所谓蛇蝎,说的便是南羽麟吧。
第24章 迟来的洞房花烛 南羽麟的伤大好了,慕容岸仍是每日过来,只是鲜少说话,以往这些时候,如若慕容岸不说话,她一定也不会主动说些什么。可是这一夜不一样,这一夜慕容岸心情不好,最是需要安慰。 这一夜慕容岸方走进淑房殿的殿门,便远远见着南羽麟候在闺阁门前,笑意盈盈,宛若春日一株牡丹花,端庄而美丽。慕容岸走过去,皱着眉头:「怎地这么晚了还站在外面,仔细着了凉。」 南羽麟微笑着欠了欠身子:「羽麟的伤已经全好了,本就不是多娇贵的身子,不碍事。」 慕容岸顿住,方想说,既然已经没有大碍便回去了,话未出口,又见南羽麟微笑道:「可是羽麟的伤好了,将军便再不会来看羽麟了?」 他抬头看她的眼睛,晶晶亮亮,灿若星辰,里面满是希冀,绝情的话忽地说不出口来,换了句:「别胡说八道,好生照顾自己。」 「将军,今夜夜色这样好,羽麟命厨房备了些酒菜,可否请将军赏脸陪羽麟喝上一杯?大夫说过,适量饮酒对身体有益。」 慕容岸心想,好个聪明伶俐的丫头,这般倒是堵了他的话!忽地又想到沐烟阁那个女人,怎么差别这样大。心里嘆了一口气,想到寒池要她待南羽麟好一些,心里的愁云又浓了一方,此情此景,倒真的适合小饮几杯,否则回了自己的寝殿,也是空寂寥。 当下便允许了。 南羽麟端庄一笑,那笑容转了个角度便变成谋得逞的笑,她招了手,侍女便迅速的将准备好的酒菜端上来,南羽麟亲自将慕容岸引到桌边坐下,这才在他对面坐下来。 慕容岸有一瞬间的呆滞,看看南羽麟,只迎来一个暖暖的目光。桌上的菜,虽然都是清粥小菜,却每一道都是他素日最爱吃的,南羽麟嫁到将军府不久,他甚少与她一起吃饭,如此,这顿饭,足以见得是下足了功夫的,他从小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婆婆虽然疼爱他,可是做乞丐哪有挑食的,后来与义父在一起,他惧怕义父,总是有什么吃什么,慢慢的,倒也习惯了不去在意吃喝,在他记忆中,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仔细的关心他。 南羽麟仿佛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感激,兀自给他倒了一杯酒,自顾自的道:「这是百里巷百里庄买来的女儿红,知道将军爱喝,特意去买来的,羽麟服侍将军的机会少,有心无力,这顿饭,算是羽麟对夫君的关怀。」 她道完,举杯满饮。 他再不能说什么,没有了责备,满满爬上来的,都是歉意,当下饮了那一杯酒。 「第二杯,感谢将军给羽麟一个家。羽麟生在宫廷,承蒙父王母后的宠爱,却从来不能像寻常百姓一般享受合家之乐,而今,羽麟在这里,羽麟有了一个家。谢谢。」 他喝下第二杯,只觉得酒水苦难当,好看的眉头皱起来,喃喃问道:「你就不恨我吗?」 南羽麟眼中已有泪光,摇摇头,答:「没有恨,只有责备,责备的是将军,不让羽麟伺候,将军身边没有一个贴心的人儿,苦了累了,也没有人陪在身边,羽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羽麟……」 她继而笑道,再斟一杯酒,道:「第三杯,感谢将军圆了羽麟的梦,羽麟是南禹国的公主,人都道我享尽荣华富贵,可是羽麟不开心,羽麟不求富贵,只求人生在世能陪在心爱之人身边。」 她道完,自己率先饮下去,一滴眼泪滴落下来。 这滴泪,终于落在他的心上去,湿了一片,他都对这个女人做了些什么,何以将她伤得这样深,却又无怨无悔。不知不觉中,眼中也隐隐了泪光了,他苦笑一下,站起来,满饮一杯,又自己倒满,道:「羽麟,是慕容岸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样多的委屈,慕容岸愧对于你的一片痴心,只是……」 她站起来,伸手拦住他未说出的话,语笑嫣然:「有将军这句话就够了,无需他言,将军说什么都好,即便……即便是将军不喜欢羽麟也好,想要娶其他的姑娘也好,只要将军开心,羽麟便开心。」 「你……怎地这样傻。」 「如果这是待将军好便是傻的话,羽麟愿意一辈子这样傻。」 大概是酒意暖人,大概是烛火印得佳人羞,慕容岸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只是不知是心醉了,还是人醉了,南羽麟的手仍放在他的唇边,他笑,伸手握住她的手,口上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可知你这样很危险……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爱你,我慕容岸……一生只会爱一个女人,你这样,我可能只会负你。」 南羽麟看着他,眼底已全是悲伤:「羽麟知道危险,从羽麟嫁入将军府那天起,我就知道,可是……羽麟感到荣幸,因为羽麟遇到的是真君子伟丈夫,羽麟能成为将军的妻子,已经是三生有幸,羽麟得不到将军的心,羽麟觉得遗憾,却会真心的祝福将军,能得偿所愿。」 「你这样又是何苦,你是公主,只要你一句话,南禹国大好男儿谁不是你的,你又何必……」 南羽麟打断他:「将军,这样的话切莫再说了,羽麟早就说过了,自嫁入将军府,羽麟便只有一个身份,便是慕容夫人,将军若是还有一点点的可怜羽麟,便求将军,再莫提这些要让羽麟离开的话,没有将军,羽麟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大抵是酒精的作用,也或许是近来烦心的事太多太多,因而,这一夜的慕容岸特别容易感动,他仔细的看南羽麟,一面愧疚着,一面却又想,如果面前的人,是寒池该有多好,模模煳煳的,笑了起来。 可是再看时,面前的女子真的变成了寒池,她撅着嘴生气,可爱极了,他想,果真是疯了啊,他是中了寒池的毒了吧,真是可笑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十步死公子,南禹国的镇远将军,居然被一个女人勾住了心神,此般,他该当如何完成大业。 越想越觉得凄凉,待自己好的,他是一个也看不上,可是他看上的,却生生的将他推开。寒池啊,你竟这么狠心,可是倘若你知道我与其他女子耳厮鬓摩,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的难过。 脑海中思绪翻飞,慢慢的已经站不稳,慕容岸将女子拥入怀中,细碎的吻落下去,便像是点燃了一把烈火,这火星噼噼啪啪的就燃烧了起来,开始时,他还吻得温柔小心,慢慢的越吻越热烈,到后来,几乎要把女子啃噬咬尽。 女子娇喘连连,像是一簇小火苗,点燃了按捺许久的,一席酒终究还是铸成一副春宫好景,他燥热难耐,将女子打横抱起,进了闺阁,红色帷帐落下,女子面容姣好,笑意娇媚,男子眼神迷离,早已是一副醉生梦死。窗前的屏风还是洞房那一夜的大红鸳鸯,红烛摇曳,透过屏风两个交合在一起的美好身影,不正应了那一句良辰美景吗。
第25章 翌日,阳光大好,照得房间内明明堂堂。 慕容岸迷迷煳煳的醒来,睁眼便看见了南羽麟,她半坐半躺的靠在边,而他正躺在她的臂弯里,此时他醒来,见到的是她如般的笑容,心里一股气涌上来,卡在喉间,他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了?头疼得厉害吗?大概是昨晚酒喝得多了,等下醒来我叫莺儿准备了酸梅汤。」女子的手轻柔的揉着他发疼的太阳穴。 他面无表情的闭上眼睛,想,真是疯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掀开被子起身来,他抓起早就准备在一旁的衣服胡乱的穿在身上,南羽麟不急不忙的起来,走到他身边来,就要替他更衣,他轻易的闪开,道:「我不习惯别人给我穿衣服,我自己来。」 南羽麟好脾气的笑笑:「羽麟是妻子,该当伺候将军。」说完又上前去一步。 慕容岸手上一紧,被她拉在手中的衣服立刻被拉回来,再抬头已经是一张冷漠至极的脸,他才醒来,此时一头墨发像瀑布一半倾泻下来,可是即便这样凌乱仍是美得不似人间之物,这个男人,总是让人看一眼也要心跳加速的,可惜偏偏配上了一双怒火微露的眼睛。 她默默的松开手,轻轻的嘆了口气。 「对不起,我还不习惯。」 慕容岸自己整理好衣衫,连净手都不曾便离开了。 只待慕容岸离开了,莺儿才推开门进来,手上是今日南羽麟穿戴的衣服和饰品,几个小丫头跟在身后,端着净口净手的盆盏。 莺儿将衣服放在木架上,然后退后一步跪在地上,道:「莺儿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南羽麟一改方才端庄贤良的模样,只着了一件底衣的她此时一头墨发倾泻,一夜,女子的面色红润,煞是好看,此时配上点目中无人的神情,一副女般娆。 南羽麟哈哈哈笑了笑,道:「莺儿啊,让本宫如何赏你是好呢?」 莺儿笑笑:「莺儿不敢居功。」 南羽麟又道:「壶中的酒可处理了?切记,这个东西永远也不能让将军知道,若是将军知道了……」 莺儿点头:「将军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暖情酒的方子只有莺儿一人有,莺儿用命保证。」面上如是说,心里却嘲笑不已,堂堂一国的公主,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竟然只能用暖情酒这样的方法,公主你也不觉得丢人吗? 南羽麟很满意莺儿的回答,这才安心的坐下来,对镜贴花红间,又顿住了手,看着镜中款款而来为自己梳头的莺儿道:「对了,将军昨晚在本宫这里留宿,这个消息,沐烟阁可知道了?」 「是,莺儿一早便差人去传了,别说是沐烟阁,便是整个将军府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了。夫人,属于您的时代,到了。」 镜中的女人,不可遏制的大笑起来,仿佛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太久,如今才得以释放是出来,旁边的丫鬟也是眉眼含笑,主僕二人皆是的风姿,看在外人眼里只觉得是主僕情深,却不知,这笑容下,深藏了多少刀光剑影。 殿外,慕容岸着了衣服出了淑房殿,迷迷煳煳的走,恍然抬头间,却看见沐烟阁三个大字,原本大步跨着的步伐惆然顿住,一路走来,他都看见下人们投过来的目光含着暧昧,他便知道他一夜此刻怕是全府都知道了吧。其实男儿倜傥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他每每这样说服自己时,脑海中便立刻出来另一张微微撅着嘴似嗔似怒的面容。 不过几日不见,他竟觉得像是过了几年那样漫长,没有紧皱,眼中已是柔情一片,多想走进去拉住那个人,告诉她不要置气了行不行,不要冷战了可不可以,可是……他已然做错了事,有何颜面进去呢。 几番踌躇,终于还是止住了冲动,艰难的转过身准备往自己的寝殿走去,方走了两步,忽地听见有人唤了一声「将军。」 立刻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忙收起了方才一闪即过的欣喜:「哦,绿儿啊……」 绿儿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像极了一颗绿色的小树苗,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将军是来看姑娘的吗?」 他立刻想要否认,可是嘴已经快了思想一步,问道:「姑娘起了吗?现在在做什么?」 绿儿看了看他,似是很委屈的低下头去,乖巧的答道:「姑娘早早就起来了,准备了药膳去看望婆婆去了,将军若是要看望姑娘的话,可能要晚些来,姑娘走的时候面色不太好,这几日她都往婆婆那里去,一去便是一整天,绿儿也说不准她什么时候回来。」 他顿了顿,她竟然还是一直坚持去看婆婆吗,说来真是可笑,这些事该当他去做的,可是他似是越来越害怕去面对婆婆了,看见婆婆,他没有办法不去想义父,不去想那血淋淋的仇恨。一时怅然,道:「我知道了,绿儿,好好照顾姑娘。」 他道完便决意离开。 绿儿又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将军,绿儿有疑问。」 他回头,看见绿儿一双纯洁无暇的眼睛,此时正眨巴眨巴的看着自己,这样一双眼睛,不知道能将这份单纯维持多久呢。 「哦,绿儿你说?」 「将军,绿儿今儿个一大早起来,就听见姐姐们在谈论说将军昨夜留宿淑房殿了,将军从来不留宿淑房殿,为什么昨夜就去了,是因为和姑娘吵架了吗?将军,绿儿进将军府之前,收留绿儿的姐姐对绿儿说过恋人之间吵架早上吵完下午便好了,姐姐还说了,男子总该要让着女子一点的,绿儿虽然不知道将军留宿淑房殿是做什么,可是绿儿看得出,姑娘很伤心,将军您不打算与姑娘和好了吗?」绿儿顺口熘似的说完这一番话,仍是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 倒是惹得慕容岸一阵脸红,一个大男人竟被一个小女孩逗脸红了,深感惭愧,不过绿儿的这一席话却是惊起他心里的惊涛骇浪。慕容岸蹲下身去,问:「绿儿,谁告诉你,我与姑娘是恋人的?」 绿儿纳闷的看着他:「没有告诉绿儿啊,难道不是吗?将军平时很少说话,严肃的时候还有一点凶,可是每次将军和姑娘在一起的时候说话总是滔滔不绝,而且总是笑着,很开心的样子,将军待姑娘这样好,做什么都记挂着,难道将军与姑娘不是恋人吗?姐姐跟绿儿说过,两个人会因为一点事情斤斤计较的,要么是仇人,要么就是恋人,将军与姑娘不是仇人,那必然就是恋人了。」 慕容岸噗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敲了敲绿儿的脑袋:「你姐姐是谁啊,竟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说完又顿住,他与寒池之间,连一个小孩子都看得出来其间的特别,为何独独两个人看不开呢,又想到南羽麟,他又是一阵复杂的情绪,不知怎地,就对这个小孩子说了些烦闷的话。 他道:「不论我与姑娘是什么关系,可我与公主是夫妻,我以后……可能还会经常去淑房殿,这会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绿儿,我与公主拜过堂,就像你的父亲和母亲这样的关系,明白吗?」 绿儿讶然,偏着头想了想,「绿儿知道,是绿儿误会了,原来将军并不喜欢姑娘,将军有妻子了,那定然是姑娘太执迷,不过没有关系的,将军你放心,绿儿会陪着姑娘,姑娘日后一定能找到一个好男子的。」 慕容岸简直有点跟不上绿儿跳跃的思维,好半晌才明白过来,他看着绿儿欠了欠身子跑开时仍带点落寞的背影,心想,原来在绿儿的心里,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两种感情,如果没有喜欢,那便是不喜欢,而喜欢就应当在一起,哪怕吵架闹别扭也不会分开。 这是小孩子的思维,这样干净单纯。她哪里懂得大人世界的无奈啊。
第26章 唤醒仇恨 西苑里,一口石井,井上一株桃花,此时桃花盛开,这座破旧的老宅子终于有了些生机,桃花飘香,鸟儿鸣叫,院里时不时的传出来织布机织布的声音,和谐而美好。 只是,机器忽地就断了,发出难听的滋滋声。寒池正在院子里帮婆婆洗衣服,听见声音停住了手,随意的擦了擦,走进屋里去。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明亮中更显得屋里破败,织布机尴尬的裂成两半,未完成的一匹麻布也被扯在两边,划出难看的形状。 寒池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机器,忙蹲下身去检查,想要看看机子是否还能挽救。 婆婆这才慢悠悠的站起来,一张满是沟壑的脸从影中侧出来,似是重重的嘆了一口气便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寒池每每看到婆婆时,总是打心底的担心,她这样的身子骨,撑得到什么时候呢。 她弯着身子还要去捣腾,婆婆开口了:「池丫头,来扶我出去晒晒太阳。」 寒池为难的走过来,仍盯着机器。 婆婆却咧嘴笑了,道:「池丫头,这台织布机啊已经是修不好的咯,它陪老生不知多少年了,老生一直知道它有问题,而且问题啊还越来越严重,可是老生偏偏就是不修理,所以你瞧见了嘛,再好的机器带着伤工作终有一天会不堪重负的倒下的。」 「婆婆……」寒池心里一阵揪,她看着婆婆这孱弱的身子骨,无名的担忧和伤感起来。 婆婆歪着头看她,像是看自己顽皮的孙子一般,又是无奈的嘆了嘆气:「你这丫头,老生说的不是我,是你啊?」 「啊?!」寒池不明所以的看过去。 她将婆婆扶到石桌旁坐下,自取了桌上的茶壶给婆婆倒了一杯水,这才在她对面坐下,老婆婆这才接着道:「老生已经是油尽灯枯,这把年纪了谁还在意生死啊,倒是你啊,花一样的年纪,每日跑来守着我这个老太婆,池丫头,很粘人呢,坏小子当年也没有你这么粘呢。」 她听到她说会死,又不可遏制的难过起来,拉过婆婆的手将头枕上去,道:「婆婆你说我粘也不行,池儿没有亲人,自从爹爹走了以后,池儿再也不能这样任妄为了,婆婆即便是推池儿走,池儿也不走。」 婆婆嘆了一口气,看向远方,碧蓝苍穹,一丝白云也没有,仿似刚刚洗涤过一般,不知是看什么看得入迷,许久她才抬起另一只手来摸了摸寒池的秀髮,道:「你与坏小子倒是有些像,都喜欢逃避。池丫头,婆婆活得久了,看得多了,什么样的人没有遇见过,这个世间啊,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枉死的许多人,死时何等的惨烈,可仇家呢,活得不知多快活,老生我从来不是善类,因为这世间善类总是活不长,人生这样短,若是老生,便一定要让死了的人死得瞑目,没有犯了错还能快活这样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寒池惊恐的抬起头来,那一张脸已经老得只剩下皮包骨了,眼睛也深深的窝陷进去,佝偻着身子总是穿这一身黑黢黢的外衫,寒池才认识婆婆时,总是会被她的样子吓到,后来慢慢习惯了,只剩下心疼,可如今,她再一次觉得面前这个方才还慈祥的老奶奶这样可怖。 她的眼睛里尽是仇恨的凶光。 可是,谁说不是呢,楚府破败的模样,还有柳湾河边那一座孤坟,像是从久远的深海里跑出来,又血淋淋的摆在面前,婆婆的话裸的揭露了她的恐惧,是的,她不止一次的在逃避,她呆着慕容岸身边得到了开心,得到了庇佑,她竟然就忘了仇恨是什么。 她觉得自己快要哭了,可是眼泪还没有蓄满,便被面前兇狠的目光瞪回去,婆婆似乎极不耐烦了,抽回自己的手,道:「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亏得你还曾是征战沙场的军人,如今,做了闺阁小姐倒还顺心,楚雄怕是死也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变得这样无能,他为你竖起的那一束巾帼旗算是白竖了!」 寒池愣住了,霍地站起来,不可思议的开口:「你知道我?知道我爹?你……婆婆……是慕容岸告诉你的?」 老婆婆冷哼一声,更显得恐怖:「哼,坏小子长大了翅膀了,早就什么都不与我说了,不过这九州七国还没有什么事是我老太婆不知道的,老生自然知道你,至于你爹嘛,老生年轻时救过你爹的命,你爹见了我还要唤我一声姑姑,呵……池丫头,老生不妨告诉你,你别指望谁能帮你报仇,你凭什么认为所有人待你都会像你爹一般?再者说,世上什么人能靠得住?没有人是不自私的。老生若是你,便没有心思为一个老太婆洗衣服,为一个男人愁眉苦脸。定当不择手段报仇雪恨才是真。」 那时候,寒池听了婆婆一席话,只觉得五雷轰顶,可是难得的灵台清明了。寒池记忆中,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婆婆,之后能见的便是一方无字碑,可是她一直到许多年后才明白了婆婆说的那句话,她道不愿意治理织布机的伤痕,其实是想看看一个满身是伤的人究竟要撑到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 多年后寒池站在无字碑前,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她到老都是一身的仇恨,试想,在那时,也只有她,当年红遍江湖,掀起朝政江湖大波的梅凤仙慕容子离才能当得起。 这个一身传奇的女人,至于如何将朝政江湖玩弄于鼓掌又如何自废武功甘愿一身为乞丐,已是后话,不过有一点,寒池终于明白,一个人活着,需要信仰,信仰这种东西,本该是坚不可摧,可是有的人,当真不幸,信仰一再的被摧毁,慢慢的那些藏于心底的美好便越来越少,最后便只能像那张年老失修的织布机,终当不堪重负轰然倒地。 寒池将那一席话谨记于心,却终于还是没有躲过命运的玩弄。 那之后将军府的下人们又有了话题,说自从将军和公主圆房之后,寒池姑娘深受刺激,情大变,以前总是在屋里期期艾艾,或是静静赏梅时的愁容,或是仰望苍穹时的迷茫,每每都是所有闺阁小姐应有的愁绪,可是那之后,寒池姑娘不伤悲了,每日起不上妆,着了一件轻便的衣服便到园里练剑,吃过午饭后她会离开将军府,至于去干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有人道她只是出去散心,有人道她在府外定然不会那样简单,也有人道她是爱上了外面的男人,每日乐不思蜀了。 关于这样的传闻,寒池听得多了自然不甚在意,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她开始转变了,不再做一个依附慕容岸的小女子,她的人生这样短,可是要做的事,这样多。
第27章 九州东朝十五年夏,不知这一年的夏天怎么来得这样快,寒池一直认为北方是没有夏天的,可是她错了,南禹国这个地方,当真是冷起来冷得要命,热起来也热得人想死。原先躲在将军府上还不知道,她住的沐烟阁郁郁葱葱,是个纳凉的好地方,可是她如今不呆在闺阁中了。 似乎从慕容岸与南羽麟圆房之后,寒池便再没见过慕容岸了,说来也奇,慕容岸早不出征晚不出征,偏偏赶在那时候就急急忙忙的南下巡视去了,寒池后来托人打听,南方并没有大的战事,到底还是齐殷国与楚国的小打小闹,她于是明白慕容岸是故意离开的,她想,大抵是因为她吧。 然而,过了两日,南羽麟便哭得梨花带雨的来找她,要去营帐找慕容岸,说大抵是她们发展太快,慕容岸接受不了,这才躲开了,她于是想,她又自作多情了。 不过,慕容岸与南羽麟的双双离开也好,倒也避免了她不得不去面对的尴尬。那日,经过婆婆的点化,她想她终究该做些正事了,心里之前一直期盼慕容岸给一个解释,可是解释什么呢,解释他为什么和南羽麟圆房吗,开什么玩笑,她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到底,她才是外人。 慕容岸走时没有向她道别,她在他走后便开始每日练枪,白日里会出去集市上转转,她要招兵买马,她需要钱,可是慕容岸的钱她是万万要不得的,她想有什么方法能让她很快的挣到一笔钱,带着这个想法,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以她目前的状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押镖,押镖既能赚大钱,也能结识英雄豪杰,最重要的是,她的一身武艺也能派上用场。 当日,她便去紫敕城最大的镖局黑虎镖局,看门的小扮一把雪亮的钢牙刀,远远的就透出一股凶光,看见她远远走来,立刻持刀走过来要她镖局重地远离。她自来甚少与江湖人士打交道,一时蒙了,想,大抵这些人都怕凶神恶煞的人,可惜她一身白衣飘飘,怎么也凶不起来。 被赶走之后,她甚是郁闷,去了酒楼喝酒。 后来寒池想起这一天时,总觉得她忘记要报仇这件事,连上天都不能容忍了。她坐在角落里,一个人抱着一坛酒极其郁闷的喝着,这家酒楼是全紫敕最有名的一家酒楼,不为别的,为的就是酒香却便宜,据说店家的老闆是一个江湖人士,开了这家酒楼为的就是广结友人,所以来喝酒的客人,若是要给钱便收下,不愿给钱的,便算是店家请客,这样的事,自然是世间少有。 能喝免费的酒,自然人就多了。 寒池去时,三层楼的酒楼都已经坐满了人,此时坐在中间的一个大鬍子老头,正操着一口标准的楚国口音大声的道:「嗨,你们别不相信,楚国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我马达是聪明跑得快,我敢打包票,不出十日,楚国就要易主啦!炳,其实易不易主的不重要,关键是百姓要受苦啊,这毛遂丞相要造反,免不了要起一场战事,外边还有齐殷国守着呢,我看啊,楚国这次就要败在毛遂手里了!」 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大声的问道:「你骗人的吧,马达,我看你是马吹,你们楚国不是有个巾帼女将军吗?她在哪个国家不得忌惮三分,你们还能起内乱不成。」 马达大手一挥,吐了小伙子一口:「你懂什么呀!巾帼女将军早在去年秋天就死了!楚王是怕外人知道这个消息会攻打楚国,才没有将楚将军的死讯公布,老子告诉你啊!不但楚将军死了,楚将军一家都全部死了!楚国没了楚家的支持,那不就是没了根的男人嘛!」 众人一阵闹笑,但仍有人疑问:「不对啊,楚将军这么厉害谁能杀得了她啊!再说楚将军一家,就是我们南禹国的国民也知道,都是一家子武士,连下人都个个英勇无比,她们家就是个武术培训基地,怎地可能这么容易就死完了啊!」 马达喝了一口酒,酒水沿着鬍鬚滴落下来,他得意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道:「嘿嘿!这位兄弟是不是从小暗恋着我们楚将军啊!你可问得真好啊,按理说,毛遂虽然想要加害楚将军,但是也不足以放火烧楚家啊,毛遂这个人看上去唯唯诺诺的,没想到也有这么绝的一次,不过,楚将军一家确实是被毛遂放了一把大火烧了,啧啧,楚家啊,烧得连渣都不剩了!」 众人听得投入,到这时便是一阵唏嘘。 没有人看见此时坐在角落里的白衣女子已然握紧了拳头,下一刻,她勐地站起来,作势就要跳出去,一只手及时的按住她,力道极大。 她回头,面前竟不知何时坐了个白衣男子,一头墨发如丝滑,幽深眸子深入潭水,薄唇微凉,此景不应凡尘有,该当是误落凡尘的仙人才是,仙人此时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手仍压在她肩上,徐徐道:「哪家酒楼里都有这样用他人的事寻乐子的情况,姑娘不必介怀,不要白白出去折了自己的身份。」 她心里咯噔一下,瞪他一眼,冷漠道:「抱歉,我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不在乎折不折!」 她说完一把抽回手,仍是往外走,却不是往那个马达而去,男子在身后有道:「姑娘是介意我坐在这里吗?在下失敬,只是酒家已满,不得已而为之,若是意外冲撞了,还望姑娘海涵。」 一席话说得彬彬有礼,她若在说什么,便显得蛮狠不讲理了,当下嘆了一口气,今日运气真是不好,出门总是遇见衰神。当下摇了摇头,道:「我不介意,公子想坐多久便坐多久吧!」说完狠狠瞥了一眼仍讲得滔滔不绝的马达,心想,一个逃兵,亏你还敢在此夸下海口!当真是活腻了。 她大抵没有发现,她那股做将军时的英气已然回来了。 黄昏,喝得昏昏沉沉的马达从酒家出来准备去临时租住的房屋睡觉,他到南禹国几日了,大家都不好意思不给钱,可他当真是没有钱,左思右想,他便想到了每日在酒家讲一则关于楚国的事,权当是为了店长免费食物的补偿。 马达到了自家门口,打了个饱嗝,剔着牙走了进去。站在墙头的寒池便要跃身下去,还没发功背上被人轻轻一点定住了,她立刻龇牙大骂:「是谁?!」 手臂被人握住一併纵身挑了城墙,下面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辆马车,她被扔进马车去,这才看见满脸笑意走进来的人,竟是酒楼里那个白衣男子! 一股无名之火立刻熊熊烧起来,可惜浑身不能动弹,否则她一定要将面前笑得文风和煦的男子打落两个大门牙! 「这位公子!你我无冤无仇!不知道为何这样卑鄙竟暗中算计一个小女子!」 男子在她对面坐下,潇洒的喝了一口酒,道:「姑娘可别误会,在下没那个想法也没那个兴趣暗算姑娘,在下只是来帮姑娘一个忙而已。」 她愕然,冷笑:「哦?倒是我愚钝了,竟然看不出来公子哪里帮了我了。」 男子大手一挥,扬起帷幔来,外面层层叠叠的城楼一派繁华高贵。他笑笑道:「姑娘,王子脚下出了人命,可是要偿命的,在下看姑娘正是大好年华,自然希望姑娘快快乐乐活着了。」 原来这位公子以为她要去刺杀马达,他可真是低看了她的肚量,她不过是想去打探一下楚国目前的情况到底怎样。不过想明白这件事后,她更加觉得愤怒难当,明明是无赖的话偏偏说得好像一副捨己为人似的!她寒池!自做将军时便最看不惯自以为是的人,面前这个人算个什么东西!自以为长得好看一点多管闲事就不招人嫌了吗! 寒池冷冷的看过去:「解开我的穴!」 公子还在笑,见姑娘生气,连忙止住笑,只是眼里仍然满是戏嚯,他倒是听话,一把摺扇挥过来替她解了穴。 她松了一口气,转身便要下去马车,公子手伸出去拦住,她本就在气头上,立刻还手,两个人在狭小的马车里比弄起来,不过几招,她便被男子制住,男子咂舌:「罪过罪过,怎能这样待姑娘呢。」便连忙收了手。 寒池折身又出招,男子不急不慢,见招拆招,她招招皆输。不由得心生急躁,她是耍抢之人,徒手空拳,自然不是对手,没过一会儿她额头已经布满了一层薄汗,男子见她体力不支,终于一朝将其双手制住,乐呵呵的道:「姑娘真是好执着啊,可惜本非江湖人却要惹上江湖事,姑娘不是在下无礼,这般实在是……」 她无视掉他满脸的嘲讽,恶狠狠地瞪回去:「我听说江湖中人,即便是大奸大恶之人,自是光明磊落,不想今日却让在下遇见个泼皮无赖,打着江湖的幌子到处欺负良家妇女!」 男子不可置信的一愣,伸了一根手指头指着自己:「姑娘说在下是泼皮无赖?!泵娘……你可是看真切了啊,在下英俊潇洒倜傥,可从来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看的,姑娘居然说在下是泼皮无赖?!」 她在心底笑了笑,呵,你终于是绷不住原形毕露了吧,原来这个世上还当真有比慕容岸还自恋之人,还真是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啊!她想了想,道:「是,本姑娘就是说你,本姑娘还要加上一句,你啊,还是个臭不要脸的!」 男子生气了!白皙的脸上腾起两片红云! 寒池想,原来是个这么看重外表的人,还真是奇了怪了!不由得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看了几秒,待在男子发作之间,迅速的窜下马去,她有要事在身,不打算和这个男子多做纠缠,今日,她已经够倒霉了! 车上的男子回过神追下车来时,女子已经风一般跑了,顿时扼腕嘆息,竟让这丫头片子跑了,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说他江湖之帅龙帅是泼皮无赖、臭不要脸的!来日若是遇见,定然要她亲自道歉,承认了他江湖之帅(虽然是自己封的)的名号不可!
第28章 为了防止被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盯梢,寒池不得不改变自己之前的计划,跟踪马达的事也不得不另选日子,第二日,寒池早早就埋伏在巷子里,好不容易等到了马达,不想竟看见那男子竟提了一壶酒和马达又说有笑的走来,这也就算了,还去了马达的家中! 第三日如此,第四日如此,第五日如此! 那男的好像算准了她一定会去找马达,已经做好了和她持续耗下去的准备!她无奈的翻着白眼嘆气,当真是遇上了瘟神了啊!难道这就是那个算命先生说的命中克星! 可是她实在不能等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楚国现在的情况,况且…… 思去想来,唯一能避过那男的去找马达的时间只有晚上了,寒池待众人都睡了,才换上一套夜服,自屋檐出去一路奔向马达的住所。夜晚凉风习习,天边星光灿烂,大街上寂静无声,平静中平白填了几分鬼魅! 她一跃身便停在内院!轻轻的推开了门。 灯忽地燃起来,寒池一闭眼一睁眼间便看见了那个斜躺在长凳上的男子,不正是那个泼皮无赖加臭不要脸的吗,真是有够不要脸的啊,连晚上都不放过,他当真是铁了心的要和她槓上!寒池顿时绝望的翻了个白眼,侧头望去,一旁的马达正惊魂未定的哆嗦中,嘴里不停的嚷道:「英雄,不要杀我啊不要杀我,我只是个良民啊,贱命一条啊,杀了我只会污了将军的箭啊!英雄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龙帅冷哼一声,坐起来:「哟,终于忍不住了啊,姑娘可真是执着啊,不过要是姑娘不执着,倒也就不好玩了。」 她白了龙帅一眼,取下遮住面的黑巾,抱拳朝马达道:「你不要害怕,我并非来取你命,深夜造访实属无奈!」说完又瞟了瞟龙帅,继续道:「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当面问一下你。」 而当她取下面巾时,马达却忽地愣住了,继而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有听见寒池的话,半晌才疑惑的摇摇头:「太像了,真是太像了,可是不可能,不可能……」 龙帅早就站起来挡在她面前,桀骜不驯又带点小痞子的意味道:「姑娘真是好深的城府,既然是要问问题,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来,夜半……只是要问几个问题?一个老百姓能知道些什么……」 龙帅还要开口,寒池冷冷的看过去,沉声道:「多管闲事!」 龙帅脸刷的红了,但仍撑着面上,道:「事关别人生命安危的事,便不是闲事,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今天这事,龙帅我还管定了!」 寒池似乎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叫龙帅?!」 「如何!」龙帅立即得瑟的偏了一下头,心想,如何,名如其人吧。 寒池笑了笑,道:「看来江湖中果然没有帅哥,这样的人……诶……」当下默默的摇了摇头。 龙帅气结,上前便要理论,寒池不想与他正,当下侧身闪躲,他只扯下她衣服,当下在肩头撕下一块布来,布落,女子白皙的肌肤便露了出来,龙帅眼睛瞪大,立刻面红耳赤的别过脸去,就在这个空档,寒池侧身点了他穴,从此刻起,只当他是空气! 然后侧头看了看自己露出来的肩头,脸有些红,但只是用面巾随意遮住,重新看向马达。 而马达此时的脸早已便得铁青!不等她问出口来,已经大步跨过来,在她面前双膝跪下,两颗浑浊的眼泪在这个壮士脸上湿了一片。 「将军,楚将军,恕草民眼拙,没有第一眼识出将军来!将军,你没有死,草民……草民真是太高兴,我们早就知道……楚将军福大命大,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去呢!上天眷顾啊!」马达一面流着泪一面不停的磕头,喜意满面。 寒池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她……早已忘了她是楚凝烟了,此时,只觉得喉咙有些哽咽,好半天,才能淡定的开口:「你如何识得我?我不记得我见过你。」 马达直起身来,娓娓道来:「将军居于高位不认识草民很正常,可是将军却一直是草民心目中的偶像,草民本是一介平民,去年入伍徵兵,刚经过第一轮训练,那时候将军每日过来巡查监督,草民一直盼着能够随将军出征,可是将军说我们训练太少还不能上战场,不想,没有等到草民上战场,将军和楚军已经遇难,当时草民和许多士兵都不满丞相发难,便退了伍。」 原是这一番缘由,原来,楚国也有这样一批相信她支持她的群众,顿时心中不知该是何种滋味,只是觉得往事涌上心头,浑身都有些离。 许久方道:「倒是我害了你们,跟着丞相,他日,不定就飞鸿腾达了。」 马达立刻瞪大眼睛,道:「马达心中只认将军一个,不瞒将军,草民和其余几个一起退出来的士兵那之后一直在寻找将军,我们都不相信将军死了,对了!将军,你知道吗,何毅将军也还活着,他也一直在找你!」 「什么?!何毅还活着!那一日清风峡楚军不是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吗?我后来去过战场,累累白骨……」她有些说不下去,顿了顿:「何毅真的还活着,他在哪里?」 何毅是楚凝烟座下的大将,正是年轻的大好年纪,一身武艺出类拔萃,也格外机灵,只是脾气大了些,在军中,因着只有何毅与她的年纪相差不大,她便要亲睐何毅一些,如今竟然听说何毅还活着,如何不激动! 马达也喜上眉梢,道:「那一日将军命令楚军在清风峡待命,何将军细想之下恐怕有诈便挑了马暗中跟了去,不想刚出了清风峡齐殷的大军就到了,何将军运气好躲过了齐殷大军却没有躲过丞相派出的死士,好在何将军武艺高强,这才倖存下来,他当时伤势严重被附近的村名救了!待他醒来再回去时,楚军已经阵亡,将军你已经遇难了。」说到往事,马达又是一行浑浊的眼泪。 当时就数何毅最是机灵,好在她的机灵救了他一命,活着便是好的。 「将军蒙难,何毅将军便不再回朝復命,四下寻找将军,我与兄弟们听到风声都私下入了何将军麾下,待寻到将军后为楚国復仇!将军,何将军为了找到您四处招兵买马,现在我们的人遍布九州七国,如今丞相谋乱,楚王危在旦夕,将军,楚国不能改姓啊!还望将军同我回去见何将军,復国大计指日可待!」马达说完这一番话,已是雄心壮志! 寒池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军营,数以万计的命系在她的腰间,她不得不战,因而总是斗志昂扬,如今,依然不是家仇,毛遂,竟敢谋逆!他当真是活腻了! 转过身,问道:「何毅在哪里?」 「何将军两日后到南禹国!」 「到时你安排我们见面吧。」寒池觉得身心疲惫,好像是被已死之人附身,浑身力般难受,当下,便决定回去了,她需要时间好好地理一下思绪。 「将军,那属下怎么联繫你呢?」 「你继续去酒楼吧,两日后我去酒楼找你。」她站起来准备起身,顿了顿,有道:「马达,我现在叫寒池,记住。」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剑,准备离开,一直沉默不语的龙帅此时连忙开口:「餵……楚凝烟……额……寒池,姑娘,你要走了,倒是为了解开穴道啊!」 寒池似有所悟,走回去站在龙帅身旁,道:「龙帅是吧,你是江湖中人,自该知道井水不犯河水之礼,今听到的事,是朝廷中的事,不与江湖相干,寒池不是个胡乱杀生之人,今日之事,龙帅只要答应不说出去,寒池定然不会为难。」 龙帅笑笑:「如若我要说出去呢。」 「那么。」寒池收敛住笑意,道:「即便不是为了我,为了我楚国一线希望,我也会杀了龙帅以祭军旗。」 龙帅苦笑,真是个惹不起的主,当下道:「好啦好啦,我不说便是了,解开吧。」 「还请龙帅记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寒池袖手一挥,然后就着夜色破窗而去。 龙帅追出去,蒙蒙夜色中,只有璀璨星辰耀眼。他收起条儿郎当的笑容,安静下来,他其实一直以为这是哪家的小姐闲来无事装江湖,无心戏弄,却不想知道了六国这么重要的消息,如果大家知道楚国的巾帼将军还没有死,大概又有多少人要坐立不安了吧!他虽未上过战场,却也知道,战场和江湖不一样,江湖为义气,战场却是为的责任。不是每一个人都担得起那份责任,更不是每个人都能担得好那份责任,这点而言,楚凝烟显然是个豪杰。 夜色更浓,龙帅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第29章 南禹国军营。 大帐设在宽阔的土地上,前面是一条蜿蜒的小河,水质清冽,四面是不算高的土坡,这里是面对面冲击的好战场,不过看看南禹国的将士们,没有一个有要上战场的恐惧,反而是悠闲自得的休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有的在烤从水里打起来的鱼,有的玩一点小赌,有的聚在一起聊天。 话说南禹国的慕容将军带兵打仗有自己的一套方案,在他的手里军纪规矩全部都是虚设,没有外人在时,士兵们可以任意而为,只要身心愉快便可,他也从不曾要求士兵们练武,可是他手下的士兵没有若将。 南羽麟第一次听见这种说辞时,只觉得这样的将士能带的好兵,简直是诓人,不过是运气好,手下的将士都厉害罢了!可是当南羽麟到了军营看见了真实的一幕,才惊觉自己误会的多深。 清晨,慕容岸醒得格外早,在营帐中兀自用宣纸画下一幅幅简图,待图完成,命人拿到营地中,营地中休息的士兵们即可停下手中的事,各自站定,上将在上方比着南羽麟看不懂的手势,这一队散兵,便像是被注入了生命立刻鲜活过来,随时上将的手势或急或缓的移动,然后一个精妙绝伦的阵便出现在面前,外行看不懂,不过也知道,这样严谨的布阵,深陷其中,必定插翅难飞! 她感嘆之余不由得由衷的开心!这些都是出于她的夫君之手。 嫣然一笑,然后转身走进营帐中去,慕容岸见着她来,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放下手中的笔走过来接过她端来的茶。 「将军又在研习阵法?以前羽麟也听说过将军领兵独特,今日一见当真是大开眼界。」 他饮了一口茶,道:「不过是随便画画,我当兵时便不喜欢被人指来唤去,如今不过是不想管教,没有什么独特不独特的。」 一盏茶下去,身子暖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帐外,果真是夏日炎炎,越发的热了。 放下茶盏又道:「你也来了好几日了,明日我便差人送你回去罢。」 南羽麟一愣,忙道:「将军是嫌羽麟在这里碍事吗,将军,羽麟只想照顾将军,将军若觉得羽麟烦,羽麟便尽量不来打扰就是了,羽麟等将军胜仗一同回去。」 「胡闹!这里是军营,岂是妇人呆的地方!你且回去,家中没有一个人在,我也不放心。」 南羽麟贝齿咬唇,眼中含泪,一副样子凄凄楚楚,半晌才悲伤道:「将军的话不过是託词,女儿身为何不能上战场,楚国的前巾帼将军不就是女儿身,楚将军一身武艺即便男儿也不相抗衡,再者,家中有寒池,羽麟放心。」 又是楚凝烟,又是寒池! 慕容岸握着茶杯的手有些抖,随即又狠狠灌下一口茶去,他觉得无比烦躁,他离开几日了?是七日还是十七日,好奇怪,他竟不记得了。可是有一点他知道,那边是他停下来的每一刻,寒池的样子便浮上心头来,挥之不去。 寒池,你还好吗?可还在记恨我?!请原谅我的懦弱。 悲伤写在脸上,一旁的南羽麟却误认为慕容岸其实也不捨得她,当下心头感动,上前两步轻轻的抱住慕容岸,头靠在慕容岸胸口,乖巧道:「将军,不要赶羽麟走好不好,羽麟一定听将军的话,以后将军不召见,定然不前来叨扰。」 莺儿方去河边洗衣服回来,路过军营,透过敞开的军营大帐看见里面佳人如梦,南羽麟那一番酸熘熘的话她听得真切,当下在心里做了一个呕,南羽麟平时那段凶神恶煞的摸样,此时却俨然一副小鸟依人的摸样,真是够噁心的。莺儿定睛一看,见慕容岸眼神一片涣散。愣了一愣,忽地明白过来。 心里冷笑了一下,放下木盆走过去,替沉醉的两个人管好了营帐帷幔,又交代门口守卫离去,只需远远离去就好,她可不想让这些饥渴的士兵们大白天就慾火焚身!南羽麟啊南羽麟,靠暖情药捆住一个男人,你不觉得羞愧也就罢了,倒似是上了瘾了,你以为那个喝了暖情酒之后对于百依百顺的慕容岸就是真心爱你吗?呵……还是你不敢面对冷漠的慕容岸,不愿意承认自己输给了寒池啊! 寒池仰头看向碧蓝的苍穹,想,好像越来越有趣了,慕容岸不傻,早晚会察觉这些事,南羽麟,我真是很期待看你的下场,不知道会不会失望呢。 一觉醒来,已是日暮时分,慕容岸睁开眼睛,只觉得精疲力尽,额头髮疼!微微坐起来看见的自己,还有身旁睡得沉沉的南羽麟,她额头上布满了密汗,睡得很熟。 当下自我无语的嘆了口气,心想,慕容岸你是不是疯了!你还当不当这里是军营了,还是被色魔附身了啊! 兀自无言下来穿上衣服,他头疼得厉害,掀开帷幔走出去,见李英和部将徐成皆候在门口,当下顿了脚,尴尬的咳嗽一声,问道:「额……李英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成测测的笑道:「回将军,李将军上午……」 话未说完,李英一脚踩在徐成脚上,徐成吃痛当下闭了嘴,痛苦难耐的看过来,李英却是好像没有看见,面目无辜的,道:「回将军,属下本该上午就到了,路过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欣赏了一会儿,这就回来晚了,还望将军恕罪。」 慕容岸面色尴尬,却道:「是吗?如此有空定然要带本将去看看才好,额……本将头有些疼,你们与我去河边逛逛吧!」 徐成和李英跟在慕容岸身后。 徐成用眼神告诉李英,哈哈,逛逛是假,其实是帐中有佳人,不方便。 李英用眼神回答他,你这是裸的嫉妒,将军才成亲,热乎劲还没过去呢,军营中多,自然要勐些。 徐成又用眼神道,那也不能天天这么来吧,虽然公主确实,但是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你觉不觉得将军都瘦了! 李英回答,瘦你个大头鬼,人家年轻,你以为像你啊! 三个人从军营穿过到了小河边,有心之人看过来,见将军面色绯红,似是异常尴尬,而后面的两个将军面上表情尤其丰富,两人你一个眼神我一个眼神,那模样,甚是好看! 三个人终于到了河边,慕容岸许久没有说话,两位将军也没有说话,河岸干净整齐,青草遮住脚踝,匆匆青草,清香无比,让人顿感心旷神怡。 终于,慕容岸道:「李英徐成,不瞒你们说,本将此时脑中乱得很,什么也想不出来,本将虽然很想知道一线消息,可是本将确实无能为力,今日便不报了吧,我若是想听了再传召你们。」 李英徐成会意,当下点头,退下前,李英道:「将军,属下接到南禹国来的飞鸽传书,寒池姑娘一切都好,她心情也好些了,会自己出去玩去了。」 慕容岸的唇边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来,这丫头…… 徐成退下前,阳怪气道:「将军,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请问传军医啊,可别逞强,身体重要才是最好的。」 李英当下又是一脚踩过去,徐成疼得喊出来,极不乐意的和李英退下去了。
第30章 江湖神医 天空泛出鱼肚白,气温便逐渐升起来,天空碧蓝如洗,见不到一丝白云,今日定然又是一个炎炎夏日。 今日是寒池与马达约好与何毅见面的日子,寒池穿了一袭白衣,头髮挽成简单的髮髻,发间只插了一只简单的髮钗。整理好之后仍是拿了箭便要出门去。开门去看见正要敲门进来的绿儿,绿儿愣了愣,乖巧的行了个礼:「姑娘,这么早便要出去了吗?」 寒池笑笑以示回答。 绿儿忙将手里的纸条递过来:「姑娘,这是边防军营飞来的传书,给姑娘的。」 她递过来,随手打开,第一封是南羽麟传来的,说她在边防一切都好,将军待她也是极好,还说……预备回城之后之后就要一个孩子。 她僵了僵,扯出一个苦笑来,这才打开第二封。第二封是慕容岸传来的,像是酝酿了许久才写下这封信的,只是寥寥几字。 一切安好,勿念。 寒池觉得心里一时五味杂陈,那时她与慕容岸之间还没有南羽麟,也曾这样分开过,两人也是靠着飞鸽传书联繫,皆是练武之人,说不来文邹邹的情诗,也不会用物喻思,想来想去,便觉得这几个字最好了,一切都安好,不来挂念。从军之人,从来都是活得了今日,不保证明日还活着,她们之间,不承诺,不牵挂,只希望对方安好就可以。 那时候的两个人,相隔两地,看着宣纸上的六个字,便能开心很久。而现在却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慕容岸,这一次,你是真的不要我挂念了对吧? 兀自嘆了一口气,将宣纸塞进袖袋内,走了出去。 夏日炎炎,酒楼里便更加热闹起来,就连平时安分守己的老百姓们,今日也没办法去干活了,纷纷凑在酒楼里听书,寒池去了,仍旧在窗边的位置上坐下,等着马达过来唤她。 方才坐下,一个身影在面前黑了一下,仔细看时,来人正是一袭白衣的龙帅,其实,仔细看看,龙帅长得真的挺帅的,可惜,不过是虚有其表而已。她没有理会他,兀自偏头看着中间那方桌子。 店小二热心的送了一壶茶过来,她扬手要去拿,对面的人抢先一步,嬉皮笑脸的站起来,帮她倒了一杯,这才唯唯诺诺的开口道:「那个……那天的事……一直没有机会和你道歉来着,真是抱歉啊,我还以为你……没想到,是我误会你了。」 寒池以为自己听错了,免不了回过头去多看了几眼,只见对面往日明明嚣张跋扈却装出一副沉着稳重的男子,此时顶着个大红脸,端着小酒杯,却恨不得将整张脸都遮住,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哼哼,配上不时四处闪烁的眼神,寒池忍无可忍,当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人,定然从来不曾向她人道歉过,今天这样子倒像是要吃了他的摸样,越看越是滑稽可笑。 她一笑,龙帅尴尬得恨不得去撞墙。却见她一张美丽的脸慢慢的伸过来,越来越近,玩味似的:「你说什么呢?声音这么小,听不到诶?」 龙帅吃了一瘪,尴尬的偏过头去,喃喃道:「我说,对不起。」 「嗯?」 「对不起……」声音大了一点。 「嗯??」 「对不起……」又大了一点。 「嗯嗯?什么什么,大声一点。」 「对!不!起!」龙帅怒了,气沉丹田,霍地站起身,滋啦啦的吼出来。一时间喧闹的酒楼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袭白衣的男子沉沉看着面前的白衣女子,皆是貌美之人,这样气质别致的人,十年难得见到一个,今日却一举见了两个,而且这两个人明显是一对,男子做了错事,正乖乖的道歉来着。如果这般摸样是发生在寻常百姓家,众人一定会立即嘲笑男的这么怕老婆,可如今,面前这一幕,却是一副如诗如画的美好图卷,竟让人有点不忍开口叨扰。 众人沉住唿吸,只见,男子女子都回头来看了看众人,都有些尴尬,但是女子还算从容,抬起纱衣水袖半遮唇,笑道:「公子这般有诚意,那奴家就原谅公子吧,公子记得,以后切莫再去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了,白白辜负了一副好摸样,好好做个侍官,好歹也算是靠自己的努力挣钱,没有人会看不起公子的……」 寒池说这话,语间,面上或是惋惜或是惭愧,又像是寄满了希望,饶是戏院的戏子也没有这样丰富的的表情,众人一片唏嘘,还以为是小两口吵架呢,原来这位好看的公子,居然是个侍官…… 众人或怜悯或嘲笑的看向龙帅!龙帅从方才的尴尬,到现在的愤怒,恨不得玩个地洞钻进去!瞪着寒池的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恨恨道:「你是故意的。」 寒池亦是压低了声音,道:「很显然。」 龙帅弯下身子来:「我已经道歉了!」 寒池悠闲的喝一口茶,笑意吟吟的道:「我这个人呢,不太喜欢别人给我道歉,一般呢有仇必报的!」说完眼见马达从人群中走了过来,定然是笑得太厉害,嘴角的横肉还在发抖,眼中也噙着泪。 马达来了,她要办正事了,敛了笑,站起来:「我两今日就扯平了,他日再见面,便是陌生人了,公子大可放心,寒池再也不会招惹你了。」 她朝马达走去,走时,听见龙帅道:「好傢伙,你等着,我两还会见面的!」 跟着马达出了酒楼转过一条巷子,一辆马车候在那里,两人上车后,马车缓缓行动起来。 车上,马达问:「将军……额,姑娘,姑娘今日怎么总和龙少叫板啊,龙少从来没被人这样耍过,今日肯定气得要吃人的心都有了。」 她笑了笑,道:「怎么,只许他捉弄人,就不许别人以牙还牙了。」 马达憋着笑,「也是,龙少从来没受过打击,打击打击也好。」 「马大哥,你左一个龙少右一个龙少的,这个龙帅到底是谁?你知道他?」马车有些颠簸,听声音像是已经出了城了,外面也渐渐安静下来,她掀开帷幔看去,果然见得一片郁郁葱葱。 「回姑娘,本来是不知道的,那日在我舍下,姑娘与龙少起了冲突,属下才想着去打听了一下,这位龙帅名唤龙暮雪,是江湖神医向月的关门弟子,一身武艺医学得了向月的真传,姑娘可别看龙少一副吊儿郎当的摸样,如今他在江湖上名声颇高,江湖人最敬重神医,因江湖有约,神医看病不问奸恶不问出声不问权贵,龙少是大家的救命草,是江湖人士的心头肉呢。」 寒池脑中立刻将白衣男子和药铺里摸着鬍鬚把脉的老医生联繫起来,顿时觉得一个冷噤,她当真是孤陋寡闻了,医生有长成这样的?果真是江湖奇士,她不懂的太多了。 不过想到龙暮雪一脸吃瘪的摸样,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颠颠簸簸,马车终于在车夫大喝一声「吁」中停了下来。马达先一步跳下马去,在车下迎接她。她做平民太久,居然有些不习惯高高在上的感觉了。下了马来,这里已是郊外的一处隐蔽处了,四面都是层层叠叠的绿茵,林间一方小木屋,不远处就是一弯小溪,这里倒是格外幽静美丽。 寒池的心揪起来,走路的步伐有些颤抖。小木屋里做了几个老百姓打扮的男子,但是她一看便知,应是手下人装扮成的,虽是穿了便装却是坐得笔挺挺的。见着寒池过来,远远的就站起来,待她走进了,立刻单膝跪下,沉声道:「属下拜见将军。」 应着这一声,小木屋的门打开来,站在门内的黑衣男子一派气宇轩昂,不是当年跟着他厮杀战场的好儿郎何毅又是谁?!何毅眼中含泪,沉重的下跪,目光炯炯,道:「属下……何毅,见过将军!」
第31章 她欠他一个道别 寒池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做回楚凝烟,从上了慕容岸的船,她便觉得,大抵此生都再做不回楚凝烟了,大抵是因为做楚凝烟太过伤心了,她本能的遗忘了许多与楚凝烟相关的记忆,久而久之,她以为自己真的忘了。 可是如今她知道,她不是忘了,只是将那些记忆深埋了而已。 她想起来,觉得那些记忆从来不曾因为时间而褪色,反而越发的鲜活。 何毅仍跪在地上,他执意不肯起来,将这一年多发生的事尽数相告,那些週游七国寻而不得的苦愁,那些四处招兵买马遭遇的伤心,那些国破家亡的绝望,在一个二十多岁年纪的男子眼里形成了一种叫做韧劲和仇恨的东西。 寒池想,原来那一战之后,除了她楚凝烟,所有人都受了那样多的苦,她一直觉得自己受了那么多的苦,如今想来,慕容岸为她织了一个壳,她在壳里安然度日,过得这样好,顿时不知该是庆幸还是惭愧。 何毅道完,这才问:「将军,属下自那日之后便四处寻找,七国转了个遍,一直没有找到将军,将军为何来了南禹国,现在身居何处呢?」 她想了想,其实她不该答的,可是这个世上能相信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以前她觉得之有慕容岸可以相信,后来慕容岸成亲了,她便觉得好像唯一可靠的东西也失去了,如今看来,上天总是眷顾她。 因而娓娓道来:「那日我接到圣旨便即刻回城,途中遭到暗杀受了重伤,被南禹国的镇远将军慕容岸所救,回国之后家中已经出事,毛遂栽赃我说我是叛国逆臣,那日派了军围杀我,我家破气结,本想鱼死网破,幸而被慕容岸救了,才留得这条命在。事后,毛遂在城中封杀我,迫于无奈,只得离开,随慕容岸到了南禹国,说来惭愧,我没有过的不好,慕容岸待我极好,只是……」 何毅站起来:「将军,慕容岸为何要救将军!」 她愣住,为什么要救呢……她好像从来没有深究过这个问题,是啊,为什么要救,她仔细的将认识以来的事想一遍,仍旧没有因果,只觉得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半晌方道:「我不知道,大概是……英雄惺惺相惜吧。」 「将军,即便是英雄惺惺相惜,也终究是敌人,将军难道忘了,齐殷国虽然屡屡进犯我楚国,可是终究知己知彼算不得什么大敌,可是南禹国,我楚军甚少与之正面交锋,算起来,南禹国才是我楚国的大敌,倘若齐殷、楚两国交战,不论谁胜谁负,南禹国都可坐收渔翁之利,将军,这些道理,何毅不说将军也当该明白!」何毅目光炯炯,看着她时只恨不得穿透她的骨髓看个透彻。 夏日里,她竟觉得不寒而慄,她自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如果是楚凝烟,这些疑惑她早就知道,并一定早早去查探了,可是如果是寒池……却不愿意将许多问题深究,她害怕知道真相,知道那些她觉得美好的事,其实不过是海市蜃楼。 何毅将她的神情收进眼里,只觉得是晴天霹雳,他最害怕的,终究是发生了。 何毅退一步,不可置信道:「将军……你,你爱上慕容岸了……你可知,你这样,会害死你的……倘若他当真只是利用你,亦或是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真相,将军,你……」 「不会!」寒池大声道,她避开何毅的视线,觉得有些站不稳,只能用手撑着桌子才能站稳,「不会是你说的那样,慕容岸救了我,待我好,我不能以德报怨,他不会骗我的。」 「将军,你以前可不会这样!将军,你醒醒,如今,楚将军死不瞑目,楚国也要改姓了,将军,孰轻孰重你可还分得清……何毅这一年多没有一天歇息,等的就是找到了将军一起回去为楚将军报仇,为我十万大军报仇!将军,国雠家恨,何毅一刻也不敢忘啊!」 一席话,寒池觉得自己已经无地自容了,没错,何毅说得没错,她乐不思蜀,已经忘了自己姓谁名谁了,真是可笑,当时信誓旦旦的说着要报仇雪恨,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做,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儿女情长,这不该是楚凝烟会做的事! 何毅跪下,眼中又溢满了泪,语带哀求:「将军,何毅请求您归营,楚国的復国大计,楚将军和十万兄弟的仇就指望将军了啊!」 她该当立刻气宇轩昂的答应下来,因着这本来就是她的职责,可是,此时她却犹豫了! 「将军!将军!你不要楚国了吗?你不报仇了吗,楚大将军的仇,十万兄弟的仇,将军,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我怎么会忘!」 「那将军,你究竟在犹豫什么呢!将军,跟我走吧,门外就是马车,几万禁军就在阳城等着将军,只要将军一声令下,将士们出生入死在所不惜啊!」 寒池的脑子里乱了,一会儿是尸骨遍,一会儿是焦黑的楚府,一会儿又是闪着血光的兵器,一会儿……又是慕容岸微笑的脸,从来没有一刻她如此希望慕容岸就在身边,告诉她,她该怎么做,她该怎么做才好。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咆哮,为什么要来这里,早知道不来就好了。 过了许久,响起了敲门声,门打开来,是马达。门内的争执不是一扇木门便能挡住的,马达看了看寒池,嘆了一口气,对何毅道:「何将军,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将军也需要接受的时间,你就不要为难将军了罢,慕容岸是不是坏人我们还不得而知,不过据属下了解,慕容岸在南禹国口碑极好,在南禹国百姓的心目中远胜与南禹王,不管他是好是坏,他都是将军的恩人,既然是恩人,那就断然没有忘恩负义的说法,让将军回去好好想想,就算是道别也是需要时间的,不是吗?」 何毅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看了看马达,又看了看寒池,这才抱拳请罪:「请将军恕罪,是属下无理了,凡事,将军决定便好。」 寒池站立许久,觉得浑身虚,毫无力气,终于深深嘆一口气,道:「何毅,今日之事我记下了,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给你,给我们楚军一个交代。」 她没有再说其他,望向马达,然后走出了小木屋,屋外是忠心耿耿的楚军,他们看着她,像是看见了沙漠里的绿洲,她忽地觉得肩膀上的担子忽地就重了,对从没有这样重过,快要将她压死了。可是她也明白,这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会给何毅一个交代,更会给自己一个交代。只是,她还欠慕容岸一个道别。
第32章 寒池回了将军府,马车停在离将军府不远的地方停下,她从马车上下来时,想到她第一次来将军时,也是这样从马车上下来,慕容岸等在她的身边,见她一步步的从失落引向快乐,她看着门口气宇轩昂的大狮子,明明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摸样,此时也变得可爱起来。 穿过气派轩昂的石屏,走过曲折蜿蜒的迴廊,听脚下池塘碧泉淙淙流水,正值午后,下人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见着她稍稍停下手中的工作,温和的唤一句:姑娘回来了。 寒池知道,如今她已不再单纯的是寒池了,死去的楚凝烟回来了。她还是那个楚国的将军,因而她不能哭,她不能哭。可是,眼睛却不受控制的酸起来,她从来没有这般认真的看过将军府,也没有认真的去记过每一个下人的名字,直到现在,她发现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这样熟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这样亲切,原来她已经不知不觉的融入这里了。 离别,怎能不痛? 寒池回了沐烟阁,绿儿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晚膳,桌上的菜不用她去安排也全是她爱吃的,她愣愣的在桌边坐了许久,才慢慢的站起身来。 找到宣纸,娟秀的字迹随手低灵舞动,她写好了,仔细看看,觉得不妥,便又撕毁了重写,几经往復,最后落在纸上只有寥寥几字:何时归家?明明想问他过得好不好,明明想要告诉他自己很想念,明明想说不再怄气了,明明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说,偏偏到了嘴边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想,待他回来再亲口说吧!那些本该早些说出口来的想念和抱歉,还有……离别。 南禹国边防。一缕炊烟裊裊升起,将士们又要开始吃晚饭了,徐成和李英前去主帐报导,远远的看见将军夫人南羽麟和她的贴身侍女此时正站在营帐外,侍女手上托着饭菜,而夫人则正在和守卫说着什么。 走得近了听见守卫道:「夫人,真的很抱歉,将军有交代,今日要与徐成、李英二位将军商讨大事,除了两位将军外,谁也不许前来打扰。」 侍女道:「你这奴才,怎么这么不开窍,夫人给将军送午饭也是打扰吗?」 守卫面露难色,却不敢松口:「夫人,抱歉,军令如山。」 侍女还想再说什么,只见徐、李二位已经走到营帐前,立刻噤了声。 徐、李二位向夫人道了安,徐成看了看如释重负的守卫,又看了看托盘上香喷喷的饭菜,笑道:「夫人与将军真是情深意重,夫人每日记挂将军的生活起居,当真是羡慕死众人了 」 此话是话外有音,往好的想是众人羡慕将军出征仍有相伴,往坏的想,却是夫人不懂事,战场岂是谈论儿女私情的地方。 南羽麟聪明伶俐,自然听出了讽刺之意,她嫣然一笑,道:「徐将军见笑了,本宫此次前来除了探望将军之外,本意是想,我南禹国的国军驻守边防,日以夜继,甚是辛苦,王实在挂心,本宫便替王来看看,以了王关心众将的心愿。 徐成恍然大悟:「哦,原来夫人此次前来是以公主的身份代王慰问众军,是众将们疏忽了,没有以御鸾之礼招唿公主,只当是夫人来了,疏忽了当真是疏忽了,还望公主回城之后,千万替臣在王面前美言几句,臣罪责重大。」 南羽麟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下面色惨白。 李英一直在旁站着,到这时,方上前道:「公主,徐成将军心直口快,冒犯公主之处,还望公主海涵,将军命我二人前来商讨军事,徐、李二人就不叨拢公主了,他日徐、李二人亲自到公主跟前谢罪。」 给了台阶,便没有不下的道理。 南羽麟皮笑肉不笑的道:「二位将军辛苦,本宫今日还有事,改日再与二位将军相聚。」语毕,领了侍女大步离去。 一直到两个身影消失在副帐前,徐成才馋笑道:「我说老李,看你平时一副窝囊废的样,今日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竟敢冲撞公主?呵,明摆着给公主下了逐客令,您可以啊? 」 李英白了徐成一眼,道:「我只是不想看到某个活腻了说话不长脑子的蠢货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有做什么吗?我可什么都没做!」 徐成怒目圆睁:「你说谁呢?哎,我说,我不跟你扯啊!你是不是喜欢夫人啊!老李……老李……你等等我啊…… 李英已经掀开帷幔走进去,营帐内慕容岸正在桌边吃饭,方才门口的争执他肯定听到了,可他置身事外,悠闲自得的吃着饭,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李英直觉这个表情不对。 下一刻慕容岸就悠悠的道:「是啊!李英,你是不是喜欢夫人啊?」 徐成嘿嘿笑起来。 李英眉毛抖了抖,道:「回将军,夫人不是属下的,属下自然不喜欢。」 慕容岸爽朗大笑起来,徐成则在一旁直骂李英老狐狸。 慕容岸招唿徐、李二位坐下一同吃饭,两位没有推辞,直接上去坐下一同吃起来。这本是违反军纪的行为,在南禹国军营里却是再正常不过,慕容岸真正做到体恤将士,与将士一起。可以想像,一军之将没有严厉的军纪,能如兄弟般与自己攀谈,果决时却是雷厉风行。这样的人,自然是众将归心。 徐成吃了一只兔腿道:「这些菜肯定没有公主送来的菜好吃嘛,将军即便不想见公主也应当将饭菜收进来才对呀。」 李英悠悠道:「兔腿都堵不上你的嘴!」说完,加了一个鸡屁股到徐成碗里。 徐成与李英皆是慕容岸的心腹,两人可谓是慕容岸的左膀右臂,可惜这左膀右臂虽然友好,嘴舌上却从来都容不得对方。李英格沉稳寡淡,但是遇上徐成,也免不了冷嘲热讽。 徐成白了李英一眼,把鸡屁股丢在嘴里滋滋的吃起来,眼睛仍滴熘熘的盯着慕容岸。 慕容岸无奈的嘆了口气,道:「我就是不想见夫人,近来不知是怎么了,我见着夫人总是……总是把持不住,真是鬼迷心窍了……」 徐成和李英停止吃东西,愕然看着他。与夫人恩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将军却说自己鬼迷心窍,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这人……好像很委屈似的啊! 徐成愣了愣,正要破口大骂,李英快速的夹了一块沾满辣椒的肉塞进他嘴里,他猝不及防,大吸一口,辣椒呛进喉咙,立刻急剧咳嗽起来,一张脸也全涨红,其实这一番李英已经瞭然,他虽然年纪长些,但跟着慕容岸已有好些年,他知道将军并不是一个好色之人,这么些年,他身边除了楚国的巾帼将军楚凝烟也就是如今住在府邸的寒池姑娘再无他人。看着他们一路走来,不得不说他在心里早就认定了,寒池姑娘才是将军夫人。她是个直肠子的人,不会阿谀奉承,也不会伪装善辩。 李英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将军你是怀疑……」 话未说完,看了看慕容岸,又吞了回去,只剩心里一声重重的嘆息。 心爱的人娶不得,不爱的人还要想方设法的贴上。偏偏这个不爱的人还是个动不得!他才是有苦难言吧! 一顿饭吃完,徐成、李英一改之前无拘无束,散漫的姿态,待慕容岸坐下,二人行军礼,各自上报军情。 李英道:「属下此次潜入楚国,探子来报,毛遂禁了楚王,逼迫楚王让位,但这消息并未传扬开去,属下料想毛遂也知道如今楚国四面楚歌,并不适合宫变。齐殷国对楚国早是虎视眈眈。如今,一堆骑兵已经埋伏在楚国城墙外了。只等楚国宫变,楚国无武将,对于七国而言,如今的楚国就是的一块肥肉,谁都不会袖手旁观的。毛遂在此时按兵不动,倒是难得聪明了一回。」 徐成咧嘴骂道:「毛遂这老狐狸,真是个只长墩子不长脑子的蠢货,楚国算是败在他手里了。」 慕容岸笑笑,没有说话。他有理由相信,其实毛遂初时并无谋逆之心,不过楚雄死后,再也无人与之争锋,而楚王又太过无能,他才有了这个胆子。所以说起来,到底是他一把火助了他。 如今他坐山观虎斗,不管是谁与楚国大战,他都是最终的胜者。 李英报完,退回原位,徐成上前。 营帐内一片肃穆。 徐成道:「国内那边,王又有动作了,前几日钦大夫被抓,探子报,钦大夫被关进了禁坤宫,后来王又以钦大夫招供同伙将李大人和杨大人逮捕。将军,王所为皆是冲着将军而来,钦大夫从未与将军来往,可是王可以揪出李大人和杨大人,是以见得王已对将军起了杀心!如今城内看似平静,其实一片萧杀,正是非常时期,将军还是在边防呆着,置身事外好些。」 慕容岸冷笑:「南羽彦!哼,他不就是趁本将不在宫中吗?他那点花花肠子,是想将我身边的人全杀了?哼!杀吧!那些人也是死有余辜,都是些奸臣,南羽彦倒是替我省了事了!」 徐成抱拳而跪:「将军,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慕容岸袖袍一挥:「还不是时候!传我命令,城中的骁骑军全数退出城去,朝中我方的臣子徐成你亲自去提醒,切勿露出乱子!李英带五千骑军驻守回塞,一旦楚国内乱立刻带兵堵了齐殷的后路!这战线定然会拉得很长。粮草从居庸关运,避开国军眼线。南羽彦那边嘛,本将自有办法!」 慕容岸说完两眼看着北方,目光炯炯,王者的霸气尽显无遗。李英和徐成为这般气势折服了!其实,即便南禹王如何昏庸无道也罢,民不聊生也罢,对于他们而言,无疑不过是和谁打的区别,作为一个军人,战场是他们唯一的价值。可是自从跟了慕容岸之后,他们第一次明白,他们不是为别人作战的工具,而是一个活着的人,是万民敬仰的将军,死去了多久的责任又重新回来了!他们决心要跟着将军一举大展宏图。
第33章 几日后,两只飞鸽飞入南禹国军军营,收信鸽的士兵手势敏捷了收了鸽子上的纸条,眼见一个宣纸条上方印着一个小小的王子,顿时肃严起敬,连忙往主帐跑去。 慕容岸打开宣纸看了,面色有些难看,李英走上来从他手中拿过宣纸去看,看完也是同样的表情,似乎很是无奈,徐成急得额头直冒汗,待李英看完连忙一把夺过来。 「我呸!他奶奶的,南禹王这么沉不住气,这就要下手了啊?!」 原来宣纸上正是南羽彦下的圣旨,要慕容岸速速回城,有要事商议,只怕要事是假,请君入瓮才是真!当下三个人都沉默了,这是南羽彦出的难题,回去是个死,不回去也是个死!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李英上前道:「将军,不能回,不回去我们大不了担个抗旨不尊的名头,他即便要罚,全城的百姓也会护着,南羽彦是个好面子的人,定然还是会有所顾忌,再不济,即便是反了,我们的人马都在城外,有城有兵游刃有余,若是回去,天子脚下,我们做什么都不方便,不是等于白白送死吗?!」 徐成也上前来,道:「老李说的不错,将军,这一次不能回,这个名声,咱们不要了。」 难得有一点让死对头的两个人一致贊成了,可是慕容岸的眉头却没有因此而散开,他直觉这个问题不会那么简单。就在这时候,守卫通传南羽麟求见。 慕容岸皱着眉头看了看帐篷外,然后点了点头。 帷帐拉开来,一身华服的南羽麟走进来,只觉迎面传来一股花香,女子嫣然一笑,当真是媚倒众生。南羽麟面有喜色,却仍走得端庄,到徐、李二位大将面前时,点了点头以示问好,这才快步走到慕容岸跟前,行了礼,道:「将军,今日羽麟收到哥哥的飞鸽传书,羽麟生日快到了,哥哥宠爱,说要为羽麟办生辰,此番,让羽麟与将军速速回军去呢。」 徐、李两将立刻将杀得死人的目光投过来。 慕容岸没有说话,看着南羽麟不知道再想什么。 南羽麟却还想没有看出来众人的不开心,道:「对了,哥哥还说,此般生辰就在府上办,哥哥已经派了人去打点府上了……」 一席话还没说完,南羽麟便生生顿了口,半晌才惊恐道:「将……将军,你……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还好吧?」 慕容岸别过脸去,冷冷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南羽麟还想在说什么,看了看他的脸色,只好作罢,行了礼退了出去。谁也没有看到她在转过身的那一刻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全部消失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得意之笑。 在远方的寒池大抵怎么也想不到,她的一封宣纸,会被士兵的一个疏忽落到了南羽麟的手中,她的思恋还没有传达到,她却成了一颗要挟慕容岸的棋子。 南羽麟想,寒池,是你逼我的,如今,便不要怪我了。 南羽麟知道南羽彦其实并不打算收回慕容岸的军权,他毕竟需要一个人来为他打天下,他不过是希望慕容岸安稳一点,南羽彦把她安插在慕容岸身边身边,她知道,南羽彦不过是利用她,那时她为了得到慕容岸,甘于被利用,不过南羽彦算错了一点,她既然是慕容岸的妻子,她要帮的定然不会再是南羽彦! 寒池!呵……慕容岸,你既然这么在意她,她便再也留不得了,我不会让她死的,我会让她呆在你恨的人身边,让你明白什么叫做放手! 营帐内,徐、李二位将士双双跪下,忠肝义胆,只求将军不要以身犯险。 可是慕容岸长身而立,堂堂七尺男儿,怎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身陷囹圄!再者,南羽彦这般做,必然知道了寒池的存在,他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下旨,这封战书,他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慕容岸转身:「徐成、李英听命!」 「徐成听命!」 「李英听命!」 「徐成按原计划,领兵五千盯梢楚国。李英准备随我回城。」 空寂的夏日,四处都是烦闷的蝉鸣,这一声声,叫在他的心上,他仰头,心头重重一嘆,寒池,离开这样久了,你……可记挂我?我……很记挂你啊。 入夜时分。 夏日的夜总是让人喜爱,天空明亮,满天繁星耀眼,气温也是恰到好处的凉爽。这一夜,寒池刚躺下,眼睛还未合上就听见楼顶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似有人在屋檐行走,她立刻弹坐起来,没有一刻的犹豫,披了衣服跃出窗跳上屋檐,黑夜中,果然有一个人影,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那个名字唿之欲出,而她却在这个时候觉得难于启口,这个人啊,真的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啊。 像是听见了她心底的唿唤,人影转过了头来,只一眼,人影吓得哇的一声,差点一个没站稳跌下屋檐去,她这才看真切,屋顶上的哪里是慕容岸,不是慕容岸也就罢了,竟然是龙暮雪那个衰神! 她来不及愤怒,一颗心沉甸甸的塌下去。 「你来这里做什么?」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感情来。 龙暮雪好不容易站稳了,吁了口气,笑嘻嘻的道:「嗨!我不就是来找你的吗?楚凝烟……额……寒池,别来无恙啊!」 不是他,他没收到飞传吗?还是,他根本就不会为了她回来? 寒池垂下眼帘,难得的没有对他打击挖苦讽刺,只是毫无生气的道:「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将军府守卫森严,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龙暮雪两步蹿到他面前来,仍是没个正经的笑着:「我龙帅想去的地方,从来没有人拦得住我,嘿……诶,寒池,你怎么了啊,怎么脸色这么差啊!」 她别过脸去,好不容易才让含在眼睛里的泪水收回去,她心情太差了,今夜註定是个不眠之夜,也好,总算有一个人可以说说话,她在屋檐坐下来,道:「陪我坐会儿吧。」 龙暮雪不敢相信的看了她一眼,方才吊儿郎当的样子经这么一吓全没了,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她道:「我从来没有对谁说过我住在将军府,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笑笑道:「这有什么难的,那日在马达兄那里我就得知你的真实身份,其实我也挺好奇,传奇一样的楚凝烟在楚国那场叛变中没有死,转而到了南禹国,她发生了什么,又为何会在南禹国,我一好奇呢,就去打探了一下,让我惊讶的是,关于楚凝烟,能打探到的都是我以前听说的那些,楚凝烟已经死了!我转而一想,便以寒池的身份去打探,哎哟喂,这可就有内容了呢,呵……寒池,你信不信,我什么都知道了。」 她心思全然不在这边,只是敷衍的答:「是吗?你知道了什么?」 他道:「我知道,寒池是慕容将军驻守边防时救回的孤女,将军对这个女子极为特别,不但破天荒的带这个女子回了将军府,还极尽宠爱,而这个女子你,也不是虚有其表,白城一战,两人感情日月可鑑,可惜,慕容岸回城后便奉旨娶了安心公主为妻……寒池,我说得可对。」 她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偏着头看他,像是听了好笑的事,点头道:「说得都对,还有呢?」 「还有嘛……寒池自将军成亲以来两人便有所疏远,可是更多的是因为安心公主对她的多加照拂,她心里感激公主觉得自己抢了别人的东西,因而越发的疏远了将军……」 她抬头,目光如炬:「有没有你不知道的?」 龙暮雪看着那双眼睛,那双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却又多情的一双眼睛,他觉得那眼睛像是一个漩涡,快要把他拉进去。他止住笑,看定她,道:「有的!我不知道,所以我来问你,我很想知道,这个寒池怎么这样傻,怎么这么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幸福让出去,我想问问她,苦不苦,累不累!这些,又何必!」 她愣住。 她一直知道,如今她是寒池了,不再是曾经无所不能的楚凝烟了,所以她苦了累了,不能大声的哭出来,更不能向别人道,因为她也不过是一个依附别人而活的普通人,一个普通人的眼泪,谁会同情? 可是他现在问她,苦不苦,累不累,又何必。那些以为能咽下去的委屈又翻江倒海的涌出来,一点一点把她淹没。 她什么也没有说,可是龙暮雪都懂得,星空下,他嘆一口气,问:「寒池啊,你怎么打算呢,如今何毅回来接你了,如果觉得苦就离开吧,会有一个视你如唯一的男子出现,再没有人能欺负你,这样不好吗?亦或是,你打算留下来,那么你喜欢的,为什么不去争取呢,他也不是不喜欢你,你本该和他在一起的,这样为难自己,何必呢。」 寒池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面镜子,这面镜子太直白的将她剖析,她看到自己努力想要藏起来的那些,此时全都暴露出来了。 她突然觉得害怕,站起来就想要逃,男子一把拽住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失控了。 她手上发力甩开他,苦笑道:「你我素昧平生,你来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有什么打算干你什么事!龙公子,你不会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请你离开吧,今夜之事寒池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过,我也不想再看见你,龙公子,请你自重。」 寒池决然离开,徒剩下有些受伤的龙暮雪,夜风有点凉,他的手指尖女子的体温早已冷却,对着夜风,他终于缓缓开口,道得慢,却是咬牙切齿:「你以为我想来吗?如果我能管住我的心,你以为我……愿意来吗?」
第34章 这一日,将军府忽地热闹起来,寒池被吵醒,穿了衣服起来,绿儿说宫里来了人,正在装扮将军府,她似是丈二的和尚莫不着头,去正殿一看,果真是好气派,全是御前的人,带来装扮将军府的又有那一项不是万贯金银。 她随意拉了人问,方才知道原来是南禹王要为公主过生辰。 知道这件事,自然也就知道了慕容岸和南羽麟要归家了的消息。 她一直盼着慕容岸回来,然,如今他当真要回来了,她却是一阵失落,其实他终究会回来的,只是她忘了,这里本就是她的家,这里,本就姓慕容。 为了张罗公主的生辰,将军府一阵好忙,据说是得了将军飞传回来的令,他到底是没有理她的,是还在负气呢,还是根本不曾在乎呢。她被自己孩子气的想法逗笑,她到底是放不下,明明都已经决定要离开了,还在乎那么多。 上天似乎听见她的辛酸,这一日的飞传果真有她的一封,不过却是南羽麟写的,大抵意思是已经在回来的途中了,府上的一切都交给她了,还调笑的说了要她在生辰那天穿得漂亮一些,看是否到时会有中意的男子出现。 她苦笑的收起宣纸,到底要走了,也要换了这份情谊,也罢,也罢。 慕容岸和南羽麟回到紫敕城是生辰的前一夜,因着到得太晚了,她没有起身去迎接,可她一夜也没有睡,她差绿儿去看看慕容岸,其实,即使到了这一刻她仍是在想,他归来了,会不会来看一看她。 绿儿回来报导,将军一回府便和公主去了淑房殿了。 她便笑了!她当真是想得太多太多了。 黑夜里,将军府少了白日的肃穆潇洒,添了几分落寞和孤寂,已经很晚了,大抵已经没有人还醒着了吧,慕容岸从淑房殿走出来,明明只是从一个房间出来,他却觉得那里比地狱还可怕,即便是南羽麟一再的哀求,他也终究没有留宿下来,他知道他靠近她会发生什么,若不是復仇的大计还未完成,若不是念在她所做一切只是出于爱,他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不过是,如今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所以不得不忍。 从淑房殿走出来,他立刻马不停蹄往西苑赶去,路过沐烟阁时,看着黑洞洞的院子,他顿了顿,然后重新抬起步子快步走去。 西苑一如往常的破败,不,似乎比以前更加破败了,他每次来都觉得不忍心看,可是婆婆执意不肯修葺,他知道,婆婆再用一种决绝的方式提醒他也提醒自己,那些苦痛的日子,一天也不曾离去。 有很多年,他一直避开婆婆,他害怕看见婆婆那双眼睛,只要看见婆婆,他就不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义父,想起还未报的仇,想起自己仍然一无是处!可是他也知道,无论如何,婆婆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那是割捨不掉的情怀。他一直觉得他有很多时间,是的,他有很多时间,足够他报了仇,完成一切心愿,然后带着婆婆颐养天年。 可是他忘了,婆婆早已是有今天不定有明天的年纪了。 他回府时,管家跑上来在他耳边道婆婆病重了。他一颗心被狠狠的提起来,当即就要迈开步子跑去西苑,可是他不能,婆婆从小教导他,小不忍则乱大谋。而今他走在去西苑的路上,想的却是,有什么能比婆婆的命重要呢。 院子的门紧闭,推开时有斑驳古老的咯吱声,屋子里亮着微弱的煤油灯,他觉得有万箭穿心,已经说不出来有多痛了,进了里屋,婆婆正躺在榻上,剧烈的咳嗽着,他赶紧走过去扶起婆婆,手掌轻拍她的背。 婆婆咳了半响,只觉得半条命都没有了,好不容易歇息下来,她这才看看慕容岸,虚弱的开口,道:「坏小子……你,来了啊。」 「是,婆婆,坏小子来了。坏小子不好,现在才来看婆婆。」 「呵……坏小子长大了,自然要展翅高飞,守着我这个老太婆做什么呢。」 「婆婆……」他将婆婆枯瘦如柴的身子搂在怀里,这是乞讨将他养大的婆婆啊,是她赋予了他活下来的权利,还有在这个世间生存的能力,对他而言,婆婆不是一个乞丐,而是有一个万能的神,是啊,那时候,婆婆什么没有呢,可是,这样万能的婆婆,她如今,眼泪滑出眼眶,义父走时的一幕幕又出现在面前。 「坏小子,今日我对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认真的记住啊,老太婆我活不长了,你权当我的临终遗言吧。坏小子,你如今大了,你可能会恨我一直逼着你报仇,我一直督促你,让你错过了太多,可是坏小子,你记着,你从出生那天起就註定了和别人不一样,你戎家一家几千口生命,还有你义父,你义父在世时,义薄云天,创下慕容家的基业,我知道,他最疼你,所以,终究还是将慕容家的基业交给你,这是你义父的意思,我知道,他不想你去报仇,不管是为他,还是为你自己,待我走了,再没有人管你,我便告诉你,以后的路你自己定夺吧,如果你不想报仇,你可以带着你喜爱的女子,去未名山,这一生再不担惊害怕,你若要復仇,慕容家的基业,还有老婆子我都会助你一臂之力。」 这是他一生听婆婆说得最多的一次,他还在小一点的时候,对婆婆很好奇,觉得婆婆不只是乞丐而已,她认识太多的人,四海皆是她的友人,见着她,唤她一声姑姑。他第一次听见婆婆的名字,那时在未名山,他偶然听见义父对婆婆说,「凤仙,你这又是何必,即便吃了那么多的苦,将自己弄着这般不堪,他已经死了,再也看不到了,其实他在天之灵愿意看见你过得好啊。」 他趴在轩窗上,听见婆婆说:「他死了,可是他不能白死,他在世时是那么优秀,可是他走了,有几人还记得他,不行,他不能就这样消息掉,我要提醒整个江湖,每一个欠他的人。」 他那时候听着婆婆的话,才知道,原来她不是婆婆,她不过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众人,一个人活着,不能枉死,她得做点什么,来提醒别人,也提醒自己。 婆婆又是一阵咳嗽,继而越发的虚弱了,此时抓着他衣襟的手已有些颤抖了,许久她才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梅花簪来递给他,道:「婆婆不像你义父那样是好人,婆婆年轻时便是有仇必报,可是我知道,你像你义父多一些,老生这一生要珍惜的东西太少,偏偏越想珍惜失去的越多,这个梅花簪,是我闯荡江湖那些年江湖上的朋友送我的,这是梅凤仙的标志,他日,你若是想报仇。拿着这簪,还有你义父的名声,江湖人士必然群起挺之!」 「婆婆……」 婆婆摆摆手,示意他听着便好,她必须得一口气说完,因着她知道,她大概没有机会再说这么多话了。 「坏小子,南羽麟这个女人很可怕,你可以利用她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可是万万不可动真情,你别忘了,她是南家人,至于你府上那个寒池……是你喜欢的姑娘是不是,不管是不是,你都不可以喜欢她!你如今这个样子,大仇未报,偏偏还让别人盯上了,一步错可能就满盘皆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很多事情,我希望你都仔细斟酌过再做吧。」 小时候婆婆教训他时,他知道倘若反抗得不到任何好处,总结经验后,他明白只要点头迎合,便可以结束得快些,而那些类容,不见得就听进耳朵里去了。到后面他慢慢长大了,婆婆也就越来越少的说他,如今他听婆婆说话,总觉得说得再多都不够,而且字字句句都记下了,那些可能引起的结果也稍微想一想,于是,做出了决定,结果自然不一样了。 他记得那一夜婆婆还说了很多,他一一记下来,夜已十分晚,他担心婆婆身子吃不消,终还是强迫她睡下,只是没有想到,这一睡,婆婆就再没醒来。 天边露出鱼肚白,温度一点点升起来,可是怀中的人却是越来越冰凉,他一动不动的抱着婆婆,天亮了,他便低低的说:「婆婆该起了,今天天气这样好,赖可不好。」可是怀中的人哪里还有一丝的反应,他的眼泪终于啪嗒啪嗒的落下来。 时辰一点点靠近,将军府开始想起了炮竹声,应是有客人到了,大厅里主人怎能不在,更何况,今日还有一位主角!可是下人们怎么也寻不到将军,管家看了看情形,赶紧去西苑叫公子,不想却看到婆婆死了!这是公子唯一的亲人,她的死意味着什么,管家很是明白,他本该安静的呆着,或是赶紧去张罗后事,可是情势所逼,管家值得一咬牙:「公子,前厅重要的大臣已经来了好些了,过不了多少时间,王应该就到了!鲍子,大喜的日子,将军府只能办喜事不办丧事!属下斗胆,请公子梳妆整理去迎客吧,这里自有属下打点一切。」 他想问他,如何会是大喜的日子,婆婆死了,如何会是大喜的日子,话未出口他已然笑出了声,如今他的身份,由不得他想与不想,他怎么就忘了呢!
第35章 这一日,天气不似往日阳高照,平白的多了一丝黑压压的乌云,这云却又不暗,仿似苍穹多了一丝愁绪,看得让人压抑,不过府上的喜庆,早已把这些愁绪冲到九霄云外去了,将军府此时可谓是歌舞昇平,热闹非凡。 寒池一早便被南羽麟喊道了淑房殿,她早就打扮好,可是南羽麟看了看她的装扮,立刻无言的摇了摇头,然后命令莺儿拿出她未穿过的衣服,一一的比划,究竟是哪一件穿着才符合今天的盛况,寒池看莺儿和一群丫头在她身上比划着名,不由得头突突的疼起来,面上却仍旧笑着。 「姐姐,今天的主角可是你啊,我穿得怎样没有关系吧,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啊!」 南羽麟在桌边悠然自得的喝着茶,一面欣赏她的杰作——新出炉的寒池,兀自赞赏的点了点头,道:「你忘了我飞传上说的话了,今要打扮漂亮陪我出席,指不定哪家的公子哥就看上了你了呢,这事关妹妹你的终身大事,一点儿也马虎不得。」 寒池皱眉,原来是张罗着给她相亲呢,简直是又好笑又好气,当下伸了手指着自己,问:「姐姐,妹妹这样像是嫁不出去的样子吗?感情这件事,靠缘分靠缘分!」 南羽麟放下茶盏,走过来,一颦一笑勾人魂魄的美丽,她严肃道:「什么缘分啊,妹妹你看你都多大了啊,人家丞相的女儿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寒池的愁绪被这一句话沖淡,当即哈哈大笑起来,南羽麟也被自己的话笑倒,一时间淑房殿笑声满载。 可是寒池到底还是辜负了南羽麟的一片期望,正殿上人空前的多,她很轻松的就偷熘了回到淑房殿,卸了浓妆换了华府,重新穿上自己的衣服,素面朝天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袭的白衣不华丽却很清丽,不施粉黛,好在本就是个,不伤大雅,她心里盘算着,只要今日不影响众人的情绪便好了,当下放下心来,准备离开。 走时,不想却遇上了莺儿。 她不知道莺儿为何没有去姐姐跟前侍奉,本来只是疑惑的打个招唿,不想莺儿却直接走了过来。 莺儿也一同往日,只着了一身淡绿色的长裙,额头一方丝巾护主额头,不施粉黛却是个天然的胚子。她走到寒池面前,也不行礼,直接开口道:「寒池姑娘,莺儿有一言相告。」 「哦?莺儿请讲?」 她表情淡漠,其实说着事不关己的事,更是看不出丝毫的感情波澜:「莺儿知道寒池姑娘与将军,本是情投意合,若不是将军奉旨娶了公主,今日将军府的女主人就该当是姑娘了,姑娘为人义薄云天,可惜苦了将军,将军迫于无奈娶了公主,偏偏还不得不待她好,可惜姑娘不懂他,生生要把他推开。不过莺儿也理解,看见自己心爱的男人上了别人的,心里无论如何也是不开心的,莺儿不解的是,姑娘怎地这样不信任将军呢,你与将军相处这么久,难道连将军心里想什么也不知道吗?」 明明该觉得委屈的是她自己,怎么听了莺儿的话,反倒觉得将军甚是可怜,真是怪了,可从来没见过同房这样的事也能被逼迫。她本来不想说这些,也不该说这些,可看到莺儿眼里的坦荡,她索也就不装了。 「寒池不知道莺儿姑娘是从何处得知了这些,不过我与慕容岸之间确非三言两语说得清楚,我只身居高位会有无奈,不过如果是我,定然不会委屈自己和不爱的人在一起,何况,有些事,如果不是自愿,定然也是做不出。」 莺儿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就消失掉,她道:「原来姑娘是在意将军与公主圆房的事,请恕莺儿莽撞,不过姑娘真是愚笨!自古女人心胸狭窄,有几个能容得下自己丈夫喜欢着其他的人,姑娘试想,既然连奴婢都知道这些事,公主有岂会不知,既然知,公主又如何容得下你,不瞒姑娘,莺儿平日里看着,只觉得对姑娘万分同情,公主不过略施法子,姑娘便服服帖帖的交出了心爱之人。至于圆房之事吗,这也不怪将军,暖情酒下肚,即便再不喜欢也是敌不过的,可怜了将军,得不到心爱之人也就罢了,就连这种事,也不能由着自己,可悲可嘆。」 寒池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夏日炎炎,她却觉得浑身彻骨的寒冷,许久仍是不可置信的摇头:「不会,不会是真的,姐姐待我那样好!姐姐那样喜欢慕容岸……莺儿,你是姐姐的贴身侍婢,为何要和我说这些,栽赃陷害姐姐!」 莺儿转身冷笑:「是不是栽赃陷害你心里有数!我不过是觉得你与我同病相怜,可怜你,今日已说了这样多,不妨再提醒你一句,今日宴会,姑娘最好躲在沐烟阁别出来,公主要将你献给王,到时要是王当真看到你了,你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寒池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就连嘴唇也哆嗦了,她不停的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可是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回答,就是这样的,这样就可以解释很多问题了。 她想想,问:「为何帮我?」 莺儿笑:「我帮你,是因为后,定然也有需要姑娘帮助的地方,还望姑娘今日记着莺儿的话,她日助我一臂之力!」 城墙外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唿声,不知道又发生了怎样有趣的声音,两个人在一片繁华中慢慢安静了下来。有很多解不开的谜团今日迎刃而解了,她没有高兴,反而伤悲几何,苍白无力! 寒池浑浑噩噩的走在院子里,此时的将军府没有一处宁静,到处都是谈笑风生的客人,可是她好像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不知不觉走到了正殿,她远远的便看见了慕容岸,他此时穿了一件墨蓝色的长衫,一头墨发用发绳随意挽起。一看便知没有刻意梳妆打扮,可偏偏多了些随意的潇洒气质。他在人群中,笑容可掬的应付前来道贺的达官贵人们,人道被权势所拥是无尽的荣耀,可是她却觉得怎么会呢,他该多痛苦呢,明明想哭却执意在笑,他连哭笑都不能左右。 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慕容岸竟抬起头来,穿过层层的人群遥遥看过来,那双好看的眼睛像一湾深不见底的池水,她看不懂他在对她说什么,只得徒劳的瞪大了眼睛。 慕容岸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她心勐地沉下去,他要对她说什么?他要对她说什么?寒池立刻穿过人群走过去,它必须要问个清楚,必须要。 方走了几步手臂被人拉住,她回过头去,是李英,她连忙道:「李将军,你来得正好,你有没有看见慕容岸方才跟我说什么了?隔得太远了,我看不清楚,你有没有看到?」 李英从未见过寒池这样,又看看远处的将军,不由得一阵难过,「姑娘,李英没有看到。」 「是吗?你也没有看到,那我过去问问他,我现在就去。」寒池转身又要离去。 「姑娘,不能去,南禹王就快到了,将军要出去接驾,将军让我来带姑娘走,此地不宜久留。姑娘,走吧!」 「什么?为什么要我走,为什么此地不宜久留?李英发生了什么事?」征战沙场多年,对违纪的敏锐度让她直觉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了。 李英嘆一口气:「姑娘你就别问了,快跟我走吧!」 「不!你若不回答我,我是不会走的!」 后来寒池总是想她与慕容岸之间究竟是错了多少,才让那么的误会阻碍横亘其间,以致于一再的错过。那一日如果她乖乖的跟着离开,是不是她们就会少一点对彼此的折磨。 李英无奈,摊手:「姑娘,将军让你走,自然是为了你好,你便记着将军为了保你周全,即便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也不顾。请姑娘看在将军一片苦心的份上,速速离开吧!」李英又伸手去拉。 寒池退后一步,她惨笑一声,道:「李英,没有人被赶走了还笑着说谢谢。不过也是,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慕容岸要我离开,我便离开。不过,我自己会走,就不劳你大驾了。」 她说完转身,大步流星离开,李英追之不及,那个人影已经往将军府大门移去。
第36章 将军府外,十里红地毯在百花簇拥中一路铺到王宫门前,一方金銮轿撵踏着红地毯而来,轿撵上的人优雅而懒散的靠在椅背上,那般气质,当真是与生俱来的王者。 慕容岸带领群臣在门前接驾,他的身边是今日的主角南羽麟,与南羽麟的笑颜如花不同,今日,他从站在众人面前就被一种浓烈的不安所笼罩。轿撵慢慢的近了,众人做好准备下跪迎驾,他忽地在人群中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那身影带着不管不顾的气愤,正穿破层层阻碍想要离开! 慕容岸眉毛突的一跳,这丫头怎还在这里?不是让她离开吗,他连忙回头寻李英,可人群中并没有李英的影子,圣驾已经快到面前,他心一横,迅速闪过去,速度快得都没有人开清他动了,人却已经不在了。南羽麟敛了笑,看着身边空空如也,不屑的扯了扯嘴角。 寒池被人拉住,立刻气急败坏的甩开,继续走,又被挡住,当即大骂:「李将军,你是如何,到底是要我走,还是不要我走?!」抬头却看到一脸无奈的慕容岸,还未说出口的话,就这么生生的咽了回去。 「池儿?怎么回事,不是叫你和李英离开么,怎地在这里乱串?!不要胡闹,赶快回去找李英。」慕容一面说一面用眼睛瞥着金銮轿撵。 寒池觉得委屈至极,自己被赶走还说不要胡闹,当即甩开手又要走。 金銮轿撵已经落轿,众人齐刷刷的跪下去,来不及多想,慕容岸一把将寒池拉着跪下,压低声音道:「等会儿王进去了,你就想办法离开,记得一定要离开。」说完他又是一阵风离开了。 他始终没有给她一个交代,只是执意的让她离开,她这样想着,格外伤心, 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身边的人都拜见了南禹王,她便跟着起身了,怎么也没看见站得那么远的南羽麟怎么站在了她的身边,怎么就拉住了她的手,怎么就把她拉到了众人的面前。 「王兄,这就是本宫之前向你提过的寒池姑娘,怎样,是不是很漂亮,王兄你不知道,本宫在府中,可是与寒池姑娘情同姐妹,格外的好呢,王兄是不是要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对寒池姑娘多加赏赐呢。」南羽麟如天籁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一笑一颦,明明是魅倒众生的美,听到寒池的耳中,却是如五雷轰顶! 她终于明白髮生了什么,惊恐的抬起头,南羽麟的身后正是神色复杂的慕容岸,他看着南羽麟的眼神恨不得喷出火来,她因而知道,这一次他应是能为力了。 身边一阵细细碎碎的响声,她偏过头,便看见了一身绚紫王袍的男子,那是她第一次见南羽彦,可是当时太多的情绪让她无法思考,因而她知道身边的男子是南禹王,可是她看了他却又立刻忘了他的容貌。 因而很多年后她总是忽略了第一次见他的场景,无论如何努力,想起那时的他来只有一个模煳的影子。 南羽彦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似是很认真的打量她,可是眼神里又满是随意,他笑笑:「抬起头来。」 这一句话,着实将她吓得够呛,当即扑通一声跪下去,言语匆匆道:「王之尊荣,不敢仰视。」 「哦?公主要本王赏赐你,你连让本王看看也不肯?本王如何赏你?」南羽彦仍是说得轻描淡写。 「回王,草民在府上已经倍受公主恩泽,如今无功不受禄。草民不敢接受赏赐。」寒池连珠代庖的说话,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了,早上莺儿可是特意提醒过她今日之事的,都怪她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中,不过如今,她到底是确认了南羽麟很她的心。 南羽彦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走过来,弯下身子一个手指将她的下颚抬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道:「确实和那些胭脂塑粉不一样。本王……甚是喜欢。」 「王。」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慕容岸上前一步,与南羽彦并排而立,此时他已是一副雍容肆意的摸样,看了看寒池,似是极不在意的道:「原来王喜欢这样的丫头,呵……当初臣在山贼手下救下这丫头,就觉得,这丫头虽然和平日里德胭脂俗粉不一样吗、,可是实在是太清列,难看得很,臣还差点将她下嫁给府上的马夫,呵……臣若是早知王喜欢这样的,就该早些将她送进宫里去伺候王才好,是臣疏忽了。」 南羽彦弯着的身子慢慢扬起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慕容岸,又看了寒池,这才慢悠悠的道:「本王听说年前伯卿出战夜郎时,伯卿府上有一个女子不惜生命闯去白城,听闻那个女子生的极好,在白城时伯卿就下令要娶她为妻了,不知伯卿府上的这个女子是谁呢?」 慕容岸心里一凝!南羽彦敢说出这件事,定然是知道当日白城之事,那么他自然也知道寒池便是那日的女子,如此,今日他是要以寒池挑起争端,他看了看南羽麟,怒火又燃了起来,可是怎么办,怎么办! 寒池默默的看了许久,终于开口:「回禀王,那日去白城的,确实是草民,将军对草民有救民之恩,草民担心将军的安危只得以身犯险,草民去过白城是真,可是将军从未没有说过要娶草民,草民身份卑贱,不敢妄想得到将军宠爱。」 一番话,几个人都沉默了。 南羽麟站在一旁,何曾看不出慕容岸愤怒的眼神,不过此时却不是她装可怜的时候,她无辜的笑了笑,走过去拉起寒池,嗔怪的道:「妹妹,今日怎的这样客气啊,明明是个胚子,偏偏这样作践自己。」 她说完又对南羽彦道:「王兄,本宫早就认了寒池做妹妹了,以后寒池是我南羽麟的妹妹,谁都不许说寒池卑贱,谁说我就拔了谁的舌头!」 南羽彦哈哈哈大笑起来,对于妹妹狂妄的语言一点也不生气,反而难得的亲自将寒池扶起来,道:「公主这样护着你,本王若是再说你,公主怕是要连本王的舌头也拔了!本王见多了小家子气的女人,像你这样的,却是少见,如此……」 南羽彦顿了顿,对慕容岸道:「如此,伯卿,寒池姑娘本王要了,伯卿不会不同意吧。」 众人大骇!哪有王要女人还要问臣子同不同意的,自古以来,若是王看上了哪个女子,当家的人还不得追着送过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都看着慕容岸,大家想像中,王这样说定然只是客套,可是慕容岸却意料之外的没有说话,南羽彦的笑在慕容岸的沉默中慢慢慢慢的消失掉,最后换以同样的沉默等待他给出的答案,一时间,将军府门前死一般的沉默,炎炎夏日中,连唿吸都显得很是闷躁! 一个事不关己的女人和得罪王,两者间孰轻孰重,不用想也知道,可是就这么简单的问题,慕容岸却沉默了。在那一刻,慕容岸的头脑中很混乱,笼在袖中的手早就握紧了拳头,似是想要把什么捏碎!他的脑海里,一会儿是义父死去时的摸样,一会儿又是与寒池初遇时,一会儿婆婆临终前说过的话,一会儿又是寒池孤苦伶仃的身影!怎么办!怎么办!老天,为什么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你明知道我不得不去报仇,也知道寒池是我此生唯一深爱的女子,为什么要让我去选择。 活着的人还那么开心,死了的人不能就那么死了! 婆婆的话闪现在脑海中!戎家的几千条人命,义父待他恩重如山,还有婆婆,这些人都死了!这些人不能就这么死了!努力了这么多年,不能就这么算了!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他不能这样就输了! 他终于抬起头来,慢慢扯出一个笑来,方才的失礼全然不在,又是平时那个有着雍容高贵姿态的将军,他笑,无所谓的道:「王真是说笑了,王想要的女子如何问臣肯不肯呢,王看得上寒池,是寒池三生修来的福气,臣应该替寒池谢谢王才是。」 寒池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他!竟然将她送给了别人!他竟然真的同意了!丙然,她对他而言,什么也不是!她竟还傻傻的相信,只要有他在,无论遇上什么事,她也一定是安全的。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慕容岸的眼睛,他没有躲开,那双眼睛在常人看来无任何波澜,可是她读到了其中的无奈与伤痛!她苦笑起来,慕容岸,原来终究报仇才是最重要的,即便痛了你还是要将我拱手让人,慕容岸,这是你希望我做的吗,好,如果这是你希望我做的,我便去做,从今往后,我再不欠你了! 她磕头,努力装作开心的笑,只是话说出口仍是颤抖,她道:「是,能被王看上,是寒池三生修来的福气,寒池定当不负王恩!」
第37章 那一日的宴席,终究没有如想像中的繁华到底,到了下午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破坏了兴致,所有的花式都被打乱,客人们意兴阑珊的呆着屋檐下,又因为王在,终究没有谁尽兴。 宴席闭,南羽彦离开了,留下一队军在三日后将寒池接近宫,寒池人还在将军府,实际已经是插翅难飞了。 一场雨过后,将军府繁华退却,入夜之后更显萧索。 沐烟阁内,寒池静静的坐在桌前,整个屋子里都堆满了南羽彦赏赐的珍宝,绿儿在一旁哭得像个泪人,她却像是抽空了力气,哭不得笑不得。 过了一会儿,穿来了敲门声,绿儿抹着眼泪去开门,来人是莺儿。 莺儿径直走进来,看见像是没有魂似的寒池,脸上虽还是嘲笑的表情,心里却是一阵难过,她想到自己,又何曾不是这样被算计过后,连哭都变得艰难。 莺儿在她面前站定,许久才问:「你真的打算进宫侍奉王?」 她抬起眼睑,却没有看她,只是笑:「这个结果让你失望?那我真是抱歉,可能……我当真不是公主的对手。」她说的话带了几分讽刺,带了几分自嘲,可是不就是这样吗,她输了,输的这样惨。 莺儿嘆了一口气,自己在边坐下,道:「寒池,你不用这样跟我说话,你的仇人并不是我,今日,我提醒过你,是你自己执迷不悟。」 「那又如何?!你为何早不告诉我,晚不告诉我!偏偏是今日!呵……你告诉我慕容岸是被逼无奈,可是今也看到了吧,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好笑,没错我是挺好笑的!」别用了一天的气,终于是发了出来,可惜气过之后是更深的悲哀。 莺儿待她说完话,看她憋着的一口气发出来,忽地笑了笑:「寒池,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多灾多难?!」她笑出来。 莺儿倒了一杯水递给她,道:「我不想跟你比谁更惨,不过我真的得告诉你,这世上还真是不止你一个人多灾多难!我说你已经很幸运,至少你受了委屈,还有人心疼你,还有人为你难过,可是有些人,伤心到绝望,却连求死的机会也不能!」 寒池便不说话了,这些话,此时她显然是听不进去的。莺儿也不指望她听得进去,她来,不是安慰也不是劝诫,只不过是不希望她就这样倒下,復仇这条路,还在这样漫长。 「如今,已是这样了,你伤心也没有用,你伤心,公主在那里还高兴着呢,寒池,过多的话我不说,你自然是明白的,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这么容易就屈服,我们……并不是天生的弱者,寒池,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尽避开口。」莺儿这些年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挖苦讽刺的话,她若是觉得这话会中伤南羽麟,那她会变着戏法的多说,若是这话没有意义,她宁愿死也不开口!而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她真的好多年不曾有过。 一时有些不太适应,她看了看寒池,终于决定不再说了,起身离开。 这一夜,太多人失眠了。 淑房殿,南羽麟翻了一个身,眼泪便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宴会完毕,慕容岸便来了,她当然不会傻到以为他是过来看她的,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她甚至想好了如何回应他!无非是装可怜装无辜! 可惜慕容岸压根没有质问她。 慕容岸进来,目不转睛的看她许久,然后道:「我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不许动寒池!南羽麟,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你要的,不管是我的将军府,还是我慕容岸这个人,我都全部给你了!你怎么还不满足?!」 南羽麟愣住,她想说不是的。 慕容岸却压根没打算听,继续道:「你觉得寒池对你有威胁,我告诉你,从来不曾有过,因为,寒池一直在我心里,而你,从来没有在我心里存在过。今日,我将寒池拱手让人,是我慕容岸对不起寒池,他日我会一点一点还回来!可你……呵……南羽麟,你待我好,我知道,所以,我不打算恨你,不过自此,我也不会在碰你,你……好自为之吧。」 到头来,她换来的,不过是这样冷冰冰的两句话,她抬手擦干眼角的泪,咬牙切齿的喊出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名字!寒池! 这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了很久,竟是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 两匹马从将军府后门出来,踢踢踏踏一直向城外驶去,都是塞外进贡的汗血宝马,日夜兼程,赶到未名山时,两匹马都虚的倒下了,而马上的人却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小心翼翼的将身后背着的人扶下来,仍旧小心翼翼的,慢慢的上山去。 到了第二日,雨停了,山间的树梢挂着晶莹的雨滴,整个山峦却是一片清新。 山腰的山庄外此时多了一座坟,灵位上写着;家母梅凤仙慕容子离之母,儿慕容岸敬上。坟前跪着两个人,正是被雨水淋了整整一夜的慕容岸和李英。 李英都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了,他觉得脚有些麻,想挪一挪,立刻一股透心麻,皱了皱眉头又重新跪好。将军一整夜都没有说话,他忽地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已经昏厥了,这种可能是有的,他连忙往前倾了倾想要看看将军是否是醒着。 慕容岸似乎感觉到了,动了动,这才对着灵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是家礼!慕容关云、慕容子离,这对姐弟是他这一世唯一的亲人,他们才是他真正的父母,而今,他才真的成了孤儿,他这时才懂得婆婆说过的话,死了的人不能就这么死了。 是的,婆婆,死了的人不能就这么死了!坏小子一定会手刃南家人!不!他要南禹王朝颠覆!他要亲手结束这个王朝,以血祭所有死去的人。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那么剩下的,便是得到了。 他在心里做了承诺,然后起身,一夜兼程,此时真是狼狈的够呛,他走了两步,没有听到身后有声音,回过头去看,李英正滋啦啦的皱着眉挣扎着站起来,他看了看,随即,拍着大腿笑起来!一面笑一面道:「李英,你够滑稽啊,可惜了这样一场好戏徐成却错过了。」 李英翻了个白眼,眼睛滴熘一转,突然不挣扎了,装着假声,憋声憋气的道:「死相,还不过来扶人家!」 慕容岸立即一个哆嗦,转身就走。 山谷间传来两个男人互相讽刺的声音,在空寂的林间来回跌宕,是这个季节,最美的声音。
第38章 九州东朝十五年夏末,南禹国繁花盛开莺飞草长,山间一股花香沁人心脾,偶尔在山间劳作的百姓们,对着骄阳烈日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不远处,一队红喜轿撵远远行来,明明是嫁娶之喜,可是没有鼓瑟齐鸣,少了喜气洋洋,却是多了些莫名的孤寂。 山间的老汉抹了一把汗,对旁边的夫人道:「这喜轿上坐的是将军府上的门客,听说是王为公主做生辰时在将军府上看上的,听说这位姑娘曾经单枪匹马去白城救过将军,可惜了一段良缘,就这么断了。」 夫人在旁撒菜籽,听了老头的话,默默的看了看那山间若隐若现的红,忽地站起来,道:「老头,回家。」 老头疑惑,这不就扯了一句闲话吗,怎么说走就走了。 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夫人扯着耳朵离开了。 山间到处都是蝉鸣,偶尔几只鸟儿突然飞起,惊起落叶纷纷,喜队经过一个山坳,领队摆摆手示意大家注意安全,话未说完,林中鸟儿群飞,几个黑衣人不知从何处窜出,亮若明镜的大刀晃得侍卫们眯起了眼睛,惊慌失措的反抗见,那刀已然抹了红。一队侍卫三十多个人,不过眨眼间就死光了,竟是连哀鸣都没有听见。 黑衣人相互看了看,移步上去迅速掉身上的黑衣,重新抬起轿撵,换了方向迅速离去。 人方走,一个白衣男子轻功赶来,只见得地上血流成河,蚊蚁成群,不由得皱了皱眉,蹲下身查看了一下伤口,站起身来时,已是茫然若失,终究是来晚了一步,寒池,你去了哪里? 梦里是一片漆黑,可是雷鸣闪电时仍旧看得清楚站在身旁坚定不移的身影,雨很大,她模模煳煳的觉得自己全身都湿透了,寒冷密密麻麻的灌进来,她想着要躲一下,可是四周空荡荡的,哪里有可以避雨的地方,她茫然的抱住自己的身子,后退了两步,不想撞到了什么东西,低头间又是一个明亮的闪电,她看见那是一块木板,上面是鲜红的五个大字:楚凝烟之墓。她吓坏了,在一黑一白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低低哭诉,而后又有男子在旁柔声安慰,她仔细听,终于听得真切,眼泪决堤而下,她在旁大声道:「楚凝烟,你醒醒,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他!」可是她看见女子只是在男子怀里哭得伤心,无论她如何大声的喊,也听不见。 又是一声闷雷在天际炸开,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彼时身在一个简陋的草房中,显然是零时的落脚点,草房四周都是枯草,唯有中间燃着篝火,上面煮着什么东西,散发出来浓郁的香味,她四处看看,窗外一片漆黑,果真是在下雨,门外有隐隐脚步声,似有人来了。 她慢慢坐直身子,听见门外有人叫将军。 然后门被推开来,来人穿着蓑衣,浑身湿漉漉的,可是一身的英气却是无人能及,他退下斗笠和身上的蓑衣,里面是普通的墨蓝色布衫,不是慕容岸又是谁。 慕容岸将斗笠和蓑衣放在角落,走过来看着她,道:「怎地这么快就醒了?不多睡一会儿。」他说着话,仍唇带笑意,就像每次回到府上平淡的问她今天吃什么。好像从来没有过要让她嫁给南禹王,也没有嫁了又将她截回来这回事。 有一个瞬间,她觉得她还在梦中,还是那个雷雨夜,身旁是可以依靠的男子。可是当那个人越走越近时,她突地觉得好笑,他不是从来如此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可以淡然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没有回答。 而他似乎也知道她不会回答,不甚在意的在她身旁坐下,随意的揭开了锅,笑意盈盈的道:「池儿,饿不饿,你看,河里刚打上来的鱼,这鱼汤香得很呢。」 她心内一怔。她想,他一定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要提醒她,他曾救过她的命! 终于淡淡的嘆了一口气,慕容岸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她像是被烫伤一般缩回手,可是他却是死死的握住不放开。他不去看她,只是道:「池儿,我知道你怨我,是我的错,那时候就该回绝南羽彦,告诉他,你是我的妻。」 寒池笑起来,厌恶的想要抽回手,虽然不管如何努力,握着他的人都没有松动分毫,她道:「慕容岸,你在上演哪一出,我看不懂!我也不想看懂!这里没有观众,麻烦你收起你虚伪的嘴脸!」 慕容岸终于侧过身来,目光沉沉的看着她,那幽深的眸子中,满是哀伤,「池儿,婆婆走了,就是那天,婆婆走了。」 寒池浑身一震,挣扎的手缓缓的放下去,记忆中那个倔强而又慈祥的老婆婆,那个觉得她随时会离去,却又坚信永远不会离去的老婆婆,她……走了。寒池想起那一天,想起那一天的慕容岸,心里突然密密麻麻的疼起来,婆婆走了,他该有多难过,可是,他却要对着那么多人笑。 婆婆是他唯一的亲人啊。 火光摇曳,印在眼眶中即将落下的泪珠里,异的美丽。 慕容岸像个孩子一样抱住寒池,将头埋在她的肩头,哽咽道:「池儿,连婆婆都离开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吗?」 责备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剩下眼角两行清泪。 我从来都没有离开你,是你一直在推开我啊,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推开我啊。 「池儿,你知道吗,我多想做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常想,如果我不是慕容岸该多好,没有满身的仇恨该多好!可是我身上背着那么多条人命!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不取报仇!婆婆死了!她将梅花簪交给我,要我记住死了的人不能就那么死了!池儿,那一日我本该义无反顾的留下你!我本该将剑刺入南羽麟和南羽彦的胸口!可是我如今只能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池儿,我不是孝子!不是男人!」慕容岸深深哽咽,也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卸下装备做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哭肆无忌惮的笑! 寒池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徒劳的抱紧他!那么多的怨,那么多的恨!到了这是却是怎么也恨不起来了,为了报仇,总会有牺牲。而她与他,不就是因了同病相怜才会有心心相惜吗? 只是,上天似乎从来不肯眷顾他们。这一夜的雨淅淅沥沥,缠绵悱恻,如女子低低哭诉,声声刺耳。
第39章 「慕容岸?」 「嗯。 「你最大的心愿和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唔?」慕容岸此时枕着寒池的腿,睁开眼睛就看到寒池灿若星辰的眼睛,这双眼睛像个无底洞将他一点一点拖进去,他看看她,不由得在心里重重嘆息,遇上她,他当真是在劫难逃。仔细想了想,之后道:「最大的心愿……最大的心愿是报仇!杀了南家人,躲了南家的政权!要南家人永不翻身!」 寒池一愣。她知道他恨南家人,知道他想报仇,却不知道他连南家的政权也想要。她没有说话,装作耐心倾听的模样。 慕容岸又道:「最想做的事太多了,不过目前最想做的事就是娶你为妻!」 寒池大窘,偏过头去,嗔怒道:「真是没个正经!」 慕容岸看寒池羞红了脸的模样,不由得内心一怔,不自知的笑了,翻身坐起来,一把将她搂进怀中,道:「什么没正经?!我现在再正经不过了!」他想了想,又道:「在白城时我就说过要娶你为妻,是我没有信守诺言呢,让你伤心了,如今我本想待到大仇报了明媒正娶,可是,池儿,我又害怕你会再度离开!池儿,嫁给我可好,待我报了仇,我再还你一个盛大的婚礼,可是如今,你愿意嫁给我吗?」 寒池呆呆的看着面前有些紧张的慕容岸,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有些害怕,有些不确定,还有一些坚毅! 寒池久久不能回答,慕容岸额头渗出一层薄汗来,眼中的热情慢慢的退却,他忽然醒悟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握着寒池的手松开来,不自然的笑笑道:「看我说了什么啊,池儿……不必当真,我如今,怎么可以这样自私,大仇未报,也不知道仇报了人是不是还活着,我真是头脑不清楚,倒是差点误了你……」 话未说完,寒池抬手捂住他的嘴,笑道:「谁说我不愿意了,慕容岸,我等你这句话都快等老了,你终于捨得说出口了,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 「池儿你……」 寒池嫣然一笑,挑着眉毛问:「怎么,慕容岸,我不嫌弃你,愿意嫁给你,你不愿意?!」 燃烧了许久的柴火燃尽了,火光有些暗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草屋里一片寂寥,唯有坐在草垛上穿着大红喜袍的女子明媚耀眼,似乎註定,她今日要做新娘。 「池儿,你不明白,报仇之路兇险难测,我未必能活……」 「那又如何?我不也同样身负国雠家恨,还是,你也担心我死了,慕容岸,你忘了,我们是一样的。」 他拗不过他,气得转过头去。 寒池低笑起来,伸出手去扳过他的脸来,看着她,痴痴问:「慕容岸,你从未对我说过,你爱我?」 两个人靠得那么近,唿吸洒在脸上,下雨夜忽地燥热起来,空气中燃气氤氲暧昧,似乎连干枯的草垛也变得可爱起来,慕容岸觉得自己似乎又喝了暖情酒,怎么身体就不受控制的热起来了呢,忽地有些恐惧的伸出手去,想要把面前的人推开,可是那个人却好像铁了心,反而贴得更近了。 「慕容岸,我不管你有多少无奈,有多少因由,你如果不爱我,不用你推我也会离开,可是如果是其他冠冕堂皇的理由,抱歉,我寒池,从来不吃那一套。慕容岸,你说,你爱不爱我!」 他看着面前美丽的女子,从眉到唇,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清晰的比划出完美的轮廓,他无奈的笑起来,伸手刮刮她的鼻子:「傻瓜!我说不爱,你信不信!」 寒池笑起来,「我不信。」 火光中,他慢慢敛住了笑,头慢慢的低下去,唇瓣相触,像是点燃了引线,燥热不可遏制的蔓延开去,最后的柴火在噼噼啪啪的声响中燃烧殆尽,徒留下几块烧红的火炭,慢慢看不清两个相拥的人儿,只觉得好像万物羞,皆失了颜色。她们相容得这样迟! 寒池看似主动,实则笨拙的很,她因着从小习武,如今年纪已是二十出头,可是对于男女之事,她实在是缺少一个老师,若不是曾经在军营中收缴过几本将士手中的春宫图,只怕连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也不得而知,如今,她将自己交给他,这一日,她想过好多次,只是偏偏没有这样艰苦的一幕。 当刺痛传来,她紧紧抱住他,泪水滚出眼眶,咬牙切齿道:「慕容岸,从此以后,我将我交给你,莫要辜负,否则,我定然让你悔恨终身。」 寒池幼时见两发小相爱,私定了终身,男子发誓,女子便满是心疼,不让他再说,而狠心的话,也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她那时并不懂得,只是渐渐大了,知道哪些所谓的誓言并不会当真实现,而不会实现的誓言才是最美丽,许下了,也不会真的去兑现,辜负了也没有关系。她眼见男子变心,发小伤心,那时便想,如果她遇见一个男子,定然不要所谓的山盟海誓沧海桑田,她要的,是一个一定会实现的毒誓,因为会去惧怕,才会有守住誓言的诚心。 她在之时说这样的话,定然是大煞风景,可是,如果不是疼痛,又怎么会记得真切呢! 屋外一夜风雨,屋内亦是一夜风雨。 寒池窝在慕容岸的肩窝,大红喜袍当做被子盖在两个人身上,她一身疼痛,虚弱至极,一整夜,他不知要了多少回,她本就是处子之身,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他觉得抱歉,有些羞的在她额头亲亲一吻,她感知到,伸出手抱紧他,以示没有关系。 窗外慢慢透出亮光,一夜的雨终究是停了,她眯着眼睛看窗外,满眼的绿色,她便知她此时应是在山中,略微歪了歪头,问:「接下来,你如何打算?婚轿失踪,南羽彦定然不会就此作罢?」 他慢慢坐起身来,仍旧抱着她,眼里有难得的笃定:「没有关系,只是要委屈你,暂时没办法回去,我会命人令寻一处好些的房子,你先住着,待我处理好了,便来接你。」 他说得轻松,却是让她心中一凛:「你要如何处理?」 并不打算回答,松开她自行起身更衣:「池儿,你只信我便好了。」 她霍地站起来,将喜袍往身上一裹,只是动作太大,又是一阵疼痛,她龇牙咧嘴:「慕容岸,你这么快就忘了,我是你的妻子!」 重重嘆了一口气,无奈的转过身来,看着她气红了脸,还有紧皱的眉头,心里暖暖的划开去,「你啊!此次我是让江湖中人去劫持的婚轿,婚轿失踪,南羽彦自然会怀疑我,可是他没有证据,一时也动不了我,我现在得回去,南羽彦很快就会来府上要人,府上几百条人命都捏在我手中,她们太无辜,而我现在还不能动手倒戈,南羽彦聪明,自然知道如今最大的威胁是来自于我,可是他若想保住南禹江山,他定然不能与我交战,如今七国战乱,便是连毛遂那老贼都不敢起兵造反,南羽彦绝对不会傻到将战火往自己身上引,他要的,要么是我乖乖的听话,这一点,他清楚不可能,再者,便是我交出兵符。」 他说额的这些,她知道,也不知道。 问道:「你的意思是,南羽彦不会动你?」 他笑笑,替她理好凌乱的头髮。「不是不会,只是现在并不是一战的好时机,我若在此时招惹他,我的军队在城外,他若将我困在紫敕,我只有死路一条,如今,怕就怕在他能以任何理由将我禁起来。那样……不过不会,我一直很小心。」 她低头想了想,觉得这事定然没有那样简单,可是,究竟是怎样她又说不出来。 愣了许久,方又问:「羽麟……南羽麟,你准备如何呢?」 他的手顿住,「南羽麟……池儿,此前种种实属无奈,南羽彦将她安排在我身边,笼络是假,监视才是真,我只是低估了南羽麟,她在酒中下药……池儿,是我的错。以后我定然不会在理南羽麟,我慕容岸永远只有一位妻,便是你,他日,我若復仇,是生是死,我给她一个选择。」 第一缕阳光从门外射进来,天已经大亮了,门外有侍卫敲门,他又紧紧的抱抱她,这才转身去开门。
第40章 一匹黑色骏马急速的进城,城门的守卫还未看清楚来人长什么摸样,那马已经眨眼跃过去,只留下一阵让人心惊胆寒的马蹄声,骏马绕过集市,一路奔到将军府,随着马的嘶鸣声,目的地也就到了。 将军府门前装了大片的桂花树,此时正是桂花盛开,阵阵香气袭来,慕容岸这才惊觉,盛夏已经过去了,可是气温还是那么热,他竟有一种时间停止了的感觉。 守门的小厮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结结巴巴的道:「公……公子,你可……可回来了,寒池姑娘的送亲队伍遭到伏击……姑娘不在了,王……王发怒了,现在人已经到了府上,公……公主正在安抚着。」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南羽彦那个老狐狸,来得还真是快,果然是有备而来,他将缰绳丢给小厮,就要进门去,方走了两步,见李英从侧门快门走过来,他皱了皱眉头后,迎了上去:「李英,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叫你送寒池离开吗?寒池呢?」 李英抱了抱拳,道:「将军,属下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你不能回去,南禹王来的这么快,很明显是请君入瓮,此次定然是凶多吉少,属下已经叫徐成去接寒池姑娘了,将军速速与我离去吧,城外百里外就是我们的人,只要离开,即便是南禹王也拿我们没有办法的。」 他大骇!他便是看中了李英心思细腻,才敢让他护送寒池出城,他若不亲自回来拖住南羽彦,寒池定然逃不出去,昨晚整个紫敕都是搜捕的人,他若不是万不得已如何会以身犯险!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出来李英会违抗军令! 他冷冷看了李英一眼,只一眼,李英便觉得浑身的汗毛的立了起来。 他偏过头去,看了看守卫森严的将军府道:「李英,寒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提头来见!」他说完大步朝将军府走去! 李英愣了愣,又赶上去,抱拳而跪:「将军三思啊,切不可为了儿女情长毁掉大计啊,我几千万弟兄的命都在将军身上,还望将军考虑死去的关云先生和婆婆吧!」 坚毅的步伐有一瞬的停滞,慕容岸的嵴背挺得笔直,似乎每个人都知道他的死穴,每个人都在逼他!他手掌一挥,下一刻已经狠狠掐住了李英的脖子:「我念你是义父留在我身边的人,今日暂且告诉你,不用提醒我!我若是不想报仇,早带着寒池远走高飞了!轮不到你来教我!枉你跟着我!如今到底是不是该当起兵的时候?!我警告你李英,今日寒池若是落在南羽彦手里,你别指望我的计划能顺利进行,倒是兄弟们的死,全是你的责任!宾!」 他甚少这样和部下说话,更何况这个是李英,李英被推开,大老爷们儿还穿着戎装,此时倒在地上万分狼狈,他忽地很像狠狠的抽自己一耳光,是了,这么些年他不是不知道公子是怎么过来的,他忍辱负重,何时真正考虑过自己的感受,李英啊李英,你是不是中邪了,居然这样逼迫公子! 「属下知错,请将军放心,只要李英在一日,便保姑娘平安。」李英策马而去。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只觉得眉毛突突的跳个不停,昔日熟悉的将军府,此时就像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兽,他有一种前去送命的感觉。 门口的守卫看见他,立刻持枪追出来,他皱了皱眉头,那些守卫并不敢拿他怎样,他又换上惯有的漠不关心的表情,大步跨进府去。 此时,南羽彦正坐在正厅悠然自得的喝茶,上好的龙井,远远地便闻得见香,南羽麟立在一旁,没有言语,两个人皆是一片沉默。 他走到正厅前,下跪行礼:「不知王移驾府上,未曾远迎,臣罪该万死!」 南羽彦吹开飘在上层的茶叶,慢慢的饮一口,才轻声道:「伯卿真是好兴致,不知道是去哪里了呢?」 他沉静道:「回禀王,臣素来喜爱云贵楼的鲜味,常来常往,与云贵楼的老闆关系甚好,昨日与他相约去河边钓鱼,掉的五寸长的鲫鱼,云贵楼的老闆拿给大厨,为我们做了一顿活鲜……」他似是极有耐心,讲得很是细緻。 南羽彦也不急,待他慢慢说完之后,才悠悠道:「如此,伯卿该当是完全不知道臣钦点的寒池已经被人劫亲了,对吗?」 他皱起眉头来,似乎特别无奈和气愤,咬牙切齿道:「属下该死,今日从云贵楼出来才听闻这个消息,属下一得知立刻通知手下四处去寻找,定然会将寒池完好无损的带回来,请王饶恕属下的疏忽之罪!」 「疏忽之罪?」南羽彦站起来,好看的脸上扬起一个极不可思议的笑容来,「伯卿,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罢,本王可是听说,这人是你给劫走的呢?伯卿,你说本王是否该给你个机会将寒池送回来呢?」 他一直觉得南羽彦就是媚的曼陀罗,美丽中透着不知名的危险,这个人永远也看不透!他心里一凛,抬起头来:「属下惶恐,自从王钦点了寒池,寒池就是王的人了,慕容岸即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做这等灭九族的事?还望王明察,属下疏忽,认为寒池由御林军亲自守卫,定当万无一失,不想竟出了这等事情,属下有罪!」 口口声声说着有罪,实则已经将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南羽彦冷笑起来,慢慢的走到他身旁,道:「伯卿,本王自然是相信你的,不过本王的信任敌不过悠悠众口,本王钦点的爱妃,从将军府送去王宫,半路被人给劫走了,本王实在不想怪罪伯卿,可是伯卿啊,本王不怪你,还能怪谁?你说,是不是?」 一旁一直沉默的南羽麟忽地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南羽彦面前,带着哭腔道:「王兄,此时定然不是将军的错,寒池是在途中失踪的,护送的人时御林军,不关将军的事的,请王兄明察!」 南羽彦心疼的扶起妹妹,道:「麟儿,王兄也实属无奈,本王钦点的爱妃遭到劫亲,你想,这事若是传出去,本王还怎样在百姓在东朝立足呢,是不是?!」 「王兄!」南羽麟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他在一旁看着,心想,这眼泪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南羽彦被妹妹缠得紧,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麟儿,你起来,看看你,哪里还有一点公主的样子!」 南羽麟道:「自麟儿嫁给将军,麟儿便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慕容夫人了,王兄,将军是麟儿的丈夫,麟儿恳请王兄,看见麟儿的份上不要责怪将军!」 南羽彦为难的皱起眉头来,定定的看着慕容岸。 过了好一会儿,南羽彦才拍了拍南羽麟道:「麟儿这般痴情,本王也不好在说什么,如此,本王便给伯卿一个机会,三日内将寒池带到我面前来,否则,本王即便是想护你也不成了,伯卿,你可听明白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方磕头道:「属下明白,属下定当竭尽所能寻找寒池下落,不辱使命!」
第41章 左手一把精緻的小锤,右手扶着磨研,一整块的香料在磨研中慢慢磨成粉状,便放下手中的小锤,拾起一把小勺子,将香料放进烟燻炉里,脸上是惯有的平静,仿佛天塌下来了也与他无关似的。 此时焚烧香料的人正是慕容岸,他本该着急上火的去寻找寒池,可是自从那一日领下王命,南禹王却只是把他扣在府中,并不给他任何出去寻找的可能,他得了命令,会心一笑,便安逸的修养下来,而南羽彦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安然的呆在将军府,时而和南羽麟品一壶好茶,时而约慕容岸下一盘棋。 三日,眨眼便过了,慕容岸放下手中的勺子,想,这时间过得既漫长又短暂。不过,三日已经足够寒池离开紫敕了吧,足够十万大军围攻紫敕了吧,这一仗,终究是要来了,只是,他身在危险中,能不能活着出去尚且不知,罢了罢了,这一仗,终究是要有个了结的,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玉石俱焚吧。 只是苦了寒池,他仍欠着她一场婚礼…… 南羽麟端着托盘进来,里面是他换洗的衣裳,她走到他面前,眼中含泪,想要亲自为他更衣,手还未碰到,他就躲开,自己拿起衣服来穿上,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她。 眼泪终究是掉了出来,她开口道:「将军,三日时限已到,哥哥他不会是说说而已,将军打算怎么办?寒池……」 「我找不到寒池。没有办法,到处都找遍了,找不到。」他不温不火的说完,轻轻地笑了起来。 「将军!」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像是一条蜿蜒的小河,那里面是她慢慢的情谊,可惜他不要,「将军,你为了寒池连命也不要了吗?哥哥是王,一言九鼎,寒池若是不出现,即便是我也再没有办法了,将军,寒池进宫,哥哥会善待她的……」 一个转身,手已经捏住他的下颚,力道刚刚好,足够她闭嘴和难堪,却不至于让她疼,他冷冷的看她,一字一句道:「公主,臣说,臣找不到!」 然后一甩手,那娇儿便如一朵的花朵,旋转落地,屋子里都是上好香料的味道,她仰面看着他离开,手慢慢握成拳,没有方才的懦弱贤良,有的只是仇恨!慕容岸,即便是要死你也不会交出她!你就这样爱她是不是!很好很好!既然是我南羽麟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来人!」 「属下在,公主!」 「传我命令,立刻带人搜查寒池下落,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漂亮的大眼睛里是不敢直视的凶光!慕容岸为了你,我还有什么不能做,你却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我既不能感化你,便只能让你如我一般痛了! 将军府大殿内。 南羽彦仍旧坐在主位上,悠闲地喝着一杯上好的龙井,大殿中长身而立的,正是慕容岸。 南羽彦很少认真的看慕容岸,可是即便不看他也能够说出他的样子来,他认识的人中,伯卿是最不像将军的,他生的温文尔雅,高贵雍容,像是文官,偏偏眉宇间多了几分霸气,像是武官,又太过清秀!而他的人也如他的长相一般,能文能武,他若是个忠臣,那边是难得的良将!如若不是,那便是最大的敌人。 南羽彦饮完一口茶,问道:「伯卿,人呢?」 他答:「回王,臣寻不到。」 「寻不到?即是如此,伯卿你说,该当如何是好?」 「臣有负王命,原令责罚。」他说完话,看了看门外碧蓝如洗的苍穹,那里一片寂静,没有他想要的回应,眉头几不可见的一蹙。他原本就知道,从南羽彦亲自为南羽麟过生辰开始,一切就是一个陷阱,南羽彦何其聪明,他将这个陷阱摆得这样明目张胆,他要的,便是看他亲自上钩!他下定决心去救寒池时,已经做好了如今的准备,报仇的时机还未到,可他没有时间耽误了,一道令牌已下,十万大军会包抄紫敕,和城内的将士们里应外合,他便要将这许多年受尽的委屈全部讨要回来。 可是他没有看见大军到达的焰火,按理说,大军昨夜就该到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是军队遇上了麻烦,还是已经被南羽彦提前洞悉了。他想不出来,只是想到,他竟要这样就死了,真是不可思议。 南羽彦果真微微一笑,似是极其惋惜,他慢悠悠的站起来,道:「如此,伯卿啊,你可别怪本王啊。」话闭,大手一挥,几个守卫冲进来,三两下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南羽彦看着满意,眼底都满是笑意,可惜到了脸上却是深深的惋惜,「将将军送往刑部,回宫。」 一队侍卫得了命令鱼贯而入,敏捷的将他五花大绑起来,这些侍卫是南羽彦的心腹,下手自然不轻,可他面带微笑,丝毫不为之所动。经过门前,他看了看僵站直的南羽麟,眼睛里有南羽麟读不懂的东西。 出了将军府,南羽彦仍是悠然自得的上了金銮轿,慕容岸则被五花大绑的上了囚车。府外早已围满了百姓,大家都不明白将军犯了什么法,为什么会被抓起来! 车辙慢慢的转动起来,百姓们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有激动的百姓已经喊叫起来,请求南禹王不要带将军走。 金銮轿上的南羽彦,面带微笑,看着下面感人的一幕,只觉得滑稽,眼里是掌握一切的得意。慕容岸,爱你的臣民会亲手将你送上断头台,原来杀你,真是一点也不花力气。 城中越发的混乱起来,慕容岸眉头紧皱。 忽地人群外响起一阵嘹亮刺耳的马蹄声,那声音又急又快,喧闹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见侍卫大叫一声护驾,百姓们已经闪到两旁,一匹骏马唿啸而来,马背上大红色的喜袍犹如盛夏骄阳,刺伤了囚车中人的眼睛。 南羽彦慢慢坐直了身子,先是一怔,随即,面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真的是,越来越有趣了呢。 来的人,自然就是「失踪的准妃」寒池,骏马奔到金銮叫前,随后,几匹马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是李英、徐成和一队侍卫。 慕容岸坐在囚车里看着突然多出来的一队人马,眼里没有波澜。寒池翻身下马,上前一步跪在金銮轿,南羽彦这才看清楚她的摸样,大抵是经过一路奔波,此时当真是狼狈得紧,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不容侵犯的坚毅,他有些吃惊,又有些好奇。 「草民寒池拜见王。」 南羽彦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才道:「这不是爱妃吗?爱妃,你能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吗?」 「回禀王,草民奉命进宫,在路上遭到刺客劫持,幸得李英与徐成将军所救才得以险,草民险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归来,方才进城时听闻王因草民降罪于将军,王,此事与将军没有半点关系,还望王不要责罚!」寒池道完,目光灼灼的看着南羽彦。 当真众百姓的面道出自己遇难,继而是蒙受了慕容岸的搭救才险,无论如何他也是动不得慕容岸了,南羽彦心道,真是好聪明的丫头。环视了一下满是期许的百姓们,又瞥了一眼远远站着的南羽麟。他站起来,大步走下金銮轿来,一步一步到了寒池面前,弯腰扶起她来,继而大手一挥。 「传令下去,李英、徐成二将护驾有功,赏!慕容岸保驾疏忽致使本王爱妃遭遇劫持,但因部下将爱妃毫髮无伤寻回,将功抵过,立即释放。李英、徐成二将听命。」 「徐成在。」 「李英在。」 「本王令你二人五日内逮捕劫持寒池爱妃的人!如若不然,提头来见!」 「臣遵命。」 「臣遵命。」 大街上一片喧譁,但是百姓们看到将军已经安然释放,心下高兴,其他的再也顾不上。慕容岸自囚车上走下来,轻轻的转动手腕,那里方才被铁摁得疼。自始至终,他的眼睛都一瞬不瞬的盯着寒池,只是那里面看不出来任何情绪。 「伯卿,你也替本王逮捕犯人吧!本王离宫也好几日了,爱妃失而復得,本王高兴,这就回宫去了。三日后晋封礼宴时,你再进宫来道贺吧!」南羽彦说完,笑着去拉寒池的手。 寒池本能的一缩。 南羽彦不语。 她愣愣,才轻声道:「王,草民狼狈,礼服已破,可否容许草民先回府上换一套衣服?」 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脸庞,继而抬起她的下颚,「无妨,本王的爱妃,怎样都好看。」 慕容岸已然转身,只觉得如遭雷击,愣愣的,怎么也迈不开脚步,额头青筋直冒,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如绷紧的弓,只待发射。 他没有看到她眼底的哀伤,不忍多看,因而也是决然的转头,随即欠了欠身子:「臣……臣妾听命。」
第42章 其实李英和徐成已经将寒池送出城了,一切按计划进行,也算颇为完美,只是似乎上天註定她不该就此离开,李英将寒池送往未名山,途中在驿站休息时,几个赶路人聊天,提到城中将军因为搜寻不到南禹王钦点的妃子而获罪,城中到处都是公告,寻不到那女子,将军便是欺君大罪。 那时,寒池还沉浸在初为人妻的喜悦中,她还在为要去慕容岸长大的地方而开心,她那么多预计的美好生活似乎就要实现了,不想就听到这样的消息,如果他人都不在了,一切都是空的,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如果他不在了,她便当真什么也没有了。几乎是立刻,她就站起来要往回赶。 李英拦住他,他终究还是要听从将军的话,这一路他一言不发,他知道这个时候寒池应该回去的,这样,至少南羽彦就没有动将军的理由,可是若让寒池回去,将军该有多难过!李英是粗人,他没有老婆孩子,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感觉会让人变得这么魔怔,可他知道将军愿意用命来护她,那他没有任何理由说不。 李英告诉她,已经调集十万大军包围紫敕了,大军到会发信号给将军,那时候,南羽彦也拿将军没有办法,将军定然安全一切皆可放心。 她哪里能够放心。当下争执起来。 然后驿站外忽地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不一会儿山弯处一只骑兵踢踢踏踏的赶了过来,不一会儿便直接到了她们面前。寒池原本以为是南羽彦派来追杀的人,已经做好了拼杀的准备,带看得清楚来人时,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去了,又急速的提了起来。 领头的三匹马上,两个身着戎装的额将士,正是前楚国大将何毅和马达,而另一匹马上,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正是龙暮雪。 何毅和马达翻身下马,众将士也跟着翻身下马,齐齐下跪,「臣等救驾来迟,还望将军恕罪。」 寒池愣在原地。这些,是何毅培养起来的侍卫…… 龙暮雪也翻身下来,和众位战甲将士比起来,当真好比误落凡尘的仙子,一颦一笑都迷人至极,只可惜他此时是一点笑不出来,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走!」 他来了,什么也不问,只对她说,走。 寒池一个恍惚,忽地想起曾经柳湾河边那个翩翩身影,那时,也是这样默默的守着她,给她一个避风挡雨的怀抱,她没有忘记,她便是这样,才得以活下来。 只是,那个人,此时为了他,正在受着苦难。 她醒过来,毫不犹豫的缩回手来,她看着龙暮雪,狠心道:「放开我。」 龙暮雪气结:「你这个女人,你疯了是不是,你就这么迷恋慕容岸,他要将你送给别人,你还要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吗?」 她转过身:「我的事,不要你管。」 「你以为我想管你吗?!好好好!就算我不管你,你回过头来看看你身后的将士们,你看看何毅,你看看他为了死去的十万将士再付出怎样的努力,而你在干些什么?」他说完这些话,真想狠狠抽自己两耳光,他从来不觉得她该去报仇,更不会觉得她应当把十万生命揽在身上来,她活着,本就该当好好享受生活,可是,如今若是不逼上一逼,她就是要往火坑里跳。他不得不这样做。 那一日,他赶到山谷,她已经被劫走,后来几经周转也找不到她,他没有办法,又千里迢迢的去找何毅,他是一个自由懒散惯了的人,如今却为了她插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有时,就连他自己也会忍不住去嘲笑一番,龙暮雪,你那些所谓的原则去了哪里?你那些高傲,那些潇洒不羁去了哪里?为了一个女子如此,你甘是不甘!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那又如何? 寒池终究还是转过身来,可是那眼神没有看他,他在这时终于明白,在她心里他从未有过一席之地。 「何毅,马大哥,你们赶快起来。」 何毅抬头,眼里却深深的难过:「臣不起,臣来接将军回家,如果将军不跟臣走,臣就不起来。」 众将齐齐抱拳,朗声道:「将军不走,属下便不起来。」 她仍穿着那身红色的喜袍,在茫茫天地间,在这戎装在身的好男儿们中间,她只觉得无地自容,她是一个将军,可是,她也是妻子。她忍住眼泪,走过去,扶起何毅,何毅不起来,她便用了功力,虽是有些难度,何毅终究不是她的对手,她道:「何毅,你跟了我多少年?」 何毅道:「六年有余。」 她笑:「何毅,我两从小一起长大,我十四岁从军,你便跟着我,如今,六年有余,我们不只是上下级的关系,我们还是朋友,是髮小,何毅,我以为你懂得我!」 何毅浑身发抖,俊秀的脸不可遏制的纠结起来:「是!我也自认为懂你!可是我错了!我认识的楚凝烟,从来都是一个负责人的人,她有情有义,敢作敢当,行事果决,是连我这个男人也自愧不如的英雄!凝烟,你说说看!你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为了一个男人,你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了!」 她长吸一口气,心里难受,可是在心底却有一片浅浅的温暖,这个样子,当真是何毅,是她认识的何毅,她的气全没有了,摇了摇头,道:「你说得没错!何毅,可是你别忘了,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也会累!我也会疲倦,一个女人,谁不希望对镜理红妆,寻得一个好男儿,终身为伴,何毅,我是一个女人,我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做过一次女人,你说我自私也好,狠心也罢,能不能,让我做一回自己?」 「你……想做一回自己!」何毅几乎站不稳,你想寻得一个好男儿,终身为伴,可是,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为什么你从未想过你身边有一个我!他忽地觉得好笑,他以为自己是在逼她回去报仇,其实,不过是逼她回到他身边罢了!仇,即便是她不在,他也会报的。 「是!我想做一回自己!何毅,就当是我自私吧!我的命是慕容岸给的,我的命不值多少钱,可是这命是我欠他的,我便要还给他!至于仇!我一定会报!等我将我这条命还给慕容岸,我便亲自去楚国取下毛遂的首级!」火红的喜袍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她好似鲜活起来,便是一只随时都会展翅飞去的火凤凰! 何毅无言以对。 寒池上前一步,在众将面前,轻轻的鞠躬,她在他们面前,终究是将军,她一日是将军,便不能跪,她笑笑:「众位将士,楚凝烟有负所望!今日,楚凝烟没办法跟随大家回家,不过请诸位兄弟相信我,他日楚凝烟回家之事,便是毛遂人头落地之时!」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谁也再没说出话来,龙暮雪背对着她,许久才恶狠狠的道:「寒池!你最好好好的活下去,否则,我龙暮雪绝对不会放过你!」龙暮雪终究是离开,不过他此次的转身,却是让他用尽了半生的时间来后悔。 她嫣然一笑,翻身上马,天地间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了,这个女人的眼睛里,有让众人为之惊异的坚毅。 「李将军、徐将军,走罢,我们回去寻慕容岸!没有我的准许,他怎敢出什么事!」 李英和徐成再没有说什么,牵了马来往回赶,还不是举兵叛乱的时候,虽然慕容岸手握兵权,可是终究势力不够稳定,此番若然迎战,定然是两败俱让,虽胜尤败!她是军人,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她命李英立刻撤走十万大军,此次她要一个人救出慕容岸来。
第43章 夏去秋来,城中暑热退去,人们也欢腾起来,而,最令人兴奋的, 无非是南禹国一年一度的焰火节快要到来了,这是东朝九州独属于南禹国的节日,这一日,所有的百姓都会放弃农活进城游玩,所有的商家酒楼物品都会半价销售,而国库也会在今天开放,为人们发送冬天的袄子。晚上,城中家家户户都会燃起焰火,城中那一块小小的天,便会被各式各样的焰火笼罩。华丽下每个人都笑得格外开心。 这是一国繁荣的迹象。自南禹国成立以来,南家人为了证明自己对族人的爱戴,并徵得信任,一直将这个节日保存下来,久而久之,这个节日已经在九州流传开来,成为九州大地不论是商家还是百姓都大爱的节日,甚至有不少的人千里迢迢赶来参加,此般繁华,可见一般。 可惜,在这样的繁华下,有些人,却终究寻不来半点开心。 南禹王宫内,也如城中一样繁华,因众人得了王的允许,今夜可无拘无束彻夜欢腾。御花园内,宫女太监们也点燃了焰火,漂亮的焰火升上天空开出美丽的形状,有迅速的消失不在。像是幸福,瞬间绽放,迅速凋零。 宫女小晴在清风殿点焰火,看焰火燃起来,绽开,凋零,她开心得合不拢嘴,可是,总有些意兴阑珊,她的新主子南雏夫人可真如她的名字一样,难得相处,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竟然也不出去乐乐,一个人坐在园里发呆,发呆这件事情,什么时候做不可以,非得今晚做,害得她也不能出去玩!小晴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奈何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丫头,罢了罢了,就当自己命苦吧。 而,一旁呆坐着的一身浅绿华服的美丽女子,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慢慢的站起身来,看了看她,问道:「小晴,想出去走走吗?」 小晴欣喜,在心里默默的给菩萨磕了几个头,菩萨啊菩萨,你也听见小晴的祷告了,给小晴出去玩了的机会了吗?小小年纪,开心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故作镇定的道:「小晴跟着夫人,夫人愿意在哪小晴就在哪。」 女子淡淡的笑笑:「你自己去玩吧,我想自己走走。」 小晴愕然:「夫人,不可以的,你刚进宫,万一迷路了怎么办,宫廷这么大,晚上又这么黑,今晚上下人们都在外面玩,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女子笑笑,心想,这个小泵娘倒是实诚,关心也是真心实意的,她便也回给她一个真诚的笑容来,只是笑意还未达眼底,便收住了,「无妨,我不会走太远,就在附近逛逛,你去吧!」 「夫人……」 「去吧。」 小晴欢天喜地的走了,清风殿里便更加的安静下来,徒剩下几盏孤寂昏黄的宫灯摇摇曳曳。 这淡漠美丽的女子,便是刚被南禹王迎进宫来的寒池了。这是寒池入宫的第七日了,像是眨眼就过了,又像是数着时辰过来,每一刻都过得那样艰难。其实说艰难,确是比想像中的好很多。她与南羽彦回宫之后,南羽彦将她安置在清风殿,隔日下旨封她为副一品南雏夫人,所有入宫的女子,即便是王公贵族之女也不曾有过她这等荣耀,接着,便是延绵不断的赏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珍奇古玩。 寒池自问也是出生于富裕人家,因功勋不断,大大小小的赏赐,也见惯了金银珠宝,可是如今才突然明白,为何那么多女子不惜一切代价想入宫以得盛宠,而那么多的男子,也会将王位作为毕生的努力,权利,果真是无所不能。 可惜,她确实真真的不喜欢这些东西,钱权,哪一样是可以带入尘土的? 走完封礼,再过几日,就该是圆房日了。那么多的铺垫,为的便是这之后的一日,她终究会成为南羽彦的女人。命运似乎总觉得她的命运不够坎坷,因此送给她太多的意外。 作为一个女子,她不是看不出来南羽彦对她,没有丝毫的兴趣,他甚至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在将军府是,他还愿意拉拉她的手,做出一副很是宠爱的样子,可是回了王宫,他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寒池每日都听到宫人前来禀告,王又去了溪妃娘娘那里去了。王即位以来,一直没有立王后,如今溪妃得宠,正是和王后一样执掌后宫。 她听着下人给她讲述这些事,只觉得好笑,这些,与她何干,她倒是巴不得南羽彦永远不要进入清风殿。 夜有些黑,寒池尽量往安静的地方走,王宫这样大,想要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却这样难,她思绪烦躁,走了好一会儿,好歹是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正想要找一个地方坐下,就听到黑暗的树丛中传来一阵低笑,安静的夜晚中,她听得格外的清楚。 「王真是讨厌,外面这样黑,待会儿让下人们撞见了,你这脸是要还是不要了?!」 女子欲语还休,娇声连连,男子显然很是享受,「本王如何不要脸了,不是爱妃想要刺激吗?这样够不够刺激,夜黑风高,躲在这里行鱼水之欢,爱妃不喜欢?」 女子又是一阵娇笑:「王真是坏死了,臣妾喜欢臣妾喜欢……」 夜晚中,摇曳的树枝叶挡不住一片乍泄,饶是普通人也要看完了去,何况寒池还是自小习武之人。 寒池从这些话语中识别到几个信息,首先必然是一对男女正在这里偷腥呢,其次,两位还是特意前来寻找刺激的,如此,还当真是胆大,今夜可是所有的宫人都在外面呢,然后,男子自称本王,称女子为爱妃……爱妃……难道是南羽彦! 寒池忽地站起来,她是什么样的运气啊,竟然这样的事情也能遇上,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开得好,这个女子敢骂南羽彦不要脸,在整个王宫中怕是只有溪妃一人,两个人都是她不想得罪的主,她才不想为自己寻来麻烦。 寒池转身,幸而练武多了,走路也轻盈无声,正在这时,园外几个宫女打着灯嬉笑着走了过来,她远远看见,那其中一人不正是宫女小晴嘛,此时身后的林中正是娇喘连连,两个宫女此时过来冲撞了,定然必死无疑,寒池想到小晴干净的笑容一咬牙,站定身子,咳嗽起来。 身后的树林忽地安静下来。 小晴和几个宫女姐妹走进了,看见自家主人,仍是止不住斑兴,行了礼问道:「夫人怎么到这里来了啊,这边比较黑,夫人还是去御花园那边吧,那边人多,可热闹了。」 寒池苦笑,道:「我想安静安静,你们去其他地方玩去吧。」 小晴点头:「是夫人,夫人一个人,要不要与小晴一同去玩呢。」天真的小晴还不知道自己离死神那么近了。 寒池摇摇头,挥手示意小晴速速离开。 随着轻盈的步伐慢慢远了,寒池觉得自己的头上也不期然的响起了闷雷。她认命的迈开步子,身后如她预料的想起一个充满磁的声音来:「站住。」
第44章 寒池转身,那个声音又沉沉的传来:「过来。」 她咬咬牙,想,天要亡我,我不得不亡。抬起脚走过去,树林中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该当是穿衣服的声音,寒池走得尽量慢一点,但是距离这样近,饶是她再怎么慢也不能挡住面前暧昧的一幕。 树林中,南羽彦半躺在地上,身上披着一件月白的袍子,路出光洁壮实的胸肌,一头墨法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女子一袭火红色的纱衣,包裹不住姣好的身形,和月光下闪着露珠充满的面容。南羽彦调笑着就着月光看她。 她想,果真是昏君君啊!这哪是一国之主所为,有失国体啊有失国体啊,她认命的在离两人一尺外的距离跪下,道:「草民寒池见过王,见过溪妃。」 南羽彦看着她,不说话。 女子却忽地转过头来。暴怒的吼起来:「该死的奴才,你如何知道是本宫!你如何知道是本宫!今日是你活该!自以为是,本宫不得不挖了你的狗眼!」 寒池想,这位溪妃与南羽彦倒是一路货色,都是同样的残暴,视生命如草芥。今日,当真是她活该。 溪妃见寒池沉默的跪着,一股怒火升了起来,这个死奴才,认出她来也就算了,还敢装得这样清高,当即恨不得掐死她,转身便撒娇的抱住南羽彦:「王,你看这个狗奴才看见我们这样了,王,你把她拖出去砍了吧,否则臣妾不活了!不活了!」 南羽彦仍是不说话。 寒池却冷笑起来。 溪妃愣住:「你笑什么。」 寒池仍是笑,抬起头来,不卑不亢的看着她,道:「溪妃娘娘为了追求刺激,原来就是出来拿人命开玩笑的,今夜焰火节,下人们都在外面戏耍,从这里过的的下人不知有几多,其实,溪妃娘娘即便是见一个杀一个倒也是无妨,只是这样来一个人就停下来……咳……这样,怕是对王身体不好吧,也不知,溪妃娘娘,究竟有没有尝到刺激的甜头呢。」 溪妃瞪大了眼睛,好看的面容扭曲起来,颤抖的指着她:「你……你这个狗奴才,你……你还不害臊!」 寒池仍是笑:「娘娘都不害臊,寒池为何要害臊?!见得娘娘完美,寒池便是死了也值得。」 溪妃再次语塞,哭着抱住南羽彦,大叫:「王!你看看你看看啊!一个狗奴才都已经爬到本宫头上来了,臣妾不要活了,王!」 南羽彦看热闹看得欢畅了,这才笑着坐起身来,拍拍黏在自己身上的溪妃,笑道:「爱妃,你看看你,哪里还要一点妃子的样子……」 话说未完,溪妃又大哭起来:「臣妾不管臣妾不管,王,你一定要杀了这个死奴才!」 南羽彦抬头看看寒池,月光下他的面容,如夜间荷花般清洁高亮,仿佛刚才的红尘事与他无关,他不过是误落红尘的仙子。「杀了我的爱妃吗?本王可捨不得。」 溪妃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看看南羽彦又看看溪妃。南羽彦慢悠悠的从地上站起来,月白的袍子散开来,的肌肤一览无遗,而他也没有丝毫要遮一遮的意思,兀自笑道:「溪妃,这位是本王的爱妃南雏夫人,都是本王的女人,以后不可如此无理。」 溪妃眼睛瞪得老大,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这个贱奴才竟然就是她恨极了的南雏夫人,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她溪妃一个人独受恩宠,任何人都不要与她分享,她本想待南雏夫人与王行了礼之后,再名正言顺的压制她,不想,这还没有圆房,王就已经护上了。 溪妃在脑袋里迅速的想了想,张口便道:「王是不是不疼爱溪儿了,竟然护着南雏夫人……」 寒池一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改口改得这样快,溪儿…… 南羽彦面容懒散,看不出波澜,只道:「本王当然疼爱溪妃,不过,本王也疼爱夫人。」 这下换寒池愣住,她想,南羽彦还真是给她面子。 南羽彦上前两步,走到月光下来,他垂着眸子认真的看着她,她不明所以,亦是这样跪着,南羽彦忽地邪邪一笑,道:「夫人看了本王好半天,可是看够了?」 寒池似乎听见了溪妃气得发抖的声音,因而不由自主的就发出一声嗤笑来,她承认,南羽彦确实长得美,那种美即便是一个女人也会嫉妒和迷恋,可惜,这样好的一副皮囊下,满是腥臭。 她虽说不出反抗的话来,可是眼里的厌恶尽显无疑。 南羽彦将她的反应收进眼底,毫无波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味深长,很好,很有趣。 他站起身来,挥一挥手,围墙外便迅速串进来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如鬼魅般令人发憷,此时跪在前面的,是南羽彦的贴身太监张公公。 南羽彦笑意怏然,回头看了看溪妃,「送溪妃回去。」 「是。」张公公站起来,身后一顶轿子应声出现,溪妃嘟着嘴表示不满,却不敢有任何反抗,一步三回头的看南羽彦,经过寒池身边时,好看的杏眼瞪着她,那眼神分明在说,咱们等着瞧。 寒池看着溪妃被抬走,心里五味杂成,一面感嘆她接下来恐怕是不太平了,一面却又感嘆,一入宫门深似海,她终于明白溪妃为什么会得宠,有姣好的容颜,有聪明的脑子,会撒娇会使坏,这样的女子,好似天生就该是为宫廷而存在的,而她自己呢,不过是一个舞枪弄棒的粗人,不曾想过,有一日,也会有一日陷入这样的尴尬。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远处的天空焰火盛开,那些忽明忽暗的光打在两个人的脸上,寒池心尘明镜,这样好的月色,只可惜身边的人却不是自己希望的那一个人,她抬起头,看见南羽彦也有些发愣,他半仰着头,看着远处的焰火,眼里有从未有过的柔和,她似乎还看见了她唇角若有似无的笑。 这样的他,看上去有些落寞,有些孤寂。 不过,那柔和,也如天边的柔和一般,稍纵即逝,他低下头来,眼睛里又是往日的不羁,他笑:「爱妃好像很享受和本王共赏月色?」 寒池愣住,随即在心里勐摇头,她方才竟然还有与他同病相怜之感,她一定是疯了!她转过身:「王身居高位,果然连脸皮也是绝顶的厚!王是不是认为,全天下的女人都该为了王而倾倒呢!」 南羽彦眯起眼睛:「爱妃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和本王说话,爱妃可知道,只要本王原意,本王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小命。」 似笑非笑的语气,说出的话确实让人浑身发寒。 寒池鄙夷的笑笑,退后一步,恭敬的弯腰行礼:「草民巴之不得。」 南羽彦沉默,原来她不怕死,这样的人真是有趣,他走近一步:「爱妃好气魄,爱妃不爱惜自己的命,本王真是痛心疾首,不过,本王有个爱好,若是本王不高兴,本王就会变着法子的杀人,爱妃可知道,杀人嘛,理由真是很多,所以呢,指不定哪天我不高兴了,便杀几个人来玩玩,比如……慕容岸。」 寒池浑身一怔。 南羽彦满意的笑起来,又走进两步,戏嚯而鄙夷的抬起寒池的下颚,心想,真是一个,不过他更喜欢她眼里的恨,被人恨,这种感觉真是,他享受的摸了摸那张光滑的脸,道:「本王最喜欢识时务的人了。」 寒池咬牙切齿道:「昏君!」 南羽彦放声大笑:「说的不错!本网就是昏君,你奈我何!」 寒池绝望的闭上眼睛,她觉得自己好像再和淘气的孩子争论,她永远不可能以理智胜过他的无赖,而这个小孩子是这样的心狠手辣。她道:「你别以为你可以用慕容岸来威胁我,我与慕容岸半点关系都没有!我……」 他话未说完,南羽彦已经无趣的摇了摇手指,那根纤细的手指像是带着咒语一般,将她推入无尽深渊。他道:「别先这么快说话,否则就不好玩了,你知不知道,你和慕容岸,特别好玩。嗯?」 南羽彦越走越进,越走越近。那张脸近在咫尺,她退不得进不得,就在最后一刻,她已经绝望的握紧了拳头,若他再进一步,她便与他同归于尽!
第45章 南羽彦眉眼带笑,慢悠悠的低下头来,眼看唇就要吻在寒池脸上,南羽彦忽地顿住,勐地抬起头来。 张公公猫着腰走出来,恭恭敬敬的朝寒池行了个礼,随即走到南羽彦身旁,在他耳旁不知说了什么,南羽彦便勐的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的离开了。 那个高大魅惑的男人,前一刻还如恶魔步步逼近,此时却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般,仓皇离开,她从未想过,南羽彦的脸上也会有那样的神情,是失而復得的惊喜,也是无以復加的伤心,还有害怕,还有喜悦。这么多复杂的情绪聚在他的身上,便只剩下了令人心痛的孤寂。 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寒池隐隐觉得,也许南羽彦,并不像她想像中的那样。 她默然的转身往回走,转身的瞬间,又想,是这个男人逼她与慕容岸离开,这个男人是慕容岸的仇人,她不可以怜悯他!不可以。 失魂落魄的回到清凉殿,殿内仍是空无一人,大抵是憋了一整年,今夜宫里的下人们都玩疯了。寒池推开房间门走进去,黑黢黢的房间内,一盏灯也没有,她摸黑关上门,想要走过去点燃蜡烛,忽地一个人影闪过,从后面抱住她。 她惊吓,立刻回身反击,出手间,那人已经熟练的制住她。她还未看见他的模样,已经闻见身上熟悉的气息,浑身炸毛的气息弱下来,不可置信的唤出来:「慕容岸。」 黑暗中,慕容岸愣了一愣,空气中安静了几秒,随即他将面前的女子一把拉入怀中,她似乎更瘦了,圈在怀里,满是一把骨头,他心里难过,几乎哽咽,却只能沉声道:「是我,寒池,是我。」 寒池的眼泪不可遏制的落下来,虽然告诫过自己一万次,不许哭,不许哭,也告诫过自己,如果再见到慕容岸,他们就是陌生人了,她不再欠她,他也不必亏欠。这么多天来,她一直一边期待着他到来,一边又决然的失望着。忘记,忘记,究竟是忘,还是记。她早该知道,她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慕容岸下颚抵在她额头,那声音犹如落花般柔,「对不起,寒池,我早该来看你,可是南羽彦不招我进宫,我没有办法,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准备,寒池你等我,不出十日,我一定取下南羽彦首级!你放心,宫内,我安排了人保护你,南羽彦绝对动不了你的。」 她松开他,惊惶四望,确保无人之后,才低声开口:「你疯了吗?跑到宫里来说这些话,你不知道宫里全是南羽彦的耳目吗?你怎么敢来?你快走,快走。」她伸手去推他,眼泪肆流!她进宫,便是明白,除了进宫这条路她别无所选,慕容岸的手下确有骑兵,他也确然有外援,能够支持他兵变,可是如今还不是时候,她清楚的知道,如果六国的矛头都对着出国,一旦南禹国兵变,那么矛头转移,南禹国不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就连慕容岸也会面临玉石俱焚的危险。更何况,兵戎相见,受苦的只有百姓! 这个道理就连毛遂都明白,慕容岸又怎会不明白。 她绝对不会让他为了她前功尽弃。 慕容岸反手抓住她的手,将她紧紧抱住,「寒池,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好,一再的让你身陷囹圄,我早就说过,会保护你,可是我没有做到!寒池,你相信我,很快,很快我就会杀了南羽彦,为我戎家,为我义父、婆婆报仇,到时我用整个南禹国去攻打楚国,我要亲自取下毛遂的首级,然后,我们两远离战争,回去未名山,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寒池反抗的手慢慢的松开。 她与慕容岸都是这样不懂得表达感情的人,说不出来半句甜言语,可就是这样一席话,她觉得一切都值了,为了什么呢,这样的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结束那些纷争,归于平静吗,他还记得她的仇,他还记挂着要与她在一起,这不就够了吗。 她靠在他的胸膛,她觉得他们从来没有好好的拥抱过,如今听见她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温度,她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于是,便也诧语般问道:「你真的愿意与我隐居山林,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吗?你真的愿意放弃那些权利、名利吗?」 慕容岸一怔,抱住她的手紧了紧,实诚的道:「我不捨得,可是,比起权利和名利,我更害怕你不在我身边。」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他认真的想过,自从他认识了楚凝烟,她亲自为她酿造了一场灾难,从此以后她们便被他生生的缠绕在一起,他从爱上她起,便从未真正的意识到有一日会分开。 而这一次,他终于明白,原来他藏不住她,她终究会离开。楚国的旧将还活着,他们来迎接她回去,她可能不再需要他了,他这样想着,突然不可遏制的害怕起来,他长得这样大,征战沙场九死一生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在江湖中与几多江湖人士打交道,刀光剑影,哪一次不是走在阎罗殿外,他但笑不语,在朝堂,他与南羽彦斗智斗勇,被逼迫,被欺压,他连害怕两个字怎样写都不知道。可是,这一次,他真的害怕,没有寒池的世界,该是怎么个样子。 寒池闭上眼睛,她觉得幸福,因为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只是他不知道,其实对于她而言,在哪里都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时他。 「我答应你,我会保护好自己,你也要答应我,不要打没把握的仗,不要受伤!还有……」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甜甜一笑,「你要记得,只要不是你推开我,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后来寒池一直在想,是不是那一晚的焰火太过美丽,便是象徵了她与慕容岸之间爱情盛放到了极致,或是他们这样不擅长于表达的人,说了太多的情话,所以穷尽了一生的幸福。以至于,从此以后,他们只能彼此误会,彼此伤害,想在一起,变得那样那样的难。 焰火节,几多幸福几多愁苦。 将军府,桂花飘香,一个黑衣人身形矫健的跃进府内,此时院中只漠然伫立的两个人,一人着水蓝色华服,一个却只是穿了简单的麻布衣服,这样孑然不同的打扮,却是无比和谐的映出一副图来。只是,两个人的周身都围绕着淡淡的落寞,和深深的恨。 黑衣人纵身到华服女子面前跪下:「公主,将军进宫了。」 水蓝色华服的女子,正是安心公主南羽麟,她抬起头看着满天的焰火,只觉得无比的孤寂,那些美丽背后,背着多少看不见的伤痛呢。她挥挥手,那黑衣人便如鬼魅般离开。 她没有动,望着天际道:「你此刻一定在心里笑我吧。」 身后的白衣女子扯起嘴角笑:「莺儿不敢。」 她苦笑:「不敢?!你有什么不敢?你在心里看不起我吧,为了得到一个男人,我不惜用暖情酒勾引,我装作一个好人,卑躬屈膝的讨好我讨厌的人,到头来,我还是没能留住他。」 莺儿也去看那天边忽明忽灭的焰火,慢慢的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抓住那稍纵即逝的美丽,可惜,握紧了手,也是一场镜花水月。她便像什么都明白了似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她本该暴怒的回过头去赏她一个耳光,她本该大骂她不尊,可是,她说得有何不对,不就是这样吗? 月光清冷,两个人对月,心里思恋的都是不可得到的男子,终究是有了相似之处,也难怪,月光终是让她们这样和谐的相处了一次。
第46章 焰火节过后两日,便是南雏夫人册封大典,册封大典落成,便是圆房之礼,敬事房会将夫人的牌子挂上,自此便可以侍奉君主。其实,南羽彦从来不是一个拘泥于小节的人,他喜爱的女子,便是不行那些虚礼也照样侍奉,这个,只不过是一种身份的象徵罢了。 一品夫人的册封大典,按礼数要在王宫大摆筵席,宴请王亲国戚和重要的朝臣,这些都是后宫嫔妃打点,因而有命,便是半分也马虎不得。 一大早,清风殿便热闹非凡,络绎不绝的赏赐,前来布置的下人,一堆大红色的喜纸彩灯,还有盛开的繁花,从殿外便一路铺了一层红色花瓣为地毯,还有一路燃起的大红的灯笼,无一不再告诉着众人,这里,今晚,将有一场喜事。 寒池坐在铜镜前,小晴着急的为她梳着髮髻,今天她的主子最大,她高兴地合不拢嘴,就好像那个要去侍奉君主的人,是她似的。而本该高兴的寒池,却没有半点反应,就好像是看着一场不属于自己的闹剧。 几个时辰过去,她终于被宫女们捣腾出来,镜中一身金华服的她,满头的珠钗,她叫不出名字来的华丽,那样的她,清清冷冷,好像是她,也好像不是她。 她认真端详,小晴开心的凑过去,道:「夫人,怎么样?特别漂亮吧,夫人平时总是清冷的,像是荷塘里的荷花,今天就更漂亮了,就像……就像御花园里的牡丹花。」 小晴还在为自己完美的比喻而沾沾自喜,忽地一声冷冰冰却带着威严的声音传来:「这是说谁像牡丹花呢?」 应声进门的女子一身水红色华服,一头墨发挽成华丽流云髻,额中是一枚硕大的红宝石,自发间垂下,发间则是一头金灿灿的凤凰珠钗,衬得来人美好,惹人怜爱。来人由一群婢女簇拥而入,她踏入殿中,不怒自威,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眼中却满是厌恶和嫌弃。 寒池皱起眉来,心想,带这样多的东西,她也不觉得累吗?还不能确定面前的人是谁,小晴已经哆嗦着跪下了:「奴奴婢……奴婢见过溪妃娘娘。」 喔,原来是她,那一夜夜色太暗,她虽然觉得她貌美,却是隔日便将那个决意要将她剷除的女子忘得个干干净净,如今看了,果真是美若天仙,可惜…… 溪妃晲了她一眼,笑着走到小晴面前:「方才是你说的话?本宫有听错吗?你说谁像牡丹花来着?」 牡丹花自古以来就是富贵之花,东朝国花,象徵国母,如今溪妃在王宫堪比王后,自然该当是这后宫里的牡丹,寒池意识到这个问题,回过头去看小晴,小晴已然吓得浑身发抖。 她无声嘆气,可怜的就是下人了,命不值钱,主子一句话大抵就该送她归西。 她走过去,挡在溪妃面前:「溪妃娘娘大驾,寒池有失远迎。」 溪妃冷笑:「果真是什么样的下人就有什么样的主子,南雏夫人,你也不知道要给本宫行礼吗?」 她做恍然大悟状,道:「是哦,真是不好意思,寒池草莽之辈,和溪妃娘娘一样入了宫廷,这事情我还没缓过来呢,忘了忘了,还望溪妃娘娘大度,不要和我这样无知的人计较才是?」她的话好像句句都在贬自己,其实句句都在说溪妃同自己一样,无知草莽之辈。 溪妃气结,又碍于今日是她的大日子,不好发作,只得咬着牙憋气,脸上还挂着笑:「呵呵……南雏夫人真是伶牙俐齿,难怪王那么喜欢你,不过丫头不懂事,该教训的就该教训,否则来日,还不得无法无天了,南雏夫人该不会要护着下人吧。」 寒池笑笑:「下人有错,自然该罚,只是寒池并不知道小晴那句话说错了?娘娘觉得小晴是哪句话说错了呢?难道是娘娘觉得小晴说寒池像牡丹花这句话说错了?不是吧,娘娘该不会是这样较真的人,王宫里面还没有王后娘娘,丫头们说谁像牡丹花这样的话,从来都算得冲撞的,莫不是有人把自己当做了王后娘娘,所以生了气……」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看见溪妃的面色从红到白,从白到青,又从青到紫,她一面在心里觉得好笑,一面又暗自感嘆,她竟不知道自己损人的功夫竟然这样厉害?难道是在将军府时和慕容岸吵架吵得多了,看来人真的要处在竞争的环境中才会进步,做人是这样,吵架也是这样。 溪妃的架子已经快要绷不住,谄笑两声:「夫人真是说笑了,本宫岂敢自封王后……本宫只是觉得,夫人这样放纵下人,怕是早晚惹祸上身。」 她垂眸轻笑,我的祸不就是你吗?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不打算与她争吵,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样便结束了,溪妃装模做样的将清亮殿到处检查了一下,急匆匆的走了,她几乎能听见溪妃回宫摔花瓶的声音。 溪妃一走,跪了一顺熘的下人连忙兴高采烈的跑过来,尤其是小晴,小晴今年刚满十六岁,正是大好的年纪,她刚刚懂事,在这偌大的宫廷里,还不会用一颗利慾薰心的眼睛去看人,更不会去算计,不过她也明白,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下人,命贱如草芥。 可是今日不一样,今日她的主子,为了她与溪妃娘娘发生了冲突,她跪在身后害怕得不能出声,可是她的主子面对溪妃娘娘,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她觉得主人的形象在她心里已经进化成神一样的存在了。眼泪哇啦啦的流个不停,她真的觉得自己还在做梦,她的主子竟然还替她擦眼泪。 寒池擦了半天,小晴的眼泪还是跟小河似的落个不停,她放弃了,佯装生气的看着她:「别哭了,把你眼泪擦了,丢不丢人啊?!」 小晴扑通扑通磕了两个响头:「小晴谢过夫人的救命之恩,从此往后,小晴的命就是夫人的,夫人在小晴在,夫人亡小晴亡。」 她哈哈大笑,像在军营中一样,毫无形象:「有你这样夸人的吗?说你丢人还不承认呢!我知道了知道了,你不就是想要报答我吗,没有问题,你高高兴兴做自己就可以了。」 「哈?!」 「听不懂?!」 「听不懂……」 「天啊,怎么有你这么笨的人……」 「嘿嘿,小晴……小晴是挺笨的啦。」 一主一仆两人还在乐此不彼的进行着毫无营养的话题,殿外一个紫衣男子负手而立,他俊美的面容上看不出来半点情绪的波澜,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张公公凑上来,道:「王可要进去看看。」 南羽彦回过神来:「不必。」说完,迈开步子走开。 秋初,气温下降,正是刚刚好的温度,王宫内却永远都是夏天,百花盛放,到处都充满了花香,绿林中那紫色的身影慢慢离开。寒池怔怔抬头,只看见门外一抹紫色一闪而过。待她走出去看时,已经再也寻不得踪迹。 而那人,其实已经取道走到了湖边,仍是负手而立,孤寂的站在湖边,与水天一色。 「张安,你说,她真的还活着吗?她若活着,为何不来找我?」 张安,便是那一直得了胜宠的张公公。 张安心痛的看了南羽彦一眼,道:「王请放心,一定能找得到姑娘的,姑娘……大概是不知道王还活着。」 南羽彦苦笑两声,眼泪便应声而落,「是啊,张安,她大概还不知道我还活着,我这个样子,她即便活着,也找不到我,我这个样子,她怎么找得到我。」 远处树荫下,寒池的身影若隐若现。
第47章 册封晚宴,即是晚宴,自当是在晚上举行,南羽彦亲自到清凉殿来接寒池,牵了她的手上轿撵,一路前往洪春园的宴会去,路上也不曾放开手,寒池挣不得,眼神早已恨不得将他杀死,不过落在下人们眼中,却只有夫妻伉俪情深。 入了园,早早到来的王亲国戚、后宫佳丽还有朝中重臣们恭敬的跪在两边,南羽彦面不改色的拉着她走上主位,今晚她是主角,所以,即便众妃嫔都恨不得剔了她的骨头来炖汤,也只得乖乖的呆在下位,这其中,以溪妃尤其严重,寒池刚进殿就觉得被两道兇狠严厉的目光,给射出了几个大窟窿来。 她坐定,得了空闲,立刻抽回手来,纤细的手指因着被握得太久,还残留着身旁人的温度,她想,他竟是这样冷血的人,她的手,没有丝毫的温度。偏过头去,看见南羽彦正用他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她回过神来,恶狠狠的瞪了瞪她,两个人坐在主位上,就这样你一眼我一眼的较量,坐在下方的人看了,只觉得稀奇好笑。不过更多的是觉得这两人关系真是好。 殿外身姿灼华的一男一女信步走来,男的气宇轩昂,浑身散发着与生俱来不容抗拒的英气,女的一身华服,端庄华贵,众人没首行礼,自古配英雄,这一对佳人似乎也让众人自惭形秽了。他们走进来,恭敬行礼:「臣慕容岸,恭贺王喜得佳人。」 「臣妹南羽麟,恭喜皇兄喜得佳人。」 来的,正是慕容岸和南羽麟,寒池回过头来,南羽麟对她遥遥一笑,眼神里,早上百转千回。而慕容岸,那幽深如眸子的眼神里,看不出来任何情绪,她心里咯噔一下,看到他,她总是不能自持。 南羽彦也终于意犹未尽的回过头去,悠悠笑道:「伯卿羽麟,你们来坐上座,坐本王旁边来。」 两人谢恩之后款款入座,众人唏嘘,虽是皇亲,却终究只是妹夫,这等殊荣,足以见得王对慕容岸和南羽麟的宠爱。 册封晚宴,没什么特别,第一步是王亲自为她戴上凤钗,证明从此后她便是王的女人,寒池戴上凤钗那一刻恍惚的想,她终究还是为了慕容岸做到这一步,即便慕容岸告知她南羽彦碰不得她,她却终究躲不掉是南羽彦的女人这个头衔。礼成之后,众人落座,歌舞昇平,美味佳肴,谈笑风生,好似一切都其乐融融。 南羽彦仍是眉目淡淡,时而看着舞女们贪婪一笑,时而执起银着为她夹一块糕点,时而与众爱妃调笑,满眼满脸都是放荡不羁的邪气,她觉得自己看错了,白日里那个站在湖边流泪的男人,真的是面前这个人吗?他一直觉得他是没有心的人,可是没有心,又怎么会流泪。 一旁的上座上,慕容岸将寒池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他忽地不可遏止的愤怒起来,寒池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去看南羽彦!她那眼睛里的东西他读不出来,她好像离她预计的不一样。慕容岸大抵没有想过,寒池今夜坐在这里是为了谁? 南羽麟默然许久,忽地站起来走到正位旁,朝南羽彦狡黠一笑,道:「王兄,宴会闷得慌,本宫和夫人出出去走走好吗?」 南羽彦点头:「羽麟可要将本王的夫人安然送回哦,否则,本王扣了你那宝贝夫君。」说着看了看旁坐上波澜不惊的慕容岸。 南羽麟端庄一笑,伸手过来拉寒池,寒池本能一缩,漠然站起来,她看到南羽麟眼里有一丝落寞,一时心理五味杂陈。 夜里凉意渐甚,慢慢步出洪春园,远离了喧嚣争夺,两个同样华美的女子漫步在悠远小径,为这夜里增添了几多美意。 「池儿,你在宫里过得可好?」南羽麟开口,声音悦耳动听。 寒池冷笑:「托公主的福,寒池过得很好。」 南羽麟面上的笑一僵,只感觉她整个人都散了一般:「公主……你都不愿意叫我姐姐了,终究还是怪我了。」 「我有看错吗?公主是担心寒池责怪吗?公主这样做的时候,难道不曾想过有这一天?」她仍是冷冷的道。 南羽麟苦笑,眼中泪光闪烁,「是,我想过,我当然想过,可是池儿你又何曾想过,将军是我的丈夫。」 有些话,不说出来,大家都可以装作不知道,可是说出来,就好比生生的掀开了伤口,看着血流如注。这是寒池的伤,她明白的,她从不曾忘记南羽麟对她的好,一个那样高贵的女子,如果不是为了心爱的人,怎会如此费尽心机。 南羽麟瘫的坐下,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滴落,她终于放声哭出来,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我知道,将军他不喜欢我,不管我怎样努力,将军都不会喜欢我,因为他的心里只有你,你可以说我坏,说我有心计,可是,我南羽麟从来不屑于说谎,我初入将军府时,并不知道你与将军是那样的关系,我也是女人,我也喜欢我喜欢的男人喜欢我,为了让他喜欢我,我不惜使用暖情酒,我以为,只要我们有了夫妻之实,他就会顾念我们之间的情谊,可是没有!他的眼里心里,从来都没有我!你知道我的可悲吗?!我恨不得杀了你,可是我下不了手,你是我的姐妹,是我第一个交付真心的姐妹,我没有办法,我只有为你寻觅一个好夫君,我交代王兄对你好,可是做了这么多,我得到了什么?!我的丈夫再也不愿意理我,你也怪我!」 南羽麟声声哭诉,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利刀狠狠的剜在她的心上,是了,她责备南羽麟没有考虑过她,可是她又何曾想过她呢。 她背过身去,眼泪潸然而落,她终究是不适合欠别人的人情,因着这代价,实在是大。 「回去吧,公主,出来这么久,将军该要担心你了。」 南羽麟抹掉眼泪:「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原谅或者不原谅,又有什么关系呢?姐姐,我们回不去了。」她唤她一声姐姐,这是她们曾经的情谊,可是她们回不去了,她终究还是要和慕容岸在一起的,她没办法对她说出一声抱歉,所以只能遗憾,若有来生,她不做寒池,她也不要做南羽麟,她们便做一对真心实意的姐妹吧。 她绝然而去,徒留南羽麟一人坐在石凳上,夜风吹起她的秀髮,那个石凳上的身影,显得那样形影单只。直到寒池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慢慢抬起手来擦干眼泪,眼中的痛楚与惋惜消失不见,有的只是嘲讽和决绝。 「拍!拍!拍!」假山后走出来一个女子,笑着道:「公主真是好功力,莺儿在后面看得都快哭了,这一出,寒池看似是赢了,实则是公主赢了,真是不错不错。」 南羽麟站起来,讥诮一笑:「本宫便是要赌她的善良,呵呵……她若当本宫为姐妹,心里好歹过不去,这样既可,这样我才能创造误会!」 莺儿看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繁华,有些晃神。若不是要帮南羽麟办差事,她大概永远也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在宫中自由的行走吧,她与羽淳世子走过的那些地方,她都快要忘了。 南羽麟整理了一下仪容,问道:「事情可办妥了?」 莺儿答道:「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办好,至于成不成,那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南羽麟唇边浮起一抹笑来,寒池,和我做对,我要你生不如死。
第48章 宴会结束,寒池喝了些酒昏昏沉沉的,由小晴扶着回清凉殿,小晴高兴极了,今晚是她家主子的大日子,她走路的步伐都快要蹦起来了。 按照礼俗,寒池要先回殿净身,时辰到了王便会过来,寒池初听只是觉得真是好笑,洞房花烛夜,竟像是集市买卖似的,不过此时她没办法笑,她满脑子都在想怎样才能不与南羽彦圆房,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大概不得不出手,不过那样,大抵终究会牵累到慕容岸,如此,她该怎么做才好。 转过一个花园,一个人影闪过,小晴吓得差点尖叫,原来是个宫女,那宫女朝寒池行了一个礼,随即正常的走过,只是在擦肩而过时,她分明听到那个宫女在她耳边说了句:「今晚不要喝任何东西。」 她回过头去,那个宫女已经快速的离开,消失不见了。 寒池怔怔出神,那个声音,怎么那么熟悉,究竟是谁? 宫廷的另一边,南羽彦正安逸的坐在轿撵上,由下人们抬着前往清凉殿而去,清凉殿离南羽彦住的大殿距离较远,他倒也不着急,悠然自得的闭上眼睛睡觉。 前行的队伍忽地停下来,他隐隐听见张安在骂:「你是哪个宫的宫女,这样不知礼数?在御花园里横冲直撞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宫女小声应答,声音如蚊蝇般,他一个字也听不见,半睁开眼睛,看见地上跪着个宫女,弱不禁风却又倔强的挺直了嵴背,黑暗中也看不清摸样,只见得额头包着一抹方巾。那宫女挨了训,低着头站在一旁,轿撵从她身旁走过,南羽彦闻见一抹芳香,于是再次不经意的睁开眼睛,那宫女的倩影便这样映入眼帘。 南羽彦愣了一愣,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涌上脑袋,她是谁?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忽然他勐地直起身子,坐起来,「停下!停下!」 张安吓了一跳,连忙摆手示意停下轿撵,小跑着过来:「王,怎么了?」 南羽彦从轿撵上翻身下来,大步向宫女离去的方向追去,只可惜黑夜漫漫,哪里还有那女子的影子,他焦急的四处寻找,额头上渗出一层密汗,往事像是被生生的剥了皮,血肉可见。 张安看着张皇失措的王,吓坏了,他从王小时便一直侍候,看着他多灾多难的长大,何曾见过这样的王。 「王?!你找什么?你告诉老奴,老奴命人去找啊。」 南羽彦好看的容颜都皱在了一起,若非真的难过,怎会如此动容,「张安,刚才那个宫女呢,你快点找出来,她是素儿,是素儿!」 张安脸色巨变,连忙回过身去招唿人去追,做完这些他才弱弱的道:「王,方才老奴与那宫女说了话,老奴眼拙,那女子确然与萧姑娘有几分相似,可是……」可是,王啊,萧姑娘已经死了,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她怎么可能还存活于世呢。这些话他不敢说,他怕他说出来,就断了王活下去的念头,这已经是他唯一的执念了。 「不是的,张安,真的是素儿,我看得清清楚楚,我夜夜都梦见她,不会看错的,一定是的。」 「王,女大十八变,萧姑娘那时……只有十三岁,如今若然……那也该当是二十出头了,七年怎么也会有变化的……」 「张安,你不相信我是不是!我告诉你,一定是素儿,一定是!」 张安想说不是,可是见者他这般执着的找寻,忽地就不忍心再说出令他伤心的话来,王,他已经够苦了。 那一夜,一队侍卫暗中搜寻,可今夜是南雏夫人的册封大殿,来的人这样多,不仅是宫里各妃嫔的宫女,还有宫外这么多朝臣皇亲带来的丫头,终究是寻而无过。 南羽彦在湖边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寒夜划破衣服刺进肌肤,他勐地就醒了过来,他找不到萧素儿,可是找到了又能怎样,他这个样子,她不会认识他,反而……会恨他吧。 他站起来,失魂落魄的道:「去清凉殿。」 轿撵重新离开,躲在假山后的莺儿才慢慢闪出来,她看了看绝尘而去的轿撵,暗自松了一口气,若是南羽麟知道她擅自逗留宫中,今夜定然不会给她药吧,她连忙加快步伐出宫去,走了两步又停住,回过头去看着空荡荡的小路,她刚才听错了吗?南羽彦是在找素儿,是在找萧素儿,难道他知道她没有死吗?他还是想要杀了她是吗?哼!南羽彦、南羽麟,你们很好,一个折磨她,一个还未放弃找到她!很好!你们记住,总有一天,我萧素儿,会亲自结果你们的生命,以祭奠羽淳的! 轿撵停在清凉殿外,一阵凉风拂过,红灯笼里烛光摇曳,衬得他的脸忽明忽灭,他下了轿来,一步一步走进去,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终究还是做不到处事不惊。 寒池仍坐在榻上,听见脚步声传来,匆忙将一柄匕首收于袖间,而后她看见了南羽彦,仍旧是宴会上的衣服,只是眼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看见他看着她,可是那眼里分明又没有她。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样的神情不该属于十恶不赦的他。 南羽彦直接走到桌边坐下,伸手杵着头,漠然道:「今夜我没有心思与你折腾,你大可放下你手中的匕首,也可以顺便松松的骨头。」 她愣住,担心了那么多,他却告诉他,不用担心。但是她当真就松懈了一下绷紧的嵴背,讪讪的站起来:「既然如此,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大可以回他的寝殿去休息,或者去其他妃嫔那里不是吗? 南羽彦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杯子,百无聊奈的转圈,心思却全然不在,那眼底的悲伤,似乎又浓了一些,不过他仍旧撑着,悠悠道:「我来,是因为伯卿不希望我来,我若不来,他如何恨我?」 她漠然的偏过头去。 他也就不说话了,默默的坐在桌边,两个人这样奇怪而和谐的共处一室,没有洞房的喜庆,少了剑驽拔张的戾气,她慢慢的松开绷紧的嵴背,烛火摇摇曳曳,她靠在榻边,竟然不知不觉的昏睡了过去。 一只蜡烛燃尽,听说洞房夜,蜡烛要长久的燃着才能长久,可惜两个人都没有这份心,纵然燃尽了,也没有在意,南羽彦在黑暗中仍是睁大了眼睛,眼神空洞的,不知道看向何方。 而清凉殿外树荫下还远远的站着一个人,是自晚宴便不曾离去的慕容岸,他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黑洞洞的寝殿,脸色也如这黑夜一般沉,他等在这里,如果里面有一丝响动,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冲进去,他不能容许任何人靠近寒池,可是……他当真没有听到一丝响动,晚宴上,他看见寒池与南羽彦不停地眼神交流,她的目光中似嗔似怒,而南羽彦也配合她,他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熟络了,如今,竟然也允许他留宿她的闺房了吗?不可遏止的怒气像火一般窜上来,灼烧得人疼痛不已,他该相信她的!可是,这让他怎么相信!
第49章 夜风凉,从暗淡无光到天边翻起了鱼肚白,新的一日已然到来,慕容岸在清凉殿前站到僵,一度他觉得他已经不会思考了,透心凉的失望将他冻坏了,可是他永远都低估了上天想要伤害一个人的能力。 天空大亮之后,张公公领着一对宫人前往清凉殿来,那是王上朝的朝服,公公进到店内,在房门外下跪请安,然后得了允许,宫人们便託了托盘进去,过一会儿,换了朝服的南羽彦走了出来,寒池走到门边跪安。 隔得太远,慕容岸看不清寒池的样子,可是这样和乐融融的一幕,让他从脚底生起一股愤怒来,愤怒总会蒙蔽人的眼睛,慕容岸若是还有平日一点的理智,他也定当发现寒池身上仍穿着昨夜的华服。 南羽彦一离开,慕容岸便要纵身一跃进到清凉殿,还未迈开步子,手被大力拉住,他吓一跳,以为暴露,回身便出手攻击,身后的人矫捷一闪,他看清楚,来人正是李英。李英皱着眉头:「将军,你果真还在这里,你好生煳涂,南羽彦已经上朝去了,你连朝服都没有换。」 慕容岸不耐烦的挥手。 李英加大手上的力度:「将军,是你的总是你的,不急一时!」 是我的吗?慕容岸突然没有了力气,前一日他还敢这样自信的说寒池是她的,可是现在,他却没有那样的自信了。他这样僵的愤怒了一夜,此时松懈,只觉得浑身瘫无力。李英便拉了他离开了清凉殿。 随便找了个地方换了朝服,便匆匆上朝去。 寒池正要走到里阁更衣,忽地窜到门前,朝门外的大片绿荫看去,不过浑浑噩噩的,什么也没有见到。寒池的眼睛暗淡下去,重新回到里阁。 朝堂上,文武百官正在竞相报告近日来的政事,有报告边疆大旱,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的,有报告,边疆外族入侵的,还有报告楚国国事争取出兵伐国的,南羽彦半躺在金龙大椅上,仍是眉眼含笑,那里面看不出来再想什么。他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慕容岸身上,今日的慕容岸,可是格外的没有精神哦,看来,他昨夜待在清凉殿,还真是待对了呢。 手指若无其事的敲打这椅子扶手,南羽彦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微微抬起身子来,道:「伯卿,方才众位爱卿上奏食人族入侵我边疆,残害我南禹国一事,你如何看?」 慕容岸慢慢回过神来,似是没有听清楚:「王说的,是哪个食人族?臣从未听说过九州东朝还有一个族叫食人族的。」 上奏此事的臣子立刻吓得跪下,惶恐道:「回禀王,此等大事臣万万不敢欺瞒,臣是穆城城主,穆城位于我国西南边界,城外相邻便是三个异族、默克城的默克族、蛮夷壮族的夏城,还有一个便是哈怒国食人族,这哈怒族生残暴,自来城中就有食人肉的习俗,我城与这三个异族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直至今年年初,这哈怒族的人就开始攻击我城,臣一直带领将士守城,几次派人进去哈怒国解救百姓,不过前去的侍卫,没有一个生还的。臣实乃万般无奈,才敢惊扰圣驾,绝没有半句虚言啊。」 莫城城主哭耗着磕头,慕容岸江一切看在眼底,心里唏嘘,这也算是一个忠臣了,于是抬起头来,抱拳道:「王,臣以前也听说过哈怒族,这个民族原来同我南禹国民一样,也是偏远部落,民风质朴,团结友爱,臣不信这样的民族会是所谓的食人族。」 莫城城主正想争辩,又听闻他继续道:「不过臣也相信莫城城主的话,如果哈怒族真的变成了食人族,那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王,贸然出兵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像哈怒族这样为了保全部落,定当会战到最后一刻为止,臣恳请王,此时一定得查个水落石出!」他虽然恨南羽彦,却也绝不能用一族百姓的人头作为陪葬。 莫城城主冷笑道:「慕容将军真是宅心仁厚,这般护着那哈怒族,莫非,他族的人不该死,我莫城的百姓就该死了!」 慕容岸腻了一眼莫城城主,那眼神是在嘲笑他鼠目寸光,哼,若不是你还有一点衷心,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当城主。 莫城城主不死心,继续道:「臣常年呆在莫城,也听闻了将军出征打仗时,宅心仁厚,私自与异族交好,想必是王重用将军,将军才能私自下令与异族互通贸易往来,臣惶恐,不知道几年之后,我南禹国是不是要改名换姓了!」城主的话字字都是大逆不道的,看似是忤逆南羽彦,抬高慕容岸,其实字字都是控诉慕容岸越权。 要来的总是躲不掉,一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 南羽彦面带微笑的看着殿上两人的战争,似乎是事不关己,也似乎是漠不关心,南禹国的王,总是给人这样玩世不恭的感觉的,朝臣们不禁会想,说不定过几年,南禹国真的会改名换姓也不一定,只有慕容岸知道,这样的南羽彦才是最可怖的。 就在朝堂上乱成一锅粥似的了,南羽彦才看着冷着一张脸的慕容岸道:「伯卿,莫爱卿与你说笑呢,莫要动气了。」 莫城城主瞪大了眼睛,张口便要怒斥,话未说出口,南羽彦又悠悠的道:「莫爱卿,你不该这样责备伯卿,伯卿为我南禹国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可谓是我南禹国的城墙,再者说,伯卿所做,都是为了我国着想,本王爱之不及。」 「王……」 「我南禹国若是都如莫爱卿和伯卿这样的臣子,本王便是不坐在这里也是高枕无忧的了!」 南羽彦一句话,惊吓得所有的臣子齐齐下跪,大喊「臣等惶恐。」慕容岸隐在袖袍下的手紧紧握起来,唇边却是丝丝冷笑,南羽彦,很好! 待众臣都恨不得撞死在地上以表忠心了,南羽彦才摆摆手,道:「众位爱卿,本王看个玩笑而已,怎可当真呢,速速起来速速起来。」 众人不起,他便似无可奈何似的道:「好了众位爱卿,还是速速议论莫城一事吧。」 众人哪里还敢议论,只得说一切听王的,南羽彦再度无奈的蹙起眉来,似是仔细的想了想,才道:「其实本王觉得伯卿说得甚是有道理,哈怒族既然不是从然如此,那定然事出有因,探明其中缘由,即便是为百姓报仇也算是了解了哈怒族的根底,只是,这样兇狠神秘的名字,本王实在想不出谁去才好呢。」 此话一出,不用想,最适合的当然是慕容岸,他对哈怒族熟悉,而且有这个心要去查,再没有比他合适的人选了。众人的眼神都看嚮慕容岸。一直在身后不说话的李英大跨一步出来:「王,臣李英请求前往哈怒族部落,臣知道,臣没有将军适合前去,不过楚国内乱不止,时机近在眼前,这时候将军是万万不可前去的,恳请王,容李英前去。」 朝堂上安静下来,似乎想不出来不让他去的理由。 慕容岸整个身体都僵了,只是脸上淡漠得看不出一丝表情,李英还敢偏过头去看他,心里暗想,会不会走出大殿,就被他一脚踹死啊! 唿吸都快要凝固了才听见南羽彦带着笑意的声音:「如此甚好,有李将军这样的大将,是我南禹国的福气,准了。」 慕容岸啊慕容岸,你究竟是何德何能,人人都愿意为了你出生入死?!难道你们一个个真的不怕死吗?!
第50章 「将军,将军!将军,你等等我嘛?!」李英大步追着慕容岸,不过慕容岸权当不认识这号人物,冷着脸走得极快。 穿过白玉迴廊,踏过玉石阶,红墙砖瓦抛之脑后,这才算离开了王宫,李英还在不屈不挠的解释,慕容岸忽地停住了脚步,李英一个没剎住,直接撞到在他身上。 慕容岸的脸简直臭得像个臭鸡蛋似的,冷着脸看李英,一字一句只恨不得要把李英撕碎来吃了:「你能耐了啊,我慕容岸的小庙已经留不下李大将军了,是吧?」 李英两手一摊。直委屈:「将军,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我知道什么啊,我哪敢猜李将军的心思啊。」 李英浓眉倒竖,整一个吃了苍蝇的表情,憋了半天,才道:「我……我这不是没办法吗?你也看到了,今天多少双眼睛看着你啊,南羽彦那贼兮兮的样子,不就是挖了个坑等着你跳下去吗?」 慕容岸没好气的道:「你聪明,所以你就乖乖的跳进去是不是?!李英,你脑子是不是浆煳了,是,我是说过哈怒族以前民风淳朴,可那是没有外族入侵的情况下,更何况,哈怒族部落地处偏远,穷山恶水环绕,里面的人出来简单,外面的人进去却比登天还难!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做了多愚蠢的事!」 李英眉毛抖了抖,笑道:「有那么严重吗?你不是去过呢嘛?这不好好活着的。」 慕容岸简直要被气死了,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我真的懒得理你,我是去过,不过我是婆婆带我的,你跟着我义父多年,你该知道婆婆神通广大,我那时候屁大点孩子,去了也什么也不知道,跟现在这情况,能比吗?」 提到往事,慕容岸终于慢慢德平静下来,满腔的怒气也变成了无奈。李英看见他那样子,才终于收起了笑:「将军,你不用担心我,我李英这条命算得了什么啊,要是没有慕容门主,早就该如黄土睡觉去了,李英这辈子没什么追求,慕容门主死得冤枉,只要李英能保住将军,早一日助将军报仇雪恨,便是了。如今,万事俱备,将军你……只能辛苦你。」 空气里似乎吹过一阵冷风,将他藏于心底的恐惧、无奈、担忧还有疲惫,一股脑的吹了出来。 李英嘆了一口气,时间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他的记忆中那个慕容岸还是那个有些倔强,整天在山里干坏事的坏小子,可是转眼,他已经这么大了,其实,如果慕容门主还在世的话,一定会竭尽一生的力量去让他自由自在的活着吧,可惜,命运总是不会按着希望去实现,他从出生就註定要背负仇恨,躲不掉,逃不了,李英也明白,如果不结束这一段梦魇,那么他永远也不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所以,权当他这个做兄长的逼迫他吧。 「我知道其实你其实从小就不喜欢纷争的生活,我知道你不愿意打打杀杀,不愿意置百姓于水生火热之中。我也知道,你喜欢寒池姑娘,你现在心里憋着气,恨不得把南羽彦杀了!可是将军,你别忘了,你的身上背着多少条人命,你的生父养父,为了这仇,你手上又沾染了多少鲜血?!远的不说,那寒池姑娘的家人呢,将军,你该当明白,从踏上这条復仇之路起,你就没有后路可退了,你想要过自己的生活……便将那些虚渺的情谊抛开来!明不明白。」 慕容岸浑身一震!他想,谁说不是呢,他从来都没有后路可退的。这条路让他双手沾满鲜血,梦回,他总是看到那些死去的人,不甘心的瞪着他,好似随时都要拿走他的命。其实,死远比活着来的容易。 另一边,南羽彦下朝之后,直接回了自己的寝殿,一夜未眠,好像所有的伤心都见缝插针的跑了出来,他睡觉时,不喜欢有人守着,但是张安不同,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是南羽彦信任的,那便是张安了,寝殿内很安静,张安为他焚好香料,他和衣躺在塌上,张安过来为他拉被子,正准备悄无声息的离开,榻上的人悠悠开了口:「张安,还是没有找到吗?」 那声音没有平时的轻浮邪,没有算计和狡诈,没有冷漠和淡然,有的,只是深深地疲惫。 张安弓着身子,心底深深嘆了一口气:「回禀王,老奴无能,搜遍了也搜寻不到,不过老奴觉得,应该不是萧姑娘,一个宫女,怎会将王宫找遍了也找不到呢。」 他似乎很疲惫,几乎已经不能睁开眼睛,却还是固执的问:「每个宫都搜过了吗?一个也没有放过吗?」 张安觉得自己的一颗老心突然被揪了起来,他真想告诉他,别想了,萧素儿早就死了,死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他想叫他醒一醒,不要再执迷不悟,不要再伤心,可是他不能……这已经是他仅有的活下去的理由了,即便是欺骗,也让他自欺欺人的活下去吧。 华丽而轩昂的宫殿,谁又能知道这本该坐拥江山,享尽世间荣华富贵的王,人后,竟是这样的悲凉。 「王,你安心休息,老奴一定会找到萧姑娘的,每一个宫殿老奴都不会放过,如果还找不到,老奴就去宫外找,昨夜来过宴会的所有臣子的家中,老奴都去查,好吗?王,你要保重身体,否则,萧姑娘回来了,定然会伤心的。」张安老泪纵横。 南羽彦睁大眼睛,可仍旧止不住满满的伤心:「我会保重的,可是张安,我这样子,素儿她一定恨死我了,他一定恨死我了!」 张安握住他的手:「不会的王,你相信萧姑娘,她是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子,她不会的,真的不会。」 「是吗?她……不会恨我吗?」 「是的,不会的。」 「那就好……」定然是很困很困了,南羽彦沉沉的睡过去,悬在眼角的眼泪掉落下来,可是嘴角确实微微上扬的。张安心嘆,孽缘啊孽缘。
第51章 误饮合欢酒 宫里的规矩,除旧陈新,前一日的东西,第二日便不再用了,平常的宫殿如此,新房更是如此,清凉殿仍如前一日一般热闹,宫女们都在忙着将大红灯笼拆下来,寝殿里的大红喜字,红烛,红枕被全部都要换上平日里用的。 小晴哼着小曲悠哉悠哉的收拾上一日的酒水和水果,她想,她一定是上辈子积德了,否则这么好的主子哪里去找啊,一点都不会使唤人,也没有架子,全然一副天外飞仙的样子。虽然这样的主子不会带来多少风光,但是好歹也不会有危险,在宫里,走得越高越容易丢掉脑袋,倒不如过些平淡的日子,过些年到了出宫的年纪,安然出宫,寻个好人家,这一生也就圆满了。 小晴这样想着,心里乐开了花,端着酒水到后厨房,可惜了这好酒,不喝岂不辜负了秋日的美景,这样想着,她便悄悄的喝了一口,只一口便觉得满口的香甜,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惜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她要什么时候才能遇上一个属于自己的男子呢,想着,有些郁闷,又喝了一口,诶,这酒怎么越喝越好喝呢,算了,不该贪杯的,但是,再喝一口,应该没有关系吧…… 寒池在院中看书,整整一日她都心不在焉的。慕容岸没有来找她,还有昨夜忽然在她耳边说话的人是谁,南羽彦又为何只是枯坐一夜,她所有担心害怕的事都没有发生,这些远比她想想中的要可怕,一时,当真是想得头痛。 张安带着一队宫人进来,张安是宫里最得宠的公公,三宫六院都忌惮他几分,偏偏他又从来办事低调不张扬,尽忠职守的守着王,大抵猜不透的人总是可怕,所以寒池也觉得张安比宫里其他只懂得趋炎附势的人更耐人寻味。 张安向寒池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道明了来意,原来是昨夜一名宫女冲撞了王,王对那名宫女相当感兴趣,继而下旨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寒池讶然,不愧为昏君,一个宫女,竟也能让他这般大动干戈,人道帝王之爱,朝秦暮楚,她该庆幸自己并不爱他,否则大概还没被人算计死,就自掘坟墓了吧。 「夫人,老奴无语冲撞,实在是王命不可违,」 寒池淡笑:「公公自便就是,若是我在这里碍着碍着了,我先回房去也行。」 张公公连忙下跪磕头:「夫人可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恳请夫人,召集清凉殿的宫人,老奴查完立刻就走。」 她原本并不是这样尖酸刻薄的人,到底是怎么了呢?心里嘲弄了自己一番,终究是摆摆手:「公公当真不用拘礼,我就在这里,公公自行查就可以。」 「老奴谢夫人宽厚。」站起来时,朝随行来的宫人扬了扬手,宫人们便立刻下令召集全殿的宫女到院子里集合来。 谁也没有看到已经悄然走到了殿门口的南羽彦,他一觉醒来已经是正午了,浑浑噩噩一夜的头脑终于清醒过来,知道张安还在搜宫,忽地想笑,自己怎么会让张安去做这样可笑的事,也是张安宠着他,这样也由着他。这样想着便决定召张安回来,不想刚出了殿门就被溪妃堵住。 近来他一直都宠爱溪妃,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女人当真是自私自利,为了一己私利不择手段,他对她印象深刻,从她进宫开始的第一天,她便使计将他拉近了寝宫,这些小计谋当然是瞒不过他的,可他一点也不介意,相比那些娇滴滴的大家小姐,总是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她更喜欢溪妃这样心狠手辣的,因为都是自私而聪明的人,所以不用伪装,他的暴戾、邪、自私,全部都可以一一暴露,只是肉体的相容,永远都比真心来得容易,更何况,他根本就是没有心的。 溪妃仍是盛装打扮,这个女人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分毫,她总会利用好自己和别人的东西,只要她喜欢的从来不择手段,所以他眼看着他把其他的妃子杀了或者废了,也或者他不过兴致来了睡上一夜,第二日妃子就死了这样的事,不用想也知道是她做的。很好,在宫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 「王,真是让臣妾好找呢。」溪妃娇嗔到,一颦一笑间尽显。 他笑着走过去,手指摸摸的面颊,「溪妃,才几日没到你宫里去,就思恋本王了?这般饥渴吗?」 溪妃靠过来,握着他的手,暧昧的往自己胸前拉,道:「是啊,王,臣妾就是小馋猫,王就是天天来,臣妾也觉得不够呢?」 他哈哈哈大笑:「本王就喜欢溪妃这股劲儿。」 溪妃也不觉得害羞,只道:「那王晚上可要过来?臣妾为王准备了节目呢?」肉体的交合也是会让人上瘾的,因为那时候,他可是短暂的忘记那住在心里的人,毕竟这宫里的生活如死水一般,唯有折磨别人,折磨自己才能真切的感觉活着。 他拉溪妃入怀,「现在去怎么样?」 溪妃机灵一动,纤縴手指推推他:「王可真是强,昨夜才与南雏夫人圆了房,这会子又想要了?不急好不好?臣妾还要让王看一齣好戏呢。」 这女人又有什么惊喜要给他「哦?」 溪妃娆一下,拉起他的手便走。「王跟臣妾走。」 这会子,南羽彦和溪妃正站在清凉殿前,秋风拂过,带着丝丝的凉意,殿前银杏叶落,飘飘洒洒,偏偏多了些萧索,树荫下,男子俊逸如仙,女子貌美如花,本该是秋日的一大风景,偏偏两个的脸上都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南羽彦想,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这么快就要对新人下手了,自私如她,从来不会容许别人抢了她的风头,他钦点寒池入宫,还破格提为副一品,想来,也该让她气得跳脚了。不过这样挺好,生在帝王家,本该心狠手辣才能存活。 殿内,一行宫女已经被集结到殿内,由张安一一细看,寒池仍坐在桌边,脸上没有半分情绪波动,溪妃笑道:「王,好戏就要开始了。」 他微眯着眼睛,等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殿内张安将宫女们一一看过,并没有发现预料中的身影,正要准备离开,一个宫人从后院跑出来:「公公,后厢里还有一个宫女。」 寒池转过脸来,殿里的宫女她并不能都认得,但是小晴却是贴身伺候她的,所以印象也格外清楚,小晴为何没有出来? 张安道:「还有一个宫女?为何不出来?」 宫人低下头,似乎很为难。 张安不耐烦了,厉声道:「好大胆的奴才,拉出来。」 宫人不敢违背,匆忙退下,不一会儿将小晴搀扶出来,只见小晴面色酡红,眼神中满是辣的,鼻息间更是娇喘连连,衣衫半解更显得无比,只是仍残存了一丝的理智,看到寒池时,艰难的道出一句「夫人救我。」 寒池一惊,这是什么状况。 未待反应过来,张安已经大怒,「大胆奴才,竟敢在天子脚下如此盪,来人,打水来。」 寒池知道张安是看在她的面上,犯了这样的大错,便是万死也是改的,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宫人从井里打来水,毫不犹豫的当头泼下,秋天的水已经格外的冷了,小晴冷得一声尖叫,总算是清醒了过来,不顾身上湿湿嗒嗒的,连滚带爬到寒池面前。在宫里,一个宫女的命,连一只宠物也不如,她太了解这一点,所以眼底已经有了深深的绝望。 「夫人,夫人,救救小晴,都是小晴贪杯,偷喝了夫人和王的合欢酒,小晴不是故意的,小晴再也不敢了,打死小晴也不敢了。」 她说这样的话,一半的责任推在寒池身上,寒池已经伸出一半的手,就那样生生的僵在了半空中,很是艰难的开口:「你说什么?什么合欢酒?」
第52章 处罚 门口传来稀稀落落的拍掌声,寒池回过头去,就着满地的银杏叶,南羽彦的身影慢慢的清晰起来,还有在他身边靓丽得刺眼的溪妃。 鼓掌的正是一脸得意的溪妃,而南羽彦,眼底的嘲弄已经清晰可见。 「本宫真是不知道,夫人看上去淡泊名利,原来也想要身受恩泽,看看,本宫真是煳涂了,夫人也是女人啊,王的女人嘛,谁不想得到宠爱啊,只是……也用不着圆房之夜就用合欢酒吧,王,很强的,根本用不着嘛。」 寒池觉得一股无名之火从脚底直窜上头来,有没有搞错?她用合欢酒勾引王!这是南羽麟才会搞的把戏吧……南羽麟,对了,寒池脑袋里飞速的闪现出昨夜里南羽麟哭得梨花带雨的容颜,还有那个擦身而过的宫女,她说,昨晚不要喝任何酒水! 许多细枝末节在脑袋里迅速的组合起来,绝对不会是巧合,在交杯酒里下药,希望她与南羽彦圆房的绝对不会是宫里的人,那么唯一希望的,就只有南羽麟了。她觉得很好笑,昨夜里的一个瞬间,她还在心里原谅了她,真是可笑,她觉得自己已经修炼得足够强大了,到头来,还是躲不过别人的算计。 溪妃的笑有点僵,她从未遇见过像寒池这样的女人,被这样羞辱,有一瞬间的气愤,但是一瞬之后却很显然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这个女人,是痴的还是傻的啊。气窜上心头,溪妃上前一步,气势汹汹的道:「南雏夫人,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本宫说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王的酒里下药,你知不知道在宫里使用这些东西是死罪。」 寒池冷笑:「溪妃说什么,便是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 小晴直愣愣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直觉告诉她,溪妃才是宫里得宠的,而她的夫人,不过是个与世无争的,眼睛里看不出来丝毫感情的木偶,那么能保住自己的,自然是溪妃。跪着上前来,使劲的磕头:「溪妃娘娘,请为奴婢做主,昨夜清凉殿里所有的酒水都下了暖情粉,先下还有许多没有处理的,溪妃娘娘大可派人搜出来,奴婢馋嘴,自当受罚,但是当真不足以一死啊。求溪妃娘娘为奴婢做主啊。」 溪妃得意的笑起来,看到了吗,南雏,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连一个奴才都驯服不了。 寒池早已不是方才那般的吃惊了,漠然的转过头去看着小晴,小晴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寒池看着她,半晌,道:「你很好。」你很好!我竟想过要救你! 南羽彦有些兴趣索然,这个女人总是对什么都淡淡的,不过,他知道她恐惧的是什么。上前两步,走到她面前,只逼得她后退两步了,才玩味的笑道:「夫人在酒里下了暖情药?」 寒池伸手来抵在两人中间,冷冷道:「王大可明察,不过王若是要给我一个死的理由,我无话可说。」她从来不自称本宫,更不会称臣妾,他南羽彦是她是什么人?!陌生人罢了。 南羽彦却不生气,仍旧靠得紧紧的,用只有他和她能听到的音量调笑道:「杀了夫人?本王可是捨不得,不过本王很好奇,本王还一直认为夫人钟情于伯卿,定会为了伯卿宁死也不可从了本王,想不到啊想不到,夫人心里还藏着这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那温热的鼻息就这么张扬的洒在她裸露的脖颈上,酥酥麻麻的让她心烦意乱,只有慌乱的推开他越发靠近的身子:「不知道王在说什么,我与慕容将军,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 南羽彦砸着嘴,「是嘛?!夫人的意思是不喜欢伯卿,那么,便是喜欢本王了?夫人,本王真是不应该,早知道昨夜便该要了你,白白浪费了夫人的一片好意。」 身后溪妃娇媚的面上恨不得咬要把杀字写在脸上,开什么玩笑,她今早上接到探子称清凉殿里有宫女误食了合欢酒正不堪,她可是开心坏了,特意去堵了王,这倒好,倒好像是给了这个一个机会似的。 南羽彦攥起寒池的手,手上一用力便往房间里拉去。 溪妃气得跺脚:「王,你偏心你偏心,南雏犯了错就不罚了吗?」 南羽彦邪笑:「谁说不罚了,本王这不就要罚了吗?!」话闭已经将那个徒手挣扎的女子拖进房去了。 房间门应声而关,已经拆下了喜气洋洋的鸳鸯枕,房间里才是素色的装饰,正如怀中的女子,不施粉黛的脸,偏偏就迷人得紧,很快困住了他,他邪笑着低下头去吻她。她不依,用尽了力气去挣扎,他想,很好,像一头难以驯服的小兽,她是真的再挣扎,而不是欲拒还迎,那么,喜欢慕容岸就是真的了吧?不知道刚才树丛里躲着的黑色身影有没有将方才的一切看在严重呢,溪妃啊溪妃,这个时候,你可一定不能让本王失望啊。 殿外,房门方才关上,溪妃上前一步便将小晴一脚踢翻在地,哪里还有方才的娇媚姿态,趾高气昂,便是一只骄傲的孔雀。「该死的奴才,也不知道找个地方!真是和你那不要脸的柱子一样,迷惑王上,媚蹄子!来人,将这个拖下去乱棍打死!」 「娘娘,娘娘,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饶命啊!」 小晴被宫人拖出去,一个生命就这样失去,而这个世界除了给他飘飘洒洒的落叶而外,什么也不曾给。溪妃站在门外,气得直跺脚,她不能推开门去打南雏两个巴掌,更不能再这里撒泼,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把王从里面拉出来,这一着,她走错了,算错了!都怪她,都怪寒池!我绝对不会让你好死的。 房间内,阳光从宣纸窗里投进淡淡的光,南羽彦的脸在影里,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如恶魔般侵犯,她想,终究还是躲不过,手上发力,扬手便朝那张俊美的脸打下去。还未触及,便被抓住,他眼睛里仍是戏嚯:「果然有个!难怪伯卿这样喜欢。」 「放开我!」她冷冷道。 「啊?夫人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他仍旧一手握着她要打下来的手,一手将她另一只手紧紧圈住碧在身后。 除了慕容岸,她再也不曾与一个男人这样近,只是此时没有娇羞,有的只是愤怒! 「我什么身份?寒池不过一介草民,王要杀要剐,请便。」 「轻视生命?!很好,不让你死一死,你便是不知道活着有多好!你想死,这很好。」如果能换回那些想活着却没办法活的人,更好,「哼,你以为你是谁?」 手腕迅速的改变了方向和力道,一个转身,寒池被抵在墙上,南羽彦的手毫不客气的掐住她的脖子,稀薄的空气被阻隔,他当着是要她的命,她长的满面通红,可笑的想,她这是要死了吗? 他看着她一点点的失去力气,一点点的失去挣扎,面色从酡红变为惨白。可以,这就够了,他松开手,满意的看着她趴在桌子上大口的喘气,他笑:「呵……夫人可明白了?别把自己想得多高尚,用死来威胁本王吗?不妨让本王告诉你,本王这一生做得做多的事便是杀人,你死了,本王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当然,于你而言,死说不定还是一种解,难过的人,只有伯卿而已,本王倒是乐得看伯卿伤心。」 她有听错吗?他这样说,是劝她不要轻易寻死吗?念头一闪而过,她捂住胸口,贪婪的唿吸着新鲜的空气,其实他说得没错,死,远远比活着来得容易和简单。 她终于唿吸足够,直起身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恨恨的灌下去,再抬头时,冷然道:「你早晚会后悔留下我的命!到时,我要你加倍的感受要死不死的感觉。」 「要死不死的感觉吗?!那有什么困难,本王不就是一直这样过来。」他说完,惊觉自己说得太多了,态度稍稍有些缓和了些。面上去多了些寒霜,早已退得分毫不剩。 两个人漠然的坐在桌边,各怀鬼胎,各自伤心。
第53章 原来初见是你 一直到夜色渐渐笼上,张安才敢轻轻的敲门。里面静得似乎能听见绣花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不知道里面的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赶上前去问。溪妃早就等不及回宫去了,她爱的,大抵是宠爱,而不是这个男人,所以,他不来,她也不会委屈了自己。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是从一而终的,更没有什么是靠得住的。 「王,该用晚膳了。王要与夫人一同用膳吗?」 「嗯。」隔着厚重的门,还是听见了里面的应答。 张安识相的退下去,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宣下人将饭菜摆在正厅内。南羽彦与寒池走出来,这很诡异,两个人走进去时还如仇人一般,出来时,却像是……陌生人。 寒池跟在南羽彦身后时,脑海中的念头是,疯了疯了,一定是疯了。洞房花烛夜,她与他对坐一夜,第二天又是一整天这样枯坐着,什么状况啊! 可是那个忽然自静默中沉沉开口,道一句:「陪孤吃点东西吧。」没有称本王,而是孤,是真的很孤独吧,那藏在眼底的孤独,哪怕只是淡淡的一抹,她也看得很真切。于是,她便像是中了魔,也或者,当真是好奇害死猫,她竟然就这样跟来了。 吃食很是简单,不是想像中的奢华,只是些许简单的家常小炒,却是很合她的心意。南羽彦净了手,对张安淡笑道:「张安,朕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一同进食过了,是吧?」 张安慈爱的笑笑:「是啊,王,已经有好些年了。」 寒池愕然,已经有好些年了,他不是王嘛,左拥右抱,不是从来就是不缺人陪在身边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说出这样悲凉的话,她极不习惯,她有些警戒的看着他,这个样子的南羽彦,是不是又是装的,是不是又有什么谋诡计呢?! 她这样想着,却是早已口直心快的问出口来了。 「为什么?」 南羽彦手撑着头:「为什么啊……大概活着太不易,为了活着,总是要想方设法的避开危险吧。」所以,她指的危险,是指别人在他的吃食里做手脚,她突然反应过来,她也见他出席过几多次宴会,他当真只是和众臣聊聊天,从来不从是东西,会饮一些酒,不过那些酒,总是以赐给众位臣子好酒为由自带的。 他并不像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为什么活得这样敬小慎微呢。 他夹了些菜自顾自吃起来,看来当真是饿了,吃得很香,见她不吃,便夹过来一块青菜,道:「尝尝吧,这是楚国菜,你应该喜欢吃。」 筷子哐当掉在桌上,脸上是遮也遮不住的恐惧。 「你……你什么意思?」 南羽彦轻笑,却是难得的坦诚:「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张安笑着摇摇头,安静的退了出去,他记忆中,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果然,他心里的那些委屈,那些恨,再也藏不住,终究需要一个人来宣洩了吗?也好,这样也好。 寒池要坐不住了,站起来,颤抖着:「你知道多少?」 他认真的想了想:「大概,该知道的都知道。」不知道的也都知道,不过有些,未必会告诉你。 「什么时候?」 真是个固执的女人,他摇摇头,放弃与她卖关子,道:「从慕容岸从楚国回来带回来一个女子开始,楚国内判,楚国大将楚凝烟失踪,我南禹国将军违令前往楚国,消失近半个月,回来后便带来一个女子,你说,哪会有这样巧的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派人监视慕容岸吗,没错,不过这很正常,不是吗?」 她不服气,执拗的说:「即便巧合,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可能的。」 他嘆一口气,终究是浪费了一桌好菜,「你这个女人,平日里看起来这样聪明,是打仗打傻了吗?」他伸手去拉起她的手来,她反射的要缩回来,他便握得更紧,拉到她的面前去,让她看得清楚,这双属于女人的手,不是细光滑,反而布满了老茧,哪里是待字闺中的女子应有的手呢。 她颤巍巍的缩回来。 他眼中却没有多余的情感:「我认出你来,这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楚凝烟,你当真是忘了,我们以前,是见过的?」 寒池没有说话,显然没有将面前的男子和记忆中的任何人重叠起来。 他道:「不过你不记得也正常,那时你还小,大抵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那年我代表南禹国前往楚国为楚王祝寿,你小小年纪,已经开始练功了,稚气未,功夫却相当不错,楚王大寿,你耍一把花枪,赢得了满堂彩,我记得……」他扬起手,比划了一下「你这么高,穿一袭暗红色的戎装,长得很是可爱,却是不和谐的英气,把在场的人都给逗乐了。」 她记起来这件事,那时候还真是小,刚好能够耍得一把出彩的花枪,就嚷嚷着要耍给楚王看,楚王偏爱她这个小将军,还赐给她一把金枪。可是,她不记得有一位来自南禹国的世子,大约真的来过,她却一点没有在意。 他继续道:「你与你的闺一同来的,同样的年纪,你一身戎装,英气尽显,你的闺,却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一袭霓裳舞,才显得佳人之美,楚王大喜,当场就封了你的闺为郡主,你呢,就这样被冷落了,其实,当时你看你闺跳舞的时候倒是真心欢喜的,可是后来就不一样了,你很生气,一个人跑到御花园去砍树,我一路跟着你,你不由分说就要打我,我当时觉得好笑,就逗你来着,你气急了,就问我,你们男的是不是都喜欢她那样的……」 他停顿下来,满意的看着寒池的脸涨得通红,她极不自然的偏过头去:「阮儿的舞从小就是极好地,你说的……我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你不记得,这很正常,这样粗枝大叶的人。」他笑。 寒池一跺脚,不服气道:「这是什么意思,我粗枝大叶?!我细心起来吓死你,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从那年见着小小帅气的我就一见倾国再见倾城三见倾你心,发誓非我不娶了吧!」 南羽彦崩不住炳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直流了,才终于收住,道:「还真是自恋得紧,要让你失望了,本王那时候见着你,最多觉得这小女子甚是有趣,一见倾心?!我从来不信这句话。」 她一嘟嘴,自己都没有发现,在这畅聊中,她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拘谨,反而像是见了一个老朋友似的,相见甚欢,「就算你说得都是真的,但是女大十八变,你也不该就知道是我。」 他伸手点点她的头,无奈道:「是啊,女大十八变,不过这固执的子倒是一点没有变。你说得没错,不过,在那之后,我还见过你一次。其实自从那年从楚国回来,我对你影响深刻,后来当政之后,有楚国的使者来,我也不免问两句你的情况,知道你做了女将军,很是厉害,那年,大概是两三年前的事了,我带着张安去边界微服私访,在一家茶馆遇上你带着你的将士前来休息。两地交接的驿站,来着不问出路,所以你进来,对角落里的我,当是看也不曾看上一眼,你端大碗喝酒,因为刚刚打了胜仗,笑得天花乱坠的。你的将士叫你楚将军,我自然就知道是你了。」 她尴尬的摸摸自己的脸:「啊……竟有这样的事,我一点也不记得。」两三年前,她早已长成了大姑娘,如今再见,如何会不认识。 「其实,我也没想到,那个我认识的豪爽、不拘小节的女将军,如今会变得这样忧郁,活得这样小心翼翼、委曲求全,我见着你时,便想,上天总算公平,没有独独折磨了我一个。」原来,这么些年,他也受了这么多的苦,也有家破人亡,也不得不独自撑起一片天,国雠家恨,也让她不得不委曲求全,他比不出来谁更苦一些,失去最爱的人,和被自己最爱的人背叛,这两种苦,他比不出来哪一种更甚。 于是,权当感激吧,权当感激上天怜悯他,赐予他一个同类。
第54章 焰火 一顿饭,足足吃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暗,鸟兽归巢,繁华的宫殿里却清冷得出奇。 南羽彦难得有好兴致,吃饱喝足了,便道:「你来宫里也好些日子了,还没有好好出去逛逛吧,朕带你去看看。」 寒池笑笑:「怎么没有出去过?还看见了不该看的,差点没丢了小命呢。」 南羽彦微微眯起眼睛,感嘆:「女人啊,还真是记仇,你以为你的命还小命呢,朕告诉你,要是那晚上来的不是你,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寒池冷哼:「暴君。」 南羽彦爽朗的笑起来,伸手来拉她一把,寒池轻巧的避过,跟着他走出清凉殿。 宫里总是富丽堂皇的,春花秋开冬虫夏草,总是有办法在这里存活,这里好像真的有主宰万物的能力,但是终归亭台楼阁,孤芳自赏罢了。 夜晚的王宫更多的是估计,花园里到处都挂满了灯笼,张安和几个宫人远远的跟在身后,偶尔路过几个妃嫔,遇见了她们远远的行个礼,也不敢走过来,寒池看着那些垂着头匆匆离开的妃嫔,心里一阵怅然,问道:「那些妃子为什么都这么怕你?」 「因为靠近朕,她们可能就会有麻烦。」 寒池皱起眉:「溪妃?至于吗,就算没有犯什么错,只是靠近你也得死吗?她们毕竟是你的妃子?你从来也不管一管的吗?」 南羽彦悠然的看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灯火,笑:「朕管什么啊?你知道这后宫里有多少妃嫔吗,有多少,朕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朕是人,不是神,守护不了所有人,更何况……」他顿了顿,「后宫,本来就是一个战场,弱肉强食,如果不能自保,那么朕能帮一时,也不能帮一辈子。」 「既然如此,那你干嘛要那么多的妃子,选择一个你喜欢的,好好去疼,不就好了。」 南羽彦偏过头,想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她,随即哈哈哈大笑:「哎哟,真不敢相信,楚凝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当真还是那个舞枪弄棒的傻丫头吗?凝烟你也是一个大将,也常常接触宫廷,你告诉我,有哪一国的君王,只有一个女人的。」 寒池哑然。自古帝王多情,哪一个后宫不是尔虞我诈你争我斗。 南羽彦继续道:「刚刚过完焰火节,凝烟可知南禹国的焰火节从何而来?」 寒池摇摇头,当真是只知道南禹国的焰火节何等繁荣,却不知道,究竟从何而来。 南羽彦走到一块青石板旁,翩翩落座,他用袖袍一扫石板上的落叶,朝寒池招手,这动作,没有一点的轻浮和过激,有的只是邻家哥哥的温暖,他浅浅的笑着,那笑未达眼底就散开,仔细的看,看得见里面丝丝的悲伤,这悲伤让寒池揪心,总想钻进去看一看,他的伤心,来自于哪里,「焰火节啊,说起来真是很久远了,我南禹国的开国君王是一位明君,勤政爱民,国家才成立那些年,在他的悉心治理下一改以前的弱,渐渐有些繁荣的景色,那些年,他每年都要微服私访,一探民情。然后,他在水乡认识了一个女子名叫焰火,这个女子人如其名,热情如火美丽如烟,最难得的是有一个悲悯世人的善心,才子佳人相遇,自然成就一段佳话,焰火认识他时并不知道他是王,所以难得的交付了真心,好好的爱了一场,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王,即便是再怎么贪恋红尘,也要回到该回到的地方去,王要回宫时,向焰火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原本以为焰火肯定会开心,不想焰火大发雷霆,说什么也不和王回去。那时,焰火怀中有了龙种,王担心他,不顾一切将她带回宫中,对焰火,王算是极尽宠爱,只恨不得打造一个金色的牢笼来把她关起来……」 寒池坐在她身旁,他带着磁的声音就在耳边,悲伤的,缓慢的,像是有一种魔力,将她的心揪得那么那么疼。 「后来呢?」 「后来?你现在就在宫中,你觉得焰火会怎样,王也有后宫佳丽三千,遇见焰火之前,也是博爱之人,他这样疼焰火,还不就是把焰火往死路上逼,其实有时候我很诧异。女人心狠起来,真是让人咋舌,不过,女人如果不心狠,在这里,根本不可能生存,焰火到宫里没有多久,孩子就流产了,一个嫔妃当了替死鬼,可究竟是害死她孩子的人,她到死也不知道。焰火和王的感情,从那孩子流产就算是完蛋了,可是王不愿意放焰火离开,将焰火禁在宫中,焰火受不了,终究是三尺白绫……去了。」 「啊……怎么会……这样。」 树影婆娑,南羽彦的神情也有些模煳。 「为什么不会这样呢,这很正常不是吗?宫廷本就是这样冷血无情的,焰火人如其名,她本就该是热情绽放,以最绚丽最美丽的姿态离开,所以才会被王记住,所以,才会值得王去做那么多。」 「王不后悔吗?」 「怎么不后悔呢?可是后悔有什么用?男人对自己爱的女人,何尝不是想要紧紧的抓在手里,占有,是最好的表达方式,可是爱,何曾不是让人盲目。」 寒池偏过头,看着若隐若现的光打在南羽彦好看的面容上,这张比女子还要美几分的脸,「南羽彦,你有过很喜欢的女子吗?」 他低下头看她,好不天真的一张脸,很喜欢吗?何止是很喜欢呢。只是,说与你听,你又会懂吗?他扯起嘴角笑:「本王很喜欢溪妃。」 寒池站起来,冷哼:「撒谎,我可不傻,你看溪妃,眼睛里没有一点感情的。」 他来了兴趣:「哦?那本王待你呢?我喜欢你,你信吗?」 他似笑非笑,好像又是以往那个南羽彦了,轻浮、奸猾,寒池愣愣的想,这就是南羽彦的保护膜吗?这样来遮住他柔和脆弱的一面,可是,究竟是上得多深,才能这样?她忽然很想回到慕容岸的身边,至少那个人在他面前从来是真真实实的,没有一丝虚假的。 她笑起来:「我当然不信,用你的话说,我没那么自恋,何况,我是慕容岸的女人,南羽彦,我很感激你今天跟我说了那么多,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你,虽然,你装的很好,可是,我看到了一个很好的南羽彦。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想要得到什么,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慕容岸,为什么要用我来激怒他,可是我是他的女人,一生一世都是,你若伤害他……」 她说不出那句狠话,嫣然一笑:「合欢酒应该是南羽麟,你的好妹妹下的,不是我,我无意招惹你,寒池今日谢谢你没有为难,他日,若终有刀锋相见的一日,我的剑绝对不会指在你的眉心。」 南羽彦仍是悠闲的坐着,漫不经心的的开口:「南雏夫人,你好像忘了你现在是本王的妃子呢,胆子可真够大的,当着本王的面给本王带绿帽子?还敢说要用剑指着我。」 寒池吐了吐舌头,开心的笑起来,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楚国的小花园,小小女孩,嚣张跋扈,「你哪里当我是妃子了呢?你早就知道了的,不是吗?你这么精明,有什么逃得过你的眼睛啊。你要是要我死,我早就死了几百次了,南羽彦,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你留着我的命,我感激你。」 我感激你,因为是你让我明白,美好的事物,如焰火绽放,总在最绚烂时散去,我感激你,让我明白怎样去爱一个人,不是占有,不是责难,而是让他做他想做的事,我感激你,是因为,你让我明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因为只有活着,才能去爱去恨。 寒池走回清凉殿,她觉得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她迫不及待的要见到慕容岸,那样急切。可惜,长夜漫漫,终究让美好蒙上了灰暗。
第55章 容不得背叛 直至那个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林荫尽头,南羽彦才慢慢收回目光,张安走过来,弯着腰,问:「王,要回去休息了吗?」 南羽彦摆摆手,「难得来了,进去走一走吧。」 面前的宫殿,是荒寂很久的宫殿,多年前一场大火烧掉了所有的繁荣,之后,这个地方成了宫里的禁地,南羽彦执政之后,命人将此地翻修过,只是再也没有住饼人,宫里的人来了去了,几乎没有人还记得,这里就是曾经盛极一时的奇楠宫。 南羽彦轻车熟路却又脚步极慢的走进去,好像怕踩碎了地上的落叶似的,夜风习习,发出沙沙的声音,将这个地方也显得格外的鬼魅。而,南羽彦走在这里,却觉得时光以不可思议的力量在拉动他回到过去,他看见母亲坐在院子里,目光慈爱的看着他,彼时他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大男孩,剑法却使得出神入化,一脸干净笑容的小泵娘在一旁欢声鼓舞。 如果可以,就让时间停在那时候,该有多好啊。 踏过熟悉的地方,他走进一间房间,名为宣德室,这是南羽彦幼时书房,在这里,他学会写了第一个字……王,如今他成了真正的王,却不知道当初的执着在哪里了。越靠近里殿,只感觉有人似笑似哭的声音低低的传来,在空荡荡的书房里让人毛骨悚然。 南羽彦生生的停住了脚步,回忆向后拉,他的面前突然出现很多人,冲上来将他五花大绑,赤身的萧素儿含泪看着他,他再没有机会见着她,此生记得的,只有她含泪的眼睛。 他像是突然收到惊吓,踉跄的后退了几步,张安连忙走过去扶住他,担忧的道:「王,走吧。」 他伸手拍拍张安,苦笑:「张安,还是不行,怎么办,还是不行。」 张安摇摇头,含泪道:「王,会好的,总有一点你会忘记的,你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是吗?」有些不敢相信的语气。 张安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出奇楠宫,他知道,有些东西,一辈子也不可以忘记的,因为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她们流的血,都像是刺青深深的烙在皮肤里。 清凉殿内。 寒池大步的走回宫里,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吩咐丫头自己要早些休息,正要关上门,一个人死死的卡住门,来人正是白日里被溪妃打到半死的小晴,一身的血肉模煳,哪里还看得出早上时的意气奋发。 她爬进来,头髮凌乱,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寒池看得揪心,却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夫人,求你救救奴婢,不要赶奴婢走啊。」 小晴已经爬到她面前来,伸手抓住她的裙摆。 「夫人,求你救救奴婢,如果夫人都不救奴婢,溪妃娘娘会杀了奴婢的,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会背叛夫人了,奴婢发誓,此生此世都会做一个忠心的奴僕的。」 寒池默默嘆了一口气,她怎么不懂得一朝被蛇,十年怕颈绳的道理呢。她弯腰,扶她起来:「你起来,走吧。」 「夫人要小晴去哪里呢,夫人,小晴无处可去啊,小晴如今背上了背叛主子的名声,再也不会有妃嫔要我去伺候了,夫人,小晴天生就是奴婢的命,不伺候人,小晴连活着的价值都没有了啊。」 寒池伸出去扶住她的手,生生的僵住,随后缩回来,眼底的悲伤已经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淡漠,「你做了什么,我不会追究,你有你的不容易,我也有我的原则,今背板我,你我主僕的缘分也就尽了,他日,各走各的路罢。」 「夫人!夫人,小晴知错了!」那双手仍旧死死的拽住她。 她漠然的转过身去:「你走吧,在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其实有一个瞬间,她是真心实意的相信过,只要问心无愧的对待他人,他人定然也会以礼相待,可她却忘了,同一片天空下,活着的,却是各色各样的人。 小晴看到她眼中的绝然,知道多说无益,慢慢的直起身子来,一双眼睛里,满腔的怒火堪比地狱中的罗剎,她忽地冷笑起来,手放进袖中,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举起来,毫不犹豫的就向寒池刺下去:「既然你待我无情,休怪我无义。」 匕首还未挨着寒池,寒池已经一个旋转,脚轻然一踢,匕首连同人一同栽下去,小晴根本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自己已经被寒池狠狠的踩在脚下。 小晴愕然惊唿:「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竟然会武功?」 寒池冷笑:「死到临头了想要知道的还挺多,你倒也算是个合格的奸细,不枉费羽麟信任你一场,不过,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怪不得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小晴不自然的垂下眼睛。 寒池缩回踩住小晴的脚:「你做了这么多,无非是知道你杀不了我,想要借溪妃的手,不过你忘了,溪妃虽然残暴,却绝对不屑于干这等丢人现眼的事,而,恨我的,有手段的,除了羽麟还能有谁?!你不想承认吗?不过你承不承认也无所谓,因为我!不!必!心!」 「哼,我低估你了。」 「错!」寒池仍旧淡淡的笑着,「恰好,你太高估我了,高估了我算计的能力。」 峰迴路转,终究不该来的,都会走。 几个宫人听说小晴竟然敢刺杀南雏夫人,不一会儿就带来大队人马来,小晴被带走,她还看见她血红的眼睛,空洞洞的黑夜里,她似乎都能听到小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来,她没来由的一抖,她本该是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强人,可是这一刻,她却不可遏制的想,终究只有活着,才能痛快的去恨去爱,如果死了,当真是什么也没有了。 清凉殿又重新安静下来,她关上门,没有开灯的房间显得很是估计,她摸黑走到边,暗格里有之前准备好的夜行服,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见慕容岸了。手刚打开暗格的抽屉,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人影闪到她身后。她勐地往旁边躲开,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整个人跌倒在一个人的怀里,一双手已经被禁锢在身后动弹不得。 寒池看不见来人的面孔,只感觉对方的唿吸都密密麻麻的洒在她的脖颈上,本能的反抗让她怒火中烧,恶狠狠的吼起来:「什么人?好大的胆子,胆敢擅闯清凉殿!」 手上的力道一松,寒池被推开,踉跄几步差点没有站稳。 黑暗中一个满是磁的男声沉沉传来:「呵……做南雏夫人倒是做得得心应手呢!」
第56章 你是我的女人 即便是闭上眼睛也能清楚的辨认出黑暗中的那个人,梦回,哪一回不是因为他呢。寒池站起来,有些生气,却也有些惊喜,「慕容岸?你来了,我正准备出去找你呢。」 慕容岸冷笑:「是嘛?我怎么敢劳夫人大驾呢。」 寒池僵了僵,笑起来,走过去打了他一下:「怎么?吃醋啦?慕容岸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醋罈子啦?来,笑一笑我看看。」 慕容岸一把钳住她的手,房间里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正是慕容岸一步一步将她逼到角落,黑暗中两个人的脸离得那么近,近得可以清楚的闻见对方的唿吸和心跳,慕容岸抵着她,气急败坏道:「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你到底是真傻还是给我装傻?!你告诉我,你当南雏夫人是不是当得很是开心,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的女人!」 她退无可退,早已吓得出了一身的汗,她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她又做什么吗?他凭什么来质问她?! 心里想着手上已经先一步推过去:「慕容岸,你发什么疯,你几天不来,一来就在这里耍横?!我怎么了啊?!」 「你怎么了?!你居然敢问我你怎么了?!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南羽彦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个这么势利庸俗的女人,我的居然还死心塌地的喜欢你!」 寒池一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慕容岸,耍横也要有个度,你要再乱说话,我生气了啊!」 「你生气?!哼,你怎么没有想过,我也会生气啊,你怎么没有想过,你和南羽彦在同寝共食的时候,我会不会生气啊,寒池,你真让我失望,你真是……残花败柳!」 「啪!」一记耳光狠狠的打在慕容岸的脸上,寒池打得很用力,好半天手都疼,可是却没有心底的愤怒来得激烈。 「你敢打我?!」慕容岸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是!我就打你!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慕容岸,我为什么会进宫来?我会什么会在这里受这些窝囊气?别人不相信我也就算了,你也不相信我!你知道我一个人在宫里有多难过吗?溪妃处处找我麻烦,南羽麟也想方设法的算计我,我若是一个不提防,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你倒好?没有半分的理解也就算了,居然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慕容岸冷哼!从袖中掏出一方白绫仍在桌上,秋月的月光明晃晃的,却是半分也照不进来,可是再如何黑暗的景致也会被习惯,正如现在的寒池,她一眼就看出来桌上的白绫,正是她与南羽彦圆房之夜的白绫。 慕容岸笑:「我相信你?!你要我如何相信你,那一夜,我在清凉殿外守了一夜,只要你在里面发出一丝的声响,我就会不顾一切的冲进去,可是你做了什么,你和南羽彦呆了一晚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别告诉我,你们什么都没做?!你们要是什么也没发生,他怎么会那么宠你,南羽彦那老狐狸,从来不和任何人共食,却愿意和你一同吃饭!这两天你们怎么相处的,你以为我没有长眼睛吗?!你还好意思和我说相信,你配不配!」 寒池踉跄后退两步,他居然这么不相信她!他居然宁愿相信别人也不相信她! 她冷笑着问:「你很好!版诉我,你哪里来的白绫?南羽麟给你的是不是?她和你说什么了?说我和南羽彦很相爱?说我们圆房了?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在我清凉殿所有的酒水里都下了合欢散!你相信她?!慕容岸你有没有良心,你忘了,我的处子之身是给的谁啊?!」 「你别和我说这些!我谁也不相信,我就相信我自己!寒池!你好大的胆子,你忘了你是谁的人,是不是,很好,我这就让你记住!」 手掌一挥,白绫飘洒落地,寒池往后缩,还是没有躲过急速过来的手掌,慕容岸已经大力的钳住她,有力的手掌摁住她的后脑勺,急切而粗暴的吻上她的唇。 寒池咬紧了牙关,手上拼命的推打着慕容岸。 慕容岸生了气,强行进入寒池的口中,湿热的舌犹如一条带着的水蛇探入了禁地,缠绵悱恻。 寒池一口咬下去,慕容岸疼痛,冷哼一声手上的力度送了开来,寒池带着哭腔的闪开来。 慕容岸捂着唇,胸口剧烈起伏,痛心疾首的道:「寒池……寒池,你竟然拒绝我?你真的喜欢上南羽彦了?你真的忘了他是我的仇人了?你拒绝我?背叛我?」 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掉落在地上似乎还能听见绝望的噼啪声,「你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慕容岸不可置信的走过来,嘲讽的笑起来:「你连看我都不愿意了?!真快啊,几天前你还在跟我说是我的妻子,现在就已经厌倦了是吗?果然是遇上了更好的了是吧?!寒池,你真是没有良心!我们相处那么久,居然还不如你与南羽彦短短几日!」 寒池闭上眼睛,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她忽然觉得好笑,到头来,居然是这样的结果,她含泪,道:「是!我们相处这么久,居然不如与南羽彦短短几日,南羽彦至少不会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南羽彦至少懂得起码的尊重!」 一句话终于点燃了早已封顶的怒火!慕容岸青筋直冒,颤抖着身子,一步一步走过去:「好!好!很好!你终于肯承认了,你这个!我今天非得让你记住,背叛我的下场。」 他一步一步逼近,寒池忽然没来由的害怕起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慕容岸,那个文质彬彬,气质非凡的慕容岸那里去了?那个总是将她捧在手心爱着宠着的慕容岸哪儿去了?慕容岸,慕容岸,你看到了吗,你看看现在的慕容岸简直是地狱里来的修罗。寒池一遍一遍的在心地唿唤,直到那只冰凉的手,一把将她从地上拖起来时,她才终于意识到危险,惊吓的问:「慕容岸,你疯了吗?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呵……我放开你?你想都别想,你给我记住,你是我的女人!你是我的女人!」 慕容岸一把将寒池仍在上,像扔一个玩偶一般丝毫没有怜惜,寒池撞在木边缘,浑身都疼,可是恐惧远远比这来得还要恐怖,她眼睁睁看着黑暗中慕容岸迅速的褪下自己的衣物,然后整个的压上来,那双握剑的手,那双她头髮的手,此时没有一丝温度的扒开了她的衣物,她听见衣物撕裂的声音,也听见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的碎成碎片。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慕容岸!你放开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最后一件亵衣被扯下,那个熟悉的身体压上来,没有任何前戏的强行进入,寒池听见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被压碎了,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她在那一分钟失去了意识,她好像还是睁开眼睛的,看得见那张俊美无比的脸,那张梦回总是反反覆覆出现的脸,此时在她的身上因为而显得狰狞恐怖,她好像还听见了他剧烈的喘息声,紧皱的眉头和大颗大颗狠狠滴落的汗水显示出来他的痛苦,对了,好像还有他的泪,不过,也分不清楚是汗还是泪了。 寒池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飘到了半空,像一个旁观者似的看着满房的,美丽的女子和俊秀的男子在黑夜里交合,缠绵悱恻,香汗淋漓,剧烈的幅度看得出来两人的不容易,她看见女子一声不吭只是默默的流着眼泪,而男子只是一遍一遍的说着:「池儿,对不起,我爱你,真的是因为我爱你,池儿,你说一句话,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你知道吗,我看见你和南羽彦在一起我就要疯了,你是我的,我不能容许任何人碰你,不能,不能!池儿,你说句话,好不好?告诉我,你爱我好不好?!」
第57章 相信比道歉更难 晨昏破晓,有淡淡的光从轩窗外透进来,房间里一片凌乱,满地都是散落的衣物,榻上更是惨不忍睹,这一夜,慕容岸孜孜不倦的索取,不知道要了寒池多少回,饶是这般结实的檀木,也觉得相当的不结实。 慕容岸被细碎的敲门声惊醒,敲门声很有节奏,是他安排来守着的人,他睁开眼睛,看见一头的乌髮,怀里还是昨夜的佳人,他低下眼眸,看不见寒池的面容,只看得见两人都裸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她的脖颈上、洁白的上、浑身上线光洁的肌肤上都是他辛苦一夜的杰作,这一夜,他恨不得啃了她吃了她。他搂着她,她似乎睡得很熟,他忽然很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她们没有争吵,没有喧闹,只是一对夫妻清晨醒来的一个平凡的早晨。可是…… 他轻轻的仰起头,就着幅度在寒池眼角轻轻的吻了吻,然后,又贪婪的亲了亲眼皮、眉心、耳垂,然后是玲珑小巧的鼻子还有红的嘴唇,他的慾火又被勾起来,真想再要她一回啊。 这样想着,手已经不安分的探进被子里去,而后,怀中的人忽地变得格外僵。 他愣了愣,然后继续手上的动作,她醒了,这很好,他也很希望这件事是两个人一起来做,手探到她的,感受着神秘的气息,他的某个部位已经不可遏制的坚挺起来,吻不由分说的就吻上那娇的唇。 然而,还未够着那芳香,一记耳光又狠狠的打下来。 寒池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没有一句话,哪怕一个字,只是仇恨的盯着他! 他不想看她这个样子,闭上眼睛重新吻下去。 第二记耳光打下来,不偏不倚。 他怒了,一把摁住她的手,狠狠的吻下去,的身体也顺着幅度分开她的双腿。他起身时,方才觉得浑身上下痛得不行,终究是要得太厉害了,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还是会心疼,睁开眼睛来,仍是那双仇恨的眼睛,还有身下像是死鱼一样动也不会动的身体。 「你到底想怎么样!」慕容岸气急败坏的吼! 寒池不说话, 「你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说话啊!」一手大力的捏住她的下巴,强行让她看着自己,他真的伤心了,因为他看到她眼中的恨和怒!不再是满满的关心和爱护了,他们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他宁愿她还是起来打他骂他,也不要像现在这样,像个死人一样! 过了许久,久到他以为寒池绝对不会再和他说任何一句话的时候,寒池淡淡的开口了,她说:「滚。」 慕容岸在这冷冰冰的话语中终于探知到一个信息,这一次寒池当真是生气了,是真的生气了,很有可能真的不会再理他了吧!他忽然害怕起来,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一样一把抱住寒池:「池儿,你别这样,是我不好,我太粗鲁了,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不要留在王宫,我们走,我明天就发兵工程好不好,大不了一死,我再也不要与你分开了,好不好,池儿。」 门外又传来两声敲门声。 慕容岸抬起头,眼中有一丝顾虑,又有一丝的不耐烦。 虽然只有一丝,还是被寒池轻易的捕捉到,她冷漠的躺着,她其实很想问一问,在慕容岸的心里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她想问他,他究竟是爱她,还是只是不喜欢输的感觉。可惜她没有心思去问,因为她实在不愿意和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去探讨太多。 寒池道:「慕容岸,我寒池欠你的,今日已还,他日再见,你我各不相干。」 「你说什么?什么叫做还完了?什么叫做各不相干?!你还是想和南羽彦在一起是不是?你真的这么狠心。」 寒池闭上眼,她想她可真是好笑,居然以为他至少听得懂,果然,话不投机半句多吗?他至今都不愿意相信她,还真是心寒。 「将军,天已经亮了,快走了,等一下南禹王来了可就不好办了啊。」 「吵死了!」慕容岸扯起枕头就丢过去。人却还是起身下了,他默默的看着寒池,笃定道:「好了,不要赌气了,穿好衣服,我带你走。」 寒池仍旧闭着眼睛,呵,你凭什么认为在你伤害了别人之后,别人还会宽以待之啊!什么也不说的跟着你走,慕容岸,你当真把我当成了傻子。 慕容岸见寒池没有动静,终究是失望透顶,他嘆一口气,「你很好!」 胡乱的扯起地上的衣衫往身上套,他不得不离开,不是因为他害怕南羽彦来,而是这一日是李英离开前往哈怒族的日子,昨夜他本不该过来的,可是思恋像是误食了罂粟之后犯了病,他止不住受不了,只是没想到,进了宫就看到寒池与南羽彦在御花园里打情骂俏的,他原本以为,寒池一定过得很伤心,可是他看到寒池,从她的神态举止,找不出一丝的为难。他难过,好像自己的命运正在一点一点的磨灭。 南羽彦!你很好!寒池居然会因为你与我吵架!他越想愈气,只恨不得将王宫拆了去了。 走到门口又停下来,不甘心的开口道:「我心里期望你没有忘记我曾经与你说过的那些!我早晚会杀了南羽彦,杀了南家所有的人!他们南家摧毁了我所有的东西,如今,竟连李英都不放过,你知道哈怒族那是什么地方吗?那是一个不费一兵一卒但是巫术就可以抵挡三军的名族,南羽彦想要派我去,李英为了我顶替下去,这一去定然是九死一生!我慕容岸拥有的东西不多,所以,剩下的,我一定会去守候!今日,是我不对,我们都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我不烦你也不闹你,可是你记着,我等着你回到我身边来。」 门打开来,又关上,有光线努力的窜进去,还没有一探里面的光景,又被拒之门外,寒池慢慢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梳妆檯前,铜镜里,赤身的自己,还是那样动人,较之平时更多了些许的妩媚,可是配上这副皮囊的,却是一颗如死灰的心。 房间里到处都是靡的味道,那时属于他的体味,可是空荡荡的房间告诉她,他终究是离开了。他走时,终于肯道歉,却不肯说出一句相信,相信,真是比承认错误更难吗?可惜,如果连最基础的信任都没有了,还有什么是可以说的呢。
第58章 嘆归处 寒池这一觉睡了很久,她模煳记得几次醒来,轩窗外有明晃晃的光,透着那光她好像看到了慕容岸,跟着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好几次,她似乎听见有丫头敲门的声音,她没有吭声,丫头们也就不敢进来,不过敲了几次,她不记得了。 门外又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她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睛,听到门外丫头在大声地喊:「夫人,你醒了吗?快起来啊,溪妃娘娘来了,夫人……」 来了吗?还真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她答了一声,门便被打开了,一个宫女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喘着气道:「夫人,溪妃娘娘往清凉殿来了,带了好多人呢,夫人……」 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打死她也没想到屋里会是这番景象,桌椅全部歪歪倒倒,杯盏花瓶都碎了,乍一看会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打斗,可是散落一地的衣物和赤身的夫人……她怎么会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可是,昨晚王并没有临幸清凉殿啊…… 寒池低垂着眼,她睡得太久,浑身无力,淡淡的开口:「过来伺候本宫更衣吧。」 「是。」 宫女从衣橱里拿出干净的衣物来,为寒池更衣时,终究看见了她满身的淤青,立刻羞红了脸。 寒池睨了她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奴婢叫冬青。」 「冬青……呵,本宫问你,伺候本宫的宫女小晴可行刑了。」 冬青正在为她系腰带,此言一出,脚一跪下去:「冬青誓死为夫人效命,绝无二心!」 寒池便不再说话,是个机灵的丫头,没想到,终于她也会自称本宫,终于她也会以权压人,她好像已经不是她自己了,可是,她没有选择,连心都死了,她这一生就只剩下仇恨了。 门外的太监大声的吼出「溪妃娘娘驾到。」随即是一声惨叫,溪妃娘娘兇狠的骂道:「死奴才,你想吓死本宫吗?不知礼仪,拖下去砍了。」 冬青在为寒池梳妆,可是厚厚的花香芬也遮不住脖颈上触目惊心的痕迹,冬青的手有些颤抖,却咬紧了牙关不敢吭声。 溪妃踢开门走进来,随行的宫人也风风火火的走进来。闭月羞花的面容满是得意的笑。呵……果然南羽彦不在就是这副嘴脸吗。 寒池抬抬手,冬青乖巧的退到一旁,寒池慢慢的站起来,浓妆抹之后惊人的美丽,竟然溪妃有些别不开脸去:「溪妃真是好兴致,天天来我清凉殿,真是让南雏受宠若惊呢。」 溪妃翻了个白眼,像是没有听到,自顾自环视了一下满是狼藉的房间,咂嘴道:「哎哟,南雏夫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了呀?怎么这么乱呢,你看看,真像是遭了贼似的。」 果然,这清凉殿里还不知道安排了多少眼线呢,只怕今早慕容岸一离开,就有人前去通风报信了吧。 「承蒙溪妃娘娘关爱,南雏是乡丫头,喜欢乱喜欢砸东西。」 「是吗?!」溪妃含笑走过来,她怎么可能没有发现,这个屋子里一股靡的气息可是显眼的很,呵……还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得来全不费工夫。溪妃顿住脚,轻声道:「本宫今日起来,闲来无事就去向王请安了,啊……回宫的时候呢,听说,清凉殿一大早的从夫人宫里走出来一个男人,额……这个不是王,那会是谁呢?」 寒池冷笑:「早晨根深露重的,定然是哪位宫人看走了眼,溪妃娘娘听听也就罢了,怎可当真。」 「是吗?」溪妃的笑意已经漾到了眉梢,慢悠悠的围着寒池走,忽地伸手一把扯开寒池胸前的衣服,洁白的肌肤显露出来。寒池几乎立刻就要伸手还击,却在出手时生生的停住。 宫人们吓坏了,纷纷跪下去,谁也不敢冲撞了主子。 「南雏夫人,你可不可以跟本宫解释一下,这些是什么啊?本宫倒是很想知道,一夜,夫人是与哪个臭男人度过的呢。」 此言一出,宫人们更是将头低的不能再低了,可是却想着悄悄的看一下,南雏夫人吗?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王也算宠她,她怎么能这样呢。 寒池默默的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但笑不语。 溪妃也不急:「南雏夫人莫非是初来乍到,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吗?!傍王带绿帽子?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寒池轻笑:「什么都是娘娘说了算,本宫可从来没有承认过本宫宫里有过其他的男人。」 「休要狡辩!哼……铁证如山,本宫还不信就治不了你这,来人,将这拖下去乱棍打死!」 「娘娘想杀本宫吗?!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本宫是副一品,在这里除了王和王后可以处置本宫,本宫却不知道这后宫什么时候成了溪妃娘娘的天下了。」寒池觉得自己很冷,她穿得很多,可是寒气还是无孔不入。 「呵……本宫就是要杀你,你又能奈我何?本宫就告诉你,后宫就是我溪妃的天下又怎样,你以为本宫怕你吗?哈哈哈……本宫告诉你,本宫就是未来的王后,挡本宫者死!来人,拖下去。」在王宫,敢好不遮拦说出这番话的,只有溪妃一人了,宫人们不敢违背,连忙上来制住寒池,在这个宫里,本来就没有人是溪妃的对手,跟着溪妃的宫人,可是见过了后宫的生死。 院子里架起了刑拘,两批太监拿着木棍站在长凳两旁,寒池被绑在板凳上,眼神空洞而乏力,她浑身无力,此时更是一点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乱棍打死吗?呵……那么多的死法,还从来没想过会这样死去。 「行刑。」 溪妃开心的大笑起来。高高抬起的木板在秋天暖暖的太阳下显得很是可爱,溪妃想,一下就足以你皮开肉绽了,和我溪妃作对,你真的是活腻了。 第一大板!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紧接着是第二大半,原来的伤口高高肿起来,又接着承受第二大板,寒池蹙着眉,还是忍不住同唿出声,她的头脑不清楚,好像看到了父亲了,父亲不开心,皱着眉头看她,想小时候任何一次她和别人打了架回来伤痕累累,父亲总是说,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何以做万人的领袖! 寒池虚弱的抬起头来,五大板了吧,父亲肯定很生气的,因为她没有保护自己,可是父亲,你能不能带烟儿走啊?活着多累啊。 「给本宫狠狠的打!」溪妃开心大笑。 第六大板打下去,寒池胸口一口热血喷了出来,她看着溪妃,却连开口骂人的声音也说不出来。 正当溪妃晓得前俯后仰,毫无形象时,门口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王驾到。」 溪妃愕然的抬起头来,男子一袭白衣,仿若仙人般美丽的面容,偏偏是一个男儿身,那一身的贵气,仿佛凭空为他堵上了一层光晕。这个男人平日里几乎把她宠上天了,不论她做了什么,做了多坏的事,他都会笑着说不愧为本王的爱妃,办事果决,本王很是喜欢。所以……今日他也一定会宠着她的,她怕什么。 想到这里,笑意盈盈的走了上去:「王来了啊?怎么不通知一声,臣妾去接王呢。」 南羽彦面色铁青,怒道:「还不住手!」 举着木板的太监们在看见王时已经吓得不敢动手了,一听王下了命,匆忙扔了木棍跪在地上大喊饶命。寒池虚弱的偏过头,看见南羽彦时沉沉的闭上了眼睛。南羽彦心头一紧,连忙走过去将寒池抱起来。 「溪妃,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动朕的夫人!活腻了是不是!」南羽彦冷冷道完,抱着寒池进去房间,他好像没有看到满屋的狼藉,走到边一把掀开被子时,整个单上都是触目惊心的红,眉头紧紧的皱起来,他低低开口:「你来月事了?」 寒池默默的点了点头。 南羽彦眉头皱得更紧:「你撑住,我这就传太医来。」随即轻轻的将寒池放到榻上,一种久违的痛密密麻麻的袭上心头。 南羽彦转过身,看着一脸不可思议又有些愤怒和惶恐的溪妃,咬牙切齿道:「夫人要是有什么事,朕饶不了你!」
第59章 风波 张安得了命令,匆匆退下去宣召太医,院子里跪了满地的宫人,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溪妃愣了一愣,直直跪下去,不卑不亢的看着南羽彦,笃定道:「王,臣妾处罚南雏夫人事出有因,王命臣妾代为掌管后宫,臣妾深知南雏夫人为副二品,臣妾管不了,但是南雏夫人所犯之事,有辱王家风气臣妾不得不管!南雏夫人与姦夫通姦,房间里的一切和南雏夫人身上的吻痕都是证据,王昨夜在未央宫歇息,整夜都不曾来过清凉殿,所以……这是万万不能抵赖的事实,臣妾知道王宠爱夫人,但是夫人是王的女人,夫人不该忘了这一点。」 南羽彦看了看怀里虚弱的寒池,早上悉心装扮过的仪容早已凌乱不堪,投过散落的衣衫,还是能清楚的看见那些红的刺眼的吻痕,整个房间里都是暧昧而靡的气息!他与寒池虽然没有圆房之实,但寒池总归也是她的夫人,这般,当真是打了他的脸。儿唇角还有丝丝血迹,他无言的嘆了透气,心里想,楚凝烟,你若欠了我就还不了啊。 回过头来,还是那个冷冷冰冰的王:「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派人监视本王?」 溪妃不卑不亢,答道:「臣妾不敢,臣妾今早去给王请安的时候,王告诉臣妾昨夜批摺子批得很晚今日很累,所以睡觉也是在未央宫里睡的,臣妾心疼不敢打搅,出来时听到奴才说清凉殿里出来个男人,可那个时候王明明不在清凉殿,因此臣妾才来清凉殿一探究竟。」 南羽彦在心底感嘆,不愧他自己选择的人,撒起谎来滴水不漏。 他握了握寒池的手,以示惩罚之后,才淡笑着道:「朕的爱妃对朕的事还真是上心,不过昨夜朕确实是睡在清凉殿的,朕同夫人开了个玩笑,昨夜折磨她太厉害了,今早才离开。爱妃,虽说你对本王的事上心,但你未查明事实就处罚朕的夫人,朕不得不罚你!领十大板子或者闭门半月,从此不得掌管后宫之事,你任选其一吧。」 溪妃瘫在地,王……竟然要罚她!罚她也就算了,居然为了那个睁眼说瞎话,昨夜他明明没有来过清凉殿!他居然连戴绿帽子这种事也能忍受,既然是有意包庇,那么就算掌握了再多的证据又能如何?叱咤后宫的溪妃,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做自扫门前雪冷暖各自知,她做了这么多,最后还是只要南羽彦一句话,她就什么也没有了。 不!这是她努力了那么久之后的成果,她不能半途而废! 溪妃磕了一个头,眼泪滚出来时,她开口:「臣妾愿意接受棍棒刑法。」 南羽彦瞳孔放大,怔怔的看着溪妃,直到那抹身影慢慢的走出门去,他才深深的嘆了一口气,重新看向怀里的人时,由衷的道:「寒池,你看,想要得到很多的人总是活得很累,我们都是这样。」 寒池头枕在南羽彦的手臂上,她的后背都是伤,只能趴在榻上,此时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南羽彦白色的衣袖上,混着唇角的血迹,已然晕开了一片,她觉得她的眼泪流得没有道理,为什么哭,她不知道。可是有一点她是清楚的,这时候她是多希望抱着她的人时慕容岸,即便他对他做了这么不堪的事。 就着南羽彦的袖子蹭干了脸上的泪痕,才开口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南羽彦笑笑:「这个时候你还计较这个呢?不痛吗?」 寒池把脸埋在他袖子里,闷声道:「很痛。」 太医急匆匆的赶过来,不敢有多的耽误,立刻就诊了脉。南羽彦没有离开,只是避让开一点,太医诊了脉又检查了外伤,立刻吓得跪在地上。 南羽彦霍地站起来:「太医,怎么回事?」 「回禀王,臣等无能,夫人昨夜……昨夜内伤严重,有着身孕受这么大的刺激,有发了一夜的少,孕妇本就身子娇弱,现在又添了外伤,臣看夫人脉象紊乱,气血不足,怕……怕是不好的徵兆,臣,无能,治不好夫人。」 话方说完,南羽彦已经一脚踢了过去:「你说什么?夫人好好地怎么就内伤了,她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和朕开玩笑呢,朕告诉你,治!治不好朕灭你九族!」 「王,请息怒,臣等无能,万万不敢有半点欺瞒啊,现在夫人身体极其虚弱,臣就算替夫人治好外伤,夫人内伤太重,臣就算搭上老命也回天乏术啊!」 「那朕留你何用!拖出去砍了,宣王太医。」 榻上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等一下。」 南羽彦连忙走过去:「寒池?怎么了?哪里疼。」 寒池要摇头,直直的看着太医,问:「太医,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我有孕了,是吗?」 南羽彦面色铁青,太医哪里知道这个孩子其实和王半点关系也没有,只当王面色不好是因为担心胎儿,老老实实道:「回禀夫人,是的,孩子的脉息很微弱,孕喜还很浅,不过臣还是敢确定,夫人确实是有喜了,只是夫人身体特别虚,幸好夫人是练武的身体,换做旁人,只怕这孩子早就没有了。」 寒池挣扎着坐起来:「孩子有没有事?」 「夫人请放心,孩子无恙,不过夫人现在伤势严重,在这样下去,只怕不止孩子,便是夫人也会有命之忧!」 寒池抬起头看着南羽彦,眼睛里终于有了些笑意,可是那眼泪却像是小河般蜿蜒不止了:「南羽彦,救我,救我的孩子。」 南羽彦心都碎了,他把寒池搂在怀里:「你放心,你和孩子,都会没事。」 「太医,朕留你的命,夫人,你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你说你医术不好是不是?好,朕去找名医,不过在这之前夫人要是有什么事,你就用你们全族人赔命吧!」 太医不敢再推辞,连忙施针上药,整个过程南羽彦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寒池,他的手被寒池握得生疼,他不敢想像,她再承受多大的痛,可是他一点也不生气,十几年了,他第一次找回了活着的感觉。活着,不就是这样吗,会喜会悲会哭会笑! 几个时辰过去,伤口终于全部包扎好了,太医几乎要累死过去,他抹着汗叮嘱道:「夫人,臣回太医院抓药,夫人身子太虚,受不了药太强的草药,在找到有把握治好夫人病的大夫之前,夫人你只能吃一些清淡的流食。」 南羽彦替寒池点了头,淡淡道:「煎药之事你要亲自监督,另外,夫人有孕之事不可张扬。」 太医一阵嘘唏,他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可以说看着王从小长大,他何时见过这样的王,都说王是没有心的,可是他对夫人的关心,怎么会有假呢。 「臣知道,王,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 「王,臣自问在紫敕没有比臣医术更高的医者,可是在乡江湖,却是名医无数,未湖有个寨子,名为清月寨,这清风寨的主人正是徽风派的掌门向月,向月是江湖神医,专为江湖人士看病,江湖打打杀杀,向月与病人从不问出生,只求一个救人的理由,早些年臣学医心切,去拜师学艺过,可惜向月老神医说什么也不答应。臣想,夫人的病,若是能得向月神医的医治,定然再无大碍!」 「未湖?向月?」南羽彦微微眯起眼睛,就连寒池也仔细的想了想,这个名字很熟悉,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臣恳请王一定要请到向月老神医,夫人身子不宜久拖啊。」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神医吗?好,只要你活在这个世上,我便是豁出整个江山也在所不惜。其实他没有任何理由对她好,他们之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认识了,可是很奇怪,大抵人与人相处的方式,他好不容易可以坦诚的待他自己,因而怎么也不愿意放开这只紧抓着的手。
第60章 连谋(1) 夜幕垂垂,相对于清凉殿的热闹,王宫内的另一处千禧殿却显得格外的冷清,而这里是曾经王宫内最得宠的地方。烛火有些昏暗,从大殿门口到寝殿,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的宫女。中间流出一条道来,来来往往的宫女们手上端着的都是沾满了血迹的盆子。 殿内又传来一阵盆子碰撞地上的声音,趴在上的女子正是白日里还嚣张跋扈的溪妃,不过这时没有半点白日的雍容华贵,美丽的容颜憔悴疲惫,还有钻心的疼痛已经把这个女人捏碎了。她紧紧的抓住拳头,汗珠大颗大颗的滴下来,咬牙切齿的道:「你要痛死本宫吗?!是不是活腻了!」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臣已经很轻很轻了,娘娘伤得很重,要是不及时处理很容易感染的啊。」太医满手都是血,溪妃这个样子,她根本没有办法为她上药啊,还没有碰到就喊疼,这怎么办啊。 「本宫很痛!本宫很痛知不知道,你是不是想杀害本宫?!说啊,是不是看王宠爱南雏那个了,都忙着巴结去了啊!本宫告诉你!本宫虽然挨了板子,但还是一宫之主,杀你!本宫连眼睛也不必眨一下。」 太医吓得两腿发,「娘娘恕罪,臣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啊,臣定当竭尽全力为娘娘医治,还请娘娘忍一下!」 「本宫怎么忍?!本宫痛死了,要本宫吃这份苦,那要你这太医做什么啊?来人啊,把这个狗奴才退下去砍了!傍本宫换一个太医。」溪妃痛得面容都扭曲了。 下人们不敢多言,连忙走上下来将求饶的太医拖下去,千禧殿里又是一阵腥风血雨,可怜的太医们,谁敢进去医治啊,这都第几个太医了啊。 「来人啊!快给本宫传太医啊!」 「回……回娘娘,已经……已经没有太医了。」宫女吓得瑟瑟发抖,生怕自己哪句话不对就丢了命! 「什么叫没有太医了?那么大的太医院怎么会没有太医了!」 下人们心想,像溪妃娘娘你这个杀法,就是十个太医院也禁不住你杀啊! 宫女唯唯诺诺的开口:「回禀娘娘,奴婢禀报过王了,王……王说,南雏夫人伤势较重,好的太医都调到清凉殿去了,所以……所以太医院已经不剩几个太医了,这……已经被娘娘……」 话未说完,溪妃已经气愤的大叫出来,只恨不得跳下去将宫女掐死! 「那个伤得比我重?!好好好!南雏!!南雏!本宫记着了!啊……好痛啊,快去找太医啊,本宫快要痛死了。」 宫女害怕的退了下去,哪里还有什么太医啊,去哪里找啊。 宫女刚退出大殿,六神无主时,忽然看到殿门前走进来两个人,一身湖蓝色的华服,头上挽着南禹国国髻,别上遗只红珊瑚的珠钗,这样的装束只有王家贵族才有资格配饰,后宫内,也只有王后有资格这样装扮,因而,宫女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子,却还是聪慧的跪下去,恭敬道:「奴婢拜见安心公主。」如今宫女有王阶的女人,只有安心公主南羽麟一人而已,这并不难猜。她好奇的是,这位已经嫁出去的公主怎么会出现在千禧殿呢? 跟在南羽麟身后女子,额头绑着一块青色纱巾,简单的青色布衣,不施粉黛的面容,这样简单却挡不住与生俱来的清秀气息,好似是山间一朵花儿,不染尘世的美。宫女眨眨眼睛,隐约觉得这个女子看起来特别眼熟,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家主子怎么样了?」南羽麟淡笑开口,小爆女如沐春风,真是个温和的公主啊。 「回公主,娘娘痛得厉害,奴婢们正记得焦头烂额呢。」 南羽麟摆摆手示意宫女带她进去,一面问:「太医呢?」 「回公主,太医院的太医几乎都候在清凉殿,留下的几个太医医术不佳,弄疼了娘娘,娘娘生气,已经将他们处置了。」 南羽麟朝青衣女子摆了摆手,笑道:「还真是溪妃的脾气。」 「娘娘,安心公主求见。」宫女传召。 溪妃痛苦的神情一拧,安心?南羽麟?她怎么会来?那个女人的心狠手辣她可是听过的,进攻之前姑姑说过,宫里她唯一需要忌惮的女人就是南羽麟,因而这些年她做了许多事,都是小心地堤防着,绝对不去招惹南羽麟,怎么这会子她竟然来了,难道又是因为南雏! 不及多想,南羽麟已经走进房间来,笑意盈盈的,看不出来半分的恶意。 「臣妹安心拜见溪妃娘娘,安心不请自来,还请溪妃娘娘恕罪。」 溪妃只觉得浑身犹如被万蚁噬骨班疼痛,她没有办法摆出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此时看见如此完美的南羽麟,她只觉得已失去多年的自卑又回来了,咬咬牙,还是故作恭敬的道:「安心公主客气了,安心公主光临千禧殿,李溪受宠若惊。」 南羽麟笑笑走近了些,随即皱起了眉头,「怎么伤成这样?真是苦了溪妃了,莺儿你速速将溪妃包扎伤口罢。」 溪妃忍着疼痛往后一缩,花容失色:「公主!不知公主此次前来所谓何事?本宫的伤势就不必劳烦公主了。」 南羽麟耸耸肩:「本宫可真是伤心,溪妃娘娘竟然这样防着本宫,溪妃啊?本宫和你没有什么仇恨的吧?」 溪妃心里冷笑,这也正是本宫想说的,不要告诉我你是怀着一颗善意的心来的。 南羽麟继续道:「本宫听说宫里医术高明的太医都被传到清凉殿去了,仅剩的几个太医又都被溪妃砍了,可是溪妃娘娘的伤势这样重,本宫实在担心,你说要是你不及时的医治,伤势恶化最后起不来,活着直接死掉了,这可怎么办?那清凉殿里那位不就谋得逞了吗?」 溪妃心里一颤,这是她最恨的,「公主和南雏那有仇吗?本宫可听说过,南雏进宫就是公主推荐的。」 「是啊!本宫不说你也明白,像寒池这种女人,哪个女人敢把她放在身边啊。」 脑袋里飞速的闪现那天从清凉殿内走出的身影,对了对了,难怪看着那么眼熟呢,溪妃灿然一笑,很多事情在她心里明白过来,「原来慕容将军就是南雏那的姦夫,难怪……」 南羽麟面色一暗,好看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凶光。「溪妃娘娘到底是治还是不治?不治的话就当本宫自讨了没趣了。」 溪妃这才悠悠道:「不是不治,只是真的很痛啊,公主,本宫从小就怕痛,现在都快要痛死了。」 南羽麟仍旧面色不好,只朝莺儿摆摆手,莺儿便走上前来,不动声色的递给溪妃一颗药丸,冷冷道:「这个是麻醉丹,你吃下去睡一觉,醒了伤口就包好了。」 溪妃疑惑的看着莺儿,这个女人是谁啊?看样子是南羽麟的丫头,可是哪有这样的丫头呢?那一身的冷气真是让人发寒,她不敢去拿药丸,在这王宫里,尔虞我诈实在太多了。 莺儿冷笑:「公主若是想要害溪妃娘娘,今夜不用来,溪妃娘娘这伤势早晚也是个死,公主坐着看就是了。溪妃娘娘平时这么精灵,怎么在这时候犯了煳涂?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 一席话对溪妃当头一棒,她闭上眼睛,一咬牙:「李溪先行谢过公主救命之恩,他日,定然为公主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南羽麟满意的点了点头,和聪明的女人说话,果然是不费一点力气。
第61章 恍若隔世 天空泛起鱼肚白,第一抹晨光就要升起来,千禧殿房间门打开来,坐在殿内打盹的南羽麟睁开眼睛来,正是莺儿从殿内走出来。 「溪妃如何了?」 莺儿面上满是疲惫之色,一夜的抢救,总算把溪妃的伤势控制住,她一身青衣上满是血迹,只淡淡道:「伤得很重,暂时稳住了,不过这几日仍是很危险,指不定就感染了。」 南羽麟冷冷道:「一定将溪妃给本宫治好,今后的路本宫少不了这可棋子。」 莺儿冷笑:「公主计算得好,可是溪妃这人险狡诈,未必会甘心听公主的。」 「是吗?」南羽麟睨了一眼莺儿,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来:「对付险狡诈的人,本宫有的是办法,你说是不是?萧素儿?」 莺儿背瞬时僵,面上的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羽麟满意的大笑,千禧殿内迴荡得魅至极,「好了,你就留在千禧殿照顾溪妃吧,半个月,还本宫一个完好无缺的溪妃。」 南羽麟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莺儿,笑着道:「把这个拿给溪妃服下,你清楚这个的厉害,你说,本宫有什么好担心的。」 莺儿接过纸包,许久,才咬牙切齿道:「卑鄙。」 南羽麟伸手拍拍莺儿好看的面容,笑得明眸皓齿:「本宫最喜欢看你这副嘴脸呢?恨吗?恨有什么用?你这些年钻了那么多医书?不是也一样没有找到解药吗?乖乖听本宫的话,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要想好好地活着,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别出了什么岔子。」南羽麟道完,扬长而去,一夜未眠,她可不想提前衰老过去。 秋日的早晨很是寒冷,宫里却没有一点萧索之气,到处都是一派欣欣向荣,似乎在这里就不会再有任何的苦难了。 可惜,今夕愁苦,总是别离。 清凉殿里也笼罩在一片沉闷之中,下了早朝的南羽彦匆匆赶到清凉殿,太医在院子里煎药,宫女太监们正各司其职,该打扫的打扫,该伺候的伺候,一点也不敢偷懒。 南羽彦进了大殿,只问:「夫人可醒过来?」 太医站起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回禀王,还没有醒来,不过王可放心,夫人伤势稳定住了,她只是太累。」 南羽彦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走进殿里,榻上的人正在安静的睡着,只是睡着眉头也是紧紧皱着,两只手攥成拳头放在胸前,似乎很紧张,他在榻边坐下,心想,楚凝烟啊楚凝烟,真是苦了你了。 像是听到了召唤,寒池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见他,扯出一个笑来:「你来了?」 南羽彦连忙换上笑容:「是,下了早朝救过来了,你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当然疼。」 「你啊!上战场的时候没少受伤吧,那时候不觉得疼吗?你放心,朕已经命张安去未湖请向月神医去了,要不了多久,你又能活蹦乱跳了。」 寒池但笑不语,发生了太多的事,她不知道该不该欣喜。 太医端着药进来,南羽彦将寒池扶起来,才接过碗来,细心的吹了吹,餵给寒池喝。 寒池有些惊异,苦笑道:「南羽彦,你不用这样,你是一国的君主,这样的事让下人来做吧?我寒池,何德何能,怎么担得起。」 南羽彦敲了敲她的头:「你何德何能?你能耐大了去了!行了,你就老老实实喝药,就是不给我添乱了。」 寒池不能在说什么,真的就老老实实的喝了药下去,这很讽刺,她为了保全慕容岸进了宫做了南羽彦的妃子,可是她守护了的人伤害了她,而她满怀着恨意的人却对她倍加照顾,她没有理由信任南羽彦,可是除了南羽彦,她无人可信。 「这是怎么了啊?眉头又皱上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你这样可不好啊,你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生命呢,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也想想你腹中的孩子吧。」 眼泪又涌了上来,沿着脸颊往药碗里滴。 南羽彦看着这样默默隐忍着痛苦的寒池,心里一阵难受,他好像看见了自己,这种感觉,很讨厌,也很痛苦,他无奈的耸了耸肩,放下药碗,将寒池拥入怀中:「想哭就哭出来吧,憋久了就要憋坏了,我知道你苦,哭吧,哭出来了就好了。」 眼泪得到了命令更加肆无忌惮的流下来,寒池抓住南羽彦的胸襟,哭得声嘶力竭。那声音,好像这个世界都毁掉了,可是,其实又何尝不是呢。 宫女弯着腰进来:「王,慕容将军求见。」 「嗯?」南羽彦皱了皱眉,看了看怀中的寒池,许久,还是问:「他来见你了?要见吗?」 寒池把脸埋在南羽彦怀中,拼命的摇头。 南羽彦拍拍她的背:「虽然我很讨厌伯卿,但是他毕竟是你腹中孩子的父亲,你真的不见吗?」 寒池勐地抬起头来:「求求你,千万别让他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我不想见他,一点也不想,你让他走吧,我永远都不要再见她了。」 南羽彦嘆了一口气:「如果这是你想的,好吧,我去让他走。」 他安抚的拍了拍寒池的背,轻轻的将寒池放在榻上,这才慢悠悠的走出去。寒池看着他的背影,她恍惚的觉得这个背影是慕容岸的,他好像看到了一年前那个在柳湾河边的山洞里抱着她告诉她还有他的少年,一切仿佛还是昨天,却又好像恍若隔世。 南羽彦走进大殿,慕容岸负手而立,一声英气逼人,南羽彦在心里笑,慕容岸是真的怒了?果然,也只有寒池能让他这样失控吧。 「伯卿怎么来了?今日早朝,不是该安排的事都安排完了吗?」 慕容岸握紧了拳头,却仍旧抱拳行礼:「回禀王,臣听说南雏夫人几日前被溪妃娘娘处罚了,南雏夫人是从我将军府里出来的,臣想来看一看。」他真是后悔,真的不该那么冲动,他怎么就没有想到,他这样做会将寒池置于何种境地?其实他那一日离开时就已经后悔了,他是气她与南羽彦那般好,可是气归气,他不该那样对她,她已经够苦了。回去挣扎了几天,总想着要找个机会来道歉,却在今早才听说寒池出事,他便什么脾气也没有了,剩下的,只是后悔。 南羽彦优雅的坐在主座上,悠闲的饮了一口茶,道:「伯卿真是费心了,对朕的妃子也这样关心,溪妃处罚南雏,这事情朕已经处罚溪妃了,朕本该让伯卿看看南雏,可是君臣有别,南雏又伤得在不能看的地方,朕就不能让伯卿看了,不过伯卿的关心,朕会带到的。」 慕容岸握紧了拳头:「臣无礼了,南雏夫人进宫前曾捨命救过臣,于臣有救民之恩,恩人受伤,臣若不看上一看,心下难安。」 「哦?这样啊,这事本宫听夫人讲过,在白城的时候是吧,其实伯卿你不必介怀,你救夫人在先,夫人救你就当还了你的债了,从今往后,你们就互不相欠了,伯卿你也就不必觉得愧疚了。」南羽彦手指敲打着杯沿,似笑非笑。 明明知道是刺激的话,却还是不能淡定的当做没有听见,「这话,是夫人说的?」 「怎么会?」南羽彦笑起来,「都是朕说的,夫人从来没有提过伯卿呢。」 慕容岸踉跄退后两步,从来也没有提过吗?从来也……没有提过吗?压制在心底的愤怒被激发出来,他不能忍受,不能忍受南羽彦一副与寒池很熟的样子,他不能忍受自己像一个外人一样被拒之门外,寒池是她的,永远是她的,他不能再忍了。 慕容岸笑两声:「也是,夫人怎么会提起我呢?夫人心里一定还记恨着我,当年在白城,臣许诺要娶她,回了城没有兑现这个诺言,还将她献给了王,是臣负了她,知道她的心意,知道她难受,却还是将她送进了宫。」 守在一旁的宫女吓得差点脚瘫下去,慕容将军是在说什么。 南羽彦也收住了笑,玩味的看着慕容岸。 慕容岸假装歉意的笑了笑,继续道:「请王恕罪,臣不该说这些的,还请王让臣见见夫人,臣想,夫人也定然想见我的,至于伤在不该看的地方嘛?臣当年救她时,她满身都是伤,臣为了为她疗伤,该看的都看了,所以……」 南羽彦放下茶杯,站起来,迅速的挥出一拳去,慕容岸猝不及防,这一拳结结实实的受了,转过脸来时,血已经沿着唇角流出来,脸也迅速的肿起来,这一拳的力度,足以见得。 南羽彦俯身看他,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这一拳,朕替南雏夫人打的,朕告诉你,你和朕说这些,朕不生气也不嫉妒,谁没有点过去,拜你所赐,朕觉得南雏夫人是个真女子,朕喜爱都来不及,从今往后,朕一定多多宠爱!而你,伯卿!朕一直觉得你至少是个英雄,没想到你连畜生也不如。」 这席话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南羽彦站起来时,面上又挂了笑容,他抹了抹自己打得法疼的手指,悠悠道:「真是疼啊,朕真该好好的锻鍊一下身体了,否则再过些年,打伯卿一拳就得躺下了。伯卿退下吧,朕看伯卿你也闲得慌,不如收拾收拾,去哈怒族助李英将军一臂之力吧。」 慕容岸冷冷的站起来,青筋直冒,不言不语,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南羽彦。 南羽彦也不畏惧,笑意盈盈的看回去。 一行侍卫冲进来,带着铁甲的冰冷气息,无孔不入的灌进慕容岸的胸腔。这是南羽彦在告诉他,别忘了这里是王宫,就算你有再大的权利,在这里你也不过是瓮中之鳖。 慕容岸努力的调整自己的唿吸,努力的不让自己失控,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掉以轻心,他努力的去想死去的家人,义父和婆婆,还有身处哈怒族的李英,他不能出事,不能。拳头极其艰难的抬起来,终于还是在面前抱成一拳,艰难的一字一字的吐出来:「臣告退。」 他走到门口,南羽彦又悠悠的开口:「对了,伯卿,朕忘了,夫人不是没有提过你,夫人说了,她永远也不想见到你。」 慕容岸一顿,随即大步走出去,一路跌跌撞撞,宫女太监们全部吓得躲得远远的,直到他完全消失在清凉殿,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心想,慕容将军胆子真是够大啊,竟敢冲撞王呢。 南羽彦在大殿内站了很久,慕容岸离开的时候,他觉得无限的疲惫,其实他该觉得开心的,以前他总是能在报復了别人之后得到快感,因为看见别人痛苦,他才会觉得自己其实活得没有那么苦,他看着别人的眼泪和挣扎时,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可是现在他是怎么了,他为什么没有很开心,反而那么愤怒和痛苦? 手上还传来丝丝的疼痛,这个疼痛比起心里的痛,不及万分之一,可是憷目惊心。 太医将他的手包扎好了,他才重新走回房间去,寒池整个人都捂在被子里,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他又嘆了一口气,慢慢的退出去,刚才外面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吧,她该有多大的能力才能忍下这样的委屈呢。 「冬青是吧?好好照顾夫人,有什么问题随时派人过来告诉朕。天气转凉了,晚上注意给夫人拉被子。」南羽彦交代。秋天来了,冬天也就不远了吧,我们,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呢。
第62章 南羽麟一路小跑着往正殿里去,后面是小跑着的丫头,因为速度太快,丫头几次都差点摔跤,她很疑惑,公主走得这样快,怎么还能这么稳当,怎么还能这么仪态万千呢,果然贵族就是贵族啊。 南羽麟赶到正殿,慕容岸刚好结束和部下的讨论,一切都已经就绪了,接着就是整装出发了。南羽麟没有像以往那样恭恭敬敬的请安,而是直接跨进正殿走进去。 慕容岸有过规定,他与众位臣子讨论军情时,不准外人打扰,南羽麟曾经派人打探过,也派人监听过,可是派出来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今日,她这样冒冒失失的冲进来,她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什么后果,她只是想要问一问,问一问他为什么执意要去哈怒国。 南羽麟一身湖蓝色华服,得体的妆容,乌黑的头髮挽成好看的髮髻,包裹着小巧的脸蛋,华贵而美丽,而坐在主位上的慕容岸,一袭简单的黑色袍子,没有过多的装饰,却是天生的王者霸气,他总是这样,只要往人群中一站,就是压到群芳的魅力。南羽麟想,这就是她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值得她去做一个坏女人,不是吗? 众将疑惑的看了看南羽麟,又看了看冷着脸的慕容岸,识趣的退下去了。南羽麟上前一步:「将军,臣妾听说将军要出兵去哈怒国?为什么?李将军不是去了吗?为什么还要去?」 慕容岸淡淡的偏过头:「我的事,不需要你来过问。」 「将军,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可是将军,你且三思啊,哈怒国危险万分,这是众所周知的,李英将军英勇无比,定然会全胜而归,将军不用去冒这个险啊。」 慕容岸慢慢的从台阶上走下来,眼睛始终淡淡的看着南羽麟,只是幽深的眸子里看不出来一丁点的感情。走到南羽麟身边时,他笑了笑,开口:「我要是回不来了,你不是应该高兴吗?你们南家就没有敌人了,你安心公主也不用呆在我将军府受气了,寒池……你也可以尽情的迫害了,我回不来,多好啊?」 南羽麟拉住慕容岸噗通一声跪下去,眼泪噼噼啪啪的掉下来:「将军,你怎么说都好?你不要去哈怒国,那里真的很危险,真的,臣妾不敢说谎,之前哥哥已经派人去打探过,前去的探子没有一个活着,哈怒族是用巫术杀人的,就算有在强大的兵力也没有用,哥哥是想要置将军于死地才让将军出兵的,将军切莫中计啊。是,臣妾是姓南,可是将军,我现在是慕容家的人啊,南羽麟从嫁给将军那天起就与将军生死共存亡了,将军,你可以讨厌臣妾,可以不相信臣妾,可是将军也为这么多支持将军的英雄们考虑一下吧。」 慕容岸眯起眼睛,好傢伙,他自问藏得这么好,还是让这个女人查到了,她知道他要谋反吗? 慕容岸低垂下头,捏住她的下巴,冷冷道:「你知不知道,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眼泪顺着脸颊拼命的往下流,打湿了慕容岸修长的手指,南羽麟痛苦的闭上眼睛,哭道:「将军,如果羽麟的死能让将军不去哈怒族,那将军尽避杀吧,能死在将军手里,是南羽麟的福气。」 慕容岸厌恶的甩开她:「知道我不能杀你,才敢这样说吧?安心公主,我还真是低估了你,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南羽麟扬起头,满面的泪:「羽麟什么事也不能瞒过将军,南羽麟不是一个好女人,机关算尽,险狡诈,害过的人不计其数,南羽麟对任何人都是虚情假意,只有对将军……南羽麟真心喜欢将军,为了将军,要南羽麟做什么都可以,我知道,我知道,将军想要南禹国,想要九州的江山,将军只要不嫌弃,南羽麟会是一颗很好的棋子,南禹国的一半江山都在南羽麟手里,将军,南羽麟没有什么瞒着你,这些南羽麟都全部交给你,只求将军,不要推开南羽麟,让南羽麟守在将军身边,哪怕是远远的看着也好。」 慕容岸震撼住,的确,他彻查过南羽麟,知道南羽麟所干过的一切坏事,也知道她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她刚到将军府时也算是防了又防,还是中了她的招,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能耐已经大的超过了他的想像,原来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权力,一个女人般的小家子气,她的手里竟然握着南禹国一半的江山,难怪朝堂中总有一批朝臣他查不出来根底,这个女人,该是何其可怕?他该庆幸,没有盲目的动兵,否则,在他与南羽彦都得你死我活之时,南羽麟只要一动兵,他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一阵风吹来,落叶飘飘洒洒的落了一地,落叶入土方是归家,可是那么多落叶,总有执着的想要飞得远一点的,那么苦那么累,飘飘扬扬,走得远了,却不知道归家的路了。 慕容岸看着满院的黄,脑海中又想起寒池,那个直爽豪气,由着干净笑容的女子,他的心那么满那么满,哪里还有一丝空隙容得下别人,不是不感动,不是不动容,只是,有缘无分罢了。终于唿出一口气:「你起来罢,今说得这样透彻,我便也直白的告诉你罢,你们南家的天下,早晚姓我慕容,你与我,註定只能是仇人,慕容岸负了你……等下我会休书一封,我走了,是走是留随便你。我慕容岸生来就是浮萍,过了今日也不知道有没有明日,谁碰着我谁倒霉,你要是聪明一点,你就离开,做你的公主,荣华富贵一样都不会少的。」 他觉得他说出这番话很轻松,她再怎么坏,对他,终究算是仁至义尽了,她姓南,他不会对她有一丁点的感情,放她走吧,即便多一个敌人,也好过满心的愧疚。 南羽麟站起来,「你还是要走?」 慕容岸停住脚步,用沉默回答她。 「不是因为担心李英将军?是因为寒池是不是?」 坚挺的的背影在听到寒池这个名字是镀上了一层落寞,果然,是触碰不得的伤口吗?南羽麟,你看看你,可不可笑,为了挽留一个男人,卑躬屈膝,连自己这么多年不懈努力得到的权利都愿意拱手让出了,却还是敌不过寒池什么也不做!寒池!寒池!为什么你这么讨厌!为什么要与我作对! 她终究还是没能挽留住慕容岸,两日后,慕容岸换上战甲带领部下离开,马蹄敲打青石板的声音像是敲打在她的心上,他走时没有来看她一眼,只是差人将休书交予她,白纸黑字,言简意赅,他要休了她,还她自由,他不要她的权,什么也不要,落款处,还有一句慕容岸愧之。 泪大颗大颗的落在休书上,她破涕为笑,他终究是知道她的好的,是又感动的吧,否则哪里来的歉意,他让她选择,是去是留,自然是不会去的,她是慕容夫人,一辈子都是,她不会让慕容岸有事,也不会让任何人夺走慕容岸,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南羽麟站起来:「来人。」 「奴婢在,公主有何吩咐?」 「备轿进宫,本宫要去看看本宫的好妹妹南雏夫人。」
第63章 暗流 金丝轿一直到了清凉殿外才缓缓落轿,眼尖的侍卫远远的就看出来来人是安心公主,如今的慕容夫人。 清凉殿坐处于湖中央,夏日时很凉爽但是蚊蝇比较多,到了秋冬季节,湖中的荷花都凋谢了,湖面便显得干干净净,殿外种了许多杨柳,此时也只剩下一些光秃秃的树枝,因而看上去总有一点萧索之气。在整个王宫,清凉殿算是偏僻之地了,又因为之前这里死过妃嫔,空冷了好些年。 南羽麟以前在宫里时,唿风唤雨,住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来过清凉殿,她甚至不记得宫里还有这么个地方,此时她站在殿外,看着清雅别致的清凉殿,突然非常后悔当初将寒池送进宫来,她早该果决的将她杀了! 「臣等拜见公主。」 南羽麟拜拜手:「王兄还真是宠爱南雏夫人,御林军都调过来了?呵……本宫来看看夫人,带本宫进去。」 侍卫们互相看了一眼,为难道:「公主,很抱歉,王有命,夫人伤势严重,休养期间,任何人不得探望。」 南羽麟面色一冷:「本宫也不让见吗?」 侍卫低着头:「臣等抱歉,王说任何人都不得探望,违者格杀勿论,请公主体谅,待夫人身体养好了再来探望吧。」 「好一个格杀勿论?本宫若是要探望,你们是不是真的要杀本宫啊?本宫倒是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南羽麟说完,大步朝前跨去。 侍卫们连忙噼噼啪啪的围过来,瞬时将清凉殿围得水泄不通,南羽麟皱着眉头,暴怒起来:「行啊!可真是忠心的奴才!」 一甩袖袍,怒气沖沖的重新坐回轿撵,「去未央宫。」 冬青透过门缝看着南羽麟离开,这才小跑着回到殿里。 「夫人,刚才安心公主来了,被侍卫拦住了。这会子,安心公主去未央宫去了。」 寒池趴在榻上,面容越发的惨白,她听闻,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如果不是南羽彦这般保护,只怕她早就死了几次了吧。 殿外,南羽麟的金丝轿撵风风火火的往未央宫里去。南羽麟越想越生气,捏的手指吱吱发响。 南羽彦刚下朝,最近他一直忙着张罗寻找向月的事,里里外外累得够呛,此时,刚回了未央宫,正想休息一下,就听见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皱起眉头,便听见门外太监急切的道:「公主,公主请留步,王歇下了。」 「闪开!!」 「公主!!鲍主!」 门霍地被推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南羽麟一身湖蓝衣袍闯进寝殿来。「王兄,王兄,你起来!」 南羽彦没有动,好半天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似有不耐烦,却仍旧佯装好脾气,道:「羽麟真是出宫住得久了,连基本的规矩都忘了?」 南羽麟吃了瘪,跪下去,咬牙切齿道:「臣妹安心拜见我王安好。」 南羽彦伸出一只手撑着头,笑着摆手示意她起来:「说吧,一大早风风火火的跑来未央宫,谁惹着你了。」 南羽麟一听,立刻火冒三丈道:「还不是那帮狗奴才!本宫方才去探望南雏夫人,那帮狗奴才说奉了王兄的命令,说什么也不让本宫进去!本宫要进去,他们竟然真的就要动手!」 南羽彦坐起身来,看了她半天,才道:「就为这事生气啊?你去看南雏干什么?」 「南雏夫人是本宫的好朋友,她受伤了,本宫怎么不能看看!王兄你什么意思啊,不会连你也不让本宫去探望吧。」 「嗯,不可以。南雏伤口感染了,现在隔离期呢,谁也不让看。」南羽彦仍旧淡淡的笑着,但是话语里却是不容反抗的坚持。 南羽麟愣住,这是什么情况?南羽彦一直对她疼爱有加,从来对她有求必应,怎么今日她居然拒绝她。 她脑袋一转,立刻上前去拽住南羽彦,撒娇道:「王兄有了南雏就不疼羽麟了,王兄以前从来不对羽麟说不的?」 南羽彦宠溺的揉了揉南羽麟的头髮,笑道:「别闹啊!要是没什么事,就老老实实回去,要什么派人来和王兄说。」 南羽麟手上一僵,不同意是吧,没有关系,她有的是办法,她站起来,气势汹汹的就要离开,忽地又顿住了脚,转过身去认认真真的看着南羽彦,她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可是她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她忽地悠悠的开口:「王兄,你还记得臣妹小时候最喜欢吃什么吗?」 南羽彦眯着眼睛,没有答话。 南羽麟弯弯一笑,继续道:「王兄?不记得了吗,就是小时候只要臣妹一不高兴,王兄就会拿来哄臣妹开心的?是什么呢?」 南羽彦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许久方才道:「朕当然记得,栗子糕是吧。你想吃了,朕命人给你送到府上去。」 南羽麟暗自松了一口气,藏在袖袍中握紧的拳头缓缓的松开来,她笑起来:「臣妹还以为王兄不疼臣妹了,连臣妹最喜欢吃的栗子糕都忘了。王兄,我们兄妹两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有如今的地位不容易,臣妹希望……希望王兄记住我们姐妹二人并肩作战的日子。」 南羽彦笑起来:「朕怎么会忘记呢?没有羽麟的帮助,朕怎么会坐在这里呢,是不是?」 「王兄言重了,王兄,臣妹有一事相求。」 「除了探望南雏这件事。」 「王兄,恳求王兄不要让将军去哈怒族,王兄疼爱臣妹,怎能让臣妹忍受离别之苦呢。」 南羽彦站起来,慈爱的摸着南羽麟乌黑的秀髮,笑道:「羽麟啊,可不是朕让伯卿去的,那日是伯卿自己请命去的,伯卿的子你还不明白吗?若是他决定的事,就是朕也不能改变啊。」 南羽麟漠然,仔细的看着南羽彦,心里冷哼,你以为那天在清凉殿的事我不知道吗?打将军的那一拳那么重,将军到走的时候脸上也没有消肿呢!丙然,所有男人都被寒池那个迷得团团转了是吧!南羽彦你也敢和本公主作对了吗?很好,你记得,本宫可以将你扶上王位,也同样可以将你拉下来,你若不珍惜,南禹国姓不姓南无所谓,只要是我南羽麟的就可以了。 「王兄既然这样说,那臣妹若是有想办法让将军回来,王兄可不会阻挡?」 南羽彦耸肩:「羽麟说了算。」 「好的!羽麟告退。」南羽麟冷笑着离开,南羽彦,我倒是低看了你了。 未央宫安静下来,南羽彦笑意盈盈的回到榻边坐下,一个人影从屏风后面闪出来,一身黑衣的谋面人,取下遮住面容的黑布,竟是出宫去寻找向月的张安。 南羽彦笑笑:「张安,你倒回来得及时?刚才朕与公主的对话,你可听见了。」 张安沉思良久,道:「老奴听到了,公主好像怀疑了。幸好王你反应及时。」 南羽彦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唇边似笑非笑:「她小时候老是盯着朕要栗子糕吃,朕不知道她爱吃栗子糕,朕不过随口一说。」 张安抱拳:「王,公主非一般女子,我们不得不防。」 「是哦,她这些年手上一直没闲着,南禹半边江山都在她手上呢,你加紧打点吧,莫让她发现了。否则,可不好办。」 张安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老奴听说,公主还派人去给溪妃疗伤呢。溪妃那边要不要……」 「不必,溪妃可不是省油的灯,让她们内斗才好呢。只要她们不动寒池,随她们干什么。」 「是。」 南羽彦又意味不明的笑起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了,向月可找到了。」 「回禀王,臣去了清月寨,向月神医……很不巧,向月神医上月逝世了。」 「什么?」南羽彦霍的站起来,他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断了,又像是有什么堵在胸口了,闷闷的生疼,是什么呢?他不知道。只是这一日,好像更加的寒冷了。
第64章 生与死 白纱,丝帛被,玉质枕,红釉漆栏木,其间香气萦绕,无端的让人生出些不应该的来。 莺儿熟练的将纱布打结之后,拍拍手站起来:「好了。」 溪妃侧着脸看她:「你笑什么?」 莺儿笑意更甚,环顾了一下四周:「溪妃娘娘与公主真是很像,嗯……心计、手段,真是不分伯仲。」 「你什么意思?!」溪妃冷着脸,要不是看在这丫头救了她的命,她一定立刻将她拖出去砍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刁钻的丫头! 莺儿手指一转,虚无的一指,道:「这个香味,王抵挡不住吧?呵……」 溪妃脸刷地绿了,这么淡的味道,她居然也闻出来了!在宫里使用暖情东西是死罪,所以她一直用得很谨慎小心,她自问,这么些年她得宠后宫少不了这香的功劳,后宫是出的地方,她是生的美,可是王室的爱,朝秦暮楚,她若不自保,便会如那些终老深宫的女人一样可悲。 「溪妃娘娘不用担心,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没有其他的意思。得宠,这是娘娘的本事,手段没有所谓。」莺儿抱着手臂歪靠在墙边,带着笑意说。 宫女扶溪妃侧躺着,莺儿的医术了得,半月不到,大多伤口已经结疤了,她已经能小幅度的侧躺着了,只是到了晚上伤口就奇痒无比,莺儿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她若是痒了,她便用冰块外敷伤疤,虽然冷得刺骨,却终于不至于难受。她常常大发雷霆时,看着莺儿一声不吭的为她里外忙碌时,会有一些晃神,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关心过她,她兇恶残暴,每个人都怕她,她太懂得关心的含义,可是看见莺儿,她是当真有些动容的。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对本宫这样尽心吗?」 「公主要求我半月之内给她一个完好无缺的你。我不过是奉命办事。」 「是吗?你奉命治好我的伤,但是大可不必如此吧,你并没有奉命保我不难受。」溪妃有些失落。 莺儿笑笑,淡淡答:「娘娘想多了,我从来不关心不相干的人,娘娘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世上对自己好的,除了自己再无他人。」莺儿侧过脸,想,这个溪妃还没有坏到骨子里去,居然还有一点人情味,这也不枉费她整夜为她敷冰块,其实说得没错,她确实不必这么尽心,溪妃一直以为伤口痒是因为结疤的正常现象,只有她知道那是南羽麟下的毒在作祟,这么多年,她夜夜受那毒的折磨,对那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只是动了一点恻隐之心,希望她不会那么难受。 「你说的不错,不过本宫是个不喜欢欠人情的人,今日本宫在此许诺,他若有难,只要你开口,本宫定然助你。」 莺儿沉默许久,看着这个真情的女人,心想,说不定真有一日需要她的帮助,也好。 殿外一阵喧譁,然后有太监通报,南羽麟来了。莺儿看了看风风火火进门的南羽麟,低声开口:「我记住你说的话了。」 溪妃笑了笑,也随着偏过头去看南羽麟。 南羽麟笑意盈盈的,进了大殿来,什么也没说先灌了一口茶,她装得很得体,不过莺儿还是看出了她此时很愤怒,这是她最喜欢看到的样子,同时于她,也是最恐怖的时候了。 她不敢造次,连忙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莺儿参见公主。」 南羽麟看着莺儿,越看越觉得刺眼,转身便是一脚踢出去,她穿着木屐,这一脚不偏不倚整踢在她胸口,当即她就痛唿出口,她倒地后,第一个反应是抬起手来护主额头,果然,立刻一个茶杯飞了过来,茶杯砸在她的手腕,连带着滚烫的茶水,尽数洒在她的面上。 终究是不可遏制的惨叫出来。 溪妃吓坏了,几乎从上蹦起来:「公主,公主这是做什么?!」 南羽麟看见莺儿抱着脸在地上打滚的样子了,才觉得憋了一上午的气散了,她朝溪妃笑了笑:「没什么?本宫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打狗。」 溪妃脸一阵惨白,她一动不动的看着莺儿,只见莺儿满脸烫的通红,手腕也流出血来。 南羽麟冷哼了一声,道:「下去吧。」 莺儿连忙连滚带爬的退出去,她必须立刻去处理伤口,否则她的脸就毁了。 莺儿走后,大殿里静得可怕,溪妃像是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南羽麟,刚才的一幕还在她脑海中不听的回播,莺儿的保护自己的动作非常熟练,显然是经常都在这样做,还有她额头那一方青布……溪妃想像不出来,这个莺儿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南羽麟,以至于这样折磨她,无独有偶,她在那一刻她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她与魔鬼做了交易,从今以后,她的人生大抵由不得她主宰了。 南羽麟走到边,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啊,吓到溪妃娘娘了,溪妃娘娘的伤势如何了?恢復得可好?」 溪妃点点头:「承蒙公主照拂,本宫的伤恢復得极好,料想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下了。」 「是嘛,那很好。本宫盼着这一日可是盼好久了。」 溪妃低下头,「公主有什么需要本宫效劳的,尽避开口,本宫定当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南羽麟甜甜一笑,自带着几分俏皮,这样的美佳人当真是仙女的容颜魔鬼的心,不,是修罗的心,「溪妃怎地与本宫这样客气呢,本宫可喜欢溪妃了,我们这样投缘,以后就姐妹相称吧,溪妃略长羽麟几月,羽麟就叫溪妃姐姐吧?姐姐,你觉得呢?」 溪妃冷笑,鬼才想要你这样的妹妹,可面上却挂着笑:「好呀,妹妹,这可是我李溪的荣幸啊,妹妹有什么便说吧,我姐妹二人无需客气。」 南羽麟走过去握住溪妃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柔柔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妹妹只是想要和姐姐联合对付一个人。」 溪妃瞪大眼睛,随即明白过来,咬牙切齿道:「南雏那?哼,不用妹妹说,本宫也会将她碎尸万段的!」 南羽麟不用再说什么了,只看溪妃那双仇恨的眼睛,她就知道从此以后寒池的日子不会好过,她拍拍溪妃的手,笑道:「是,姐姐尽避放手去做,万事有妹妹在呢。」 溪妃眯了眯眼睛,心想真是好聪明的女人,知道她忌惮着王,给她一个后盾,她便能高枕无忧,可惜,南羽麟啊南羽麟,你低估了我李溪,我若全意相信你了,事后你岂会留我。 千禧殿里,两个美丽的女人握在一起,旁人看着怎么也会觉得这两人真是感情深厚,哪里知道那美丽的笑容下藏着多少腥风血雨。 南羽麟离开千禧殿前去后院见了莺儿,莺儿正在将一些乱七八糟的药材敷在脸上,后院一地的药瓶子,乱得不像话。南羽麟靠在门边冷哼:「其实本宫挺佩服你的,你说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本宫毁了你那么多次容,除了额头,你竟然都给保住了,不简单吶?你看你当年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呢,现在呢,神医啊、武士啊、用毒高手啊,可还有你不会的东西?」 莺儿顶着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忍着疼冷笑:「我要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你岂会留我这么久?」 南羽麟像是听了极好笑的事情,问:「你说得也对啊,本宫当初留着你只想折磨你来着,没想到为了活着竟然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耐,你知道吗?我其实很好奇,活着有那么重要吗?你不是那么爱羽淳哥吗?你那么爱羽淳哥,羽淳哥都死了,你为什么不跟着去死呢?这样才更显得你们爱得深啊?活着做什么啊?你看你活得多累啊。」 莺儿停下手上捣腾的活,为什么活着?为什么非得活着?这个问题她每天都在想,她每天都在给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每天她都拼命的想,就怕没有了理由撑不到第二天。死,死多容易啊,活着才是真的累呢。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活得很累,我早该下去陪羽淳,可是,你还没有死,你和南羽彦还没有死,我没有脸去见羽淳!呵……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会努力的活着,活着看你受折磨,看着你受苦,我会把这些记下来,到时就算我杀不了你,我也能跟羽淳说,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报应,这就是报应!」 南羽麟拍手:「说得可真是精彩!本宫不生气,真的,本宫一点都不生气,你知道吗?本宫最喜欢看你这副咬牙切齿的摸样,你这么有骨气,可是有什么用?毒发的时候不还得来求我?呵……你盼着我和王兄受苦啊?真是让你失望啊,你看看,我和王兄现在可是唿风唤雨快活得很呢。可怜的孩子啊……哎!」 女人是种神奇的生物,她需要不停的去比较,只要找到别人不如自己的地方,就可以鸵鸟般的活下去,可是一旦再怎么也不能找到这个地方,就会万念俱灰,一个生命,从强大到毁灭,不过一瞬间的事。 好比南羽麟,她总会在受了苦之后,毫不犹豫的折磨莺儿,她看着她卑微的活着,为了活着做牛当马,她便觉得其实自己过得还不错,可是,这种感觉就像吃止疼药,只能止一会儿,不能永久。 南羽麟坐在轿撵上离开王宫时,不停的告诫自己,你看,多少人臣服于你呢,你是南禹国真正的王,只要你一句话,要生可生,要死可死,你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了。可是转身,她又看见慕容岸决然离去的背影,她的心又空落落的塌陷下去,再多的虚荣也补不了她心里的空洞。
第65章 生的希望 寒池是被生生疼醒过来的,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南羽彦,他握着她的手,细心的为她擦掉额头上细密的汗,见她醒了,轻轻的笑着,问:「醒了?很疼是吗?」 寒池心里暖暖的,实诚的点了点头。她近来越来越爱睡了,可总是疼醒过来,她醒了,便会让太医帮她把脉,看看孩子是否安好,孩子安好,她便能继续睡着。可是一日一日,她知道她的状况越来越不好,药还是吃着,可是悲伤的伤越发的不好,她看不见伤口,可看见太医日渐皱紧的眉头便能明白,大抵没多少时日了吧。 就这样,南羽彦还是尽心尽力的照顾她,她是满怀感激的。 「能忍吗?太医说止疼的药不能老喝,你得保持头脑清醒。」南羽彦轻声道。 寒池笑笑:「南羽彦,如果我死了,把我送回楚国好吗?葬在柳湾河边,河边有两座坟,一座是我父亲的,一座是我的,我以前在父亲坟前许诺,报了仇便下去陪他老人家,可是如今我仇没有报,我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原谅我。」她说完这番话,好久都没有喘过气来。 南羽彦一阵心疼,将她搂在怀里,轻声说:「别说傻话,朕不会让你死的,你好好活着,朕答应你,只要你好起来,朕替你报仇,朕替你取回毛遂的首级,好不好?」 寒池微微笑,这个怀抱,很温暖,只是……「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呢?你对我这么好,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啊?」 南羽彦轻轻的寒池的秀髮,笑:「是嘛?朕就是没有试过不计回报的付出,你走运,朕权当拿你做实验了。」 寒池想笑,不想剧烈的咳嗽起来,南羽彦皱着眉头给她拍背,无奈的嘆了一口气,「好了,朕不逗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寒池轻轻的摇了摇头,「叫太医进来吧。」 太医进来,照例为寒池把了脉,检查了伤口,已经大半月了,伤势一点没有好转,反而一点点的饿坏了,背上好些地方已经化脓了,太医没有办法,要保住孩子,便不能下烈的药,他只有将那些脓挑破,尽可能用一些良的药草外敷,可惜这些药也只能延缓恶化,不能根治。 其实能撑到现在也不容易了。 太医为难的看着南羽彦,南羽彦瞭然,准备放下寒池随太医出去,寒池却瞭然的按住他,轻声问太医:「太医,我还能活多久?」 太医不敢答。 寒池轻轻一笑,「太医,你便告诉我吧,你告诉我,我还有救吗?若我不能活了,能救孩子吗?」 太医的一颗心的揪起来,看着这个如一张白纸的女子,他知晓她的伤,只恨不得将糟蹋她的男子拉来碎尸万段,可她一声不吭,默默的忍受着这么多,他多想告诉她,可以的,可以活下去的,可是……见南羽彦轻轻的点了点头,才沉重的道:「夫人,孩子还太小,都还没完全成型呢,这样,离母体没办法活的,夫人,老臣冒死恳请夫人,拿掉孩子吧。拿掉孩子,老臣虽然没有把握能治好夫人,可是那至少又多了希望啊。」 南羽彦感觉到怀里的人一阵颤抖,他连忙收紧手上的力度,将她抱得紧一些,她许久都没有说话,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她咬着唇,许久许久,才轻声开口:「这是我和他的孩子……」 南羽彦闭上眼睛,「朕知道,朕知道,寒池,你放心,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好好休息,你放心,谁也动不了你和孩子的。」 将她轻轻的放在榻上,南羽彦走出房间,不等太医开口,他便直接宣张安进来,握紧的拳头一刻也不曾松开,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安,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哽咽:「张安,你去发告示,全国张贴,寻最好的大夫,世界那么大,朕就不信,朕就不信没有一个人能救寒池!还有!飞鸽传书,召慕容岸回来!他若敢不会来,朕立刻杀了他!」 「臣领命。」 南羽彦转身,一拳狠狠的砸在桌子上,几成内力,桌子裂成两半,犹如他的心,生生的断成了两截。寒池在榻上,听着外面的声音,泪流满面。 这一夜她难得的睡得极好,也没有做梦,到了半夜时,被人摇醒,她睁开眼时,觉得自己还在做梦,面前的竟然是莺儿,她怎么会在宫中? 还没有问出口,已经听见莺儿道:「幸好我今晚拼了命的赶来了,我要不是亲自看到,还以为你只是挨了几板子,早该好了?没想到,你命都快没了。」 她轻轻的摇摇头,想问些什么却问不出来,她从来不知道莺儿会医术,看着她熟练的为她把脉,检查伤口,义父瞭然于心的摸样,疑惑便慢慢消散了,只是默默的看着莺儿。 莺儿检查完,皱着眉头,在她身旁蹲下:「寒池,你知不知道现在情况很严重?外伤是板子害的,可是内伤……是将军吗?」 她点点头。 莺儿嘆了一口气,道:「寒池你听我说,你怀着孩子,伤势太严重,我医术不够,救不了你,我只能给你一些药,暂时拖住你的病情,如今,只有徽风派的人能救你,你要找到他!知不知道。」 寒池摇摇头:「向月已经过世了。」 莺儿愣了愣,握住她的手:「没事,你听我说,徽风派有一个传统,掌门生前会收一个徒弟,将毕生所学传授,以这样的方式确保门派生生不息,所以,向月一定有一个徒弟,你要找到这个人,我不敢保证他能救你,可是如果他的没有办法,就谁也办法了。你听明白了吗?」 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亮起来了,寒池的手还被莺儿拉着,她的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了那个白衣翩翩的男子,龙暮雪!是,马达说过,他是江湖神医,他是神医向月的关门弟子,她怎么忘了呢,那个无赖而直率的龙暮雪,那个半夜跑到将军府,为了她周转找到何毅大军前来救她的龙暮雪,她怎么就忘了呢! 寒池急急忙忙的挣扎起来,她握住莺儿,艰难的开口,「莺儿,莺儿,我认识他,向月的弟子,他叫龙暮雪,你能出宫吗?」 莺儿咬咬牙,说:「能,但是可能走不远。」 寒池喘息着道:「我不确定他会在,但是你可以去看看,城中有条石人巷,朝东直门走的第一个拐角的那间房,你去看看,他可能会在那里,如果他在,你告诉他,救我,他应该会来。」 「如果没有在呢。」 寒池摇摇头,露出一个笑来:「我想活着,可我知道我活不长了,他在,我幸,他不在,我命。」 莺儿回握一下她的手,「好。」站起身来,越窗而出,黑夜里,她刚出跳出窗,一支箭从黑暗中射出来,她转身时已经来不及,正好射在她的腹部。莺儿一咬牙,纵身一跃逃出清凉殿。
第66章 原是为了你 南羽彦睡得正熟,忽地腹部一阵刺痛,他痛极,一个不小心从榻上滚了下来。 张安听见寝殿内传来响动声,立刻推开门走进来,之间王躺在地上,痛苦的抱着腹部,口中痛苦的。 「王,你怎么了?」 太医连夜赶来,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南羽彦的身体,确定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身体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一阵喧闹之后,未央宫又安静下来,张安点了一支蜡烛,担忧的问:「王,还是疼吗?」 南羽彦靠在玉枕上:「不疼。」只是那一刻很疼,像是被什么刺中了,疼得快要死去了,可是明明什么事也没有,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好像从那次事故之后,他便经常会有这样的人,身上突然哪里就疼了,像是被人踢了,被人打了,他那么实实在在的感受了那种疼,不过只是一瞬之后,又什么事也没有了。 他想不通,所有的太医都确认他没有病,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在感受着另一个人的痛,可是,是谁呢? 天还没大亮,夜里安静得出奇。这註定是一个难眠之夜,同一时刻的另一个地方,南禹国西南边界莫城外的军营里,慕容岸也是一夜未眠。抬起头是皎洁的月亮,中秋将至,月亮又大又圆,他静静的看着,竟看得有些呆了,他很久没有好好的看过夜色了,还记得,那时候他总是在夜半时分去沐烟阁的屋顶,寒池听见他来了,就会上屋顶来陪他,她们漫无目的的聊天,平凡的小事也会变得很有趣,无法可说的时候,便躺在屋顶看夜空。 那些日子,明明不过去年的事,可是想起来,却觉得是上辈子那般遥远。 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握着,他面容沉静,如果不仔细看,定然看不出他眼底那抹浓浓的忧伤,寒池,你好吗? 一直信鸽划破夜的飞入莫城,守城的将士看见了,搭箭,射击,信鸽掉下来,两个侍卫取下来。 「是给慕容将军的。王宫里来的信。」 「公主有命,所有的信都必须检查,如果提到南雏夫人的一律扣下。」 两侍卫慢慢展开信条,上面几个大字:「南雏并重,伯卿速归。」 「好像是王命,要通报吗?」 「公主说过,提到南雏夫人的一律扣下,还是扣下吧。」 「好吧,事后再向公主禀报这件事吧。」侍卫说完,走到火把旁,将信条点燃,直到最后一点纸屑也烧光,侍卫才敢退下去休息。 营帐内,除了几个巡逻的侍卫,将士们都熟睡了,徐成起来尿尿,迷迷煳煳的看见将军仍独自站着,揉了揉眼睛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见天空明晃晃的月亮,徐成费解的开口:「将军,这么晚了还在看月亮呢?今晚月亮很大哈?」 慕容岸看了看徐成,扑哧一声笑出来,「徐成,我经常有一种错觉,我是带了个傻子出来打仗。」 徐成嘿嘿一笑:「有这么聪明的傻子吗?老臣故意逗将军笑呢,将军在想寒池姑娘呢吧?」 慕容岸偏过脸去:「没有。她现在是南雏夫人了。」 徐成伸手抓了抓头髮,「老臣搞不懂你们在想什么,我和我婆娘就没那么多麻烦事,高兴了就笑,伤心了就吵,吵完了还不是屁事没有,不知道你们这么纠结做什么。老臣是粗人,没读过多少书,不过老臣觉得两个人之间就那么点事,无非是中不中,老臣觉得中就在一起,不中就分开。搞不懂你们为什么搞那么复杂。」 慕容岸嘆一口气:「所以说傻人有傻福嘛,你这傢伙,幸运着呢。」 徐成又抓了抓头,认真的想想,确定想不通之后,抓狂的喊起来:「哎呀,烦死了烦死了!书读多了真不是件好事,看看你们这些文化人,搞不懂你们整天在想些什么。别想了成吗?早些睡了,明早就要进哈怒国了,等这次打了胜仗回去,老臣去把寒池姑娘给抢回来,行不行。」 慕容岸抬起脚就踢过去,徐成痛喊着跑开,一面跑一面喊:「我说真的啊,真的,打赢了就帮你把媳妇抢回来,你别愁了啊,早些睡啊!」 「知道啦!徐成你这傢伙怎么这么罗嗦啊,等我见着李英了,一定让他治治你!」 「行啊,我等着呢。」 慕容岸的笑容,随着安静下来的环境也慢慢的缓下来,随手捡起地上的一个石子,漫无目的的扔出去,寒池,等我回去,等我回去。 一匹马快速的穿过紫敕城中的街道,安安静静的夜里,铁蹄踏着青石板的声音格外的刺耳,月光明亮,快马穿过小巷,在一户人家前停下,因为勒缰绳勒的急,马发出了痛苦的嘶鸣声,高高扬起了马蹄,直接在马背上的人摔下来。 小巷里有人家隔着窗子发出不满的叫骂声,倒在地上的人艰难的爬到门边,每挪一步,便是一地的血迹,莺儿忍着疼,用最后的力气敲门。 门应声而开,像是一直在门边等着似的。 莺儿努力睁大疲惫的眼睛,看见门边的翩翩男子,黑夜中还是清楚的看清了对方的脸,俊美得惊为天人,好像误落了尘世的仙人,莺儿想,定然就是他了吧。艰难开口道:「我找龙暮雪。」 龙暮雪皱了皱眉,他首先看见了插在她腹部的箭,血迹已经晕开了,看样子是中箭好一会儿了,真是不要命了,他当是前来请求医治的病人,并不多话,弯下腰去想要把她扶起来。 莺儿已经没有力气,撑着最后一口气,道:「寒池叫我来的,进宫……救她。」 龙暮雪的手瞬时僵住:「你说什么?谁叫你来的?」 莺儿开口,还未说出话来,就彻底的昏死过去,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蹟了。 他把莺儿扶进房里,一小段路的距离,他却走得满头大汗,心跳也急剧的跳动起来,他觉得他好像这一刻才重新活过来了,为什么一直住在这里呢,为什么每次下定决心要离开了,却总是在没走多远的时候又重新折回来了,就连师父过世,他也只是回去完成丧事就赶回来了,这样固执的守在这里。原来……原来只是为了方便她找到他吗? 寒池,你终于想起我来了吗? 他扬起头,一行清泪滚出眼眶,压抑了这么久这么久的感情在这时尽数的倾泻出来,寒池,你知道我多想你吗?你知道吗?
第67章 续命 「寒池?醒来了吗?」 寒池睡得迷迷煳煳的,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她,她拼命的想要答应,可是发出声音来,她在梦里好像被困住了,四面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往前往后都是一样,没有方向,只有那声音,若隐若现的出现,是谁呢?是慕容岸是吗?他来找她了,但是没有找到是吧。我在这里啊,慕容岸,我在这里,你在哪里呢? 「太医?寒池是怎么回事?」榻上的寒池睡得很沉,大抵是做了噩梦,眉头紧皱,汗水大颗大颗的滴下来,南羽彦小心的给她擦汗,一遍一遍的唿唤,可是怎么也唤不醒来。 太医把了脉,嘆了一口气道:「夫人病情加重了,她这是被梦魇迷住了,夫人心里太苦了,这是心结啊?」 「慕容岸……慕容……岸……我在……我在……我在这里……慕容岸……你……在……哪里?」寒池仍旧低低的唿唤着。 「心结!」南羽彦霍地站起来,「张安,朕让你发飞鸽传书给慕容岸可发了?为什么慕容岸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张安跪下:「回禀王,老奴已经派人发出去了,这已经第三封了,如果将军收到信现在应该也快赶到了!」 「传朕命令,快马加急去把慕容岸给我带回来!」 「是!」张安弯着腰正要出去。南羽彦又招手:「昨晚的刺客抓到了吗?」 「回禀王,让那刺客跑了,不过想必那刺客也活不了了,老臣的箭正中腹部,绝不会偏的。」 南羽彦松了一口气:「加派人手守着清凉殿,切莫再出这样的事了。」 「老奴领命。」 南羽彦重新走回榻边,看着痛苦挣扎的寒池,心里越发的难受,寒池,你一定要撑住,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乱,兵器噼噼啪啪的声音,还有侍卫叫骂的声音,南羽彦皱起眉头来,听见有侍卫叫「抓刺客」,他想真是反了,大白天的也有刺客了?一甩袖袍走出去,随行的护卫有条不紊的围过来。这个刺客很是了得,一袭白衣,连蒙面也省了,显然是一路打过来的,恨不得把整个王宫的御林军都要吸引过来了,白衣男子伸手了得,一人冲进宫来,没有杀一兵一卒,只是点穴,定了一个又一个!南羽彦在心底感嘆,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男子一个迴旋踢,将侍卫手中的长矛踢开,看不清楚动作,之间食指中指轻巧在的点在侍卫身上,侍卫便定着不动了,南羽彦看得有些出神,直到那男子已经顺畅的赶到他面前来了,他忍住想要鼓掌的冲动,开口问:「来者何人?为何闯我王宫?」 南羽彦这才看清楚男子的模样,俊美得不像话,与他的美不一样,这个男子身上有一种别样的气息,好似不染尘世的仙人,让人看着他,便有一种心悦臣服的感觉,此时白衣男子有些狼狈,一路打斗进来,衣服破了,受了些伤,血迹染在白衣上有些刺目,额头也渗满了汗水,大口的喘粗气都说明他此时极度疲惫。可即便这样,仍是帅气得惊为天人。 男子上前抱拳下跪:「草民龙暮雪拜见南禹王。」 「龙暮雪?」 「草民是来为南雏夫人治病的,时间紧急,请王速速带草民去见夫人。」龙暮雪很着急,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害怕自己来晚了,赶不上救治,如果因为这样而延误了医治寒池,他绝不会原谅自己。 「既是来治病的,为何不揭榜?朕如何相信你不是刺客?」 「王若不信,大可亲自去看看,揭榜想要进宫的,还未到宫门就被杀害了,草民若等着通报,只怕到死也进不了宫。」龙暮雪声音里的怒气悠然可见。 南羽彦微微眯着眼睛,他真是急傻了!怎么没有想过这一点,宫里谁的人没有。可是面前的人是否可信呢?会不会又是谁派来杀害寒池的?再说,这个男子?长得这样帅?哪里像是一个医者。 正纠结着,冬青小跑出来,「王?夫人醒了?夫人说请龙暮雪进去!」 龙暮雪没有等南羽彦宣,直接站起来,几步跨进去,一熘烟就没了人影,这等轻功,真是了得。 南羽彦满脑袋的疑惑,只得着头皮跟着进去。 香炉里焚着安息香,龙暮雪走进来,四处看了看,一摆手让宫女将香炉撤了,窗户大门全部洞开,昏暗的房间一下子通透明亮,榻上的寒池受不了光匆匆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时,龙暮雪的面容已经近在咫尺了。 「你来了?」寒池笑。 龙暮雪没好气的冷哼起来:「你还有心思笑?等你好了,我再和你算帐!」 说着,已经眼疾手快的给她把了脉,脉象已经非常的弱了,可是即便这样,他还是清楚的感知到了一些让他浑身发汗的东西,还有一个隐隐跳动的小生命。他倒吸一口气,掀开被子,那些挨了板子的皮肉全部都翻起来了,显然是经过精心的护理,所以没有感染开来,不过这样也等于是在将一个生命白白的拖死了。 龙暮雪越看越觉得心惊胆寒,终于还是咬牙切齿的问出口:「是谁?!是谁这么欺负你?!寒池!你走的时候我怎么告诉你的?!你要是过得不好我不会放过你的!可是你看你,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告诉我,是谁!我龙暮雪不将他碎尸万段,我就不是一个男人!」 寒池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暖暖的笑容来,伸出手来,龙暮雪连忙伸手握住,寒池轻轻的开口:「你别生气啊,我都这样了,你就别怪我了,你看看我,我还有救吗?」 「说的什么胡话!我告诉你,就算你只有一口气了,我龙暮雪也一定会把你治好!我要是连你也治不好,我还当什么医者!」如果寒池不是病人,龙暮雪真想掐死她!这个女人!从认识她开始,他就没有过过一天安逸的日子!他到底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吗? 「好,我相信你。」寒池甜甜一笑。 龙暮雪嘆了一口气,又再一次仔细的检查了伤势之后,重新握住寒池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寒池,你听我说,你现在伤势很严重,你的脉息很微弱,我不能冒险,我需要把孩子拿掉,你放心,绝对不会影响你以后生育的,好吗?孩子拿掉,我一定能让你重新活蹦乱跳的。」 寒池的眼泪啪啦的就流下来,贝齿咬住吧裂的嘴唇,惨白的面容让人心疼。 「不……龙帅,我要这个孩子!你救救孩子,就算不能救我,也一定保住孩子。」 「寒池,你别犯傻好吗?孩子还会再有的,可是你只有一个,拿掉孩子,我才有把握救你啊,你听话……」 「龙帅……」寒池使出全身的力气握紧他的手:「龙帅,孩子是我的命,你拿掉它,我也活不下去,我什么都没有了,求求你……留下它,龙帅,就当寒池欠你的!」 龙暮雪看着如一张白纸的寒池,心里冰冷的一块融化开来了,他想起他初认识她时,她那样美丽,舞枪弄棒那么灵巧,与他斗嘴时,从来不留口德,她独立自强、善良谦和,她也会伤心也会难过,可是无论什么时候,她是有生机的,就像山间的雪莲,那么不容易,她却坚强的活着,他那时候常想,究竟是什么,让一个女人可以这样顽强,他甚至会私心的想一下,如果她不要那么强,如果稍微弱一点,那么他就可以保护她了,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一步的将自己毁灭。 他想,当时他就不应该离开她的,他不应该心里觉得委屈就放开她的手,这一次,他一定要治好她,然后带她走,她要什么,他都给她,绝对不会再让她受一点苦。 他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问:「如果我必须要拿掉孩子,才能救你呢?」 寒池笑笑:「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龙暮雪站起来,勐地踢出去一脚,凳子立刻飞出去,碎成几块,他也不觉得疼,只是气急败坏的指着寒池:「真是我龙暮雪欠你的!寒池,你丫的给我记住,好好给我坚持住,老子保你母子平安,老子救好你,你丫的最好以身相许,否则你一辈子也还不完我的!」 寒池破涕而笑。 龙暮雪也笑。 那时候寒池从来没有想过,龙暮雪说她一辈子也还不完他,她当真是一辈子也还不起。她这一生多灾多难,龙暮雪好像就是为她而生的,一命抵一命,一点点的把命给了她,可她什么也不知道,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直到她失去,后悔已经再也来不及了。 龙暮雪推开殿门走出来,南羽彦连忙走过去,定定的看着他,生怕他说出寒池没救之类的话来,这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南羽彦以其神通广大的耳目获知龙暮雪果真是向月神医的唯一传人,他想,天无绝人之路,上天果真还是垂怜了寒池一回。 龙暮雪很疲惫,他欠了欠身子,算是行礼,然后沉沉开口:「王,草民能救寒池,不过草民需要王的帮助。」 「尽避开口。」 龙暮雪疲惫一笑,仍是动人心魄的亮眼:「第一件,草民要为寒池施针,此针法是我徽风派代代相传的秘方,草民需要人手,请王派人快马加急接我师妹前来,请王保证师妹的安全,七日内一定要赶到,寒池的身子撑不了多久的。」 南羽彦点头,朝张安摆摆手,张安瞭然的下去安排去了。 「第二件,寒池不能呆在宫里,宫里污染太严重,再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遭人毒手了,草民不敢冒着险,恳请王为寒池安排一个绝对干净绝对安全的地方,臣施针时,万万不可被打扰的。」 「这个容易。」 「第三件,草民施针之前需要闭关休息,请王为草民安排一个安静安全的地方,在师妹赶来之前,切莫打扰草民,在这之间,草民会给寒池开一些续命的方子,王,这件事,请王不要假以人手,旁的人,草民都信不过。」 南羽彦看着龙暮雪,两道目光相撞,谁也没有躲闪,他们本该是永远也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人,如今因为一个女人连在一起,都是不愿意求人的人,却不得不相信对方。 南羽彦点头。「朕会安排。」 龙暮雪笑笑,似乎马上就要睡着过去。「如此,草民先行谢过了,草民告退。」 南羽彦看着那个离去的翩翩背影,忽地开口:「龙暮雪?为什么相信朕?你不怀疑是朕伤了寒池吗?」他很疑惑,龙暮雪从始至终都没有询问任何关于寒池伤势的事,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外人,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不爽! 龙暮雪停住脚,回过头来,淡淡道:「王看寒池的眼神,是处于朋友的关心,不是恋人,王没有理由伤害寒池,而且……如果不是寒池爱的人,也伤不了她。草民不会放过伤害寒池的人,也不会冤枉好人。」 南羽彦浑身一震!他竟然什么都明白!他对寒池这样好,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深深的爱上寒池了,可他却说,他待寒池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他说,他是好人…… 他是好人?他像是听了极好笑的笑话,哈哈笑起来,他有多少年没有听见过这个词了……他站在原地,觉得人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了,好像离他预计的越来越远了,这种感觉让他很恐慌,像是没有根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没有方向没有终点……可是,做好人,这感觉多好啊。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啊。
第68章 情到深处不由人 山谷四面都是绝壁,抬头去看,只见得一线天露出淡淡的白光,周遭都很安静,只听见不知名的鸟叫,然后就是风声,一阵一阵的让人发憷。南羽麟小心翼翼的走在其中,总觉得危机四伏,好像周围有好多眼睛盯着她,她越走越害怕,大声的叫莺儿,如果那个在,她什么也不怕,那个命得很,什么都可以抵挡的,她这样想,非常后悔没有带莺儿出来,但是她想不起来为什么没有带莺儿来。 她不知道她是要去哪里,只是觉得冥冥中有什么在牵引着她,即便知道前路兇险,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然后,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速的风声,她敏锐的回过头去,带着疾风而来的是一支箭,那箭直指她的胸口,她来不及躲闪,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徒劳的闭上眼睛。接着是「嘭」的一声,她睁开眼睛,慕容岸在她面前倒了下去,那箭直穿了他整个身体,鲜血像莲花般盛开……她呆了一瞬,随即惊叫起来! 「啊!」 南羽麟霍地坐起来!房间里只燃着一只蜡烛,光影将她的身影在墙壁上无限放大,那般瑟瑟发抖,形影单只。 宫女推开门跑进来,看到她只是坐在上喘粗气,小心翼翼的问:「公主,你还好吧?」 她喘了好一会儿气总算缓过神来,就着手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淡淡问:「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卯时了。」 「卯时了?!莫城的探子回来了没有?」 「回公主,已经回来一个多时辰了,候在前厅呢。」 「什么?都回来一个多时辰了?该死的,为什么不叫醒我!」南羽麟气势汹汹地下来,随意披了件外衣就往外走,宫女吓得半死,想劝她回去穿件衣服的话是没有说出口,只得跟在身后匆匆往前厅而去。 南羽麟觉得心里不踏实,大抵是那个梦在作祟,想想都觉得害怕,怎么会呢,不会的,慕容岸从来没有打过败仗,绝对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 「公主驾到!」 南羽麟走进去,急急问道:「快报,将军那边怎么样了?」 探子抱拳跪下:「回公主,将军三天前就带兵进峡谷了,我们的十二个探子陆陆续续跟进去,可是没有一个回来的,所以,到现在也不知道将军的状况。昨夜莫城城主已经带兵进峡谷去了,我们的探子从莫城城主那边打探到,李英将军带进去的人,全部阵亡了,无一生还。」 「什么?!」南羽麟踉跄的后退了一步,宫女连忙走上去扶住她。她抚了抚额:「为什么十二个探子一个都没有回来?什么都没有探到?什么都没有探到你回来做什么?!」 探子惊恐,使劲的磕头:「公主恕罪!鲍主恕罪!鲍主吩咐属下有任何情况都要回来报导,属下在莫城收到了几封宫里发出的信函,昨儿个又拦截了一名宫里派去的信探,公主之前交代过,但凡提到南雏夫人的都不得转给将军,属下这就回来禀报这件事。」 南羽麟眉头紧皱,拿过探子递来的信函,四封信函全都是同一个内容:南雏病重!伯卿速归!信探身上截下的信探,是南羽彦下的圣旨,传召慕容岸速速回宫,若有耽误提头来见。这些信函都是出自南羽彦之手,原因全都是因为南雏病重!怎么会这样?难道寒池真的病重了?不至于吧,不是只挨了几板子吗?溪妃伤得还要严重些,这也快下了吧。 「来人!」她转身在主位上坐下,两名黑衣人应声而入,她问:「宫里情况如何了?」 两名黑衣人跪在地上,蒙着脸看不清模样,只听见含混的声音传出来:「回公主,属下探知南雏夫人确然病重,昨日有一个男子揭榜,我们的人在宫外阻截没有成功,那男子一路拼杀进去,清凉殿里的宫女禀报说,那男子是江湖神医,专门去为南雏夫人治病的。」 「她真的病得这样重?!是什么病太医都没有办法?本宫一直以为南羽彦张贴告示是做给本宫看的。」 「回公主,王派去守清凉殿的人都是张公公亲自调教的亲信,宫女太监也是指定的,我们的人在里面连门都进不了,昨日那男子去了清凉殿之后,王下令要把南雏夫人移到另一个地方,我们的人这才好不容易看见了南雏夫人,确认病得十分厉害,据说大概是活不长了。」 「难怪南羽彦要下令叫将军回来,哼,他倒是好气量,居然还帮寒池那找将军!」南羽麟冷笑了一声,对探子道:「你回去继续守着,将军那边一有什么消息,速速赶来禀告!另外,万万不可让将军知道南雏病重了!哼……寒池,你要是死了倒不必我费心了。」 探子方退下,门外又闪进来一个黑衣人,黑衣人抱拳跪下,「黑影参见公主!」 「怎么了?!」 「溪妃娘娘毒发,差奴才来请公主。」 「毒发?!」南羽麟站起来,「莺儿呢?本宫不是给了她解药吗?」 黑影瞪大了眼,心道不好,「回公主!莺儿姑娘前天夜里拿着令牌出宫了啊,她说……公主传她回府!奴才等自前夜便没有再见过她!」 「什么?!混帐东西!本宫不是交代过好好守着那吗?!还不赶快去给我找回来!」 「是!」黑影额头冒着冷汗,莺儿是公主的左膀右臂,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莺儿不也常常帮公主传话吗?谁知道她那晚就是胡说八道的啊!这可是要害死人了。 南羽麟一掀手,桌上的杯盏全部掉下来,碎了一地,很好!萧素儿!你果真是有胆子了,竟敢逃跑,呵……我看你能跑多远,到时没有了解药,不还得乖乖回来求我吗! 她将一包药粉扔给黑衣人,冷冷道:「将这个拿给溪妃吃下去,切莫露了马脚!另外,调查清楚寒池被移往哪里去了,此次不管她是否病重,本宫都要她的命!」 「是!」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她精疲力尽的坐在椅子上,她没来由的心慌,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她突然想起来那个梦,梦里她找不到莺儿,然后慕容岸……死了!难道那个梦是一个寓言吗? 她勐地站起来,不行!她绝不能允许他有事,绝对不可以! 「来人!备马!本宫要去莫城!」 那一夜,天还未大亮,一队人马从将军府离开,马蹄声响彻整个紫敕城,惊扰了所有人的好梦。南羽麟心里记挂着远在莫城的慕容岸,她脑海里老是浮现他倒下的摸样,她这样想着,只恨不得立刻就到莫城!是的,她满心满眼都在想慕容岸,可是很奇怪,多年后她想起那一夜来,她却意外的记得那一夜的风景……那一夜,天空干净得像一个上了色的釉盘,月光皎洁迷人,风是冷风,她遮住了半边脸,仍被冻得手脚麻木,她穿得袄子是湖蓝色的,没有化妆…… 她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记得那样清楚,可是终有一天,尘埃落地时,她明白过来,因为那一夜去莫城找慕容岸,是她这一生做过的,最对的事情。也因为,那是在她与寒池的较量中,唯一的一次赢。
第69章 画鬓如霜(1) 几日后,一辆马车自紫敕城门进来,缓缓而行。 深青色的帷幔被掀起来,从里面钻出来一个女孩子的头,女孩睁大了眼睛惊奇的四处啊打量,然后惊喜的叫起来:「大师姐,你快看啊,是风车!这个是掌门师兄上次买回去的风车是不是?诶……糖葫芦!那是糖葫芦!师姐,你快看呀!」 车内几个青衣女子都掩嘴笑了起来,她们的小师妹是第一次到大城市,看见稀奇玩意儿总是觉得新鲜的。小女孩钻进来,拉着其中一个女子的手唤道:「清若师姐,你看看啊你看看啊,外面好多稀奇玩意儿呢,大城市好漂亮呀,难怪掌门师兄都不愿意回去呢,什么时候我们也来逛一逛好不好?掌门师兄上次赏了我一锭银子,说能买好多东西呢。」 清若眼睛一翻,心想完了。然后立刻就听到车内一个冰冷冷的声音传来:「清素!你闹够了没有!你以为我们是出来玩的吗?!」 小女孩笑容瞬间散去,眼泪汪汪的看着清若,清若无奈的耸了耸肩,心想,谁叫你这么不识趣竟敢在暮九师姐面前提师兄不回去的事啊,这下有得苦头可以吃了吧。 马车分为两层,前一层坐着四个青衣的女子,都是一样的服饰一样的髮式,虽不施粉黛,但天生丽质,青衣素颜更显得亭亭玉立,四个女子,清安、清之、清若、清素,其中最小的着小女孩,就是徽风派最小的弟子清素。因着入门晚,年纪又太小,着实是逗人喜爱,人人都宠着她,唯有她们的大师姐暮九,但凡见着她调皮,必然严惩不怠! 帘子拉起来,正盘腿打坐的青衣女子,正是刚才训斥清素的大师姐暮九!暮九生得漂亮,只是子偏冷,徽风派掌门向月死后,龙暮雪继承掌门之位,但是龙暮雪常年不在寨子里,掌事的重任便落在暮九身上,因着这个原因,寨子里的人不得不听暮九的吩咐,大家都害怕她终年寒冰不化的脸,背地里叫她「冷面人」! 暮九收起,这才睁开了眼睛,冰冷冷的视线看着清素。 清素委屈的低下头:「我又没有说今天就要去逛,我是想着忙完之后嘛……」 暮九冷哼:「哼,我看你是闲得慌,如此,忙完之后你就回寨子里,把藏书阁里的医书全部抄一遍。」 「师姐!你有没有搞错啊!藏书阁那么多医术!」清素大惊失色。 「两遍。」 「什么?!不要啊!会抄死人的啊!」 「三遍。」 「啊?!师姐你现在杀了我吧!」 「四遍。」 「……」 清安、清之、清若都万分同情的看着清素,小样,和冷面人逗!你是活腻歪了吧!好好享受吧!抄医书,这已经算是仁慈的了呢。清素呜嗷一声趴在清若怀里,再也没有方才的热情了,拉耷着耳朵,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狈狗! 马车自城中过去,缓缓驶向承德山。承德山是王上一族的避暑胜地,每每夏日炎炎时,南禹王会带着宫中的妃嫔和王亲国戚到这里来避暑,而到了秋冬之季,众人都回了王宫,这里便空置下来。南羽彦秘密的将寒池移到这里来,在宫里又另派了一批人由张安带队前往城外的宗禹山。张安是南羽彦的亲信,从来寸步不离,因而一路尾随的探子尽数跟着张安去了。南羽彦每日下朝后自未央宫的地道到承德山,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下来。车夫掀开帘子,几位姑娘逐一下车来。待看清面前景象时,全都不争气的张大了嘴。面前是一处宽阔的平地,全部铺上青石板,平地连处一座气宇轩昂的宫殿,正是承德山的听雪宫。洁白如玉的墙壁,陪在琉璃瓦,进到宫里,四面都是精雕细琢的壁画,沿着墙角是淙淙流水,中央一座足有两人高的女子雕像,刻画得栩栩如生,好似随时都要活过来。 暮九自马车上下来,看到四个师妹集体石化,当即翻了个白眼,头都不回的跟着领事的太监走进宫去。四位姑娘这才反应过来,匆匆跟上去。 绕过雕像,便是正殿。南羽彦坐在主位上看着款款而来的五个青衣女子,惹眼的,自然是面无表情的暮九,看着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善意不说,更有些厌恶之意。不过见着他,好歹还知道下跪行礼。 「徽风派弟子拜见王上,王上万安。」 南羽彦饶有兴趣,笑问:「你们徽风派的弟子都是医者?」 暮九淡淡道:「回王上,是。」 南羽彦沉默好一会儿,方站起身来:「朕可是得罪你了?暮九姑娘?」 暮九仍是淡淡的,但是眼中的不耐更甚了:「王上说笑了,草民岂敢。」 无奈的摆摆手:「罢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龙暮雪也应该快要出关了。」 「谢王上,草名告退!」暮九眼里闪过一丝光芒,虽然一瞬即逝,还是尽收南羽彦眼底,他低笑,原来是这样,吓他一跳!他还以为是他的仇人来了,带着恨来不好好与寒池治病这就不好了。青衣女子们尽数退下,他慢慢的走出大殿,抬头就看见院中的女子雕像,唇角慢慢上扬…… 夜幕降临,听雪宫彻底静默下来,只有宫灯在黑暗中摇摇曳曳。 西偏厅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透过白芷轩窗,看见一个女子的人影拍案而起,身影被加倍放大,因而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她的愤怒。 「我不同意!我不会同你布针的!」 「暮九,你乖……寒池的伤势太重了,若是不施『画鬓如霜』,便是师父在世也救不了寒池!」 「师兄!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师父在世时便禁封了『画鬓如霜』,连师父都不用的针法,你何以敢用?她何以不能救!拿掉孩子,我与你为她施『垂千雪』也是可以的。」暮九急急道。 龙暮雪看着激动的暮九,嘆了一口气,走过去拍拍她:「暮九,我要帮她保住这个孩子,孩子要是没了,她也不会苟活……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你放心,这么多年我都有勤练功夫,只施一次针,没有关系的!」 暮九推开他:「什么叫做没有关系啊!『画鬓如霜』救人三分伤己七分!你若救了她,你该被伤成什么样!师兄,如今你已是徽风派的掌门了么,寨子中那么兄弟姐妹都指望着你,你绝不能这么任而为!我不会同意的,绝对不会同意!」 「暮九啊……」龙暮雪缩回手来,看着完全失控的暮九,许多话梗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暮九跟着他这么多年,第一次顶撞他,他见惯了暮九冷漠安静的样子,现在这样失控,有许多情愫,他不会不明白,可是…… 他嘆一口气:「暮九,我是一定要救寒池的,『画鬓如霜』我一个人也能施针,我叫你来,只是想着待我施完针你能帮我完成接下来的事!你若不愿意,我不勉强你,你先行回寨子里去吧,清安这几年医术进展不少,她应该能应付过来。」 「师兄!」暮九僵住,惊恐的看着他:「你何苦这样啊,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你离开寨子时还整天笑容满面的,还是那个顽劣的混小子!可你现在呢!你看看你,瘦了那么多,那么憔悴!师父生前最疼你,他过世了,你守完丧就离开了!师兄,我一直都想问你,这半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把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暮九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抬起头,想要把眼泪憋回去!可是,心里满溢的伤心却怎么也止不住!
第70章 画鬓如霜(2) 清月寨里的弟子多是孤儿,龙暮雪是,暮九也是,不同的是,暮九是龙暮雪救回来的,那年是冬天,十岁的龙暮雪已是相当的顽劣,犯了错被师父罚站,他哪里会老老实实的站着,堆了个雪人就跑出去玩去了,到了集市上,看见倒在雪地里的暮九,那年暮九六岁,患了恶疾,大抵是穷人家的孩子,没钱治病便被遗弃了。 龙暮雪将暮九背回寨子里,向月救得及时才使得暮九捡回了一条小命,暮九病好了,却是什么也记不得了,向月只得将暮九收入门下,而暮九这个名字……暮九记得,那时她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龙暮雪很大方的说:「你没有名字那就跟着我姓吧!师父给你扎了九针才救了你呢!就叫龙暮九吧!炳哈……」 暮九永远都记得那时候笑得天花乱坠的混小子,那个混小子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给了她名字!其实这很奇怪,她那时候只有六岁,明明该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她却懂得了龙暮雪待她好,除了他之外,谁也不能相信!后来她慢慢的长大了,师父看她聪明细心,正式收她为弟子,她与他一同学医练武,她还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对别人总是无法亲近,大家都不喜欢她,背地里议论她,只有他,永远都会温和体贴的待她! 她喜欢看他笑,喜欢看他说不着边际的冷笑话,喜欢看他站在人群中闪闪发光。他的光芒是她永远也靠近不了的,可是她不难过,她从来都要得不多,她想,只要他过得开心就很好了,她就很知足了,所以……他说他憋坏了要出去游歷,她便欣然的担起他该当的胆子,师父死了,他说他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她便告诉他,没有关系,寨子有她……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才离开不过半年,那个爱笑爱闹的傢伙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龙暮雪掏出手绢为暮九擦掉眼泪,他从未见过她掉泪,此时,不愧疚是假的!可是,愧疚又能怎样了,他的心,那么小,只装得下一个人,多的一点空隙也没有了。 「快别哭了。暮九都是大姑娘,哭多了可不漂亮了。」 暮九别过脸去,他终于收住笑,落寞的走到窗边,苍穹上是满月,那么美那么落寞。仰望天空,他负手而立,苦笑着开口:「暮九啊,你知道吗?离开寨子前,我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开心,身边有很多师兄师妹,师父很兇,总是打我,可每次打完我,都会给我烤山鸡吃!我一点也不怕犯错,因为你总会替我顶着……那时候真是很简单啊,我常常觉得我都能看到我一辈子的生活,说不定老了,也是一个老顽童。后来,师傅跟我说,我要继承掌门之位,需要游歷,我离开时多高兴啊,我可以看见不一样的世界了,我走了很多地方,看见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物,我越来越贪恋外面的世界,直到……我走到南禹国,遇见了寒池……你知道吗?我认识她不到半年,说过的话可能还没有我和你一天说过的话多,可是我觉得,我认识了寒池,才算真的活过来了。不是一个挂着活人皮的木偶了!」 他转过脸看看暮九,轻轻的笑了,只是笑得那样苦:「可惜我不是寒池的良人,我给不了她幸福,只能远远的看着。」 暮九的心里,有什么轰然倒塌。瞬间,似乎天地变色,颠倒苍穹。原来……是这样吗? 漫无目的的摩挲着窗檐,低低笑着自己的愚蠢:「寒池她啊,过得太苦太苦了,我什么也不能为她做,她只想要她的孩子,我怎么能拒绝……」 暮九深吸一口气,背转身抹干眼泪,她觉得她这一转身,她与他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全部都化为了乌有,她不知道这半年,他究竟是怎样与寒池邂逅,又是怎么深深迷恋,魔怔到无法自拔!可是她看见他的眼睛里,那抹疼痛与苦,是她十多年来从未见过的,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其实,一定也是有私心的,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大抵爱上一个人,都会变得这么笨吧! 她转过身来时,已经如平常一般沉静稳重,她问:「师兄,你很爱她是吗?」 龙暮雪疑惑的抬起头,看见她便笃定的点头:「是啊,很爱。」 暮九笑了笑:「我知道了,你早些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明天好施针,之后的事,你放心,我一定还你一个完好无缺的寒池!嗯,母子平安。」 暮九说完快步的走出去。 龙暮雪追出来:「暮九。」 暮九没有转身,但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下来,终究,还是割捨不下啊…… 「暮九,谢谢。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月光清清冷冷,将她们的影子拉长,她们明明站在一条线上,影子却是平行,无论如何也没有交点。或许当真是造化弄人,当时道那人生生世世作陪,到头来过往云烟空一场。 东偏殿内,寒池侧躺在靠上,面容沉静。她的房间外就是山顶引下来的溪流,听得见悦耳的淙淙流水声,她喜欢这种声音,听着好像她也能平静下来。南羽彦坐在窗台上,手中一把墨玉笛,放在唇边,一开一合,便是一曲忧伤的凤鸣曲。 很奇怪,寒池与南羽彦两人总能以这样静谧得不像话的方式一呆呆很久。 一曲毕,南羽彦回过头来,看到寒池听得很是认真,便笑了起来:「还是不困?该不会越听越清醒吧!这都第三曲了!」 寒池偏着头笑道:「南羽彦,明天……若我能活下来,你便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为什么?」南羽彦含笑走过来,仔细的检查她的被子可盖好了,龙暮雪的续命药果真是厉害,至少表面上看去,寒池好了很多。 「因为,你也需要有人分享你的快乐与悲伤啊!我不喜欢看你这么忧伤的样子。」 「呵……朕忧伤还不是你闹的啊!你好起来朕就不忧伤了。」 寒池摇摇头,「别闹!你以为我傻吗?虽然我也想不通我怎么那么幸运能遇到你,但是用你的话说,我也不会自恋到以为你爱上我了!你骗不了我,你的眼里啊……都是院子里那雕像吧!」 南羽彦僵了僵,不自然的笑了笑:「生场病倒不迷煳了啊?这可怎么办?看来朕得让龙暮雪给你脑袋也扎扎,这么聪明可不好应付。」 寒池也不生气,枕在玉枕上,轻声道:「南羽彦,谢谢你……我是个不幸的人,谁遇上我都会倒霉,你看,你遇上我之后,我给你添了多少麻烦?谢谢你收留我,谢谢你一直保护我,谢谢……我什么也没有了,所以,我会努力的活下来,以后,我与你分担你的心事,你不会再是一个人。」 不会……再是一个人了吗? 南羽彦觉得自己的笑已经挂不住了,偏过脸去,好半天才挤出一个笑来,还没开口说完,寒池却率先笑起来:「笑得很难看!」 南羽彦一翻眼睛,抬手指了指她:「小丫头!行了啊,你早些睡吧,明天还有一场仗要打呢!等你好了……再说,我等着呢。」前句说完,后脚已经出了殿门,何止是落荒而逃啊,寒池差点笑岔了气,至于吗,不就是说了些肉麻兮兮的话吗?难道南羽彦的心里其实还非常的纯情! 寒池越想越好笑,只是笑着笑着,那笑便越来越浅,最后彻底消失不见。她将手轻轻的放在腹部:「孩子,母亲对不起你,母亲……弄丢了你的父亲。」
第73章 蜕变 紫敕不常下雨,特别到了秋冬季节,可,那一夜突然下起了大雨,毫无预兆,像是天幕突然就被拉开了口子,噼里啪啦就倾泻了下来。 南羽彦被雷声惊醒,他睁开眼,静静的听了一刻雷雨声,突然就掀开被子跑出去,守夜的太监夜半被这场大雨折腾得够呛,正嘟囔着骂老天,大殿的门勐地打开来,一个人影闪出来。他愣了一瞬,立刻惊恐的喊起来:「王!王!王你要去哪里啊?来人啊!」 他跑出大殿,解开马栓上的绳子,翻身上马,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匆匆下了山。侍卫们都没有明白髮生了什么,只得匆匆牵了马来跟上去。那夜正的是很黑,若不是忽明忽灭的闪电,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马蹄蹋在泥泞的地上,声音也显得有些悲怆。 一队侍卫跟在后面,看不见路,只能凭感觉的分辨好像上坡了,好像又吓破了,最后,又上了。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前面传来了马嘶声,是勒住了缰绳马儿不高兴的声音。有侍卫居然在这种时候燃起了火把,然后好像大家都得到了召唤,纷纷效仿,大家顺着火光,看见了他们这辈子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 只穿了一身底衫的南禹王南羽彦,在磅礴大雨下,一个一个的翻着地上的尸体,那样急切,那样可怜。这正是的是高高在上的王吗?不是的,怎么会呢。 一个侍卫跌跌撞撞的跑过去:「王?王你在找什么?让奴才来找吧?雨太大了,你避一避!」 「张安的尸体呢?!张安的尸体在哪里?快点找出来,快!」南羽彦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仍旧不屈不饶的翻着一地的尸体,他的声音夹在雨中,听得不甚真切,那侍卫听着,只觉得王在哭,可是满脸都是水,哪里分得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侍卫愣了一瞬,立刻回过头去招唿人。其实都没有听清楚要找什么,只是还是装着忙碌着找的样子,大雨中,只有南羽彦一个人在认真的找,一个一个的尸体,有的已经面目全非了,有的只剩下些残肢,哪里能够辨认出来。他越找,越觉得胸腔里有什么在不停的涌出来,直到他清楚的听见,那是他自己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他没有打过仗,他会武功,十五岁以前是宫里的老师教的,十五岁以后,是张安手把手教的,从那以后,无论他走到哪里,张安都会在身边,他觉得活得哭,可是细细想来他真的再没有过危险,因着所有的危险,张安已经全部替她摆平了!他一直觉得这些是理所当然的,其实他不明白他为什么敢这么嚣张的坐享其成,他开心了,与他说说话,不开心了,还是要骂他!他觉得他是奴才,最多,是个高级的奴才,而他是主子,所以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是,他一直都这么觉得,所以,他也从来都不知道,张安为了他,究竟遇到过那少苦难险阻。 而……当他一个一个的翻着这些尸体,他就好像灵魂出窍了,他的灵魂回到了昨天的宗禹山,他眼睁睁看着五十多岁的张安与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拼杀,看着他年迈的身躯被刀剑砍伤,看着他倒下时面上还是不甘心的瞪着眼睛,看着他被黑衣人一点点的分尸…… 「啊!!!!」雨幕中,他噗通一声跪下去,仰着脸,仍由雨水浇打,仍由寒冷侵蚀!可是雨啊!你能洗净他这可骯脏的心吗?你能让这可千疮百孔的心不疼吗?或者……你能让我再见一见他,哪怕只说一句话吗?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大家都举着煤油火把,大部分的火把都熄灭了,稀稀落落的,照应出打击落寞的脸,谁也不敢出声,只是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南羽彦…… 人群后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人群让在两边,来人翻身下马,大步跑到南羽彦身边跪下:「王!张公公的遗体臣已经带回去了啊!臣有罪,见王睡着就没有及时禀告,请王万万照顾好自己,体恤张公公一片苦心啊。」 他愣愣的,问:「你说他在哪啊?」 「王,臣将张公公的遗体送回他家里去了啊。张老夫人昨夜就已经设了灵堂了啊。」 他苦笑,他竟不知张安还有家人……侍卫扶着他起来,此后他的记忆一直很模煳,不对,事实上从那之后,他的记忆都变得模煳了,他常常想不起来他那一晚做了什么,佛语曰,万物众生,但凡痛了,便会逃开。大抵他忘记,便是因为太过痛了。而那一夜,一路跟随的侍卫们永生难忘,此后但凡有人提起来,总是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南羽彦去了张安的家,他身上披着侍卫带过来的袄子,湿透的底衣粘在身上,总归是不温暖,他看着张安的家人,看着他们眼睛里假惺惺的眼泪,越看越觉得不顺眼,便直接走过去将装着张安骨灰的罈子抱走了。然后他回宫了,对,不是回听雪宫,而是回王宫,他很熟悉的走回未央宫,将罈子放在榻旁,然后上睡觉。整个过程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一个表情都没有,若不是他仍稳稳噹噹的走路,侍卫们一定会认为他其实也死了。 他这一次睡着,再醒来后,一切都已经变了。 觉得醒来后变了的。不止他。还有听雪宫的寒池。 那一场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雨停后,南禹国的冬天提前到来了。 这是第七日后了,第七日,听雪宫一直紧闭的房间门终于打开来,冬青和一直近身照顾寒池的宫女得了允许匆忙涌进房间里去。谁也没有注意角落里面色灰白的龙暮雪。他望着为众人的背影,凄凄一笑,然后由暮九扶着走出大殿,那里早就准备好了离开的马车,他走时,回过头来看了看,明明什么也看不到…… 寒池在晚上时醒过来,守在身边的只有太医和冬青。 太医见她醒来,高兴坏了,连忙给她把了脉,咂嘴道:「真是奇了啊!世间还真有这样妙手回春的医术啊!真是神奇啊!夫人啊!真是神奇啊!」 冬青像看怪物一样看了看太医,握着寒池的手,急急问:「夫人,你醒来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她小心翼翼的动了动,竟然没有疼痛感,她便大胆的动了动全身,居然都没有疼痛,只是很是疲惫,浑身都没有力气,可是这已经足够她欣喜了,她笑:「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肚子饿,非常非常饿,冬青,我想吃东西!」 「太好了!夫人,你等着,冬青这就去拿!」 太医拍着手:「嗨!老臣去拿!夫人才醒来身子虚着呢,龙神医开了方子的,命老臣不得假以人手的呢!」 冬青扑哧一声笑出来:「太医啊,现在龙暮雪在你心里是不是就是个神仙啊!无所不能那种?!」 太医笑着指了指冬青,出去了。寒池撑着坐起来,歪靠在榻上,问:「龙暮雪呢?他们去哪里去了?」她本以为,醒过来就能看到他们的。 冬青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脑袋,见着夫人醒了一高兴就煳涂了!龙神医和他的五个师妹施完针就离开了,龙神医让我把这个给夫人。」冬青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寒池打开来,很简单的内容,说寨子里有急事,若不是看在她身子还很虚他定然要把她带走。依然是他坏傢伙的口吻,她好像都能看见他说话时眉飞色舞的样子,想着,她便笑了起来,可是她懂,他知道她的羁绊,这便是又一次尊重她的选择。 有的人,好像天生就是为别人而生的,比如龙暮雪,他便是寒池的福星,她需要他时,哪哪都能找到,不需要时,他便默不作声的离开了,此时的寒池尚且不能明白这些,而待她明白,许多事却再也来不及。
第74章 谎言背后 寒池一直养着听雪宫,施针之后,她恢復得极好,第二日已经能勉强下,第七日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若不是考虑到有身孕在身,她真能重新操刀上战场了。她没事时,和冬青在听雪宫里散步,几乎把听雪宫逛了一个遍,许多事不动声色的便在她心里越来越明了。这里,她能取一个更恰当的名字……回忆!是的,这里,每一个地方,哪怕是最不起眼的角落,都是回忆,修建他的人太用心,恨不得把没一个地方都利用起来,可是即便这样,也是功短情长…… 她努力的将各个地方捕捉到的形象拼接,这个女子,当时的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摸样,稚气未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即便没有真的见到,也能想像出该是如何美丽!可是是谁呢?没有人知道,冬青说她从小就在宫中,从来没有见过宫里有过这样一个女子,南羽彦宠爱过的女子数不胜数,若说最宠的,该当是溪妃了,不过溪妃与雕像十万八千里,自然不是了。 寒池记挂着等见了南羽彦一定要好好问问,这个女子到底是谁,他与这女子又有着怎样盪气迴肠的一段情! 可惜……她一直没有机会见着南羽彦。 一晃她已经好了大半月了,这一日用过早膳,寒池在院子里看书,王宫里派人来了,是常常来的那个小太监叫夏贵。夏贵是奉命而来,探视寒池的伤势,顺便看看听雪宫里缺些什么,一併补充上。例行问完,夏贵准备退下了。寒池问:「夏贵,王最近还是很忙吗?」 夏贵笑答:「回夫人,王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呢。」 「是嘛?忙些什么事呢?」寒池温和的笑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夏贵。 夏贵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笑道:「哎哟夫人,夏贵一个做奴才的,哪里知道国家大事呢,王能忙些什么呢,还不就是那些国家大事嘛?」 她瞭然的点点头:「你去给王带个话吧,就说我身子已经大好了,让他来看看我,不耽误他多少时间的,看看就好。」 夏贵一惊,忙道:「夫人啊,你别怪奴才多嘴啊,王要是得空了,自然就来了,王真的是忙得不开身啊,夫人您是不知道,王整夜忙着批摺子,恨不得都累趴下了,奴才看着都心疼呢,夫人您就多多担待点儿吧。」 「这样啊……」 「是啊!王可辛苦了!」夏贵恨不得把头点到地上去,以表忠心。 寒池笑笑:「说得不错,王都这样了,我是不该让他来看我,我才是该进宫去看看他,是吧?冬青,收拾东西,回宫。」 「夫人!」 「夫人!」 夏贵和冬青噗通跪下,不过她们立刻就后悔了,当真是急昏了头,这不是,露馅了。 寒池收起笑,冷着脸,「你们还打算瞒着我吗?!什么南羽彦这忙那忙!我病着的时候,南羽彦再忙也会抽空过来看我的,你们说谎也不好好计量一下的吗?」她刚醒来时,他们告诉她朝中有急事,南羽彦回宫了,她相信了,她想他第二日该就来了,可是第二日,还忙着,第三日,忙着,第四日,忙着……到了现在,大半月了,她要是还相信,她便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夫人息怒啊!奴婢也是不得已的,其实,夫人,留在听雪宫不是挺好的吗?这里什么都不缺,也没有人害夫人,最适合养胎不过了。」冬青努力说得诚恳,可是谎话缺了口就好比毁了一角的堤坝,接下来便是不可遏制的分崩离析! 寒池冷笑,向来温和的面上此时满是冰霜! 「说吧。如果你们还念在主僕一场的份上。」她等着她们回答,可是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她嘆了一口气,道:「好吧,既然你们不愿意说,我也不愿意逼迫你们,我自己进宫去问南羽彦。」 「夫人!」冬青无奈的闭上眼!像是这样就可以给她勇气说出接下来的这番话。她是真的打心底喜欢这个主子的,说是主子其实一点架子也没有,这个主子运气不好,进宫之后一直多灾多难,可是她像是一颗顽强的杂草,坚强得让人心疼,王疼爱她,那种疼爱,已经超过了后宫中的任何妃子,她不叫他王,连名带姓唤王南羽彦,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在她那里却像是本该如此的。最重要的是,自从她入宫之后,冬青看到了不一样的王,不再是那个残暴冷漠的王了,而是体贴的、温和的,好像冬日里太阳般的暖人。 其实冬青满心希望夫人与王一直那样下去,可是张公公死了,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原地!王再也不来听雪宫,听夏贵说,连提也不曾提过,大概,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怨恨夫人的吧……她们不愿意看夫人伤心,说了谎来骗她,虽然知道,这个拙劣的谎终是会被拆穿,可是,谁忍心看夫人的眼泪呢,她已经那么苦? 寒池默默的听冬青讲,听着张安为了引开敌人的视线去了宗禹山,听着那个雨夜不顾一切找寻尸体的南羽彦,听着南羽彦将骨灰罈放在边沉睡一夜后情大变,听着南羽彦下令追杀死士,宁可错杀万人也不放过一人使得城中血流成河,也听着南羽彦从此再不理政事整日泡在酒色之中,残暴!听着…… 听到后面,她觉得她都听得冷了,便想着回屋里去暖和些,可是站起身来才发现,脚了她根本站不稳。 冬青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哽咽着说:「夫人,你别这样!王变了,不是以前那个王了,不,应该是王变回原来的王了,你回去做什么呢,在这里多好啊,王终究没有亏待夫人,这就够了,何必回去伤心呢,现在溪妃重新得宠了,王夜夜呆在千禧宫,即便夫人你回去,王也不会记得夫人的。更何况,还有一个心狠手辣的溪妃……夫人,为了腹中的孩子,别回去了罢。」 她心里觉得好笑,她们都以为她难过是因为她不得宠了,也是,她们都不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是另一个人的,南羽彦之前对他那般照顾,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们很是相爱!而事实,她与南羽彦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 她其实也不是难过,她心里很乱,根本找不到一个适合的词来形容。冬青口中的南羽彦太陌生了,他变成了残忍无道的昏君,贪恋的棍、杀人不眨眼的修罗!怎么可能呢,这怎么能与记忆中那个温柔体贴、眼底总是藏着一抹淡淡忧伤的男子连在一起呢。她是一点也不相信的!张安……她记得的,那个人是南羽彦的心腹,说是心腹其实更像是长辈吧,寒池记得张公公和他说话时眼里的慈爱,那时一种绝不可能出现在奴才对君王之间的神色……她一个激灵,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来!她不敢去想像!张安是因为她死的,如果真的如她所想,那么…… 她回过神来,撑着虚弱的身子,极艰难却是异常坚定的道:「夏贵,替我备轿,我要回宫。」 「夫人!」夏贵急了!这个夫人,怎么这么固执呢!如今宫里哪里还有她的位置呢! 寒池打断他:「夏贵听令!替本宫备轿!本宫要回宫!」 这是南雏夫人的命令,自然是不得违抗的!夏贵和冬青默默的退下去准备,走时,都是重重一嘆。寒池心想,她们又怎会懂得呢,在她最辛苦的时候,他一直陪着她守着她,如果没有他,她早已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如今,他遇到困难了,他一个人躲起来,她都不能想像他有多痛苦,这种时候,她怎么能离开呢……更何况,他这样……她有逃不掉的关系。 冷冷凄凄,凄凄冷冷,寒冬……真的来了吗?
第75章 赌你的关心 「恭迎南雏夫人回宫……」 「恭迎南雏夫人回宫……」 「……」 迎驾的声音从宫门一直传到清凉殿,寒池身着简单的白色袄子,一头秀髮只用丝带随意的绑着,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装饰,一如她不施粉黛的面容,素净却不失美丽,在肃穆的宫廷中,更似是一朵清理的山茶花。她端坐在轿撵中,安静的看着冰冷冷的宫墙,她轻轻的微微隆起的腹部,没有人看到她眼底的坚毅。 清凉殿一如她走前,孤零零的坐在湖中央,院外的树叶落光了,徒留树干,宫殿没了遮掩露出了真面目,其实挺漂亮的,只是,这个宫里功利的东西太多,美也蒙上了一层捅不破的纱。 她以前总在计划着怎么离开这里,因着从未好好看过这里的风景,如今,她可以离开了,她却重新回来这里,才觉得,在这里,开心与伤悲都那么满,因着满,反而让人安心了。 冬青小跑过来,塞给她一个暖手炉,轻声道:「整个王宫就数清凉殿最冷了,夫人是有身子的人,可得仔细着点。」 她扯出个笑来,问:「南羽彦呢?」 冬青不愿回答,只得扭扭捏捏的嘟囔道:「王在千禧殿。」 「可曾通报王我回来了?」 冬青踢着青石板,「通报?!夏贵去了,还没进千禧殿大门就被扔出来了!」 她伸手拉了拉冬青,无奈道:「是我不好。让夏贵去休息吧,请太医来给他瞧一瞧。」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冬青,带我去千禧殿吧。」 「夫人!你好了伤疤忘了疼吗?你忘记你身上的板子是谁害的了吗?!」 寒池看着气沖沖的冬青,心里嘆了一口气,经过那么多事,她越来越相信她是个不幸的人,谁碰到她都会倒霉。她想,到底是不该害人的。收敛起温和摆上一张冷脸,毫无表情道:「本宫看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做好你当奴才的本分差事!少管本宫的事!」 冬青一愣!眼睛里急速的蒙起一层水雾,郑重的跪下:「奴婢知错。」 她不忍多看,转身朝殿外走去。 千禧殿离清凉殿极远,可是离未央宫很近,寒池以前在宫里一直没有守礼仪,极少在宫里走动,这番到了千禧殿,才知道什么叫做奢华什么叫做贵气!千禧殿,汉白石玉为地,金银翡翠为饰,视线所及无不是价值连城,令人乍舌,让寒池很有一种是不是走进了南禹国国库的错觉。汉白石玉阶从殿门一直铺到殿内。 寒池从轿撵上下来,冬青扶着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守门的侍卫拦住她:「来者何人?溪妃娘娘与王正在歇息,闲人勿扰!」 寒池冷笑:「本宫南雏,烦请公公通传,本宫刚回宫来给王请安。」歇息!开什么玩笑,她老远就听见里面歌舞昇平调笑连连了!不拦着还好,这一拦,寒池所有的怒气都冒了起来。 「南雏夫人也不行!娘娘有令,谁也不得打扰,违者杀无赦!」 「是嘛?!本宫倒要看看,谁敢动本宫一根寒毛!」寒池冷着脸朝前走去。 不要命的侍卫伸手欲拦,人也并排挡住她的去路,她想没看见,继续往前走,侍卫便伸了手就要推她,她心里冷笑,以为老娘打那么多仗吃素的吗?!一抬手一转手,快得让人看不清楚招式,两个侍卫已经倒在地上了。 冬青张大了嘴。 外面出了状况,立刻有更多的侍卫围上来,寒池淡然的走进去,一步一步朝内殿走去,但凡有来阻拦的侍卫,她一概不留情,打得落花流水!哼!她是谁?!她可是巾帼女将军楚凝烟,就贫这几个人也想拦住她,开什么玩笑!她好久没动手,当真是越大越爽,只恨不得大开杀戒一把才开心。 冬青看了好半天热闹了,这才如梦初醒的跑过来,扯住她衣角,小声哀求道:「夫人,求求你了,你别打了成吗?你是有身孕的人啊。」 她开心一笑,示意冬青没事,然后笃定的走进内殿去。 歌舞声乐戛然而止,满是香味的内殿突然安静下来,伶人们面面相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识相的退到两边,给她留出一条路来。她也因而看见了南羽彦。 靠上,南羽彦斜靠在溪妃的怀里,身上只着了一件白色的外衫,露出里面的古铜色肌肤,一头乌髮散开来,些许垂在胸前,倒显得格外魅惑,他一只手撑着头,眼神迷乱,满是,显然很是享受目前的情况,而溪妃,一件薄如蝉翼的红纱衣,里面的肚兜遮不住乍泄,她正在为南羽彦斟酒,倒满了便一口饮下,用嘴餵给南羽彦喝。南羽彦喝下酒时,会抬起手来她外漏的,她便笑得无限的推开他,你来我往,推迎还拒,情意绵绵…… 好像谁也没有看到寒池的到来! 眼看着一副活春宫就要在面前上演,冬青羞得满面通红!这是白天吧,没错吧,就是白天啊!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溪妃穿的那么少啊?和没穿一个样啊……哎哟,这可怎么活啊。冬青还在原地兀自纠结,寒池已然冷着一张脸走进去,走得近了,才微微欠欠身子,大声道:「臣妾南雏给王请安,王万安,溪妃娘娘千安。」 溪妃笑意盈盈的抬起头,手轻轻一推,将南羽彦推开一点,虽然南羽彦又既不要脸的贴了上去……溪妃娇笑着,在南羽彦耳边低声道:「王,快看看吶,你的南雏夫人来了哦。」 南羽彦看也没看寒池一眼,逮着机会一口咬住溪妃的耳坠,惹得溪妃一阵娇笑。 寒池冷笑,干脆直接走到靠上,随手拿起桌上的酒倒了一杯,就着杯子就要喝下去,嘴上含笑道:「原来王想要喝酒,这般好兴致,臣妾也陪着喝一杯吧。」 酒杯还未碰着嘴唇,一只手按住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落了她的酒杯。 再看时,南羽彦仍靠在溪妃怀里,面上却是极为不耐烦!不,是满是怒气!他冷冷道:「夫人请过安了,回去休息吧!勿扰了朕的兴致!」 寒池深吸了一口气,欠身跪安。刚走出大殿,殿内又重新热闹起来,她驻足转身,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南羽彦与溪妃打情骂俏的样子,她觉得好像真的又将走过的歷史走了一遍,刚入宫时,她也是不知好歹的冲撞了他与溪妃。那时溪妃要杀了她封口,他不动声色的保住了她,如今,他又一次不动声色的保护了她! 所有人都以为南羽彦极度讨厌了厌烦他了,只有她知道,南羽彦还是那个南羽彦,虽然他那么努力的在伪装,可是没有办法,她太了解他!那杯酒,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赌赌看,南羽彦知道她有身孕不能饮酒,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喝下去。 结果是,她赢了,她知道了他还是他!这就够了!只要这样,她便什么也不怕了。 「夫人,你笑什么啊?」冬青看怪物似的看着寒池,被王和溪妃这么羞辱了,还傻乐?莫不是被气傻了吧! 寒池但笑不语,说了你也不会懂的。两个人,一主一仆,各自心怀鬼胎回了清凉殿。
第76章 摺子 回清凉殿的途中,寒池心情极好,便想着和冬青慢慢的走着回去。远远的看见几个穿着朝服的老臣一面激烈的争吵着,一面朝这边走过来。朝臣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宫呢? 寒池走过去,靠得近了些,便能听见些争执声,但是极为模煳,她嘆了一口气,放弃偷听的打算,直接走过去。 只一条路,无论如何都是要撞上的! 寒池仍是归来时那一身白衣袄子,清素的装扮根本不似宫里人,朝臣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哪个宫的妃子,也或者根本不是!这么想着,一个个都尴尬的,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冬青眼尖,伸手扶了一把寒池,朗声道:「夫人,这里有石头,小心着走啊。」 夫人!爆里三年来只有一位夫人,对,没有错,应该是南雏夫人!这么想着,朝臣们如释重负的下跪行礼,有几个朝臣当初参加过寒池的册封大典,那一晚她盛装出席,华贵惊人,与她今日的打扮相差甚远,因而总还是拿捏不稳,但是见所有人都跪下了,也只得跟着跪下。 「臣等拜见南雏夫人,夫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寒池得体的笑笑,轻轻地扬扬手:「众位大臣多礼了,快快请起罢。」 大臣们都起身,其中一位大臣显然是知晓一些宫中的事的,笑意盈盈的走出来,道:「臣等听说夫人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一直想着来看看,奈何王不许朝臣探视,臣……实在忧心得很吶,不知夫人身子可大好了?」 寒池笑笑,她有些后悔来了南禹国之后两耳不闻窗外事,愣是一个人也没有记住!此时虽然心里尴尬万分,面上却仍是仪态万千,有模有样的道:「劳烦大人挂心了,本宫只是小染风寒,已然大好了。」 「如此自是甚好!臣等也就放心了。」 寒池摆摆手,继续道:「本宫见几位行色匆匆,不知是往何处去啊?」 一位两鬓白髮的老臣连忙站出来,激动的道:「回禀夫人,王已是许久不曾上朝,如今外敌入侵、将臣谋变,百姓名不聊生吶!臣等实在不愿打扰王休息,实在是十万火急,不得不进宫请命啊。」 原来是来见南禹王的?!寒池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似乎每个国家都有这样的老臣,绝对是忠臣,却也是绝对的愚忠!他们心繫国家,关心民众,敏感多疑,做得最多的事便是以请命为幌子逼迫君王下令。她曾是将军,也曾被楚国的老忠臣们的愚忠害得差点失掉命!年少一点的时候,她很是讨厌这群人,可是如今,她判不出来谁对谁错!或是谁多一些,谁少一些。 「劳烦各位大人费心了,是这样,本宫方才去给王请了安,王今日身体不舒服,恐怕真的见不了各位了。」 话未说完,老忠臣们恨不得要哭出来。 她忙继续道:「各位不用担忧,如果诸位大人不介意,可将要上呈的摺子交予本宫,本宫明日面见王上定然转交。」 「这个……」老臣们犹豫了,要是放在以往,他们绝对不会答应,后宫不可干政,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可是如今世道不同了,王被溪妃迷惑了,被魔鬼附身了,别说他们拼死了也见不着王,即便见着了王,一句话说错就可能人头不保,如今紫敕已经血流成河了,王不会在乎在多一点血的。 一位老臣看了寒池许久,终于拿出藏在袖中的摺子郑重的交给寒池:「夫人,劳烦您了,百姓是无辜的,南禹国多年的基业就看夫人的了。」老臣说完含泪跪下。 寒池吓一跳连忙走过去扶起老臣来,她不能做什么承诺,就连具体发生了什么她都不得而知,她想了想,道:「大人高估南雏了,南雏不能保证王一定会採纳大人的方法,但是南雏会尽量将摺子递呈到王手上的。」 一语闭,众臣都觉得见到了希望,纷纷拿出自己的摺子来递给寒池,感谢声不绝于耳。 其实寒池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要接下这些摺子,南羽彦这个时候会看摺子?骗鬼呢!大抵是因为,错失了太多的事,想要多了解一下罢。 夜半,寒池燃起一只蜡烛,翻开摺子一一来看。这些摺子,每一个都是长篇大论,不对,每一个都是忠言!寒池看得头疼,看了好半天终于总结出来,这是针对东北一战给百姓带来的灾难!另一个,是说南方水涝,再一个是上书弹劾溪妃的,得,还好她提前将摺子截下来了,否则这位老臣定然活不长了! 还有一个是指控南羽彦追杀刺客血洗紫敕的恶行!寒池后来慢慢的了解了这件事,南羽彦曾下令要将所有参与刺杀宗禹山的死士统统杀了为张安陪葬!可即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哪里那么容易找寻得到!南羽彦气急,当真彻查了这事,哪怕是山间遗落的一块黑布也全部作为证据拿来研究,根据种种蛛丝马迹,是让南羽彦逮了出来!这批死士不在他处,就在紫敕城中,一个个化作普通老百姓的打扮,大抵是还有命令在身,或者是抱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遐想,被南羽彦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样的组织,自然不可能都杀完的,因而才有了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漏杀一人之说。 摺子的责备,她没办法给出公平的判言,她也是有私心的,不论南羽彦做了多么让人不能容忍的事,她也不愿意去责备她。 寒池没有想过会在摺子上看到慕容岸的名字!事实上,她知道她回来,定然还会有再次相见的时候,可是她又不停的暗示自己,已经忘了已经放下了。她这样想着,那个人的影子反而越发的鲜活了。腹部的幅度越来越大了,再过些日子,就该遮不住了吧…… 烛火似乎有些暗了,她深吸一口气,挑了挑烛心,这才继续看下去。 这个摺子指控慕容岸谋反!她许久不曾听说慕容岸的事,竟不知道他又出兵了,而且去的地方是哈怒国!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和父亲去过哈怒国一次,那个国家很小,但是有一种防身的巫术,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摺子上说,慕容岸领兵攻打哈怒国,非但全胜而归,而且还与哈怒国结成联谋,莫城也倒戈了,慕容岸的大军以莫城为据点,一路北下,所到之处,城池倒戈,眼看着,南禹国半壁江山都已经改姓慕容了。 她看得心惊肉跳,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她早已紧张得一身是汗了。 又往下看去,她的目光生生的顿住,摺子上,安心公主倒戈六个大字灼伤了她的眼睛。南羽麟去战场了啊,呵……南羽麟去战场了呢!南羽麟姓南,也倒戈与他了吗?难怪他这么快的动手了!原来这就是他的筹码啊,原来是这样啊。 一阵冷风吹来,烛火挣扎了一下,不堪重负的熄灭了。黑暗中,一滴泪滚出眼眶,落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第77章 , 「夫人!夫人,赶快醒醒!」 寒池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睛来,窗外天还未大亮,透出模模煳煳的光,她揉了揉眼睛,问:「冬青?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急急忙忙的?」 「夫人,王……王回未央宫了。」冬青显然是刚跑回来的,额头还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 寒池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迅速的套上鞋子,一面问:「什么时候的事?现在已经到宫了吗?」连他自己都忘了这是进宫之后的多久了,大概是一个月,也或者是两个月了,总之秋天已经悄然离去了,而她自那次闯千禧殿之后再没有见过南羽彦,溪妃自然不会再让她擅自闯入,她也只得差人守在殿外,期望待到南羽彦出来时见上一见。 可这一守,居然过去这样久了?她差点以为南羽彦死也要死在千禧殿了。 「王今儿个一早从千禧殿出来的,夏贵还以为看错了呢,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跑回来禀告,这会子王应该也快到未央宫了。」冬青为她披上袄子,主僕二人匆匆的走出大殿,轿撵已经候在门口了。 寒池小心的坐上轿撵,叮嘱下人小心走路后,才问:「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冬青笑了笑:「回夫人,奴婢已经查过了,今天是张将军的生辰。」张安死后,南羽彦已经恢復了他将军的名号。 寒池愣了愣,道:「不去未央宫,去秋夕宫。」 轿撵往秋夕宫而去,冬青只愣了一秒,即刻反应过来,张安生前一直住在宫人居住的秋夕宫的。 和整个富丽堂皇的南禹王宫相比,秋夕宫真是宫如其名,秋夕宫位于王宫的西边,宫廷很大,由三个院子组成,右边是一个四合院的形式,中间一口井一方石桌,四面都是整齐的厢房,门前几颗矮小的枣树,这里是普通宫人住的地方,通常是几个人住一间。中间的是宫里比较有权势一点的宫人居住,因而庭院也就富丽得多,院中有假山和喷泉,雕花门窗,有的宫人会拿出自己的俸例添置些装饰,但大多都是王御赐的。而左边……左边不同于右边和中间,左边都是独栋独院,因为这里居住的,都是曾经的达官贵人被贬为宫人居住的,人数不多,也许几年也碰不上几个,也许哪一年多一些,就会住不下,总之这里是特别的。 张安生前就住在秋夕宫的左边,他的院子在最西侧,院子里一口独立的井和一颗梅树,房屋也一如张安生前那般简单朴素,他一直是个不爱权势的人。 轿撵在秋夕宫外停下,天色还未大亮,院里只有极少的几个宫人当值,见着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她轻轻的往东边走进去,一面走,一面感受着这里的一砖一瓦,心忽然就揪了起来,不可遏制的疼。 张安的小院叫梅园,她摆摆手示意冬青在门口等候,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正厅的门关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她深吸一口气,直接走进去。 里面的人有点愤怒,不满的嚷道:「朕不是说了不准进来打扰吗?」 寒池没有理会他,慢慢的走过去,走到他旁边时,他已经回过头来,眼中有一抹惊诧一闪而过,随即是死一样的沉默,寒池从香案上拿过一炷香在蜡烛上点燃,吹灭,然后朝令牌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插上,之后才转身道:「恐怕整个王宫里也只有你记得张安的生辰吧?」 南羽彦扯嘴冷笑,不冷不热的道:「夫人不是也记得吗?」 寒池低垂下头,好半天才抬起头来,问:「你是在怪我吗?张将军是因为我才死的,你是在怪我?所以才一直躲着我?」 南羽彦转过身去,眼底的痛色已经遮掩不住。 「不是怪你,怪我自己而已。」 寒池觉得心像是被打破了一个口,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她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你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人,对不起,让你这样作践自己,对不起,到了现在除了说对不起我什么也做不了。 小小的房间里安静得能清晰的听见唿吸声,寒池觉得房间太闷了,她想要走过去打开窗子,可是又好像受了什么蛊惑似的动弹不得,过了许久,她听见南羽彦几不可闻的一声嘆息,然后南羽彦转过身来了。 其实她想不出来这短短的时间里南羽彦的心里经过了多少思想纠缠,可是她听见他嘆息,这就很好了。 南羽彦很久没有看见寒池了,上一次在千禧殿他其实没有真正看过寒池,大概是打从心底不敢去看,不敢看什么呢,不敢看她眼里的失望吧?虽然他知道失望是必然的。面前的寒池一声素白的袄子,不施粉黛的脸因为怀孕后圆润了许多,对,他将视线移到她腹部上,虽然故意穿了很大的袍子,还是能够看出微微隆起的腹部。他想,很好,以前总是觉得寒池一副病怏怏的摸样,好像随时都会死掉,现在她是母亲了,懂得为了孩子照顾自己了,你瞧,可不就是这样?人都需要一个寄託的。 可惜,他没有一个寄託。 他走近寒池两步,伸手轻轻的碰了碰她的腹部,低低说:「以前张安总是和我说,我什么时候也生个孩子,他总是遗憾我没有孩子,我那时候还骂他来着,骂他什么?不记得了。不过他总是提一提,从来不逼我,其实我知道,他很想抱抱我的孩子的?」 寒池没有说话。 南羽彦又道:「我一直很小心,可是有一次还是有一个妃子怀孕了,我很生气,叫太医给那个妃子熬了堕胎药,那次张安很生气,他很少生气,可是那次真的发火了,他还打了我。」南羽彦指了指自己的右脸,笑着说:「打的这里?他下手很重,我的脸当时就肿了,不过后来那个孩子还是不在了,是另一个妃子下毒毒死的,我后来就说,你看到了吧,没有人庇佑的皇子都是这个下场。」 寒池后来很多次都想起那个清晨,那个轻轻她腹部喃喃说着往事的南羽彦,她真的是到后来才发现他当时笑得很乖巧,对,像一个孩子一样一脸纯真,她那时候因为难过,总觉得他笑得凄凉,可是后来她知道其实那时候他当真是开心的,不过,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那样笑过…… 她以为她会听到关于他曾经发生的故事,或者至少听到他和张安的故事,可是没有,南羽彦说完那些话,便收回了手,仍旧再笑,只是有些疲惫,他道:「在宫里,没有庇佑会生活得很难,有了庇佑会更难,你现在有孩子了,不该呆在宫中,我安排你出宫吧,去清月寨,龙暮雪会照顾你,你和孩子都会平安的。」 寒池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要送我出宫?」 南羽彦双手一摊:「这样不是很好吗?龙暮雪是医者,你去清月寨,对你和孩子,对我都好?你留在宫里干嘛?宫里多危险不知道吗?我没空保护你,知不知道?还是你很想当南雏夫人啊?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吧?我有让你误会吗?那我解释一下,我对你没那意思,真的,一点也没有……」 「够了!别说了!」寒池喊出来,脸上冷冷的,其实早已经瑟瑟发抖了。 南羽彦无奈的笑起来,好像在说,怎么?这样就受不了吗? 寒池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出口来:「南羽彦,我告诉你,你想现在赶我出宫吗?门都没有!我不会走的,我绝对不会走的。」 南羽彦心里一颤,面上却仍是平日里那副无所谓的笑,他甚至耸了耸肩,道:「好啊,随便你,那接下来的生活,你要是遇上什么困难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好吗?这样吧,我们朋友一场,我给你下一道特令吧,你要是什么时候想要出宫了,不用请示我,随时可以离开,好吗?」 南羽彦说完,优雅的弯了弯身子,以完美姿态退出房间,门打开的瞬间,光线洒进来,香案上令牌的字便明亮起来,透过那些字,寒池好像又看见张安慈祥的笑容,寒池突然就紧紧的捂住了嘴,生怕稍微不注意那来自胸腔的呜咽声就会倾泻出来。 张安,你这么疼南羽彦,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怎么才可以把曾经的南羽彦找回来?!你告诉我,好不好?!
第78章 , 九州东朝十五年冬,紫敕城迎来这一年的第一场雪,像是一场洁白的祭祀,宣告着这个国家最后的礼度。 这个冬天,似乎从来都没有太平过,多年后史书提起这一年,大多都会想起南禹国,那个繁荣昌盛却只是如昙花一现般凋零的国度。其实仔细算起来,南禹国的灭亡绝对不会是从这个冬天开始的,可是史官们分析,即便当时南禹国内忧外患,但是国力殷实的南禹国,绝对不可能那么容易灭亡,而是什么真正让南禹国如风中纸人一般弱不禁风,真正的原因大抵只有当时身处南禹王宫的人明了。 那一场雪来得毫无预兆,夜里不过是降了温,半夜里就洋洋洒洒的开始下起雪来,等到第二日醒来,整个南禹国都穿上了白衣,大家推开门窗看着满地的白,只是淡淡的诧异,或许还会嘟嚷几句,今年的冬天好像来得特别早呢,仅此而已,谁也没有想到,就是在这场雪将世界布置得如仙境一般美丽时,一对训练有素的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南禹国重要的关口城市虞城! 一直以来南禹国之所以能够迅速的强大起来,除了自身的国力之外,更得力于它优越的地理环境,虞城,是南禹国的重要关口,要进入紫敕,除了东南方的主城门,便只有穿过虞城,而虞城四面都是绝壁,只有一条山路可通过,因而一直是一人守之万夫莫开。多年来,也有不少的国家想过入侵,每次都在虞城吃了大亏。 可就是这样一座城市,一夜之间,全军覆没,熟睡的百姓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觉醒来只看见城中的军旗已然换成了慕容…… 寒池是被前来送军情的侍卫惊醒的,雪地里满身是血的侍卫狼狈不堪,手里死死的握着竹筒,一双眼睛渗满了血丝。 寒池只看了一眼,立刻让冬青传太医过来,若非不是十万火急,没有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她打开竹筒拿出里面的纸条,只一眼,便呆住。 她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可是没有想过会这样快。 「冬青,备轿,去千禧殿。」 「是。」冬青有一点犹豫,寒池的肚子已经显怀了,现在即便是再多的衣服也挡不住,为了保全孩子,她几乎不敢踏出清凉殿,可是,冬青看出她的坚持,没敢多言,下去准备了。 整个王宫也慢慢的甦醒过来,轿撵快速且稳当的赶到千禧殿,殿外冻得打抖的侍卫看见寒池,立刻来了精神,让其手中的大刀挡住大路:「溪妃娘娘有命,任何人不许干扰王上休息。」 寒池冷着脸:「让开。」 这几个侍卫还记得前一次吃了寒池的亏,心里都有些惧怕,不由得一缩,但是还是撑着没有让开:「南雏夫人,这是溪妃娘娘的命令,也是王命,还请夫人遵守!」 寒池自然是不会再动手的,她怀着孩子,任何伤害孩子的事她都不会做的,孩子……对了,她垂下眼眸,再抬起头来,脸上的寒气已如冬日的寒冰慑人!她一把掀开披风,露出圆鼓鼓的腹部,道:「本宫怀了龙种,本宫要见王上,耽误了本宫禀报,你们谁敢负责!」 侍卫面面相觑,不知真假,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慢慢的放下手中的大刀。 寒池寒着脸走进去,刚迈开步子,只听见一声娇滴滴的声音自里殿传来:「哟!本宫当是谁一大早的跑到我千禧殿来撒呢,原来是南雏夫人啊,这可起得真够早的啊!」 溪妃一身火红的袄子站在殿外,笑得花枝乱颤,这个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精的摸样!可惜今日寒池没有力气和她斗,她上前两步:「溪妃,本宫有重要的军情要禀告王上,请娘娘通传。」 溪妃一步一步款款下来,仍是笑得明眸皓齿,她像是没有听见寒池的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寒池隆起的腹部,满眼都是藏不住的诧异和危险! 「夫人……你这肚子……」 寒池反射的伸手护住骯部,待做出这个动作之后她才后悔,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不过,这本就是藏不住的,她便慢慢的缩回手来,答道:「回娘娘,臣妾有孕在身。」 溪妃步步逼近,「什么时候的事。」 寒池反倒安静下来:「三月有余。」 「三月有余!」溪妃差点没有站稳,踉跄的退了几步,三月嘛,那正是她负伤养在殿里的时候,她听说王上将南雏藏起来照料了,便是那时候的事吧……她不可置信的看看自己依然平坦的腹部,她整天陪在王上身边也没有怀孕,怎么南雏却有孕了!不公平,不公平。 其实孩子也不是三月,本该是四月,只因寒池之前身子太弱,那一个月,孩子几乎没有生长,能保住已是不易。 寒池来不及去看溪妃的反应,她有更重要的事,想着便上前一步,将沾满血迹的宣纸递给溪妃:「娘娘,十万火急,恳请娘娘马上通传王上。」 溪妃勐地看过来,一把打落她手中的宣纸:「南雏!你这,想用这种方法见王上吗?本宫告诉你!门都没有,你想告诉王上你怀孕了,重新邀宠是吧!怀上孩子有什么稀奇的,这王宫里死过多少孩子啊!你知不知道啊,南雏!只要本宫一句话,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相信,但是她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来加害与她的。 她看着溪妃美丽到几近完美的脸,忽地无比同情她,知道说不通,她艰难的弯腰捡起打落在地上的宣纸,然后绕过溪妃,径直往里殿走。 溪妃气急败坏喊道:「南雏,往哪里去!」 「既然娘娘不通传,本宫只有自行去面见王上。」 「来人!拿下南雏!」一队侍卫噼噼啪啪的赶上来,将寒池围在其间。寒池前进不得,漠然的回过头来,看着一脸得意的溪妃,突然笑了:「溪妃娘娘,你可真是煳涂!我知道你想干嘛,不过,你一定要相信我,你如果伤害了我的孩子,王上不会放过你的。」 溪妃像是听见了最好笑的笑话,不可遏制的哈哈大笑起来,「南雏!你知道本宫最讨厌你什么吗?本宫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自以为是的嘴脸!你说本宫动不得你是不是,好啊,本宫今天就动一动你试看看,王上是护你还是护我!」 冬青吓坏了,紧张的护住寒池,寒池却只是淡漠的笑了笑。 「溪妃,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怎么样。」寒池轻轻的道,在漫天的飞雪中,她的声音这样低低的传来,如歌如诉,溪妃在那时终于明白为什么王上喜欢亲近寒池了,她是那种聪明却干净的女人,与她打交道,你不用伪装不用算计,你只需要坦诚的做自己就好。很奇怪,在那时,溪妃突然想起了莺儿…… 于是,慢慢的安静下来:「哼,讲啊,本宫倒要看看,你能讲出什么故事来挽救自己。」 寒池安抚的拍了拍冬青,淡淡开口:「古时候有一位帝王,他统治的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自来一片盛世没有外地敢侵犯,一次他出宫祭祀时,遇见了一个美丽的女子,他几乎对这个女子一见钟情,因而招进了宫中封为贵妃,之后,这个王对女子极尽宠爱,从此骄奢逸再不上朝,有朝臣弹劾的,都被那女子想方设法杀死……」 溪妃扬手打断她:「真是无趣!你是想说本宫媚主,祸乱朝纲吗?」 寒池笑笑:「臣妾没有这个意思,溪妃不妨听完吧。」身后一株梅花映得她满脸通红,她继续开口道:「这个女子从此想尽了办法将王上留在宫里,朝堂上没有王上主持朝政,国家四面八荒水患灾害等等无人管理,大兴土木引起民众不满,而外族也相继侵犯,可是朝中得不到王上的命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领土一块一块的丢失,直到群臣倒戈,谋反的军队直接杀进了宫中……」 溪妃浑身一颤。 寒池微微一笑,其后的话不用再说,她相信溪妃是个明白的人,女人靠征服男人征服世界,可是如果这个男人并没有世界呢,那么她的下场一目了然。 许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溪妃其实已经昏过去了,她才淡淡的开口:「你跟本宫进来!别想玩什么花招!」
第79章 , 有很长一段时间,南羽彦分不清白天黑夜,或者,其实分得清白天黑夜,只是分不清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了。如果可以,他倒是很乐意这样浑浑噩噩的混着,美酒佳人,醉生梦死,所有的烦恼都抛之脑后。 他睁开眼,似乎看见轩窗外有亮光,眼皮有些沉重,迷迷煳煳的又要睡着过去,他翻个身,呢喃的喊:「水。」 一般这种时候,溪妃会体贴的餵她喝水,那个小妮子浑身上下都是迷人的味道,他大概要死在她手上了,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怎么死也是死,没有什么不一样。不过很奇怪,小妮子没有及时的出现,他当真是渴了,再次痛苦的睁开眼睛来,房间里没有人,只是角落里摇摇曳曳的红烛,暧昧的摇晃,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撑着手坐起来,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想,该是来了,应着开门声,不乐意的嚷道:「爱妃,朕渴死了,快给朕端水来。」 推门而入的脚步顿住,尴尬的停在门边,让门也保持着半开不开的幅度。半会儿,有轻微的脚步走进来,他察觉到什么,偏过头去看,首先看到的,是匆匆走到桌案边端水的溪妃,可怜的溪妃,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强,端了茶走过来,赔笑道:「王上,臣妾真是该死,来,喝水。」 他没有动,只是将视线递送到仍旧站在门边,一脸冷漠的寒池身上。 溪妃的手尴尬的悬在半空。 他突然就怒了,朝溪妃吼起来:「谁叫你让她进来的啊,朕没有交代过吗?」他想他发火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因为他自己知道,其实在他看见寒池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被大人逮了个现形,没错,他很怕寒池,虽然这件事这样匪夷所思。 溪妃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王上请息怒,是……南雏夫人有要事禀告,臣妾不敢耽误。」 他坚决不去看寒池,固执的吼道:「什么要事啊什么要事啊!有什么要事比朕休息还要重要啊!」 溪妃愕然,她有听错吗,王这算什么?耍赖吗? 一旁一直静默的寒池终于看够了热闹,手还扶在门框上,忽地一使劲,那门便虚弱的撞在墙壁上,发出悽惨的声音,南羽彦心里咯噔一声,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你闹够了没有!南羽彦!」寒池寒着脸,一步一步走近。 南羽彦心里冒出两个大字,果然! 而溪妃则是严重的受到了惊吓,这个南雏,她是不是活腻了,竟敢直唿王的大名,她仰起脸,正想质问寒池,抬起头的瞬间,到了喉间的话全部生生的咽了回去,因为她看见南羽彦,看见她心里神一样的南羽彦,虽然他极力的装作威严,可眼底的委屈那样明显,这不是王对妃子的表情,至于是什么她看不出来,可是她知道里面有一样东西,是她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得到的,名为真实。 她惨然一笑,站起身来,默默的退下去。走出门的时候,她听见南雏夫人将装了军情的竹筒扔到地上,气急败坏的喊道:「你睡醒了吧!睡醒了就起来给我好好的看看,看看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溪妃带上门,将里面的声音都关起来,大殿外的冷气灌进来,她忽然就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似乎她的心里突然缺了一个口,于是心里的冬天突然就来临了。 门内,南羽彦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走下来,捡起地上的竹筒,里面写了什么,他觉得他知道。 宣纸打开来,是慕容岸攻下虞城的消息,是南羽麟倒戈的消息,是群臣反帝的消息,是一切他预料中的消息。 他想,这到底是一个迟来的现实,还是一个终究变成了现实的梦? 寒池的脸上真的能拧下冰渣来,他想,这样对孕妇可不好,于是,笑了笑,说:「寒池?你是因为这个生气?嗨……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没事啊,别生气,生气对孩子可不好,对了,几个月了啊,太医有说小傢伙什么时候能出生呢?」 「南羽彦!」寒池忍无可忍的吼出来!她觉得她是愤怒的吼出来的,可是当她意识到她的声音颤抖的时候,眼泪已经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了。 空寂的房间里,好像连空气都凝固了。南羽彦站在边,白色的底衣,凌乱的头髮,多日未曾修理的俊脸上,有乌青的鬍渣。他有很久没有见寒池了,他隔绝了外界太久,以至于思想也有一些断层,他想不起来,上一次见到寒池时,寒池是什么样子,此时的寒池,一身素白的袄子,衣服做的很宽大,但是仍旧可以看出高高耸起的腹部,那里面的小傢伙好像都会兴奋的跳出来,他仔细的看着她,觉得,她或许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只是,他真的想不起来。 可是,也只有她,让他觉得他其实仍旧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重重一嘆,终于迈开了步子,坚毅的走过去,将那哭得如泪人一般的寒池拥入怀中,她一头秀髮,无奈道:「丫头,你真是傻瓜。」 够了!不是吗?真的够了!寒池的眼泪决堤而下,这么久以来的忍辱负重,这么久以来的委屈,终于在这简单的两个字里,实现了全部的价值。那时候她为了保全慕容岸毅然进宫,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可是他温柔的跟她讲,儿时的她坚强而天真,满腔热血面对残酷现实时,洒下傻傻的泪,那时,他唤她一声丫头……一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这其中,包含了多少情意,是在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终于找到了同类,所以觉得可以互相依靠,觉得可以相惺相惜,所以,觉得可以不问缘由的相信。 她大声的哭出来,想,还好,还好,还好没有丢下他真的离开。 他轻轻的推开她,替她擦干眼角的泪,笑道:「好啦,别哭了,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还整天哭,要是哭坏了孩子怎么办。」 她吸了吸鼻子,道:「那我一定会告诉孩子,她娘是为什么哭!」 他嘆气:「真是小气啊。」 她破涕为笑,「南羽彦,慕容岸……慕容岸已经攻下虞城了,现在所有的人都向着他,就连南羽麟也倒戈了,如果再不採取行动,不出一月,慕容岸的大军怕是就要进紫敕了。怎么办?你手上还有多少兵力?能挡吗?」 她也是军人,即便是这种时候也懂得客观的分析,而是盲目的急躁,他赞赏的一笑,答道:「能挡。」 「真的?!」寒池惊喜的笑起来。 他点点头:「是。我说能就能。」不过是看他想不想而已。其实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的,早在他决定堕落那天起,他就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他说能,自然是能的,这么些年的秣马厉兵忍辱负重,不过是为了一个仇字,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没有了坚持下去的理由。 「寒池,告诉我,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其实,他想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寒池不明就里,但是看到他坚毅的眼神,还是认真的想了想,其实想要做的事有很多,比如,想要杀了毛遂为父亲报仇,想要重组军队復兴楚国,想要孩子出生好好地长大,想要……不过目前最想做的事嘛,她笑起来:「没有最想做的事,不过我现在最希望的是你好起来,我们一起面对以后的困难。」 南羽彦心里狠狠的一抽。 许久,才道:「好。」
第80章 , 南禹国到了最冷的时节,寒梅胜放,到处都是丽的红,整个国度的美丽。 晨钟敲响,未央宫里,寒池为南羽彦穿上朝服,他终于又恢復成以前那个俊逸柔的帝王,只是眼中少了曾经那总是藏满谋诡计的腹黑。炫紫的朝服,怒放的梅花,这象徵着帝王的荣誉,却总带着让人不容靠近的孤寂。 纤縴手指轻柔的理顺了衣领,一寸一寸喜好腰带,亭亭玉立如雪中梅,坚毅而高傲。 寒池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咂嘴道:「男人长成这样可真是没天理啊,要我们女人怎么活啊。」 南羽彦眨眨眼睛,得意笑道:「朕就长这样了,怎么样,千万莫要爱上朕了啊。」 寒池做呕吐状,一把将南羽彦推出去。 南羽彦朝她摆摆手,乐呵呵的走了,不过寒池错过了他转瞬即逝的落寞,转过身的南羽彦,留给她绝然的背影,那张方才还对着他笑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有的,只是如冬日寒冰的霾。 早朝的晨钟敲响,南羽彦如时踏进干坤殿,报诵的太监大声的喊道:「王上驾到。」如回声一般稀稀落落的传开去,像是在极力的提醒着什么……其实很显然,南羽彦到朝堂时,就明了了。 大殿里只有稀稀落落十来个朝臣,该在的,都是他预料之中的,他笑了笑,在干坤椅上落座。一旁的太监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王上,请息怒……大臣们并不知道……今日要早朝。」其实这不是理由,早朝是自古以来就定下的,王上可以缺席,缺不代表朝臣可以缺席,不过这很容易谅解,王上已经多久没有上过早朝了啊?大家都知道,来了也是白来,更何况,现在大家都支持慕容将军去了,谁还在意这个过了气的王啊。 老太监这样在心里算计着,还是抹了一把冷汗,不过接下里的一幕,更是让他吓爆了眼。 只见南羽彦方才落座,大殿上两边稀稀拉拉不到二十人的朝臣们整整齐齐的下跪,声音高亢的请安:臣等恭迎王上,王上万安。 南羽彦摆摆手,没有多的一句疑问,似乎朝堂上一直以来统共就这么多人。 「这段时间情况怎么样?」 一朝臣走入殿中,抱拳而跪:「回禀王上,奉王上之名,臣等查出杀害张将军的死士为安心公主座下,大半的死士已经自杀,剩下的部分已经逃出城外,如今应已将此消息禀告安心公主,臣等已经埋伏了一只军队在城外,只等王上一声令下,待到安心公主出现,定然取下人头。」 老太监觉得自己有些腿。 南羽彦没有说话,只是扬了扬手,那朝臣便退回队伍中去,另一位朝臣站出来,依然抱拳而跪:「回王上,逆贼慕容岸叛乱,朝中大半朝臣已经倒戈,前日,慕容岸多下虞城,不日将经由虞城取下鹿城、穗城、禅城直捣紫敕,臣等已经将倒戈朝臣名单记录,并安排了死士暗中盯梢,王上一声令下,定然取下人头,另,沿途中,臣等已经安排了人手,反击定然能胜。」 老太监双腿已经有些颤抖了,他明白了,现在朝堂上站着的都是王上真正的心腹,都是王上真正信任的人,原来他以为他沉迷于酒色,却不想原来一切他都是瞭然于心的,这个人,真是了不得啊,他真是庆幸,他没有随大流倒戈,谁说不是呢,至少现在来看,谁胜谁负还未知呢。 一直漠然的南羽彦终于有了些反应,不过这反映也不过是瞭然于心的坦然,他问:「楚国现在如何?」 一朝臣走到中间答:「回王上,现楚王仍旧被丞相毛遂挟持,我们探子来报,毛遂已经携家眷搬到王宫里去住了,齐殷国一直俯视耽耽,不过一直迟迟没有下手,此番情况只怕还会僵持一段时间,实实不是攻打楚国的好机会。」 南羽彦眯了眯眼睛,站起身来,沉声道:「应修人听命。」 「应修人在。」 「朕要毛遂的人头,五日之内将毛遂的人头带来。」 朝堂上一阵沉默,老太监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叫应修人的将军,他确定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人,这个人,身材魁梧,脸上一道丑陋的刀疤,看上去也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摸样。 应修人皱着眉,像是在自我挣扎,终于他心里的小人战胜了忠心,他霍地站起来:「王上,请三思,目前紧要之事是取慕容岸的狗头!楚国现在戒备森严,取毛遂的人头谈何容易,如今我们兵力有限,该当集中火力反击慕容岸,重振我南禹威严才是啊!」 应修人噼里啪啦说完,才觉得脚底冒起一股寒气来,他抬起手摸了摸额头,早是一头冷汗。 白玉石阶上南羽彦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看着朝堂下忐忑不安的应修人。 下面已经有人丢给应修人满是同情的眼神了。 应修人脚一,噗通一声跪下:「臣知罪,请王上责罚。」 南羽彦扯嘴冷笑:「应修人,朕让你走。你可以选择,不必跟着朕冒险。」 这个九尺壮汉,像突然被人抽了筋一样,瞬间泄了气,脸上满是懊悔和悲伤:「王上,应修人再也不敢有任何意义,请王上恕罪,应修人愿意领兵前往,誓死拿下毛遂老儿的人头。」 南羽彦却似没有听见,只是垂下眼帘,淡淡道:「朕从来不喜欢勉强人,应修人,你是张安的弟子,朕不会杀你,你走吧。」 「王!」应修人抬头,他想求饶,但是,他看见南羽彦的表情,想明白已经没有迴旋的余地,可不是吗,这就是南羽彦,他的主人啊,他垂了眼,恭恭敬敬的磕了头,退出殿外。其实仔细算来,应修人和南羽彦应该是师兄弟,他们自小便是一处习武,他长南羽彦几岁,小时候自以为是的当南羽彦为弟弟,慢慢的大了,他明白了君臣之间的区别,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揣测这个沉默的孩子在想些什么,他从来没有真正猜透过…… 却也从来都坚定不移的相信,他的决定都是对的,只要去遵从就对了。 可是,他怎么就突然忘了去遵从了呢。他怎么可以去质疑他的决定呢。 朝堂上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显得悲凉,应修人走了,下一个人接下任务就可以了,南羽彦没有下多余的命令,他只要毛遂的人头,急切的要。仅此而已。 早朝结束,老太监回秋夕宫休息,路上被一个大臣拦下,大臣递给他一个包袱,浅笑着道:「公公,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我记得你该出宫了?对不对?」 老太监愣了愣,声音有些颤抖:「老奴想回去收拾些东西。」 大臣仍是笑:「公公想收拾什么呢,这里面都是盘缠呢,足够你养老了啊,还是公公准备回去喝杯茶?」 老太监一个踉跄,好半天才重新站稳,接过包袱,惨笑着:「谢谢将军。」 老太监沿着红墙一步一步离开,紫敕正在飘着白雪,满世界的白,安静着,宁静着……
第81章 ,往事安能忆(一) 大雪飘飘扬扬,整个世界都是一片耀眼的白,只有庭中几株红梅格外惹人眼。 清凉殿一如既往的宁静,这个一直都被大家遗忘的地方并没有因为南羽彦的到来而变得热闹,事实上,现在整个王宫都笼罩在一片暗无天日的萧索之中,似乎,只有沉闷的气氛才能衬托出即将亡国的悲壮。 殿外,盛开的红梅树下一块青石板上早已盖满了白雪,一黑衣男子坐于其上,手间一管玉笛,唇瓣起合间,便是一首哀转凄凉的曲子,每个音符敲都如针扎心间,密密麻麻的疼。 寒池从殿里走出来,步子放得很轻,而,青石板上的男子因为太过投入,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一曲罢,寒池才悠悠的回过神来,慢慢的走到男子旁边,道:「什么曲子?好悲凉啊?」 南羽彦回过头来,顺势伸手揉了揉寒池的头髮,巧笑倩兮:「胡乱吹的罢了,你怎么出来了,暖手炉也不拿吗?外面这样冷?」 「你也知道冷吗?我以为你不知道冷的呢。」南羽彦这才看到寒池手上抱着一件黑裘袍子,她说着就将那袍子披在他身上,这一幕,很熟悉……其实也不是熟悉,已经是那么久远的事了,不过因为他都在回忆,所以总觉得这些事只是发生在昨天。 记忆中,仍旧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他因为没有背好功课,被母妃罚跪在院子里,是谁,悄悄的为他送来一件袍子,责备他不知冷…… 「南羽彦?」五个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回过神来,一把抓过那只手,笑了笑,「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很多事,他以为他再也不会开口说出来,他以为他会让他烂在心里永远不再提及,他以为,只要他不提起,就可以真的忘记,只是忘记忘记,究竟是忘,还是记呢。 寒池从来不知道王宫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荒凉到不可思议,这座宫殿并不处于王宫的偏僻地,奇就奇在,它占在这么有利的位置,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冷宫……不,不是冷宫,冷宫大多破烂荒凉,可是这里,干净得体,看得出住的人是个多么讲究的人,并且这里一尘不染,明显每天都有人打扫,只是少了些生人的气息。 宫殿周围是开得正的红梅花,周遭一个人也没有,宫殿大门紧闭,没有宫名。南羽彦领了寒池过去,他熟练地打开了锁,推了门进去。院子里有池塘假山,四面是精雕的迴廊,正殿在迴廊尽头,迴廊门口是一方平院,角落里有石桌,仔细看着,似乎能看见那里坐着人,一面煮茶一面谈笑风生。 南羽彦自走进这里就变得特别的安静,其实也不是安静,应该是柔和,对,他唇边挂着柔和的笑,就连眼睛里也是柔柔的。寒池说不出来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可她知道,这里,一定有故事。 可是他没有想到,她首先看到的,却是让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南羽彦绕过正殿,走到一处书房,愣了许久才推开门走进去,他走到书架旁,转动放在书架旁的香炉,一道暗门出现在墙壁上,因着书柜的装饰,完全看不出来,暗门后有隐隐的光,寒池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南羽彦笑笑:「寒池,想不想下去看一看?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寒池想点头,可直觉告诉自己,如果此时点头,她将会错过很重要的事。一咬牙,率先钻了进去。 与外面宁静祥和的世界完全不同,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冰冷的,沿着暗道一直往下,终于有了一间暗房,不,是一间刑房!刑房中间绑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房屋四周全部都是骇人的刑具,角落里有一个穿着将服的男子,应该是看守的人了,这人见了南羽彦行了个礼就退了下去。 那么毫无疑问,绑在这里的人是南羽彦所为了。可是究竟是谁,会被他绑在这里受这等私刑呢。 一直低垂这头的男子慢慢的抬起头来,隐在乱发下的脸慢慢的清晰起来,寒池在南羽彦旁边,每看清一寸,便觉得有人紧紧的扼住了她的喉咙,越来越不能自如的唿吸。她紧张的瞪大眼睛,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朝她诡谲的笑起来。 「啊!」寒池惊唿一声踉跄后退……南羽彦就势扶住她,她却犹如被烫伤一般,狼狈的躲开,闪在角落大口大口的唿气,一面惊恐的喊出来:「他是谁……你……你是谁?!」 她绝对不能接受,她不能接受,因为,那个受虐待的人的脸……明明就是南羽彦,不,不对,是和南羽彦长得一模一样!没错,虽然脸上满是伤痕,虽然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可是那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嘴唇,一样浓烈而深邃的眼睛!怎么可能认错!不就是南羽彦吗? 男子惊疑的笑起来:「南羽淳,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怎么陪你来的不是萧素儿啊?你还没有找到萧素儿是不是啊?哈哈哈……你爱上别人了?!炳哈哈,真可笑啊,你那个表情是怎么回事啊?很痛苦吗?恨我?!我知道,我知道,你恨吧,恨吧!你恨吧!」 南羽彦……不,被男子称为南羽淳的人,担忧的看了看寒池,终于还是没有打算做任何解释,只是冷冷的看着男子,道:「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再来这里的时候,就是你死的时候!」 「是吗?!炳哈哈,太好了,南羽淳,你快杀了我吧!我求你了,你快杀了我吧!你的,快杀了我吧!」男子不可遏制的笑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笑得太开心,所以笑声也有些颤抖,他被绑着不能动弹,但是满心满眼都是苦的痛,寒池看着他狰狞的摸样,只觉得忍无可忍,立刻就要吐出来,她转身艰难的跑出去。 他是谁,他又是谁?!许多疑问,像是一个有毒的虫子,不停的啃噬她的心,一个巨大的谋在她面前撕开了巨大的缝隙,于是谋就着这个缝隙钻出来,越来越大,她听见有什么裂开的声音,她不能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而这些,她到死都想不出来她究竟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暗门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承受那痛苦,寒池完全能想像,那张熟悉的脸在恐怖的狰狞,她不知道他是谁,可是因为那张脸,她终究还是泪流满面。 忘了南羽彦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她在正殿坐得快僵了。对,她坐在正殿里,殿里燃着炭火,暖和极了,她的手边,是泡好的茶,和毫无表情的宫女。正殿的主位上上方由一方香檀木的牌匾,上面烫金的三个大字,奇楠宫。 她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本来打算直接回清凉殿去,或许她没有这么打算,她当时很乱,只想着离开,只是刚踏出书房就被这个宫女拦住了,这个宫女一身婢女的宫女装,态度强却谦和的向她请安,将她请到正殿里,极「体贴」的为她燃了炭火泡了茶,这样,她才能「舒服」的等南羽彦出来。 南羽彦出现的时候,她手边的茶已经凉透了,和她面上的表情一样,冷得让人心寒。南羽彦的衣襟上还有血迹,她忍着作呕的强烈感觉,问:「你是谁?!」 南羽彦,不!是曾经的南羽彦,仍旧那声黑色袍子,仍旧俊逸若仙,柔俊美,他淡淡一笑,答:「我是南羽淳,算起来,我是南羽彦的哥哥,南禹国前世子。」
第82章 ,往事安能忆(二) 十年,是一个可长可短的时间,长,一个婴孩能长成一个茁壮的大孩子,绝然再看不出儿时的摸样,短,人还是那些人,是还是那些事,如果,想要记得,所有的事,都会像昨天一样清晰可见。 南羽淳说:「寒池,你有没有试过,拼命的想要去忘记发生过的事,却是越想忘记,记得越清楚?你有没有过,觉得生命对自己太不公平,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上,却又会默默的感谢上苍,如果不是来过,怎会遇见生命中那个人?」 寒池微笑,她试过,因为试过,所以刻骨铭心,所以,才会想要好好的活着,因为活着,这样不容易。 十年前的南羽淳十五岁,已经是一个出色的大男孩,不过这一年,他所有的好日子,都结束了,他这一生,所有能想起来的好日子,都在这一年结束了。 在往前拨回两年,拨回到他的十三岁,这才是他最美好的年岁。 他出生在南禹国最强盛的年岁,那几年南禹国国泰明安,他的父亲宗禹王,是南禹国成立以来最强劲的王,短短几年便将多年以来的别姓异己统统剷除,在宗禹王的手里,南禹国才真正的姓南,南羽淳说:「寒池,我知道会有很多人说我父王残忍、不念旧情,这很正常,成王败寇,可是没有哪个国家的王者手心是干净的,为了巩固自己国家的政权,任谁都会有私心,任谁都会不择手段,他是残忍,可是他是一个好皇帝,他治理好国家,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那时候,还是小孩子的我,特别的崇拜我父王。」 宗禹王年轻一点的时候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政局上,所以,虽然前朝太后极力的为他丰盈后宫,他却一直没有孩子,后来,局势大好,他才回到宫廷一心治理国家,自然,也是到了这时,他才有空享受后宫的。宗禹王首先看上的便是当朝丞相之女,招为秀女入宫,封为香贵妃。 南羽淳是宗禹王的第一个孩子,自南羽淳之后,宗禹王的孩子便陆陆续续多起来,等到孩子们日渐长大,便见了分晓,最是聪明伶俐的还是长子南羽淳,其次,便是王后所生南羽彦和南羽麟。其实,当时所有的人都明白,宗禹王是更中意南羽淳的,他一直宠爱香贵妃,对她的孩子也是严加管教,不过迫于王后的身份,立世子的事一直被耽搁。 南羽淳十三岁那年,宗禹王大选秀女,前朝御史大夫萧何之女萧素儿也被当选入宫,女儿作为政治棋子送入宫中的事,在每朝每代每个国家都有,所以,没有人会同情一个还未来月事的小女孩,宗禹王第一眼看见萧素儿时,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萧何,箇中是个什么缘由不得而知,不过宗禹王好歹是收了萧素儿,辞给香贵妃养着。 南羽淳至今仍然记得第一次见萧素儿,那一天是炎夏,他在宫里练剑,母妃领着萧素儿回宫来,萧素儿一声简单的青衫,扎了两个圆髻在头上,小小年纪,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简直是水人儿般可爱。她初次进宫,有些怯怯的。 母妃唤他过来,说,这个是素儿,淳儿你以后要好生照顾她知道吗? 母妃从来没有告诉他,这是父王的女人,碰不得,他也从来未曾想过,只当这是哪家的女儿寄养在宫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小小的男孩子,却想要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般去守护喜欢的女孩子。因而,当真是倾尽了所有的热情和心意。 南羽淳说:「寒池,我从来没有与你讲过,那年我出使楚国,初遇你,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明白一些人情世故,王后娘娘想要扶持羽彦登基,使计逼我代替南禹国出使楚国,她是希望我有去无回,可我为了王位,不得不以身犯险,我决意离开时,素儿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她拉着我,一直坚决的要我一定活着回来,她说,我若不回来,便是地狱她也要去找我……寒池,我想,这是我没有爱你的原因,因我遇见素儿,我的心,便再没有任何的空隙去爱别人了。」 他出使楚国时,南禹国还没有楚国强大,楚国自然是不会放过一个送上门来的王子的,因而在楚国,他当真是兇险万分,幸而他去时便已经做好打算,在楚国时一直装成个花天酒地不问世事的花花公子,整日吃喝玩乐不学无术,楚王这才好歹对他放松了警惕,他因而得以平安的险。 这件事本是王后算计剷除他的一计,不想弄巧成拙,却反而让他威信大立,他回国后,宗禹王虽未明说,却开始真正的将他作为世子培养,他开始过得很辛苦,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练功、读书,骑马射箭批阅奏章,他几乎从早上忙到晚上。 那个时候,羽麟很得父王的宠爱,羽麟从小便机灵古怪,且心极大,他回国之后,羽麟便整日的粘着他,其实他是真心疼这个妹妹,因为他太懂得生在王家的悲哀,世人都觉得她们享尽了世间的荣华富贵,可是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他们其实生活在尔虞我诈谋算计中,没有一天不是生活在生死的边缘。他也看过太多这个妹妹遭人算计陷害的事,因而,平日里反而多了些宠爱。 可惜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便是他这样的忍心,一手将他和素儿送上了绝路。 他已经忘了他和素儿是什么时候开始相爱的了,或者其实一直都是相爱的,从来没有过开始,只不过他慢慢明白素儿是秀女,是父王的女人,如果他爱她只会将她们都逼上绝路。他明白过来这一点时,对父王不是没有恨的,他把这恨压起来,也逼自己离开素儿。 不过爱这件事,从来就不是可以隐忍的。 更何况,他能,并不代表萧素儿也能。 萧素儿日渐他离她越来越远,小泵娘倔强得紧,不哭不闹,却是固执的守着他。他躲着她,每天很晚才回寝宫,她便一直在他寝宫守着,任他怎么撵也不走,那么冷的冬天啊,她就穿那么少的衣服,固执的站在大雪中,一张脸冻得红彤彤的,嘴唇都发紫了,他看得一颗心就揪变了形了。 他或许从来没有输过,可是遇上萧素儿,却是从第一眼就宣布了惨败。 后来到底是偷偷的相爱了,两个人为了这份爱当真是辛苦至极。常常是深夜大家都睡着了,他们才偷偷的熘出来私会,找一处隐蔽的假山躲起来,说会情话,或是偷偷的亲吻,有时,也会躲在寝宫里,他也会吻到忘情差点就犯了错,不过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泵娘一点也不体谅他,他每次想要推开她时,她都不知好歹的贴了上来。 他便警告她说,素儿,接近我可是很危险的。 萧素儿一脸天真,和你在一起,危险我也不怕,她仰着眼,睁着漆黑的眸子,唿吸密密麻麻的洒在他脖颈,她问,羽淳,你怕吗? 他实诚的点头,额头上都是汗。我很怕。 萧素儿握住他的手说,别怕,我陪着你。 十四五岁的年纪,能有多大的自制力?或者说,对于这种事,男人究竟有多大的自制力,答案不言而喻。所以,南羽淳註定是要万劫不復了,他们还是偷尝了禁果,在深夜的寝宫里,在宽厚的窗帘后面,隐忍的,痛苦的,兴奋地,喜悦的…… 南羽淳说:「寒池,没有人知道那时候素儿已经来红了,其实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因为是我交代素儿不能告诉任何人,她每次来红都是我悄悄的为她换洗血布。也没有人知道我和素儿其实早就在一起了,那时候我是这样想的,只要素儿不来红,就不会去侍寝,我算对了一半,对,仅仅是一半而已。」 那一夜,萧素儿的血留在了白色的裙子上,留在地板上,她害怕的哭了,他蹲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擦干净,将她送回自己的寝殿,然后让她换下染了血的裙子,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他在火光中抱紧她,对她说,素儿,你等我,等我做了王,便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那时仍是孩子的他,初初有了心,便是为了守护自己心爱的女子。只是,可惜……
第83章 ,往事安能忆(三) 香贵妃这个女人一生都顺利得神奇。 她是当朝丞相唯一的女儿,从小就是捧在手心长大,更因着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便是当朝的一颗明珠。十六岁,她选秀进宫,而后独宠后宫,其恩宠早就胜过了当时的王后。之后她生下了第一位王子……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这个女人都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如果说,她的人生中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完美,那应该就是痴情的张安了。 当时张安为了香贵妃被王刺为阉人的事,可谓在朝堂上闹起了不小的风波,没有不透风的墙,香贵妃自然也听到了这事,她当时正坐在书房里写字,一手牡丹颂,提笔便是风起云涌,收笔时却是潮汐过后淡淡的哀伤,她收笔时贴身侍候的丫鬟进来禀告了此时。 她听完了才放下手中的笔,半仰着头想谁是张安,想了许久,终是没有想起来,于是淡淡的笑了笑,道,真是对不起他,我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见过他。 南羽淳也问过她,她听时,也是随意的答道,我不记得他,许是以前当真见过,不过我没有留意,如若我早些认识他,自当告诉他,这样不值得。 当时的一番话,南羽淳并不明白,他尚且年幼,同他人一样觉得这件事给母妃抹了黑,因而也曾背着母妃去见了张安,对,那是南羽淳第一次去秋夕宫,他去时,张安一个人拿了一壶酒靠在井边喝,披头散髮衣衫不整,怎一个狼狈了得。南羽淳远远的看见了,早已经捏着鼻子厌恶的骂道:就你这样子也配喜欢我母妃,也不撒泡尿找找自己的摸样。 张安一双眼睛锁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 他彻底懵了,不明白怎么自己就把一个大男人给骂哭了,他踟蹰了一下,又说:还好母妃选择的不是你,就你那窝囊样!说完潇洒的走了。 年少无知时,无关紧要的事很少放在心上,从来不会去想自己的一句话,会对别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那时候几乎整个王宫都在谈论这件事,唯有宗禹王,愣是提也没有提过,还是照常隔三差五的来奇楠宫看香贵妃,有时陪她下下棋,练练字,或是一起吃个饭,也会留宿,原是和以前没有什么不一样,可是香贵妃的笑颜却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少了。 她初进宫时,还是那样小,也是乖张活泼的子,爱打扮爱漂亮也爱出风头,她有位高权重的爹又有王的宠爱,自然是谁也不怕,因而或是有意或是无意也曾伤害过不少的人,她大抵不曾总结过,只是进宫的年岁多了,有因着王的女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年轻,她终于肯相信,她不再年轻了。 这个结论,绝对不会是因着某件事情突然就发生了,真真切切的因为大风大浪之后归于平静的缄默。她开始越来越喜欢安静,也会静下来看一看佛经,闲时写些诗文,她觉得她不该要得太多,只要王相信她心里始终有她的位置就是好的。 可是,宗禹王到底是怀疑她了。 虽然做的这样不动声色,可是是真真切切爱着的人,便是一个眼神也逃不过的,更何况心里憋着这样大的气,她看着躺着的人时,想,你若是开口问我,我便告诉你,那人真的是完全不相干的人,她可管不着别人喜欢她。可是他就是不开口,不开口也就罢了,还将那人安插到奇楠宫来当差,王啊,你是想试探什么?是你说,什么都是假的,唯有我们之间才是真的,你是几时忘了的。 她后来在宫里常常见到张安,因着他总是见着她就远远的躲开了,所以很难看得清楚他的摸样,她也装作看不见,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直到,某一天夜里,她实在是睡不着,便独自起来去院子里走走,这一个不小心就看见了夜里偷偷私会的儿子和萧素儿。看着两个小人儿在假山后你侬我侬的样子,她第一个念头是儿子都已经到了谈情说爱的年纪了啊,第二个年头,怎么是她呢? 隔了几日,宗禹王来奇楠宫,她在窗边剪花枝,王在一旁看她摆弄,窗外空气清新,繁花盛开,当真是万事静好,她摆好了花,满意的笑笑,颊边两个深深的梨涡,她仰头,问身边的男人:「好不好看?」 宗禹王:「好看。」 縴手一扬,指了指窗外柳树下练琴的萧素儿,「那是这花美,还是那花美?」这一指,哪里分辨得出她指的是人还是花。 宗禹王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同样意味深长的爱妃,「好看。」 那天夜里,有两件事,一件事萧素儿让宗禹王招到未央宫去了,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到了后半夜才让宫人遣送回来,另一件,便是香贵妃传召了张安。那是他们仅有的一次谈话,张安喜欢了香贵妃一辈子,可是也只与她说过一次话,这一次,其实也不多。 香贵妃亲自为他泡了茶,道:「我原是不该叫你来的,只是我年轻时不懂,也没有给自己留条后路,现在大抵是不能自保了,想求你照顾一下我儿子。旁的不说,活着就好。」 张安是个明白人,旁人不知道,他却把当时的政局看得很清楚,当即就流泪了,说:「我可以带你和世子离开,这事总会过去。」 香贵妃就笑了,「离开?要去哪里呢?这里本来就是来了就走不了的地方,何况,我也不想离开……我走不了,那是我的命,可羽淳到底是无辜的。」 他还想再劝,抬头看见她眼中的坚决,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吃饭时,萧素儿端着饭,好半天都没有动,香贵妃顺手将她爱吃的鸡肉夹到她的碗里,说:「素儿,怎么不吃呢?不合胃口吗?」 萧素儿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放下碗,站起来在她面前跪下来:「娘娘,你最疼素儿了,你帮帮素儿,素儿不想侍寝。」 她:「说的什么煳涂话,你本来就王的女人,早晚也是得侍寝的。」 萧素儿狠狠的磕头,眼泪在漂亮的小脸上纵横交错,她想,可惜稚气未,不过这个也是她的资本,正是好年华,稍微经歷点事,总能成大器的,说不定……日后回头来斗她也是有的。 萧素儿:「娘娘,素儿知道你明白,素儿与世子是真心相爱的,素儿不能侍寝,素儿终身只能做世子的女人。」 她抬手,桌上的碗噼里啪啦的摔在地上,有玻璃渣子扎在素儿的手上,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轻声道:「我当没有听见这句话,你要是想要害死羽淳,尽避出去说看看。我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自问也待你不薄,你真是让我失望。」 这顿饭到底是吃不下去,她站起来,将那些揪人心的眼泪抛在脑后,她想,素儿,没有关系,痛习惯了就不会痛了,你早晚得习惯。得到总是不易。 她其实想得比较简单,她期望萧素儿明白她与羽淳不可能,早晚只要侍寝就好了,到底还是小孩子,热头劲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不是萧素儿,她可以重新给羽淳找可心的女子,再多都可以。可惜,即便她做好了再多的准备,到底还是防不胜防。
第84章 ,往事安能忆(四) 「后面的事,我是后来听张安说的,母妃求父王立我为世子,父王听她说完,一顿饭都没有吃完就走了,后来到底是答应的,只是没几日,祖爷家就出了事。」 其实这事是容易想明白的,南禹国到了宗禹王这一代才真正的姓南,他打下天下并不容易,又怎会让这天下让别人夺了去,而,自古以来,防的,便是外戚。 再者说,宗禹王虽算不得痴情的人,却也是真真的疼爱香妃,她年华早已不在,他却愿意常常陪着她,这不能不说没有真心在里面,可惜,到头来,还是为了权力,他大抵也是真的失望。 香贵妃这个女人从来都孤傲得紧,这辈子也没有求过人,但是为了儿子,讲一个月事未来的小女娃推给他,谁都可以这么做,唯独她不可以!那几日,宗禹王魂不舍守,做什么也不上心,偏偏那堆奏摺里占了大半都是弹劾香贵妃她父亲丞相大人的。他越看越是愤怒,干脆把她叫过来,守着她让她把那一堆奏摺看完。 她自然是明白的,父亲这些年越来越恃宠而骄,做了好些荒唐事她都瞭然于心,可是,不可否认她如今稳坐后宫有父亲的功劳,而,宗禹王对这事睁一眼闭一眼也是因为她。她很久都没有说话,安静的坐着,宗禹王也不打扰,安静的陪她坐着。 她看着他时,不是不动容的。 到底是要有一个选择,她站起来,纤纤玉手拿起桌上镶金麾笔,轻轻的在奏摺上她父亲的名字上划了一个叉,然后交给他。 几日后,南羽淳被封为世子,而当朝丞相因多条大罪被处死。 她以为这样就好了,宗禹王不会再担心羽淳被外戚把持,这样至少能够顺利登基,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怎会想到,早有人等着她的靠山倒了好一併收拾呢。 她甚至没有过上几天安生的日子。 那一天大队的御林军冲进来,直奔南羽淳的寝殿,她急急忙忙的干过去,只看见榻上儿子和萧素儿光熘熘的躺着,两个人还睡得极熟,没有感知到一丝的危险,榻边,一脸冷笑的王后,还有她身后有些胆怯的南羽彦和南羽麟。她踉跄一下,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王子与秀女通姦,光是听听也知道该当是怎样不堪的一件事。 「母妃到死都觉得她不够聪明让王后摆了道,她不知道,其实这件事,完完全全是南羽彦和南羽麟一手策划,尽避那时候她们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所以,有很多时候,年龄真的不能说明什么。」南羽淳轻轻的笑了,眼底是曼曼的悲伤。 后来的事大抵成了宫中的一件丑闻,世子与王的女人通姦,还被王后逮了个现形!怎一个丢脸了得,外人都传,香贵妃这一生都完美,何曾有过这样污浊的事,一时当真是不能接受上吊自杀了。最不要紧的是秀女萧素儿,她还是个月事未来的女娃娃,怎么就这样不知廉耻呢,可惜萧何也算是个清官,因着她白白断送了命,萧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啊,全部处死无一倖免,而她自己也被处死在宫中。最要紧的是世子南羽淳,他刚当上世子,却遇上这样的事,当真是让人唏嘘。 毕竟是血肉相连,何况南羽淳是香贵妃唯一的儿子,宗禹王终究是捨不得杀,将他囚禁在奇楠宫里,曾经最繁华最得恩宠的地方,一瞬间,竟变成了万人厌恶之地。几日后,奇楠宫燃起一场大火,奇楠宫几乎烧成了灰烬,而羽淳世子自然也没有逃过,一段还未开花的爱情就这样夭折了,竟还付出了这样惨重的代价,任谁提起也是不住的唏嘘。 炭火烧得噼啪直响,屋子里暖洋洋的,寒池却觉得浑身都冷。 她睁大眼睛,仔细的看着这里的一桌一椅,她似乎看到了当年的香贵妃,她端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卷书,看得极为认真,颊边露出深深的梨涡,定当是倾城倾城之姿,一旁该当是英姿飒爽的宗禹王,安静的站在一旁,两人不多言,便是一个眼神就懂得对方所想。院子里,小小年纪的南羽淳,挥臂练剑,大汗淋漓,旁边,欢欣鼓舞的萧素儿……那该是一副多么和谐美好的一幕啊。 只是如今,徒留了冰冷。坐在这里的南羽淳,心里该是多么凄凉。 寒池垂下眼眸,道:「我原是听过这件事的,记得当时就是我父亲代楚国前来弔唁香贵妃的,我那时小,也不甚关心,直接的父亲回来时对母亲讲,也难得如今还有这样深情的王。我原是不明白,现在总算明白,当年,宗禹王应该早就知道你和萧素儿的事,一直没有说破恐怕也是为了你母妃,可惜,终究是防不过……」 南羽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中有盈盈泪光,「一个至高无上的王!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守护不了算什么至高无上!何况,倘若不是他为了自己那点私心,母妃有何至于绝望去死!」拳头握得太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原想,倘若我做了王,我定然要守护住我心爱的人,任谁凭什么理由来欺负她都不行!可惜……我与我父王不过是一路货色,到底,素儿还是我害死的。」 寒池抬手放在他肩上,「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她知道这样说很牵强,可是她想,如果她是萧素儿,她也定然不会怪罪他的,爱这件事,从来就没有对错。 南羽彦沉默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那一场大火,是南羽彦和南羽麟放的,我记得那一夜我还被关在宫里,宫里宫外都是守卫,我担心素儿,死命想要出去,后来他们两来了,我那时候不知道,只当是兄妹,他们念着我。他们带了酒来与我说话,羽麟说素儿没有事,让我消停一下,父王消了气总会放我出去,我心下怆然便喝了酒。不想,他们竟是在酒中下了药……」 昏迷前,他看见南羽麟一面笑一面哭,她悲戚的喊:「羽淳哥,你到死都想和那在一起,我告诉你,我不会如你的愿!可你不疼我!你该死!你该死!」 大火熊熊燃烧起来,他却昏昏沉沉的使不上半分力,他大抵猜到素儿可能也遭遇不测了,既然连他都不能自保……因而当真是不想去挣扎,眼泪就那么一直一直的流,可是有些事却在他心里明堂起来。大火烧得越来越大,他慢慢的唿吸不过来,他想唿救,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想,不会有人来救他的,既然是蓄意放火,那自然不会让他生还了。 他这么想着,越发的绝望,然后一个人破门而入,一手抱起他,一手将一块湿布捂在他脸上,匆匆的自一个暗道逃离的火场,他像是在等着这一刻,像是知道有人回来救他,因而放放心心的昏死过去。
第85章 ,往事安能忆(五) 南羽淳醒来时已经是好几日之后,正是黄昏,微弱的光从轩窗外透进来,像极了他微弱的情绪,他模模煳煳的觉得自己大概是死了,心下凄凄,挣扎着起来时,却是疼得龇牙咧嘴。这个间歇档,看见了坐在边熬药的张安。 他没想到救他的人会是张安,事实上,他想不到谁会来救他,因而看见张安时,当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一场大火之后,因着没有在火中找到南羽淳的尸体,宗禹王还是下令找过他,总归还是抱着一颗他是逃走了的心,不过那火着实是大,几乎将奇楠宫烧为灰烬,这样大的火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活下来,宗禹王过了很久才肯接受这个事实,终于不再搜寻,为南羽淳在王家陵立了墓。 两年后,宗禹王立南羽彦为世子,之后两年宗禹王驾崩,南羽彦继位。 而这四年,其实南羽淳没有在其他地方,就在王族避暑胜地承德山。当年张安救下他后,躲过了最盛的风声,他在自己的院子里开了一条地道将南羽淳送出去。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承德山,常年没有人居住,往往到了炎夏王上会领着后宫一干人到承德山避暑,这个时候他便又领南羽淳回到王宫里,一来二去,竟是再安全不过的地方了。 四年,张安手把手的教他武功,带着他东躲西藏,好多次,与罗剎修罗擦肩而过,九死一生如昨。宗禹王死后,张安代她前往湘西拜访了时下江湖中的易容高手,将他一张皮相换成了南羽彦的脸,原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总是有几分相似,易容之后,竟是无什区别了。 回宫后,总算是实施了准备了四年的计划,南羽彦继位前将其绑架,一个偷天换日,登基的人便是南羽淳了。 原本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冤有头债有主,他即是选择了活着,那便该让害他的人都付出代价,不想,事情却远远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他没有料到,原来南羽彦也是一个柿子,而真正掌权的,竟是曾经跟在他屁股后面,整日吵着要吃栗子糕的南羽麟。 初时,南禹国几乎一半的兵力都在她手上,他亲眼看她使计将宫中一干嫔妃害死,竟是连她的母妃也是她亲自杀死。不仅如此,她还逼南羽彦喝下毒药,南羽彦喝下那毒药只能每日要解药,否则就如万蚁噬骨般难受,喝下毒药的是南羽彦,南羽淳每日拿到解药时也是乐得自在,高兴时便给南羽彦喝一点,不高兴便看他忍受着痛苦。 他觉得他看着他痛时,自己才有了活着的感觉。 他登基后,开始想办法夺回政权,如果不从南羽麟手中拿过那一部分政权,他便报不了仇,他便没有办法动这个国家一分一毫,可是要拿回这个政权,何其容易,他便不得不继续伪装,幸而,做一个坏王,一直是件比较容易的事。 他也一直在调查萧素儿的下落,他差问过当年素儿行刑时在场的宫女,发现几乎无一生还,因而生疑,抱着一丝侥倖想着素儿还活着也不一定。 谈话到了这里就告一段落了,往后的事她都清楚了,他原本带着恨意而活,全是因为还挂着念想,不想,生命中重要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有留住,到头来他仍是孤苦一人,还得带着别人的皮相,寒池不敢想像,每日面对铜镜中自己面容的南羽淳该是多么的厌恶的伤心。 回去时,南羽淳一直将寒池送回清凉殿,才堪堪的要走,他第一次将心事说出来,虽然犹如将已经结疤了的伤口重新掀开来了,但却是格外的轻松。 他转身离开,一只手暖暖的握住他。 他回头对上寒池乌黑的眼睛,许多情愫他看一眼就明了了,却也只是安静的听她说。 「南羽彦……不……南羽淳,如果你不嫌弃,当我是自己人吧,以后的日子不管如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不会是一个人。」 他愣了好一会儿,伸手用力的回握她的手,笑道:「我知道。」 皑皑白雪中,南羽淳的身影慢慢化作一个黑色的小点,直至完全消失不见,他的身影,竟是那样孤独,寒池深深的嘆一口气,到底她也不能成为留住他的那个人,一个万念俱灰的人,她太懂得这样的感受。 寒池想,她得为他做点什么,可是她能做什么呢。 那天夜里寒池睡得特别不安稳,翻来覆去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快要发生了,这般翻来覆去竟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南羽淳过来了,手上提着一个木盒子,寒池有些疑惑。 「一大早的,你怎么过来了?还拿这么大个盒子?」寒池笑着站起来。 南羽淳狡黠一笑,眼底有些隐隐的担忧,「送你的礼物,你看了肯定高兴,不过我怕吓到我侄子,你还是做一下心里准备的好。」 寒池反了个白眼,走过去准备打开。 南羽淳一把按住她的手,笑:「我认真的,你做好准备再看,你肚子里有孩子,马虎不得。」 寒池心里咯噔一下,忽地觉得那个盒子变得骇人起来,不自觉的就冒出一股冷汗,手指却怎么也不敢再去碰一下那盒子。里面会是什么呢?她竟然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南羽淳握握她的手,轻声道:「别害怕,寒池,我只是提前替你做了一件你早晚要去做的事,了却你一桩心愿,以后你便再不要有其他的牵挂了,带着孩子,好好的活着。」 她觉得她的心明镜似的,还没有打开盒子,已经猜到了里面是什么,只是仍旧觉得不可思议,手指都有些微微的颤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缓缓缓缓的打开了盒子,里面有浓烈的味传出来,像是打开了魔鬼的盒子,她当真就看见了曾经在她梦中无数次缠绕的魔鬼!毛遂! 她勐地后退,盒子里毛遂的人头面目狰狞的看着她,只一眼,但她看得格外真切,是的,就是毛遂,化成灰也认得出来,往事又涌上心头,她又看见烧得乌七八黑的楚府,满地都是烧焦的尸体,还有她父亲生前穿的战甲,好了!毛遂!你终于死了!你终于血债血偿了吗!终于!你也有今天吗? 她哈哈大笑起来,眼泪如小河般蜿蜒而下,她只觉得心里有很多股气流交叉的在胸腔里碰撞,有悲伤地、愤怒的、喜悦的、心酸的……太多太多的情绪,她竟是有些负荷不过来。 南羽淳走过来,啪的一下将盒子关上,转身将有哭有笑如同疯子般的寒池拉入怀中,带着冰冷气息的衣服挨着她的脸,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爹,毛遂死了!毛遂死了!我楚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大仇终于报了!爹,女儿不孝,没有亲自为你报仇,女儿不孝……」 南羽淳觉得心揪得生疼,除了抱紧她,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寒冷的冬天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紧紧依偎互相取暖,似乎这已经是仅剩下的温度了,他们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紧紧的抓住对方,扶持着活下去,活下去……而谁也没有看见,大殿外的某个角落,一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第86章 , 雪停了,难得有了些阳光,赶上化雪的天,竟是比下雪天还要冷一些。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自王宫侧门驶出。踏着泥泞缓慢的朝宫外驶去。 这马车分为两层,外层坐着的是夏贵和冬青,里层的,便是南羽淳和寒池。 「赶上化雪的话路面定然很滑,我原是不该带你出来的。」南羽淳有些后悔的说道。 寒池暖暖一笑:「不怕的,不是很远,出了城便是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好好好,你是孕妇你最大,好吧!」南羽淳笑着斜躺在榻上,马车颠簸的摇晃,他的面容也跟着一点点的晃荡。很奇妙,在这完全不舒适的情况下,寒池竟尝到一丝万事安好的错觉来。 如果不是慕容岸的大军正在俯视耽耽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驶出了城门,按照寒池的指示缓缓驶进一片树林。没一会儿马车便停了。 南羽淳起来扶着寒池下马车,林子里一间不起眼的茅草屋。寒池一下马车里,茅草屋里就走出来两个普通打扮的男子,侃侃走过来在她面前跪下:「属下见过将军。」 南羽淳附在寒池耳边低声道:「幸好我是真的不稀罕这个王位,否则我都是养了个什么人在身边啊。」 寒池拿眼瞪他,她两经常这样斗嘴,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许多原本不应该的事在他们之间早已是一件极其默契的事,可惜落到别人眼睛里,只觉得是两个人打情骂俏来着。 跪着的一个身穿黑色布衣的男子死死的看着,只觉得有一股莫明的恨意从脚底跃了起来,这人正是何毅。 寒池亲自走过去将何毅扶起来,抱歉的说:「何毅,难得你跑一趟。」 何毅低垂着头,不想去看寒池,「将军哪里的话,将军一句话,何毅万死不辞。」 寒池太久不在战场厮杀,却还是知道军人的固执,便也不多与他客气,转身从夏贵的手里接过来那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转手递给何毅:「这是毛遂的人头,我原想亲自回趟楚国祭奠我父亲,只如今我有孕在身,恐怕暂时是去不了,你便替我先拿回去,毛遂死了,我恳请你帮我一个忙。」 她说了这么多的话,没有一句自称将军,何毅不喜欢这样的楚凝烟,他从小与楚凝烟一同长大,见过太多样子的她,可是没有一个是这样的,面目慈爱,逆来顺受,他觉得她变了,早已经不是曾经的楚凝烟了,可是她愿意这样和他说话,不是一个将军对部下,只是对一个朋友,对一个发小,他领略到这一层,双手都有些颤抖。 「凝烟……你不用与我这般客气。我们自小一同长大,哪一次我不是帮着你的?只是我不明白,毛遂在楚国早是草木皆兵,我多次埋伏也不得近他。你如何取下他的人头?况且,楚国如今都没有走漏风声。」 寒池回头看了看南羽淳,笑:「我没有这样的本事,是他帮我的。」 何毅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南羽淳! 寒池继续道:「怎样取到都无所谓的,如今毛遂的人头拿到了,也算给兄弟们和我父亲一个交代,我恳请你回楚国替我父亲重新立一座坟,当年我被毛遂追杀,只是将父亲草草的葬在柳湾河,连一块碑也没有立。」 何毅打断她:「你不与我一同回去?毛遂已经死了,如今正是大好的復国机会,我回去一定即刻寻到楚王,助他重夺政权,你是楚国的人,怎可一直呆在南禹国,你可知道,南禹国就要出大事了,你的事我也多少听说了,如今慕容岸要造反,你不与他是一路,这个样子多危险啊?你听我的,现在就跟我走,我们回楚国,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何毅说完伸手就要去拉寒池。 寒池几不可闻的一缩,往南羽淳身边靠了靠,她眯着眼睛浅笑:「何毅,我如今还不能离开,我还有事没有完成……」话未说完,肩上传来些温度,是南羽淳的手搭了上来。 「不好意思,我同寒池说几句话。」一直默不做声的南羽淳开了口,并非商量只是通知,甚至不曾看何毅一眼,便将寒池拉到了一边。 树林中长满的常青树,只是刚化了雪地上树上都满是水滴,湿哒哒的让人难受,何毅觉得他的心情也如此时的天气一样,笼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紧成拳。 「怎么了?」寒池看着南羽淳。 「我原是不知道你在楚国还有这一批部下,其实他说得也不错,南禹国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大乱了,我原是想让龙暮雪来接你离开,如今想想,如果你早晚都是要回楚国的,倒不如真的现在就同他们回去,他们以前是你的部下,定然也会听命于你,我至少也不必担心你的安危,如若不然,你再去龙暮雪那里也行,你看,不然你就痛他们回去罢!」南羽淳说得轻松,好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似的。 寒池冷着脸没说话。 南羽淳却也好脾气的微笑着,任由着她闹脾气。 寒池一跺脚:「南羽淳,你可以啊?你什么时候打这如意算盘的?我倒该谢谢你,将我安排的这样周详。」 南羽淳无奈的耸耸肩,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大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闹脾气呢,现在什么个情况,你不知道?慕容岸的大军不出一月就该杀到紫敕了罢,到时我如何顾得上你呢?」 寒池心下一寒,慕容岸正在步步逼近,她觉得她像是在等死一样无能为力,慕容岸这样恨南家的人,这一场仗他自然是志在必得,可是这一场仗,她原是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受伤的……是,即便慕容岸那样伤害她,她还是期望他过得平平安安,经歷了太多的生死之后,才明白,还有什么比活着更好? 「你别想赶我走!南羽淳我告诉你,要走要留咱们都一起,你别想把我送走,龙暮雪来了也不成!哼!」她袖袍一甩直接朝何毅走过去。 那边何毅早是恨得牙痒痒了,见她过来,二话不说拖着她就要走,寒池猝不及防,差点一个趔趄摔倒了,这一下南羽淳好歹是两步赶上来扶住了,也是气得牙痒痒:「好了,置什么气?有肚子里的孩子重要?」他说完拿眼看何毅。 何毅并不知道南羽淳的身份,但是看他们这般样子也多少明白了,此刻只觉得很是受伤,原来他喜欢她这么多年,到底也没有走进她的心里。 寒池站稳了,手仍旧扶着南羽淳,对何毅说:「何毅,拜託你了,我现在当真是不能离开,你带着毛遂的人头回去吧,我会好好活着的,他日,我也一定会好好活着回去祭奠父亲,你无需担心。」 何毅伸到半空的手尴尬的僵着,此般才终于讪讪的缩回来,他咬着牙,抱拳道:「属下领命。」 道完,又对南羽淳说:「我不管你是谁,今日我便记得你了,好好照顾凝烟,倘若凝烟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管是你,还是慕容岸,我都不会放过!」 道是无情却有情!这样的情深意重,寒池又怎会听不出,她记忆中,何毅便一直是跟着她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或许他就在朝中做一个无所事事的执绔子弟也未可知,却跟着她整日在死亡线上挣扎,到底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她有些难过,默默上前抱了抱何毅,「何毅……」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何毅却什么都懂了,一时,便是感动、便是绝望,不过,够了,不是吗,眼泪自眼眶流下,他抱紧她,「凝烟,记得,我一直都在,倘若你受了委屈,或是不开心了,就回家来。」 他说的是,回家。 湿冷的树林里有多了几分悲伤,水滴从叶子上滑落下来,淅淅沥沥的,好不凄哀。
第87章 , 回宫的途中寒池还在生气,冷着脸坐在马车里一声不吭。南羽淳心里觉着好笑,面上却是不敢造次,饶是这般境况,任谁也不会相信坐在这马车里的人是当今的南禹王和南雏夫人。 冬青送了暖手炉进来,寒池看了一眼便漠然的偏过脸去,冬青不明就里,无辜的向南羽淳求救,南羽淳这才败下阵来,接过来暖手炉挥手示意冬青离开。 他坐得离她近一些,将暖手炉塞给她问:「你不冷呀?」 「不冷!走开!」 直如一根冰熘子扎在心尖上,南羽淳好脾气的又塞了塞,笑道:「怎么还生着气呢?不是都回来了嘛?」 不提倒罢了,一提寒池只觉得一团火气从脚底直窜上头顶来!勐地转过身来,恶狠狠问道:「南羽淳,我问你,你是不是一直寻思着要把我送走!慕容岸要攻城了,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着,完全不抵抗了?!你原先和我说你有办法,你是不是哄我的?」 南羽淳看她认真的摸样,忽地觉得笑容有点僵,他寻思着怎么说才能像真的,可是组织也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到头来不过一声深深的嘆息。他抬手,摸摸她的头髮,苦笑道:「你又何必跟着我呢?傻不傻啊?我们原是不相干的人,何况我最初选了你进宫来,不过是想要用你牵制伯卿的,如今你身子重,原是不该跟着我的。」 寒池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伸手指着南羽淳,这个漂亮的男人,怎么心也如他的长相一般薄情寡义!不,她忘了,这张脸原就不是他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南羽淳,我真是受够你了,合着我这么多日子都和你朝夕相处的,白白费了我的苦心!你现在这样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是怎么样?你做给谁看呢,你这样对得起呢?香贵妃拼了命的保护你,张将军也是拼了命的保护你,到头来你却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南羽淳抿着唇,不说话。终究是演不下去,还是让她看了出来,其实反击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当真不知道反击了做什么?为了继续做王?还是为了活着……他其实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竟发现找不到一个活着的理由。他自然也懂得寒池的良苦用心,可是一个寒池给他带来的希望实在不足以让他活下去,更何况他的存在,很可能会害了她。 这般想着,他就觉得不该这样优柔寡断,他原是该早点通知龙暮雪,他该有办法带她离开,可惜派了人千里加急送了信出去,却是至今也没有得到回信,也不知龙暮雪出了什么事…… 他正想得出神,寒池那边已然炸毛了!她只当他根本没有听进去,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听进去,她抓起那暖手炉毫不客气的就着那光洁的额头敲下去! 南羽淳一声痛唿…… 几乎是与此同时,马车勐地急剎住,马蹄高扬,马车一阵急促的晃动,都是没有准备的,一时间失了重心,东倒西歪的差点撞在了椅子上,幸而南羽淳眼疾手快,一把将寒池拖进怀里来,寒池还没有搞明白髮生了什么已经被南羽淳拖起,一纵身直接从破顶飞出,而就在她们离开的一瞬间,原先呆着的地方,一把明晃晃的剑插了进来! 原是遇上了刺客! 两人纵身落地,马车已经东倒西歪的倒在地上,狼狈的倒在泥泞里。 寒池有身孕,一直倍加小心,识趣的往后退了退,方才站稳,见那此刻又持剑刺来,那剑法真真是又急又恨,也不知道是带着多大的恨! 「南羽彦!拿命来!」刺客一身黑衣,蒙着面,只听声音分辨出是个女子。 南羽淳又是一把拖起寒池急速的躲开,这次还要快些,既知道刺客是冲着他来的,他便不怎么害怕,将寒池带到一边后,跃身上去与刺客搏斗。他其实也想不出何时得罪了这个女的,不过一直以来,想杀他的人都极多,实实很是正常。 女子的剑法既狠又准,不过南羽淳的功夫也是深不可测,几番回合下来,也没有得逞,反而有些落入下方的趋势,女子红了眼,原是认真的与南羽淳在搏斗,忽地就偏转了剑锋朝寒池刺去。 这一下两个人都慌了神,寒池有身孕在身,再高的武艺也不得舒展,这一下急急地后退,泥泞地上一个打滑差点摔倒在地,南羽淳吓懵了,不管不顾的沖了过去,哪知这女子刺寒池不过是障眼法,见着这个空隙,又将剑直刺向南羽淳! 南羽淳没有防备,生生受了这一剑,鲜血喷洒出来,飞溅在蒙面女子的面上。 时间在那一瞬仿佛停滞了!空寂的树林里连飞禽的声音也没有,徒有水滴滴答滴答…… 女子拔出剑退后几步,寒池早已惨叫出来,冲过去死死的抱住南羽淳,看见鲜血迸流的一瞬,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里也充满了血,就连声音也颤抖了:「你怎么样了?南羽淳,你怎么样了……」 女子并未听见寒池的话,只站在远处冷笑,她忽地开口:「寒池,你什么时候与南羽彦这个这般熟络了!」 寒池惊诧的回过头去,便是南羽淳也不可思议的看过去。 树荫下,女子不屑的扯下了面纱,那张绝美而熟悉的脸不是莺儿又是谁。 寒池没有看见,那一瞬间南羽淳急剧放大的瞳孔,吶吶开口:「莺儿……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莺儿冷笑:「说起来我倒是该谢谢你,要不是那夜你让我帮你去通知龙暮雪,我也不会有这个机会报仇雪恨!」 「什么报仇雪恨?!你在说什么?你与他有什么大仇?!是南羽麟派你来的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事实上确实如此,那一日若不是莺儿冒死前去通知龙暮雪,她只怕是早死了,莺儿是南羽麟身边的人,她知道她并不是心甘情愿的臣服,可是为南羽麟做事也是实实在在的,她想不出来她和南羽淳有什么仇恨,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南羽麟了。 莺儿哪里知道她心里经过了多大的辩论,可她说那一句谢谢却是真心的,那夜冒死前去通知龙暮雪,到了龙暮雪下榻的地方她便昏死过去了,龙暮雪一身的医术自然不会扔下她不管,当即为她包扎了伤口,不过把脉是着实吓了一跳,因着这一诊便发现她体内潜藏的剧毒。龙暮雪感念她前来通知,当即雇了辆马车将她送回清风寨。 龙暮雪自紫敕回去之后修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得空为她解毒,她亦是听暮九说,她体内的毒极为稀罕,非得龙暮雪亲自施针不可,一连闭关了一月龙暮雪才为她解了毒,之后她又在清风寨修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无碍了她才重新奔赴紫敕,如今再没有什么可以牵绊住她,该是她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她也自觉运气大好,不想竟然遇到南羽彦不带一个侍卫出了宫,这样大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莺儿冷笑:「为南羽麟做事?真是可笑了!若不是以前她在我体内下了毒,想要我听命与她,做梦!如今,我便是轮着来,挨个的报仇!南羽彦!先就是你!完了我再去找你那心爱的妹妹!」 寒池刚要开口,莺儿一声冷哼:「寒池,我念你与我有恩,今日我绝不会动你,不过这是我与南羽彦之间的事,我奉劝你不要插手。」 一直没有吭声的南羽淳开了口,他的声音低低的,弱弱的,不知是因为受了伤还是太冷,竟有些颤抖:「你……你是谁?」 「哦?南羽彦?你不认得我了吗?」莺儿将视线收回啦,妩媚一笑,「哦,也对,这都好些年没见了,那你可得看仔细了,好好的看看,你可还认得我!」 说到最后时,几乎是咬牙切齿,她几乎不能自控纵身一跃,那剑又重新抵在他的脖颈。 寒池挣扎着要阻止,被南羽淳按住,只听见他微弱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和试探,问道:「你……你是……素儿吗?你是萧素儿吗?」 寒池一怔。 莺儿也有一瞬的呆滞,不过随即极为满意的笑了,剑挨得更近:「哟!不错嘛?你当真还认得我呢?怎么样?见到我高兴吗?你不是一直都在找我吗?」 南羽淳像是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只是呆呆的,急切地问:「真的是你吗?素儿……你没有死,太好了……」 「少废话!」莺儿一声怒斥!「南羽彦!你没有想到你有今日吧!哼!今日我便要为了羽淳世子,我萧家上上下下讨回一个公道!」 剑挥起,落下间,寒池似乎听见了有什么碎裂掉的声音。
第88章 ,迟来的遇见 怎么来形容这件事呢?就好比在路上行走着,都觉得快要渴死了,突然就遇上了一口井,想想那种感觉那种心情,该是有多么的兴奋啊!可是正当够着了这水井,才发现这水里全是毒,饮上一口也会死去……大抵人生至悲之事不是绝望,而是绝望之时给了无望的希望。 剑起那一瞬间,寒池觉得她的脑袋已经停止运转了,她不知道该作何思想,只是脑袋里不停的有一个声音在迴荡,那便是,一切绝不能这样结束。 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那剑离她的胸口已不到一寸,她以一个突兀而可笑的姿势挡在南羽淳的面前,将自己挺着的大肚子露出来,她竟忘了,那才是她最应该守护的地方。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几乎是破着嗓子喊出来那句「不要!」 莺儿,不,是萧素儿,萧素儿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失望万分的笑起来:「寒池!你真是可以啊,才多少日子不见,你已经以命相护另一人了?我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该说你薄情寡义呢?」 「莺儿,你听我说,你不能杀他,你不能杀他!杀了他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其实她最后悔的事,在这紧急万分的时候,她不知道该怎样用最直白的话告诉萧素儿,面前的这个人,正是她一心思念的南羽淳。 萧素儿眯着眼睛不说话。 她吞了吞口水,努力说道:「你听我说,萧……萧素儿,南羽淳没有死!你现在要杀的这个人就是南羽淳……我怎么告诉你呢,对,他是长着南羽彦的脸,可是他真的是南羽淳,南羽彦已经死了,如今的南羽彦是当时的南羽淳,他当年没有死,不但没有死,还偷梁换柱替换掉了南羽彦……你明白吗?」她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因为她知道她此时说的这一番乱七八糟的话,就是她自己也听不懂的。 寒池急得都快哭了。 可惜那边的萧素儿并不明白她的心情,萧素儿只当她为了护着南羽彦想要编谎话也编不圆了。她的心里只有冷笑和失望罢了。是,她曾经为了帮助寒池差点丢掉了命,帮她,并非出于什么情谊,经歷了这么多之后她早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了,不过是觉得毫无指望,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似的,希望有一日能够借她的手报仇。 而如今,她再不需要别人帮助,那么她与寒池之间的羁绊也就没有了,她念着以前不愿为难她,但若她想要阻止她报仇,那么真是不好意思,你并非我什么人。 剑上移了些,萧素儿冷笑:「寒池,我念在以前也算是在同一条船上,今日不杀你,你若再阻扰我,便不要怪我不客气!这是我与南羽彦之间的事,识相的就闪开一点。」 寒池急得手忙脚乱,拼了命的转个身摇晃一言不发的南羽淳:「你说句话啊,你快解释解释啊……」 他只是呆呆的看着萧素儿,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和苦,他忽地就笑了,只是那笑仿佛是扛着千斤重,让人不忍去看,他开口,唤她:「素儿……你还活着,如此……便好,能见到你我便心满意足了,我不该这样子来见你,顶着别人的脸……竟让你认不出来,素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似乎每说一句话都觉得难以启齿,又是有太多的感情喷发,偏偏让他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表达,她们有多久没有见了啊,皆是彼此日夜思念着,可是再见,竟是这般对面不相识、拔剑相抵之! 一滴泪自南羽淳眼中滴落,这泪,灼伤了寒池,也灼伤了举剑相向的萧素儿,她有一瞬的错愕,随即暴怒起来:「南羽彦,少在哪里胡言乱语!当初若不是你和南羽麟苦苦相逼,羽淳世子和香贵妃岂会死!我萧素儿苟活于今,为的便是今日!少说废话!拿命来!」 她一个纵身,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将那剑朝他刺下去。 电光火石间,暗处一支箭快且狠的射出来,随即有更多的箭,密密麻麻的射出,萧素儿反应极快,已是转身一一挡下箭来,不过也再是无暇顾及躺在地上的南羽淳,那些箭箭箭带着毙命的狠,看着旁人真是惊心动魄。原是马车上的夏贵在她们说话的间隙档,已经悄悄的发出信号招来了秘密保护王架安危的侍卫。 说来讽刺,这一队人原是张安生前亲自调教的,他大抵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这队侍卫的箭会射向南羽淳最想要守护的人。 地上的南羽淳终于明白髮生了什么,急忙挣扎的站起来,大喊:「住手!全部给我住手!」 萧素儿自知得不到便宜,虽是万千个不甘心,也只得一个纵身先行离去,徒留下扎在泥泞里的木箭。 暗处的侍卫出来在他面前密密麻麻跪了一片,他像是见了鬼似的,再看向另一方,哪里还有半个影子,只觉得眼前一黑,终是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后来寒池的记忆中,大多关于寒冷的记忆都从那个泥泞的化雪冬天开始,天上有昏昏的阳光,地上因为化雪一片泥泞,余下的残雪不是一片洁白,而是骯脏的,坑坑洼洼的。 她恍惚觉得她从那一个冬季开始就死去了,于后的人生活着的原不是她自己了。 那一日,她们回宫后,整整两日后南羽彦才醒过来,而在他昏迷的这一段时间,慕容岸的大军开进了紫敕城门,慕容岸自封睿王,紫敕的国民见来的人是他,根本不用一兵一卒便是大开城门迎接。 那一日的盛况是可以想见的,他是百姓们心中真正的王,这已经不是叛变了,是百姓们众望所归,所以早在几日前,紫敕里已是暗自一片喜庆,直到城门洞开,城中便是欢欣鼓舞,万众欢腾。慕容岸身披黑色战甲骑在一匹高头骏马之上,走在前面,马蹄在青石板路上发出铿锵有力的踢踏声,他的身后,芙蓉轿上,垂着珠帘也能看清楚上面的,原南禹国的安心公主,如今的睿王王妃,过不了多久,她便是新国的王后了。 这队璧人,郎才女貌,看得百姓们一阵欢愉,欢唿声恨不得是震天响,谁还会想起来,此时的南禹王宫里还躺着一个垂死挣扎的王。 寒池坐在榻边,看着虚弱的南羽淳,宫外是歌舞昇平,宫内却是萧索至极。宫里大多的人已经识趣的做好了迎驾的准备了,整个宫中如今徒剩下未央宫,里里外外守着的是南羽淳的人,似乎也只有这里是最后的栖身之所了。 南羽淳在黄昏的时候醒过来,他是惊醒过来的,梦中有箭刺在了萧素儿的胸口,鲜血洒在他的脸上,他吓坏了,醒来便是叫着她的名字,不过看清楚了抓着的人是寒池,他便松了一口气。 寒池拍着他的背顺气,声音沙哑,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他现在的情况。 还未开口,便听见他带着喜悦和兴奋,颤抖的道:「寒池,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第89章 , 寝殿里一时间变得异常的安静,时空仿佛都静止了,唯有手上紧握的那只手仍然有着灼热的温度,伴随着一颗晶莹的泪,寒池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当真是开心的,因着南羽淳那句诚恳的想要活着。他终于想要活下去的,多好啊,只要想要活着,那便是再困难也有了信心了。 寒池擦了一把泪,笑道:「好,那你先得乖乖把药喝了!」夏贵捧了药过来,寒池扶起他来,他便极配合的喝了下去,脸上带着柔柔的笑,仿佛他喝下的不是苦的药,而是最好吃的东西,寒池又是心酸又是高兴,她能想像,此时他的脑袋里一定满满的都是萧素儿,他知她活着,因而也有了活着的理由。 他有了活着的理由,那么她呢?她低头看着高高耸起的腹部,亦是苦一笑。 南羽淳喝完了药,仰起脸来看寒池,他伤势未好,极为虚弱,因而声音听上去也甚是温柔,他道:「寒池,我要去一趟江南。」 寒池不说话。 他继续道:「当年帮我易容的前辈原是个怪人,当年若不是因为张安救过他,他决然不会帮我,如今张安不在了,我没有把握他会替我易容回来,只能去试一试。」 寒池垂下眸子,许久才道:「只是如今可能不是合适的时候,你昏迷之时,慕容岸……已经进城了,王宫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怕是这几日他也该要进宫了。」 南羽淳有些惊讶,却又是一副瞭然的模样,自嘲的笑了笑:「原是这样……伯卿啊,戎氏一族原是我父王灭门,前儿我也诸多为难过他,想来,他定然是不会放过我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换做寒池惊讶了。 「我原是不信这般有才华有武略的人会甘于人下,他衷心便显得过于可疑了,因而查了一下,这事一早便明了,我原是该杀了他的,不过伯卿素来做得滴水不漏,我一直没有机会,这么多年我与伯卿斗智斗勇,想来,终于抓到了他的死穴,却是你……」 寒池偏过脸去…… 南羽淳将一切看在眼里,嘆了一口气,坐起来,认真道:「寒池,你我都是了解伯卿为人的,他或然做过伤害你的事,却全是因为我从中作梗,如今这般境地,我未必能险,如若……如若真的如此,你也不要再同他置气了,他原是真心爱你,你且告诉他,你同我原本是做戏,他定然不会委屈了你,那……」 话未说完,寒池已经打断,转过脸来,已是满脸的泪,她与慕容岸之间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呢,「原是他不愿意相信我,我又何须解释?!」 「你啊!何必这样倔强,这些日子,你又何曾不是念着他?!」他想起她病着时,迷迷煳煳总是拉着他唤慕容岸的名字,回宫后,虽是从不提起,可常常一个坐着便是怔怔出神,也不是没有见过她暗自抹泪,他知她的委屈,却也知如若这世上还有人能给她幸福,那便是慕容岸了。可惜偏偏是这样倔的子。 寒池苦笑:「念着又如何?!我与他,早是亘着鸿沟,再也回不去了。」 「丫头……」 「好了,切莫说我了!你与他之间虽是隔着血海深仇,但是他的家人本不是你所杀,上一代的恩仇……也不定是可以化解了,即便是不能化解……你也万万不能有事,所以,你不要念着将我推开,总归有什么事,我们都一起承担。如若,真的要刀剑相向……我……」 她终究是说不出来她该如何,她不会弃南羽淳于不顾,而她的剑,也断然不会对着慕容岸…… 南羽淳看着她实诚的样子,不是不感动的,想着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一个人愿意这般不离不弃,那他也断然没有再沉沦下去的理由,兀自嘆了一口气,笑道:「真是傻丫头,莫要担心了,我答应你,定会好好保护自己,也定然不会伤了他。」 寒池眼中有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喜悦。 南羽淳便也由衷的开心起来:「如若我能安然离开,你可以选择跟着我,或者回到他身边。」 「你的意思是?」寒池睁大了眼。 他环视周遭,富丽堂皇的寝殿,这里曾经住饼多少的帝王,这里是多少血男儿心着梦着的地方,这里,承载了多少,这里是无上权利的象徵,可惜,于他……却是无半分留恋的,他笑笑:「我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我原想有一日我做了王,便能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人,可惜到如今我谁也没能守住,后来,我想用这权利报仇,却是将身边仅有的人也送走了,寒池,我觉着上天待我不差,至少素儿还活着……她为我受了多少委屈,如今我只想寻到她做一个寻常百姓,仅此而已,这王位,不要也罢。」 寒池心下一阵悽然,原来也是有一个人告诉他,待到大仇得报,便与她携手隐居,不过如今,那人却是为了王位,早将誓言忘得一干二净。誓言原就是经不住时间考验的。 那时,寒池腹中的胎儿已有五六月大,虽是过了危险期,但身子总归是越来越虚,她陪南羽淳坐了一会儿便觉得累了,早早回去休息了。此时正是寒冬,几近年边,又因着慕容岸大军进城,南禹国当真是百年难遇的热闹,大抵只有宫中冷清罢了。 而此时,王宫中最冷清的,便是曾经繁盛一时的千禧店。 寒冷冬日,殿内的宫女不是忙着扫雪,反将一盆一盆的雪舀进殿内,往日溪妃沐浴的浴池里此时盛满了白雪,溪妃一丝不挂的躺在浴池中,浑身冻得通红,大抵太过寒冷,嘴唇也有些乌青,但却是露出来享受的神情来,一干宫女简直如见鬼了一般,却是半分不敢多言。 溪妃冻得有些麻木了,才觉得浑身燥热与瘙痒慢慢的退下去了,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宫殿里似乎能听见她的皮肤在坏死的声音。她的思绪开始飞回去,这样生不如死的生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那次挨了板子之后吧,是板子之后的后遗症?还是被人下了毒?她至今毫无头绪,这么多日子以来,她也算是寻遍了名医,却没有一个人能查出来原因。她几近被折磨死了。可惜当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真是有人下毒,那么是南雏还是南羽麟呢?她不敢肯定,只在心里默默发誓,若有一日让她查出来,定然加倍奉还。 窗外传来一阵寒风,疼痛退却之后,她渐渐有了寒冷的感觉,哆嗦着从浴池中站起来,虽是满身通红,仍旧是浑身的媚之气,这个女人,无论何时都是这样美丽。 一个人影蹿了进来,她警觉了一下,速速扯下一旁的纱衣遮住身体,惊诧而恐惧的呵道:「是谁?!」 那人影便从帷幔后走出来,黑暗中鬼魅而恐怖,只见得溪妃瞳孔微缩,而后放大,皱了眉头,「是你?!」
第90章 , 屋内红烛摇曳,炭火烧得火红,虽是冬日,殿内却是暖气腾腾。 溪妃紧张的盯着面前的女子,这女子穿了一身简单的青色布衣,一头青丝用黑色的丝绳绑起来,额头包着青色头巾,虽是不施粉黛,却如出水芙蓉般美丽得惊心动魄。这女子不是几月前为她治伤的莺儿是谁? 那一次她忽地失踪了,原是以为被南羽麟召回去了,本就是公主的人,她自然不敢多问,一别多日,再见时不想仍是由着她为自己把脉。虽然心底知道她该是有目的的,却还是感动。 过了好一会子,萧素儿才收了手,感嘆道:「你可真是厉害,没有解药,居然能够撑这么久?」 溪妃一阵怅然,苦一笑:「本宫果真是中了毒?南羽麟下的毒?」 萧素儿站起来擦手,听了她的话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似是很惊讶:「你竟不知?那你以为是谁?寒池?」 似是被萧素儿讥诮的语气刺激到,她愤怒的站了起来:「南羽麟为何如此对本宫?!本宫可有哪里得罪她吗?」 萧素儿笑了:「你自然是没有得罪她的,不过是她要利用你,自然要牵制你,如我一般。」 溪妃的眼睛里直要喷出火来,但转而,一双犀利的眼睛看向萧素儿:「你到底是谁?!」 要说她是一般的丫头,打死她也不相信,可是究竟是怎样的人,会让南羽麟不择手段的留在身边?这样美丽的一个女子,明明恨她入骨,南羽麟非但不杀了她,却留着这样一个危险,这样的人!太可疑了! 萧素儿擦干手上的水渍,转过身来,看着她,「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定然会帮我?我想知道,这句话,还算数吗?」 「你要本宫帮你做什么?」 萧素儿背着手,肚子走到窗边,看着天际皎洁的月亮,漠然道:「其实说是帮我,也不过是为溪妃娘娘您讨回公道,我要两个人的命,希望娘娘助我一臂之力。」 溪妃睁大了眼:「谁?」 她回过头,微微一笑便是百媚生:「当今的南禹王南羽彦和安心公主南羽麟。」 「你开玩笑吧!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活腻了?」 萧素儿不屑一笑:「为什么不敢说?娘娘才是说笑了,娘娘……不过是乱臣贼子,娘娘岂会放在眼里?」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呵……娘娘虽是没进宫几年,但是定然也听说过当年羽淳世子的事吧?当年若不是南羽彦两兄妹算计羽淳世子和香贵妃,如今岂会让她兄妹两耀武扬威!」 溪妃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喃喃道:「你……你与前世子是什么关系?!你……」 萧素儿深吸一口气,直觉自己说得太多,忙转了话锋:「并非什么相干的人,不过是替前世子不平罢了,娘娘切莫关心我的动机,娘娘不妨想想,我说的是否对?」 溪妃冷笑:「本宫没有理由造反!」 「造反?!呵……娘娘,不妨让我替你想想,先说南羽麟吧,她对娘娘下毒,害娘娘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娘娘该不会准备大慈大悲放过她吧?好吧,即便娘娘不计较这件事,如今南禹国就要换主子了,不出意外,南羽麟大概会是王后吧……娘娘你说,那时候王宫里可还有娘娘的立身之处呢?」 溪妃眯起眼睛,不说话。 萧素儿继续笑道:「再说南羽彦吧,娘娘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思,那可是天地可鑑,不过这又如何?还不是一句话便将板子打下来?娘娘,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否则……为何娘娘肚子一直都没有反应?娘娘,许多事情,我不说你也明白吧?」 溪妃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瞬而过。 萧素儿笑了,凑过去:「娘娘大可以想想,如今怎样做才是对娘娘最有利的,娘娘如果帮我杀了这两个人,我自有办法帮娘娘除去身上的余毒,如果娘娘还想留在宫中……凭娘娘的资质,只要没有南羽麟做绊脚石,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溪妃的眼前开始出现很多以前发生过的场面,小时候因为家里穷被母亲卖近员外府当丫鬟,她当时哭得死去活来,却只看见母亲喜笑颜开的数着钱离开,在员外府,她因长得漂亮,常被员外的女儿欺负,经常饿到快要晕过去却还是咬着牙去干活,后来为了摆员外的压榨,设计杀掉了员外的女儿并代替她进了宫,而后,被众多的妃嫔欺负,她一步步爬到妃位,可谓真的是步步血泪,终于做了人上人,以为终于有一个男人可以依靠,可是他……为了另一个女人无情的让她吃了板子!另一个女人,为了一己之利,向她下毒,寒冬之时,她却只能裹雪压痛!凭什么?!凭什么她就得这样活着!她并没有欠世间,世间却从未怜惜过她!凭什么! 眼睛再次睁开时,萧素儿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仇恨的光芒。听见她毫无温度的开口:「说吧!要我如何做?!」 萧素儿微微笑着,靠过去,在她耳边低语…… 命运总是爱开玩笑,它总是能变着戏法的折磨人,比如萧素儿,她歷尽千辛万苦,终于得了释然,却是她自己将自己重新推入了万劫不復。 那天夜里寒池睡得格外早,却是睡得极浅,实际上她近来都睡得不太好,每每到了夜里她的思绪都格外混乱,脑袋里时而是慕容岸时而是南羽淳,时而又是南羽麟,时而又是萧素儿,她知道,很快,慕容岸就会进宫来了,如今的局势已经是不可逆转了,那么她该怎么做,才能保全南羽淳。 她想得太多,终究睁着眼将一夜熬过去,临近天明,只是冬季,黑夜这样长,仿佛白日永远都不回来,耳朵里忽地传来细微的推门声,她极灵敏的坐了起来,看着黑洞洞的空间里。一个人影慢慢的走过来。 她一直睁着眼睛,因而很快就看到了来人,却是那一日在乱箭中逃走的萧素儿。 她有些惊讶,但随即便高兴起来:「莺儿是你?!」想了想,又尴尬的道:「不……是,素儿,萧素儿。」 萧素儿在黑暗中冷笑了一声,靠近了些,或是还在怪她帮南羽淳,冷冷道:「睡醒了?睡醒了就起来,我带你走。」 「你带我走?你要带我去哪儿?」 萧素儿兀自翻了个白眼:「龙公子救了我的命,我答应他回到紫敕定然会护你周全,我虽不喜欢你,却是不得不报了这救命之恩,你就不要多言了,收拾东西和我走吧,车马已经在城外准备了,天亮之前离开,过了今日,怕是走不成了。」 寒池听得迷迷煳煳的,她想了想,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眼泪直流才发现不是在做梦,因而浑身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过了今日就走不成了?!车马在城外?你准备带我去哪里?去清风寨?那也行,不过得去未央宫,叫上南羽淳。」 她说完伸手去拉萧素儿。好在没有使劲,否则就要被萧素儿直接甩出去了。 萧素儿一脸不可遏制的怒气:「你若再提羽淳一个字!我发誓我不会饶过你!寒池你听着,我是看在龙暮雪的面子上救你的,否则那一日我就杀了你!今乖乖的与我走,旁的,你最好不要管。」 寒池极了,也不管萧素儿此时一副吃人的样子,「素儿,你能冷静的听我说吗?我知道你很难相信,可是我告诉你,如今在宫中的,当真是当年的南羽淳,不是南羽彦,南羽彦已经被南羽淳杀了!」 只听得叮的一声,一柄长剑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 这是警告!寒池看得见,看得见她眼睛里面的恨,也看得见她眼睛里的杀意!可是她不得不说!如果不说,这两个苦命的人大概就要永生失之交臂了。 寒池抬起手一把握住剑将箭尖抵在喉间,一字一句道:「今便是杀了我我也要说!你听我说完,如若我说完你还是想杀我寒池立刻跟你走!你爱杀谁杀谁!你若不听!萧素儿,我发誓你会后悔!你会后悔死的!」
第91章 , 未央宫里少有的肃穆。 南羽淳刚刚下完最后一道旨意,这几日他极忙,虽然伤势还很严重,可他已经没有时间耽误了,因而当真是一刻也不敢耽误的部署,他知紫敕是保不住了,他倒不指望东山再起,可是曾经仰仗着他的将臣们,跟着他这么些年,他不愿他们终究落得不得终老。 因而,这些日子也在部署着将他们跟着他的证据一一销毁,有的没办法销毁的,他便想办法遣送他们出城,都是些将臣,离了紫敕,活命总归是没有问题的,也有誓死要跟着他的,他没有办法承诺将来,也没有帝王之志,只能用最后的威信促使离开。这些事情做起来相当琐碎,因着他的不断地打探慕容岸那边的动向,比如什么时候可能会大举进宫,比如什么时候可能会派人潜杀他的将臣,比如慕容岸是否有安排眼线在周围,怎样才能迷惑住对方。 而做这些事情的同时,他还需要安排他与寒池离宫的路线,寒池不会离他,他心知肚明,因而也终于不敢马虎,认真的规划起来,还有以前的一些妃嫔,如若愿意离宫的,他也会安排她们一一离开。最后一件,便是寻找萧素儿,这便是最难的,因着萧素儿早就死了,若不是他从寒池那里得知她曾经以莺儿的身份呆在南羽麟身边,只怕连最后的线索也要断了。不过他总归是开心的,他觉得他这一生从未如此充实过。 最后一道旨意下完,最后定下离开的时间在三日后,三日后便是年三十,如若他推算不错,慕容岸会选在那一天进宫,如今,宫廷被慕容岸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他不得不等到最危险的时候离开,如此,他也需要做最后的部署了。 此时已是清晨,眼见着天边有红日慢慢升起,该又是个好晴天,他这么想着,才发现又是一夜未睡,便叫了夏贵,想要去休息一下。倒不是困了,只是也突然懂得爱惜自己了。 不想叫了两声没有应答,有些疑惑的走出去,却看见,殿门外,夏贵正在和一个女子争吵,因着隔得远听不见在吵什么,可是当真是吵得厉害,两个人都是面红脖子粗的。他看了看,便愣住了。 那女子,一头青丝挽成好看的髮髻,发间一枚镶嵌了红宝石的珠钗,细心的打扮过,举止投足都是一股贤良之气,他认识溪妃这么多年,却是头一次看见她这样打扮,没有一丝的媚,有的,只是大家闺秀的温婉贤良,他险些都要认不出她来。 他大声开口唤了声夏贵,那边便不吵了,见他扬手,夏贵恭恭敬敬的垂着头,他这才看见溪妃手上端着托盘,走进了却是一个盅盅。 溪妃走近了,眼角还含着泪,却是努力的一笑,跪下行礼:「臣妾拜见王上,王上万安。」 他笑得有些牵强。拉了她进去。 溪妃将盅盅放在案几上,擦了擦眼角的泪,道:「臣妾早知道王上遇上南雏夫人便不认得臣妾了,那一日,当真是不该让南雏进我千禧殿的。」 他想笑,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垂下眼眸时见着她手上有伤,「你的手怎么了?」 溪妃瘪瘪嘴,将手伸出去让他看,好好的一双手却是好几个大水泡,他看不明白,见她斜着眼睛努努嘴道:「王上无心,臣妾却是有心的,王上这些日子操劳,南雏又有身孕,哪里能够照顾王上?臣妾多年备受王恩,便向尽些情意,不想好多年不去厨房,都不会做了。」 以前溪妃也常常对他撒娇,只是每一次都是以色示人,从未有一次如她所说,是用了真心,他自然是记得她的,那么多年,是她陪着他的时间最多,未必是真心,却好歹让他躲过了那么多的伤心难过的情绪。现在所有的人都在点着机会离开他,再也没有人想起来未央宫还有一个王,她却愿意亲自为他做一盅汤。 这么想着他便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拉起她的手,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她的眼睛,没有戏嚯,没有鄙夷,只是最实诚的心上话:「溪儿,我原也是要差人去叫你,这么些年你跟着我,到头来我却不能让你安然一生,如今这般,恐怕我也自身难保,我以前与伯卿结了仇,他怕是不会善待与你……我知道你爱美,离了这些珠宝怕是活不下去吧?呵……我与你准备了许多,出宫后让夏贵给你置一处好的房子,这辈子你都能富足,你若是遇上了喜欢的人,凭你的脑子,自然也吃不了亏的,我会差人保护你,你别怕……」 他话未说完,溪妃一双猫儿一样的眼睛,已经是泛滥成灾了。 案几上是夏贵方才捧出来的小木箱,整整一小木箱的金银珠宝,这原是她最喜欢的,如今,他要保全她,知她爱美,怕她过不好,为她安排了这样好的一条路。 其实这几日的情况她都知道,慕容岸要进宫了,南禹国要易主了,宫里的妃嫔但凡有些家室的都托人离开了,也有被他打发走的,她查过她们带走的盘缠,也是金银珠宝,总归出宫后好好的安顿下来。她那时还在心里笑着,那些东西还不如平时王赏赐她一次的多,她原是这宫里最富裕的。 可是这一次,她是带着杀机来的。她不想要和她们一样,做亡国王妃,她要做人上人,所以她不走,坚决不走,她要杀了他,拿着他的人头,她自然有办法谋得一席之位。 可是,当她看到他为她准备的这些种种,听见他这样温柔细心的为她打算,她不是没有心的,她便不可遏制的想起来,原来她这一生最风光的日子都是他给的!她知道他不爱她,或许只当她是洩慾的工具,不过这世上却再也没有一个人如他一般宠她,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得耀武扬威,饶是犯了再大的错他也捧着她。她想,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有这样宠她,满足她了。 可惜,她却要杀了他,踩着他往上爬。 她扑进他怀里,大声的哭起来,这泪,是真的,可是杀机,也是真的,她哽咽着道:「王上说什么?你是要让溪儿去哪儿?溪儿哪也不去?王上到哪里我便到哪里?王上不做王上了,溪儿便也不做王妃了,我们离开,去民间做对普通的夫妻!」这是她的愿望,说的是实实在在的真话,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假话,如果溪妃只是溪妃,如果不是歷经磨难的长大,她便真的愿意同他去共甘苦的。 他暖暖的笑了,只是笑得苦:「不要说胡话,溪儿,你该有更好的人生,如若……如若你还是想要进王宫,我会给夏邑国三王爷修书,他同我是好友,年前来探望我时夸你来着,我想他该是喜欢你的,只是怕溪儿你不愿意……总归,去哪里也不能留在南禹,伯卿这个人太专情也太薄情……」 可惜唯独这一句溪妃没有听进去,她早已泣不成声了,因着这么了解,她早知道,她想要做什么总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可惜却没有听进去他的警告。 又是几经好劝,她终究是败下阵来,亲自看他给夏邑国三王爷修书,而后,她捧来一直闲置在旁的盅盅,那里面,是她诚心诚意为这个曾经宠爱他的男人做的鸡汤。她在心里想,我原谅他了,真的,不管他以前如何伤害过我,我都原谅他了,他是个好男人,可惜她却只能装作一个好女人。 他看着汤,有些踌躇。 她笑:「溪儿倒是忘了,王上从来不食外人做的吃食……」 夏贵一旁听了,机灵的拿着银针来试,却在针要入盅时被他拦下,他开怀的笑了,端过来,道:「即是溪儿第一次做的,我便喝了,溪儿……珍重。」 他仰头,将那鸡汤大口大口的喝下去。 他在喝汤,她却觉得已经见他七窍流血而死了,忽地就发了疯似的冲过去,一把打落青瓷杯盅!「啪」的碎了一地! 她哭着大喊起来:「南羽彦,你为什么要变!你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讨厌你这个样子,我讨厌你!我讨厌你!」这一席话,只有南羽淳听懂了!因着他们都是没有心的人,所以几近变着法子的恶毒,却从不觉得亏欠,而今,她却觉得有亏欠了,她的良心被他唤起……是,从这一刻,她才真正的爱上了他!可是为什么要爱!明明是做着恨的打算来的。
第92章 , 南羽淳倒下的时候,一行死士已经鱼贯窜出,十几柄白花花的长剑抵在溪妃的喉间。 而溪妃却像是疯了一下又哭又笑! 南羽淳浑身无力,挣扎着想要让一干人等住手,可惜还未说出口来,已经有另一队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迅速的包围了未央宫,那一行死士,还未来得及出手,已经被一身戎装的将士们斩杀,那剑法,快得听不见一声嘶鸣。 顺着倒下的人群,他看见一身黑衣的慕容岸带着笑颜缓缓的走了进来,那一瞬间,他真切的觉得心痛,却只能绝望的闭上眼睛。 慕容岸微微一笑:「王上?你好像不欢迎臣呢?」 谁也没有看见,兵马是何时进来的。与此同时的另一处,是宫外承德山的听雪宫!寒池回宫之后才细细了解了当时南羽淳造的这个宫殿,原并不是与外界联通的!听雪宫亦是处于承德山,但入口却只有一处,便是秋夕宫张安曾经住的那个院子里的那口井。 寒池身子重,穿梭地道的时候格外困难,她在心里暗骂南羽淳,南羽淳这个死小子,居然连她也骗!幸而她聪慧才找到了真正的听雪宫!与她病时居住的听雪宫原是一处,可惜从承德山进去,如若不通过专门的暗道,那便只能见着宫殿的冰山一角。 而真正的听雪宫,当真是一个冰雪仙境。冬天早已过去了,而这个地方却仿佛时光停滞了一般,积雪终年不化!爆廷内的院子里仍然是一座雕像,却是一座冰雕,房屋四壁刻满了南羽淳与萧素儿之间嬉戏的画面,这里的每一样,都是按照萧素儿曾经的描述来建造,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们断然也行不得梦想成真一说。 寒池气喘吁吁,靠着墙壁唿吸,看着前方火急火燎的要赶回去的萧素儿,心里却是极高兴的,她觉得自己真是厉害,将这样一个顽固不化的姑娘劝醒了,虽然害得她这孕妇挺着个大肚子走这样难走的暗道!但是了却一桩心事,成就一段姻缘,她真是开心得不像话。 当然,如果没有最后那一句「为什么不早说!我差溪妃去杀他了!他要是个三长两短,我决不饶你!」便最好了。 萧素儿忙着赶回去救命,她实在是想跟上去,可是确实走不动了,便招手让她先过去,自己随后就到!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便只是错开这样一点时间,便是与萧素儿亘着生与死的距离了。 萧素儿自秋夕宫的井中出来后,便使了轻功往未央宫赶去,若不是心急如焚,也断然不会没有注意到王宫里忽然多起来的侍卫,而这些侍卫中,又有多少南羽麟的眼线。 她还未到未央宫已经被南羽麟的人拿下!都是些知道她的死士,知了她的武功,废了好大的劲才将她擒下,直接送往南羽麟处。她在被捆起来那一瞬已然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未央宫的方向,那眼睛里空洞洞的,竟是无法辨认出来怎样的情绪。 她与他一直再错过!寒池说的没错,她会后悔一辈子的,可惜她从来不知道,她的一辈子只有这样短的时间。 南羽麟并未在王宫里,慕容岸还没有名正言顺的继位,她便只能在安分的在将军府做王妃,不过,一切都是在掌握之中的,她一点也不担心。 如今的南羽麟早不是之前的南羽麟了。 南羽麟这一生最得意的便是走运,因着她太走运,总是占尽了天时地利,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慕容岸远赴哈怒国时,正与寒池生着气,她一个人单枪匹马赶去,那是慕容岸最艰苦的日子,而她又特别好运的为慕容岸挡下了一箭!是,慕容岸不爱她,可是没有一个男人能对一个弱女子熟视无睹,何况她本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为了她放下身段,一同在战场出生入死,为他,吃尽了苦头,饶是坚冰也融化了吧。 南羽麟常常想起在边关的那几个月,总是想着便笑了起来,其实仔细想想也是,那该是她最幸福的时光,虽然她知道慕容岸很多时候想着的都是寒池,不过总算有了只看见她一个人的时候了!她也不用再用暖情药,他会温柔的为她包扎伤口,在她的眼泪中拥抱她,在她面容憔悴的出现在战场是抱着她感动流泪。她是苦的,却也是幸福的。 不是吗?她总算得到了这个男人! 他说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弃她于不顾了,他会好好待她。 其实早在回来时她已经将紫敕城中的事全部打探清楚了,上天又一次眷顾她了,她真的是开心不过来,寒池居然怀孕了?整个王城的人都知道她的王兄与南雏夫人恩爱万分,不用她做任何手脚,寒池自己的所作所为就足以让慕容岸心灰意冷了,而她呢,只需要在他伤心时细心地呵护就可以了。 她这样想着,简直要忍不住大笑起来。 没想到,上天这又眷顾她来了,你瞧,这不,竟然将狗狗送回来了。她低垂着头,仔细的打量面前被五花大绑而跪的莺儿,哦,不,萧素儿,不是不惊讶,却是一种早知道会这样的得逞之笑。 伸出了纤纤玉手,拍拍那张好看的脸,柔声道:「好莺儿,告诉我,你去了哪里?我可是想死你了。」 萧素儿瞪着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只恨不得喝了她的血,待那张脸隔得近了,毫不客气的吐了一泡口水! 南羽麟愣住,随即一声惨叫,下人连忙冲上来为她擦拭,她气急了,哪里还有方才得体而美丽的样子,一甩袖袍:「好啊!你果真是不识好歹!呵……我倒真是低估了你,你既是那么想死,好啊,我便成全了你!来人!」 一行死士沖了进来。 南羽麟测测的笑了,「其实莺儿长得最是好看了,当年我羽淳哥哥可是爱都爱不过来呢,我想,众位兄弟们也一定很爱莺儿的……」 萧素儿瞪大了眼睛,浑身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像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她只能徒劳的重复恐惧,她怎么能忘了呢,怎么能忘了她是个怎样的女人,这样的事,多年前她便做过。那一年,南羽麟偷梁换柱,把本应上吊自缢的萧素儿替换下来,自然不是想要救她,只是想要折磨她而已。 她被人蒙了眼睛,再见到光明时自己便身处在一处茅草屋里,屋里全是如狼似虎的男人。 她不敢去想,这么多年,若不是这深深的仇恨,她该是死了多少次了!萧素儿突然想笑,方才她想做什么呢,她想去见羽淳呢,她怎么敢呢,她竟忘了,自己是个多么多么骯脏的女人,罢了,这样也好,不要再见了,羽淳,不见,在你心里的那个素儿还是这世间最纯洁的女子,而不是那个万人践踏的。 她被拖起来时,呵呵笑起来。 南羽麟来了兴趣,问:「你笑什么?」 她不说话,南羽麟凑过来,她便也挨过去,远远看去,只觉得她两该是最默契的好姐妹,她道:「南羽麟,你记着,好好享受你的好日子,因为……你相信吗?你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你所做的这些,总有一天都会重新还在你身上!炳哈,你永远也得不到慕容岸,你永远都会被嫌弃!南羽麟,你放心,我做鬼时一定不会闲着,我会找到所有你害死的人,我们一同诅咒你,诅咒你这一辈子,将害别人吃过的苦全部都吃回来!炳哈哈……」 南羽麟浑身一震,面上却是笑得云淡风轻:「是嘛?我可是期待得很呢,喏,我等着呢,好莺儿,别让我等太久哦。」
第93章 ,误会 寒池从井底隧道出来时已是浑身大汗,无奈心里担心着南羽淳和萧素儿,便是半分也一刻也不敢耽搁,扶着疲惫的身子朝未央宫走去。 她闻见一丝异样,还未察觉出具体是什么已然明了,一对着御林军服的侍卫不知从何处鱼贯而出,将她团团围住,她机警的一缩,只见得当头的一个侍卫上前来,恭敬地跪下,道:「属下拜见夫人,我家将军有请,劳烦夫人走一趟。」 心里咯噔一下。 她知道「将军」是谁,果然这一天还是躲不过,寒池在心底嘆气,寒池啊寒池,你究竟是想见还是不想见呢,手指轻柔的腹部,孩儿,你呢?你想不想见他? 未央宫自南禹国建国起便一直都是帝王的寝殿,这里,大抵算不得富丽堂皇,却是绝对的威严尊贵!其间承载了多少热血男儿的梦想也是可想而知。 寒池踏在未央宫的白玉石阶上,觉得脚步有些虚晃,她没有想到会是这里见慕容岸,一路走来,宫里不似之前那般冷清,到处都是训练有素的御林军,还有一路的宫女太监,她不傻,不会认为这突如其然的热闹是南羽淳的功劳,如今这样的局面,便只有一个解释……慕容岸已经大举进宫了!如此……南羽淳和萧素儿…… 她不敢开口询问,咬紧了牙关,希冀着走进内殿便能看见南羽淳,他还是在里面精神抖擞的与她打招唿…… 领路的侍卫替她推开了内殿的大门,有宫女走过来扶她,她抬头,见是冬青,几乎就要开口问出来,却在见到冬青红肿的双眼时生生顿住。一主一仆对望一眼,什么也不必说,都明了了。冬青弯着身子,轻声道:「夫人,将军在内殿等着你。」扶着她的手加重了些力道,是在告诉她为着自己,务必低着姿态。 寒池想笑,偏偏牵出的笑容那般苦。 冬青退下,她一人慢慢的朝内殿走进去。这段时间,南羽淳几乎都在这里度过,他伤势未愈,身子极虚又胃寒,夏贵便将一个硕大的火盆放在案几旁,他常常忙到深夜,所以未央宫总是彻夜燃着烛火,他喜欢青果的薰香,说是极好地提神香,空时便教她调量……寒池觉着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心底的忐忑已经变成了空落落的伤心,这伤心,直到瞥见案几前的身影时惆然凝滞! 案几前的男子背身而立,一袭简单的墨蓝布衫,身形修长却不纤弱,一头墨发挽成松松的髮髻,用一直黑玉簪子固着,这个男子,浑身上下没有一件贵重的饰品,却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来。他就这样站在那里,一手松松卷着背在身后,一手放于身前,自是一番潇洒的意味……寒池看了一眼,便别过脸去,她在心里嘲笑自己的胆小,却不知道眼泪已经先一步流了下来,是的,她不能骗自己,她这样想念他,虽然他曾经伤害她,抛下她,可是她没有办法,谈不上原谅,因着本就没有办法去恨! 慕容岸听见缓缓进来的脚步声时,只觉得唿吸都停止了,恨不得立刻就回过头去,偏偏胆小的一动也不敢动。他在心里笑了,慕容岸啊慕容岸,没有见到的时候,日也想夜夜也想,怎地真的能见了,却又如个女人般扭捏呢。怕什么呢?是怕她还在生气,还是怕她并没有如他想着她一样想着自己呢…… 哎,罢了,多少不愉快都已经过去了,他在外这么久,几经生死,如今觉得再也没有比能活着见着她更重要,他不打算要太多了,只要她再也不离开便好了。 这么想着,他先准备好了笑容转过身来,柔柔的唤道:「池儿,我……」 是什么地方错了呢?!是他高估了自己对爱情的容忍力,还是他低估了命运玩弄他的能力,还是……他其实看错了这个女人! 寒池今日穿了一件浅绿色的华服,上身着了一件粉绿的毛裘袄子,一头墨发挽成松松的髻,青丝垂下来,包裹着小巧精緻的面容,面上着了淡淡的妆,两颊绯红,看上去煞是可爱,她还是那个她,却又不是那个她了!他从未见过这样温婉贤良的她,浑身都散发着亲昵的母……是的,母……她似乎都没有发现从她进来起,她的手便一直停留在高高耸起的腹部上,那种出于本能的守护,刺伤了他的眼! 他几乎要站不稳,手指几不可闻的紧握成拳,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半晌才微不可闻的开口:「你……你……怀孕了?!不……不是……真的吧?」他快要被他自己的蠢样笑死了! 寒池被这一身凄凉的一问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终于想起来,此时原不是她放纵自己情绪的时候。 「慕容……将军……南羽……王上呢?」 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根本不在意自己问了什么吗?她担心的只有南羽彦吗?他终于忍不住自嘲的笑起来,踉跄的朝她走过去:「王上?我不是在这里吗?我很快就是南禹国新一代的王了啊!」 他一步一步靠近,犹如鬼魅般骇人!寒池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她觉得她面对的根本就不是慕容岸,这种强烈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的后退!殊不知这齣于本能的动作深深地刺伤了他。 「你就这么怕我?是怕我?还是讨厌我?嗯?」 她退无可退,双手撑着身后的柱子,痛心的开口:「告诉我?他在哪里?你是不是把他抓起来了?让我见见他!」 他……呵,傻女人,你知道「他」是个多么亲昵的词吗?不过分开几月而已,你已然身心都属于他的是吗?那么我们一起经歷的那么多算什么,那我慕容岸付出的这么多算什么?!我与你说话,只恨不得将我的思恋全部说给你听,可是你呢,没有一个字不是关于他的,你怎么这么狠心! 他逼近到她面前,将她堵在角落,冷笑着:「告诉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南羽彦的?当初你自告奋勇的要进宫,真的是因为我吗?还是……这本就是你计划好的?所以,你进宫之后就再也不愿意搭理我?我在外是生是死你都漠不关心?还是……你其实希望我根本回不来?!」心里刀绞般的疼,便是双眼也变得通红,他真想把她撕碎了,把她的心掏出来看一看,她的心是不是铁做的!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寒池哪里知道他的心里已经经过这么多的波折,她听着他犀利的字句,只觉得痛心,她痛心的是,他这样肆无忌惮的误会她!原来她们经歷了这么多,他竟从来不曾相信她!本就是子极倔的人,哪里会说出来言语,只固执的别过脸去,仍眼泪肆无忌惮的流下来。 「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啊!说啊!」手指发力捏住她的下颚,将她偏过去的脸生生的扳回来! 寒池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睁开,却因为有着身子,这般力气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她咬牙,痛心喊道:「你已经这样认为了?还要我说什么啊?!我能说什么啊?慕容岸,我终于知道,原来我寒池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女人?!呵……既然这样?还有必要再说什么?我说了,你会信吗?」 「你说啊!你说我便信!」 寒池冷眼看着他,他那样子,哪里有半分相信的样子?!既然相信,又何必要解释!她只觉得好笑,大力推开他:「够了!慕容岸,这样有意思吗?!你这样折磨我,有意思吗?!」 「我折磨你?!我问问你,便是折磨你?!寒池!你有心吗?你有心吗?!」拳头挥起来,朝着面前如花的女子,狠狠地砸下去! 寒池吓坏了,勐地闭上眼睛,却听见耳旁传来刺耳的声音,那拳头终究狠狠地砸在她身侧的柱子上,她似乎听见那柱子发出了哀鸣。一如她心里越来越深的空洞。 缓缓睁开眼,看见那双愤怒得血红的眼睛,到底还是心了,寒池啊,你在干嘛呀?为什么要这样互相折磨呢?明明是喜欢的不是吗?看见他受伤,明明心疼得不能自已不是吗?就服个会怎样呢?面子,真的那么重要吗? 终究深吸了一口气,了下来,颤抖的伸出手去拉过他已然流出血来的拳头,心疼道:「疼吗?你这是干嘛呢?你看,都流血了,你……」她拉着他往殿内走,然后轻车熟路的在墙边的一个木箱里拿出来未央宫里备用的药粉和纱布,待到她转过身时,只见慕容岸浑身战慄的站在那里,满脸通红,一双眼睛只恨不得喷出火来。 她被他的样子吓到,手上的纱布掉落下去,在莹白的地砖上滚开去…… 「我要杀了南羽彦!寒池!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杀死他的!你好好地看着!背叛我是什么下场!」 寒池手一抖,看着已然发了疯的慕容岸,不管不顾的冲过去:「你疯了?!不可以!你不可以杀了他!」 「我说可以就可以!哼!」他一把甩开她,看见她高高耸起的腹部,觉得格外刺眼,手指一指,狠狠道:「还有它!你肚子里的孽种!谁也别想活!」 她呆住! 他一甩袖袍走出去,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冷笑道:「寒池!你别想着陪南羽彦一起死!我告诉你!除了你,不许死!」 寒池觉得世界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她听见的声音都来自另一个时空,那个冷冷命令侍卫看住她的人是另一个世界的魔鬼,她不认识,不认识,谁也不认识,然后,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94章 , 过几日就是春节了,城中到处都是热闹的气氛,将军府也随着大流早早挂起了红灯笼,低调着热闹。 马车滚过青石板在将军府门前停下,守门的小厮小跑着过来将一个小木墩放在马车旁,帘子掀开来,小厮已经开心的跪下去:「小的恭迎将……王上。」 没有听到任何应答,疑惑的抬起头,便对上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小厮更加疑惑了,忐忑的站起来,弯着身子跟上去,「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啊?」他还想问些什么已经被随同的另一个小厮一把拽开,恶狠狠地眼神提示他此时应该识相的闭嘴。那小厮便安静了,驻足看着自家公子落寞的朝府中走去,那憔悴的面容,空洞的眼神,哪里是即将要任新王的喜悦啊。 「诶,公子这是怎么了啊?宫里不顺利吗?不能够啊,这是明摆着的局势啊?」 另一小厮一副「你懂什么」的鄙视表情:「还能为什么啊?公子哪回失态不是因为那个祖奶奶啊!」 小厮一拍额头:「你瞧我这脑袋,我怎么忘了呢,这么说,公子今儿个进宫见着寒池姑娘了?这不是该高兴的事吗?咱们公子睡着了都喊着寒池姑娘的名字呢?这么搞成这样了,不会是太高兴了吧?」 另一小厮一翻白眼,低下头凑过去:「哎哟,你快别提了,你还不知道呢,那位祖奶奶啊,原是爱上那昏君了,肚子里都有种了呢?你说咱们公子痴心一片,能不难过吗?」 「啥?不能够啊?你坑我呢吧?寒池姑娘和咱们公子可是拜过天地的,那次在山里的小茅屋里,你还记得吧?咱俩都在呢……」 「你笨吶!要不是这样,公子能难过吗?你别看女人娇娇滴滴的,狠起心来啊,那真真是一个绝啊,可怜我们公子啊……」 两个小厮一路将马车牵到后院,一面无限八卦的说着别人的伤心事,偏偏那伤心事仿佛会传染似的,让这毫不关己的人也徒增了些悲伤。 慕容岸虚晃的走回自己的寝殿,他原是凭着本能走回去的,路上有人唤他他也听不见了,只是徒劳的走,待到推开门进去了,才发现,哪里是回去方正殿,却是走到了曾经寒池住的沐烟阁来了。有婢女走进来掌灯,他有一瞬间的晃神,笑着回过头去,唤:「池儿……」 那婢女一愣,然后扑哧一声笑出来:「公子,是奴婢吶。」他原是个好脾气,娇惯了下人们也敢同他开些玩笑。只是这一次的嘲笑,却是应了真。他的笑容僵,慢慢的消散开去。 婢女见他面色不好,虽是好奇,却不敢多问,聪慧的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缓缓在桌边坐下来,思绪回到以前,他仿佛又看见了那时候的寒池,脸上总有淡淡的倔强,对任何人都是冷的,唯有对他,是依赖的,是热的。他想起,她以前总是睡不好,每每到了雷雨夜就会做噩梦,他便常常是赶过来拉着她拍着她,他也还记得,曾经无数个夜,他们坐在屋顶,看满天的繁星,聊着今生今世的梦想,说着你侬我侬的情话…… 明明觉得还是昨天的事,为什么你却全部都忘了……一滴眼泪自眼眶流出,顺着面颊一路下滑,然后低落在地上,如钻石般砸开。 窗外圆月高悬,他这样专注于自己的伤心,心里眼里再也看不见旁人,南羽麟在窗边站了片刻,紧握的拳头缓缓的松开,终究嘆了一口气,轻轻走进去。 纤纤玉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肩上,慕容岸闻见熟悉的味道,感觉到靠近过来的温度,没有回头,只是就着那温度靠过去,南羽麟抬起手来轻轻的他靠在她怀里的头,疼惜的开口:「我都听说了,岸……别折磨自己,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她的话像是有安抚人的魔力,慕容岸只觉得自己满心的委屈都被勾了出来,伸手抱住她的腰,越发不能自持的哭出来,那声音,是自胸腔发出来的苦痛!是如剥肉般的疼,是无法癒合的绝望。 南羽麟终究是受不了他这样痛苦,眼泪密密麻麻的打下来,她哽咽着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怀里的人却是忽地一把打横将她抱起,直接往里间的榻走去。 她被扔在榻上,身子撞在不算的木板上,生疼,还不及痛唿,他已如飢饿的狼压了上来,他粗鲁的将她翻过来,手指发力撤掉她胸前的衣襟,扯掉她秀红的肚兜,泄露,那如凝脂般的肌肤,怎教人不动心,他喉咙一紧,已然退下自己身上的阻碍,栖身而上,吻住那殷红的唇,吻住那扑扇的双眼,晶莹的耳垂、小巧的鼻子。一手捏着她丰腴的房,一手已从下面探入裙摆,探入了亵裤,触摸到那神秘之地,他缓缓的揉捏搓拿,她禁不住,娇叫起来,下面便如洪水泛滥开来。 他如被点火了一般,浑身滚烫,嘆息一声挺身而入,快感袭来时,他的眼泪再一次滚落出来,不期然低落在她的面上。 她睁开眼睛,身体正在跟着他的节奏一步一步踏入巅峰,她看见他享受的表情,却在看见他连自己也没有发现的眼泪时,一颗心坠入冰窟!垂在两旁的手忽地就握紧了,骨节泛白,紧咬的牙关,宣洩着心底唿之欲出的委屈! 烛火摇曳,印着墙壁上两个彼此纠缠的身影,是谁在低低的嘆息,嘆息着得到与失去…… 一场肉搏结束,两人皆是精疲力竭,烛火已经灭了,婢女早听见了里间的声响,识趣的退下了,两个人在黑暗里皆是没有睡意,徒劳的睁着眼睛,感受着窗外洒进来皎洁的光,也感受着残冬的寒冷。 南羽麟枕在慕容岸怀里,这样的日子曾经是她,梦寐以求的,她该知足,可是即是她,又怎么会满足,她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岸……」 「嗯?」 「岸,对不起,原来因为我的私心,将寒池送进宫里,如果我当时不安排寒池见到哥哥……他们也不会……」她似是说不下去,手指抚着他胸口时,有些微微的颤抖。 「不是你的错。」他答。 「我知道你还是爱着寒池的,岸,接她回来吧,孩子……如果你不能接受哥哥的孩子……你和寒池也还是会有孩子的,不像我……」她说得极小声,却还是听出来了淡淡的忧伤。她原是个完好的身子,却因为在哈怒国时为他挡了一剑,伤好了却是再不能生育。 慕容岸回忆起那时的日子,想起战场上那个不管不顾冲上来的女子,心下一阵发酸,他欠她这样多,从前不愿意碰她,只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了才好,可是到头来,守着他,不离不弃的,竟还是她!她为他,做不成母亲,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何其残忍,便是从那时起,他决定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再下她!这个傻女人,固然做过那么多的坏事,但是为了他,真的是连命都可以不要。 他想起这些,觉得对她不起,收紧了怀抱,将她抱紧,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玉麟,是我对不起你!以后,你若喜欢孩子,我们收养一个便是了……寒池……」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似是无奈,嘆了一口气道:「原是我对不起她,此生也无法与她断了牵连,我还是会将她接回来,只是那孩子……那孩子……我不会留的! 南羽麟将头埋在他胸口,柔柔道:「你决定就好。」听上去那样善解人意,那样温婉贤良,殊不知,黑暗里那一双眼睛里,只恨不得滴出仇恨的血来!
第95章 , 冬青提着一个精緻的竹篓走进清凉殿,守门的侍卫看见她,像是见了救命草似的,连忙赔着笑:「冬青姑娘,你可来了,里面那位祖奶奶啊,说什么也不吃饭,我们是一点辙也没有啊,你来了,进去可一定让夫人吃点啊,否则将军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呢。」 冬青冷着脸,啐了那人一口,「你家将军说得可真是好听啊?有这么担心人的吗?好好地一个人被关起来,换你你开心不?」 那侍卫立刻四处瞟了瞟,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哎哟喂,祖奶奶,你老人家说话留个神行不?咱们将军过几日就要登基了,你这样说,可是会触怒龙颜的,你有几个脑袋拿来看呀,你说是不?!」 冬青吃了一瘪,想骂的话全部咽回去,一甩袖袍推门走进殿里去。 殿内也有诸多的侍卫守着,里面的宫女太监全都是新面孔,冬青皱了皱眉头,才往里间走去,自寒池被幽禁后便只认她一个人,众人都知道慕容岸带南雏夫人特别,不敢有半点怠慢,因而对冬青也有几分忌惮。 冬青对门口的几个宫女交代了一下,才推门走进去。内殿还是原来的摆设,一应俱全,定然是没有亏待了她,只是那独自窝在榻上的憔悴身影,让人看得揪心!冬青鼻头一酸,连忙放下篮子跑过去:「夫人啊,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啊?你一点东西也没有吃吗?你傻不傻啊?你是有身子的人啊,就算你撑得住,肚子里的孩子也撑不住啊!」 见着她,那双疲惫而空洞的眼睛好歹有了些光泽,「我怕我吃了,她们就不让你来见我了。而且……我怕……我怕她们要毒死我腹中的孩子,我不敢吃!」 冬青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再不多话,将食盒提过来,拿出她亲自做的鸡汤和几样简单的小菜,冬青道:「夫人,只能将就着吃了,如今宫里没有我们的人,总是不方便的。」 寒池哪里听得到,早就端过碗来狼吞虎咽的吃起来!那样子,哪里像是宫里倍受恩宠的妃子,分明是大牢里的囚犯!冬青心里更难过了,她是个知恩的,当年若非寒池怜惜她,她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再说这一次,若非因为她,只怕她也早和其他的宫女一样,遣送到边疆去了。 寒池吃了一碗饭之后终于有了力气,一面继续伸着手去拿竹篓里其他的东西,她其实吃不下了,但是为了孩子,她必须补充足够多的能量!嘴里都是苦,没吃一口,都梗得慌!她能开口了,眼泪也留下来了,也不知,是为的什么? 「冬青,打探到了吗?」 「打探到了,夫人……王上被将军关在尚书阁!那里有重兵把守,奴婢进不去,夏贵……夏贵那日就已经死了!奴婢听说,慕容将军决定在大年初一登基之时处死王上,以王上的人头来庆祝。这几日宫中都在大清扫,估摸过几日,慕容将军和安心公主也该要搬进宫来了。」 寒池手中的碗啪嗒一下掉下去,一碗米饭洒了一地。 颤抖许久,方才问道:「素儿呢?」 「萧姑娘那日自秋夕宫出来后就被安心公主的人带走了,奴婢私下打探过了,可是那边没有一点风声,奴婢好不容易买通了里头的人,得到的消息也不尽正确,奴婢估摸……萧姑娘怕是已经遇难了!」 萧素儿被南羽麟带走了?!寒池心中一颤,不寒而慄,她不能忘记那一日在听雪宫萧素儿告诉她的一切,这么多年,她活得这样艰难,那个魔鬼一样的女人!她这么恨素儿!岂会放过她!不可以!她不能死,她和南羽淳都还没有相认,不能就这么死了!不能! 她忽地抓住冬青,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下来,「冬青,帮我去找南羽麟,我要见她!我要见她!」 「夫人!见安心公主谈何容易啊!如今奴婢连宫门都出不了!」 「不!不!冬青,你去,告诉她,我要见她,她一定会来的,她一定会来!」 冬青暗自疑惑,心里心疼着自己的主子,终究是不忍说出不字。 她没有想到,当她托人将这个消息带出去后,安心公主真的来了!冬青以前只是远远地见过安心公主,此时看着面前高贵端庄的女子,再想想殿内自己的主子……不由得一嘆,寒池也长得美,不过那种美并不惹眼,是淡淡的,令人舒服的,而南羽麟的美,是耀眼的的,又是让人不敢多看的。这样一比较,怎么都会觉得自家主子稍微逊色了!她原还觉得将军这番折腾大概是喜欢寒池的,看了南羽麟便觉得,自己真的是想多了,哪个男人会放着这么美丽的女人不喜欢,喜欢个丑的? 南羽麟阵容极大,轿子一直抬到殿内才停下,她看着这重重守卫的清凉殿,心里一阵冷笑,面上却是不露痕迹。她是嫉妒的,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这场战役就快结束了,可是结束前,她不能一时冲动! 门咯吱的推开,寒池一袭白色的底衣站在案几旁,一头墨发有些凌乱,面上也是苍白得很,毫不憔悴。 她没忍住,笑了起来:「妹妹!你这是作何?怎地这样憔悴?!」 寒池开门见山:「萧素儿呢?你把她带走了,是不是?告诉我,她在哪里?」 她愣住,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是要问那个,况且,她如何知道她是萧素儿?!莫不是她知道了什么?!这样想着,面上却道:「萧素儿是谁?妹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 寒池走过来,看着她的眼睛:「南羽麟,你不要和我装!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你把她怎么样了?!」 南羽麟微微眯了眯眼睛,那双灵动的眼睛仿佛有流水淌过,哀婉动人!她一甩袖袍,笑道:「让我想想?妹妹说的,莫不是我那不听话的丫头莺儿吧?!这就奇了怪了,妹妹,莺儿是我的人,我要做什么,好像不关妹妹的事吧!」 「告诉我!你把她怎么样了!」她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温度! 南羽麟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妹妹你可真有意思呢,如今你都是自身难保了,还这么关心旁的事?你看我,竟不知道,你何时与那丫头这样熟了?她可是与你说了什么呢?妹妹啊,姐姐不得不提醒你,那丫头诡计多端,她的话是万万信不得的哦!」 寒池看着笑得天花乱坠的南羽麟,觉得自己真的很好笑,如今她这样子,她怎么能指望南羽麟放了萧素儿?南羽麟说得没错,她已经自身难保了!可是,怎么办?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么死去,不能够! 寒池转身,挣扎道:「求你……求你放了萧素儿,她是无辜的!即便你恨她!这么多年的折磨也够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寒池扑通一声跪下:「求你!放过她!只要你放过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南羽麟来了兴趣,转过身来,看着在自己面前跪着的寒池,心底一股快感,她笑:「寒池,不妨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因为她不该就这样死了!她这么艰难的活着,还没能与南羽淳相认,不能就这么死了!」 南羽麟怒了,尖厉道:「她死了正好与大哥相见啊,我这是帮助她呢!」 寒池勐地抬头!那一瞬间,她的灵台明了,许多想不通的事情突然就想通了,南羽麟为什么曾经那么执着的粘着南羽淳,却在后来痛下杀手,为什么将被处死的萧素儿救下来留在身边,折磨?她懂了!懂了!那么……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第96章 , 寒池站起来,微微笑着,问:「慕容岸要杀南羽彦,这准备怎么做?」 「哈?」南羽麟有些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不是在说萧素儿吗,怎么又扯到南羽彦身上去了,出自于本能的,她心里警铃大作,机警的看过去,看着寒池如今这幅弱不禁风的样子,也不像是能搞出什么么蛾子的模样,这才稍稍松懈了些,「我需要做什么吗?呵……岸是我的夫君,他要做什么,我自然是支持他的。」 「是吗?所以你不打算救他!即便是你的亲生哥哥,你也半点不留恋?!」 南羽麟哈哈大笑起来:「哦!我知道了,原来你是想叫我帮你去救我王兄啊?是哦,我也听说了,你们感情还不错呢!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的!」 「真的……不救?」寒池咬紧牙关。 「真是啰嗦!你想救自己去救啊,你不是很有能耐吗?!」 寒池走近了一些,低声问:「那如果……如果被关起来的不是南羽彦,而是南羽淳……你会袖手旁观吗?」 南羽麟浑身一震,随即别过脸去:「说的什么胡话!」 走得更近了些,能清楚的看见那双美丽的眼睛。 「你这么恨萧素儿,是因为你喜欢南羽淳?对吗?你爱上了你同父异母的哥哥,明知道不会有结果,但是还是忍不住要去嫉妒,所以……你得不到的,你便毁掉,谁也不得到?是吗?」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她站不稳,退了好几步,才扶到桌上撑住身体! 「你害怕了?!我果然没有说错!」寒池深吸一口气,笑了。 南羽麟愣了愣,也笑了,只是笑得很牵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简直莫名其妙!呵……我还有事!你就乖乖在这里等着吧,等着你关心的人一一死去,还有你肚子里那位,呵……我倒要看看,你能笑多久。」 她转身要走,寒池连忙开口道:「南羽淳没有死!当年那场大火他被救走了!后来他替代了真的南羽彦!也就是,这么多年,坐王位的是南羽淳,现在被关起来的也是南羽淳!」 要离开的步伐生生的顿住了,她不能遏制自己藏都藏不住的惊讶,回过头去时,已是满头大汗,她想要装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颤颤的开口:「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 「信不信由你!南羽麟,我只是很好奇,这么多年,你可曾后悔过当年自己的所作所为!杀掉你最心爱的人,你心里,可曾难过过?梦回,你可曾梦到过他?可曾觉得抱歉过?得到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那么杀掉他,你真的开心吗?」 她看着她!许久,才咬牙切齿的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个疯女人,胡言乱语,你没救了!」她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而寒池,一点也不打算放过她,追着她的身影大声地喊道:「他当年不爱你,是因为你是妹妹,与萧素儿无关!即便没有萧素儿,他也不会爱你!萧素儿是无辜的!你看见了,她这一生都爱着他,你若还有心的话,让他们见一见!只是见一见而已……」 那个身影哪里还有平时的端庄,只剩下狼狈,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她才瘫在地,她没有把握,其实一切都是她凭空猜测,不过到如今,这猜测她也几乎证实了!她不敢想像,当年该还是一个小孩子的南羽麟,怎么就有如此深的城府!只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南羽麟亦是如此。 冬日仍是刺骨的寒冷,南羽麟走了一会儿,伸手抱住自己,她觉得那寒冷是自骨子里透出来的!她完全没有办法自我取暖。 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让她如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悲喜哀乐,还有一个人能让她做事完全失控,那么这个人定然是南羽淳了。她笑起来,这些心事啊,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讲过,即便有时候她被那些动的思绪折磨得快要疯了,她也是默默地忍着!为什么呢?因为她从小便明白,说出口的秘密从来都没有能够守住的。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天,那一天她同奶妈放风筝回来,奶妈去后厨房拿点心,让她在原地等着,她突然有想要恶作剧的想法,便猫着腰躲进了身后的房间,她想,奶妈着急的样子最有趣了。她身后的房间原是一片藏书阁,这里鲜少有人来,即便有人来,也得以前上书请示,登记过方可进入,因着程序麻烦,所以来的人当真是少之又少,奶妈绝对想不到她躲在这里!她还在感嘆自己的聪明才智,便听到身后传来压得低低的,但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娇喘。 小孩子,总是好奇的,她便悄悄的朝那声音移过去,透过层层叠叠的书架,她看见在藏书阁的里面,两个书架间的地上,一男一女赤身的纠缠在一起,男的正在一下一下的抖动,每一下那女的就发出一阵欲仙欲死的娇喘来!她还太小,不甚明白她们在做什么,只想看得更清楚些,便又悄悄的移近了些。 这一下她看清楚了,她看到她们一丝不挂,的地方交合在一起,连带着那靡的娇喘和嘆息,她忽然就明白过来了,脸上烧了起来,她只觉得羞,想要躲起来,却在想要离开那一瞬,两个人达到了,一直背对着她的女人仰面!她看见她的脸,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母后!当时的王后。 她有一瞬间的错愕,她的母后在做什么?她的母后,她那永远慈爱端庄的母后,居然大白天在藏书阁与其他男人?! 那两人完事了,依偎在角落里调笑,男的抬起王后的下巴,笑道:「宝贝,你真是越来越了!」 王后打他一下:「死相!说什么呢!」 「我说啊,这么多年,我是越来越上瘾了!你真是个的精!」 王后:「哼……我是精,我是精那你是什么?我看你啊,是因为是偷得才觉得新鲜的吧,你们男的,每一个好东西,都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就不稀罕了!」 那男的急了:「谁说的啊,宝贝,我的心里可只有你一个人啊,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你看到我家里那些女人了吗?我一个也没碰!这么多年,我便只与你一人,也就只有羽麟一个孩子,这样,你还不懂我的心吗?」 王后心了,娇滴滴的撒娇道:「我说笑呢,你怎么就认真了呢,你对我好,我都知道的,你看我待麟儿多好,还不是因为是我们的孩子吗,羽彦我可是压根没关的……」 后面的话她好像都没有听到了,或许听到了,只是她没有记住罢了!她还记得那一日,她一直都躲在藏书阁,奶妈找不到她终于还是找到藏书阁来了,因为不知道有人,所以擅自推开门走了进来,自然而然撞见了仍在你侬我侬的姦夫妇。 她躲在书架后,亲眼看见她温婉贤良的母亲同那男的将奶妈杀死,尸体仍在后院的井中! 她一直到了深夜,确定没有人发现她,她才颤颤巍巍的回宫去,一整个宫殿的人都在找她,她看见母后的时候哇的一声哭出来,在母后的怀抱里,她说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谎,她说她迷路了,走到东园去了! 没有人天生是坏的!她也曾经单纯过,也曾天真无邪过。可是自从那时起,她明白,什么都会是假的,端庄的母亲是假的,因为她聪明伶俐所以疼爱是假的,公主的身份是假的!她不敢想像还有多少事是假的,正如她不敢去想,如果那一日母亲发现是她在偷听,是否也会将她杀死扔掉。 而,王宫里谁才是最疼她的呢?羽淳哥哥是最疼她的,虽然母后非常讨厌他,可是他一点也不在意,仍旧偷偷的带她去玩,给她好吃的东西,也愿意听她的心事,虽然她满口谎话,可是他认真地听认真地安慰!南羽彦才是她一母所生的哥哥,可是他与羽淳哥哥不一样,他是个自私鬼,总是和他抢东西,还会到母后哪里告状!小小的她,已经由大脑自主的做了选择,只有羽淳哥哥待她是最好的,再没其他了。 可惜…… 眼泪滑落下来,寒池,你问我可曾后悔过,梦回可曾想起过,怎么没有呢?你可之,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敢到他坟上上一炷香,因为她知道,他到了下面,什么都会明白,那么,也定然不会原谅她的。 可是如今,你告诉我,他没有死!你告诉我,他仍旧活着,所以这么些年,那个宠着我惯着我,唯我是从的,还是羽淳哥哥,老天啊!为什么,为什么!
第97章 , 一夜辗转难眠,南羽麟终究还是决定要去看看南羽淳。 其实她早该想到,南羽彦也是个聪明的人,却是远远不如南羽淳的,这么些年,他的手腕他的算计,这样的精明,不可能是南羽彦所为。 是她太肯定那个聪明的哥哥已经死了,所以才疏忽大意了。 可是,当她真的知道他没有死时,她却不期然的松了一口气。 她告诉慕容岸,横竖是她的亲哥哥,她要去送一送他。理由合适并且充分,慕容岸欣然应允。 她到千禧殿时,有一丝的怅然,她还没有忘记溪妃死时狰狞的摸样,那个娆的女子,聪明一世,没想到却在最后的时候犯了煳涂,她爱上南羽彦……不,是爱上南羽淳,这原该是她的劫!其实并没有打算让她死的,只是她那么固执的想要与她同归于尽!她不得不出手。当然,她手上沾的血太多,她也不怕再多这么一点的。 侍卫为她打开门,她踟蹰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去。 大殿已经许久没有人打扫了,到处都是刺鼻的灰尘味,她皱了皱眉,想,慕容岸果真是铁了心要让他受苦的,想笑,扯出来却很是苦。 南羽淳在内殿,倒是没有受皮肉之苦,只是他中了溪妃的毒,慕容岸也没有让人为他医治,几日来他受着毒发折磨,日渐消瘦,如今也不过是拖着半条命而已。 南羽麟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看见他的样子时,还是心下一惊。不过只是一瞬,她又恢復了平日里的光彩熠熠。 「王兄。」 南羽淳抿唇不语。 她便笑了:「羽淳哥哥,你不愿意和羽麟说话吗?」 南羽淳瞪大了眼睛,仍旧不语。 她笑得有些悲凉:「羽淳哥哥,这么些年,你看着我是什么感觉啊?那些宠着我的时候,在心里却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吧?」 「你知道了?」他抬头,看不出那双黝黑明亮的眸子里是怎样的情绪。 「我倒是希望我不知道!」她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直流,「寒池求我放了萧素儿,我不允,她没辙了,破罐子破摔告诉了我!她的方法很有效,不过很可惜,她求我的时候,我已经把萧素儿给杀了。」 她像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那样简单,眼睛里甚至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那个一直漠然坐在塌椅上的身影忽地就站了起来,在她还未看清楚之前,一双冰冷的手已经掐住她的喉咙。 「你杀了素儿?!!!」 她看着他愤怒的眼睛,悲凉的笑了:「你的眼睛里看得见我了?呵……是我把她杀了啊,她和你一样,早在七年前就该死了,你们为什么都不死?!」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她的脸涨得通红,却仍是笑得花枝招展,只是那似是不听话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滴落下来,打在他冰凉的手上,那样灼烫。 他一字一句开口:「南羽麟,你有心吗?!你有心吗?!我们是兄妹!是兄妹!你懂吗?」 原来他是懂得的,她忽地觉得可笑,她以为他不明白她的心思,所以暗自沾沾自喜。可是既然知道……既然知道!她终于挣扎起来,手死死的扯着他的手,一面失控的喊起来:「我和你才不是兄妹!不是兄妹!徐林那个和季笙箫,生了我!我和你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南羽淳愣了愣,不可置信道:「所以!徐王后和季笙箫一家上下几百口是你杀的!」 「是!是我杀的!」 南羽淳闭上眼睛,不可置信,不可置信,当年季笙箫是兵部侍郎,在朝廷也是极有分量的大臣,而后在一场家宴上,全家暴毙!后查出来是中了毒,兇手是当朝丞相,也就是香贵妃的父亲,南羽淳的亲外公!当时这件事闹得很是轰动!但是因着宗禹王宠爱香贵妃,找了藉口将这件事挡了下来,如今想来,这大概才是徐王后恨透了香贵妃的原因。以至于之后不择手段的毁掉香贵妃!如今想来,徐王后认定是丞相杀了季笙箫一家,不仅是徐王后,便是南羽淳也认定是自家外公杀的人! 这是多么精明的借刀杀人啊!可惜谁能想到,这件事竟是当年不到九岁的安心公主所谓,她是有目的的,那么自然也知道季笙箫是她的父亲!一个九岁的孩子,却有那么深的心机!这是件多么骇人的事啊! 「你真是……魔鬼!魔鬼!疯子!」 他松开手,像是碰见了极脏的东西,既然连自己的父母亲都会杀害,那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可怜他还留着最后一丝怜悯,他终究是低估了人心。 南羽麟只是笑:「我是魔鬼!我要不是魔鬼!今日我还能站在这里吗?我怎么长大的,你是知道的吧?你是懂得的吧?小时候只有你真心疼我……哥哥,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就想,要不然我就告诉你吧,告诉你其实我们并不是兄妹,那样……你是不是就会爱我,而不是爱上那个萧素儿了啊!」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怎么不明白,我爱不爱你,与素儿无关,即便你不是我的妹妹,我也不会爱你……」 「够了!」南羽麟喊起来,泪花了她精緻的妆容,她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既然你不爱我,那就去死吧,你去死吧!」 原来不管过去多少年,终究还是一样的结果,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你还是不爱我,你还是恨着我,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我!而我,除了杀了你,什么也不能做! 她踉跄着离开,听见他在身后说:「羽麟,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不要用你的聪明,亲自葬送了你自己。」 她自然是听不进去这些话的,她很后悔,很后悔知道她还没有死!如果不知道,她便会认定,当年的南羽淳是因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不爱她!那么这个世界上,至少是有一个人愿意爱她的。她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中,见惯了残酷与冷漠,她也想单纯,可是能吗?他不知道,他的话有多伤人,因为她整个少年时代,所有的美好都来自于他,而到了最后,他却说她是魔鬼! 既然全世界都负了我!我又何须对这个世界仁慈呢。 她茫然走到圆子里,抬头忽见一个躲躲闪闪的身影,一瞬间凶光毕现:「是谁!宾出来!」 没有动静!她怒了,「来人,搜!」 侍卫们赶过来,很快去假山后抓到了那人,正是一路跟过来看动静的冬青。 「好大的胆子,敢跟踪本宫!寒池派你来的是吧!你倒也算个忠实的奴才,寒池都这样了你还忠心耿耿的,那么,就衷心到底吧!」她一把拔出侍卫手中的剑,朝着那个瑟瑟发抖满脸惊恐的人儿刺下去,鲜血飞溅出来,染脏了她的衣裳,也染脏了她的脸。她看见冬青温热的血在冬日里冒着腾腾热气,忽地就开心起来,在人群中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声,在空旷的圆子里来回迴荡,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一般。 另一边,正在熟睡的寒池,忽地睁开了眼睛坐起来,心里一阵绞痛,她抬头看窗外,黑夜就快要来临了。
第98章 , 寒池再一次见到慕容岸是在登基的前一夜,彼时,将军府已经整个的移到王宫里来了,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第二日的黎明到来。 慕容岸在夜里过来,他带来了曾经在将军府里贴身照顾寒池的丫鬟,经过这么多日子,他虽是不能接受寒池心里想着别人了,却也想通,他与寒池的日子还在那样多,总会好的。他想,寒池的心情不好,大抵看见熟悉的面孔会好一些。 夜里已经不似之前那样冷了,炭火烧得太旺会有些热。 慕容岸坐在桌子旁,看寒池狼吞虎咽的吃东西!他从未见她这样,看她像是饿极了,吃得那样多,只怕有了今日没有明日的样子,心里一阵难受,不由自主便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她有些凌乱的头髮。 不想,手还未碰到,那个明明吃得极为认真地身影不期然闪开了。他的手便那么尴尬的悬着。 一顿话无言。 终于挨到她吃饱了,他才缓缓开口:「池儿,我明日登基,我答应你,我登基之后立刻发兵攻打楚国,取了毛遂的人头,为你父王復仇。」他一直没有忘记这件事,虽然他心里清楚寒池真正地仇人是自己,可是,没有办法,他不得不将这些事情推给毛遂,反正,他也该死!这本是早该做的事,只是一直忙着自己的事,却是无暇顾及。 寒池摸着吃得鼓鼓的肚子,心里嘆息着委屈了孩子,听见她说的话,愣了愣,笑起来:「不劳烦将军,草民的仇已经报了。」 「嗯?」他没有听明白。 「嗯。已经报了!王上替我报了仇了,不必劳烦将军了。」 「你说什么!」他霍地站起来!他怒了,她是故意的,故意激怒他的! 她斜眼看他,脸上竟是鄙夷。 他终于装不出来谦谦君子,一把抓住她的手:「寒池!我劝你适可而止!」 她不说话。 他握紧了拳头,他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样疏离了,是从什么时候起,明明他们只能这样针锋相对了,是从她进宫开始,是的,是从南羽彦介入她们中间开始!那个深深爱着他的女子便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了!他恨!若不是身负血海深仇,他断然不会送寒池进宫的,都是南羽彦!都是南羽彦! 他冷笑起来:「好啊!南羽彦就那么好是不是!不用等到明天了,现在我就杀了他!现在我就去!」 烛火勐地一抖,一如那忽地惊住的身影! 慕容岸拔腿便要离开,寒池惊醒过来,跌跌撞撞跑过去,想要拖住他,因为他走得快,她被她带到,肚子碰到地上,立刻传来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冷哼出来,而手却仍旧紧紧的抓住他:「慕容岸,不要!我求求你!不要!你放了他吧!你都可以容下南羽麟,为什么就不能容下他!你放了他吧!我保证他不会威胁到你的王位的!饶了他,好不好!求求你了!」 「你……你在干什么啊?」他回头,看见她疼得大汗小水的样子,不是不心疼的,可是更心疼的,是她服的声声求饶!他犹记得,她也是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将军,她也是那个流血不流泪的英雄,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她何曾求过谁!这样要强的她!如今,竟然为了另一个人求他! 她忘了吗!那个人是他的仇人啊!是谁曾经说过,要与他并肩作战,助她报仇雪恨的啊!不过才几月的日子,人还是那个人,却是全然不同的模样吗!他快要被自己可笑的样子笑死了! 终究狠狠的扯回来自己的手:「你看看你的样子!你看看你的样子!你还是寒池吗?你还是吗?」 他将苦苦哀求的他甩在身后,不想再回过头去,他想,没事,就快要结束了,只要南羽彦一死,只要她腹中没有了南羽彦的孩子……是的,他不介意的,他愿意和她重新开始,从此以后,他慕容岸只有她一个女人,她们还会有孩子,总会好起来的,总会好起来的。 走出门时,远远看见了正朝这边走来的南羽麟,他眉头微微皱起,但只是一瞬,便恢復平静,慢慢的走过去。 南羽麟微笑,行了礼,抬起头时,笑容便不见了,只担忧的道:「岸?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他偏过脸去:「你怎么过来了?」 南羽麟低下头,似是极难开口,但还是鼓足了勇气跪下:「岸,我知道我不该求你,可是寒池腹中的孩子是王兄的,我以后不会生育了,那是我南家的唯一血脉,我想……我想恳求岸,留下寒池的孩子好不好,我知道,岸对我只有愧疚没有爱,我保证,只要寒池生下孩子,我便带着孩子走,从此再不打扰你们过二人生活!岸,我求求你!」 她一直低着头,没有看见慕容岸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留下南家的血脉?!开什么玩笑! 她还犹自说着,忽地眼前一阵黑,慕容岸冰冷的手狠狠的卡住她的下颚!一双眼睛愤怒得恨不得要喷出火来:「南羽麟,你在说笑吗?留下你南家的血脉?!你知道我是谁吗?哦,我忘了告诉你!我是戎临的儿子!你知不知道我戎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是怎么死的?哦,还有我义父!慕容关云,你听过吧!全部都是你父亲宗禹王所杀!你要我留下你南家的血脉?!南羽麟!我告诉你,若不是看在你救过我!便是你!我也会亲自送你归西的!」 南羽麟柔的肌肤已经出现两个乌青的手指印,眼泪似小河似的流淌下来,「岸!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他是我王兄最珍贵的宝贝,求求你,不然你用我的命来换孩子的命吧,孩子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岸,求求你,求求你了!」 他一把甩开她!咬牙切齿道:「无辜的?!你父王当时可曾想过戎家有没有无辜的?!呵……你要死我没有意见!不妨你带着那孩子一起去死好了!黄泉路上,你倒是可以照顾他!」 知道再求无用,南羽麟终于没有再求!慕容岸收回手,看着地上楚楚可怜的南羽麟,其实心里是后悔的,他说过会好好待她的,可是,每次遇见寒池他就好像着了魔似的。 他不打算与她纠缠,他要忙着赶去杀南羽彦!方抬脚准备走,南羽麟又开口了,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既然岸执意要杀那孩子!边让我亲自送他走吧!他终究是我们南家的人,求你,岸,就当看在我们夫妻一场吧!」 他眯着眼睛,许久,刚才点点头,靠近些:「好!我允了!不过,不得伤寒池!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试问。」 「是!」 南羽麟心里一阵悲怆,这个男人,前一天晚上还在温侬语,这一刻却是连个陌生人也不如,她幽幽的看向紧闭的清凉殿大门,门边扯过一丝冷笑。 宫女见慕容岸走远了,才敢上来扶起她来,宫女凑在她耳边低低道:「夫人,你这样做实在太冒险了,要是将军真的保住那孩子呢?你知道的,那孩子……」 「你懂什么?!」她回头瞪了宫女一眼,她一向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人,尤其是……下人!话说,自从莺儿之后再也没有人懂她的心思了,如果莺儿在,一定会在旁边冷笑她出神入化的演技吧?是吧?如果不是这样惹怒慕容岸,又怎么能亲手替她拿掉孩子呢!炳哈……
第99章 ,杀人兇手 慕容岸气势汹汹的赶到千禧殿,他的满腔怒火快要把他烧死了!一脚踢开了大门,冲过去,托起那地上坐着的人,不由分说便是一拳! 一拳之后不甚解气,又再来一拳!一连打了好几拳,只打得地上的人鲜血直流,他才住了手! 悠悠的道:「南羽彦!你的死期到了。」 南羽淳垂着脸,微笑:「谢谢。」他真是求之不得!素儿死了,他便也不想苟活了! 「哈!你的果然是活腻了是吧!」又冲过去补了两拳,「好啊,爷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转过身从侍卫手中抽出长剑来,他早就气红了眼睛,手一挥那剑便刺入南羽淳的胸膛!南羽彦本就是风中残烛了,这一剑之后,他必死无疑,他微笑起来,看着慕容岸狰狞的脸,突然想起那个挺着肚子的女人…… 倒下之前勐地一把逮住慕容岸,看着那双愤怒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善待寒池!我……我从来……从来都没有碰过她!她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只有你一个人……」 力气正在一点点的流失,这一句话说道最后几乎快要听不见!慕容岸瞪大了眼睛,一把揪起就要倒下去的南羽淳:「你说什么?!」 那只染血的手指,费劲的抬起来,虚空一指:「孩子……是你的!」 慕容岸当即石化掉!他说什么!他说孩子是他的! 他不信,一定是南羽彦这个狗贼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说的谎,他这样告诉自己,可是汗水还是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他使劲的抓住南羽淳,想要让他说清楚,可是那个人已经倒下了!微弱的鼻息,越来越僵的身体!他忽然就害怕起来! 「来人!把给南雏夫人把脉的御医给我找来!」突然想起来,大清洗时清凉殿里曾经住着一位太医,没有那个太医会直接住在妃嫔的寝殿,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这是寒池和南羽彦都信任的人,为了防止别人动手脚,所以放在身边。他很庆幸,没有立刻就将那些人杀死! 他在大殿里走来走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侍卫压着太医走进来,明明只去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他却觉得像是过了半辈子那么漫长,不待那太医下跪行礼,他已经勐地冲过去,抓住太医,急急问道:「告诉我!寒池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那太医想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回禀将军,微臣不知道!」开什么玩笑啊,你当太医是神仙还是侦探啊! 「你为什么不知道!你不是贴身照顾寒池的吗?!寒池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太医心里一阵冷笑,他贴身照顾夫人,虽然夫人与王上好得如同一个人,可是明眼人看看便知道,那种好压根不是情侣之间的好,倒像是兄弟之间的情谊!他呆在夫人身边这么久,看得多了,心下也就明了了。 太医扬起拴着铁链子的手抱拳:「微臣当真不知!微臣只知道,夫人腹中的胎儿,原该有七月大,不过因为夫人身体受过重创,一度差点连命都保不住,孩儿也就有接近一两月的样子没有生长!这孩子原是保不住的,是王上请来了江湖神医龙暮雪才得以保得母子平安。」 慕容岸面色铁青!七月!七月!七月前寒池甚至都还没有入宫,他记起来那一次他将要进宫的她劫回,在林中的小茅屋里,她们以天地为鑑许为夫妻,这般算来,该是那时候有的身孕!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太医将他的表情收在眼底,其实他还记得,那一次寒池九死一生,梦里念叨的都是慕容岸的名字,嘆了一口气道:「不瞒将军,夫人曾经身体受过重创,一度差点死去,若不是及时知道腹中有了孩子,只怕是早就撑不过去了,王上自然是待夫人好的,不过他一颗心也未必放在夫人身上,夫人无什强求,不过想要留下腹中的孩子罢了,将军,无论如何,孩子无罪,还望将军垂怜夫人,留着她一条命吧。」 他浑身一颤!拿掉孩子,就是拿掉她的命吗? 他突然想起什么,勐地回过神来!「寒池!」他迴转身,叫那太医跟着他,一转身朝清凉殿跑去!这一路他只觉得双腿灌铅般沉重,心里一直默念着,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只是,越靠近清凉殿时,越觉得浑身冰冷。 渐渐地看得见那围在湖水中间的清凉殿,他焦急而欣喜,又是担忧和害怕!一路奔过去,远远地便听见一声悽厉的惨叫! 这一声!只将他的心也敲碎了! 他勐地顿住脚!闭上眼睛,一滴泪滑落出来! 这厢,其实造势计划好的,他前脚一走,南羽麟已经断了堕胎药进去了,这堕胎药自然是最好的,便是药量也是好几倍!对嘛,滑胎是必然的了,不过她的目的远远不止一次,她要的,是这一碗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让那个女人如她一样,再也不会生育! 寒池自然是不从的,没有关系,她有的是办法!她让婆子们按住寒池,将散发着浓浓药味的黑黢黢的汁液灌进她嘴中!不到一会儿,便见她痛苦的在地上打滚,而裙摆下,渐渐有殷红的血渗透出来。 寒池摸到血,终于不可遏制的悽厉的喊叫出来! 慕容岸看着满地的血,透过那血,他忽然觉得,只怕此生她都不会再原谅他了吧!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反应过来时,太医已经踉踉跄跄跑进去为她号脉了。 只是整个过程中,她只是泪流满脸,一言不发!直到太医老泪纵横的摇头之后,她勐地扑过来,抓住他的衣服,咬牙切齿道:「慕容岸!你杀了我的孩子,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恨你!我恨你!」 「池儿……池儿,你告诉我,孩子是……是我的吗?」他觉得自己真是蠢得可笑,这一刻,他居然希望她告诉他,孩子不是他的,孩子不是他的,那么他是不是就可以恨了! 寒池像是听见了极好笑的笑话,笑得悽厉无比,她用自己的血手指,指着他:「慕容岸!你亲手杀死了你自己的孩子!你这个杀人兇手,魔鬼!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他双眼一闭,眼泪如小河般蔓延,将面前满身是血的女子拥入怀中,他一遍一遍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池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孩子是我们!对不起池儿,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寒池体力不支,慢慢的缩下去,只有那一双渐渐变得空洞的眼睛仍旧狠狠的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恨你!我恨你!杀人兇手!」在一片混乱之中,寒池终于缓缓地倒下去,昏将过去! 寒池倒下的那一瞬间,慕容岸也终于再没力气,扑通一声跪下去。 太医老泪纵横,招唿着宫女将寒池抬到榻上去,他只求自己微薄的医术能够救回她来,这个女人活得多苦啊!她为了这个孩子,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啊!这么辛辛苦苦的护着,最后却是被自己最心爱的人,孩子的父亲害死!多可笑!多可悲啊! 清凉殿内一团混乱,殿外的影中南羽麟怅然所失!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以内,慕容岸杀了寒池的孩子,寒池绝对不会再原谅他!她们这一辈子的缘分,到这里算是彻底尽了!多好呀!炳哈……寒池,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与我作对的下场!你看你,输得多惨啊! 天边忽地炸开来一个美丽的烟火,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然后是满天都是,正是跨年时分,举国欢庆的大日子,在这一片美丽的烟火下,新年到来了。只是啊,新年啊新年,为何你还是这样寒冷! 第三世,侠女问月
第100章 , 哀大莫过于心死 寒池很久都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了,梦里她还是个小娃娃,挽着两个圆髮髻,在大雪中练枪,她冻坏了,几乎要拿不稳拿枪,可是她不敢不练,父亲正凶神恶煞的站在一旁督促着,她犯错了,这是她必须接受的惩罚。 母亲在一旁哭着求父亲算了。想想,那时候母亲都还没有去世,而她几乎都记不得母亲长什么样子,那该是多么小的时候的事了啊?她一面哭一面练枪,父亲叉着腰骂她,说:「一个人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哭!哭有什么用!哭能改变什么?!」 在梦里,父亲的声音被无线放大,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一遍一遍的迴荡,她像是看着别人的闹剧似的看着院子里小小的自己、威严的父亲,和心疼她的母亲,明明不是温馨的场面,她却感动的想要流泪。 而后,她模模煳煳的听见了声音,声音很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在来回的走动,还有人在说话,她慢慢地挺清楚了,那声音很熟悉。 「王上,烧已经退下来了,这条命总算保住了。」这声音是太医的,她记得。 「那她为什么还不醒来?都好几天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个声音…… 「姑娘身子虚,这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总是需要一点缓冲的时间的。」 「是吗……那她什么时候能醒来呢?」 「这个说不好,要看姑娘想醒来的意志了,姑娘伤心过度,气脉很是不稳定。」 「她……定是在怪我的……」 那边沉默许久,然后才听到一声嘆息:「王上,你已经好些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你去休息吧,这里有微臣守着。」这声音听上去也是极不开心的。 她感觉到她的手被一双略带冰凉的手握起来,那手极轻极轻的摩挲着,继而是坚定而沙哑的声音:「没事,我守着她。」 她竟是有感觉的,只是思绪疲惫,一点也不想醒过来,其实不止不想醒过来,她巴不得死去!这尘世,原就没有什么可留恋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没有醒来的这一段时间,天地已然是另一番光景了。 九州东朝十七年年初,慕容岸登基,改南禹国为戎曦国,立国号初元,为戎曦国第一代戎曦王,此后世称戎王。 这件事在史书记载用了颇多的字符,因着这真真是一件奇事!史官们齐聚一堂分析了许久也未得一个正确的结论,歷史上从来没有一个国家灭亡得如此平静,而,一个新的国家成立也这样的平静。史官们觉得这明显是一场叛变,可是这叛变没有发生战争,没有流一滴血,百姓们非但没有受苦,反而欢欣鼓舞的欢迎新王!先说这慕容岸原是南禹国的将军,出去打了一仗回来就反了,注意了,他不是突然谋反的,他是一路反着回来的,不过他没有烧杀掠夺,是走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百姓就大张旗鼓的欢迎来着,完了他将大军开回国度,注意,他还住了好一段日子,才进宫去的!然后,人家选了个吉日,就直接登基了。至于哪里奇怪!不言而喻了罢。 如此,只说城中因着新王登基,举国欢庆了好一段时间。而与此同时,楚国终于发生了,原是楚国巾帼将军楚凝烟的旧部何毅,夜袭丞相府取下来丞相毛遂的人头,何毅声称拥护楚王,实则此时的楚王早已没有实权,继而不久便生了重病去世了,楚王感念何毅护国有功,留下遗诏传位于何毅。此事史官们也是颇有争议,有觉得楚王胸怀大义的,也有觉得这事明摆着是何毅动了手脚的,不过记录下来的,总是官方的,后人便再也无从考证。 歷史总是出人预料,正如几月之前,谁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出现一个何毅,而这个何毅!会在以后的很多年,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与戎曦国为敌,为的是什么……只有这两个后起之秀心知肚明。 而,此时,仍旧是太平盛世。虽然……这太平中有着那么一丝淡淡的悲伤。 慕容岸许久没有好好休息,终于坐在榻边睡着了,突然惊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夜半时分,窗外一片寂静,屋内,只有几只红烛摇曳。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睡得不好,梦到寒池浑身是血的指着他骂!他追着她跑啊跑啊,眼见就要追着了,她却消失了。他便是这样被吓醒,待到看到榻上躺着的人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刚下来,只是那一股深深地恐惧感仍旧萦绕不散。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这个样子会让他觉得真的是寒池在自己,他被自己的举动逗笑,只是方扯起嘴角,便是满心的苦:「池儿……你还在这里,真好。」 「你一定还在怪我?所以才不醒来的,对不对?池儿,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不能不醒来,如果你不醒来,你怎么折磨我呢?你要起来,活蹦乱跳的怪我,折磨我才对啊!」 「池儿,你知道吗?我好羡慕南羽彦,我杀了他,为家人报了仇,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一切,可是我却失去了你!你一直那么护着他,我吃醋了!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不信任你,可是,我看见你对他那么好,我受不了,池儿,我们曾经计划好的那么多的未来,还没有开始呢,怎么能就这么结束。」 「池儿,李英死了。你还记得李英吧……在哈怒国的时候战死的,他是为我出战而死的,我赶到哈怒国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是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啊,可是死的时候那么狼狈!我要为他报仇,他留着一口气,告诉我,要当一个好王,不要制造。池儿,我们都是几经生死活下来的人,一辈子都在指望别人给我们一个太平盛世,一辈子都在恨!却从来没有想过,也许我可以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你一定觉得我忘了吧,说过报了仇就要带你去隐居的话,说过不问世事要双宿双飞的话……我没有忘,可是我没有办法,我身上背着太多的人命,我没有办法抽身世外……」 「回国的途中,我四处走了走看了看,其实我早就想回来了,可是我心里直着气,因着我离开这样久,你竟从未找过我!我想,大抵我对你不够重要。我那时候置气,是觉得你在乎我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股气在我心里堆得久了,我想着我回来一定要找你算帐!可是我回来了,却没有了勇气,害怕的太多太多。」 「池儿,为什么我们会这样?为什么非得这样?!」 「池儿……醒来好不好,我们再也不要吵架了好不好,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忘掉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们重新开始,以后,我们都不要那么倔强,都相信对方,好吗?」 「池儿……」 烛火将他的身影拉长,在墙壁上印出孤寂的味道!夜已深,他独自呢喃,一字一句把心里藏着的话全部说出来,他觉得从未如此轻松过,那些压在心底的感情,早已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不敢想像失去她会怎样,他不敢冒这样的险!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此生,绝不放开她的手。 躺在榻上的人,仍旧安详的睡着,精緻的五官上泛着苍白,没有情绪的面容在夜晚里格外好看,熟不知,这张好看的面容下,早已是泪流满面,他没有听见她内心的吶喊,那一句一句悽厉的「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我们啊……已经回不去了。 像是心里梗着一个东西,歷经了千辛万苦终于更了下去,榻上的人几不可闻的轻轻一嘆,仍旧紧闭的双眼看得见轻微的浮动。
第101章 , 寒池在第二日醒来,事实上,她这么久以来,意识一直都是清醒了,一直到夜半时,慕容岸的那一席话终于让她醒了过来,她醒了,不愿醒来,闭着眼睛总算又睡了过去。这一觉倒是睡得极好,醒来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紫敕难得的有了太阳,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好不舒服。 寒池坐在躺椅上,在院子里晒太阳,在她面前活蹦乱跳的女孩,不是将军府的绿儿又是谁。 慕容岸知道寒池一直颇为喜欢绿儿,难得绿儿也一直嚷嚷着要跟着寒池,他便直接让绿儿过来了。只不过时过境迁,人还是那个人,心下却早已面目前非。 「有一只青蛙啊,它想要从这片叶子上跳到另一片叶子上,于是它卯足了力气跳过去!你猜怎么了?它踩滑了!然后就掉进了河里淹死了,哈哈哈……额?不好笑?那再来一个……燕儿的妈妈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叫大妞,二女儿叫而妞,那三女儿叫什么呢?叫燕儿啦!炳哈哈……」 绿儿笑得眼泪直流,只感触自己讲的笑话,可真是好笑啊!不想侧过脸去一看,椅塌上的人,却是连眼珠子也没转一下!她立刻有一种羞愤致死的想法! 不过,一瞬后,她又生龙活虎的跑了过去:「池姐姐,不如我们玩点其他的吧。我们……我们跳绳怎么样!对!跳绳!」正是爱玩的年纪,什么都是有意思的,她搞不懂,会什么大人会常常一坐就坐一阵天,不无聊吗?还是她比较聪明,从来都不会让自己无聊。 想到这里她高兴起来,转身便要去找绳子!一回头却看见一抹墨蓝色的身影,来的人正是当今戎曦国的戎王。 绿儿头上挨了一记暴栗:「你池姐姐身子还没大好!哪里可以跳绳?」 「啊?哦!对不起嘛王上,绿儿给忘了。」绿儿吐了吐舌头,心想真好啊,虽然公子变成了王上,但还是一如既往的待人好呢。 「小丫头!退下吧。」一身墨蓝色的慕容岸,身形修长,浅浅笑着时,甚是迷人。 绿儿走了老远了回过头来,看着自家公子和池姐姐,心想,这样一对俊男,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池姐姐啊,你便原谅了他吧。 「池儿,今日可有哪里不舒服?吃的是些什么?」其实进来之前就已经将这些都一一问清楚了,不过是找些话来说而已,不过,即便是这样,那人仍旧一点不给面子。 空气中一片静默,寒池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前方,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 「再过些日子回暖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吧?你不是喜欢去逛市集吗?如今紫敕城的夜市很不错哦,你一定喜欢的。」 「……」 「或者,什么时候我带你回一趟楚国吧,一直都没有机会回去看看父亲,我想,如今为父亲休憩坟墓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我们可以将父亲的坟迁回楚家祖坟,你觉得呢?」 「……」 「池儿,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在哈怒国的时候,羽麟为了救我中了箭,伤势虽是打好了,却再也不能生育,我原本想回来后便让她离开……她……死活也不肯,终究是我欠她的,我此生再不会爱其他人了,所以……我想,封她为王后?」他低低说完,已经做好了她不会有任何反应的准备,心里不期然的苦笑了一下。 而,那个一直空洞盯着远方的女子,忽地……极缓极缓的回过头来,她用空洞的眼睛看着慕容岸,轻轻的,轻轻地笑了…… 一笑倾城!那一瞬间,慕容岸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了,真的,极可笑,他竟然被寒池这一笑感动了,激动得有些热泪盈眶,她对他笑了,她对他笑了!她终于……终于笑了。 无怪他这样惊讶,寒池已经醒来好些日子了,可是,她醒来了,那个寒池却再也没有醒来。她再不会笑,再不会说话,曾经那双灵动的眼睛在没有了焦点。药端来了,她便喝下去,吃饭了,她便端饭吃饭,别人夹给她什么她便吃什么!不夹给她她便夹离她最近的菜来吃!她也不会和慕容岸吵架,他对她说话,不管他说什么,说多久,她都安安静静的听着,却是永远没有回应。她像一个活死人!是的,活死人!慕容岸曾经一度问过太医,是不是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太医摇头,只是嘆息。其实这是他心存侥倖,他知道,她什么都知道,没有人的时候,她也会轻轻的自己已然平整的腹部,一双眼睛在那里流连时,总会不期然的流下泪来。 他心痛,也愤怒,也不是没有试过,或许刺激一下她就会回来,所以,也刻意的提起南羽彦!或者,做些强势的动作告她,他们还会有孩子!可是每当他压上她,感觉到她害怕得发颤的身体时,他心里便犹如火烧般难受!他怎么能伤害她呢,曾经,他差点害死她啊! 日子便在这样一日一日的过去,好像永远都不会有尽头似地,是的,他觉得这日子大抵不会结束了。 可是就在刚才,她对他笑了!不管这笑意味着什么,至少她已经有情绪了!这便好!这便好! 他弯下身子,激动的一把将那柔无骨的身子揽入怀中。 「池儿……我是错觉吗?你刚刚笑了是吗?你笑了是不是?池儿,你肯原谅我了吗?你肯原谅我了,是不是?」 胸口传来一股很轻很轻的力道,他像被烫伤一样,连忙松开手,低下头去,看见她苍白而纤细的手抵在她的胸口,他简直受宠若惊,看向她。 「我困了。」她仍是极浅的笑着,这笑,几乎要看不出来幅度,只是,虽是笑着,却是彻底的疏离。 「……好。」他松开手,看见她缓缓的站起来,穿着白衣的身子,看上去更显得单薄,她转身走进房里去,一步一步,明明那么缓,那么慢,却让他觉得她会再也不回来的错觉。 这样想着,他害怕起来,连忙冲过去从后面紧紧的抱住她! 「池儿……」头埋在她的脖颈,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池儿,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求求你,池儿,不要离开我。我爱你,我爱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犹自喃喃自语,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顺着寒池白皙的脖颈滑落下去,那冰冰凉凉的触感,仿佛渗进了皮肤,直接凉到了寒池的心里去。 他没有听到,她心里的嘆息。 好一会儿后,一只手缓缓的抬起来,轻轻的拍了拍紧紧抱着她的手,这样……已经算是安慰了。她轻声开口:「我困了,睡醒后,我想喝银耳羹,好不好?」 「好。」放开她,傻傻的笑了起来,是,他何止是欣喜若狂! 眼看着看着走进房间,他傻笑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欢天喜地的奔去了小厨房,他要亲自为她做一碗银耳羹,而他却没有想到,这却当真是一碗离别的银耳羹。
第102章 ,丝帕,当归 时间退回到前一夜,大抵是受了南羽淳的影响,她睡觉不喜欢人守着,只是慕容岸不放心她,终究是让绿儿过来陪着。绿儿正是贪玩的年纪,入了夜睡得鼾声四起!自她流产之后便一直睡得极浅,总是一点风吹草动便会惊醒过来。 这一夜,寒池照旧早早的睡了,夜半时分,耳边模模煳煳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她睁开眼睛仔细的听了一会儿,便和衣起来了。步伐轻盈,脚踏窗檐,不过眨眼的功夫她便站在了屋顶。 慕容岸大概都忘了她会武功!之前因为有身孕在身,她不得不收敛,而后流了产之后,她身子一直很是虚弱,一来二去倒是给人留下个病歪歪的印象,算来也是个好事,倒是给她少了很多防备。 此时,夜黑风高,天际有半弯残月,王宫里静得吓人,守夜的侍卫也寻了个较为暖和的地方打起盹来。谁也没看到从她的寝殿中飞出了一个人影。 房顶上,寒池只着了一身单衣,她漠然站在屋顶,如一个高贵的女王。她站了一会儿,从地下窜上来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朝她抱拳而跪:「属下马达,见过将军。」 「起来罢。」 「将军,楚王已经派人前往紫敕了,最多两日定然到达,楚王让属下转告将军,将军决定了要走,随时都可以离开。」 「你回去转达吧,就后日吧。」 「是!将军,这是计划和路线。」马达递过来一张羊皮卷。随即一掩身形消失在夜色中。 寒池握着那羊皮卷,许久都没有动弹。 是什么时候决定要离开的呢?其实从她醒来时就已经决定了,他杀了南羽淳,还杀了她的孩子,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去恨。可是这段时间他为她做的,她不是看不到,也不是不感动的。即便她从来不搭理他,他仍是不屈不挠的接近她,除却上朝的时间,他几乎都呆在清凉殿。他知道她不喜欢金银珠宝,便变着法子的搜罗一些奇珍异玩,她住的、用的、吃的,没有一样不是最好的,他宠着她,那么小心翼翼的保护……这些,她都记得的。 可也正因为这些,她才不得不害怕!她怕自己终有一天被他感动了,忘却了恨!她怎么能忘!死了的人,怎么能就那样死去! 她无数次决定要离开,却又无数次的给了自己理由。 而今,她终于决定要走,不是因为别的,确是因着立后一事。 慕容岸一直都觉得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忘了,她身边有一个绿儿,绿儿是个实诚的丫头,她认定了要跟着寒池,自然效忠的也就是寒池了。寒池正是活泼的年纪,话多得吓人!寒池便是从她吹的牛皮里,得到了所有她想要的消息。 比如楚国易主了,楚国的新王是楚凝烟的旧部何毅。比如,楚王差人送了一份礼物给慕容岸,以庆祝他建立新的国家,据说当时慕容岸看完那礼物一脸的黑线,而后丝毫不留情面的将那使臣赶走了,据说楚国送来的礼物也甚是搞笑,竟是一块旧的丝帕和一箩筐德当归。比如她虽然没有接到圣旨,可戎王早在登基那天在朝堂上宣布封她为贵妃。据说戎王初时本是直接封她为王后的,可是朝堂上的大臣们不同意,原因有二,一则她是前朝旧妃,于理不合,二则,前朝安心公主是戎王正妻,且在建「国中」立下大功,理应是更适合的王后人选。戎王迫于无奈,便封了她为贵妃,与南羽麟齐位…… 老实说,她真的被这些消息逗笑了! 她不能原谅慕容岸,更不能原谅南羽麟,慕容岸在想什么呢?他为什么会认为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她还会死心塌地的和其他女人一起侍候他?! 其实她也想过要復仇的,杀了慕容岸,或者杀掉南羽麟,为已然死去的萧素儿和南羽淳復仇。杀慕容岸她有过无数的机会,无数次梦回她醒来看着趴在榻边熟睡的慕容岸,都悄悄的扬起了手中的匕首,只要刺下去!只要刺下去一切都会结束,可是每一次,当她看见他睡着了仍旧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时,她便下不了手了。 无论过去多久,无论什么时候,对于他,她永远是个输,她明白,自己永远也下不了手的了! 而南羽麟,她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她,如今的她,和被禁又有什么两样。 她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想,算了吧!凭她一己之力,想要报仇简直是笑话!那么,离开吧!丝帕,当归!呵……何毅,如果当时我带着羽淳跟你一起走该有多好啊? 旧的丝帕、当归,顾名思意,若是想家了,便回来吧。 这也是曾经何毅和她说过的话。如今,她想要回去了。何毅,来接我回去吧。 那天,她仍旧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绿儿絮絮叨叨的说着各种美食,她听了许久,眯着眼睛道:「城西有一条巷子,我曾在那里的第一家吃过一次炖鸡,原是引了当归入汤,味道极好的,我倒是有些想念那味道了。」 「姑娘想吃,绿儿告诉王上去,让他给姑娘买回来啊。」绿儿两眼发亮,姑娘竟然开口说想吃东西了,真是太难得了。 「哦,不用了,曾经爱吃,现在不爱了。」她比了眼睛不再开口。 绿儿眼睛滴熘熘的转了一圈,想姑娘还在生王上的气呢,看看,一提到王上就不乐意了。女人啊女人,罢了,难得姑娘想吃,我便想了法子帮姑娘买回来吧。 当日下午,绿儿便亲自去了秋夕宫找到负责出宫採购的公公,很是仔细的将姑娘说过的那地方描绘了一会儿,还特别交代了,一定是引了当归熬得鸡汤,那公公一听,也很是高兴,他可是早就听说了戎王一门心思都扑在这位贵妃娘娘身上来着,提早巴结巴结,准没错。 那公公出去採购时,亲自去了城西的那条巷子,那巷子顶不好找,花了他好些功夫,好不容易找到了,发现哪里有什么食店!这巷子荒芜得很,又很是偏僻,人影都没有看见一个!他想,莫不是这绿儿姑娘说错了地儿吧,可转而一想,不是都说酒神不怕巷子深吗,说不定还真藏了一家这样子一家店呢。 当下着头皮去敲了第一家的门。 公公心里那个忐忑啊。 门拉开,一个白脸小生打开了个门缝,露出一只眼睛看。 公公连忙抱拳弯腰:「敢问这里可曾是食店?」 那小生仍旧用一只眼睛打量他,狐疑的问:「你是谁?」 「咱家是宫里来的,我家娘娘想吃这巷子里食店卖的炖鸡……这位小扮,可是这里啊?」公公心想,这个样子,哪里像是开食店的了? 「你家娘娘是谁?」小生继续狐疑的问。 「小扮你有所不知,我家这位娘娘最得王上宠爱了,小扮你若是告诉我这家食店在哪儿,改儿个娘娘一高兴,小扮你这辈子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那小生这才一把拉开了门,刚才的狐疑和防备消失得无影无踪,满脸堆笑的把公公迎进来:「哎哟,公公你见谅你见谅啊,我们这店啊没有上官府登记的,你也知道,虽然现在戎王当政了,可是以前的好多政策不是还在实行嘛?我们店小要是交了税啊就该关门大吉了,刚才我见公公穿着官服呢,吓着了,这不……还得请公公多在娘娘面前美言两句呀!」 公公乐了,一下子挺直了背,得瑟的道:「这个是自然的。」心里去想着,真是庸俗的商人,见钱眼开的。 公公特别交代一定要用当归做引子入汤。那小生答应着跑进小厨房做去了。 公公闲来无事四处转悠,心想这小子真是不错,他转了好几圈也不觉得这地方像是食店,想来果真是防官府防得紧。小子,你真是走了运啦,以后娘娘若是喜欢喝,怕是要借我老人家吉言,你就要飞鸿腾达了哦。 过了好一会儿,那小生才端了一个砂锅出来,他用一个篮子包得严严实实的,递给公公时交待:「这汤啊就得热得喝才美味,公公你赶快回去吧,我封的可严实了,一定来得及的。」 「好小子,真懂事。」 「那是啊,公公,你可记得千万在娘娘面前替小的美言几句啊,小的做点小生意不容易,要是攀上娘娘,挣了钱也好早点回家去呀,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咱家记住了,以后有你的好日子的。」 公公乐呵呵的跑了,为了赶着将这鸡汤送回去,他连採购的事都直接丢脑后了,一路火急火燎的赶去清凉殿,将汤给了绿儿,才又出宫去接着採购,其忠心加马屁心可见一斑!
第103章 ,计划 话说,拜绿儿的一片真心,寒池终究是喝到了那来之不易的「汤」。 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汤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寒池搭了桥了。 那家食店自然是不存在的,那白面小生原就是何毅留在紫敕给寒池通风报信的人,那小生听见什么食店时本也是一头雾水,听见宫里娘娘时,便想到是寒池,待听到什么当归入汤之后,已然是完全确定了。他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当下就圆了那谎,跑去小厨房做汤是假,飞鸽传书才是真,他料定那公公不敢打开来开,他想要邀功自然也不会假以人手!砂锅里自然是热腾腾的鸡汤,这个容易,他从厨房的窗户翻出去,拐个弯集市上买回来正合适,,只不过那里面包着砂锅的帕子大有文章,那帕子上绣了一个楚军的标识,这标识是以前楚凝烟带的巾帼军独有的暗语!原是以前用于探敌所用,旁人即便看到也不知所云。 他是告诉寒池,他已经收到了消息。 绿儿满心欢喜的看着寒池小口的喝那汤,心想总算是干了件好事,刚这么想完,就见寒池放下了手中的勺,似是不合胃口,见她有些惆怅,半晌只微微道:「汤还是原来的汤,却再也尝不出以前的味道,罢了,倒了罢……」 其实,寒池心里的潜台词是这样的,再也没有比这更难喝的汤了。 她知道何毅那边接到了消息,便开始暗暗筹划了。只是这并不容易,如今慕容岸虽然待她极好,却很是害怕她离开,清凉殿便是左三层右三层的侍卫,更何况整个王宫!她必须要一次成功,否则只怕再也没有机会离开了。 睡到午后醒来,睁开眼,果然看到那张俊美到让人移不开目光去的面容。她现在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看她,只是看着她心里便是五味杂陈,她想,他还是这样好看,不,好像越来越好看了,只是,好像也越来越陌生了。 「醒了么?银耳羹已经熬好了,现在要吃吗?」 她点点头,由着他扶着起来。 白色的银耳,色泽晶莹剔透,煞是好看,面上还飘着饱满的红枣和枸杞,用青瓷碗盛着,还未吃就忍不住流口水了。 她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一抬手,咕噜咕噜就将一整碗喝了个干净。然后将那碗递给慕容岸,满眼的期待。 「还要?」慕容岸的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泽。 「嗯。」她笃定的点点头,又道:「好吃。」 慕容岸早就乐得屁颠屁颠的跑去盛去了,一早上他都觉得晕晕乎乎的,一度怀疑自己还在做梦,自顾自掐了好几次,疼得龇牙咧嘴的却是笑得明眸皓齿。 「你喜欢的话,我天天都做给你吃。」 宫女已经在一旁偷笑了。哪有这样的王啊?池娘娘这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你做的?」寒池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嗯。」 「其实……你不必这样……」 「我愿意。我愿意这样。」那一双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终是无言,她地垂下眸子,慢慢的小口小口的合着面前的银耳羹,只觉得,这甜甜的银耳羹突然变了味儿,酸甜苦辣,一股子全都尝尽了。 「池儿?你可还想吃些什么?」 她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他伸手揉揉她的头髮,这个动作在一天前还是一个奢望,他摸了摸,又摸了摸,直到寒池一头秀髮被他揉得乱七八糟才罢手,傻乎乎的笑了。 「那你若是要吃什么?或者想去哪里?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她垂下眼眸,「我想回将军府……回沐烟阁……可以吗?」 慕容岸:「……」 「不去也罢……那地方……自然是比不得王宫的。」 「去罢,明儿个下了早朝我带你去,不过只是去看看就好,你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她不再说话,微微笑一下算是应了。她知道他会答应,她该高兴第一步这样顺利的达到了,只是,为什么,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呢。 此时的她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慕容岸的心,慕容岸看她笑了,便觉得自己心里也像抹了一样的甜,她沉默了,他的一颗心便也悬了起来。可是,终归是高兴地,如今虽然比不得曾经,却也跨过了好大一步吗? 寒池想要回将军府,他想,她大抵是记着以前的日子,是啊,他与她最美好的日子都在将军府,那些惺惺相惜的岁月,那些彼此牵肠挂肚的岁月,只是,如今早已恍如隔世。 这一夜寒池一夜未眠,她睁着一双眼睛,想起了很多事,她想起曾经柳湾河边,他为她取暖,陪她淋雨,他抱着她,说你还有我。她想起他带她回南禹国,他告诉他,从此以后有我就有你。月满星稀,她们坐在屋顶,漫无目的的聊着天,沐烟阁她的房间里,她们第一次接吻,将军府上,他身穿喜袍与别人拜天地,林中小屋,她问他,我愿嫁你,你可愿意娶我……所有的美好都从这里戛然而止,她嫁与他为妻,没有婚礼,没有红烛,没有喜袍,只有双膝而跪,苍天为证,她说她愿意嫁给他为妻,那一个咒语是哪里出了错呢?是哪里使得她一嫁误终身呢? 而后,脑海中的画面,如被拉快了脚步,见得匆忙!那记忆仿佛永远都是茫茫白雪,冬天好像就没有停止过!她身边的人,所有疼过她宠过她的人,南羽淳、萧素儿、冬青、夏贵、张安……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她觉得自己仿佛是穿着单薄的衣服走在风雪中,本来已经很难支撑着走下去了,却偏偏,被人活生生的拔掉了衣服! 始终!是不可原谅的!不可原谅! 「娘娘,你醒来了?绿儿为你梳妆吧,等一下王上该下早朝了。」 她端坐在水银镜旁,看绿儿认认真真的为她梳头髮,而后,轻描眉,点朱唇!没有上战场之后,她越发的有女人味,如今,即便是一言不发,也该是一副万种!她笑笑,总该把最好的模样流她给吧! 她挑了一袭红衣,一头墨发挽成简单的髮髻,质朴简单的髮簪挽着头髮,配上精緻的妆容,绿儿早在一旁看得口水直流了。 女人尚且如此,何况男人?慕容岸只看了一眼,便被迷住了!这样美丽的寒池?! 「怎么突然想到要回去将军府啊?」折身摇摇晃晃。 「那里啊……曾经把那里当成我的家,只是想回家……看看罢了。」 慕容岸浑身一滞,他犹记得那是将她从带到南禹国来,告诉她从此这里便是她的家,有他慕容岸的地方就有寒池,这些承诺,说的时候明明那样认真,可他一样都没有做到,他差点就弄丢了她。 「对不起。」他心下难过,将她揽入怀中。 她笑而不语。让她说什么呢,没关系?不,是有关系的,如果不曾拥有希望,那么失去也就不难受了,她本就不是个大度的人,没有办法睁眼说瞎话。说怪他吗?那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让自己更可笑罢了。 马车颠颠簸簸,她枕在他的怀里,并不难受,渐渐听到熟悉的嚷闹声,马车已经进入集市了,再拐过两条巷子将军府便到了。 挺好的,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慕容岸,你负我,我骗你,我们扯平了。 寒池这样想着,笑得有些凄凉,哪里知道她与慕容岸之间哪里能够扯平呢。
第104章 ,逃跑 将军府仍旧干干净净,空荡荡的府中只有几个下人拿着扫帚打扫着,一草一木都没有变,只是徒增了些寂寥。 寒池缓缓走路,仔仔细细的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像是要把这些景物都印在脑袋里。慕容岸跟在她身后,没有说话。 偶尔遇上了下人,颇为喜悦的上前来打招唿,她便微笑着点点头。她离开那么久,也只有这里不觉得她陌生。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沐烟阁,这里,她曾经居住的地方。她忽地闭上眼睛轻轻的朝院子里走,慕容岸吓得要去扶她,她却摆摆手,道:「即便闭着眼睛我也能走进去的,相信吗?」 「我信。」他缩回手跟着她,以方便扶她。 她走两步,伸手朝斜侧一指,「这里是桂花树!」所指之处,一株缩在角落里的桂花树,不是花季,一点不惹眼。她得意一笑:「厉害吧?我种的哦。」 又走了两步,抬手一指:「是亭子吧?吶……记得吗?我们以前常在那里下棋来着?嘿嘿,你以前下不过我便耍赖,我跟你说啊,我都知道,不跟你一般见识而已!谁想得到啊,无所不能的慕容大将军居然是个下棋白痴?哈哈……」 「这里院子了吧,慕容岸,我的长枪还在吗?那把枪啊,是我父亲亲自为我打的,也是我身上仅存的唯一与父亲相关的东西了,慕容岸,你帮我好好保管,好吗?」 「这里是鞦韆,你为我扎的,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喜欢,真的,特别喜欢……」 慕容岸走着走着便停下了脚步,怔怔的看着一面闭着眼睛走,一面絮絮叨叨的寒池,她指的都正确,那些过去的日子,像是错乱了时空,全部都跑了回来,他变成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看见那时的慕容岸和寒池在这里嬉笑怒骂,那时候以为悲伤地日子,变得那么幸福快乐。 怎么只是一个转身,却恍如隔世了呢? 他觉得脸上有点痒,抬手一擦,掌心湿了一片。 寒池的手在触碰到房间的门时,终于停下了脚步,也停下了她或欢快或悲伤的解说,她站在那里,慢慢的睁开眼睛,她仰起脸,苦笑:「不行,慕容岸……回忆这东西,太吓人了。」 「那就不要回忆!」他走上来,「不要回忆,我们不需要回忆,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以后我们的每一天都会比以前更好的!我保证!」 「是吗?」她笑,仍旧仰着脸,眼睛已经模煳了。 「是!一定会的!」他认真道。 曾经,他说什么她都相信!而今,即便他保证了,她也不信了。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为什么却再也不能同样下去。 「我想静一静,不要打扰我,好吗?」她推开门走进去。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啊……好啊……」她回头去,看见他笑得明眸皓齿,心里一阵抽搐。 门关上,她深吸一口气,朝里间走去,这里还和以前一样,打扫得干干净净,她轻车熟路的走到榻旁,动了一下柜子上的一个花瓶,一道暗门在墙壁上出现。 两个男子押着个五花大绑的女子出来,那女子穿了与寒池一样的衣服,挽了一样的髮髻,妆容也是一样,若不仔细看,远远的倒真容易认错。 其实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绿儿,而她为什么会打扮成这样,原是早上为寒池梳完妆后故意说自己喜欢这一身打扮,要她亲自示范一遭,待她示范完了,寒池就直接将她敲晕了。 如今绿儿还没有醒,寒池心里默念了一声抱歉,将绿儿安置在榻上,伪装成睡觉的样子。而后和那两名男子从暗门离开了。这一切发生得极快,慕容岸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府上居然被人开了暗道。 「将军,慕容岸狡猾得紧,只怕也撑不了多久,我们得抓紧时间,楚王在城外十里处接应我们,只要出了城便没事了。」说话的正是那为寒池做汤的白面小生。 寒池点了点头,暗自加快了速度,正是觉得自嘲,谁有能想到,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巾帼女将军也有被人禁,需要走地道逃跑的一天? 这暗道通往府外,出了将军府,三个人立刻改头换面乔装成普通百姓的摸样,寒池也伪装成男子,她们必须抓紧时间出城,只要慕容岸发现,封锁了城门,她便出不去了。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紧张。 白面小生走得极快,面上却是淡淡,也不见喘气,一看便是位高手,他侧过脸看寒池,不由得眉头一皱:「将军?你可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样白?」 「没事,走吧。」抬起手袖擦了擦额头上的西汗!原是流产后身体还一直虚得紧,这一路为了赶时间,她们走的很快,寒池嘴上不说,实则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真的没事吗?」白面小生不确定。 「嗯。」 「哦……那……你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出了城门就好了。」小生实在想不出这个娇弱的美丽女子居然就是当年的楚凝烟,他是何毅的部下,以前不曾见过楚凝烟,虽然不曾见过,可是他听这个名字都快听烂了!他原想,一个持枪的女子该是五大三粗的吧,谁知……不过这样的话就想得通了,难怪楚王、戎王还有以前的南禹王一个个都被她迷得死去活来,她确实是有这个资本的。 三个人抄近路不一会儿就到了城门口,按照原计划,她们三人分开走,白面小生随手在地上抹了一把灰敷在寒池脸上,这才低低道:「出了城门直走,十里处会和。」 寒池点头,率先朝城门走去。 「戎王有令!必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城!」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未到已经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男声。 寒池一凛,来得可真是快,当下有些慌乱,只当没听见,低垂着头加快了脚步! 「站住!没长耳朵吗?关闭城门,任何人都不得出城!」一个侍卫走过来拦住寒池,凶神恶煞的摸样。 寒池呆住,她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如果这次不离开,她大概再也没有机会离开了,当下固执的没有动,她不能开口,她是女子一开口定然露陷,眼看着缓缓关上的城门,寒池已经做好了要闯的打算,即便不能成功,也好过坐以待毙吧。 「你这小子!怎么回事啊?你聋了啊?」侍卫有些怒了。一只手已经按在自己的大刀上。 寒池默默的捏紧了拳头,正要出手时,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在那侍卫耳侧说了什么,那侍卫按住她的手便松开了,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她来不及多想,力道一松,便低了头冲出城门去,有侍卫想要去追,那带头的侍卫摆了摆手,众人便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火急火燎的离开,城门这才缓缓的关上。 「你确定没有弄错?那小子真的是池贵妃?」方才手握大刀的侍卫仍旧神色复杂的看着寒池离开的方向。 「千真万确,麟贵妃料定池贵妃要偷跑,一路派了不少人手盯着呢!」 「那她不是死定了。」侍卫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句。 「不离十吧,只要她出了城,谁也救不了她。城外啊,早就有死士等着她了。」 「诶!真是最毒妇人心啊!所以啊,得罪什么也不要得罪女人啊。」侍卫咂舌,语气里一派惋惜,面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第105章 ,配得上你 城中一下子多了很多侍卫,不明就里的四处搜查,见着了女子都要扳过来看一看,过惯了太平日子的百姓们一下子不能适应这样大的排场,面面相觑,满腹匪夷。 这厢还在搜查,另一厢一队人马已经从四处汇聚到了一出,这里是将军府外一处不起眼的枯井,旁边一堆还没有烧尽的火堆,透过隐隐的火光,还辨得出衣服的料子和颜色,这是上等丝绸,江南王恭贺戎王登基是送来的素锦!整个城中能穿素锦制的衣服的,除了慕容岸而外,便是寒池和南羽麟! 慕容岸盯着那一堆火,面色黑得下人。 此时从枯井中钻出来一个侍卫,见了他便跪下:「回禀王上,暗道确是通往沐烟阁的。」 慕容岸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团火,拢在手袖里的手握得吱吱直响。 「传我命令!池贵妃定然还没有走远,关闭城门,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回来。」 他不知道,他总是迟了一步,而因了这一次有一次的一步,註定了她们失之交臂的爱情。 他说:「我在这里等着你。」 她说:「好啊。」 你瞧,她明明答应了我的……忽地浑身一震,对啊,她答应好啊,同意让他等着,却没有答应她会回来!池儿,你还是这样聪明,只是我从来都没想到,有一天你的聪明会用在我的身上。 他在院子里做了好一会儿,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忐忑不安,虽然答应了不去打扰,可还是跑过去敲了敲门,他敲了敲,一点回应也没有,当下就慌了,一掌推开门跑进去,见到榻上的背影时,他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回去,他想自己真是太多疑了,原来是池儿太困了,竟睡着了。 他这样想着就打算退出门去,可又觉得不放心,干脆就在里间的桌边坐下来。 视线一直锁在那个背影身上,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突地一下放下了杯子走过去!他知道哪里不对了,是她的衣服,虽是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款式,可是料子是截然不同的,素锦是好东西,对丝绸有些了解的人一眼便能分辨出其中的差别来。 他扳过那身子来,一张熟悉的脸印入眼帘!绿儿!丙然! 策马赶去城门时,他一直在想,真是笨啊,他怎么会没有想到,寒池一直都没有理他,为什么忽然就改变了?还突然提出要回将军府,这么多的破绽,他早该想到她在谋划着名离开了,为什么却一直没有发现呢。 城中一片混乱!识趣一点的百姓决定好民不与官斗,小命要紧,还是速速回家去得好。也有好奇的,蹲在墙角瑟缩的看着,猜测戎王是在搜查谁?这样大动干戈!总之热闹的集市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了,迅速的安静了下来。 马蹄踏着青石板,远远看见紧闭的城门,他的心也好像被生生的关住了。城门口围满了人,是要急着出城被拦下的百姓。 翻身下马,走到那些人面前去,她换了衣服,定然是伪装过了,寒池你在这些人里面吧?是吧?你放心,不管你装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把你找出来的?你想离开我?不行,我不同意。 「回禀王,属下一直守在城门,没有见到池贵妃,属下认为池贵妃定然还在城中。」 他不说话,咬着牙一一的看着那些普通的,平凡的面孔,没有他的寒池,没有,没有……难道,真的来晚了吗? 「来人!开城门,随我出城!」他总觉得她已经出城了!他不能冒险,他必须亲自去看一看! 城门微微打开,慕容岸带着一队侍卫匆匆出了城。 此时,城墙上的一个角落里,一个黑衣女子站在影中,黑色的面纱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可即便这样也感受得到那惊为天人的美丽。眼看着那队侍卫出了城门,女子不期然的笑了。 「娘娘,怎么办,王上出城了?」身后传来担忧的声音。 「怕什么?不是正好吗?呵……按原计划进行!」女子轻笑,寒池,一切该结束了,这不怪我,是你自己要送死来的! 寒池出了城之后,便一路小跑着往十里处去,白面小生和另一个护卫都没有出来,她不得不加快步伐!因为跑得太快,胸口已经有些钝痛了,出了官道,十里处有一个驿站,她远远的便看到了一辆马车,还有马车旁熟悉的身影。顿时精神百倍。 「何毅。」寒池开口,何毅已经先一步赶过来了,看见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睛里的喜悦尽显无疑。 「怎么你一个人,被发现了?」 「嗯!恐怕很快就该追出来了。」她从来不会低估慕容岸的智商。 「也好,我早就想会一会他了!」何毅将她扶上马车,见她面色苍白,皱了眉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累的,没事。」 「好好休息!」何毅转身交代,原驿站内正在喝茶吃饭的过客全部都是伪装的,此时得了命令赶了过来,何毅测测的笑了,交代手下先带寒池离开,再往前,到达楚国与戎曦国的边界,那里楚国的大军等着呢,自然也就安全了,不过在那之前,他要拖住慕容岸,他一直都知道,慕容岸不是个好对付的,更何况……没有人能欺负凝烟!谁要是伤害了她!必当加倍奉还。 又交代了一通,载着寒池的马车从小路离开了。 这是何毅精心布好的局!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爱上凝烟的?是从小时候,那个假小子整天嚷着要保护他,还是到长大了点,跟在她身后行军打仗时,她无数次沖在前面,为自己挡下一只又一只的箭的时候?他想不起来了,大抵一直都是爱着的,只是曾经不敢去爱罢了。 他是公子哥,本来可以在家享受,家室的强大自然会给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犹记得当年决意要去战场杀敌时,差点把自家父母亲气死了。没办法啊,楚凝烟去战场了,她是女子都如此,他怎么好意思什么也不做?而后他真的就去了,到了战场上当真见到了血流成河尸首成山时,他不争气的脚了。他小时候也练武,不过一直不肯用功,每次比武下人让着他着实是害苦了他。以至于去到军营后,每日得了空楚凝烟便守着他练功!她会毫不客气的揪他的耳朵!气势汹汹的吼:「再练!练不好不准吃饭!」 练不好上到战场上死的就是自己,他懂得他的用心,于是真的就刻苦起来。 如今想来,那是她便是女神一样的存在了,他爱着她,不过不能说,他也说不出口,他想总有一天他足够强大了,强大到他反过来保护她了,他便告诉她。 而,这一等却等了这样久……不过总算是等来了,他现在是高高在上的楚王,不是曾经那个跟屁虫何毅了,这样,总算能配得上你了。 暖暖的日头下,何毅一身黑色布衣,算不得多么俊俏,却真真有一股王者霸气的光环隐隐发光,他看着苍穹,扯开嘴角,拉出一个细微的幅度。
第106章 ,刺杀 慕容岸带领侍卫一路沿着官道追,到十里处他勒住了缰绳,地上有马车的车辙,若是寒池一个人定然是逃不出来的,暗道、伪装!那么她出了城也定然有人接应的!他断定这马车就是来接应寒池的,车辙还很明显,现在城门紧闭,没有人出城,所以才能看得清楚。 「驾!」他一夹马肚,沿着车辙追去。 车辙走了一截官道,便取道小路,他没有多做思考,只往那林中的小路赶去。整整一队侍卫,凌乱而急促的马蹄声惊动了林中栖息的鸟儿,一时间百鸟起飞,林中好不热闹。 耳边忽地传来刺耳的响声,他迅速的闪在一旁,那箭便顺着他的面颊飞过去直接插入身后侍卫的胸膛!还未来得及反应,第二只箭、第三支箭……无数支箭便密密麻麻的射过来!顿时林中马嘶鸣的声音,侍卫倒地惨叫的声音,百鸟起飞的声音全部交杂在一起。 「有刺客!保护王上。」有侍卫喊。 大家这才忙忙乱乱的朝慕容岸围过来。 慕容岸在心底暗骂了一句「蠢猪!」眯着眼睛看了看箭发过来的地方,随即手中一柄长剑飞出,林子里传来一声惨叫,这是属于对方的。 一旁的侍卫看得目瞪口呆,实际上,他完全没有看清楚,太快了!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他甚至没有看见王上弯腰,可他手里的剑确确实实被王上夺走并且射了出去,这…… 随着这一声惨叫,箭雨总算是停住了,从密林中细细碎碎出现一队铁骑,领头的男子拍着掌笑:「真是精彩,不愧是戎王慕容岸啊!好身手!好身手!」 「楚军?!」虽不认得这人,却认得楚军的标识!他记得,寒池的每件战袍上都有这个图案,以前没有在意,这时候才明了了。 「啧啧啧……戎王,你总是给我惊喜。」 「寒池在哪里?」既然是楚军,那么必然是他们带走了他。 「啊?戎王说的谁?我可不知道寒池是谁?」何毅笑嘻嘻的。 「我不管你是谁?!谁也别想带走寒池!」慕容岸冷冷道。 「哦哟,真是好大的口气呢!我怕怕啊!」何毅收住了笑,眼睛里露出了凶光,转动手中的长枪,将矛头指嚮慕容岸:「我告诉你吧!没有寒池!她是我楚国的将军楚凝烟!我来我她回家,戎王……你记住我!你欠凝烟的,我会一笔一笔的算回来的,来日方长,我不急,哈哈!」 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如此目中无人!慕容岸却不生气,他只是听进去了他的话,她不是寒池,她是楚国将军楚凝烟!她……回家。 没有忘吧,她的家是谁毁的? 慕容岸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他心里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如果这次让寒池走了,她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楚国没有她的家了!有我慕容岸的地方就是她的家!」他笑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上!」 又是一阵箭雨,慕容岸眯了眯眼睛,直接夹了马肚越过去,他知道,这个男人是在拖延时间!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他应该就是楚国的新王何毅!他竟亲自来接寒池,那么必然是有备而来,只怕,时间拖得越久便越没有可能了。所以……他要冲过去! 何毅看出了他想干什么,夹了马肚追过去!一时间,枪剑相击,打得难分难捨,皆是武艺上乘,何毅略微弱一些,胜不了,但是阻挡他绰绰有余!他就是要拖住他!一分一秒都好! 不过,很快,何毅就会为他这个举动将肠子都悔青! 前方,寒池所乘坐的马车确实从树林的小道走过,不过这是个计谋,事实上,马车在林中穿梭了一阵便绕出去取辟道前行了,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取辟道,自然是正确的。 何毅交代看守寒池的都是他手下身手极好的侍卫,只要时间充裕让寒池安全到达楚军军营中,便成功了。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静的可怕,守着寒池的侍卫手指抵着剑鞘,目光拘谨的四处打量,只要一有动静,剑不长眼。而车上的寒池,这时松懈下来才发现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喉咙卡得难受,艰难的咳嗽一会儿,竟然喷出一口血来。 寒池看着白手绢上触目的红,本就苍白的脸变得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马车拐过一段山坳,忽地就停住了。耳边喧闹起来,有什么撞击在车壁上,而后,她便听见马上上守卫拔剑的声音。 「有刺客!保护将军先走!」一个侍卫率先跳下马车,噼里啪啦的挡住那箭。 仍在车上的侍卫不敢有所耽误,急急忙忙驱赶马车,鞭子狠狠的甩下去,马儿吃痛,疯了一般的跑起来,寒池在车上几乎坐不稳,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马车又停住了,这一次马儿的嘶鸣告诉她马车是不会走了!她将染了血的丝帕扔掉,站了起来。 此时马车处于官道两座山相连的山坳里,曲曲折折的官道,从这边的大路过去之后,那边的官道便是沿山而开的,唯有这个地方是最平坦最隐蔽的。寒池想,不愧是专门的杀手,办事果决狠!不错。 一阵刀光剑影之后,山坳里便只剩下寒池一人和一队蒙面死士。保护她的侍卫都死了,这些人……是因她而死的。 死士们训练有素的将马车包围起来。 谨慎的一步一步的靠近。 车上一片寂静,死士们举箭齐发,安静的马车突然炸开来,四面车壁震开,里面端坐的穿着小厮服饰的寒池,冷着一张美丽的脸,徒将这空气中的暖气也驱尽了。 终是免不掉一战,寒池心里惨笑,今日怕是要命葬于此了。 死士们不知她原是个有功夫的,不由得发起狠来,寒池随手夺来一把剑,奋力拼搏!她许久不曾打斗了,又因为几次大病后身子早是不復当年,不过几招下来她便感觉到吃力。这些死士都是经过专门训练,并不好对付,眼看着败在下方,寒池渐渐被逼到了悬崖边。 剑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嘴角也挂着血了,她抬起衣袖一把擦干净唇角的血。 其中一个死士笑了:「想不到当今戎曦国的池贵妃还是位女中豪杰?在下真是佩服!奉劝你不要再反抗了,今的命我们要定了!」 她哈哈大笑:「不妨你告诉我,是谁这么想要我的命?!」 「娘娘何必装煳涂呢,你心里明镜儿似的,不是吗?」 「哈……果然!难为她了一颗心都放在我身上!」 「娘娘你深明大义。」那死士笑。 「怕是要你失望了。」寒池脸一寒!她既然不能活了,便也不能死在南羽麟的手上!可恨的女人。 「那边不要怪我不客气了!」白晃晃的剑举起来。 寒池站起身来,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傀儡,而是南羽麟,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手中的力道极重,那死士堪堪接住,唇边还没有浮起一丝微笑,只见,刀断成了两截,那箭便直接噼下来…… 众死士有一瞬的不可思议,待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才纷纷的持剑刺去! 无数的剑刺入刺入她单薄的身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她觉得她变得没有了重量,浑身轻飘飘的,也不觉得疼了,她睁着渐渐模煳的眼睛,看见山坳处有一抹黑色的身影,她愣愣的伸出手指着那个人,开口说什么。没有人听见她说了什么,甚至她自己也没有听到,不过那黑色的身影却是勐地一怔。 寒池倒下前,听见远远的传来了马蹄声,循声望去……其实她已经看不清楚了,可是她知道,是他来了!他来找她了!他说从此以后,有我慕容岸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他说,我慕容岸此生只有寒池一个妻,他说,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他说…… 唇角慢慢的扬起来,再见了,慕容岸…… 身子虚虚晃晃终究从那山崖坠下。黑色的人影重新没入了黑暗,死士们完成了任务迅速离开,徒留下拼命赶来的慕容岸,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掉下去,可是他什么也抓不住! 「寒池!寒池!」山谷中迴荡起男子带着哭腔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久久迴荡,不绝于耳。
第107章 ,浴血重生(1) 站在竹楼顶端遥遥望去,只能看见山中烟雾缭绕,虚虚无无的能看见此起彼伏的山峦,那像是另一个世界,而近一点的,是楼下的青草地上,三个青衣儿正在各自忙着个自的事情,一个将篮子里刚採回来的草药拣出来放在竹架上晾晒,一个正在将已经晒干的药材在铁研里研碎,一个将已经研成药粉的药沫分门别类的装在罈子里,并在罈子上标註好药材的名字。 正所谓各司其职,熟熘得很。 小女孩撑着下巴看得百无聊赖,她很奇怪几个师姐每天都做着重复的事情,採药、晒药、磨药、分门别类摆药!她们都不觉得无聊吗?好吧,她承认,医者,救死扶伤,这是一件很高尚的事情,可是如果高尚的事情都这么无聊的话,她可一点都不想高尚! 手撑得酸了,换了一只手,继续看着院子里蜿蜿蜒蜒通向山下的小路。欸!以前住在清风寨的时候,还可以隔三差五的跟着採购生活品的师姐去集市上熘达熘达,师姐可好了,每次去集市上都会给她买冰糖葫芦,那时她最幸福的时刻了,可是现在,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集市的繁华全部都变成了梦! 这一切的噩梦都开始于两个月前。 掌门师兄闭关出来之后,突然就匆匆忙忙的出了寨子,至于去了哪里,她们从来都不会也不敢过问,只是去了大约半个月之后,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一个女子回来。 话说她从小就呆在寨子里,大大小小的病人也见过不少,清风寨治病是有原则的,穷人治病分文不取,江湖人士治病不收钱但是非得用一件东西来换方可,至于是什么东西,由掌门师兄说了算。而达官贵人,那必然要黄金千两才能医治,掌门师兄说了,这些人肚子里都是坏水,活在世上就知道坑门拐骗,既然想活着当然得割肉!不过还有一类人,清风寨是坚决不收的。 这一类人的伤势可所谓是仙人下凡也救不回来了!对,你要相信,医者是人,不是仙人。不过呢,她隐隐约约听说过其实不管伤得多重掌门师兄都是可以医治的,只不过这种医术极损真气,掌门师父在世的时候已经将这种方法封了,不准清风寨的弟子学习,所以,作为传人的掌门师兄虽然也会,但是也不会用这种方法去救人,当然这种方法究竟是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 话题回来,只说那一日掌门师兄回来后带回来一个女子,这个女子伤得特别严重,大概是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浑身的经脉全段也就罢了,连容貌都毁了,要不是那一头青丝和还算明显的别特徵,她也分不出来是个女子,总之一句话,这个病人啊,几乎就是悬着最后一口气了,四分三的脚已经踏进了曹地府了。 她记得,当时大师姐慕九看见那女子的时候脸都下白了,她看见掌门师兄抱着那女子要进药房时,立刻就拦住了!师姐的脸冷得吓人,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她问掌门师兄:「师兄?你想干什么?你想救她,她救不活的!」 哦!忘了介绍了,此时正撑着下巴发呆的小女孩是徽风派最小的弟子清素!清字辈的几个师姐是清安、清之、清若。她的掌门师兄呢,就是徽风派的掌门,那个帅死人不偿命的龙帅龙暮雪!大师姐是慕九,慕九的医术也是了得,掌门师兄不在时,都是她代行掌门之权,可以见得掌门师兄对她的信任,寨子里的哥哥姐姐们都在传,掌门师兄和师姐啊,以后肯定是要成亲的哦,据说成亲之后回生小宝宝的哦,也不知道她们生的小宝宝会像师兄多一点,还是像师姐多一点,当然,她个人是希望像师兄多一点比较好啦,师兄人长得帅,脾气又好,师姐脾气比较那个……咳,扯远了,说回正题,其实我们清素是想说,在寨子里只有师姐慕九敢违背师兄的意思。 看得出来师兄很累,对,一定是很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说话,所以连看都没有看慕九师姐一眼,就抱着那个女子继续走。 不过师姐很顽固,她立刻伸出手去,「师兄?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这个女子救不活了,她伤得太重了!」 然后!师兄生气了!对,他生气了,他仰起脸来时,那张平时满是笑颜的脸,此时黑得下人,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闪开。」 师姐不可置信的一抖,眼睛瞪得圆圆的「你……怎么这么固执?她是谁?你非得救她不可?」 那个时候,师兄垂下头看了看怀中,那张脸几乎辩不出来轮廓,甚至可以用恐怖这个词来形容它的可怕,可是师兄看着她时眼睛里居然放出了柔和的光,他扯出一个轻微的笑容来,道:「是她,你知道,何必问我。」 清素记得,当师兄说完那句话时,大师姐便不说话了,木然的垂下了手,师兄便抱着那女子匆匆的赶往药房!清素听不懂他们之间说的话,她不知道师兄口中的「她」是谁?她也不知道师姐为什么在听了师兄的话之后就变得这样失魂落魄,她不敢问也没有时间去问,因为按照规矩,此时安之若素四姐妹要立刻赶往药房替掌门师兄布置银针和药剂,而后她们要在房门口布阵,师兄施针从来不让任何人靠近的。 师兄带那女子进去,足足一个月都没有出来!说实话,那时候不是不怀疑不是不害怕的,清素虽然年纪小,但是从小在徽风派长大,小小年纪,她已经算是一个施针的高手了,看见那女子的第一眼,她也知道,这样的伤势不可能救得活!好吧,就算能救活,但也达到了徽风派拒诊的标准了!师兄为何如此固执? 整整一个月,不眠不休,要不是师兄功力深厚只怕早就累死在里面了!对,她也怀疑过师兄怕是累死在里面了,不过在她狐疑的左顾右盼的时候,已经被师姐狠狠地瞪了过来,她便只有委屈的继续打坐,好吧,她承认,其实是她自己快要饿死了! 其实,她这样的害怕是有根据的,她还记得不久前她们曾上紫敕去救过一位王宫里的娘娘,那位娘娘伤得很重,偏又怀上了孩子,她誓死要保住孩子,师兄便只能为他施针!不得不强调,并不是任何病都需要施针的,也不是任何一次施针都需要她们四个布阵的,需要布阵的施针,一定是极其困难,并且不能中途打断,否则可能伤患和医者都会双双反噬,这样困难的施针才需要!打个比方来说,就好比是走火入魔!对,就是这样!问原理?她怎么知道! 说回那一次!师兄进去七日才出来!不过七日,施针结束后,师兄整个人跟丢了半条命似的,她们一刻都不敢耽搁,赶命似的往寨子里赶!一回了寨子师兄就把自己关进暗房里闭关,一闭关就直到上一次才出来!师姐说过,师兄是因为救了那位娘娘元气大伤,闭关恢復来着。 正因为如此,慕九师姐收到过很多次紫敕来找师兄的信鸽,她都没有转达给师兄,师姐说了,师兄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清素觉得师姐说得很有道理。 想想看,闭关七天都要恢復那么久都需要闭关那么久,那一个月需要多久啊? 清素想想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好在整整一个月时,药房的门终于打开了。四姐妹撤了阵,正打算退下去让慕九师姐进去,这是一贯的风格,可是那一日却是奇了,她们还没走,便听见里面传来师兄极为疲惫的声音:「清安,你留下,若之素下去吃饭休息,一个时程后轮流来换。」他的意思是,由她们四个来照顾里面的病人。 清素诧异的回过头去看同样诧异的慕九,她正好走过来端着清水准备进去! 清安也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里面再次响起疲惫的催促声,清若才回过神来,匆匆走进去,额……对,进去之前先走到慕九师姐身旁接过来她打的清水,第二件悲剧的事发生了! 里面的声音问:「哪里打来的水?这么快?」 清安说:「慕九师姐端来的。」 里面的声音说:「倒了,重新去打,以后照顾她的事,不得假以人手,若有差池,领罚。」 四个女子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她们都是听话的乖娃!清安领命匆匆跑去打水,若之素还要轮班,匆匆离开前去休息,空荡荡的院子里徒留下一身青衣的慕九,清素经过她旁边的时候,仿佛听见了慕九心碎掉的声音。 那之后,她们忙得不可开交,很少能够见到师姐,没过几天,她们便领着那位姑娘,跟师兄移居到紫云山,她们便再也没有见过慕九。
第108章 ,浴血重生(2) 再说说那位姑娘吧,这可是让清素倍儿自豪的事儿,她们徽风派的医术啊,可真是了得啊,了得啊! 师兄在药房那一个月,不但将这位姑娘经脉全部接好,大伤小伤全部治好,就连那毁掉的容貌也恢復了!真真是个儿啊!比慕九师姐都漂亮好多啊,难怪师兄非得救她不可呢!额,扯远了,正题是,师兄的医术真是了得啊了得,以后一定要好好学,这一生本事啊,足够买好多好多的糖葫芦啊。 我们的清素小朋友想到糖葫芦流口水了。 哈拉子从楼上直接低落下去,掉在了正在研药的清若师姐的磨圆里!清若看见磨圆里迅速结成一坨的药粉,眼疾手快的将磨圆移开,避免了第二滴口水的毒害!抬起头,看见手拄着头呆呆的看着远方,哈喇子直流的小师妹,又气又好笑,骂了起来:「清素!你个小馋鬼!你给我下来!」 清素一个激灵,站得笔直!四处望了望,没有发现冷面人慕九师姐,眼神暗了暗,慕九师姐虽然很兇,可是也是很疼她的,好久不见,便更想念了,她垂头看了看楼下的师姐们,垂着头嘟着嘴慢慢的走下楼去。 清若叉着腰正要发作,看见小可爱嘟着一张嘴,失魂落魄的样子,要骂人的话转为了浓浓的关心:「清素,怎么了啊?」 「我想慕九师姐了,清若师姐,你说师兄为什么不带慕九师姐来呢?慕九师姐医术那么好,要是她来照顾问月姑娘,问月姑娘的伤肯定早就好了!」小丫头一屁股坐在清若身旁的木梯上。 「我也很想慕九师姐来啊,可是慕九师姐犯了错啊,犯了错就要领罚啊,师兄这是在惩罚师姐呢。」 「啊?!慕九师姐犯了什么大错了吗?师兄这样惩罚她?」小丫头伸出了舌头,眼睛也瞪圆了。 「啊,我也不知道呢,大概,是很严重的错误吧……」清若很认真的回答。 「天吶!领罚太恐怖了,我以后再也不要犯错了!清若姐姐,前儿个的秉上霜我还没有练好呢,师兄让我好好练,师姐,你快教教我吧,万一师兄查起来怎么办呀,师姐师姐,你快教我,好不好!」 院子里的三个女子齐刷刷的笑了起来!笑声在山谷中来回的迴荡,一声一声,不绝于耳。 问月在这欢快的笑声中醒过来。 对了,这就是龙暮雪千辛万苦救回来的女子,怎么个千辛万苦呢?这件事只有龙暮雪一人知道,这件事同样要从两月前开始说起。 他原是为了替寒池治病施了画鬓如霜,这套针法只要病人还有一口气在,便能妙手回春,不过,救人一分伤自三分,所以,他救了寒池,自己却是元气大伤。回了清风寨愣是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恢復过来。这套针法原是被师父禁了,便是因为这个原因。闭关之后虽是恢復了,可是那针的毒却潜伏在体内,他只能用内力压着,换一句通俗易懂的话来说,他施画鬓如霜就等于将自己的命替换给了别人。 他出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让见慕九,他之前救下了前朝御史大夫之女萧素儿,交换的条件是萧素儿要带寒池安然离开王宫,江湖中人不好插手宫廷之事,所以他只让慕九在宫外接应。可是他出来之后并没有见到寒池。 在书房等慕九的时候,一只信鸽落在窗台,他随手打开,却是南禹王的来信,这封信该是很久之前就发出来了,这信鸽是南羽淳亲自饲养,极通人,非得见到收信的本人才会出现。信上说,之前来过多次信要他去接寒池,他未到,许是有事绕着,可如今南禹王已不能自保,要他无论如何前去搭救。 他从来都没有收到过信! 慕九端着茶进来,跨过门槛,茶杯便掉在地上,茶和滚烫的开水撒了一地。 龙暮雪走过去,将那张信纸拿到她面前晃了晃,道:「你干的好事!」 没有多的一个字,他绕过她离开,那信纸从她面前飘过,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龙暮雪牵了一匹马便直奔紫敕而去,他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不知道南禹王所谓的危险究竟有多严重,不知道自己是否错过了救她的时间,他不敢去想,只能马不停蹄不分昼夜的赶路,他不知道他的身体不适合这样日夜兼程,一路狂奔,活活累死了三匹马,终于赶到紫敕,才知道,当初的南禹国已然换了天地。 还是那个繁华的国家,还是那个熙熙攘攘的街道,还是那个热热闹闹的酒馆,他曾经在这里邂逅了一位扮成男子的女子,他以为她要害人,出手相拦,却发现她的秘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她……只是同样的地方再也不会遇上那个一脸悲戚却又坚毅的女子了。 「听说了吗?昨日戎王封城原来是为了找池贵妃。」 「谁?谁是池贵妃啊?」 「嗨!哪里来的土包子啊,连池贵妃都不知道?!她不就是南禹王的南雏夫人吗?前朝后妃啊,据说她原来就是戎王府上的人,是戎王安排在南禹王身边的人,诺,南禹王死了,她自然是重新回到戎王身边咯!」讲话的大鬍子一面喝着酒一面兴高采烈的讲述着自己从个地方听来,经过自己加工后的新闻。 「戎王是谁啊?」 「戎王!天啦!这位小伙子,你是哪里来的啊?你不知道你现在踏的这个地方是戎曦国吗?我们的王,当然就是大名鼎鼎驰骋沙场战无不胜英俊潇洒无人能挡花见花开的慕容岸啊!」 「啊?」 原来不过短短几月的时间里,这里已经变成了慕容岸的天下了吗?这就是南禹王所谓的危险?寒池真的回到了慕容岸身边了?还做了贵妃?这该是好事一件吧,他记得,寒池的肚子里还怀着慕容岸的孩子。 「哎呀,别理那土包子啦,后来呢后来呢,戎王为什么要找池贵妃啊,池贵妃不是应该呆在宫里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啊!我可是打探到内幕消息哦!听说,这池贵妃虽然回到了戎王身边,可是她的心啊已经跟着南禹王去了,如今戎王杀了南禹王,她虽表面上不说,心里却谋划着名离开呢,这不,逮着了机会就偷偷跑了出来。」 「啊?那女人疯了吗?为了一个死去的人?值不值得?傻不傻啊?」 「可不就是傻吗?戎王要是不疼她怎么会封她为贵妃啊,你看看昨天那架势,你见过戎王那样子吗?急成那样,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不出来的样子,可不就是要疼她吗?诶,女人啊,真是死心眼!」 「欸!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你的消息啊不对。」视线被另一个瘦子吸引过去。 「我昨儿个出城去采货遇上了好多侍卫,他们救走了池贵妃,你们不知道吧,其实池贵妃是外国安插在戎曦国的奸细,哼,这样的人哪能留啊,戎王识破了她的谋,所以下令抓她来着!你不信啊,你出城去打听打听,昨儿个在城外小树林里,戎王和敌国军队大战了一场呢,好不容易才追上了那逃跑的池贵妃!戎王啊,将那直接推下山崖去了。」 龙暮雪浑身一震。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真的真的,我不骗你!我亲眼所见啊,我当时刚刚置货到那里,看到有侍卫,怕小命不保,所以躲了起来,我亲眼看见,戎王派了一队黑衣人追杀池贵妃,而且还亲手将池贵妃推下山崖去,就是城外两座山转角那地方!我亲眼见到的,诺,你们都知道吧,那座山深不见底的,掉下去啊,死无葬身之地。」 龙暮雪转身走出酒馆,他重新牵过马,跨上去,一路狂奔着出城去。 他在山下找了整整七日,她掉在水里,巨大的冲力将全身的筋骨和五脏六腑都震裂了,后来一路颠簸,旧伤新伤不断,若不是她一身厚实的内力,又因掉下来时,大概有什么挡了一档,她大概早就去阎王爷那报导去了。 他找到她,几乎开心得想哭!上天让她悬着这一口气是为了给他一个机会是吧!一定是的。 既然如此,那么让他做什么?即便是拿去他的命又有什么所谓啊?
第109章 ,浴火重生(2) 救她,只能是画鬓如霜! 龙暮雪在救她时,便知道结果,他必然要搭上自己的命!可是他不怕,也不后悔,他想,大概是上辈子欠她的吧。 施完针,已经精疲力尽,他没有再进去暗房,如今,闭关已经没有用了,没有第二个龙暮雪来救他,就算有,救他做什么呢? 他要将她带到紫云山,那里曾是师父修炼的地方,地形险要,师父布了阵,这里除了他和师父没人知道怎么走进来,她的身子太虚弱,这里安全安静,又有现成的奇花异草,有助于她早些康復。走前,慕九来找他,问:「为什么不带我去?你生我气了,因为我拦下你的信鸽?」 他抬头看她,只一秒便移开了视线。他是失望的,若不是慕九拦下了信鸽,寒池就不会伤得那么重!他在救寒池时,看着她身上的伤势,每一下都是惊心肉跳,那些伤,哪一个不是一个坏到了极致,他仿佛都能听见昏迷后的寒池痛苦的!慕九与他一同长大,他不愿意怪她,可是她没有办法不去怪自己。 「你果然生气了?果然为了她,你变得不像你自己了。」慕九笑了。 「做好你自己做的事罢。」他知道慕九难过,可是他筋疲力尽,他没有力气再去安慰她了。 他终究还是没有搭理慕九,第二日上了山,寒池在上山后的第三日醒过来。 那一日,夜色正好,龙暮雪熬了药端上阁楼,他身体不大好,一走三咳嗽,空寂了夜里,他的咳嗽声显得特别苍凉,推了门进去,直接往里间的榻边走去,忽地脚步就停住了。 那榻上竟没有人。 他愣了一刻,又勐地咳嗽起来,药碗里的药洒出来滴落在地板上,他偏过头,便看见立身站在窗边的女子。 他竟不知她几时醒过来的? 女子正专注的看着窗外天际那轮满月,从龙暮雪的角度只能看见她消瘦的背影和如瀑布般倾泻的长髮,听见了声响女子施施然回过头来,明亮的眼睛里有探究有疑惑,不过更多的,是茫然。 待他不咳嗽了,她才缓缓开口:「我醒来时没有看到人?我还一直在想是谁救了我?是你,是么?」 他不说话。 她缓缓走过来,烛光印在她的面上,可以看出那张绝美的面容很是苍白,大病初癒,她很是虚弱,偏偏这样,还是美得窒息。 「我昏迷时一直听见有人在唤我,可是我听不清楚在唤什么?只能听见让我快点醒过来,我便想着,要快些醒过来,呵……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我想,你认识我?对不对?」她的脸竟有些微红。 龙暮雪在那一刻,差点丢盔弃甲的哭起来,她醒了!她终于醒了!原来她听见了他一直以来的唿唤,他都已经不记得自己曾多少次这样徒劳的抓着她的手央求她醒来,真可笑,他是医者,他知道她会醒来,可是还是无比的害怕和焦急。 原本想着等她醒过来,要对她说很多很多的话,可是等到她真的醒来了,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醒来了便好了,先把药喝了罢。」他故意避而不答,却不知道自己端着碗的手都在颤抖。 她说她不记得了。是的,他是知道的,当初施针的时候他便看到她脑部受损严重,大抵会伤及记忆,原本是可以修復的,可是他留了私心,他不能忘记在戎曦国听到的那些事,她心心念念爱着的男人一再的伤害她,没有人可以打着爱的旗号伤害,如果真的爱,又怎么会捨得去伤害呢,他根本不敢去想想,当她坠落山崖那一刻该是多么痛苦和绝望。 而他,除了帮她忘记那段过去什么也做不了,其实忘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是吧? 她疑惑的看了看龙暮雪,又看看那碗所剩无几的药,不多言,接过来一口饮下,入喉辛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很苦吧?忍一忍,苦劲儿过去便好了,你身子虚,这药还得喝上一段时间。」 「嗯,没有关系,其实也没有多苦的,谢谢你。」女子浅浅一笑,连眉眼也是弯弯的,极为好看。 龙暮雪一阵怅然,他几乎要以为曾经的寒池回来了,是的,曾经的寒池也会待他这样客气,那个女子,脾气很臭,可是又很善良,总是别人为她做了一点什么都感恩戴德,却从来没有想过,其实,对于别人来说,能为她做一点什么也是一种荣幸。 他告诉她,他是在採药的时候碰巧救了她,查探过她的伤势,应该是坠崖所致,他告诉她,他并不认识她,很抱歉不能告诉她什么。 其实,说谎比说真话难很多,尤其是在面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时。 她是懂得的,乖巧的没有多问,只是静静的抬头去看天际那碗满月,似乎只要问问月亮便能得到答案似的,他便干脆为她取名为问月,问月好啊,只要月亮回说假话,而我……不会。 那一晚龙暮雪没有多呆,早早的离开,不过女子却是一夜未眠。 问月。 问月一步一步缓缓在房间里走动,她的视线在四处停当,几乎可以想像在这里发生过的每一件事。 其实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模模煳煳的有了知觉,她不记得以前发生了什么,只是每次努力的想要去回想的时候,都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的钝痛,大抵是回忆太过沉重,所以就连身体也本能的抗拒吧。 她睡不着,坐在梳妆檯前,这间房间以前应该也是住的女子,梳妆檯前一面铜镜,盒子里有一些样式古朴的首饰,应该不是个爱打扮的女子,所以这梳妆檯也极为敷衍。她拿过那面铜镜,里面的女子一头墨发散开来,有些凌乱,脸色也是惨白,乍一看还真有些恐怖,她不由得被自己的样子逗笑了,从那些盒子里找出了一些头绳髮钗来,将头髮松松的挽起来,又找到了一些胭脂唇红,本就无事,细细緻致的画起妆来,不过笨手笨脚的,只画得手肘发酸也没有画出个精緻的妆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问月姑娘早就累的趴在桌上睡着了。四姑娘照例到房间为她做康復推拿,进门便看见一个只穿了白色底衣的女子趴在梳妆檯上睡觉,一头乱七八糟的头髮包裹着一张如猴屁股似的红脸颊,四姑娘们面面相觑,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 问月姑娘这个时候缓缓醒了过来,先扑闪了一下大眼睛,在看到了四姑娘们,忽地一下站起来,这一下从脸到耳朵根都红了,她指着一桌子的狼藉,语无伦次的解释:「对不起……我无心冒犯,我是……额……这个……」 清素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一把将她摁在凳子上坐下,笑嘻嘻的道:「好姑娘,没有关系的啦,你和小素一样都不会打扮自己,不过掌门师兄说啦,小素天生丽质不化妆也是很好看的哦。」 「呸!真是一点都不害臊!清素你别吓到姑娘了。」清若笑着走过来。 四位姑娘都明了了,清之和清安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端了清水和干净的衣物走进来。 「是我们四姐妹照顾不周,竟不知道姑娘已经醒来了,姑娘你无须担心,虽然姑娘不化妆也是天生丽质,但是刚刚醒来身子还虚得很,难免面色不好,过些日子就好了。」 四姑娘们一边说一边有条不紊的为她更衣梳洗打扮,不到片刻,先前凌乱的女子全然换了模样。 一头墨发挽成清丽简单的髻,没有好看的头饰,只简单的用髮带捆着,苍白的面容也上了简单的妆容,柳叶眉红丹唇,玲珑鼻,红脸颊,再配上一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又岂是出尘能形容,一袭青衣绕身,这样简单的衣衫,勾出玲珑的取现。四姑娘们不由得看呆了。 清素扑闪扑闪眼睛,凑近一点,欣喜的喊起来:「师姐,你看,问月眼角有颗红色的硃砂痣哦,我之前还没有发现呢。」 问月也是一愣,随手拿过铜镜来看,果然在右眼下有一颗红色的硃砂痣,这样明显,她之前竟没有发现,仔细的看了又看,总觉得,这颗痣和她自己一样陌生,垂下眼眸,她想,不管怎么样,如今,都当做重生吧,她需要重新认识这个世界,更需要重新认识她自己。
第110章 ,归途 时光如梭,花开花落,转眼便是第二年。 而回想过去的一年,有的人觉得不过眨眼的时间就过去了,有些人却觉得度日如年。其实,这一年着实发生了太多的事,特别是一直太平的戎曦国。年初,新国成立,举国欢庆还没有热闹够,便发生了一件大事—戎王宠爱的池贵妃出逃了!楚王亲自到城外来接!虽然后来这池贵妃坠崖身亡了,但也坐实了她是楚国奸细的身份。 后来也有江湖传闻说,这池贵妃其实就是当年楚国的巾帼女将军楚凝烟,不过这个传闻无从考证,传了没多久就消失匿迹了。 当然,不管她究竟是谁,她却实实在在是戎曦国的灾星,因为自那以后,楚国便与戎曦国结下仇恨,楚国本就国富殷实,如今的新王又是个文武全才,战争一触即发,与戎曦国不分伯仲,这一场战争,从那时拉开了帷幕,便似乎再也不会结束。 不过这些事情,说到底是两国之间的事,江湖还是很平静的,至少远在紫英山的问月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任何风吹草动的。所以她也不知道,虽然这两个国家正打得不可开交,却总是腾出一只数量不少的队伍在整个九州大地寻找一个叫寒池的女子。两个王在这件事情上,难得的保持了一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找到!那就找到为止。 山中日子过得比较惬意,她身子慢慢好起来之后,可以每日睡到太阳当空,醒了吃些山中味,对了,她们吃得极好的,山中的果子很是甘甜,味很多,并且味道正宗,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了满足自己的口福,她将打猎作为自己一大爱好。闲时,她会跟着龙暮雪学医,不过她比较笨,基本属于学不会,学了很久,也顶多能跟着四姑娘识别一下药草,区分一下什么草能治什么病! 好吧,其实问月姑娘并不笨,只是不适合学医而已,问月姑娘适合什么呢?对,她适合学武!泵娘身子骨很灵活,每次去打猎的时候,她格外卖力,效果不错!龙暮雪看不惯她每天摔得遍体鳞伤的回来,终于败下阵来,教她功夫。 其实龙暮雪是有私心的,徽风派在江湖上立足,除了妙手回春的医术,还有一套江湖人所不知的武功绝学,当年向月自创了一套武功为龙吟啸天,与梅凤仙慕容子离为江湖人称龙向凤离,至于这向月与梅凤仙的故事那是后话,只说这向月的这一套龙吟啸天那是相当的了得,只是后来江湖上那场浩劫之后,向月便退隐江湖专心做起了医者,他到终老只收过一位男弟子,这套功夫自然是传给了龙暮雪。 本来,如果龙暮雪想要靠他一身的武艺和医术,在这江湖上有一番大作为也不是不可能,偏偏,他为了救问月,如今已是一副残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撒手归去。而问月,当年一身的武艺并不差,只是摔下山崖之后经脉尽断,能保住一条命已是实属不易,龙暮雪原本不想让她在学武艺,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隐居山中,安然的度过后半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他慢慢地发现,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她虽然已经将过去忘得干干净净,可是骨子里明明还是那个她,她热爱武艺,常常在带她上山时,看到她随手捡起一截木棍,便会不由自主的挥舞转动,她好动,遇见了树想要爬上去,遇上了坑想要跳过去,很多时候,根本不经过大难思考,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摔得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他真的是哭笑不得。 后来,他变相通了,其实她学武未尝不好,他不能永远保护她,早晚有一天,她还是要独自去面对这个世界,那么,有一身的武艺保护自己也是好的。 如此,他便开始教她练武了,原本骨子里就是有记忆的,学起来竟是得心应手,不到半年,她已经能够偶尔与他打成平手了。 而在这时,龙暮雪的身躯也是愈发的残破,他已是不得不安排一些后续的事情。 这样,她们终于下山了。 上山时还是春末夏初,下山的时候已接近年关,很快就要迎接另一个新年了。 马车缓缓地驶过热闹的街道,坐在马车里也能听到街道上的吆喝声,卖糖葫芦的,卖包子混沌的,各式各样的,在这个小城镇上,显得格外有!清素将脑袋从帷幔里伸出去,激动得快哭了,过了大半年的人生活啊,这总算是见到人了!她那个激动啊! 安之若三姐妹被小师妹逗得咯咯直笑,只有坐在角落里的两个人脸上都没有笑容,龙暮雪没有笑容这很正常,自从他救下问月之后,伤势每况愈下,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咳嗽,大抵是没有时间笑,渐渐的也就不笑了,问月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便不觉得奇怪,而四姐妹,不习惯也慢慢习惯了,也就没有什么不习惯了。问月嘛,倒也不是爱笑,只是像这样安静一阵天的情况相当的少。 马车驶出集市之后过不了多久就该到清月寨了,这一下就连安之若姐妹也兴奋了起来,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清安回头的时候看了看沉默的问月,移过去坐到她旁边,轻声问:「就快要到寨子了呢?怎么拉?不高兴啊?」 「啊?没有。」问月挤出个笑来。 「吶,还说没有呢,都写在脸上了。」 「……清安,我从醒过来就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再没有见过其他的人,我……」其实是害怕,害怕未知的陌生,害怕宁静的时光从此踏碎,害怕……害怕得太多太多了!她回头看了看闭着眼睛休息的龙暮雪,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睡着了,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她的害怕,只是此时,她是真的有些无措。 清安瞭然,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温热传来。 「没有关系的,问月,清月寨是我们的家,也是掌门师兄的家,我们都生活在这里,这里的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问月你也是我们的一份子啊,大家都会喜欢你的,你相信我,你也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问月沉默了,对,这里是她们的家,是龙暮雪的家!她早该知道,都是为了照顾她,她们才会一直呆在山上,她早该知道四姐妹,尤其是清素那小傢伙,老早老早就想要回来了,都是因为她,这已经很难得了,如今她伤势痊癒,她怎么能再奢求别人做什么。 「我知道了。」问月挤出个笑来,这个笑,笑得很到位,清安果然没有在怀疑,乐呵呵的退回到四姐妹当中去。问月松了一口气,又看向旁边的男子,心想,你也和她们一样吧?一直在思念着这里吧?那么……那些在山中的日子,你也觉得度日如年吧?
第111章 , 龙暮雪,你没有过即便是身在人群中,也觉得前所未有的空虚和恐惧呢?你有没过那种时候,觉得自己最亲密的人,变得前所未有的陌生,拼了命的想要去抓住,却是怎么也抓不住? 问月勐地惊醒过来,满头大汗!她又做噩梦了,梦里她穿着战袍在战场上杀敌,一身战袍的她英姿飒爽,可是一转眼,她就从山崖上掉落下去,山崖好高好高,仿佛没有底,她掉下去的时候,看见满天都是鲜血!每一次都是这样的梦,那些梦像是被剪辑成了碎片,每天都会不同的拼接,可总是连不起来。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抬起手去擦额头的汗,房门在这时候被推开来,是龙暮雪。 龙暮雪偏爱白色,一身白衣一头墨发,使他无论何时看上去都如仙人一般不真实! 「又做噩梦了?」龙暮雪走过来,步履轻盈,几乎没有声音,这个人的内力真是告到深不可测。 问月松了一口气,朝他笑一笑:「还是那些梦,很奇怪,你说为什么我总是梦见我穿着战袍去打仗呢?而且我总是梦见一个男子,我梦见我掉下山崖的时候他好像很伤心……龙暮雪,你说这些是我以前的记忆吗?」 「你希望是吗?」龙暮雪淡淡的笑着,面对问月,他总是这样温和,只是这些是他自己也不曾发现的。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如果我以前的记忆是充满和伤心地,那我宁愿不要记得。况且……况且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龙暮雪的身子不自觉的一僵。 「龙暮雪。」 「嗯?」 「龙暮雪……」她还没问出口,已经率先红了脸,其实是想问他,你会离开我吗?或者,有一天你会不再理我吗?可是这些话,总觉得太过亲密,龙暮雪对于她,是救命恩人,是朋友,是伙伴,是师傅,也是她唯一的信任,可是即便这样,这些话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尴尬的摇摇头,「没有什么。」 龙暮雪看看她欲语还休的样子,心里一阵酸!如果能早一些认识你该有多好?如果能让完好无缺的我遇上你该有多好?他觉得她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他是懂得的,可是如今,懂得,却再也担不起。 「起来罢,我带你到寨子里四处转转。」 问月的眼睛亮起来,点了点头,一个翻身下了。 龙暮雪失笑,笑后又有些悲凉。 这是回清风寨的第二日,前一日到寨子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龙暮雪便直接领她到住处,一路辛苦,她很快就睡着了,若不是噩梦惊醒,她很是愿意睡到太阳高照的。不过当他站在寨子里弯弯的小河边时,她为自己方才的想法羞了。 太阳才冒出个头,寨子里的妇孺们已经在田地里耕作了,这些妇孺孩子们,大多是外地逃难来的,在外受了许多的苦,一路飘零到这里寻得一片乐土,徽风派有规矩,每月都会有固定的日子到集市上为百姓们看诊,看病抓药都不要钱,有些生了大病又没有钱医治的,大多治好了都愿意留下来。徽风派未必会全部收留,当真是无家可归了,便留下来,跟着徽风派的弟子们上山采些药草卖钱,或者自己种一小块地,自给自足,总之,又徽风派的庇佑,是什么也不怕的。 龙暮雪说,这附近的小村落都是住着各地前来的无家可归的人,他曾经救过这座城的城主,诊金是清风寨的土地不缴纳赋税,这些人才能够这样生活下来。 她看见地里欢笑的妇孺们,心里很是感动。 沿着小河往里面走,渐渐到达一个山谷,这里便见不到阳光了,两面的山壁黑黝黝的,看上去很是骇人。 「这是是我小时候练功的地方,第一次跟师傅来的时候也觉得害怕,慢慢的就不害怕了,反而觉得这个地方很好,清净。」 问月觉得他这样一说当真就不怕了,她好奇的四处打量,仿佛看到一个清秀的小男孩正在一本正经的练剑。 不过,慢慢的她真的听见了练剑的声音,那声音很远,通过石壁反射传过来,她回头去看龙暮雪,见他也皱着眉,两人对望一眼,默契的朝里面走去。 远远的,便看见山谷中一个青色的身影正在练剑,剑法快而柔,变化多端,好不奇妙,问月看得兴奋起来,旁边的龙暮雪却是眉头紧锁,她们慢慢靠近了,那练剑的人有所察觉,剑锋一转,收了! 问月这才看清楚,竟是个女子,还是个好生清冽出尘的女子。 见她那一身标志的青衣,问月朝身边的人一笑:「是你们寨子里的弟子吧?好生漂亮呢。」 那女子也看见了她们,隔得较远,问月没有看见,那女子再看见龙暮雪的时候眼睛里迸发出来的神采,在看见她时瞬间碎了一地。女子顿了一顿,才缓缓的走过来,在离她们一丈远的地方抱拳而跪:「慕九拜见掌门。」 龙暮雪微微眯了眯眼睛,唤她:「慕九。」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对,问月觉得时间是停止了,否则这两个人怎么能这样默契的沉默着!即便是再笨,她也能看出他们之间关系并不寻常,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或许打扰了别人续旧也不一定,这么想着,她甚是抱歉,小声道:「抱歉啊,我打扰你们了吧,我先出去等着啊,不然我先回去也行,抱歉啊……」 还没退两步,龙暮雪已经冷着脸回过头来,「你找得到回去吗?回来。」 问月缩了缩脖子,真是丢人啊,他怎么知道她找不到回去啊,她多大的人了啊,不能够啊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吧,还是当着这么漂亮的女子的面。谁也没有看到慕九一瞬间僵掉的面容。 慕九站起来:「是慕九多有打扰,不知道掌门已经回来,慕九这就离去。」 「欸……别……」问月连忙开口。 「慕九。」龙暮雪叫住她。「问月初次到寨子里来,不太熟悉,我带她到处逛逛,你们还没有见过,认识一下吧。」 慕九想,许久不见,真是连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也见长了!没有见过!呵……寒池!你便是化成灰我也认识,等等!他叫她什么?问月?搞什么? 「问月,这是我师妹慕九?我不在的时候都是慕九在管理寨子,你以后要多和慕九学习,知不知道?」 「嗯,你好,慕九。」问月微微一笑,只是一笑,颠倒众生。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丽,正如她永远也不知道女人有多讨厌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看见比自己漂亮的女人!真是可恶! 「姑娘客气了,在寨子里,姑娘可以和任何人学习,和我就不必了,我还有事,先告退了。」慕九转身便走了,留下无辜的问月,扑扇着大眼睛,极为委屈。 「呃,龙暮雪……你师妹……诶,慕九,好像,不喜欢我啊。」 「不用在意,她就这样的子,不是针对你。」看着那抹青色的背影,心里亦是重重一嘆。 「是吗?」她不确定。 那是问月第一次见慕九,第一次,她感觉到慕九不喜欢她,孰不知在以后的很多年,这个女人几乎要把她恨进骨头里,却又不得不保护着她!而以后的很多年,也只有在她面前,问月才会觉得心里是真正地踏实的,因为恨是一种太强烈的情感!这情感是切肤的,且是带着龙暮雪的感情的。
第112章 ,告白 「砰砰砰!」 「进来。咳咳咳……」 慕九推开门走进去,低垂着头,远远的跪下:「慕九见过掌门。」不冷不热的语气。 龙暮雪咳嗽了一会儿,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震碎了,他甚至没有时间去让慕九起来,连忙拿出袖子里的续命丸倒出一颗吃下去。 慕九原本冷垮着的脸,在这一声声刺耳而痛苦的咳嗽声中破碎,终究慢慢抬起头来,那一眼,便看见他匆匆的吃下一颗药丸,直觉告诉她,那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眼疾手快,下一秒她已经站在龙暮雪的旁边,手紧紧地抓住一瓶药,而龙暮雪的手正一把压在她的手上。 「你吃的是什么?」慕九冷着脸。 「续命丸。」龙暮雪实诚的答道。 慕九一松手,踉跄退了两步。他竟在吃续命丸?他竟能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件事!这让她如何接受? 「为什么?」 「你都知道,不是吗?」龙暮雪笑了。 慕九浑身颤抖起来!是,她承认,她愤怒了,尽避她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很不温柔很不可爱,可是她不能容忍!这么久以来受的委屈全部的爆发了出来,而在这之前,她以为她可以忍受的。是!她都知道,他抱着那个女人回来的那天她就知道!那个女人是个祸害,他一遇上她就彻底完蛋了,那女人上得那样重,她早知道是医不好的,治!非得画鬓如霜不可!整个门派乃至江湖,知道画鬓如霜的都不多,她从小苞他一起长大,那针法是她们一块儿学的,所以她太明白这针法的可怕,要想救活那个女人,他非得搭上一条命不可。 所以那时,虽然知道她是他喜欢的女人,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会救她,知道自己不管怎么阻止也是徒劳!她还是固执的阻止了!然后,从小疼她理解她的师兄沖她发火了!他将她拦在门外,独自一人施针,他不在搭理她,将她留在寨子里自己上了山,而后,他没有给她只言片语。 有时!她真想把他的心掏出来看一看,看一看那心是不是铁做的!为什么能那么狠!忘了吗,她才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啊!怎么可以为了别人这样待她。 无数的夜,她都是一整夜一整夜的流眼泪,不知道用了多少理由多少决心要去恨他!只是,这么充分的准备,见到他时,还是砰然倒塌。 「你真是傻瓜!吧嘛这么傻啊,值得吗?你值得吗?她不爱你!她根本都不爱你!你为她做这么多干嘛啊!」 龙暮雪站起来,将激动的慕九搂进怀中,一如小时候,她受了委屈了,她无人理解时,给他的温暖怀抱。 「别哭了,我很好,真的,我觉得很值得,我看着她每天这么活蹦乱跳的,我就觉得很开心了,真的。」 「你把命都给她了!你还怎么开心啊!你个大笨蛋!」 龙暮雪抿唇不语。慕九,你不懂的。 慕九哭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忙抬起头来,慌乱的擦干眼泪,「对了,画鬓如霜!画鬓如霜!师兄!还有救,我也会画鬓如霜,我来救你,对,我可以救你!你不用死了,我可以救你。」 「慕九。」 「对!立刻就施针,师兄,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能救好你!我保证,我一定救好你。」 「慕九!你听我说!」龙暮雪忍无可忍厉声道。 暮九安静下来。 龙暮雪嘆了一口气,替她抹掉眼泪,其实,如果他知道他在慕九心里并不只是哥哥,大抵就不会如此宠溺,只是慕九不知道,在龙暮雪的心里,她是他唯一的妹妹,他若死了,除了问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了。 「慕九,你听我说,我的身体我很清楚,没错,画鬓如霜或许能救我一命,可是,你能驾驭画鬓如霜吗?你我都很清楚,你的武功比之我来说,差了多少?我有师傅的龙吟啸天附身,所以能够施展画鬓如霜,倘若是你,只怕非但救不了我,我们两都会死,何必呢。」 「死就死!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慕九咬着牙,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 「胡闹!」龙暮雪毫不客气的骂过去:「死!死多容易啊!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我都死了!徽风派怎么办?清月寨怎么办?你要看着寨子里这些人重新流离失所吗?!慕九,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这么任。」 慕九退后两步,摇着头:「没有师兄!慕九活着也是没有意义的,别人的生死,与我何干!」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从来不是一个有爱心的人,从她被仍在大雪中,差点病死冻死开始!她便没有了一颗感恩的心,她的心是他捂热的,如果他死了,她便也跟着死了! 「啪!」一个耳光狠狠地打在慕九脸上!白净的面上立刻出现五个手指印。 龙暮雪皱了皱眉,似乎这一个耳光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竟有些站不稳,手撑着案几站稳,他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我龙暮雪的好妹妹,慕九,我真是白疼你这么多年!原来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天活得清醒!慕九,你别忘了,你的命,是师傅救的,将你养大的,是清月寨这些老弱病残!你可以没有一颗感激之心!不过你是徽风派的弟子!你只要一天是徽风派的弟子,你就要懂规矩。你若不听!随时可以离开。」 慕九扑通一声跪下。是,她是徽风派的弟子,徽风派的弟子,唯掌门的命令是从,不得反抗,不得违背。 他是掌门!她是不能违抗他的命令的。 离开,她能去哪里呢,除了这里,还有哪儿是她的容身之所。 「慕九明白了。」许久,她才开口。 「明白就好,你下去吧。」 慕九离开后,房间重新安静下里,他身心疲惫,退回案几旁坐下,慕九,对不起,不该对你这样凶,可是你这个傻瓜,原是我对不起你,我岂能再害你。 窗外有剑舞的声音,他偏过头,看见窗外一身青衣的女子手持的剑,随风而舞,剑似乎与人融为一体,箭起箭落,仿若惊鸿。他微笑起来,站起身来,从墙壁上取下古琴,走出门去,在不远处的石桌旁坐下,展琴,扫弦,手指轻盈跳动,便幻化出动听的音符。 这是冬季,南方不会下雪,天空有暖暖的阳光,身旁的溪流缓缓流淌,漫山遍的黄,美丽了这里的人和物。 后来的很多年,问月想起龙暮雪来,总是想到这一天,龙暮雪一袭白衣抚琴,她一袭青衣舞剑,一琴一剑,配合得天衣无缝,琴声高亢便是快剑归元,剑锋立转,见首不见尾,琴声悠远,便是绵绵剑意,浓恋。曲毕剑收,她笑着看他,他亦笑着看她。 而便是那一眼,她心里一些模煳不清的东西明了了,正如她看见龙暮雪看自己的眼神时,她清楚的知道,那眼神里明明是有爱的。 于是,当真是情不自禁的就开了口:「龙暮雪……我……我们……」 龙暮雪的笑僵住,勐地偏过脸去,他在做什么?!怎么能没有忍住!龙暮雪!你真是该死!不由分说便站起来:「我累了,你继续练吧。」 「呃……那个……龙暮雪,我……我有话要问你。」问月一咬牙,她从来不是个兜得住心事的人,更不是个委婉的人。 「你要问什么?」站住了,语气里一丝温度都没有,可是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你……是不是喜欢我?我……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虽然也为自己这样直白有一点不好意思,对,只是一点而已,所以,这一点,她根本没有发现,只是固执的等待着答案。 「嗯?」龙暮雪不可思议的转过身来,像是听见了极好笑的笑话,却又觉得这样取笑别人不好,所以强忍着:「问月,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误解了吗?」 「欸……误解?难道不是吗?龙暮雪,为什么不承认?我刚才明明看到了,你看我的眼神……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呆在紫英山这么久是为了我对不对?以前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的,你不承认吗?」问月急了,她不明白,明明是喜欢的,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呢? 龙暮雪终究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问月……诶,让我怎么告诉你呢?我是一名医者!医者待病人自然是好的,很抱歉,让你误解了,我待任何病人都是这样的,你可以问一问清月寨的任何人,我龙暮雪是否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我带你来清月寨,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回不了家,那我就可怜一下你,收留你而已,如果因为我做的这些,让你误解为我喜欢你的话,我实在是很抱歉。」龙暮雪觉得这个笑嘻嘻的说着话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自己。 「你撒谎。」说着这句话已经底气不足了,她没有发现,她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龙暮雪收住笑:「对不起。可是喜欢这种事……不能勉强,如果我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场面已经足够尴尬,他总算还是给了她台阶,转身离去。 徒剩下草地上,持剑的青衣女子喃喃自语:「你撒谎,龙暮雪,你撒谎……」只是心里却不受控制的回想着他之前说过的话,因为她是病人,他待任何病人都这样好,可怜她无家可归,所以带她回清月寨。 问月快要被自己给笑死了,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啊。人家只当你是病人,只是可怜你而已。而你呢,竟然信誓旦旦的告诉别人你喜欢他,他是不是喜欢你!问月!你真是不要脸。真是不要脸。
第113章 ,相遇 接近年关,这座城市也沸腾了起来,忙碌了一年的老百姓们都热热闹闹的上街去採购年货。问月今日一大早就被清素从被窝里託了起来!小丫头在紫英山时曾说过等回到寨子里了就带她去逛市集,如今逮着了机会,兑现了诺言来了。 于是,问月现在头昏脑胀的走在街上,旁边的小丫头简直如鬼附身一样兴奋,拉着她到处乱窜。要知道,她可是一夜未眠,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啊,怎么这么命苦啊。 「哇!姐姐姐姐,你看,冰糖葫芦诶!我最喜欢的冰糖葫芦了!姐姐,我跟你说,那个东西可好吃了,酸酸甜甜的。真的,特别好吃。」 问月翻了个白眼,她已经看到她的哈喇子直流了。 「走吧!傍你买去。」 「嘿嘿!姐姐你真好!」小丫头已经一熘烟蹿到那糖葫芦旁边去了。 问月心想,还好清安有先见之明,知道这小兔崽子一上街就跟抽风似的,所以悄悄的多给了她好些铜板!否则这一路早没了。 逛了好一会儿,她再也走不动了,眼看着一件茶坊,一熘烟钻了进去。小丫头吃得肚子都鼓起来了,终于也愿意跟着进去坐一会儿了,可是嘴巴一刻也没有停住,还在巴拉巴拉的介绍周围好吃好玩的。 问月一抬手!「祖宗!求你了!消停会儿。」 「呃……好吧。」 她一闭眼趴在桌子上。 「姐姐?你怎么了啊?脸色这么差!」清素也趴在桌子上,瞪着眼睛看她。 她歪着头,想了想,问:「清素,问你个问题。」 「啊,好啊。」清素立刻狗腿的点头。 「龙暮雪……你掌门师兄和你大师姐慕九是什么关系啊?」 「那不就是师兄师妹的关系吗?」 问月翻了个白眼,重新把头埋在臂弯。 「好啦!姐姐,你别这样啦,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好了吧?吶,我也是听其他的师姐们说的,慕九师姐是掌门师兄捡回来的,听说那时师姐都病得快要死了,后来师傅治好了师姐,就把师姐留在寨子里了,对了,慕九师姐的名字也是师兄取得呢,师姐的格比较冷,她谁都不搭理,就对师兄一个人好,我听寨子里的人说,师兄以后和师姐是要结婚的哦。」八卦的小丫头没有看见问月的脸越来越白越来越白。 果然,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子,连名字都随的自己,所以,自然是不一样的吧,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 茶馆热热闹闹,人来人往,而她却觉得很安静。 过了一会儿,茶馆里动了起来,由于动静实在是太大,问月也坐起身来看过去。 原来是茶馆里来了位说书的先生,此时正要开始新一轮的说书。这样的江湖说书先生最受欢迎了,他们总能带来各式各样新奇的消息,甭管这消息真不真实,反正大家听着乐呵。 这说书先生长了一副说书样!瘦瘦高高的,一把长鬍鬚,一件长衫子,手里拿了个板块,还没开始呢,就已经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众位看官看过来!今天我们来说说一件江湖奇闻!那就是去年戎曦国坠崖的贵妃娘娘,她其实是曾经楚国鼎鼎有名的女将军楚凝烟是也,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容我慢慢道来!」 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立刻赢得了满堂彩,便是问月也听得很认真。 他说,楚国女将楚凝烟遭到丞相毛遂的杀害,被南禹国将军慕容岸所救,两人一见倾心,本来已经准备成亲,不想南禹王将公主下嫁给慕容岸,而楚凝烟也为了帮助慕容岸完成帝王梦混进王宫做奸细,可是她假戏真上了南禹王,所以,最后慕容岸不得不忍痛杀了她。 这故事一波三折,讲得栩栩如生,清素那小丫头听得眼泪直流,问月看了看唏嘘的众人,一阵冷笑,站起来,离开。 「姐姐,干嘛不听了啊?多么精彩啊。」 「有什么可听的!不过是负心人罢了!」 「怎么会啊!你看慕容岸多有情啊,你想想,他知道了贵妃爱上南禹王了,该有多伤心啊。」清素还不大懂得人间觉得只要爱得死去活来的便是感人的。 问月冷笑:「我并不觉得这个慕容岸有多好,相反我觉得他很混蛋,如果这些事情真是真的,那么他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他这辈子也对不起那女子!」 「为什么这么说?」 问月诧异的回过头去,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身穿墨蓝色布衫的男子,这男子长得极其俊秀,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的装饰,却让人由衷的产生一股敬畏之情。他极其认真的看着问月,目光虔诚的问她。 这目光……好像……不回答也不对了。 她偏过头去,道:「我个人的见解罢了,不足以污了你的耳朵,多有得罪了。」她说完便转身离开。 「姑娘请留步。」男子彬彬有礼的抱了抱拳,「姑娘,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在下一直对戎曦国的这位娘娘很是钦佩,难得听见有不贊同慕容岸的声音,想听一下姑娘的见解,仅此而已,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人家都这么有礼貌,好像,再拒绝就说不下去了。 问月一咬牙,道:「其实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其实慕容岸或许根本就不喜欢贵妃娘娘,你想啊,既然喜欢,为什么当时要将她送入王宫给南禹王?你不了解女人,女人的话都是一根筋的,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哪里会那么容易变心!所以,说什么贵妃喜欢上了南禹王,我一点也不相信,即便是真的,我觉得她也没什么错,他可以娶公主,为什么她就不能喜欢别人?是不是?呵……慕容岸,不过是打着爱的旗号在伤害罢了,我觉得贵妃娘娘,掉下山崖的时候,一定是万念俱灰的,如果这样,你说,慕容岸是不是混蛋?他该不该对贵妃娘娘终身愧疚?」 一口气说完,她仿佛也觉得出了一口恶气,竟然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可能我的观点比较粗俗,让你见笑了。」问月抱了抱拳,眉眼弯弯,倾国倾城。 「哪里,姑娘说得很对,喜欢一个人,原本就应该相信,并且不顾一切的保护!慕容岸,确实没有做好。」 「其实,有没有做好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最终得到了想要的权利,其实当他送她进宫的时候就该做好这样的准备了,我不打算可怜他,虽然,可能他确实也有可怜的地方,可是你想想,哪有这样的道理,哪里能,什么都顺着你啊,是不是。」 男子又是一愣。 「欸,真是抱歉,一不小心就说多了,那我告辞了,后会有期。」问月豪放的抱了抱拳,拉着清素走了。 熙来攘往的街上,墨蓝衣衫的男子,负手而立,看着青衣女子渐行渐远,方才标准的笑容撤下来之后,他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是你吗?寒池?是你的,对吧?可是不对啊,确实长得很像,却又明显不一样,以前的寒池,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这个女子,眼下一枚硃砂痣,还有五官,明明是不一样的啊。
第114章 , 问月和清素回到寨子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两人皆是逛得筋疲力尽,便各自回房准备歇息。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日头当空,伸了个懒腰爬起来,打开门,天气甚好,她提着剑出去练剑,经过龙暮雪的房间门前,正好看见慕九从里面走出来,她苦笑了一下,独自离开。 一早上的好心情全没了,她挥着剑一阵乱砍,觉得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干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面前投下一片影来,她抬头,站在面前的恍若仙人的白衣男子,不是龙暮雪又是谁? 「龙暮雪?」霍地一下站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龙暮雪看了看她,道:「我来告诉你一声,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 「去哪里啊?带我一起去吧?」她欣喜的道。 「我不是去玩耍的,况且这一次大概会去很久。」龙暮雪严肃极了。 「那也没有关系,带我去吧,你办事情的时候我保证不打扰你,我也绝对不会拖累你,你知道的,我现在的功劳……」 话还没说完,就被冷冰冰的打断。 「问月!需要我重复几遍呢?我有事!不是去玩的!」 她垂下头,其实想说,我也是认真地,只是想跟着你走而已,我原本就只认识你,为什么不愿意带着我呢。 大抵意识到自己语气确实不太好,龙暮雪稍微的缓了缓道:「我已经交代过慕九,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继续呆在寨子里,你和安之若素呆惯了,便与她们做个伴也行,如果你不想,你的身子也大好了,想去哪里……也行。」 问月勐地抬起头来,她仔仔细细的看着龙暮雪,觉得面前这个人,她从来都不曾认识。 忽地觉得自己这样放低姿态特别好笑,她没忍住便真的笑了出来:「龙暮雪,你为什么不干脆直说你是厌烦我了要赶我走啊!这么多过分的话都说出口了,不差这一句的,行啊!我也不碍你的眼,我这就走!」 她捡起地上的剑,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住,转过身来,一把将自己身上的青衫下来扔在他面前:「这是你们徽风派的衣服,我一个外人,穿不了!」做完这些,她才大步的往寨子外走。 其实她以为他会追来的,不过一直走到寨子外了,也没有任何人叫住她,她想了想,在寨子外的草地上坐了许久,南方的冬日,虽然仍然是太阳高照,但是太阳落山之后特别的冷,她一直坐得全身发寒,终于明白,他是铁了心要赶她走了。这个认知让她很伤心。她站起来,慢慢地朝集市上走去,她需要找一家客栈,否则今晚只有露宿街头了。 而她在这时,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现在身无分文来着!她走得匆忙,什么也没有收拾,其实,她本来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也没有银子,原来,她都是住在清风寨白吃白喝的,难怪别人都生厌了。看看现在自己狼狈的样子,身上只有白色的里衫,上下牙冷得只打颤,她在心里将龙暮雪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此时,哪里还记得她骂的这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途径一家破庙,赶忙跑进去躲一躲,好巧不巧,一个乞丐在里面生了一堆火,坐着煮东西吃来着,她吞了吞口水,走进去,极不客气的在火堆旁坐下,对那一声脏兮兮,辩不出男女雌雄的人笑道:「那个,真是好冷啊。」 乞丐没有搭理她,专注的烤着一只烤鸭。 看着烤得惨不忍睹的鸭子,她还是忍不住口水直流,好不容易捱到了烤熟,她的肚子也配合的响了起来,那乞丐警觉的看着她。 她笑笑:「那个……我好饿啊,能不能分我吃一点吧。」 乞丐一阵冷笑:「真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哼,我才不分呢。」为了证明自己的烤鸭不会分给她,乞丐兄迅速的将烤鸭浑身舔了个遍,问月差点吐出来。好!被你很。 到了晚上,她当着是又累又饿,不由得一阵酸。 她与这个乞丐都挤在破庙里,这里至少可以遮风避雨,她实在想不通怎么自己就混到了这一步啊。而就在这一晚上,她真的慢慢的想通了一些问题。 第二天早上,她精神抖擞的起来,刚踏出破庙,便看见一个青衣女子站在门前,不是那龙暮雪的青梅竹马慕九又是谁? 慕九冷笑:「问月姑娘,原来你在这儿?真是让我好找啊。」 她不说话。 慕九走过来,递给她一个包袱,道:「我听说你要离开,心想着你一个女孩子,身上没有一点盘缠总是不行的,没想到现在才找到你……」 「所以,不是龙暮雪让你来的?」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慕九同情的看了她一眼,道:「也说不定是师兄忘了呢,师兄这个人很健忘的,问月姑娘可千万别介意,以后常回寨子里来玩啊。」 寒池闭上眼睛,龙暮雪,你竟然如此狠心!我怎么会瞎了眼睛喜欢你啊!你这个浑蛋! 寒风中,问月打了个寒颤,她看了看慕九手里的包袱,那里面有保暖的衣服,有白花花的银子,几乎就要手贱的伸出手去接了,一咬牙,转眼,冷声冷气道:「谢谢慕九姑娘好意!问月消受不起,请你转告龙暮雪,我欠他的诊金一定会还的。」 「姑娘有心,我家公子不缺这点银子,姑娘不必在意。」慕九十分不给面子的笑了。言外之意,你以为你还得了啊。 「我一定会还的!」问月不打算自取其辱了!转身大步走开。 雾蒙蒙的小路上,那个只穿了白色底衣的女子冻得瑟瑟发抖,却倔强的挺直了背,大概是天气太过哀伤,所以,她的背影也显得有些孤单。 慕九盯着那个背影看了许久,神色复杂,直到身边响起刻意压得很低,却完全无法遏制的咳嗽声时,她才收回了目光,回过头去看已经站在身后的龙暮雪。 「真是个倔强的女子,看来,她失去了记忆,本还是一点没改变。」慕九喃喃道。 龙暮雪看着那渐渐模煳不见的身影,想笑,却咳嗽起来,最终只在唇边拉开一个浅浅的幅度,一身白衣,恍若仙人的男子,没有人看得见他眼底的悲伤。 「子林去了吗?」他沉沉开口,那声音刚出口仿佛就被风吹散了。 「是,昨儿个就一直跟着问月了……其实凭问月现在的功力,根本不不需要子林保护,子林是师傅带出来的杀手,又一直跟在你身边的,大可不必……」 慕九话未说完,便识趣的闭了嘴,其实何必自讨没趣呢,她早该知道,问月是他的心头肉,即是如此,一个子林又算得了什么。 龙暮雪垂下眼眸,像是没有听到慕九的话,只淡淡的道:「告诉子林,暗中保护就好,切莫打扰了她的正常生活。」 龙暮雪轻轻的转身回去,慕九忽地开口:「我不懂!」 龙暮雪停住脚步。 「师兄,为什么要让她离开?你的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她好不容易才爱上你了,你知道的,她现在爱你,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她留下来?!你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慕九觉得眼睛酸,喉咙酸,反正浑身都是酸的。 龙暮雪却笑了,蒙蒙大雾中,他的身影很单薄,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他轻轻道:「为什么吗?我这个样子……呵……我这个样子,让她留下来干什么呢?让她看着我死去?让她痛苦?罢了,命运对她已是不公,我已经这个样子了,何必拖累她……」 「拖累她?!是你拖累她还是她拖累你?要不是为了她,你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师兄,你什么都为她想,你想过你自己吗?你想过我……们关心你的人吗?」慕九的眼泪掉落下来。 「龙暮雪是没有福气的人……」龙暮雪笑笑,迈开步子离开了。对不起,慕九,我是个没有福气的人,此生我的心里都只有问月一人了,其他的,我真的没有福气。
第115章 侠女会打仗 清月寨所在的小镇往北一百里以外是皇朝的国都夏桑,皇朝地处江南,这里物产丰富,是个富饶的国家,但因为年年遭水患、海啸等,这里便也是个多灾多难的国家,一代明君,将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治理水患,和抵御外族入侵,便是因为如此,这个国家一直都强大不起来。 夏桑城内有一座酒楼,名为国楼,这座酒楼相当了得,可以说是九州东朝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究其原因吗?因为这座酒楼是皇朝国君开的,也就是说,是东朝第一家国有酒楼,那是相当的稀罕,除此之外,这座酒楼还有一个特色,那就是这家酒楼专为皇朝国君招贤纳士所用,所以……免费。 好吧,回归正题,话说,这一日这家酒楼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挤满了蹭吃蹭喝的「贤士们」,文书正在一个大方桌面前将前来的贤士们的才华一一做记录,文书手忙脚乱,心里叫苦不迭,哎,就这样,哪里能够招到真正的贤士嘛。 大家正吃喝得高兴,忽地安静了下来。 一个冻得浑身哆嗦,只穿了一件白色底衣,狼狈不堪的女子如饿狼般闯了进来,对,她是闯进来的,因为,她明显已经冻得不会走路了,所以撞着进来了。 那女子好不容易瞅见一个位子,坐下之后,气沉丹田的吼起来:「小二,拿吃的来,要热的,热的!」 众人安静了!一个女子,居然如此不顾理解,这里可是招纳贤士的好不好,姑娘,你好歹也装一装吧。 「老兄?你是不是吃不完?我先帮你吃一点吧!」女子毫不客气的抓起她身旁一个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白面小生的碗里的鸡腿,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白面小生眉毛抖了抖,不自觉的往旁边挪了挪。 女子神速的解决了白面小生的鸡腿,这个时候她要的东西上来了,一晚热腾腾的鸡汤,一晚白米饭,一个回锅肉一个炒青菜,女子太感动了,但是她没时间表达她的感动,她的行动已经先思考一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一旁的白面小生惊恐的站了起来,迅速的移到另一个桌上去。 店小二也吓懵了,端着托盘目瞪口呆的站着,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这……这真的是女人吗?有这么能吃的女人吗?有吃相这么差的女人吗? 这个女人嘛,自然就是我们的问月姑娘了。 其实真的不能怪问月,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啊,试想一想,从前几日被慕九嘲笑之后,她伤心欲绝的离开了清月寨,之后她一路流浪终于走到了夏桑,这几日她吃得最多的就是鱼,江南嘛,鱼总是多的,可是……可是为什么要是冬天啊,她每次下河抓鱼,都很有想要立刻死去的冲动啊! 好不容易熬到了夏桑,听见很多人都在说国楼招贤纳士可以免费吃喝,她顿时有了力气,这才一路赶来的。 问月迅速的解决了三碗大白米饭,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觉得也没那么冷了,这才仰起头来,顿时吓了一跳。文书拿着个小本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她觉得自己来白吃的不怎么好意思,霍地站起来,说:「我听说你这招贤纳士啊,你们没规定不能招女的吧?放心,我绝对不会白吃的,你们按程序走就行。」 文书的眉毛抖了抖,本来想说看她饿得厉害,让她吃一顿也没什么,谁知道人家这么大义凌然,倒是他小肚鸡肠了,这么想着,文书嘿嘿笑了两声:「哪里哪里,这位姑娘严重了,我皇朝自然不会歧视女,只是……我看姑娘穿得单薄,这大冷的天……」文书想了想,转身吩咐小二:「去,给姑娘拿身保暖的衣服来。」 一干人等立刻被皇朝的大方感动得五体投地,问月姑娘更是恨不得立刻泪眼汪汪,她哪里知道,其实这些并不是皇朝大度,而是一路跟着前来的子林的安排,此时正坐在角落里喝茶的子林,心里一阵冷笑,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么蠢的女人?居然相信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和她一样蠢?拜託,掌门啊,你到底是喜欢她什么啊。 不一会儿小二抱着一身新衣前来,文书让她先到房间沐浴包衣,再下来进行登记。 问月含着感激的泪迅速的闪进房间,心想,还是好人多啊,她的运气真是好啊,一出门就遇上大好人呢。 舒舒服服的洗了澡,换上干净漂亮的衣服,那个美丽动人的问月又重新出现了,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面容姣好,确实消瘦了不少,可是那股出尘的气息依旧,让人看着挪不开眼睛,她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侠女,倒像是招人的花蝴蝶,想了想,将一头秀髮用发绳扎起来,顿时就干练起来,配上她一身淡绿色的袄子,好看极了……她已经忘了要把花蝴蝶的装扮改掉了。 国楼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大厅里坐满了各式各色的男子,吃饱喝足的男子们,去文书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艺,通过的登记了打包带走,没有过的,就离开。 阁楼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绝对是极轻的!不过,国楼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阁楼上走下来一个绿衣女子,女子一头秀髮扎成马尾,不施粉黛的脸蛋却是绝对的美丽,眼下一颗红色的硃砂泪痣,像是天生带了魅惑人的功夫,让人移不开目光,身姿婀娜,步履轻盈!众人一阵唏嘘,居然有如此出尘的女子,那股好似仙人一般的气息,竟然让人不敢说话,怕吓坏了她,亵渎了她。 角落里的子林刚喝下一口茶,也愣住了。他确定她是问月,不过又好像不是!怎么梳洗前和梳洗后,差别这么大啊?不过她终于明白掌门为什么会喜欢她了,这样特别的女人,就连她这个女人都看呆了,更何况男人呢! 好吧,其实我们问月姑娘,真的已经很低调了,不过,你要相信,在一个全是男人的地方,出现一个这样的女子,这样轰动的效应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我们的问月姑娘在羞了一秒钟之后,立刻怒了,她觉得别人肯定以为她用来换取了美食和衣服,这可不行,她可是侠女!因此,立刻大吼起来:「看什么看啊!没看过女人啊!再看挖了你们眼睛!」 她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没办法,发火,只会让人怜惜而已。 问月怒了,一跺脚冲下楼来,跑到文书面前!气势汹汹道:「你说,我能做什么?」 文书干咳了两声,尴尬的道:「额……姑娘你会什么?」 「我……」问月滴熘熘的转了转眼睛,完了,她好像什么都不会,龙暮雪说过,她特别笨,她总不能告诉文书,她会打架吧!正思考中,忽地看到一旁几个男子,正围在一起研究一张地图,他们显然不认真,眼睛一直盯着她来着,她一拍手,走到那地图前,问文书:「这是战图?这里是皇朝……呃……地理位置真是不太好,腹背受敌呢。」 「哦?这位姑娘会看战图?莫不是姑娘懂得行兵打仗?」文书话中有鄙夷的意味。 问月哼了一声,「我什么都不懂,不过这有什么难的?」 文书来了兴趣,走过去,指了指那图道:「既然如此,姑娘不妨告诉我,如今我皇朝腹背受敌,如何才能自保?」 问月当真就仔细的端详了起来,很奇怪,她觉得那地图上的小土丘们仿佛在她面前鲜活起来了,仿佛她正骑在马背上,驰骋江河征战沙场!敌人从何处攻,使用何种计策,她胸有成竹,不由自主的便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来。 「乍一看,皇朝确实不占优势,地势开阔,物产丰富,小柄,兵不强力不壮,简直就是一块肥肉摆在这里,谁都可以来咬一口!看一看,皇朝,东面临海,三面围国,风国、夏邑国,这两个国家版图大,人口多,无论那一个国家都比皇朝胜出许多!」 文书眯起了眼睛,就连刚才一直看着她的书生们也认真的听了起来!有些意思啊,不是吗?一个女人,竟然能够从一张地图上看出当今的时局。 问月继续道:「如今九州东朝,七国并立,最弱的三国该当就是东边的三个国家,弱,无非是没有占尽天时地利,好在还有人和,这也是为什么这三个国家能够存活至今的原因。」 「如此,姑娘觉得该当如何?」文书抱拳,眼中有赞赏之意。 问月笑了笑,继续道:「皇朝要自保,其实很容易,东三国要在东朝立足,少了一个国家都不行?内战?呵……那样不过是加速三国灭亡的速度罢了!只要当今三国的王不是傻子,便不会发兵内打!风国和夏邑国时不时扰皇朝,不过是想要以此从皇朝夺些水产罢了!皇朝虽然兵力不足,但完全可以加强水上作战,皇朝四面环水,只要水上兵力足够强大,外有两国作为屏障,内,源源不绝的物产!何惧之有?」 众人完全愣住! 问月一番奋昂的话,听得众人完全失去了行动!大殿里安静了一刻,忽地想起几声清脆的掌声,「好,好,好!」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拼命的鼓起掌来!尤其是文书,几乎是激动得老泪纵横。 不过问月的目光却一直锁在方才鼓掌走过来的男子身上,男子一身黑色狐裘大麾,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装饰,可是却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霸气来,奇怪的是,这样子的气质,却是出自于一个长得极为俊美帅气的男子身上,他微微笑着,黝黑的眸子犹如一弯深不见底的潭水。 那男子被众人淹没,隐隐的只看得见他的眼睛,然后什么也看不见。问月想,为什么总觉得他特别的熟悉呢?他到底是谁?他认识我吗?
第116章 重遇 「姑娘真是好才华,老生有眼不识泰山,有冒犯姑娘之处,请姑娘见谅。」文书激动的抱拳就要跪下。 问月吓了一跳,连忙扶起他来:「先生快快请起,我不过是随便一说,你别往心里去啊。」 「姑娘过誉了,我皇朝多年来一直在夹缝中生存,若不是我王一直坚持固守家园,皇朝哪有今日之景!老臣恳请姑娘与我回宫面见王上,为我国出谋划策啊!」此言定是荒谬的,可是偏偏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一个不字,在场的也有熟读兵书的,可是能将天下局势分析得如此透彻的,却是绝无仅有,这个女子,她自然是当得起文书的夸赞的。 「啊?!这个……你……我……我一介草民,什么都不懂的,为皇朝出谋划策?呵……呵呵……先生,你搞错了吧!」问月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怎么一下子就从什么也不会的丫头变成了出谋划策的文士了啊! 「请姑娘不要推辞,皇朝的未来就靠姑娘了。」文书几乎要哭了。 问月也要哭了,这是干嘛啊! 「你别说得那么严重好不好啊?我一代女侠,你要让我进宫去给你们皇朝当文士?有没有搞错啊!」一着急连文雅也不会了。她不知道,后来她的这句话变得多么流行,从那以后,侠女问月的名声,便流传开去,她想低调,却义无反顾的高调了起来。 那文书那一日,可以说想尽了一切办法要将她带回宫去,她前途茫茫,可是不知为何,仿似从骨子里她就是讨厌王城的,所以,那一日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后来,问月想起来那一日,觉得很多事,原本就是註定好的,不管怎么走,终究都是躲不掉命运的玩笑。 问月自国楼出来以后便不敢在夏桑呆了,她本也没什么行礼,穿的一身衣服都是人家文书给的,此时她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便是手上的一把破剑,对了,这剑还是她在河边捞鱼的时候捡到的,她很是好奇,那些流浪江湖的人,都不用吃喝的吗。 一路浑浑噩噩的,天黑得很快,问月看到路边有一家驿站,可是她身上没有钱,住店是不可能的了,想了想,还是去找间破庙吧,明天改走上路,好歹也能抓些味。 这么想着,便不再去看那驿站,迈开步子,准备离开。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姑娘请留步。」是个极好听的男声。 她回过头去,居然是在国楼里率先鼓掌那个男子,对了,想起来了,这不是上一次在清月寨的茶楼里遇上的男子吗?他为何会在这里? 「是你?」问月转身停住脚步,看着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的男子。 「姑娘还记得我?」男子笑起来,明眸皓齿,迷人极了。 「啊……哈哈。」她干笑两声,想不记得也难吧,「话说回来,怎么我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你啊?今天在国楼鼓掌的是你吧?」 「是啊,本来想上前和姑娘打个招唿的,不想人实在是多,我都挤不进去。」男子打趣着,那样子却是一点不像不熟的两个人,仿似认识了几十年的老友。 「嗨!别提了!差点被那老头捉回去,早知道我就不去国楼吃饭了,早该知道,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嘛?」 「哈哈哈……姑娘倒是风趣!这么晚了,姑娘是要去哪里啊?」男子牵着马,看样子是要去住店。 问月不好意思让他知道自己身上没钱,又干笑了两声道:「就……前面而已,呵呵,你住店啊,那,就此别过吧,有缘再聚。」撒丫子就要走。 「前面?前面没有村落了啊,前面荒山岭的可不好赶路啊,姑娘要是不着急住一晚再走吧?」男子破有诚意的道。 「啊炳哈,不用不用,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 「不瞒姑娘所说,上一次在清月寨听了姑娘一席话,戎某受益匪浅,一直想再见姑娘,与姑娘交个朋友,只是天地之大,戎某一个生意人,也没有个定数,便想着大抵是没有机会再见了,今日在国楼再见到姑娘,戎某很是高兴,若姑娘不介意,便给戎某一个面子,让戎某做东,请姑娘喝一杯罢!」男子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微扬,举手投足,谦谦君子,又说得很有诚意,一如那一日在清月寨,问月怎么也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其实我都是瞎说的,公子你谬赞了……」 「只是不知,姑娘是否愿意与戎某交个朋友?」 「啊!朋友自然是多多益善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问月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还真是不要脸啊,其实你就是想吃饭,想住客栈是吧!真是不知羞臊! 「是戎某之幸,请!」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很是开心。已经有小二早早跑出来将马牵下去,两人便施施然进了客栈。 这是路边的驿站,来往的人多,但是好在还算干净,两人挑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男子十分豪气的点了一桌子的菜,只听得问月流口水。 「嗨!要不是我们加上今天只见过三次面,我一定认为你是我很熟很熟的……呃……亲人!」问月乐呵呵的道。 「哦?为什么啊?」男子给问月倒了一杯茶。 「因为你今晚点的菜全是我爱吃的啊!真是很巧,对不对?我在清月寨的时候也吃得很好,不过,很少能吃到这些菜,而且今晚上全部都是我爱吃的。」 「是吗?姑娘可是去过楚国?」男子随意的问道。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啊?」 「哦,是这样,因为我以前也来过这家驿站,这家驿站的大厨是个楚国人,做得一手的楚国菜,南方人吃不惯楚国口味,所以很少有人爱吃楚国菜,我看姑娘这么喜欢吃……想必是去过楚国的吧。」 有菜端上来,问月馋的快流口水了,一面拿了筷子去夹菜,一面道:「这样啊,那说不定我真的去过楚国,或者我就是个楚国人也不一定。」 男子的筷子啪的一下掉在桌上。 问月没有看见男子脸上那一瞬间失神的表情,抬起头,男子已经从容的拿起一双新的筷子,笑意吟吟的将一块红烧肉夹在问月碗里。 「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呢,在下戎安,戎曦国人。」男子仍笑得彬彬有礼。 问月将嘴里塞满的肉吃下去,又灌了一口茶,才笑道:「对哦,哈哈,我叫问月。」 「问月,真是好名字,慢点吃,别噎着了。」戎安看着女子狼吞虎咽的样子,笑了起来,掏出手帕,自然而然的递过去擦了擦问月唇边的油渍。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可是两个人都呆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问月眨了眨眼睛,戎安也似是被烫伤了似的,慌忙缩回手来,「问月姑娘,戎某无意冒犯。」 问月闹了个大红脸,哼哼唧唧了两声,低下头勐刨饭。 戎安便也只能略微不安的端起碗来吃饭,一顿饭,竟是吃了无比漫长的时间。 饭闭,我们的问月姑娘已经忘了这一档子事,心满意足的打着饱嗝,酒饱饭足,该睡觉了,她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朝戎安挥了挥手,便径直上楼去了。
第117章 戎安 夜色浓厚,南方的冬季夜里很是湿冷。 问月以为这一日定然会睡得极好,可是到了夜里,却怎么也合不上眼睛。这是她离开清月寨的第几天了呢?七天?还是十天?真是不记得了。她还以为她离开了,龙暮雪会来找她,看来她果然是多虑了,龙暮雪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的吧。 窗外悠悠洒洒的传来清清冽冽的笛声,声声悠远,如歌如诉,问月从上爬起来,穿了衣服走出去。 时分,居然有人和她一样睡不着? 驿站建在山坳处,门前有大片的空地,还有一条通往夏邑国和风国的陆路,白日忙着赶路,竟不知到了夜里这里竟是极为漂亮的。 问月裹着衣服走到官道上,终于看见的吹笛的人,竟然是戎安,她寻了个地方坐下来,很认真的听。笛声悲凉婉转,竟似女子如哭如诉,她心里有些感动。寒风吹过,身后的梅花便飘落下来,落了一身。 笛声停止,她有些意犹未尽,抬头时,戎安已经站在面前了。 「怎么大半夜的跑出来了,小心着凉了啊。」 「不会,我强壮者呢,再说了,你不也是吗?」问月笑眯眯的。 「睡不着?」 「嗯,你也睡不着啊?说起来,你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啊,好悲凉呢。」问月朝旁边挪了挪。 戎安便干脆就着那位置坐了下来,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啊……好听吗?我胡乱吹的,没有名字呢。」 「胡乱吹的?!炳?这么悲凉的曲子,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不开心的事……呵,算是吧,我弄丢了一个重要的东西,我现在正在满世界的找她呢,你说,这算不开心吗?」摩挲着手上的木笛,戎安的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黑夜中,那抹浓浓的悲伤便浓了上来。 「弄丢了重要的东西吗?其实还好啦,毕竟我连什么是重要的都不知道,哦,不对,何必说重不重要呢,我连我是谁,我要去哪里,我要干什么,我通通都不知道,有时候我都在想,活着到底是要干什么。」 戎安偏过头来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她便当真继续开了口:「我坠下山崖,被一个神医救了,对于我来说,我的生命是从那时候才开始的,我醒过来,我的身边就有他,还有四姐妹,她们觉得生活枯燥,可是我觉得再幸福不过了。我病好了,下山了,他赶我走,可是我是谁?我该去哪里我一点也不知道!问月……他说问问月亮就能知道,可是月亮也不告诉我,戎公子你说我这样的人,活着是不是特别没劲。」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回过头才发现,身旁的人早已面色苍白。 「你说你坠下山崖?什么时候的事?」戎安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颤抖。 「呃……不记得了,小半年了吧。」 「在哪里坠崖的,还记得吗?」戎安觉得自己快要坐立不住。 「不知道啊,龙暮雪说,就附近的山上嘛,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紫云山了。你怎么了啊?面色这么难看?」戎安的面色很难看,问月有些担忧的问道。 「哦……没事,大概是天气太冷了,冻的吧,问月姑娘,明日还要赶路,早些休息吧。」戎安逃也似的匆匆离开,徒留下一头雾水的问月。 夜风寒冷,她应景的打了个喷嚏,决定还是速速回去睡觉的好,她故意忽略掉心里的不安,为什么不安?为什么她看到戎安不好的时候那么不安?她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该不会自己竟然对一个才见过三次的人动心了吧!问月?难道你是如此水杨花的女人? 这一夜,问月彻底失眠了,她越想越觉得不对,虽然龙暮雪不喜欢她,但她也不能朝秦暮楚啊,更何况这个戎安,究竟是干嘛的有何来头,她一点也不知道,不能这样,她这么想着,终于下定决心,天还未明便起身离开了,走时她很纠结是否要留一个纸条,后来想,好歹人家也请她吃了饭,如此便留一张纸条好了。 天大亮,戎安洗簌完毕去敲旁边紧闭的房门,敲了许久也未见人影出来,恰逢小二路过,便问道:「小二,住这间房的姑娘还没有起来吗?」 「她天还没亮就走了啊,对了,她的房钱没结,是公子你结帐么?她留了书信给你。」 ——本该当面与戎公子道别,但问月有要事在身,他日若有缘再见,定当谢罪—— 戎安哑然失笑,倒是有些侠女风范呢。 走出门,远远的过来一对人马,马蹄踏地,气吞山河,好大的气势,那马队渐渐逼近,在驿站面前停住,当头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翻身下马,在戎安面前跪下:「属下徐成拜见戎王。」 「起来。」男子摆摆手,这戎安,可不就是当今戎曦国的戎王慕容岸,百转千回,他再次与当年的楚凝烟相见,不想却是对面不相逢。 「徐成,战况如何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一切都是胸有成竹的。 人还是那个人,可是徐成知道面前的王不一样了,是哪里不一样了呢?哪里都不一样了,徐成还记得跟随慕容岸前往哈努国救李英,他们在一堆尸体当中找到李英的尸体,李英是受蛊毒而死,浑身骇人,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人也不由得心底发憷,可是慕容岸好像一点知觉都没有,只是无比平静的走过去,抱起那尸体,微笑道:「李大哥,我来接你回家了。」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一样了吧,因为看着身边的人一一死去,所以才会想想要强大起来,以为只要足够强大了,就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而不是只是拖累了吧。徐成自认为并不是一个神经纤细的人,可是当他看着慕容岸从一个大孩子变成一个大男人,这个过程,他好像也感同身受了,难受得要死。 慕容岸终于当了王,他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也不会再向别人倾诉自己的苦闷,他给自己做了一个厚厚的茧,这个茧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可是徐成知道,那里面已经开始腐烂了。 「还不就是那样,前不久一场大战,楚国又进攻了,不过结果也是一样,攻不进来,戎王你放心吧,有我徐成顶着。」徐成拍拍胸脯,如今没有冷静的李英了,他又要做李英又要做徐成,真是不容易。 「那便好,如此,你为何会来?」 「戎王你这一小半年都在外面晃着,这不都快要过年了吗?弟兄们来接你回去……」徐成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是羽麟让你来的吧!」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你。」徐成挠了挠头。 慕容岸在心底嘆了一口气,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竟然小半年都过去了,又是一年的春节,他是该回去了,无论如何,一国之君,一年到头不在国内总是说不过去的。 慕容岸接过徐成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办点事,办完就回去。」比起回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要去清月寨见神医龙暮雪,他要知道,问月是不是寒池!虽然长得并不像,但是除去容貌外,哪里都像,他必须要去确认!必须要去!
第118章 碧落黄泉,生死不离 清月寨还是一如既往,徽风派的弟子们辛勤的练功晒药,这里永远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摸样。 如果不是因为身上担着这样重的担子,慕容岸真的愿意在这里好好的享受一下,他的心需要一个宁静的地方洗涤一下了。 那时寒池从山崖上坠落,他不相信她死了,带了人马在山下找了很久,可是山崖太高,下面又是深不见底的湖水,他无从找起!其实这是他自己告诉自己的,事实上那时候所有的人都相信,这样高的山崖,摔下来绝对是尸骨无存的。可是只要他没有见到尸体,他绝对不相信她死了,他宁愿相信,她仍活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恨着他,或是忘了他。 后来,楚国以此为由,不停的挑起战争,他想笑,原本以为当了王,便能守护百姓守护寒池,没想到他一个也没守护住,那时,当真是万念俱灰,好在徐成和南羽麟一直帮他撑着,徐成对抗楚国,南羽麟治国,他便全心全意到江湖中去寻找寒池。 对于南羽麟,他不是不亏欠的,可是,这世上便只有这一件事,是当真无能为力的,他走时告诉南羽麟,如果她撑不住了,她可以做任何事,即便是王位也可以给她。不过那丫头也是个死倔…… 这大半年,他从东到西,从北到南,一路游歷,见了千奇百怪的事,见了各色各样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寒池,其实想想也是,南禹国在西北,在西北坠了崖能到东南吗? 他到了九州东南方的皇朝的时候,当真是没有抱希望的,清月寨是个皇朝的一个小镇,他听说清月寨是徽风派的居其地,这才想着来看一看,没想到就遇到了问月。 其实最初时,他根本没有在意那个面容清秀的青衣女子,他坐在角落喝茶,恰逢茶楼里说书的正在讲他和寒池的故事,自然一路走来他听得太多了,各个版本的,让人哭笑不得,可是,当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耳朵时,他愣住了。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指责过他的不是!只有她说,他是混蛋!她说,「我并不觉得这个慕容岸有多好,相反我觉得他很混蛋,如果这些事情真是真的,那么他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他这辈子也对不起那女子!」 不得不承认,确实,他从来都未觉得自己不对,即便是那些和寒池说着抱歉的时候,他也是言不由衷的,他觉得寒池背叛了他,无论如何,寒池怎么可以和他的仇人在一起?她怎么可以为了他的仇人对抗他?他并不是故意要杀害他们的孩子的,可是,寒池也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那是他们的孩子啊,况且……况且寒池一直都在想要逃走,为什么要逃走了,她便这样讨厌他吗?所以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愿意接受他吗? 寒池坠崖了,他一面伤心的,一面却是委屈的,可是那个叫问月的女子,那么直白的将他逼到了万劫不復,她说:「慕容岸,不过是打着爱的旗号在伤害罢了,我觉得贵妃娘娘,掉下山崖的时候,一定是万念俱灰的,如果这样,你说,慕容岸是不是混蛋?他该不该对贵妃娘娘终身愧疚?」 她说:「我不打算可怜他,虽然,可能他确实也有可怜的地方,可是你想想,哪有这样的道理,哪里能,什么都顺着你啊,是不是?」 每一个字都如耳边响起了闷雷!是到那时,他才认真的看她! 那张面容,有与寒池相似的轮廓,相似的身材,只是那张脸分明不一样,眼底一颗鲜红的硃砂痣,更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不可能!不可能是寒池! 其实仔细的想一想,是他自己不肯承认吧,是因为他也打心底的认为她死了吧,否则,他就应该要想到,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救寒池,那一定是徽风派的掌门龙暮雪啊。 慕容岸到清月寨找龙暮雪,徽风派所有的弟子都说掌门闭关了,可是当接见他的女子听说了他的名字时,又将他迎进寨子里去了。 迎接他的正是慕九。 听说慕容岸来寻师兄,慕九心头一紧,想着莫不是慕容岸知道师兄救了寒池了吧,可是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师兄替寒池修復容貌时,刻意改变了她原来的容貌,而且她记忆尽失,如今的问月和以前的寒池何止判若两人,即便是面对面的遇见也不见得会认识吧。 慕九想起师兄抱着受伤的寒池回来时的样子,她也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居然能胜过师兄,居然能让寒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 见到慕容岸时,她不是不震惊的,自然是一个特别的男子,虽然微微笑着,却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装饰却带着天生的王者霸气,他有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睛,这双眼睛像是可以洞察人的心扉,她在心里感嘆,寒池真傻,和这样一个天生带着防备的人在一起,受伤的当然是自己了。 慕容岸在阁楼等了许久,才见到了龙暮雪。 龙暮雪一身白衣,大概是病了,看上去很是瘦弱,一直在咳嗽,几乎要走不稳路了,可是仍旧撑着。慕容岸微微皱起了眉,他当真是一代神医吗? 他不认识龙暮雪,可是龙暮雪却是见过他十万八千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戎王驾临我清月寨,不知有何贵干?」龙暮雪在主座上坐下,这是他第一次与慕容岸这样面对面的坐在一起,他想,就是这个男人,让寒池受了那么多得伤,也是他,总牵着寒池的心,他啊,该当是他的情敌的啊,可惜,他现在连争得能力也没有了。 「我来,是想问你,你之前救过一个叫问月的女子,你是在哪里救的她?」他知他这样子说话费力,便不再拐弯抹角。 「呵……问月啊,不知道戎王为何对她感兴趣呢?我便是在后山下救的她啊,她该是上山採茶的时候摔了下来,有什么问题呢?」龙暮雪微微笑着,心里却是一阵悲凉,他不知道自己说谎对不对! 「是……是吗?真是这样吗?」 「的确如此,不知戎王有何疑问。」 「啊……没有,问月姑娘……和我的……妻子,长得很像,我以为……」龙暮雪笑得有些苦。 龙暮雪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他要将慕容岸看仔细,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莫不是内疚了! 「戎王说的是池贵妃吗?不瞒戎王,戎王与池贵妃的故事,现在九州东朝都传遍了,草民听闻是戎王亲自将池贵妃逼下山崖的,世人都传戎王待池贵妃情深意重,戎王又怎么忍心将若爱之人抛弃?」 「是啊,世人都那么说……如果我说我没有,你信吗?算了,你定然是不会信的……打扰了,龙掌门。」慕容岸抱拳告退,他是戎曦国王,却也是江湖七步死的儿子,在江湖便是遵循江湖道义。 老实说,慕容岸这样的人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这也是为什么,当年他决意当王时,众多的江湖豪杰前来相助,在此之前,龙暮雪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号,更何况,他还是梅凤仙一手带大的,若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寒池,大概他们会成为好友的吧。 「请留步!」龙暮雪开口。 「……」慕容岸回头,看着苍白若纸的神医,他该是要死了吧。 「戎王,如果池贵妃还活着,我是说假如……假如池贵妃还活着,你会好好待她吗?」真相到底如何,已经无从知晓了,可是不管真相如何,他都想要知道,有朝一日慕容岸找到了寒池,是否会待她好。 「若我找到她,碧落黄泉,生死不离。」
第119章 倒霉 问月姑娘深深的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没有积德,否则怎么会如此倒霉! 话说问月姑娘在客栈不辞而别之后就独自一人上路了,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一路跟着感觉走,可是走了一天一夜也没有见到有人家,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一路上都没有人难免孤独。 到了夜间我们问月姑娘饿得不行了,在山上打了一只鸡烤来吃,好不容易烤熟了,发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两个饿得两眼发直的毛孩子,三尺的盯着她的烤鸡。问月姑娘要餵进嘴里的鸡肉便怎么也餵不进去了,想了想,撕了半只鸡分给那两孩子,谁知那两孩子拿了鸡也不走,哭着说自己的母亲要饿死了,问月姑娘觉得自己还不至于饿死,也不落忍,便将一整只鸡都给了他们。 而后大半夜的她也找不到吃的了,便窝在火堆旁睡觉,哪知大半夜居然遇上了山贼!在火光中,问月看到那一张张肥头大耳满脸乌黑毛孔的面孔时,她在心底暗自捏了一把冷汗,那群山贼相当不识趣,竟想将她带回去做压寨夫人,这可气煞了她。 她也没想到,自己一身的好武艺头一回使用居然就是用来对付这群山贼的。 好久不曾打架,她挥了挥剑便觉得兴奋,便慢悠悠的和山贼们周旋起来,山贼们也乐得和她打着玩,她没有听到此事蹲坐于某树干上日夜守护她的女子已经翻了n个白眼直骂她白痴了。 正当问月打得难分难捨的时候,林中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问月姑娘不想伤及无辜,打算发狠了,谁知还没下手,那马背上的人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几个山贼打趴下了! 她那个气啊! 不过一腔怒火还没有发作,便生生的憋了回去,前来「救」她的,正是慕容岸……呃……戎安。 慕容岸见到问月也是吃了一惊:「问月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问月在心里吶喊,这个世界真的这么小吗?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他啊,不过面上却是堆着笑:「啊炳哈……戎公子啊,真是好巧哦,哪里都能遇到你呢。」 慕容岸失笑,看到山贼都跑没影了,才道:「是挺巧的,你这是要去哪里啊?一个女孩子上路不安全的。」 「啊?哈哈,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戎公子急着赶路吧,那就不打扰你了啊,有缘再会啊。」 慕容岸眯了眯眼睛,这个女子怎么防瘟神似的防着他啊,他怎么得罪她了吗? 他想了想,问:「我也不着急,你是要去哪里?夏邑国?我们可以同路。」 「啊?不用不用,我不去夏邑国,我们不同路。」问月仍旧笑嘻嘻的。 慕容岸看了看黑洞洞的路,顿时笑了!这丫头果然再防着他,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可是一套一套的,这条路明明就只能去夏邑国的啊!她莫不是……把他当做了吧!上天作证,他只是看到她被山贼欺负才出手相助的,即便是问要不要同路也是考虑到她一个女孩子的啊! 这么想着,他便觉得又好笑又好气,道:「如此,那是戎某打扰了,告辞了。」翻身上马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去看哪个笑嘻嘻的女子,道:「对了,问月姑娘,忘记提醒你,你要是休息可千万别在这山林里啊,这附近晚上全是山贼和兽,蛇特别的多,对了,前面还有一片乱葬岗,听说晚上有鬼出没,这一带的,晚上都不敢出门的,姑娘不去夏邑国的话,就只能往回走了……就不打扰你了啊……」 慕容岸如愿以偿的看着女子的笑容慢慢的僵在脸上,即便是强忍着,也止不住瑟缩的样子,心里暗爽,看来女子没有一个不怕鬼的,他故意夹了夹马肚,果然,还没走成,就感觉裤脚被拉住。 低下头,那女子还瑟缩着脑袋四处打量。 「戎公子啊,前面有……乱葬岗啊……那……往前面走多久能遇上人家啊?」往回走?!看什么玩笑啊,她走了一阵天都在林中,回去……怎么回得去啊。 「前面啊,估计再过三四个时辰就能走到前面的村庄罢,哦,我忘了,姑娘走路的话可能就得六七个时辰吧,当然还要走得快才行呢,不过那样的话,也得经过乱葬岗啊……」慕容岸故意说得很慢很慢,眼看着姑娘急得快哭了,他忍着笑,强装着严肃。 问月彻底崩溃了,拉着慕容岸的裤脚,「那个……嘿嘿……我突然觉得一个人上路确实是非常的无聊,那个……戎公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同你一起吧……」她觉得自己太不要脸,太悲剧了。 「啊……那我当然是不介意的,只是我也只有一匹马,姑娘不介意吗?」要恶作剧就恶作剧到底得了,其实他本来想说可以将马让给她,或者他陪她等到天亮也行的。 「啊炳哈……戎公子说笑了,戎公子乃谦谦君子……我怎么会……介意呢。」问月咬牙切齿道。 慕容岸忍着笑,伸出手去。 问月怕他后悔,连忙伸出手去,借着力纵身上马。 慕容岸的戏嚯直到感受到女子温热的身体挨着自己时戛然而止,女子似乎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无比的庆幸自己终于不用一个人了!可是慕容岸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安静了,他搞不懂,为什么长相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感觉却这么相似? 她耍小聪明时自以为是的样子,她固执的时候不自觉的鼓起腮帮像极了小孩子,她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却总是无私的帮助别人,她善良爱笑,有时粗神经又是却又敏感! 他不过见过她几次而已,却每一次都觉得是寒池站在她的身边。 几不可闻的一声嘆息,马儿慢悠悠的走起来,可惜,人相似,终究不是要找的那个人。 「戎公子?」 「恩?」 「哦,没事。」 「恩。」 「戎公子……」 「嗯?」 「嘿嘿……没事……」 「……」唇角扬了起来,该是害怕了吧。 「戎公子,不如我们来聊天吧。」其实问月姑娘从上马之后就一直没有睁开过眼睛,她总觉得一张开眼睛就会看到各种各样的恶鬼在身边飞!她快要被自己吓死了。 「恩。」 「你是干什么的啊?」 「你觉得我是干什么的?」 「你嘛……」问月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我要知道问你干什么?「看你的样子嘛,该是官宦之家的公子哥吧。」 慕容岸笑了,他本该是的,「如果我说,我是一名将军,你信吗?」 「真的?不太信。」 「为什么?」 「……嘿嘿。」因为啊,你长得细皮肉的,哪里像了?哪里像了嘛? 「说起来,在国楼的时候,我看你看战图说得头头是道的,你也懂得行兵打仗吗?」 夜色越发浓厚,黑夜似乎已经到了极致,如此,天明快要不远了吧。 「嗨,我那都是胡乱说的啦,我怎么可能懂嘛,不过……」问月顿了顿,又道:「不过很奇怪,我总是梦见自己穿着战袍打仗,梦里,全是马蹄声厮杀声,不然我就是梦到从万丈悬崖摔下去!你说奇不奇怪?有时候我都在想,莫不是我以前竟是个女将军?」 缰绳一拉,马儿没有准备,发出不满的嘶鸣,突然停住,问月没有坐稳,差点从马上摔下去,虽然很快的被马上的人拉了回去,但她极为愤怒,所以,立刻就好不留情的吼了出来:「你干嘛啊?你要摔死我啊!」 她转过头时,只看见黑暗中,男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将所有的愤怒都化解了,她甚至觉得有些抱歉,小声的嘀咕:「餵?你怎么啦?」 男子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将头埋在她的发间,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男子的声音,梗咽的,断断续续的从颈间传来:「池儿?是你对不对?对不对?池儿,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找你,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第120章 亲人 夜色正浓,空寂的山林中,如时间静默了一般。只有男子声声哭诉让人悲戚断肠,昭示着仍旧是活着的气息。 其实问月反射的就要推开他,可是当脖颈上传来温热的时候,她便动弹不得了,想要骂人的话,想要告诉他你认错人了的话,通通说不出口,只能由着他抱着,痛哭流涕,声声哭诉。 问月不知道他口中的池儿是谁?但是她能听得出,他很爱她,他说他弄丢了她,他说他一直一直都在找她,可是大江南北,他找不到……她不知道有着这样温暖笑容的人心里竟会藏着这么浓烈的苦,她想,那个女子真幸福,是吧,有人牵挂就是幸福的啊,不像自己……没人关心没人疼,现在即使死掉也没有人会关心吧,她又想起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是不是因为长着一张恍若仙人的脸,所以当真和仙人一样无欲无求? 若是慕容岸知道他抱着问月声俱泪下的哭诉时,问月想的却是另一个人,大概要被气死。 其实,慕容岸想得很简单,可以有一个巧合,两个巧合,三个巧合……可是把所有的巧合集合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问月是坠崖失忆的,救她的人是龙暮雪,她会看战图,懂得行兵打仗,甚至梦中也有那些记忆,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相似之处,他几乎是在听见问月口中说出「女将军」三个字时肯定了问月就是寒池! 不是吗?九洲东朝至今为止只有一个女将军!不是你又是谁? 「好些了吗?」问月将水壶递给慕容岸,浅浅一笑。 慕容岸接过水壶来笑得很无奈,摆摆手:「对不起啊,昨晚太失态了。」 「啊……没事啦,谁没有失态的时候呢。」 「呵……谢谢你,问月。」两人并肩坐在山头,远处一轮红日已经远远的冒出了红光,新的一天就要到来了。 这一夜,她们终究没有得偿所愿的走出树林,慕容岸的眼泪将问月的心都给滴碎了,她觉得自己拿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男人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竟是为了害怕,伸出手去将他搂在怀中。那一个瞬间,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后来不知怎么迷迷煳煳的就睡着了,醒来时,她仍将他紧紧的搂在怀中,他的大麾盖在两个人身上,像是唯一的避风港将两个人保护起来。她浑身酸痛,可是看着男子熟睡的摸样,不忍心唤醒。 男子的眉眼真是好看啊,她没有忍住,伸出手去,就着男子的轮廓轻轻的,这个男子啊,睡着时也像个孩子似的不老实,紧紧的抓着她的一只手,她轻声道:「你告诉我?是怎样的女子让你这样魂牵梦萦?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呢?你告诉我……」 只是这些,慕容岸都不知道,他醒来时,只是一个人躺在草垛上,身边还有未燃尽的篝火,女子远远的走过来,他睡眼惺忪,看到的,是寒池款款而来,他在那个身影渐渐清晰的过程中,迅速的理清楚了很多事情。 「不用谢,是我该谢你,要不是你,昨晚我就该一个人呆在这个山头了。」 「天亮了,你有什么打算?」他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来。居然两个人都默契的将昨夜的亲密绝口不提。 「嗯,我们不同路,天已经亮了,各走各的吧。」问月笑了笑,她抬头看慕容岸,他背光而战,红日从他身后缓缓升起,梦幻而美丽,她几乎看呆。 慕容岸看了看他,绝然的翻身上马,没有一丝留恋的离开。问月眼睁睁的看着马儿绝尘而起,红日的绚烂终究没有人欣赏,她苍白的笑了笑,不明白心底空荡荡的伤来自于何处。 问月,没有事的,都是过客,本就是萍水相逢,以后的路,你要习惯一个人生活! 她还没有来得及下定决心,身后又响起了马蹄声,她勐地回过头去,慕容岸御马而来,停在她面前,伸出手:「问月,跟我走吧。」 「哈?」 「跟我走。」他笑。 她觉得简直疯了,一定是做梦吧,毫不留情的揪了自己一下,疼得直唿出来! 「傻瓜!」慕容岸笑出来,弯下身直接将女子抱上马来。一夹马肚,朝着前方踏去。 问月记得,那是她看过最美的日出,红日一点点冒出来,直到光辉洒满大地,她坐在他的面前,耳边就能听见他的唿吸,她心若擂鼓,连动也不敢动了。 「餵。」低低的开口,一代侠女的声音也有些羞怯了。 「嗯?」 「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前面就是夏邑国,先到那里落脚,休息一下。」 「为什么带我走?」 「呵……」慕容岸笑了,圈着女子的手紧了紧,道:「我若留下你,你打算怎么办?侠女问月?你可是没有一点浪迹江湖的经验呢。」 「你看不起我?」问月姑娘怒了。 「傻瓜,我是不想你受苦而已,以后,跟着我吧,有我的地方,我就不会让你受苦的。」 问月愣住了,记忆深处模模煳煳的,似乎也有一个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只要有他的地方,就有她,他不会让她受苦的!错乱了时空,却是同样的话……问月头疼了起来,不行,还是想不起来。 「为什么?我们……素昧蒙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慕容岸抱紧她:「问月,我们并不是素昧蒙面的,我们是亲人,在你失去记忆之前,我们就是亲人,记住了吗?我是你的亲人。」 「你说什么?!」问月勐地坐直了,回过头去:「你认识我?!」 「是!我认识你!问月,如果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会一件一件的全部告诉你,如果你不想知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重新开始!无论如何,你只要记住,我是你的亲人,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受一点苦了。」慕容岸笃定的道。 这是他的选择。 很多时候,问月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记起曾经的,她不想自己的记忆一片空白,不想孤苦无依,不想像个傻子一样活在世上,尤其是在离开清月寨之后,她不止一次的想,要是能记起以前该有多好啊,如果能记起,她就能回家了,她就不至于在这个硕大的世界飘荡了。 他说得不错,她没有浪迹江湖的经验,她不知道,她从小就是生活在高楼大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征战杀场时,她也九死一生,可是从来不曾担忧没有吃的!后来,慕容岸将她捧在手心,南羽淳将她捧在手心,不得不说,她真的从来狼狈甚过此时。 她不知道这些,可是她心底清楚,她真的想要一个安定的地方,不需要多么富足,只要不要让她四处飘零就好!他要带走她,她是真的感激的,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们是亲人,他对她的承诺,让她从内心的害怕起来。 于是,她突然没有了面对过去的勇气。
第121章 萍水相逢 热气腾腾,花香四溢。 木桶里备好了温度适中的热水,还有一整篮新鲜的玫瑰花瓣,木桶旁,如出水芙蓉般的屏风。房间里,一桌一椅,一花一木都彰显着富贵和用心。 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端着托盘推门走进来,对着站在屏风前发呆的女子盈盈下跪:「问月姑娘,奴婢们来伺候姑娘沐浴。」 「啊?伺候我沐浴?哦……不用不用。」问月瞪大了眼睛。 两丫鬟面面相觑? 「回姑娘,公子吩咐奴婢要好生伺候姑娘,请姑娘让奴婢服侍。」 「呵呵……真的不用真的不用,我自己来就好,替我谢谢你家公子。」问月跑过去,一把接过丫鬟手中的托盘,上面一身做工精緻,一眼便知价值不菲的浅绿色的袄子。她将托盘往边上一放,将两丫鬟退出门去,一面笑道:「拜託你们了,你们在这里我没办法沐浴,真的,真的,我保证我自己能沐浴的。」 两丫鬟一句话还未说出来,已经被连推带搡到了门外,眼睁睁的看着房间门关上,两丫鬟着急得直跺脚,一回头就看到一身黑色长衫的男子站在身后,连忙上前行礼:「公子,问月姑娘她……」 「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让卓然来见我。」 「是。」 慕容岸看着紧闭的房门,耳朵里还能隐隐约约听见房间里丫头钻进水里舒服的笑声,便也不自觉的笑起来,真的是一点没有变。以前她本仇恨压着,很少很少会露出这样淘气的样子,如今,她失去了记忆,反而能肆无忌惮的大笑大闹……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好,不是吗?如果,忘记以前,能更单纯些,那么,就让过去过去吧。 转身回房,轻轻的关上门,走到桌边坐下,「出来吧。」 「卓然见过公子。」从房樑上落下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看不出模样,却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卓然,今日与我回来的女子可曾看清楚了?」慕容岸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的饮了一口。 「回公子,很清楚。」 「她是寒池。」 「池贵妃?」黑衣男子瞪大了眼睛,怎么会,一点也不像啊……不对,这么说来,其实像的,那个气质,「难道公子怀疑……」 「对,我怀疑她易了容,卓然,你去查一查,不要错过一点蛛丝马迹。」 「卓然领命。」黑衣男子一转身跃出窗去,一如来时一般不见踪影。 而此时门边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路过,到了转角处,忽地变了样子,正是一路跟随者问月的杀手子林,子林抿着唇,似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转身走进一个房间,不一会儿,房间的们打开,一只白鸽展翅飞出。 清月寨。 「师兄,子林来信。」慕九拿着白鸽走进山洞。直直走向躺在石上的白髮男子。 其实还算不上白髮男子,不过是半白而已。慕九嘆了一口气,将书信递给他,这个男子,为了那个女人,搭上了自己的一切,如今,只能躲在这个山洞,靠着一只鸽子来知道所爱之人的动向……真是说不出的悲凉,而那个女子呢,踏着他的命,投入了另一个人的怀抱,真是可笑。 慕九扶着瘦弱得像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般的龙暮雪,看着他颤抖着双手展开那书信。 仔细的看完之后,他笑了笑,随即勐烈的咳嗽起来。 「师兄?你还好吗?来,吃药。」慕九将一颗续命丸餵进他的嘴里,终于止住他的颤抖。 龙暮雪笑了笑:「子林说,慕容岸找到了问月,她们还是相遇了啊。」 「师兄……」慕九心疼的将龙暮雪抱进怀里,「师兄,我去把问月带回来了吧,或者,我把真相告诉问月,你做了那么多,如果她最终还是回到了慕容岸身边,那……你算什么?」 「不……如果慕容岸……能好好待她,只要她……愿意,那便……由着她吧。」 「师兄啊!」慕九气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世界上真的再也没有比你更傻的人了!你做了这么多,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龙暮雪笑着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流出来,他没有说出来的话,像一只受了蛊惑的小虫子拼命的啃噬着他的心,问月,其实我多么想时间停住,我们还呆在紫英山,我教你练功,教你识别草药,你从来都不知道,那是我龙暮雪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问月,我想你,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夏邑国客栈里。 问月在木桶里泡得太舒服,竟是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梦里她看见龙暮雪一头白髮呆在一个山洞里,他在哭,看着她的眼神,那么哀伤,她听见他再说,我想你…… 她惊醒过来,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来。 而同时,传来了了敲门声,是慕容岸:「问月?可洗好了,出来用晚膳了。」 「啊?哦……马上就好。」她应道,这才发现,水已经凉透了,方才太投入,也不觉得冷,现在不期然的打起哆嗦来。 从水里站起来,还好大厅里烧着炭火,很暖和,她穿好准备好的衣服,这才发现,这身淡绿色的裙裳很是漂亮,不掉装饰,素雅,最重要的是,几乎算是为她量身订做……难道,他真的是她的亲人?所以对她这样熟悉?知道她所有的喜好和厌恶? 收起思绪,她款款下楼,慕容岸坐在角落里,早已经点好了菜,见她下楼,远远的朝她笑了笑,她便安了心,笑着走过去。 慕容岸看着远远走来的女子,不由得呆了,一身素丽,如出水芙蓉般圣洁,头髮还未干,几缕还在滴着水滴,可她丝毫不曾察觉,笑意盈盈的走过来,不得不说,她此时的样子,实在太魅惑了,慕容岸不自然的别过脸去。 「嘿……今天吃什么?哇,全是我爱吃的菜啊!」不由分说就抓起了碗里的鸡腿,顿时淑女形象全无,慕容岸头上拉下两根黑线。 「饿坏了吧,慢点吃,别噎着了。」看着满嘴油渍的女子,哑然失笑。 「哇哈哈,好好吃啊,比在夏桑吃的还好吃呢。」 「当然了,这可是夏邑国最有名的酒楼,这家的大厨是地道的楚国人。」慕容岸顿时得意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看见问月时,自然而然便露出了孩子般的童真。 「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问这话,眼睛却丝毫没有从桌上移开过。 「因为……我厉害啊。」 问月瘪了瘪嘴,继续吃东西。 酒楼里很热闹,云聚的都是全国各地的权贵。谁也不知道在身边坐着的人是谁?但是有可能,就是一个惹不起的主,比如,谁又能知道此时角落里看上去一平如洗的男子会是当今的戎王呢。 门外进来一个门生打扮的男子,轻车熟路的走到慕容岸身边,抱了抱拳,低声道:「公子,我家侯爷有请?」 「侯爷?好傢伙,他消息挺快的啊。」慕容岸笑起来。 「是,公子,我家侯爷说了,平日请不动公子,今日公子都到夏邑了,要是不去喝一杯,我家侯爷是绝对不让公子走的。」门生狡黠的眨了眨眼,一看便是那侯爷身边的红人,并且与慕容岸该是见过多次的。 慕容岸拍掌大笑,想了想道:「也是,好几年不见,我是该去见见他了。」 「欸,这位是?」门生看见问月,疑惑了一会儿,公子不是个好色之人啊,这么些年除了安心公主,也就是当年的池贵妃,从哪里冒出来个女子的? 慕容岸拍拍那门生,几不可闻的挡住了他的视线,道:「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女子,你先出去等我罢,我随后便来。」 如果慕容岸之后,他的一句话,会引来那么多的灾难的话,打死他也不会说出不过是萍水相逢这句话,可惜覆水难收,命运终究不会体谅他的一片苦心。 他转过身来时,发现问月仍吃得很香,他突然就安心了,拍拍她道:「问月,我要去见一个朋友,你吃完了回房去休息,等我回来好吗?」 问月胡乱点着头,全然一副没时间搭理他的样子。 慕容岸笑了笑,又叮嘱道:「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小二,等我回来啊。」 见问月眉眼弯弯的点了头之后,他才安心的离去。 殊不知,那一张笑脸,在他转身的瞬间就垮了下来。 她还记得,他说她是他的亲人,他说,他不会让她离开,不会让她受一点苦。可是,不过一个转身,她就只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罢了。真是可笑,问月啊问月,该怎么说你好呢,是说你天真好呢,还是傻好呢?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男子,你对他毫无所知,仅凭他几句话,你竟然敢不知天高地厚的跟着别人走!你以为遇上了好人,或许,真的是亲人也不一定,结果到头来,不过是自己可笑罢了。 她站起来,抹干净嘴边的油渍,绝然的走出客栈。既然萍水相逢,也就没有必要道别了!
第121章 萍水相逢 热气腾腾,花香四溢。 木桶里备好了温度适中的热水,还有一整篮新鲜的玫瑰花瓣,木桶旁,如出水芙蓉般的屏风。房间里,一桌一椅,一花一木都彰显着富贵和用心。 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端着托盘推门走进来,对着站在屏风前发呆的女子盈盈下跪:「问月姑娘,奴婢们来伺候姑娘沐浴。」 「啊?伺候我沐浴?哦……不用不用。」问月瞪大了眼睛。 两丫鬟面面相觑? 「回姑娘,公子吩咐奴婢要好生伺候姑娘,请姑娘让奴婢服侍。」 「呵呵……真的不用真的不用,我自己来就好,替我谢谢你家公子。」问月跑过去,一把接过丫鬟手中的托盘,上面一身做工精緻,一眼便知价值不菲的浅绿色的袄子。她将托盘往边上一放,将两丫鬟退出门去,一面笑道:「拜託你们了,你们在这里我没办法沐浴,真的,真的,我保证我自己能沐浴的。」 两丫鬟一句话还未说出来,已经被连推带搡到了门外,眼睁睁的看着房间门关上,两丫鬟着急得直跺脚,一回头就看到一身黑色长衫的男子站在身后,连忙上前行礼:「公子,问月姑娘她……」 「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让卓然来见我。」 「是。」 慕容岸看着紧闭的房门,耳朵里还能隐隐约约听见房间里丫头钻进水里舒服的笑声,便也不自觉的笑起来,真的是一点没有变。以前她本仇恨压着,很少很少会露出这样淘气的样子,如今,她失去了记忆,反而能肆无忌惮的大笑大闹……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好,不是吗?如果,忘记以前,能更单纯些,那么,就让过去过去吧。 转身回房,轻轻的关上门,走到桌边坐下,「出来吧。」 「卓然见过公子。」从房樑上落下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看不出模样,却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卓然,今日与我回来的女子可曾看清楚了?」慕容岸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的饮了一口。 「回公子,很清楚。」 「她是寒池。」 「池贵妃?」黑衣男子瞪大了眼睛,怎么会,一点也不像啊……不对,这么说来,其实像的,那个气质,「难道公子怀疑……」 「对,我怀疑她易了容,卓然,你去查一查,不要错过一点蛛丝马迹。」 「卓然领命。」黑衣男子一转身跃出窗去,一如来时一般不见踪影。 而此时门边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路过,到了转角处,忽地变了样子,正是一路跟随者问月的杀手子林,子林抿着唇,似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转身走进一个房间,不一会儿,房间的们打开,一只白鸽展翅飞出。 清月寨。 「师兄,子林来信。」慕九拿着白鸽走进山洞。直直走向躺在石上的白髮男子。 其实还算不上白髮男子,不过是半白而已。慕九嘆了一口气,将书信递给他,这个男子,为了那个女人,搭上了自己的一切,如今,只能躲在这个山洞,靠着一只鸽子来知道所爱之人的动向……真是说不出的悲凉,而那个女子呢,踏着他的命,投入了另一个人的怀抱,真是可笑。 慕九扶着瘦弱得像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般的龙暮雪,看着他颤抖着双手展开那书信。 仔细的看完之后,他笑了笑,随即勐烈的咳嗽起来。 「师兄?你还好吗?来,吃药。」慕九将一颗续命丸餵进他的嘴里,终于止住他的颤抖。 龙暮雪笑了笑:「子林说,慕容岸找到了问月,她们还是相遇了啊。」 「师兄……」慕九心疼的将龙暮雪抱进怀里,「师兄,我去把问月带回来了吧,或者,我把真相告诉问月,你做了那么多,如果她最终还是回到了慕容岸身边,那……你算什么?」 「不……如果慕容岸……能好好待她,只要她……愿意,那便……由着她吧。」 「师兄啊!」慕九气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世界上真的再也没有比你更傻的人了!你做了这么多,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龙暮雪笑着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流出来,他没有说出来的话,像一只受了蛊惑的小虫子拼命的啃噬着他的心,问月,其实我多么想时间停住,我们还呆在紫英山,我教你练功,教你识别草药,你从来都不知道,那是我龙暮雪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问月,我想你,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夏邑国客栈里。 问月在木桶里泡得太舒服,竟是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梦里她看见龙暮雪一头白髮呆在一个山洞里,他在哭,看着她的眼神,那么哀伤,她听见他再说,我想你…… 她惊醒过来,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来。 而同时,传来了了敲门声,是慕容岸:「问月?可洗好了,出来用晚膳了。」 「啊?哦……马上就好。」她应道,这才发现,水已经凉透了,方才太投入,也不觉得冷,现在不期然的打起哆嗦来。 从水里站起来,还好大厅里烧着炭火,很暖和,她穿好准备好的衣服,这才发现,这身淡绿色的裙裳很是漂亮,不掉装饰,素雅,最重要的是,几乎算是为她量身订做……难道,他真的是她的亲人?所以对她这样熟悉?知道她所有的喜好和厌恶? 收起思绪,她款款下楼,慕容岸坐在角落里,早已经点好了菜,见她下楼,远远的朝她笑了笑,她便安了心,笑着走过去。 慕容岸看着远远走来的女子,不由得呆了,一身素丽,如出水芙蓉般圣洁,头髮还未干,几缕还在滴着水滴,可她丝毫不曾察觉,笑意盈盈的走过来,不得不说,她此时的样子,实在太魅惑了,慕容岸不自然的别过脸去。 「嘿……今天吃什么?哇,全是我爱吃的菜啊!」不由分说就抓起了碗里的鸡腿,顿时淑女形象全无,慕容岸头上拉下两根黑线。 「饿坏了吧,慢点吃,别噎着了。」看着满嘴油渍的女子,哑然失笑。 「哇哈哈,好好吃啊,比在夏桑吃的还好吃呢。」 「当然了,这可是夏邑国最有名的酒楼,这家的大厨是地道的楚国人。」慕容岸顿时得意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看见问月时,自然而然便露出了孩子般的童真。 「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问这话,眼睛却丝毫没有从桌上移开过。 「因为……我厉害啊。」 问月瘪了瘪嘴,继续吃东西。 酒楼里很热闹,云聚的都是全国各地的权贵。谁也不知道在身边坐着的人是谁?但是有可能,就是一个惹不起的主,比如,谁又能知道此时角落里看上去一平如洗的男子会是当今的戎王呢。 门外进来一个门生打扮的男子,轻车熟路的走到慕容岸身边,抱了抱拳,低声道:「公子,我家侯爷有请?」 「侯爷?好傢伙,他消息挺快的啊。」慕容岸笑起来。 「是,公子,我家侯爷说了,平日请不动公子,今日公子都到夏邑了,要是不去喝一杯,我家侯爷是绝对不让公子走的。」门生狡黠的眨了眨眼,一看便是那侯爷身边的红人,并且与慕容岸该是见过多次的。 慕容岸拍掌大笑,想了想道:「也是,好几年不见,我是该去见见他了。」 「欸,这位是?」门生看见问月,疑惑了一会儿,公子不是个好色之人啊,这么些年除了安心公主,也就是当年的池贵妃,从哪里冒出来个女子的? 慕容岸拍拍那门生,几不可闻的挡住了他的视线,道:「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女子,你先出去等我罢,我随后便来。」 如果慕容岸之后,他的一句话,会引来那么多的灾难的话,打死他也不会说出不过是萍水相逢这句话,可惜覆水难收,命运终究不会体谅他的一片苦心。 他转过身来时,发现问月仍吃得很香,他突然就安心了,拍拍她道:「问月,我要去见一个朋友,你吃完了回房去休息,等我回来好吗?」 问月胡乱点着头,全然一副没时间搭理他的样子。 慕容岸笑了笑,又叮嘱道:「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小二,等我回来啊。」 见问月眉眼弯弯的点了头之后,他才安心的离去。 殊不知,那一张笑脸,在他转身的瞬间就垮了下来。 她还记得,他说她是他的亲人,他说,他不会让她离开,不会让她受一点苦。可是,不过一个转身,她就只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罢了。真是可笑,问月啊问月,该怎么说你好呢,是说你天真好呢,还是傻好呢?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男子,你对他毫无所知,仅凭他几句话,你竟然敢不知天高地厚的跟着别人走!你以为遇上了好人,或许,真的是亲人也不一定,结果到头来,不过是自己可笑罢了。 她站起来,抹干净嘴边的油渍,绝然的走出客栈。既然萍水相逢,也就没有必要道别了!
第122章 走失 从王爷府出来已经是深夜了,慕容岸与夏邑国的小王爷也算是生死之交,当年灭南禹国的时候,也得了这位小王爷的相助,几年不见,难得逮着了机会,小王爷真是打算不醉不归来着。不过慕容岸心里挂念着问月,死推活推,好不容易才出来。 冬夜,本就十分寒冷,偏偏还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天空黑压压的,让人开心不起来。 客栈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小二还在打扫卫生,掌柜在柜檯边打着算盘算帐,慕容岸直奔二楼而去,问月的房门紧闭,他敲敲门,问:「问月,睡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想,大概是睡了吧,昨夜便没有睡好了,如此,便让她安心睡吧。 这么想着,他安然的笑了笑,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想着以后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朝夕相处,慕容岸很是开心,即便睡着也收不住唇边的幅度,难得的,这一夜睡得格外的沉。他不知道,此时一墙之隔的另一边,早是人去楼空,而本该在房间里唿唿大睡的问月,此时正呆在城外五十里处的一座破庙里。 大雨下个不停,从破败的屋顶滴落下来,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干燥的角落,生了火,靠着墙壁勉强能够入睡。夜晚很黑,很静,除了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雨幕,无情的剥夺着仅剩的温暖。问月裹紧了身上的袄子,心想,老天啊,你敢让我再惨一点吗? 第二天,大雨终于如愿以偿的停了。 慕容岸早早的醒来了,到厨房里吩咐厨子做好了问月曾经爱吃的点心,然后静静的等着问月醒来。 不过这个丫头片子真是能睡,日上三竿了也不起,终于忍无可忍,上楼去敲门:「问月?醒来了吗?起来吃早膳了啊。」 没有反应,他无奈的笑了笑,又道:「问月,懒虫,起来了,今天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哦。」 仍然没反应。 「装睡是吧?我要进来了哦,吶,问月,我说真的哦,我要进来了啊。」慕容岸极有耐心的循循诱导,语气里满是温柔的宠溺,不过,店小二没有给他想要做一个好丈夫的机会。 路过的店小二不明就里,挠了挠后脑勺:「公子?你是不是敲错门了啊,这间房没有住人啊?」 慕容岸浑身僵,愣了愣:「昨天和我一起来的姑娘呢?她不住这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爬上来。 「哦,那位姑娘啊……昨天吃了午饭就走了啊,一直没有回来啊。」店小二无比实诚的回答。 「不可能。」慕容岸收敛住笑,一转身,推开房门。 房间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单整齐得没有一点褶皱,他让人备好的晚餐,备好的狐裘袄子,全部以一种嘲笑的姿态摆在桌子上,而在之前,他还在想她看见这些时开心的样子…… 「问月!」几乎是立刻,就转身跑下楼,冲进已经逐渐繁闹起来的集市,而,那么多的人,哪一个才是他要找的那一个? 他茫然无助的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从不可置信,到不能平静,到完全不能自持,一个男子,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皱一下眉头的男子,此时像一个迷了路的小孩一样,慌乱无措。 「问月!」 「问月!你在哪里!」 「问月!问月……你在哪里!说好了要等我回来的啊。」明明乖巧的点了头的,不是吗?呵……他怎么会忘了,她就是一个骗子,她曾经也是这样骗他,然后离开他的。 只是,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呢……你不相信我会保护你吗?还是你真的再也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这一日,夏邑国王爷府几乎出动了整个府上的人手,里里外外将夏邑城翻了遍,也没有找到问月。 王爷府里,一身狐裘袄子的小王爷看着冷着脸坐在椅子上的慕容岸,急得直跺脚:「大哥,你倒是说啊,这个问月到底是谁啊?你不说我怎么找啊?」 慕容岸不说话。 「大哥!咱别这样成吗?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以后兄弟我见着了漂亮了给你留着成不?再说了,能有多漂亮啊,有安心公主漂亮?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嘛。」 慕容岸站起来,一言不发往外走。 「诶!大哥,你去哪里啊?!」小王爷连忙拦住他。 「给我备匹快马!她一个人,她不敢走夜路,一定还没有走多远的,我去找她。」他像是没有听见小王爷的话。 「大哥……大哥!你冷静点好不好!大哥!」 「……」 「大哥!你到底怎么了啊!你为什么那么魔怔啊!你的理智哪里去了啊!」小王爷发了狠,收敛了平日嬉皮笑脸的摸样,王爷的贵气便彰显了出来。 「你让开!你不懂的!」 「我不懂什么!我只知道,我认识的慕容岸,是个有抱负有担当的男子汉大丈夫,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他爱戴百姓,关心百姓疾苦,他重情重义!可是你看看你这一年来成什么样子了?池贵妃坠崖了,你就满世界的找他,你把一个国家扔给自己的女人和部下,是,我不懂,我确实不懂!我不懂,怎么我认识的慕容岸不在了!」小王爷看不惯他这个样子很久了,他可没有忘记,当初他和慕容岸一起打天下时的豪气云天! 当初慕容岸灭南禹国时,他曾出手相助,亲眼见证了战场上的,还有,南禹国那美丽善良的安心公主南羽麟,他想不通,南羽麟那么漂亮勇敢,为了慕容岸也算是九死一生,为什么,为什么慕容岸却只是一心繫在那个叫寒池的女人身上! 他为南羽麟不值,所以还没有见着那个传说中的寒池已经无比的讨厌了,而后来,慕容岸居然为了她走遍九州!他真的是愤怒了。 慕容岸像是被戳中了死穴,许久说不出话来,而,当他终于能说话,说的却是:「你说得不错,没错,没有寒池,慕容岸不在了!她坠崖了,慕容岸也就跟着死去了,所以……我要把她找回来,我要把她找回来。」 小王爷瞪大了眼睛,机灵的脑袋将慕容岸的话过了一遍,忽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大哥,你是说……问月……就是寒池吗……所以……难怪……」 慕容岸苍白的笑起来,「是,所以……帮我找到她……」 小王爷无声的嘆息,其实他早该想到,慕容岸从来不是一个好色的人,这个世上,唯一能让他失去理智的,还能有谁。 只是,他在明白过来问月是寒池的同时,心里也暗自嚮慕容岸说了抱歉。还没有找到问月,慕容岸便如此魔怔,那如果找到了呢?他不敢想像。对不起了,大哥,问月不能留,你总有一天会忘记她,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只有南羽麟才是最适合你的。 「我答应你。」小王爷笃定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门,朝贴身的门生低声道:「调出御林军,掘地三尺也要把问月找出来,找到后……杀无赦。」 门生点了点头,欲走。 忽地又被拉住:「给安心公主送个信吧,也算小弟一片心意。」 门生狡黠的笑了笑,又看了看大殿里失魂落魄的男子,心想,原来,爱,真的会害死人。
第123章 追杀 一连几天都是雨天,道路变得泥泞不堪,这样的时节,除了商队,已经没有人愿意出门了。 问月懊恼的看着自己已经弄脏的裙摆,皱了皱眉,干脆弯下身去将裙边一把撕掉,撕拉一声,这下总算不妨碍走路了。她仰头看了看面前仍然看不见山顶的高山,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心想,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到达啊,否则夜里下起雨来就惨了。 她要去的地方,是山顶的一家尼姑庵,她并非要去出家,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个去处,而她,又实实不想在这么飘荡下去了。 还好她是孑然一身,否则,这么远的路非得累死不可。 路上很安静,她尽量挑着比较干燥的地方走,忽地,路上响起了整齐的马蹄声,那气势好生吓人,她回过头去看,竟是一队身着战甲的士兵。那马队很快速的涌过来。问月的第一反应是赶紧闪到一边。 不过,仍然晚了,那马队速度极快,而马路又太窄,虽然她尽量避让,仍是溅了一身的泥污。问月姑娘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维持着赶紧整洁的着装,气得牙痒痒。 而那一队离去的马队仿佛听见了她的不满,竟然掉头走了回来,领头的侍卫夹了马肚赶回来,停在一脸愤怒的问月面前,迅速掏出怀里的一张宣纸打开来,问月在马下只能看见那是一张女子的画像。 她本就极为不悦,此时被一堆男人好像审视犯人的眼光来看,她便更加不悦了。 冷着脸盯着那领头的。 那领头的只管比对着画像和真人,看得仔细了,才注意到问月杀死人的眼神。不由得笑了,问道:「敢问可是问月姑娘?」 问月警觉起来:「你们是谁?」 「看来是错不了了,呵……问月姑娘,你可是让我们好找啊。」领头的朝手下看了看,一扬手:「王爷有令,取下问月首级者,赏黄金万两。」 问月大惊,扬起手中的破剑,大怒。 「你们王爷是谁?为何杀我?」 「呵……这我们可不知道了,大概……红颜祸水罢,哈哈……」领头的笑了笑,朝身后的侍卫们扬了扬手,一干人等,便挥剑刺来。 问月终于明白,被人赶走不可怜,挨冻挨饿不可怜,被信任的人称为漠视也不可怜,可怜的是,自己还不知道得罪了谁,就已经足以让别人下重金杀害!这不是躺着也中枪吗! 问月姑娘习武以来,一直和山中动物们搏斗,唯一的一次打斗还被慕容岸英雄救美给打断了!她还以为再没机会施展拳脚了,想不到还有送上门来的,问月瞬间来了精神,夏邑的侍卫身手不错,打起来相当带劲,问月真是越打越兴奋。 刀光剑影,泥泞纷纷,不时的有人从马上摔下来,从开始大家不屑于顾,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大家显然低估了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女人,!她何止是一般的厉害!只听见声声惨叫,不一会儿,这一队十来人的小部队已经全部躺在地上哀嚎了。 看着一地打滚的士兵,问月冷哼了一声:「回去告诉你们王爷,想杀我问月,再练几年吧!」 问月看了看遥远的山顶,一声嘆息,到底是去不成了,顺手牵过一匹马翻身上马,下山。 在那个时候,问月并没有想到,在后来,被追杀竟然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而她活着的唯一意义,几乎也变成了躲避追杀。而在那时,她,几乎没有认真的思考到底为什么会被追杀。 「啪!」一个制作精緻的瓷杯摔碎在地上,一脸愤怒的男子抬起脚将面前跪着的侍卫一脚踢翻。 「十五个人!十五个人抓一个女人!居然全部受伤!你们居然还好意思回来!」 「王爷请饶命!实在是……那女的功夫太厉害了……」还未说完,又挨了一脚。 「厉害?!本王平时怎么教你们的!要么成功,要么提头来见!」 「是!属下……属下一定将那女的首级取下!」侍卫吓得浑身发抖。 「滚出去。」 小王爷气得够呛!他倒是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叫问月的女人居然会武功,看来果真是低估了她,想了想,扬了扬手:「来人。」 「属下在。」 「传我命令下去,加派人手搜查问月下落,务必在戎王找到之前将她杀掉。」 「属下领命。」 「等等。」小王爷灵机一动,转身走到案几旁,提手在宣纸上迅速的写了一封信条,才转过身来,道:「将这封信百里加急送去戎曦国,务必亲手交给安心公主。」 「是。」 小王爷冷笑了一下,问月,我就不信你能逃得掉。你不是已经失踪了吗?失踪了的人再出现这可不太好,不妨,就永远不再出现吧。 一匹快马从侯爷府急速驶出,同时,在夏邑国的另一个隐蔽的地方,一只白鸽朝清月寨飞去。 一切到了这时,才刚刚拉开序幕。 问月到了一个小镇,把马匹卖了,换了些银两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好几日以来,她终于可以吃上热菜热饭,可以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竟然是得益于被追杀,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问月用银两给自己张罗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又备了些干粮,这一夜才好好的睡了一觉。 第二日离开小镇,没走多远便遇上了官兵。她想,还好自己走得快,不然又要殃及无辜了。 这几日总是这样,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官兵,她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居然被这样兴师动众的追杀,虽然来的士兵她都能轻松的对付,却也慢慢的将她的耐心磨光了。 她准备去见见这位小王爷,她倒是要去问问看,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 换下昂贵的衣服,换上普通的麻布粗衣,一头秀髮挽成一根马尾,戴上斗笠,所有的光华都收藏起来。她轻装上阵,重新踏进夏邑国国都。 夏邑国没有因为任何人的离开而停止它的繁华,问月压低了帽檐,远远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策马离去,马背上的男子,一身简单的黑衫,不带任何装饰仍旧帅气得让人惊嘆,不是慕容岸又是谁?来时,她和慕容岸同骑一马,那时候慕容岸告诉他,他会保护她,不会在让她受伤。而现在,还是在这里,她们一个马上,一个马下,註定失之交臂。 问月站在原地,朝慕容岸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才转过身,朝热闹的集市中走去。 王爷府庄严无比,庭前站满了守卫,问月隐在远处的石柱后,也不知道守了多久,终于看到一个身穿灰色大麾的男子走了出来,有马车从侧门出来,停在门前候着,她听见下人请安,唤他王爷,唇边便扬起了笑。 马车拐过几条小巷,在这一间前停下,没有办法,实在是这种地方太好认了。问月眼看着马车王爷从马车上下来,在老鸨的吹捧中进去了,皱了皱眉,随即笑了起来。 「王爷啊,你可是好一阵子没有来照顾我生意了呢,姑娘们可是很想你的呢。」老鸨的老脸几乎都要贴在王爷脸上去了。 「哈哈,是嘛……本王也很想念姑娘们啊!快去快去,把最好的姑娘给本王叫来。」这个平时沙场上所向披靡的王爷,什么都不好,就是好色。 「欸,行!王爷,你先坐,姑娘们随后就来。」 老鸨笑眯眯的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带了一队穿得红红绿绿的姑娘们进到厢房,姑娘较多,谁也没有注意,此时一个陌生的人影闪了进来,不动声色的混入人群。 「王爷,你看,全是我们怡红院的红牌姑娘哦!王爷好好享受啊,有什么需要再叫我啊。」 「哈哈,妈妈说笑了,本王有需要怎么会找妈妈呢,肯定是找我的们啊。」顺手搂过两个姑娘,在姑娘们的屁股上抓了一把,房间里顿时一阵暧昧的较小。 老鸨笑骂了几句,带上门出去了。 「!哎哟,啊,快来让本王亲一口,哈哈哈……」房门一关,王爷立刻兽大发,一只手直接从一姑娘面前松松的肚兜里伸进去捏了一把!问月大惊失色!,想着自己如今也是一副的打扮,万一也被轻薄了怎么办。 王爷一个也没有放过,一一揩油过去,到问月身边时,不由得惊呆了。 「你是谁?怎么本王从来没有见过你!」那眼睛里恨不得立刻冒出来两个大红心来。 「王爷……我是……我是月儿啊,人家是新来的嘛。」问月简直要被自己噁心死了。 「哦!好漂亮的啊!我喜欢,哈哈,来……陪本王喝一杯。」王爷一把搂过问月将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下一刻,一双邪恶的大手就往不该放的地方放去了。 问月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堆着笑:「王爷还真是心急。月儿早听过王爷的大名了,还以为头一次就能遇到王爷……没想到,王爷这么久都不来,月儿……月儿可委屈了。」问月在心里勐吐。 王爷觉得自己浑身都酥了,笑嘻嘻的凑过去:「啊,本王也不想啊,本王是被公事缠身,走不开嘛,别生气了好不好。」 「那可不成!」问月眨了眨眼睛,作娇羞状:「王爷忙什么?竟然忙得都不来怡红院了!要是说不出来,月儿不依!」 「哎呀,……」王爷伸手拉了一把,没拉着,心里又很是猴急,这个还真是个调人的小呢!「好好好,本王说,本王是忙着追杀一个去了。行了吧!来……」 「王爷!来,先喝一杯……」问月端起杯子递过去,一个眼神,男人便服服帖帖的,问月心想,自己不做真是太可惜了,这气质!!! 「真是懂我。」 「王爷啊,是谁那么大的架子,还要王爷亲自追杀啊?她怎么得罪王爷了啊?莫不是……」问月故意偷笑。 王爷果真就怒了:「笑什么笑啊,哼,本王倜傥,哪个女人不是见到本王的英姿就折服了啊!本王不妨告诉你吧!那个是我兄弟的女人,哼,那是个祸害,我兄弟一见着她就没魂似的,这种人怎么能留在身边,你说是不是啊,。」 问月干笑了两声:「王爷还真是重情重义,大王爷的女人,王爷也担心着。」 「你看你什么见识啊!,本王的兄弟,可是当今戎曦国的戎王。」王爷说到这里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如饿狼一般朝问月扑过去。 问月冷笑了一声,一扬脚,直接将扑上来的王爷踢出去三丈远。 「王爷!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你要为你的狗屁兄弟傻女人,本姑娘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本姑娘从来也不认识你所谓的兄弟!今日告诫你,要是再打扰到本姑娘,要你好看!」 「你……」王爷捂着生疼的胸口,瞪大了眼睛:「你是……问月!!
第124章 高手 「对~!就是你姑奶奶问月!」问月冷笑。 王爷简直瞠目结舌,他承认,这个女人真是美得不像话,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很难不去动心,可是……这也……太霸道了点吧,这么粗鲁,简直没有一点女人味啊。 听见巨响,一群侍卫破门而入,噼噼啪啪震天响,屋里的女人们,立刻尖叫着四处躲藏。 问月皱了皱眉,真是谨慎,一路跟来明明没有看到多余的人,没想到居然有埋伏。 「呵……好泼辣的女子!本王正找你找得辛苦呢,你就送上门来了,正好啊。」王爷站起来,擦干净嘴角的血迹,笑得恨唯剩。 问月谨慎的看了看周边,忽地愣住。 此时涌进来的侍卫中,有一个管家打扮的男子,正是那一日在客栈叫走慕容岸的人。 那个男子也看到了她,笑了起来:「问月姑娘,可还记得在下啊?」 「是你?」问月后退一步。 「呵……问月姑娘好记,在下倍感荣幸啊。」男子朝一旁的王爷扎了眨眼。 「所以……」 「对啊,姑娘该不会不知道和你在一起的公子是当今戎曦国的戎王吧,那天在下前去打扰,正是我家王爷找戎王叙旧呢。」男子嘻嘻笑着,他已经成功的抓住了这个女子的死穴。 问月满脸苍白,死死的看着男子:「骗人,他叫戎安……」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了,戎安,戎……安,慕容……岸。 「啊?原来姑娘真的不知道呢,诶,这可是戎王的不是了,怎么能骗姑娘呢。」唯恐天下不乱的低笑起来。 问月扬起手中的剑,房里的侍卫立刻全部扬起手中的兵器防备,问月苦笑:「就算他是戎王又如何?与我何干?你……你们!凭什么追杀我!」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王爷上前一步,冷冷道:「哼,你该不会真的不知道你是失踪的池贵妃吧!呵……凭什么?你说凭什么,戎王为了你,早就走火入魔了,就你这样的祸水,岂能留下?」 他说过要保护她,可是,首先带给她的却是灾难。 很多细节在那一刻慢慢的清晰起来,漆黑的夜,林中的马背上,男子抱着他,流泪唿唤的名字「池儿」,他说,我们是亲人……一切都可以解释了,如果他真的是戎王,那么他满世界找的就是当年坠崖失踪的池贵妃寒池,寒池是他的妻子,自然……也是他的亲人,他没有告诉她过往,因为他知道,那些回忆太不堪,说出来,她未必会原谅他…… 呵,真是滴水不漏。不过,她可不会相信她就是什么池贵妃!她是问月! 「呵……故事不错!不过很抱歉!我不是什么池贵妃,我是问月!戎王……与我无关!」她冷笑着说完,再度扬起手中的剑:「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了,以前的我既往不咎,今日之后,如若还敢追杀我,我绝不留情!」 王爷眯了眯眼睛,他知道她的意思,以前出去追杀的侍卫,皆是惨败,可几乎没有死亡,她处处留情,是不愿意杀人,而以后,她不会留情了,是吧!很好,他也不希望她留情! 「废话少说!你以为你是谁?送上门来了还想走不成!呵……拿下。」手一挥,侍卫鱼窜而上。 问月挥剑反抗,剑锋所向,血渍飞溅,房间里顿时一片喧嚣!有兵器碰撞的声音,受伤的痛唿声,们的尖叫声,还有密密麻麻涌进来的脚步声…… 王爷和那男子看着战场,皆是愣住。 「伍连,你可看出来她的剑法?」 「是,王爷,好像是失传多年的龙吟啸天啊。」被称为伍连的正是方才一直挑衅的男子。 「嗯?她怎么会龙吟啸天!难道她是向月的传人?!」眼看着死的人越来越多,女子也好像杀红了眼,丝毫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不可能!当年向月和梅凤仙退隐江湖时,双双发过誓,绝对不收徒弟的!」伍连看了许久,忽地握紧了拳头,「王爷,让属下去会会她吧。」 王爷偏过头,看着眼睛里都冒光的伍连:「怎么?忍不住了?」 「王爷垂爱!伍连怎么能错过龙吟啸天!」 「哈哈!去吧!」 又一拨人倒地,问月扔掉手中的钝剑,随便夺了一把剑过来,杀得更欢畅了。伍连扯着嘴角笑了笑,不由分说纵身跃进战场,手掌一挥,一旁的剑飞到他手中,冷冷的看着问月,折手攻击。 侠女问月不知道,此时与她交手的是一个怎样的高手!伍连有一个外号,叫罗剎鬼!罗剎一出,哪里还有生路?!江湖人众所周知,江湖第一大黑帮罗剎帮便是伍连所创,罗剎帮只认钱不认人,专为各国王侯培养死士杀手。这是江湖人都知道的,江湖人不知道的是,其实罗剎帮真正的主人不是伍连,而是夏邑国的小王爷夏中南。 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小,问月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年将她赶尽杀绝的那一批死士,其实归根结底,也是出自于罗剎帮。兜兜转转,敌人就在眼前,而她却将那些仇恨忘得一干二净。 高手过招,很快没有了虾兵蟹将们出手的地方,战场也就慢慢变成了两个人的单打独斗。 伍连的招式快狠准,几乎刀刀毙命,问月原本不太认真,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她并非打不过他,只是经验尚且不足,慢慢的便得有些力不从心。 伍连越大越兴奋,他可是好多年不曾遇上这样的对手了,手上的剑犹如一根索命绳,每一剑都是直取人命的狠劲。 问月被逼到角落,她大感不好,深知不能恋战,便想要走。 「想走,哼……门都没有。」伍连冷哼。 问月嘆了一口气,拼命反击,瞅准了机会要逃,没想到一个分神,伍连的剑毫不留情的刺进胸口,她一愣,看见伍连兴奋得扭曲的脸在面前放大,那个位置是心脏,只要插进去,即便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她在那一刻好像灵魂出窍了似的,看着被剑刺中的姑娘两眼茫然,心想,莫不是要这样死去了吧,好不容易才活过来的呢,不过……其实,死也没那么可怕啦,至少比漫无目的的活着强吧,那种流浪的日子啊!一点都不好过呢。 伍连杀红了眼,手上使力,只要再近一点,她就会毙命在此。 就在这千钧一髮的时候,一个人影蹿下,众人还会为看见她的摸样,只觉得如一阵狂风袭来,伍连的胸口一连遭到多下重击,连连退了多步,还未来得及反抗,只听见剑掉落在地上的身影,连带着问月一同消失在天窗上。 「刺客跑了!追!」反应快速的侍卫已经匆匆追了出去。 伍连捂着胸口,一刻后,一口鲜血喷出来,他想,这样的高手,就凭你们也想追到!笑话。 「伍连。」一直看热闹的王爷走了过来。 伍连直起身来,擦干嘴角的血迹,抱了抱拳:「王爷。」 「刚才那人是谁?居然能伤你。」王爷显然也觉得不可思议。 「完全没有看到。」伍连这样说着,却是笑得格外魅惑,那眼神,如饿狼看见了肥肉,不是沮丧,而是兴奋。「不过可以肯定,这是一个高手,哈哈,一个保护问月的高手。」 「……」 「王爷,伍连请命,罗剎帮全力追杀问月,呵……伍连亲自去。」 王爷笑了,这头饿狼醒了呢,看来江湖上又不能太平了呢。
第125章 往事知多少(1) 在夏邑国怡红院发生的这一场战役,在王爷夏中南离开后迅速的恢復,俨然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模样,就像是被凭空抽掉了一段记忆般风平浪静。 慕容岸回到王府,浑身疲惫,又是一日无功而返,说不出的沮丧。 「大哥,你回来了?」王爷含笑走过去,谦谦君子的摸样。 「嗯。」 「还是没有找到吗?大哥不要着急,一定会找到的,我正加派人手找,一定会找到的。」 慕容岸感激的拍了拍王爷,「辛苦你了,我很累,先去休息了。」垂首朝后厅走去。他没有看到身后意味不明的笑。 一头栽在榻上,当真是头痛欲裂。 响起了有规律的敲门声,他蒙地睁开眼睛,坐起来,一个黑衣人闪进来,抱拳而跪。 「属下卓然参见戎王。」来的,正是前去调查的卓然。 「起来回话。」慕容岸扬手。 「是!」卓然站起来,朝慕容岸走近了些,才缓缓道:「王,此次卓然回国,在秋夕宫发现一个隧道,那隧道直通承德山的听雪宫。」 「听雪宫?」慕容岸脑子里出现那座宫殿,不可能啊,他检查过承德山,并没有什么听雪宫啊,那座宫殿并没有什么特别。 仿佛听懂他的疑问,卓然继续道:「是,不过属下说得这个听雪宫其实与承德山的听雪宫并不在一处,怎么说呢,王……就好比一面镜子,也就是说,在承德山宫殿的背后还有一个宫殿就是听雪宫,这个宫殿虽然也在承德山,但是只有一条路可去就是秋夕宫的隧道。」 慕容岸抿唇不语。 「属下在听雪宫找到了很多重要的东西,有一点王一定很感兴趣。」卓然顿了顿,道:「原来这听雪宫的建造人正是当年南禹国的前世子南羽淳。他的书房里留下一些地图手记,却是近几年的。」 「南羽淳?不是八年前就死去了吗?」 「这就是奇特之处!当年的南羽淳,其实当年的南羽淳根本就没有死!不但没有死,而且……他还取代了南羽彦做了南禹国的王。」 慕容岸大惊失色。「有何依据。」 「王,听雪宫里全是雕像,雕的都是一个人,就是南禹国前御史大夫之女萧素儿,王还记得吧?当年南羽淳遭到迫害便是因为那个叫萧素儿的女子,而且,属下还在听雪宫找到了香贵妃的灵位,上面立碑的人是不孝子羽淳。王,千真万确,错不了。」 慕容岸浑身一震,他忽地想起当时寒池拼命维护的模样,脚底都蹿起来一阵寒气,好像有些东西渐渐清楚了。 「属下在听雪宫抓到了一名婢女,那婢女说她从小就在听雪宫长大,主子是王,她虽不知道南羽淳的真实身份,可是属下打听到了另一件事。」 「什么?」 「就是池贵妃!那婢女说,当年南雏夫人曾经负伤,又怀了孩子,宫里的太医束手无策,有一日一个自称是龙暮雪的男子自行请缨为夫人医治,那一次医了整整七日,都是在听雪宫进行的,后来,夫人还在听雪宫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婢女便是一直照顾着的。」 「龙暮雪。」慕容岸喃喃自语,龙暮雪,你骗得我好苦,竟然说你从来也不认识寒池,原来,你早就救过她?「龙暮雪如何认识寒池的。」 「这个属下却是没有查到,不过可以肯定,龙暮雪和池贵妃一定认识,不但认识,对于龙暮雪来说,池贵妃还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王,你可听过画鬓如霜。」 瞳孔微缩。如何不知道?这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其实画鬓如霜江湖人所知甚少,多半只知道那是一套救人的针法,却不知道那是一套以命换命的交易。 慕容岸第一次听说画鬓如霜是义父慕容关云讲给他听的,那时他还很小,住在无名山过得乐哉乐哉,那一次许久不曾回山的婆婆回来了,那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看见婆婆哭得肝肠寸断。 实在是太过好奇便跑去偷听了,换做平时他定然是无法得逞了,可是那一天两大高手的心情都很悲壮,他沾了口水将宣纸窗户戳了一个洞,透过那小洞,看见婆婆和义父跪在供桌前,供桌上有一个灵牌,那上面写着夫向月之墓。 夫!他吃了一惊,偏过头去看,才发现总是一身恶臭的婆婆现在换洗干净了,穿了一身火红色的裙裳,一头秀髮用红色发绳挽起,松松的垂在胸前。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却是无比的。那是慕容岸第一次看到婆婆……不,看到梅凤仙慕容子离的真面目,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慕容子离这样做是为了送她的夫君向月。 慕容岸后来听义父说,当年慕容子离和向月在江湖上名噪一时,因为两个人都是武功高强,便决意要一战,这一战没有打成,两个人却相爱了。说来真是孽缘,这两个人都是倔强如牛的脾气,当年相爱一场,恨不得将整个江湖都闹翻了天。 自古多情反被多情误。慕容子离和向月也没有逃过一劫。 那一年,向月听说哈怒国有一个高手名唤巫雏,所向披靡,一向想当第一的他自然是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时机,任慕容子离如何劝也不听,执意而往。不想这一去,灾难便来了。 哈怒国确实有一位高手,可这位高手不是武功高强,而是一手巫术出神入化何其了得。而,更让人吃惊的,是这位高手其实是一个绝世。 义父说起这件事时,连嘆了三声气,他说,其实怪只能怪向月太过倜傥,是个女人都躲不过他的残害!他这一生伤害过的人太多,首当其冲的是慕容子离,再来便是巫雏。 哈怒国世代以巫术保家,那一代的巫王便是巫雏,巫雏自打出生便一心修行,她不曾涉猎江湖,一心只想守护家园,所以当外敌入侵时,她毫不留情的反击,十指牵动,咒语尽出,便是无数的蛊虫像敌人袭去。她成功地抓到了向月,将向月关在山洞里。 巫雏去见他,质问他为何要来打扰哈怒国。 孰知,一眼万年,这一眼便再也移不开了。向月实诚的告诉她自己是来挑战的,巫雏的巫术,显然他没有办法去挑战,如此他便失去了前来的意义。因而巫雏放他离开。 而这时,慕容子离听说向月被抓,早就火急火燎的杀进来了。向月虽然没有想过要给哈怒国带来灾难,却实实在在的是这场灾难的缔造者。 巫雏自然是要为子民报仇的,她一手巫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慕容子离弄死,可是心里的伤却是怎么也癒合不了的,更何况,她满心信任的向月还拼了命的护着慕容子离。 之后向月与巫雏达成了协议,巫雏放慕容子离走,他留下来弥补过错。可惜这些慕容子离并不知道,为了让慕容子离离开,向月只能撒谎说自己爱上了巫雏。 这件事,即便当时慕容岸小小年纪,也听出来了其中的厉害。慕容子离当年何其火爆的脾气,偏偏又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女人,她不能忍受向月的背叛,从此与向月和哈怒国势不两立。 而这并不是最绝望的,绝望地是,慕容子离离开后才知道自己已经怀里向月的孩子。
第126章 往事知多少(2) 人说祸不单行还真是一点也不假,至少对于慕容子离来说,在她最艰苦的时候,上天将所有的灾难都一股脑的送来了。 那个时候义父慕容关云还不如后来那样有名,慕容子离怀孕之后又气又委屈,她决定要将孩子拿掉,可是每次到了真正要拿掉的时候,又捨不得了。不管她如何恨,到底她还是深爱着向月的。 肚子慢慢的打了起来,便是她想要拿掉也不可能了。慕容子离的敌人颇多,她怀孕的消息便不胫而走,没有人会错过这么好的报仇机会。因而一时间,要杀她的人简直赶集似的全部赶着来了。 义父说起这件事,开玩笑道,其实他当年一直没怎么在江湖上走动,大家都知道梅凤仙,却不知道七步死!他真正名噪江湖,还是借了姐姐慕容子离的光,这不,为了保护她,来一个杀一个,那时,他尚且年轻,一腔热血,见人杀人见鬼杀鬼,直杀得江湖人闻风丧胆。 可惜江湖险恶,远没有想像中那样简单,饶是慕容子离如何自保,始终没有躲得过这一场劫难。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慕容子离已有六月的身孕,此时的她一身武艺也再不敢有任何的大动作,全靠着慕容关云,她眼看着慕容关云为了自己每日旧伤未愈又添心伤,自然不是不心痛。万般无奈之下,她还是决定去找向月,她想,毕竟他们是有情的,何况他还是孩子的父亲。 想想看,慕容子离多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哪怕她还能自己多撑一刻,也断然不会前去找向月。 可惜,她算对了向月的有情有义,却忘了还有一个深深恨着她的巫雏。 义父说,那时她们躲过了重重的追杀,好不容易赶到哈怒国,却怎么也进不去。她们让侍卫帮忙传口信进去,换来的,是巫雏的羞辱,还有她们已经成亲的事实。 那一次,慕容子离当真是心如死灰,已经不是生气和愤怒了,事实上,她真的连生气和愤怒的心思也没有了。回去的途中,她不愿意再拖累慕容关云,趁他出去找吃的时候悄悄的离开了。 孤军奋战,她必然是以身犯险。 可惜她算对了过程,却没有算对结果,她没有想到,她离开后,遇上的敌人竟是想要为巫雏剷除情人的哈怒族人,一般的敌人她尚且能够反抗,可这次的敌人的武器是巫术,何况,她原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她也没有想到,在她离开之后,向月终于还是得到了消息,不要命的追了出来,却……终究是晚了。 义父说,他找到慕容子离的时候,悲剧已经发生了,蛊虫已经将这个年轻的生命啃噬得所剩无几,她躺在草地上,七窍流血,浑身抽搐,连话也不能正常的说出来,他都忘了要怎么哭,只能徒劳的大喊救命。然后一身狼狈的向月赶来了。向月所看到的慕容关云抱着浑身是血的慕容子离,她苍白的脸如一张白纸一般,眼泪小河似的流,他已经不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任何的表情了。 这件事江湖中人所知甚少,众人只道当年龙吟啸天的主人向月背弃了梅凤仙和巫族女子双宿双飞了,而梅凤仙因为心灰意冷归隐山林。便是因为如此,后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医向月,所有人都没有将这两人联繫起来,只当不过是同名同姓的两人而已。 而事实是,当年那场悲剧之后,向月固执的带走了慕容子离,慕容子离命悬一线,他一面用自己的内力保住她的命,一面不分昼夜的研究针法!他出生医者世家,当年若非一心想要独步武林,他便该是要回归医者救死扶伤的。不想抱着那样大的抱负,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只是这一圈,代价竟是这样大。 聪明如向月,终究是找到了救治慕容子离的方法,他自创了一套针法名为画鬓如霜!当初他说找到救治方法时,慕容关云并不真的相信,当时慕容子离的情况并不乐观,只是说到底,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他也不愿意放过,到底是同意了向月辅助他施针。 那一套针法,慕容关云从头至尾都在,他看完,觉得自己的命也去了半条,饶是外行,他也看懂了,他是用自己的命在换她的命啊!他看着向月一点一点的虚弱,一点一点的苍老,仿佛时间在这个男子身上加了速,他大好的年岁迅速地消失不见了。 施完针,向月无力的倒下,那一刻,慕容关云对他所有的恨都没有了,他有眼睛,看得出这个男人真的是用命在爱他的姐姐,既然如此,他有什么理由责备? 那之后,向月离开了,他告诉慕容关云,他救活慕容子离,他欠她的便还完了,他爱的人是巫雏,他要回到巫雏身边去。这是一个莫大的谎言,其实慕容关云知道,不过她不到算拆穿他,既然是为了姐姐好,为何不做呢,只是到了多年后,慕容关云也分不清楚自己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后来,慕容子离醒了,但是世界上再没有了梅凤仙,当年的侠女梅凤仙在那一场悲剧中死去了,后来的慕容子离是一个以乞讨为生的老乞丐,她的心死了,自然,以什么姿态活着都没有关系了。 故事便是到此为止,小小的慕容岸听完,也是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婆婆一生不苟言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向月死了她会那么难受,是了,彼此相爱的两人,却是到了最后也没把那句我爱你说出口,是该要哭的。 那之后,婆婆带着慕容岸去过一次哈怒国。 那时他尚且年幼,不知道婆婆是去做一件多么重要的事,一心栽在玩耍上去,所以在哈怒国究竟发生了至今也不过婆婆与巫雏二人知道。不过慕容岸相信,向月死了,她们的仇恨该也化解了吧。所以多年后当他带领军队攻打哈怒国时,愤怒的哈怒族人在得知他是梅凤仙的义子时,二话不说就撤兵了吧。 一段佳话落幕,谁是谁非已经不再重要,只是可惜,有情人终究未成眷属,慕容岸想起和婆婆在一起的这么多年,在那件臭烘烘的衣服下面,那颗心又该是怎样的千疮百孔,她这么讨厌活着,这么努力的活着,大抵,这才是对她自己最大的惩罚吧,因为,死去太容易,真正难的,是活着。
第127章 回家 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慕容岸心里有些微凉。 「画鬓如霜又如何?」 「王,属下打听过了,当时龙暮雪在听雪宫替池贵妃治病时,正是用的画鬓如霜。」 慕容岸勐地抬头。 「而当时池贵妃坠崖之后,龙暮雪曾从清月寨离开,有人看到他在戎曦国出现过,而在那之后徽风派的弟子便看见龙暮雪带回了重伤的问月姑娘……池贵妃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来,倘若这世上有一个人能救池贵妃,那定然是龙暮雪,所以……如果没有错,问月姑娘,定然是池贵妃。」 慕容岸觉得自己忽地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无力的靠在椅子上,很长一段时间,他不知道该作何思考!他亦说不来心里该是怎样的感受!是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寒池最亲近的人,该是,分享她所有的喜怒哀乐,替她挡风遮雨,只给他最好的那一个。 可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带给她的就是灾难, 她发生了这么多,受了那么多那么多得伤,真正保护她的,为她付出的,从来都不是他。 他曾经恨过她的不体谅,恨过她的背叛,恨过她的不体谅。 可是现在想想,他又有什么资格恨她呢?他又真正为她做过什么呢。 「王?戎王?你还好吧。」卓然有些担忧的问道,他早该想到,戎王听到这些会是这样的反应,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总该要有担当的,不是吗? 许久许久,慕容岸才缓缓开口:「卓然……替我找到问月吧。这一次,找到她,她要如何选择,我尊重她……」 「……是。」 问月又开始做那个梦了,不过这次很奇怪,梦里她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只有六七岁的样子,穿了一身暗红色的戎装,在院子里练枪,那枪很重,她很费力才能拿起来,然后,一个高大威武的,身穿战甲的男子走过来,严厉的道:「烟儿,你又在偷懒了!」她很委屈也很害怕,忙说自己没有,不过就在那一瞬间,男子就突然倒下了,她所在的地方也变成了一片烧焦的废墟,四面都是尸体,鲜血还有哀嚎…… 她的唿吸变得急促起来,一个转身,场景就换了,变成了一座豪华的宫殿,她变成了一个穿着华服的美丽女子,挺着大肚子坐在院子里乘凉,一个身穿紫衣的美丽男人笑意盈盈的走过来,他唤她:「池儿……」她明明不认识他,可是听见他唤她时,不由自主的就站起来想要走过去,然后,一把剑从男子身后直接穿过来,白晃晃的大刀上染满了鲜血,男子倒下的瞬间,她看见一张狰狞的面孔…… 「啊!不要!」问曰勐地坐起来,而后,又是一声惊唿,她的动作太勐牵动了伤口了。 她没有看到,在她坐起来的瞬间,身边一个身影如鬼魅般消失了。 动作轻柔下来之后,没有那么疼了,她才抬起头打量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一座破旧的城隍庙,身后是已经歪倒在一边的土地公公雕像,整个城隍庙里空无一物,只有面前燃着的篝火,还有火上正煮得沸腾的肉粥。 她松了口气,又忽地站起来,在救她的黑衣人是谁?在这里照顾她的又是谁?粥还是热的,也就是说,救她的人还在这里! 「是谁?我知道你还在这里?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躲在门外的子林翻了个大白眼,心里闷哼了一句:「白痴。」 「为什么要躲起来?你是谁?出来啊。」她里里外外的找了个遍,没有放过一个角落,可惜,除了她自己空荡荡的声音,再无其他。 终于还是有些丧气,默默的退回到草垛上坐着,这才发现草垛上还留了一个包袱,包袱里面有银两、药材和一些干粮,她愣了好一会儿,突然鼻头就酸了起来,喃喃开口:「龙暮雪,是不是你啊?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对吗?」 子林慢慢的迴转身子,心里重重的嘆了一口气,问月,你还记得龙暮雪,还记得只有他是对你最好的是吗?呵……掌门,你知道的话,会高兴的吧? 问月抽了抽鼻子,打起精神来,端起篝火旁的破碗舀了满满一大碗,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她是真的饿了,更何况,她现在是真的需要补充能量,她打定主意,吃完这一顿她就要回家去,她的家……发生那么多事情之后,她才不得不承认,虽然龙暮雪不要她了,清月寨不要她了,可是那里是她的家,只有在那里,她才感觉得到一份安定。 其实想想多傻呀,为什么龙暮雪说什么她都相信呢,那时候她那样心灰意冷的离开,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想过,曾经的关心不是假的啊?在紫云山的时候,是谁日夜守在她的身边,她怎么会忘了,她不曾醒过来世在她耳边声声唿唤的人?是谁手把手的叫她练剑,是谁什么都由着她宠着她,永远都在旁边笑得如冬日的阳光?这些怎么会假呢?怎么能救这么相信了他拙劣的谎言呢! 她扒了一口饭,喉咙酸酸的,想着又骂了一句:「龙暮雪,混蛋。大混蛋!」 她想起龙暮雪那好像永远也停不下来的咳嗽,又难受起来,他身体那么弱,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似的,她常在想,他这样厉害的一名医者,为什么不能治好自己的病。为什么不能……治好自己的病!……她忽地愣住,一时间,很多不明了的事情突然就明了了。 慕九每次看见她仇恨的眼神,还有她离开时慕九说过的话,她欠他的诊金,她还不起…… 她再也无法下咽,仰起头,黎明到来前,总是最黑的,可是好在,天边已经有了一丝丝的亮光,她一咬牙,将碗里的粥全部喝掉,提起包袱和一旁的剑,一头扎进黑暗中。 黑夜很黑很亮,可是找到了回家的路,问月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一直融入黑暗中的子林看着那倔强的背影,难得的勾唇一笑,白痴终于醒悟了?呵呵……掌门,我好像突然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第128章 萍水相逢 下了许久大雨的南方国度终于雨过天晴,天边挂着暖洋洋的日头,泥泞的地面也慢慢恢復干燥,仍旧寒冷,可是冬日很快就要过去了。 翻过一座小山头下去,仅有一家驿站,到了这家驿站就已是身在皇朝了,问月回过头去看了看身后的小山,抹了一把汗水,才往驿站走去。 「小二,茶!」一把将包袱和剑放在桌子上,浑身瘫的坐下去!真是欲哭无泪啊,为什么夏邑国到皇朝这么远?而且这么远的路上居然没有一家驿站?老天才知道她是怎么一步一步挨到现在的,这会子屁股放在板凳上了,她才觉得自己的双腿早就没有知觉了。 「好嘞,姑娘你的茶!」小二笑眯眯的拿了茶过来,她立刻毫无形象的倒了一杯喝下去,不解渴,又喝了一杯,还是不解渴,一口气将一壶茶都喝完了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小二相当见过世面,笑着说:「姑娘饿坏了吧,要吃点什么啊!」 「要的要的,我快饿死了,你们有什么好吃的,最快的,赶快给我上来!」她甜甜一笑,乌七八黑的脸笑得花儿似的,小二一个没绷住,笑了出来。 「好嘞,姑娘等着啊。」 她眼巴巴看着小二离开之后才发现,一整个驿站的人都在看着她,她没在意,继续若无其事的揉着自己发胀的腿,忽地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她本能的回过头去,随即愣住。 一身黑色狐裘大麾,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云淡风轻的表情,还有那双永远都含情脉脉的眼神。这个男人,无论何时都是这样迷人的。问月想,越美好的东西越是有害!这句话当真是一点也不假的! 她想了想,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还真是冤家路窄,怎么都能遇到啊!诶,反正躲是躲不过去了,人家都已经站在面前了,好歹也蹭了好几顿饭的,干脆大大方方的笑了起来:「嗨,戎公子,好久不见啊。」 而后,她看见慕容岸眼中显出一抹痛色,那痛太过真实,以至于她不忍仔细去看。 她不打算给他说话的几乎,挥挥手:「哈哈,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一早想着要请你吃饭,还怕天下之大再无机会了,吶,隔日不如撞日啊,我请你吃饭。」 「我一直在找你。」慕容岸说。手上牵着的马交给了小二,再自然不过的走过来在问月对面坐下。 问月的笑容僵了僵,不过只是一瞬,她又笑起来:「呵呵……公子说笑了,萍水相逢而已,公子不会是吝啬饭钱吧。」她想,原来说出这句话这样简单。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你说过要等我回去的。」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话,他答非所问。 问月的笑彻底僵住,干脆不笑了,只干巴巴的看着他。 「为什么要走呢?不相信我会回来?还是不相信我会保护你?我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吗?我差点把夏邑国翻过来。」 不说还好,一说,问月是连装做无所谓也装不出来了! 她不自觉的冷笑了一下:「是哦,还真是会保护我?」 「嗯?」慕容岸听不懂了。 问月嘆了一口气,重新笑了起来:「戎公子……哦,不对,慕容岸是吧,哦……不对不对,我该称唿你为戎王。」 她偏过头不去看慕容岸越来越难看的脸,继续道:「戎王,草民非常感激你的厚爱,也非常荣幸与你的池儿长得几分相似,不过,我不是你的池贵妃!我是问月!」 「你……」慕容岸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 「所以……不要找我了。」她仍是笑着。 小二端着菜上来,吆喝着「香喷喷的菜来了,客官请慢用。」 两个一直没动的人,终于不得不直起身子来,问月深吸一口气,道:「啊炳哈,吃饭吧,饿死我啦。」 「问月,如果你想知道过去,我可以讲给你听……」 「不要!」她立刻答出来,随即又笑笑:「我不想知道,戎王,那些……不关我的事,我要回家了,所以……我们吃完这顿饭吧,然后,就此别过。」 慕容岸眯着眼睛,看着她笃定的眼神,忽地没有说出来了的勇气。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为什么突然这样决然,可是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那就是她还是原来那个寒池,所以,她决定了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这是她的决定,所以,他该要尊重她,即便……她不想要那些过去。 他忽然就释然了,虽仍是笑得苍白,但终于肯拿起筷子,与问月心平气和的吃一顿饭。这一顿饭仿佛吃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两个人都吃得特别慢,仿佛只要大家都不开口道破,就真的会心照不宣的留住时间。 慕容岸没有办法骗自己,他是不舍的,这个女人早就刻进他的骨头里去了,如何能忘?怎么能忘?! 问月食之无味,明明都是喜欢吃的菜,却觉得味如嚼蜡。她想,问月,你真是没出息!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了,问月简直太开心了,笑嘻嘻的道:「哈哈,那我们就辞别过了啊,再见……哦,可能也见不到了,那就不再见了啊。」 一手抓起包袱一手抓起剑,笑嘻嘻的准备走。 「姑娘保重。」慕容岸抱拳拱手,一点没有捨不得的样子。问月觉得有些尴尬,摆摆手,逃也似的离开。 沿着官道走了好一会儿,太阳便完全升起来了,临近过年,官道上人很多,大多是各地的商户将货品运到城里,还有住得偏远一点的百姓到城里购置年货的,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问月很快和几个通行的商户混熟了,一路攀谈前行,也不觉得无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听到一个熟悉声音。 「几位,不介意同行吧。」 问月想,绝对是听错了!绝对是听错了。 几个商户听到声音都回过头去,见是位文质彬彬的公子,都笑了起来:「吶,怎么会介意啊,大家都是赶路嘛。」 「那小弟就叨扰了,几位刚才在谈什么呢?谈得这么开心?」 「哈哈……咱们问月妹子说话可风趣了。是吧?」那商户哈哈大笑,几位同行的也纷纷笑起来。 问月本来已经默默的退到一片,此时看话题又回到自己身上,讪笑一笑,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慕容岸回头看问月,仿佛现在才发现她一样,颇为惊讶的道:「是吗?这位就是问月姑娘?真是人如其名呢,在下慕容岸,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问月眉毛抖了抖,这是唱的哪一出? 「哈哈,读书人就是与我们这些粗人不一样哈!看我们问月妹子都羞得不会说话了!」商户大哥哈哈大笑。 问月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明明没有脸红的,因了这一句反而闹了个脸红,问月气唿唿,又不好发作:「不好意思啊,我忙着赶路,先走了啊,有缘再会啊。」 「看吧看吧,我说问月妹子不好意思了,是真的吧!看来是我们慕容兄弟长得太英俊了,是个女子都受不了啊!」众人继续打趣。 问月气得两手叉腰! 「喂!我没有不好意思好不好!你们说什么呢!」 众人连忙闭嘴,一副「我懂我懂」的神情。 问月正想再次发作,慕容岸笑吟吟的开口:「问月姑娘莫要生气,大家都没有恶意的,姑娘也不要见外,初来乍道相逢便是缘分,不如同行,大家也有个照应。」 问月瞪大了眼睛!什么?怎么反客为主了?明明是他后来的好吧。 「对啊对啊,问月妹子,大家就是开个玩笑嘛,你不要当真啦,这一路还远着呢,大家一起走啦。」 「就是啊!大妹子不能走啊,你走我们可不许的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将问月想要告别的话堵在喉咙,问月怨恨的看嚮慕容岸,偏偏慕容岸也是一副无辜的淡淡笑容,那样子,仍谁也想不到他们是认识的!问月想不出这傢伙想要干嘛,早上告别的时候不是这么干脆嘛?现在这是干什么? 离别不成!问月只得认命的跟着大家走。 慕容岸也没有刻意的过来,当真像是萍水相逢再普通不过的路人,有时候,就连问月都会怀疑,莫不是自己当真是幻觉了,其实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慕容岸吧。
第129章 日落过后,冬季的天空很快暗下来,为了货品安全,商队不会在夜间赶路,在一块宽阔的空地上扎营歇息。 记得当时从夏桑出发到夏邑国的时候,问月并没有方向感的赶路,总觉得没有走多久就到了,如今,确定了要去的目标,才觉得路途那样遥远。 几个商队分别找到地方扎营,一时间,空地上挤满了人,好不热闹,大家分工明确,有的拿了大刀守在货品旁边,有的找来柴火在空地中间生活,有的从货车上拿下来备好的干粮。问月看着忙碌的众人,忽然从心底升起一股敬意来,这些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很好的适应环境,并且从来也不觉得辛苦,这是一种怎样的磨砺才能造就这样的心态啊。 「问月妹子,快过来烤火!」这时站在火堆旁唤她的正是一路同行的商队老大,名为福有才,大家叫他福老大。福老大是湘西一带小有名气的生意人,一年四季都在跑,卖的东西也每季不同,人精明但也实诚,一路下来,问月颇受他的照顾。 问月应了一声,笑嘻嘻的走过去,刚走近就顿住了脚步,原来刚才她站得远没有看见慕容岸也围在火堆旁边坐着,进退两难,她着头皮走过去,坐在慕容岸旁边的一个男子忙站起来,道:「问月问月,来做这里!」 「我为什么要坐那里啊?」问月反问!笔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那男子无辜的摆了摆手,「这不是没坐的地方了吗,我可是好意让你诶!」 众人大笑。 问月额头拉下三根黑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慕容岸淡笑,往旁边挪了挪,道:「地方小,大家都将将就着坐吧。」 再说什么就显得自己太做作了,问月磨了磨牙,走过去在慕容岸旁边坐下。 几个会功夫的男子,不知道从何处打来几只鸡兔,在旁边处理了一下拿过来烤着吃,大家说说笑笑的,很是愉快。几对商队都不认识,坐在一起不一会儿就熟络起来,大家讲起自己沿途的趣闻和自己商队的故事。 问月以前的记忆一片空白,听到这些觉得很是稀奇,不由得听得入了神。 「说起那一次啊,真是吓人啊!我们商队经过一座小城,当时因为是赶着去另一个城市,所以也没打算进去,但是那天我们商队赶了很久的路,粮食也吃完了,兄弟们很饿,没有办法,就赶着商队进去了,你们想都想不到,还没进城时,我们听见城里人声鼎沸,明显是在赶集,弟兄们可高兴了,想着要是能在这里先卖一批货顺便可以吃顿饭啊,结果你们猜发生了什么事。」男子讲故事的时候绘声绘色,一干人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唿吸,一动不动,听得格外认真。 问月也暗自握紧了拳头。 「发生了什么啊?!哎呀,老大,你快说呀!」 「是啊!哎呀,快说啊!」 「别吵!」男子一挥手,大家顿时安静下来,「后来,我们就赶着商队进城去了,哇塞,那人老多了,弟兄们高兴坏了,连忙找了个地方摆摊……就在这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城里的人一个一个消失不见了!然后!然后!连整座城市都跟着消失了!」 男子一声悽厉的惊唿,顿时将一干人等吓得左拥右抱!问月本就紧绷着一根弦,在大家惊叫出来的瞬间,彻底失去了最后意思防线,惊叫着一把冲进旁边人的怀抱里去,浑身直打哆嗦! 慕容岸被问月大力的冲击,猝不及防,直接被按到在地上,地上全是小石子,姑娘啊,慕容岸皱了皱眉,生生的忍住了,他撑着手坐起来,拍了拍浑身发抖的女子,唇边勾起一抹笑来。 「是鬼!是鬼!一定是鬼!」 大家一面害怕着,一面兴奋着,毕竟是男子,胆子大多了。 慕容岸本不想说话的,但是看见怀里的人抖得跟筛子似的,便悻悻的开了口,「其实,不是鬼,那个,也很正常。」 大家疑惑的回过头来,看见他被问月紧紧的抱着,全部痛苦的憋着笑。 慕容岸无奈的摆了摆手,又拍拍怀里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便放弃了反抗,缓缓道:「在西域的沙漠里,这样的事时有发生,有人说,在沙漠里行走时,人们因为极度饥渴,会在沙漠中看见绿洲,那绿洲好像近在眼前,却怎么也无法走到!人们追啊追啊!,最后很有可能就渴死在沙漠里。」 大家慢慢的安静下来,就连怀里的人也慢慢的安静了。 他继续道:「其实没有所谓的鬼,这是因为人们身体太过疲惫之后产生的幻想,我小的时候去过西域一次,因为在混乱中和亲人走失了,我一个人在沙漠里,看到了所谓的绿洲!不过我有幸,昏倒后被一个当地的老头救了,救我的老头告诉我,其实绿洲是山体的一种记忆,它出现在此处大概是幻想,可是在另一个地方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的,就好比,我们常常会觉得梦到过的事很久后在现实中实现了。」 慕容岸的话很是新奇,大家顿时对这个俊美的男子刮目相看,七嘴八舌的谈论起来。其实不是诚心的想听,但是那声音像是有魔力一样,当真就安抚了她害怕的心,问月慢慢的不怎么害怕了,感觉到自己趴在男子的怀里,这个男人赶了一天的路,竟然没有一身的汗臭味,真是奇特,咳!慢着……她脸埋着的部位好像不太对?!似乎!额……好像……问月的脸红了,她咬了咬牙,低着头慢慢的从男子怀里退出来,不动声色不动声色啊!希望他讲得投入没有发现她默默的吃了他豆腐啊。 低垂着头扬起眼睛去,不想,正对上男子垂下眼眸看她,她立刻有种想死的心!拜託!为什么会是慕容岸吶!天啊!还真是不要脸吶! 正羞愤欲死时,一块香喷喷的鸡腿出现在面前,男子的声音柔柔的传来:「已经烤好了,吃吧。」 「额?」 「不饿吗?吃吧。」 她真的是饿了,吞了吞口水,想,可以丢脸但是不可以挨饿,气势很足,但是伸出手时,还是颤巍巍的,接过来之后便低垂着头吃起来。 有好奇的人还在发问,慕容岸均是好脾气的一一解答。 最后,大家都心悦诚服了,福老大一边大口吃肉,一边问:「慕容兄弟,我是粗人不会说话,说实话,刚开始看到你,我还以为你就是那里来的公子哥,温温柔柔的!炳哈!没想到兄弟这么博学多才!大哥我很是佩服!」 慕容岸摇摇头:「大哥谬赞了,小弟不过是因为经歷得多了,博学是万万谈不上的。」 问月心想,哼,你们要是知道他是戎曦国的王,看你们还敢和他称兄道弟不! 「哦?兄弟看上去不过二十有七八吧?这样年轻,不知……」 问月幸灾乐祸的笑了,怎么样?哈哈,不懂低调,被怀疑了吧! 像是听见了她心里的笑,慕容岸在那时候垂下头来看她,她吓了一跳,一步小心卡住了!
第130章 身份曝光 「咳!咳!咳!」问月勐烈的咳嗽起来。 慕容岸勾唇一笑,伸手拿过旁边的水壶,打开后递给她,一面伸出手来轻拍她的背。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众人简直看呆了,这两个人明明就是天作之合嘛。 看到众人似笑非笑的样子,慕容岸不动声色的继续道:「不瞒大哥说,小弟原是出生武家,父亲也是立下功勋的将军,不过我出生那年,遭人陷害家破人亡,我被家里的管家就出去,后来被一位好心的乞丐婆婆收养。」 他缓缓地讲着,脸上始终保持谦和的笑容,好像在讲着今天吃什么似的云淡风轻,而这其中包含了多少辛酸苦乐又有谁能够知道? 「跟婆婆的那些年,因为乞讨为生,所以走了不少的地方,后来,有位好心人收养了我,他待我极好,当我如亲生儿子一样,只是后来被奸人所害去世了,我后来参了军,四处征战,呵……大概是际遇不一样,所以,见得比较多。」 福老大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 「不好意思啊,兄弟,我不知道……」 「大哥,不要这样说,其实就算是我也会有所怀疑的,大哥带商队四处谋生,每一个决定都是生死攸关,小弟敬重不已。」 「哈哈!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兄弟!炳哈,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倘若有需要我福有才的地方,尽避说一声。」福有才拍着胸脯道。 众人一片闹笑。在这时,一个带着疑惑的声音低低传来:「我好像记得……戎曦国的戎王……是叫慕容岸吧?……」 一句话,像是定时炸弹般炸开来,众人死一般的沉静下来,齐刷刷的看嚮慕容岸。 其实近两年慕容岸真的是九州的名人,他的事迹早被江湖上的说书人以各个版本说过多便,如今大抵没有人听过这个名字,商队没有反应过来,是因为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代国君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可是方才他如此云淡风轻的讲起自己的际遇,怎么就觉得没那么简单了呢。 慕容岸还在轻拍问月的背,这一下终究是拍不下去了,缩回手来,看了看问月意味不明的眼睛。那一眼,问月仿佛看见了他的心,那副俊美的皮囊下,一颗玲珑剔透的心瞬间的破碎掉了。 他笑笑,仍旧保持着方才的样子,道:「慕容岸与各位兄台结识一场,实乃是慕容岸三生有幸,慕容岸虽身处高位,却同样是草蜢长大,是否是戎王,又有何区别呢?」 问月愕然,他竟没有否认,为什么?他难道不知道,如果让世人知道一代国君只身一人在民间,会有多危险吗? 问月还未反应过来,众人已经齐刷刷的站起来,朝随意坐于篝火旁的慕容岸齐齐下跪:「草民拜见戎王!」 慕容岸连忙站起来,那一刻,问月听见他轻不可闻的一声嘆息。 「众位兄弟快快请起,这是作何呢?今日慕容岸原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在民间!大家这样,可是慕容岸有哪里得罪,要陷我于不义呢?」 福有才抱拳:「戎王,是草民煳涂!草民的商队,原是出自于南禹国白城,我们兄弟的家人都在白城,那年外寇入侵,若不是戎王发兵与外寇和解,我们便再也不能与家人相聚一堂了,我们兄弟等,从未想过能见到戎王,但是都感念戎王的大恩大德。」 慕容岸愣了一愣,白城啊……犹记得白城那一战,他曾端坐高位,向众将宣布,回到国都便会迎娶寒池为妻,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不想却还有人记得那一年,心下,不是不悽然的。 「大哥,当年慕容岸出兵白城,是因为慕容岸是一国之将,为的是所有百姓的安危,职责所在不必言谢!」慕容岸走过去想要扶起福老大来。 「是!戎王义薄云天,所有百姓都感念戎王!」 慕容岸无奈了,看来不想点办法他是不会起来了,不由收回手,似有些气愤的道:「你要是真心感激我,立刻起来。」 福有才不明所以。 「我原本与大家相处的高高兴兴的,你这样一来,我还怎么和你们在一起?再者说,你是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戎王慕容岸在民间,让所有人来杀我吗?」 「呃!谁敢!我毙了他!」福有才掷地有声! 慕容岸嘆了一口气:「如此,你是逼我离开了?也罢,慕容岸就不打扰各位了,这就离开。」说着转身欲走。 这下众人慌了神,连忙站起来挽留。 问月一直在人群后,看着如一团闹剧的场面,心里却是风起云涌!好像,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站在人群外看着万众瞩目的他,好像,也曾这样,看着他与所有人周旋,不动声色的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难关,好像,也曾这样,在角落里默默的为他喜为他悲! 不!不会的!怎么会呢,她不认识他的,她是问月啊!问月不会认识慕容岸的。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那么难受,为什么在听见白城时,心里空洞洞的,仿佛随时都会破一个大洞似的啊。 不,不能再想了!问月甩了甩髮胀的头,她从来都不认识他,对,不认识,她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她是要回去清月寨,回去龙暮雪身边的,对,就是这样。 问月转身走到角落的货车旁去,找到一个背风的地方,坐下准备睡觉,她要养足精神,明天才有精力赶路! 她没有看到,在她决然转身时,有一双眼睛一直看着她,眼底是一抹无论怎么藏也藏不住的痛。 夜晚很凉,不知什么时候,喧闹终于归于平静,问月睡得迷迷煳煳的,只觉得无比的寒冷,紧紧的抱住身上的包袱还是觉得冷,不一会儿她模模煳煳的听见有细碎的嘈杂声,然后就温暖起来了。 她感觉到了温暖便松懈下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然后听到有很轻很轻的声音在交谈。 「问月妹子睡得真熟,都冻成这样了还能睡。」 「她过过的比这样苦的日子多得多,这样,原是难不倒她的。」 「哦……诶,还真是看不出来,其实,也没有多冷,看她好像特别怕冷呢?」 「是啊,她是在楚国长大的,自然比较畏寒。」 「公子,你和问月妹子很熟悉啊,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啊?」 「不是装作不认识,是她受了伤,不认得我了,不过没有关系,我认得她就可以了。」 「你对她可真好。」 「呵……谢谢你,兄弟,你帮我看着她,若是火小了你就加一些柴火进去,夜还长,我再去找一些柴火来。」 「可是这么晚了啊,不然,我去吧。」 「没事,我去就好。」 脚步细细碎碎的离开了,问月转了一个身,仍旧是熟睡的样子,只是谁也没有看见,一行清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第131章 其实喜欢 三日后的正午时分,商队终于到了夏桑,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三支商队准备一起吃顿饭,便各自忙各自的。其实这顿饭说到底是因为慕容岸。 同行了一路问月终究不好推辞留了下来。 商队安顿在一家还算不错的客栈,将整个客栈包下来,商队的兄弟们决定这一夜不醉不归。问月和几位同行的女子坐在角落的桌子,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却因为离别的气氛而有些难以下咽。 福老大端了一碗酒,站起来:「我福有财跑货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像这样聚了这么多的兄弟,头一回这么高兴!今日,又有幸能和慕容兄弟一起喝一杯!大家今儿个放开的喝!咱们不醉不归!」 自那一夜之后,福老大也不敢再叫慕容岸戎王了,这一日一路走来,他从一开始的拘谨,到真的能够放心大胆的与慕容岸勾肩搭背的称兄道弟,这期间经歷的挣扎不言而喻。问月透过层层的人头看到温婉而笑的慕容岸,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几日,他总是这样,白天里只和商队的兄弟们同行,也会关照她,不过那关照与关照任何一个人无什区别,而夜里,他总是趁她睡着了在她身边生起一堆火,彻夜的为她燃烧!她怕冷,常常夜里冻得睡不着,拖他的福,这几日竟是睡得极好地,而他自己呢……虽然隔得很远,可是她还是清晰的看见了他眼底的深深的黑眼圈! 他是一代君王啊!她问月是什么人呢,是个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弃儿,何德何能啊! 「问月妹妹?你看什么呢?」坐在一旁的女子偏过头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在她惊慌失措的时候暧昧的笑了起来,「哦,我当是看什么看得这么投入呢,原来是看我们慕容兄弟呢!」 「哈?才没有!」问月尴尬的笑了笑,相处久了才觉得这群跟着自家男人翻江过海的女人们何其豪爽! 「哎呀?不好意思啦?有啥不好意思的呀!我说呀,你和慕容兄弟最般配了。」 「般配,大姐!你看什么玩笑啊,人家是谁,我是谁啊,我和他一点也不熟的好不好?」 「你这丫头!怎么骨子里还有这种念头呢,你是故意撇开和他的关系吧,你当我们这些人都傻呀,慕容兄弟对你多好啊,你别告诉我不知道啊!」 「呵呵……不好笑。」问月低下头,随手端起碗往嘴里扒饭,扒了半天才发现碗里没饭! 「问月啊,姐姐和你说啊,女人这一生啊遍根结底是要找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你也不小了,不能这么飘着啊,难得慕容兄弟对你好,说实话,跟着他,有什么不好?」女子拉起她的手,摸着她手上因为常年练剑留下的肉茧,女子嘆了一口气:「你看你啊,一个女人,从来也不懂得怎么去疼自己,要是没有一个疼你的男人,可怎么是好。」 她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女子显然不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更何况,你也喜欢慕容兄弟的,不是吗?」 她一愣,随即勐地站起来:「大姐你乱说什么呀!」脸刷地红到了耳根。 女子哈哈大笑!问月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一转身,却见慕容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后。她吓了一跳,一个酿跄往后退,撞着凳子,一个没站稳就往后跌去。 慕容岸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拉回来,然后生生撞了个满怀。 时间在那一刻变得很缓慢,问月瞪大了眼睛看着慕容岸,看着他轻轻的勾起唇角,俊美的脸仿佛有魔咒般让她移不开眼,问月有一种很荒谬的想法,她很想很想,时间就停在这一刻不要再走了……而后,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身白衣,那恍如隔世的笑容…… 像是当头一棒,她勐地醒了过来,挣扎着从这个微凉的怀抱里站起来,方才还失神的脸,此时已是一片冷漠。 「谢谢。」毫无温度的感激。 擦身而过时,慕容岸的笑也僵住,而后,有些自嘲的笑了,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在她离开了的位子上坐下来:「各位兄嫂,慕容岸敬你们一杯。」 问月大步的走到福有才那一桌去,一桌的男人正喝得欢畅,看见她来了,纷纷笑着打招唿,她恨恨的回头看了一眼慕容岸,然后端起桌上的酒碗,大声道:「来!喝,不醉不归!」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 也或者,她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 是因为那一句,其实你也喜欢他吗?还是,因为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移不开视线。 狠狠的灌下一碗,该死的,不要去想!不能想。 「来!喝!」 「哇哈哈,问月妹子真是好酒量呢!兄弟们,可不能输给女人啊!喝!」问月的到来带动了气氛,大家顿时都兴奋了起来,大碗大碗的喝起来。 视线越来越模煳,问月晕晕乎乎的,只是一面傻笑一面大碗大碗的喝着,突然她手上的碗被人夺走了,她极为不悦,回过头去,看见有三个人头的慕容岸,她伸出手,想要看看哪一个人头才是真的,没想到伸出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也一只变成了三只,顿时吓得缩回手,但仍旧不甘心,朝着三个人头的慕容岸喊道:「慕容岸,你知不知道,你特别讨厌!」 她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讨厌的程度,又道:「对!特别特别讨厌,我特别讨厌你!慕容岸,为什么我会认识你?你知不知道我一点也不想认识你的啊!」 慕容岸嘆了一口气,把摇摇晃晃的问月拉进怀里:「问月,你喝醉了,我送你上楼去休息啊。」 「说什么呢?我怎么会醉!我还要喝的,放开我!」问月挣扎,不过这一动,脑袋里像是装了浆煳一样动弹不得。她瞬间老实了,揪着那微凉的怀抱贪婪的靠过去。 慕容岸拍拍她,哄到:「我知道你没有醉,怎么会醉呢?我们上楼去继续喝,行吗?」 「嗯!」她点点头,笑了。 慕容岸将她打横抱起来,一步一步朝楼上走去,怀里的女子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一会笑一会儿哭,好不滑稽,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他醉了,他又怎么敢这样接近她呢。 问月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他早就让小二准备好了热水,这丫头为了伪装自己,一张脸也不知道抹了多少黑灰上去,也难得,这么多日子竟没有让人发现她的美丽,将她放在榻上,他打来热水,用帕子沾湿了一点一点的替她擦干净脸上的灰尘。 问月始终睁着圆熘熘的大眼睛,老老实实的看着他为她擦拭。 他竟被看得有些不自然,笑了笑,问:「你看什么呢?」 「你长得真好看。」 「嗯?那你多看看。」慕容岸失笑,果然喝醉了才会变得这么可爱吗? 「呵呵……」问月吃吃的笑起来,伸起手去摸慕容岸英俊的脸,「其实……我喜欢你……呵呵」 慕容岸的手愣住,然后,他一把握住那只手,放在自己脸颊上,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问月揪着他胸前的衣服,拉近两人的距离,笑得娆无比:「我说啊,其实……我……喜欢你……好喜欢你……怎么办……我喜欢你了……怎么办啊。」 慕容岸眼底看着她,认真而严肃的问:「我是谁?」 「你啊……你是慕容……慕容岸嘛,呵呵……」 只一句,所有的悲伤,隐瞒,全部都变得值得了!原来是喜欢吗?都说酒后吐真言,所以,问月,是真的喜欢的吧,他有一点不确定,不过,这个着了魔的女人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那张漂亮的脸蛋,带着浓烈的酒味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慕容岸觉得温度升了起来,他不自然地别过脸去,一点也不敢再去看那张美丽的脸。 不过女人真是一点不解,不要命的扳过她的脸,吃吃的笑起来:「为什么……不看我啊?」
第132章 珍惜 「为什么……不看我啊?」问月吃吃的笑着,那张美丽的脸离慕容岸不过一寸的距离。 慕容岸浑身如火烧了一般燃了起来。看着那鲜欲滴的唇,和眼底那颗鲜红的硃砂痣,他几乎都要把持不住将她一口吃掉,可是……可是她喝醉了。 他勐地推开她,她又像一个牛皮糖似的黏上来,再推开,再黏上来,几番往復,慕容岸竟是汗流浃背,无奈,抬起手在她背上轻轻点了点,女子就立刻昏了过去。 他将她重新放置在榻上,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恶狠狠道:「小狐狸!怎么这么不老实?」 看着昏睡的问月,慕容岸面上重新浮起来笑颜,重新将铜盆里的帕子拧吧替她擦拭,如果,你是清醒的告诉我该多好?如果,你真的肯承认该多好? 一夜无话,问月这一觉睡得极好,难得的她没有做噩梦,早上醒来时才觉得头晕晕的,想要呈手坐起来,才惊觉自己的手被一双微凉的手握着。 她吓了一跳,偏过头去看到趴在上睡着的慕容岸,心下一惊,他怎么会睡在这里啊,她轻轻的缩回自己的手,慕容岸睡得很熟,只是睡着时仍旧眉头紧锁,似乎睡得极不安稳,问月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头,脑海中模模煳煳的想起来昨夜里与福老大他们喝酒的场面。 后来怎样了,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只是好像记得慕容岸送她回房了,她好像还和慕容岸说了喜欢他……天啊!懊不会是她真的这么做了吧?问月立刻有一种想死的心!懊死的,为什么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真的这么做过啊,她好像还……想吃慕容岸豆腐来着,不是吧,为什么平时没有发现自己这么色啊! 慢着,喜欢他吗?问月!你在想什么啊!你有没有搞错啊,你喜欢的是龙暮雪啊,你忘记了吗! 问月咬牙,轻手轻脚的下了,走出门前,她回过头去,看到慕容岸仍旧在趴在榻上熟睡,她想要走出去的步法有些微微的停顿,只是那一瞬,她记起在夏邑国刺进自己胸口那一箭,唇边勾起了一抹苦笑,轻轻的走出去。 她不打算告别了,一如她之前任何一次离开,既然没有打算要以后,那么何必说再见呢。 此时已经是正午,最冷的时光已经过去,天边初升的太阳有些微微的刺眼,她像掌柜的买了一匹快马,准备即刻就走。 出门时不期然的遇上了福老大。 福老大见她拉着马,有些惊讶:「问月妹子,你要去哪里?」 「福大哥,打扰你多日,我要回家去了。」问月抱拳。 「回家?回去哪里啊?慕容兄弟知道吗?」福老大瞪大了眼睛。 问月笑笑:「大哥,我回家他不需要知道的,我与他并没有一点关系。」她说出这句话又觉得有点好笑,干嘛这么刻意的撇开关系啊。真是的。 福老大摸了摸自己的小鬍子,似乎明白过来,笑笑道:「如此,不如我们一起吃个饭吧,大哥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嗯?什么话?」 「你不会这个面子也不给大哥吧。」 「哪里的话,大哥你定。」一路以来,她一直跟着商队,福老大又一直对她多有照顾,拒绝的话是断然说不出来的。 大抵知道她刻意避开慕容岸,福老大选择了另一家酒家。正是午间,酒家很是热闹,福老大点了几个简单的楚国菜,却出乎意料的全是问月爱吃的。 问月讶然。 「很奇怪是吗?其实是慕容兄弟告诉我的,问月你可以不承认,可是你的习惯却骗不了你,对不对?」福老大笑眯眯的,那双专属于商人的眼睛里散发着一切皆是瞭然的情绪。 「大哥,问月不明白。」问月扯嘴干笑。 「你明白的,问月啊……这些话我原是不该说的,可要是不说,我怕你会终身遗憾。」 问月还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如鲠在喉,是,她早该明白他知道的,每天晚上帮她加柴火的都是福有才,慕容岸该是告诉了他所有的一切。 「不如这样吧,问月,我和你讲一个故事。」福有才摸着自己的小鬍子,眼睛也深邃了起来,「我原是南禹国白城的一个普通的百姓,祖祖辈辈的靠种地为生,那一年我还尚且年轻,跟随父亲去当地一户地主家里交纳地租,我在那里认识了我后来的夫人,她原是地主家的女儿,呵呵……说来好笑,当年我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只觉得那小姐这么漂亮,见她哭了便难受见她笑了便开心,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心,我知道我喜欢上她了,一心想着要追求到她,却从来没有想过有门当户对一说。」 问月渐渐安静下来,她好像也能看见一个伸着破烂的小子为着花容月貌的富家小姐着迷的样子。 「我有幸,她竟也不嫌弃我,我们很快相爱,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差点被父亲打死。而她告诉了她父亲之后,也被她父亲毫不犹豫的关了起来。」 「后来,我们还是不顾一切的要在一起,我父亲为了这件事,直接气病了,没多久就去世了,而她……她父亲也是大怒之下直接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这样多的故事,汇成一句话,省去了所有的眼泪和悲喜,问月不知道,这该需要多大的沉淀之后,才能又这样的气度。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是毕竟,最值得高兴地是我们终于能够在一起了。是的,我和夫人都觉得,最大的难关就是如此了,只要能够在一起,那有什么关系呢?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我把夫人带回我家,她看到我残破不堪的家时,不是没有惊讶的,但是因为喜欢,她说愿意和我一起吃苦,可是那一双纤细的手啊,从小到大,连稍微重一点的东西都没有拿过,更何况与我一同干活或者照顾家里呢?我们在一起几个月之后,家里囤的粮食便没有了,我没有办法,只能拼命干活,一个人做几个人的工,可是即便是这样也觉得是杯水车薪。」 「夫人很好,心疼我,苦了累了,一声也不吭,我看着她去和隔壁邻居学做手工,针把她漂亮的手扎了许多伤口,我看见她为了给我做一顿饭弄得一身狼狈!问月啊,你知道吗?当时我便觉得,如果我还是一个男人,我就一定不能再让我夫人受伤了。」 「后来,我便开始跟着外族人学习经商,从关外淘一些比较好的货品到城里卖,后来我发现内国很欠缺关外的货,我才开始慢慢的组建商队,四处贩货,那些日子,不是不苦不是不累的,我常常饿得走不了路,累得倒头就睡,可是一想到家里的妻子,我就觉得一点也不敢歇息……问月啊,你觉得我爱我的夫人吗?」 「自然是爱的。」这是再明显不过了的,这样贤惠的夫人,原本就该要得到宠爱的啊。问月听得很认真。 福有才却笑了起来,只是这笑中却有深深的苦:「是吗?我也这样认为的,可是……那一次我的商队从外地回到家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夫人已经回到她原来的家去了,我不明白,我去找她,我问她为什么,为什么呢?我们条件慢慢的好起来了,我能挣钱养她了,我这么拼命的想要建立属于我们的家,可是为什么,我在打拼,她却离开了?」 「我找到夫人,她告诉我,我从来不曾关心她,不曾关心我们的家,我甚至……连她怀孕了也不知道,她受不了每天都是一个人,没有关爱,没有温存,她受不了了,所以……决定离开我。」 问月的心咯噔一下,她觉得自己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将发生过的痛苦走了一遭,福有才深深的唿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有勇气将这些讲出来,没有想到,却是为了说服另一个人珍惜自己的幸福,这件事着实是有些可笑了。
第133章 交心 马儿踢踏踢踏,走得很是缓慢,悠闲地马儿甚至有闲情逸緻在看见路上的枯草时跑过去吃两口,马背上的女子没有一点反应,任由马儿自作主张,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问月的脑袋里一团糟,翻来覆去都是福有才说过的话,没有一刻让她消停。 「问月啊,戎王和池贵妃的故事,你一定也听过的吧?其实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在我们白城人的心里,他们两个从来都是最般配的,当年戎王还是南禹国的镇远大将军,他出征白城,不费一兵一卒化解了一场战争,我白城的城楼上,他拉着还不是贵妃的寒池姑娘俯视天下,他告诉我们所有人,寒池是他的妻,你一定不懂,可是我是男人,一个男人,他能告诉全天下这个女人的时候,她还不重要吗?」 「是!后来,或许他真的有过错,他不该将寒池送进宫,不该误会她,不该不顾及她的感受,可是问月啊,你想过吗?信任是相互的啊,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将自己的无奈说出口的,寒池或许可怜,可是慕容岸又有哪一天是真正为自己活的呢?」 「问月,不是每对错过了的人都有机会再次相聚,或许,寒池这个身份,你难以接受,不过,你觉得他真的有逼你去做寒池呢?还是……只是陪着问月呢?」 「你们都还太年轻了,不懂得怎么去爱人,所以才让自己遍体鳞伤,如果真的那么累,不妨坦诚一点,有什么好怕的呢?这个世上?还有比失去更可怕的事吗?」 问月低下头,看着吃得不亦说乎的马儿,嘆了一口气,「马儿,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是好啊?」 回过头去,来时的路已经消失在山的拐角之处,虽然听了福老大的话还是绝然的离开了,但是一直到出了城,才觉得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没错,她不舍了,没有比失去更可怕的事,更何况,像她这样什么也没有的人。 远远的看见拐角处出现了一匹奔跑的快马,马背上的黑点慢慢的变得清晰,踢踏踢踏,一声一声,尘土飞扬,那个人影越来越近。 问月勾了勾唇,想,真是疯了,已经迷倒这种程度了吗?居然大白天也能产生错觉? 那马儿渐渐的近了,看得清楚马背上男子的表情,那张英俊的面上,薄唇紧抿,看得见眼底潜藏的极浓极浓的愤怒!问月想他一定恨死她了吧,一次有一次的不辞而别,是啊,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讨厌。 马儿离得很近了,一直到离她五尺的地方停住,马儿在原地打了个转,男子的脸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始终都盯着问月。 问月觉得那眼神……真是很冷! 慢着,真的是有点冷啊,她神经质的抬起手来摸了摸脸,嘶……好僵!懊死的!她回过神来,原来不是幻觉,慕容岸真的就站在她面前! 「慕容岸……」她的唇已经先她的思想一步做出了行动。 看着抿唇不语的男子,那一副委屈的样子,她突然就没有了其他的想法,像是个做错了孩子似的内疚起来,她又想起那句话,还有什么比失去更可怕的事吗?真的……没有了。 「慕容岸,我是问月。」 「我知道。」 「慕容岸,我要回家去了。」 「嗯。」 「慕容岸,我有喜欢的人……不是你。」 「哦。」 「所以,不要跟着我了。」 「嗯。」 「那……再见。」问月拉过缰绳,看着依然淡漠立在原地的慕容岸,看着他如谭般幽深的眸子里说不出来的情绪,很奇怪,她好像总是能够看见那些他藏起来的情绪,所以……即便他一言不发,也觉得什么都懂了,所以,虽然有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也觉得如最寒冷的冬天,他,看上去,那样孤单啊。 调转马头向前方行去,她坐在马上,可是如同走在针毡上,每一步都是阵阵刺痛。 身后没有一点声响,她的心里已经有一个声音败下阵来,开口留我吧,开口留我,或许,我就会留下来的。 可是没有。 她已经走出去很远了,没有一点动静,她忍不住回过头去,身后哪里还有那个人的影子啊。 本来只是想要偷看一下,却不想真的没有在了,她连忙勒转了马身,真的没有?心里立刻就翻到了五味瓶,怎么今天就这么听话呢,说不要跟着就真的不要跟着了吗?问月磨着牙,混蛋!不折不扣的混蛋!问月,你真是天字号第一的大傻瓜! 「慕容岸!混蛋!混蛋!」朝着那空荡荡的路上大吼,只听得见那声音跌跌荡荡的传出去,然后消失不见。 鼻子都酸了!真是没出息啊! 像是存心要看她笑话似的,那拐角处,远远的又出现了一匹急速驶来的马儿,她立刻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那马儿不到一会儿就到了自己面前,不是那该死的慕容岸又是谁! 「你去哪里了啊!」完全忘记了刚才是她赶别人走的,完全忘记要保持一个高傲的姿态,也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这句话便口而出了。 慕容岸勒住缰绳,也是瞪大了眼睛,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夹了夹马肚靠近了些,凑过来仔细的看着她,疑惑道:「你哭了?为什么?」 「才没有!」问月连忙擦干眼角的泪花,别过脸去,涨红了脸!问月,你还可以再丢脸一些吗? 「为什么哭?因为我走了?」 「说了没有了!」 「真的是因为我走了?!」慕容岸连眼角都布满了笑意,随即抬起手来在问月头上敲了一记爆栗,「傻瓜!我去准备吃的去了啊,赶了那么久的路,你不饿?」 问月又羞又怒!而这些之后,有一些甜从心底升了起来,不过她立刻发现慕容岸两手空空,立刻拉下脸来:「胡说!你去准备吃的了?那吃的呢?」没有说出的话的,你难道不是要离开吗?我以为你要离开了?为什么没有离开呢? 慕容也不恼,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你傻呢,你还不承认,吶,你看。」 顺着慕容岸的手指,问月看到远处缓缓驶来一辆马车,问月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岸,已经忘了生气了。 慕容岸笑了笑,扯下自己身上的狐裘大麾披在另一匹马上的问月身上,「其实我很想问你,不冷吗?谁给你的勇气这么大冷的天骑马的啊?走的时候,准备吃的了吗?如果今天赶不回去了呢?你准备吃什么?别跟我说山上逮兔子!你以为人家兔子傻呀,都等着你去抓呢!」 问月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许久,才轻轻的开口:「你……真的没有想过……要离开吗?我让你走……我以为你真的走了。」 慕容岸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苦。 「对不起,我想要离开的,可是,没有办法,离了你,我活不下去,为了活命,所以我不会离开的。」这样肉麻的话,他偏偏能这么严肃的说出来。 问月扯了扯嘴角,竟是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 马车驶近了,慕容岸翻身下来,站在问月身边,伸出手来:「问月,不要有负担,我只是不想你受苦!你要回去,我送你回去……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尊重你的。」 问月后来想起那一天,总是会不自觉的就愤怒了!慕容岸啊,真的是最大的骗子!他说过的话都不曾兑现,而她却傻乎乎的全部相信了。 将手交了出去,其实交出去又何止是一只手,何尝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心呢。
第134章 慕容岸小心翼翼的把问月扶上马车,掀起帷幔那一刻,问月惊呆了,不知是不是她孤陋寡闻,她从未见过如此……丰富的马车,这简直是一个小型的房间,精心铺置的榻,各种各样的点心吃食,一整个包袱的衣物,当真是应有尽有。 问月还在发呆,慕容岸已经笑眯眯的走进去了,「不冷吗?进来啊。」 她回过神来,缓缓走进去,觉得这一切都不尽真实。 「公子,往哪走?」车夫扭过头来问。 慕容岸看了看问月,答道:「清月寨。」 「好嘞。」一挥马鞭,马车缓缓的开动起来。问月没有准备,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本就不大的房间,问月狼狈的撞在了放在正中央的小木几上,一声惊唿,那疼痛仿佛侵入骨髓中去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撞到哪里了?我看看。」慕容岸扶起她,很紧张的想要看她的额头。 只是问月抬起头来时,他不动了,女子美丽的脸上满是泪痕。那些眼泪,仿佛流进了他的心里。 「怎么哭了呢?很疼吗?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小心翼翼的为她拭干颊边的眼泪,只是擦干又流出来擦干又流出来,仿佛停不住的蜿蜒小河。 「你知道……你知道我要回清月寨?慕容岸,你知道多少?你还知道多少?」问月任由他为她擦干眼泪,只是带着哽咽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慕容岸苦笑了一下:「知道你坠崖后,是龙暮雪救了你,知道你要回去的地方,是他所在的地方。」 「你调查我?呵呵……所以才这么坚信我就是寒池?所以,对我好,是因为你觉得我是寒池?慕容岸,你凭什么坚信我是寒池?龙暮雪告诉你的?」她笑了,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 不知为何,慕容岸觉得她的笑很刺眼,他宁愿她对他不理不睬,也不愿意她一副心碎的样子。 「问月,你在意的,是我调查了你?还是……在意龙暮雪?」 这句话像是兜头浇下来一盆冷水,冷的头骨,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木讷的看着慕容岸,是的,她是为什么生气呢吗,是因为慕容岸调查她吗?其实早该想到的吧,他在那么努力的找寒池,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的吧!那么,是在意龙暮雪吗?他从未告诉过她她是谁,其实,如果认真去想,她是当真问过他的,那时候他是怎么告诉她的呢?他说,你去问月亮吧。 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认为龙暮雪不认识自己的吧,其实,龙暮雪从来没有说过啊! 所以……她气的,是两个男人的欺骗?还是这两个男人对她好,都是因为她是另一个人。 很可笑,她很可能寻找回来自己的记忆,可是,这记忆还没回来,她已经那么讨厌曾经的自己了,其实,她只想做问月啊。 「慕容岸,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长得像池贵妃吗?」 慕容岸苦笑了一下,将她扶起来,看着她被撞得通红的额头,心疼的皱了皱眉,他像是没有听见问月的问题,将她扶到榻边坐下,转身从角落里拿来一个精緻的小盒子,哪里买竟然备好了一些上好的药,用帕子将药轻轻的敷在她的额头。 那双眼睛始终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他无奈的嘆了一口气,「其实,你和池儿长得一点也不像,或许体型是相似的,但是面容一点也不相似。」 「呃?!」 「很惊讶吧。」为她擦好了,又慢条斯理的将药瓶放回盒子里,「也是,第一次在清月寨见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你看上去熟悉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很滑稽,明明一点也不相似的两个人,为什么我总觉得是一个人?所以,没有多去在意……后来,遇见你第二次,第三次……巧合太多了,便不再是巧合了。」 问月不说话,继续听他说。 「那时候……害怕自己认错了人,所以到清月寨找过龙暮雪,他告诉我,你就是清月寨的人,你……是採茶的时候摔下来的。原本就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又不是同一个地方的人,那么,自然是我认错了。」 他说认错了,那么她不是寒池……这该是她要的结果,可是,为什么真的听到了,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呢? 「我不是……那你为什么?」 「呵……你不是。我倒是希望你不是。」在那时候,问月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也不明白这句话之后藏了多少辛酸和无奈,而那时候,她只是茫然无措的看着慕容岸。 「问月……你的疑问,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回去问龙暮雪吧。」 「为什么……」她想问他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去问呢?你难道不想她想起过去?难道不想确认她就是寒池吗?问月自己都没有发现,其实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髮,柔柔一笑:「因为,其实这样也挺好的,问月傻傻的,可是也算过得潇洒,算不得无忧无虑,但是能够像个普通人一样开心了就笑伤心了就哭,这样子,很好。」 她不懂,这样子为什么好? 见她疑惑,他又继续道:「你知道的,池儿他过得并不好,对于她来说,能够忘记,未尝不是一种福分。」 她不再问了。他说的不错,她该明白的,池贵妃的故事九州大地都传遍了,可是之所以让人觉得脍炙人口,无非是这个女人太过悲剧,池贵妃她当时所承受的苦又有几个人知道。 马车里终于安静下来,问月很疲惫,太多的问题已经超过了她的大脑负荷,她靠着榻,不一会儿就沉沉的睡着过去,慕容岸替她盖好被子,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心里一阵怅然,车窗外,天色已经缓缓的暗下来,一天就要过去了,离清月寨也更近了。明天便会到了吧。 问月,见到龙暮雪之后,我还能带你走吗?你还能看见你的心吗? 他不确定了,看着窗外,这个手握江山的男人,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空荡荡的官道上只有马蹄声和车轮碾过的声响,声声空寂,谁也没有看到,此事一直白鸽从不远处的密林中飞上天空,扑扇着翅膀朝远处飞去。而那白鸽飞起的地方,一个黑衣女子一动不动的看着缓缓前行的马车。如果此时眼神能够杀人的话,那马车里的人一定被她的眼神不知道杀死多少次了!
第135章 第二日正午,奔波了一天的马车终于到达了清月寨。马车碾过熟悉的街道,坐在马车里也能听到街道上的吆喝声,那是清素最喜欢的糖葫芦,走了一段路,能闻见一股浓浓的香味,那是这条街上最有名的面摊,老闆煎的蛋可谓是天下一绝。再往前的右手边,便是第一次与慕容岸邂逅的茶馆,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能说会道的说书先生。 很奇怪,她曾经并不热衷于逛街,上街的次数统共也就那么几次,可为什么她却记得那么清楚。 而,为什么,越靠近的时候,心里却越是忐忑不安? 走过街道,外面安静下来,那么再过半个时辰就该进入寨子了吧,那个她曾经生活过,快乐过也受伤过的地方。 随着车夫一声高喝,马车缓缓的停下来,车夫跳下马去:「公子,到了。」 慕容岸闻声站起来,走过去掀起车帘,转身时才发现问月仍旧坐在榻上没有动。他疑惑的挑了挑眉,问月还是没有动。 他像是没有看懂她的不安,笑着道:「问月,到了。」 她咬咬牙,站起来走过去,终于还是避无可避……马车外是另一番光景,薄烟笼罩,宽阔的水田,熟悉的路,熟悉的青衣。 一步一步朝寨子里走去,不时会遇上几个徽风派的弟子,她们都不认识她,却都会友好的和她点头,慢慢地走到一线天,沿着石阶上去,便是她曾经生活过的竹楼了。 「问月,你还好吗?」慕容岸问她。 她惊了一下,回过神来,十分不满,磨着牙:「我怎么不好了!我好得很呢!本姑娘回家了,倍儿高兴。」 慕容岸额头上落下一股黑线。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回家心切似的,她快速的走了两步,不过真的只是两步就生生的顿住了脚。 在她的斜上方,石阶的尽头,一身青衣的小女孩张大了嘴,好半天才惊叫出来:「问月姐姐?!真的是文月姐姐吗?你回来了!」 那个咋咋唿唿的小女孩不是清素又是谁。 清素欢快的跑了下来,猫儿一样拉住问月:「哇哈哈,问月姐姐,真的是你啊,你去哪里了啊,可想死清素了啊。」 问月僵的背慢慢地松懈下来,看着腻在自己怀抱里的女子,慢慢地笑起来,有人牵挂,有人黏,本来就是一件幸福的事啊!她真的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离开的时候以为自己绝对不会留恋,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这里,可是,当她真的站在这里了,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尘埃落定。 「小丫头,你快把我勒死了,松开!松开!」使劲扯开糯米糰子,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笑问:「丫头,你怎么样?还好吗?安之若姐姐们都好吗?」 「还不就是那样嘛,我们都好想你啊,前几日还提起说你怎么能够不辞而别呢,太不够意思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怎么说呢,说自己不是不辞而别,是被赶走的吗? 「好啦好啦,我错了,龙暮雪在吗?」 「在呀在呀,你走了以后掌门师兄就闭关了,也是昨儿个才出关的,姐姐,你是算着时间回来的吗?走走走,师兄看见你回来一定很高兴。」清素欢快的拖着问月往石阶上走。完全忘了此时旁边还有另一个人。 慕容岸咳了咳,没反应,他有些尴尬,又更大声的咳了一下。前面两个人终于有反应了。 清素回过头来,看见慕容岸愣了愣,随即两只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嘴也长大了:「哇,好好看啊。」 慕容岸更勐烈的咳嗽起来。 问月捧腹大笑。 清素松开问月,忙跑到慕容岸身边去:「大哥哥,你来过清月寨的对不对?你好眼熟呢!」问月翻了翻白眼,小小年纪便这么色,以后绝对是江湖上的一大祸害! 慕容岸点了点头,眉眼含笑。 「啊……那……那……那……」一笑百媚生啊,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就在问月快要被笑死的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清素。」 清素像是突然被人点了穴,惊恐的回过头去,看见石阶尽头正怒目相对的慕九,心里大嘆自己倒霉,默默地低下了头,小声的答应:「师姐。」 「让你去送药,怎么还在这里……」话未说完便收住了,那张若千年寒冰的脸也动容了,她几乎不能维持自己的淡定,口道:「问月?!是你!」 问月转过身来,仍旧是一身青衣的慕九,她没有想过她会回来吧,那时候离开时她掩嘴轻笑的模样还歷歷在目,可是,为什么她觉得她的表情那么丰富。 她点了点头,笑:「是我,慕九。」 清素看了看,聪明的撒丫子跑了,跑之前还对慕容岸挤眉弄眼,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了什么,慕容岸没有听懂。 问月重新迈开步子踏上台阶,一步一步走到慕九身边,她不知道她的美丽和从容已经将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彻底刺伤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清月寨不欢迎你。」以前,她还能忍,她还能假装不讨厌,她还能维持基本的高姿态!可是现在不能了!她想起那个竹楼里的人,浓浓的恨意便冒了起来,几乎要把她吞噬! 问月从容一笑:「慕九,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需要理由吗?清月寨不欢迎外人。」慕九恶狠狠地道。 问月点了点头,「所以,是因为龙暮雪,你喜欢他,是吧?」 慕九勐的抬起头来,看着问月从容的模样!恼羞成怒!「在我徽风派的地方出言不逊,你活腻了!」 知道她讨厌自己,却不知已经讨厌到了这样的程度。问月本就与慕九站得很近,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出手,猝不及防,眼看着那一掌朝自己落下来,她忘了反抗,只是骇然的闭上眼睛。 「砰!」问月似乎听见了皮开肉绽的声音。 她还在惊讶为什么一点没觉得疼的时候,她已经被一个重物压倒在地上。头撞在石壁上,这才真真实实的疼痛恰里!立刻睁开眼睛来,压在自己身上的,还能感觉到温热的正是方才一直没有出声的慕容岸。 推了推他,没有动,她抬头看见慕九手掌还悬在半空,而那张美丽的脸已经吓得惨白,她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重新偏过头去,「慕容岸?!慕容岸!」 慕容岸应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来! 问月吓呆了!半晌不会动,自己摸索着站起来,这才看清楚,他大抵是后背挨了掌,此时唇边还残留着鲜血,面色惨白,竟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果然!他真的为他挡住了一掌! 「慕容岸?!慕容岸!你怎么样了!慕容岸!」使劲的开口,想要他开口,可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问月吓坏了,眼泪扑哧扑哧的掉下来。 慕九也懵了,好半天,才虚弱的开口:「戎……戎王。」 问月勐地回过头去,狠狠的恨了慕九一眼,大喊道:「救他!他要是出什么事!慕九!我保证让你十倍奉还!」 慕九这才回过神来!对啊!她是医者啊!这才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封住慕容岸的穴道,然后隔空吹了个口哨!不一会儿从山谷里鱼贯而出许多徽风派的弟子,训练有素的将慕容岸抬进去!问月站起来,她抬手擦了一把眼泪,重新看嚮慕九。 重新空寂下来的石阶上,一个青衣女子,一个一身碧绿,似乎万物都失色了!慕九竟有些不敢去看问月,她低下头,底气不足的道:「我会治好戎王!然后,你滚。」 问月冷笑:「你最好能为自己争取到说这个话的资格。」 慕九一咬牙,朝竹楼走去。
第136章 明白心意 清月寨的规矩,施针的时候不能被打扰,问月在清月寨呆过一阵子,熟知这个规矩,此时虽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也只能徒劳在一旁走来走去。 一旁守着竹楼的弟子快被问月绕晕了!忍无可忍打断她:「问月啊,你别绕了啊,你不晕啊?」 问月勐的剎住脚。泪眼汪汪的看着那弟子。 那弟子便不好意思了,无奈的嘆了一口气:「诶……你啊,不要担心,慕九师姐的医术可是仅次于掌门师兄的,她亲自施针一定没有问题的嘛。」 问月吸了吸鼻子,她记得以前她也是这样劝别人的,那时候不能理解生死离别,现在才真真的体会了一此那个感觉,又如何能平静呢。 那弟子见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想要和她说说话转移她的注意,随口道:「不过话说回来,打那位公子的人下手还真是狠啊,要是公子不是背面挨了掌,又恰好内力极好,只怕当场就要毙命了。」 问月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那一掌是慕容岸替她挨的,所以,当时慕九真的是起了杀心的!那么她会救慕容岸吗?!她这么很她!不会吧。 勐地抬起头来,一纵身就要冲进去。 几个弟子眼疾手快忙上来拦截,哪知女子功力极大。完全不是她的对手!眼看着女子就冲到了安之若素阵前,四女子当真是安之若素,眉毛也没抬一下,问月伸出手生生的停住!对于她们,她是下不了手的。可是里面的人怎么办! 她咬咬牙,终于还是决定要破阵进去! 「问月。」身后传来极其温柔的声音,那声音,那么低,对于问月却是震耳欲聋。 她不敢回头。 身后的弟子们也都不打了,纷纷跪下,齐声道:「掌门。」 她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回过头去,那一个转身的时间,仿佛穿越时空,她还是当年紫云山什么不懂的傻丫头! 龙暮雪一身白衣,如墨般的长髮倾泻下来,包裹着他略显苍白的脸,他看着她,间或咳嗽一下,许久不见,他还是那么好看,仿佛是遗落在凡尘的仙人,不染尘世。只是似乎更瘦了,也更憔悴了。 问月脑袋很乱,一面是为她挡了一掌的慕容岸,一面是一身白衣的龙暮雪,她不知道怎么办,只有徒劳的泪流满面。 龙暮雪缓缓走过来,走到她面前,轻轻的抬起手来,他很想为他擦干她的眼泪,只是那手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提不起来,他笑了笑:「傻丫头,哭什么?」 问月摇了摇头,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龙暮雪,救救慕容岸,他……他……」 龙暮雪看了看紧闭的竹楼,又看了看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问月,心里重重的嘆了一口气,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的笑。 「好,我去,不哭了,嗯?」 「嗯,不哭了。」她点点头,破涕为笑。 龙暮雪宠溺了揉了揉她的发,擦肩而过,竹门应声而开,待到他进去后又重新关上。 问月永远也不知道,她欠龙暮雪的有多少? 足足等了七个时辰之久,那扇紧闭的竹门终于打开了,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竹楼外挂着一派灯笼,路边每隔一段距离就点了一个火把,好歹能够看上去比较明亮。 「吱呀」! 门打开来,率先走出来的是龙暮雪,他似乎很疲惫,问月想,一定是错觉,否则她怎么会觉得龙暮雪一下子老了许多了呢?慕九跟在龙暮雪后来,她低垂着脸,隐在黑暗中看不见表情。 见到她们两个人走出来,安之若素四姐妹收阵进去里面,问月迎上去。 「龙暮雪。」 「嗯。」龙暮雪笑笑,看着问月,「他没事了,你进去看看他吧。」 「真的?谢谢!」她笑起来,撒丫子就往里面跑,跑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下来,回过头去,龙暮雪和慕九都看着她,她朝龙暮雪挥挥手:「龙暮雪,你好好休息,等下我去找你。」 「好。」眉眼弯弯。 只是那笑容,在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门边时彻底的垮下来,连带着单薄的身子也一同倒下去。 「师兄!」慕九低唿了一声,连忙扶住他! 「慕九,送我回去吧。」 慕九一闭眼眼泪就滚了出来,问月,你问我为什么讨厌你,为什么!因为你将一个好好地生命彻底摧毁了,你将一个爱你人的折磨到生死不如!我何止是讨厌你!我根本是恨透了你!为什么,你亏欠了别人这么多,却还能这么若无其事的幸福!不公平的,不公平~ 将怀里的人抱紧,一个男子,却瘦得不如一个女子,她竟然能够一点不费力气的将她抱起来!咬了咬牙,一纵身消失在竹楼前。 房里烛光摇曳,将女子的身影在墙壁上无限拉大,房间里安静得能够清楚的听见唿吸声,薰香炉里裊裊燃起的安息香,将一切都显得宁静和美好。 「慕容岸……」问月其实想要问他伤势怎么样了,痛不痛?可是话还没有问出口,喉咙已经哽咽了。何必去问呢,就在昨天,他还是健健康康潇洒恣意,可是现在,这个健朗的男子却如快要湮灭的烛火了。 慕容岸撑着手坐起来,刚施完针,他浑身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可看着问月一副做错了事的委屈样,他便忍不住要笑出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不要担心,我已经没事了。」 一句简单的话将隐忍了许久的眼泪全部勾了出来,完全忍不住! 「对不起……」不知道除了这一句还能说什么。 慕容岸轻轻地抬起手,用拇指擦掉她如珍珠般滚落的眼泪,柔柔开口:「傻瓜,说什么对不起呢?你看你……把眼泪擦一擦,眼睛哭肿了可就不漂亮了啊。」 问月伸手握住他放在她脸庞的手,将整张脸都埋进去,放声痛哭。 「慕容岸!你才是天字号第一的大傻瓜!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多危险啊,你知不知道你很可能就此丢掉自己的命啊,你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啊,我害怕……你醒不过来!懊死的!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好嘛!我什么也不是,我……一个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女人,我……」 略显冰凉的手指一使力抬起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容,不由分说就吻下去,堵住了没有说出来的话。 房间安静下来,烛火将两个人交叠的身影倒影在墙壁上,只当本身就是一体。 问月愣住,忘了哭泣,忘了哭诉,忘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男子狭长的睫毛,那双眼睛微微合着,里面倒映出小小的自己,目瞪口呆的自己。 松开她,慕容岸重新将她搂在怀里:「问月……你不是什么都不是,不是的,永远也不要这样想,因为你在我这里……」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那里,能够感受心脏轻微的跳动,「你就是我的一切!我不傻,因为,我不是救你啊,我救的,是我自己。」 在那一个瞬间,问月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她给自己找了那么多的藉口,她原本,也骗过了自己。可是……当他趴在她的身上,一口鲜血叫醒了沉睡的心,她骗不了自己,那时候的害怕是真真实实的,她害怕就此就失去了他,而她,竟还没有机会告诉他她的爱。 「慕容岸……」 「嗯?」 「慕容岸,给我一点时间。」 幽深的眸子亮起一丝光芒来,慕容岸笑了起来,「好。」下颚摩擦着问月光洁的额头,他高兴得无以復加,继而又轻轻道:「谢谢你问月。谢谢。」 问月咬着牙,破涕为笑,心里又酸又痛,不过是她一句不太明显的首肯,就能让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问月不知道,其实抱着她的这个男人,其实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男人,而真正的傻瓜,却已经被她不知不觉中遗忘了。
第137章 什么都知道 慕九一连将五颗续命丸餵进龙暮雪的嘴里,又连续不停的施针,只把所有重要穴位都扎了个遍,龙暮雪才渐渐的甦醒过来。 龙暮雪甦醒过来的时候,额头还流着汗,他像是等待着醒来,只是醒来,对他已经是奢侈了。 「慕九,替我施回魂针。」龙暮雪已经根本做不起来了,此时的他已经是风中残烛奄奄一息了。 慕九像是没有听见,好半天都没有动,作为一个医者,她不是不明白他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了,或者说早就到了尽头,他一直靠续命丸活着,本来,就算是靠续命丸,但是只要悉心调养,好好地活几年也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施展画鬓如霜,如今即便是真的有仙人下凡也救不了他了。 回魂针是龙暮雪自创的一套阵法,这套针法不能救人的命,但是可以刺激将死之人撑一个短短的时间,办完想要办理的事,不过这针法极其痛苦,每一针都犹如万蚁噬心,穿骨的疼。 慕九下不了狠心,可是却也清楚的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慕九……施针吧……」龙暮雪虚弱的闭上眼睛,一个人清楚的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流失,这种感觉还真是恐怖。 慕九咬咬牙:「师兄……你还受得了吗?回魂针……」 「没有关系,慕九,帮我。」一口气说完,他连要咳嗽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样想要活着,也没有一刻如现在这样想要死去。很奇妙,这两个极端明明不可能融合,却偏偏是他最最真实的想法,他想要活着是因为他有放不下的人,而想要死去,实实是活得太过辛苦。 「师兄,你忍着点。」慕九擦了一把眼泪,颤抖的拿起银针。也曾多次给垂危的病人下针,看病人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她从来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病人要让自己受那么大的苦,只是为了多撑那么一会儿,因为不明白,所以骨子里多多少少还有些鄙夷,下针的时候从来不曾想过要轻一点。 可是现在,她要在她最爱的人身上施回魂针了,她清楚地知道他会有多痛,也清楚地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要再多撑一会儿,不能骗自己,第一次,她是多么希望自己是问月,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刻也行! 「啊!」龙暮雪一声低唿,额头上渗出汗水来。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攥成拳头,看得清楚身上每一根血管都跟着沸腾起来。时间在这一刻过得无比缓慢,这疼痛也仿佛被放大了成千上万倍,久久不能过去。第二针,龙暮雪觉得自己可能要昏过去了,太疼了,疼得他已经说不上哪里更疼了,第三针,他很想现在就立刻死去,死去就不会痛了吧。大概是太痛了,他竟觉得意识有些模煳,仿佛他又回到了紫云山,问月穿着青衣兔子似的在他身边左窜右跳,他为她点上硃砂痣,那时,不是没有私心,他希望她记得他,永远都记得他,可是……他现在却希望她再也不要想起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了,直到慕九将扎好的针一根一根的取下,疼痛也如退潮一般退下,开始恢復了知觉,他只觉得身心疲惫,但是身体总算是充满了能量。 慕九扶他躺下,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先休息一下,没有关系,你有两天的时间。」 「两天吗?呵……很长了。」他说完,沉沉的合上了眼睛,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过去。 慕九看着犹如一个水人似的龙暮雪,终于连她自己也觉得太过疲惫,无法招架了。 第二日,这个冬日,竟是难得的迎来了一个大晴天,天刚破晓,山边便冒出了红彤彤的头,没过多久,便有第一缕阳光洒向清月寨。 「咚咚咚。」慕容岸睁开眼睛,确认有人在敲门,便掀开被子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青衣的弟子,「戎王,不好意思这么早叫醒你,我家公子请你去一趟。」这弟子不卑不亢,虽是唤他戎王,却没有半点有对王的恐惧和尊敬,大抵,清月寨的人都是这样,病人一视同仁的吧,倒是挺好。 「龙暮雪找我?」他有些意外。 「是的。」 「劳烦你了。」他抱了抱拳,折转身将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取下来穿上,然后跟着弟子朝远处的竹楼走去。慕容岸一边走一边感嘆龙暮雪的医术当真是了得,他是习武之人,自然也知道昨天受的那一掌兇险万分,不过他真的能够妙手回春,不过一日,他竟然就能如正常人一样生活,简直了不起。 不过他为什么要见他呢?因为问月? 不一会儿就到了小竹楼,青衣弟子轻轻的推开了门,恭恭敬敬的将慕容岸让进去。 还是早晨,竹楼里并不显得特别明亮,不过也足够看清一个人的表情。此时龙暮雪坐在一个木椅上,面前燃着一盆火炭,他在很认真的烤火。火光映在他脸上,使得他的脸也变得不切实际起来。 慕容岸走过去,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看着面前似乎很怕冷的神医,低低开口:「龙公子,你看上去……不太好。」 龙暮雪苍白一笑,也不解释,许久才开口:「慕容岸,你是梅凤仙……慕容子离亲手带大的吧?」 「嗯?嗯。」这是哪一出。 「她……待你好不好?可疼爱你?」 「婆婆啊,婆婆不善言谈,待我极好,可是我犯错的时候,她也会打我,下手挺狠,小时候乞讨的时候,我想要去偷,他把我一双手都打肿了,不过打完就将她留好的烤鸭给我吃。」他想他应该说得比较全面,婆婆本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看上去兇巴巴的,可是骨子里却是极好的。 「是吗?真好。」他回头,发现龙暮雪听得很认真,唇边还带着笑。不过,那一句是吗,已经泄露了他心里的失落。 慕容岸心里升起一丝疑问,为什么龙暮雪会突然关心起婆婆来……等一下!龙暮雪是向月的徒弟!他不确定自己的推测,但还是问出了口:「你是婆婆的……」 龙暮雪含笑看着他,点了点头:「嗯,她是我的娘亲,不过,她大概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其实想过要去找她,可是,师父……父亲说,娘亲是个太重情义的人,她若知道真相,大抵不会原谅自己。」 慕容岸心里明镜似的,对了这样解释便对了,他说得一点也没错,婆婆一生坚信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好男人,她靠着恨活过来,如果让她知道这个男人原本是用命来爱她的,她该有多痛苦。 慕容岸勐地站起来,退后一步,抱拳而跪:「义兄在上,请受岸一拜!岸原是孤儿,幸得婆婆和义父收养照顾,义兄是婆婆的亲生儿子,便是岸的义兄。」说完,真的诚心诚意的磕了一个头。 龙暮雪并不阻止他,待到他行完礼重新站起来坐下,他才开口:「慕容岸,其实我特别羡慕你……我以前常在想,为什么我想要的,全部都被你占去了,母亲如此,爱人亦是如此……」 慕容岸僵了背。 龙暮雪继续道:「后来我想明白了,你也不容易。」 慕容岸勐地抬起头,看着龙暮雪那干净得没有意思杂质的笑容。 「昨晚我救你,不仅是因为问月,也因为,你是娘亲一手带大的,她在你身上留有希望,这便是我唯一能为母亲做的。慕容岸,你算对了结局,却没有算对过程,是吧?」 「……」 「昨天发生的一切,我全部都看见了,慕九那一掌,你原本可以不费一点力气的拦下她,可是你选择了受那一掌?好精明的苦肉计,一来,可以让问月摇摆不定的心偏向你,二来,你可以用画鬓如霜除掉我。一举两得。不愧为慕容岸的手段。」龙暮雪像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是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慕容岸。 慕容岸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眼睛里有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龙暮雪摇了摇头:「你杀不了我的。你知道的。」 慕容岸从来不知道看上去文绉绉的龙暮雪心里居然这样有城府,他倒是低估了他,他说的没错,他不是他的对手,他知道,向月的龙吟啸天一定是传给他的吧。如此,即便武功再怎么高强,也超越不了吧。 「你想怎么样。」慕容岸眯着眼睛问。 龙暮雪轻轻的嘆了一口气:「我不想怎么样,只是想要告诉你,为了达到目的,任何时候任何事,你都可以不择手段,费尽心机,唯独对问月,不要欺骗。不管是以前的楚凝烟,还是后来的寒池,或者是现在的问月,不管什么样的心态,总归她们是一个人,都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你若真的爱她,打定主意要和她在一起,从今日起,便坦诚的对她,纯粹的去爱她吧。」 「?!」慕容岸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现在是怎样?他要退出?这么容易吗?不会有这么简单的事吧!「如果我说不呢?」 「慕容岸,你没有选择。」龙暮雪苍白的笑笑,「我能让问月忘了你,也能让她想起你,你想一下,如果她真的什么都想起来了,你还有机会吗?或者,我再把当年楚国将军府那一场大火真正的幕后黑手告诉她,你觉得呢?」 慕容岸霍地站起来,没有看到他出手,只觉得他手指动了一下。一把剑已经直指龙暮雪喉咙。 百密仍有一疏,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当年那一场大火,他已经自欺欺人的忘却了,他以为他真的可以当错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梦回不是没有梦到过知道了真相的寒池,伤心气愤的样子。
第138章 珍惜 房间的气氛变得相当肃然,而空气里都是让人安然的鸣放,窗外小溪拍打石头的声音,山间鸟儿孤独的鸣叫,还有屋里木炭烧得噼啪作响的声音。 剑锋闪着光亮,带着死亡的绝望柢在喉间,拿剑指着他的男子,前一刻还向他跪下,唤他一声义兄,现在却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龙暮雪气定神闲的坐着,没有一丝动摇,看着慕容岸的眼神里全是同情。 「急了?这几年没少想起这件事吧?梦回,也不知道被吓醒过多少回吧?」龙暮雪悠悠的开口。他还记得那时候刚得知寒池是楚国女将楚凝烟时,为了把她救出来,不惜前往楚国寻找她的旧部。没想到机缘巧合得得知了那场谋。 不是没有想过要告诉寒池,可是看寒池几近用生命去爱慕容岸时,他犹豫了,他不确定寒池能够受得了那么大的打击,何况,他知道,慕容岸待寒池也是真心的。所以这件事他便再也没有提起过,他也以为再也不会提起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慕容岸愤怒得青筋直冒,果然被人如此的观看自己的胆怯,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讨厌了。 「慕容岸,我的想法很简单,我会告诉问月,她就是寒池,你的妻子,但你需要答应我,从今以后,好好待她,不能再让她受一点苦。」 慕容岸拿剑的手有些颤抖,「为什么?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你。」龙暮雪苦笑,「因为你是她的选择,我不过……希望她幸福而已。」 「你……很爱她?」慕容岸一直不想承认这件事,可是到现在似乎不得不承认了。慢慢的收回了剑。 龙暮雪弯弯嘴唇,缓缓地站起来,缓缓的走到窗边,似乎站在那里还能看见问月在下面的草坪上练剑,举手投足间的英气,还有看见他是狡黠的眨了眨眼睛,想着想着便觉得心里都暖了起来。 「慕容岸,我说过我羡慕你吧,因为你总是有机会去争取去把握,而我,从一开始就失了先机,註定永远都是错过。」 「其实问月她……」其实她也曾爱你啊,也曾心心念念的想要跟你在你一起啊,你说羡慕我,可是其实我也曾经真真实实的担心过失去,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会苦心的一路跟随,又怎么会上演一场苦肉计。你……也曾真的是我最强劲的情敌啊。他不懂,真的不懂。不懂为什么他不把握,而直接选择了放手。 像是听懂了他没有说出的话,龙暮雪嘆了一口气,低低的咳嗽起来。不经意间他仿佛看见他垂下来的墨法中藏着一抹耀眼的白!然后在他的诧异中,龙暮雪低沉的嗓音传来。 「你一定还记得我父亲向月是怎么死的吧?」 「……是画鬓如霜。」心里的疑问似乎得到了印证,慕容岸彻底的呆掉。 「是,画鬓如霜……这原是父亲为了救母亲不得已创立的,而今,我该感谢父亲把他留给我,否则,我救不回问月。」 「……」 他靠着墙壁,仰头看着窗外蔚蓝的苍穹,唇边仍是淡淡的笑,可是……他的心,该是多么苦啊。 「所以……你想到了吧,我快要死了。我原是没有福气的人,问月的心……有过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 「答应我,带她走,给她幸福,永远不要让她再有失意的时候,那么……她也就不会在想起我了。」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她是赶不走问月的,那个傻丫头就像是一头倔驴,不管他怎么装,她都不会在意。那么,只有她真正幸福了,真正开心了,才会将她遗忘吧。 「……那你呢?有什么打算……你不打算告诉她吗?」慕容岸觉得开口有些困难,面对龙暮雪,自己变得太不堪。 「不告诉她,不能……不能告诉她。你也要答应我,永远替我守住这个秘密。」 「……龙暮雪……」他抱了抱拳,恭恭敬敬的鞠了一个躬,这个礼,一是感谢龙暮雪用自己的命换回了寒池,二,是敬佩,他对寒池的爱,他说不出口来,是感动还是撼动。他说不出口的,可是他相信,龙暮雪一定明白。 「不用谢我,你只需记住你的话,如果你没有信守承诺……徽风派所有的弟子都不会放过你!而且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的。」 慕容岸看着龙暮雪坚毅的摸样,他相信他一定做得出来,这个男人本就是在用生命爱着问月的。不用再说什么。这本就不是一场交易。 「你放心,即便你不说我也一定会做到的。问月……我也会用我的命去爱她。」慕容岸抱了抱拳,告辞离开。房间的门打开,外面是一片明亮的天,温暖的天,他突然很难受,很可笑,他竟然因为自己的情敌而难受,问月……如果你知道这个男人的付出…… 转身大步的下楼,远远的看见了在不远处和安之若素四姐妹聊天的问月,他更大步的迈开步子朝她奔过去,他说不出来自己有多么幸运,他这样不堪,做了这么多的坏事,可是现在他还有机会和她在一起,他觉得幸福得说不出话,但同样也无端的恐惧,无不无比的恐惧。 问月正在兴奋的和安之若素四姐妹将这一路的所见所闻,说到兴奋之处手舞足蹈,俨然一个小孩子,她没有看到朝她奔过来的男子,也没有看到不远处的阁楼上,两双眼睛正遥遥的看着她。 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问月姑娘惊叫了一声,空气了也安静了下来。 问月勐地挣扎开来,将身后的人勐地推开,回过头看见是慕容岸时,随即愣住。慕容岸不由分说又上前来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安之若素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睛。 问月也张大了嘴,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来,脸迅速的红了,她推了推面前的胸膛,轻声道:「慕容岸,你干嘛啊,好多人看着呢?」 慕容岸好像没有听见,只是收紧了怀抱的力度,紧紧的抱着抱着,恨不得将女子揉进自己体内。 问月虽是不好意思,但是也有些担忧,又疑惑的开口:「慕容岸,你怎么了啊?一大早就不在……」 「别说话。」慕容岸开口。 「哈?」 「别说话,让我就这么抱抱你。」慕容岸的声音柔柔的迴荡在耳边,像是一种魔咒,真的就让她安静了下来。 安之若素皆羞了个大红脸,久居寨中,哪里见过这么让人害羞的场面啊,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过最让安之若姐妹意外的是,她们的小师妹清素气鼓鼓加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眼看着一双滴熘熘的眼睛里包着眼泪就要流了下来!什么情况啊,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不过眼看着清素小泵娘一副要冲上去拼命的情况,安之若似乎有点明白了,该是小泵娘的春天来了吧,安之若忍着笑,将小泵娘拖着离开了。 空草坪上眼看就只剩下慕容岸和问月两个人,问月的心放下来,看着慕容岸这般紧张的摸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心里还是暖暖的,缓缓的抬起手来,回应了这个拥抱,唇边也扬起了幸福的笑容来。 而远处的阁楼上,竹楼里的男子仍旧低低的咳嗽,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容上看不出来表情。而阁楼外的拐角处,从慕容岸进去就一定躲在那里的慕九,此时也是愣愣的看着,美丽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第139章 对不起 正午时分,阳光暖洋洋的洒下来,清月寨美丽极了。 问月端着慢慢一托盘的菜餚,踢踢踏踏的跑上楼去。到门口时,她才停下来,轻轻的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有了回应,她开心的推开门走进去。 「龙暮雪,看我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啊?」还没有见着人,声音已经率先一步传达到了。 龙暮雪正坐在案几旁,似乎是在看书,问月笑嘻嘻的端着托盘过去,放在他面前。 「看,全是你爱吃的。」问月姑娘相当得意。 龙暮雪看着一桌子的菜餚,扯起嘴角笑了笑,其实,不是爱吃,是因为施展了画鬓如霜之后,很多菜都不能吃了,剩下的便只有这些了,不过她能记着,已经足够了。 「吶!我刚才忙了好一阵子才做出来的哦,你知道的,我不擅长做饭,不过我尝过了,应该不算难吃。」问月叉腰道。 看着她满怀期待的样子,好像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便真的拿起筷子来,夹菜餵进嘴里……只是,他如今的身子,哪里还能吃出来味道。不过是味如嚼蜡罢了。 「好吃吗?」问月低下身子,很认真的看着他。 「嗯,很好吃。」他笑。 「对啦,我就说嘛!慕容岸那傢伙,要说我做得很难吃!」问月开心起来,口无遮拦的就开了口,不过刚一说完就后悔了,禁了声,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立在一旁。 龙暮雪像是没有听见,自顾自将所有的菜都尝了个遍,十分满足的点了点头。这才放下筷子来看向问月。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龙暮雪认真地道。 女子咬着牙,没有说话。 「问月啊……你喜欢慕容岸,是吧?」 女子的眼睛勐地亮了一下,又迅速的暗下去。 「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嗯。」许久,才点了点头。 「你和他在一起,可能以后的路,会很辛苦,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只要能在一起,我不怕。」 龙暮雪看着女子笃定的样子,忽地觉得时空错乱,似乎坐在他面前的,还是以前那个寒池,遥不可及的寒池,她的勇敢,她的坚强,她的美丽……永远都是给的另一个人。他哈哈笑了起来,说不上来,为什么要笑,只是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样更好笑的事了。 许久,笑得累了,他才终于停下来,他站起来,走到问月的身旁,伸出手,轻轻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髮、她的面容、她眼下鲜红的硃砂痣,他要记住这张脸,下辈子,他一定要赶在慕容岸之前遇上她,下辈子,他一定不要再输。 问月惊得一动也不敢动,她不明白为什么龙暮雪忽地这么反常,可是人的眼神不会骗人,她看得见,他眼底的爱,和深深的悲伤。他……是爱她的吧? 「问月……」他唤她,有些无力,将她拉到椅子旁坐下,他能做的,已经不多。「你已经决定了要和慕容岸在一起了是吧。」 「……」 似乎原本就没打算要她回答,龙暮雪低低的笑了一下,继续道:「如此,我也是时候把你的身世告诉你了,问月,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只说一次,你认真的听。」 问月觉得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问月,你之前问我,你是谁,现在我告诉你,你原是楚国的大将,九州建国以来第一位女将军楚凝烟,三年前,一场变故,你家破人亡,是当时南禹国的将军也就是现在戎曦国的戎王慕容岸救了你。那一场变故,楚凝烟便死了,你改名为寒池,也就是……江湖上有名的池贵妃。」 龙暮雪从未想过,他可以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她的一生,原以为该是困难的事,不想却这样简单。 「当年你坠崖后,我顺着河水找到你,把你带回了清月寨,原本你的容貌不是这样的,我改变你的摸样,嗯,还有你眼下的那颗硃砂痣也是我点的,所以,慕容岸才一直都没有找到你。」 问月不说话,只是死死的看着龙暮雪。 「所以,是我骗了你。你与慕容岸本就是夫妻,如此也算是功德圆满了,择就同他离开吧,以后不要再来清月寨了。」 问月仍旧不说话,空气里静得能清晰的听见唿吸声。 龙暮雪的笑容在那双考究的目光下,终于败下阵来,收起了虚伪的笑容,他的面容便更加苍白了。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我的?为什么会是你救的我?为什么要改变我的容貌?」这些疑问已经憋在心里很久很久了,以前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总是差那么一步。可是,只是一步,差别会有多大。 「……」换龙暮雪愣住了,他原本准备好了各种各样的台词,只是他早该想到,问月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 「让我来回答你吧。龙暮雪,你喜欢我,是吗?所以才救我,所以改变我的容貌,其实是不想让别人找到我是吗?」问月咄咄逼人。 「……」 「龙暮雪,说一句喜欢,有这么难吗?」问月嘆了一口气,「你们都在告诉我我是寒池,其实你们都不知道,我最想做的,是问月。」 她最想做的,是问月,紫云山上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子,那个总被你宠着疼着的女子啊。 「不过,我还是感激你告诉我一切。总好过以后从别人口中听说。楚凝烟也罢,寒池也罢,她们都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人,是问月。」说完了这些话,觉得脸上有些痒,抬手却摸了摸,满手的眼泪。她竟连自己什么时候起泪流满面都忘了。 面前的这个男子啊,在她有限的记忆里曾经如世界一般伟大,有他在的地方,她便觉得踏实放心,梦回,这个男子无数次闯进她的梦里来,不得不承认,是真的,曾经认真地喜欢过啊。 一句「喜欢」,真的那么难以启齿吗?问月不懂,那眼底的真情不会假的,可是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开口呢。 唯一遗憾的是,她没有时间去奠怀她还未开花就已经夭折掉的爱情,时间,一次一次的告诉她,她是寒池,是楚凝烟,是慕容岸的妻。龙暮雪,你知道吗,在那些无数个纠结的夜晚,我都曾想过,只要你开口,我便回到你的身边,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可是……没有,一次也没有。 大抵果真是没有缘分吧。她苦笑了一下。 「我会如你所愿,和慕容岸离开,再也不回清月寨。」她站起来,那么多想要说的话,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来,她甚至都没有力气去骂他一声懦夫。 转身慢慢的朝门口走去,身后只有低低的咳嗽声,而后,在她跨出门扉时,那声音终于传了过来。 「问月。」 「问月……对不起……谢谢。」对不起,始终没能将那一句喜欢说出口来,对不起,让你伤心难过了,对不起,你好不容易有了家竟被我毁了。对不起,以后的路不能再保护你了。有太多的对不起……可是,仍是感激你,让我在最美好的年岁遇见你,谢谢你,曾经喜欢过我,谢谢你……我许不了你今生,那么来世,我们早一点认识吧。 问月的心如坠冰窖,她扬唇苦笑,大步的离开。她告诉自己,不要哭,她已经给过自己机会了,从此之后,便死了这条心吧,就如他所说,她是楚凝烟,她是寒池。
第140章 暮雪 问月刚离开竹楼,龙暮雪就踉跄的后退两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倒在木椅上时,他笑了,还好,他将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慕九待问月走了才从侧门出来,不想就看见了一地的血,勐地一惊,连忙跑过去。 「师兄,师兄。」手忙脚乱的去怀里掏续命丹。 龙暮雪却按住她的手,站满了血迹的唇轻启:「慕九……不用了,你……跪下,我有话要说。」 慕九眼泪直流,却不敢多说什么,乖乖的跪下。 「慕九,我徽风派有一道令牌,名为徽风令,你知道吧?」 「嗯。」慕九点头,其实徽风令不是令牌,而是徽风派的一个传统,上一代的掌门要传位于下一代掌门时,上一代掌门会交代一件事,这件事,下一代掌门要终生奉行。交代完成之后,交出玉扳指,然后由下一代掌门亲自了结上一代掌门。 「很好。」龙暮雪点点头,撑着虚弱的身子,坐正了些,肃然道:「徽风派弟子慕九听命。」 「弟子慕九在。」 「本掌门今日传位于你,你且记住,从今以后,徽风派需护问月周全,你……需护问月周全,至死不渝。」他的要求这样简单,可是使命却这样大。 「弟子,领命。」慕九咬着牙,已经说不出来是恨还是痛了。 龙暮雪笑了笑,缓缓的退下手上的玉扳指,这是徽风派掌门的标志,穷尽一生,他最信任的就是这个妹妹了,将玉扳指亲手为慕九戴上,他现在便不是掌门了,只是哥哥。抬起手为她擦干颊边的眼泪。 「慕九,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要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子太倔,我担心,我走了,你不愿意和别人交流,苦了自己啊。」想到慕九孤傲的子,龙暮雪皱起了眉头。 慕九泣不成声,扑在龙暮雪怀里大哭起来。 「傻瓜,是我对你不住,以后,凡事要懂得保护自己,若是遇上心仪的男子,定然要好好珍惜,将偌大的清月寨交予你,终究是苦了你了。答应我,定然要好好活着,善待自己,好吗?」 慕九在他怀里点头!终于,在他生命的尽头,他才说出,最放心不下的,是她。她觉得好像她这一辈子都在等这一句话,可是真的听见这一句话时,她却希望永远都不要听见,因为那样,她至少还可以看见他啊,他不爱他,没有关系,只是她可以陪着他啊,可是……如今他要走了,真的再也没有人关心她骂她了。 日光西陲,那一日,在记忆中变得很漫长很漫长,不过却有很多人铭记住了那一日。 那一日之后,徽风派掌门龙暮雪消失了,自此在江湖上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传言说,龙暮雪本就是一个喜好风花雪夜的公子,自然不愿意固守清月寨;也有人说,龙暮雪是因为感情受挫,隐居山去了。不过这本身是个迷,知道真相的只有徽风派的新掌门慕九。 不过,这位新掌门,天生就是一个冷面,让她告知龙暮雪的下落,那是断断不可能的。 慕容岸和问月也是在那一日离开的清月寨,离开时,安之若素和慕九都前来送行,慕九仍旧没有笑容,只是在问月上车时,走过去道:「记住你说的话,永远不要再回清月寨。」 问月苦笑,点了点头,钻进了马车。 慕容岸走过慕九身旁时,慕九沉声道:「慕容岸,记住你答应过的事。」 慕容岸同样只能点头,低头的瞬间,他看到了慕九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他愣了许久,才深深嘆了一口气,钻进马车。 那一日,本是晴空万里,眼看着这个冬天就快过去,可是到了下午忽地就飘起了漫天大雪,雪花飘飘扬扬,不一会儿,大地就变得一片雪白。寒冷铺天盖地的袭来,带着濒临绝望的气息。他们在客栈休息时,听到有客人在埋怨。 「今年真是好奇怪啊,什么鬼天气啊,往年这两天该是越来越暖和了啊,怎么无端端的下这么大的雪啊。一点预兆也没有呢。」 「谁知道呢!老天心情不好,偏要下雪呢。」 慕容岸喝了一口暖茶,抬起头时看见问月正在勐抹眼泪,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拉住她机械擦眼泪的手:「问月?怎么了?」 问月抬起头,木讷的看着慕容岸,似乎也被自己吓到了,她哽咽着开口:「我不知道,慕容岸,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我觉得很难受,不对,是特别难受,像是……失去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是你看,眼泪根本都止不住。」 问月看着自己掌心里湿漉漉的泪水,很无奈。 慕容岸愣了许久,龙暮雪……是因为你吧,特别重要的……是你吧,你辛辛苦苦的想要瞒住她,可是你看,她的身体已经感知到了痛苦了。他心疼的把她拉进怀里,安抚她:「没事没事,大概是你以前心底积攒的委屈太多,现在身体自然释放了,没事,释放出来就好了。」 「是吗?」问月抹了抹眼泪,感受着心脏的阵阵钝痛,真的是因为已经积攒的委屈太多吗?可是这种仿佛被生生剥离掉的感觉太强烈了啊,到底,是失去了什么才会让自己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就开始流眼泪呢。 「嗯。会好的,会好的。」龙暮雪,这场雪也是迎接你的吧,你这人,长得就那么除尘,偏偏这一生都在为着别人,你真的是天上的仙人吧,所以,它们是来迎接你回去的吧。龙暮雪,你看,我们都没有告诉问月,可是她还是为你流了眼泪,他在天之灵看到了,该会高兴吧,我会好好待她的,你放心吧。 那一场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鹅毛般的大雪,雪停之后,地上已是厚厚的一层,谩天谩地的白,可是第二日,便是阳光普照,就好像……从未下过这场大雪,而本该是晴朗的天气,依然是晴朗的。百姓们连连称奇,不过,心里总归是高兴的。 阳光很暖,所以第二日便开始化雪了,滑雪天地很滑不宜赶路,她们不得不又在客栈多呆了几日,只是说来也奇怪,自那一晚大雪后,问月便病倒了,整夜高烧不退,慕容岸找到城里最好的大夫,大夫说无碍,只是突然转冷引起的,捂出汗来就好。 虽是如此,慕容岸一点也不敢马虎,彻夜的陪着问月,整整一夜,问月一直不停的在喊着龙暮雪的名字,眼泪也流个不停,她一边哭一边喊,像是找不到了,急坏了,所以显得特别无助。慕容岸心疼极了,只能钻到被子里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一遍一遍的告诉她,他在他在。 那是极难熬的一夜,一直到天明,问月才沉沉的睡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烧退了,只是身子还虚弱,她乖巧的喝药,调皮的咒骂天气让她感冒了,也嘲笑慕容岸一个大男人如此弱不禁风。慕容岸没有想到,那一夜,她竟是一点也没有记得。 没想到,最后见证了问月的不舍的只有慕容岸一个人,似乎註定的,因为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所以,当看到这一幕时,他竟然没有吃醋,只是在心里想着,龙暮雪,你的付出,终究是值得的,不是吗? 第四世,楚月皇后
第141章 归途 几日后,雪终于化尽了。天空上挂着暖洋洋的太阳,一转眼,新年便要到了。慕容岸和问月重新踏上了回戎曦国的路,两个人一路游山玩水,开心得紧,完全没有一点赶路的着急感。 亦不知赶了多久的路,反正问月姑娘从来都不关心,领路的事都全全交给慕容岸来操心。她有时会心血来潮,问问他发生过的事,但凡她问了,他便耐心的回答,比如,她们是如何认识的,如何走在一起的,也比如婆婆、慕容关云。她有时听得难受,便不愿意听了。 不过,不愿意是暂时的,问月姑娘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 这一日,阳光明媚,心情大好。慕容岸买了一匹马,两人骑马看风景,马车跟在后面走。 问月问:「我们以前,我是说,在我还是寒池的时候,我们真的成亲过吗?」 慕容岸含笑:「嗯。」 「那……我那时候一定很美吧,婚礼一定很大吧?是吗?」问月想,上一次到夏邑国饿得不行的时候,她去蹭过一次酒席,那不过是一个县令家的婚礼,都是宾朋满座,盛大得不得了。新娘穿着大红色的喜袍,盖头遮面,当时她看得特别感动,一直满心的期待着自己的婚礼呢。 慕容岸地垂下头,阳光有些刺眼,「问月,我一直来不及给你一个正式的婚礼。」 「哈?哦……呵呵,没事没事。」问月的笑瘪了下去,对,她怎么忘了,池贵妃当年是嫁给的南禹王的啊,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寒池与慕容岸成过亲啊。 「对不起……」他抱紧她,「我不想说后悔,可不得不承认,那时没有固执的与你成亲,是我这一生最后悔的 事。」 她知道要听故事了,便安静下来,握着他的手,传递给他安心。 「那时,我的实力还不足以打败南禹王,所以诸多方面不得不忍气吞声等待时机,白城一战归来之后,我上奏要娶你为妻,不想,南禹王却先我一步将安心公主赐给我,以此作为威胁,后来……他还指名封你为妃。」 问月想,这个事实倒是与传言相符。只是那时候听传言,并不知道慕容岸的身世,也不知道他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问月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可是现在她却真真实实的如一个旁观者,他笑他哭,她或许会跟着高兴,或者悲伤,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如他那般痛苦与纠结。 问月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反正都已经忘了,又何必苦苦纠缠呢。 想到这里,她便笑了起来:「诶!说那么悲伤的事干什么啊,我是问,我和你有没有成亲!有没有拜堂成亲!扯太远了啦!」 慕容岸愣了愣,有些跟不上问月姑娘的思维。 但看姑娘非常执着于成亲这个问题,他不得不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非常实诚的回答道:「有啊,也拜堂了,也洞房了啊,那天救你回来的兄弟们都可以作证的啊。」 问月的脸变成酱紫色,头上也好像有两只乌鸦在飞!拜託,洞房……这种事,恐怕不要直白的好吧。 慕容岸见问月不说话,以为她还是不信,连忙急急的解释,「是真的啊,虽然那天条件很是艰苦,但是上天为证,你说过愿意嫁给我为妻的,而且,我们也有夫妻之实的,当时还是你主动的……」 话没有说完,问月姑娘已经扭转身伸出手紧紧的捂住他的嘴了!她绝对相信,如果她仍旧保持沉默,他一定会精细到把细节都讲出来!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那好歹是是自己吧!真的是很难为情的好不好?! 「你!你!!」问月羞得说不出话来。 慕容岸反应过来之后,连眼睛里面都满是笑意了,他真的是好久都没有看到过她如此羞的样子了啊,伸手拉下她的手,额头抵着问月的额头,低笑着:「害羞了?」 「……」 「我们是夫妻啊。这有什么害羞的啊。」 「真是……不要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问月怒了,但是显然底气不足。 「你的意思是你还是不信?」男子眉毛挑了挑。 问月眉毛突地跳了一下,连忙到:「我信。我信。」要说不信,不是自掘坟墓呢吗。 慕容岸欢畅的大笑起来,笑得问月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时候,他才收住了笑,很认真很认真的道:「问月,我不再对你做承诺,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回到戎曦国,你就要做新娘了。」 问月愣住,他说不再做承诺,是因为,以前太多的承诺都没有实现吗?所以,不敢在承诺,因为,行动,总是比承诺来得好一些。问月心里是开心的,只是,总觉得这开心里缺了一点什么。 「你是戎曦国的王,王……会有很多妻子的吧。」她低声道。 慕容岸抬起她的脸,让她能够看到他的眼睛:「慕容岸从来都只有一个妻子,他的妻子,叫楚凝烟,叫寒池,叫问月。」 「那……」她想问,那戎曦王曾经不是有过一位贵妃吗?只是话还未问出口,便收住了,她觉得自己很好笑,她不该这样予取予求。 「嗯?」 「没什么啦。」问月笑笑,一笑百媚生,慕容岸看得有些呆滞,下一刻他倾身吻住那如殷桃般诱人的唇。问月本就是侧转着身子,一时间唿吸不畅,连忙伸手去推慕容岸,都没有防备,两个人从马上摔下来,幸而,路旁的杂草繁盛,也没有觉得有多痛。 问月被慕容岸压在身下,看着狼狈的两个人,还没有来得及大喊倒霉,慕容岸又重新吻了下来,只是这个问,轻而缓,如淙淙流水,如丝竹悦耳……慕容岸温柔的允吸,问月脸羞得通红,连睁开眼睛也不敢,她觉得难为情,但是又觉得,这个吻,这样熟悉,这样渴望。她在那一刻,真心的相信,她们原来是真心的交合过的,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默契。 若不是大白天又偏偏是在官道的旁边,只怕又要上演一场吧柴烈火了。慕容岸口干舌燥的放开问月,看着同样蒙上了的问月,低低的笑起来。 「实在是不行。」 「哈?」问月反应过来,立刻闹了个大红脸,连忙伸手去推他:「你这个人!能不能别在大白天耍啊。」 「行。」慕容岸干脆的回答。问月明白自己又被坑了。磨着牙瞪他。 慕容岸特别开心,含笑站起来,将女子从草地上拉起来,这才发现两个人的衣服都沾上了许多泥土,怎一个狼狈了得。一时间,你帮我拍拍,我帮你拍拍,拍着拍着,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属于慕容岸和问月的幸福。 问月在后来恢復了记忆,她想起那一日,觉得,问月很幸福……她这一生啊,不管是做楚凝烟还是寒池,还是后来的楚月,都活得太累太累了,唯独做问月时,她开心了便笑,伤心了便哭,她在山间遇见慕容岸,他不是慕容将军,也不是戎王,只是真心实意爱他的慕容岸。 只可惜,美好的日子,总是太过短暂。她还来不及好好拥有,失去便开始了倒计时。
第142章 同房 马车驶进最近的一座小城,夕阳西下,一天又要过去了。 慕容岸从马车上下来,迴转身将问月抱下来,车夫将马车赶到后院安顿,顺便去补给马车上的用品。 慕容岸拉着问月的手,走进这座小城就近的一家客栈,不算大的地方,但是很别致干净。慕容岸还算满意,回头问:「这里怎么样?」 问月正恨不得把脸埋进肚子里去,老实说,她实在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得这么亲密,慕容岸啊慕容岸,难道你都没有看到,大家都盯着我们呢吗。 「问月?」 「哈?!」问月勐地抬起头,看到慕容岸,脸迅速的红了。 慕容岸扯起嘴角笑了笑,转过身去:「掌柜的,我要一间最好的房间。」 问月从他身后伸出头来:「一间?!」 「嗯,一间。」慕容岸笃定道。 掌柜的看着两位俊男,一副瞭然于胸的摸样,抹了抹自己的小鬍子,乐呵呵的:「两位是新婚夫妻吧?放心吧,老夫的店啊,简直是专门为你们这些新婚小夫妇准备的啊,保准你们住着都不愿意走。」 慕容岸默默的朝掌柜的竖起了大拇指,掌柜的也立刻回应他一个暧昧不明的笑,两个男人的眼神交流,让问月顿时觉得上了贼船,立刻反驳道:「什么啊!我们根本就不是……」 「掌柜的,立刻给我一间最好的!我家夫人长途跋涉累坏了。」 慕容岸截过话头。掌柜立刻笑眯眯的召唤小二来。 问月有些生气,抬起脚一把踩在慕容岸的脚背上:「你干嘛啊!慕容岸,我才不要和你住一间!你别想!」 慕容岸无辜的摆了摆手:「我没有。」 「慕容岸!好吧,就算我真的是寒池,就算寒池真的是你的妻子,真的与你有过夫妻之实!可是你别忘了,站在你面前的,是问月!就算我决定要和你在一起了,你不觉得太快了吗!」一股脑的将所有的愤怒全部吼出来,她真是快气死了,原来好看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果然,骨子里,都是!! 问月气哄哄的朝门外走。慕容岸一抬头,发现整个客栈的人,都用一种鄙视加考究的眼神看着他,得!名声算是完了!一拔腿追出去。 「问月。」 「放开!臭!别拉着我!」 「问月,你听我解释!不是那样的。」 「放开,我不想听,我真是看错你了,还以为你是个靠得住的男人,没想到,还是那么肤浅!哼!」 眼看着解释完全听不进去,女子轻功本就极好,此番大步大步的往前走,他追了一会儿,心里也来了气,干脆不追,朝着那背影喊道:「我只是害怕明天早上醒来,你又消失不见了。」 问月的脚步生生的顿住。 听见后面的人,喘着气喊:「每一次你都告诉我会等我,可是,第二天醒来,总是一个空房间!我害怕!行吗?!我不过想守着你!只要确定你在就好!这样,也不行吗?」 问月想起自己多少次离开,似乎,真的如他所说,她总是不告而别。而后,他便满世界的找她……她是走的那一个,不知道那样的痛,可是他呢?! 身后的脚步慢慢的靠近了,带着重重的喘息声,显然是跑得很累,她竟不知不觉走得那么快吗,果然是不太好找吗? 「我慕容岸在此对老天发誓,我要是有半点不轨的思想,便咒我断子绝孙!五雷轰……」 「胡说什么啊!」问月抬手遮住他的嘴,看着他认真地摸样,不禁有点不好意思。她该相信他的,如果他真是坏人,那他有过无数次的机会,可是,一次也没有,不是吗?她还记得,在清月寨的客栈时,她夜半醒来,想要翻身时,察觉到有人握着她的手,不是没有吓到,只是出于习武之人的惯,会率先去看握着自己的那个人,她挥起匕首时,看见他趴在榻上熟睡的样子。 他……是真的担心她会离去吧。 「我没有胡说!我说了,我要娶你!除非你点头,否则我绝对不动你分毫。」他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很认真的记下自己所许下的承诺,这样,就没有不兑现的理由了。 问月咬了咬牙,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憋出一句「笨蛋!」 慕容岸松了一口气,甜甜的笑了起来。 「那……你不能睡!」问月咬牙,总得给自己个台阶下吧。 「嗯。」 问月答应他的时候,显然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同一间房的话,不睡睡哪里?! 两个人在楼下吃了饭,回房准备休息,进房间后问月十分自然地走到榻边,四仰八叉的倒下去,绵绵的额啊,这真是再可爱不过了。慕容岸但笑,走到案几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而后又去火盆旁检查了一下烧得红旺的火炭,确认一切没有问题之后,他也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了。 不过看了看之后,不禁皱了皱眉,有些无奈的嘆了一口气,朝门外走去。 「慕容岸,你去哪啊?」问月听见动向,坐起来。 慕容岸摆摆手:「你先休息,我去问问掌柜的,能不能给我打个地铺。」 「哦。」问月脸有些微红。 慕容岸刚走出房间门就遇上了店小二,便拦了下来。 「什么?客官,你说笑呢吧?!打地铺!我们这里从来没有打地铺的要求,客官,别说打地铺了,现在就是你想再要一间房,我们也没有了啊,现在年边,进城来赶货的人太多啦,能住得上房间都不错了啊。」 「加银子?客官,不是小店要讹诈您啊,实在是,你也知道现在是冬天啊,我们店得保证每位客官都能住得踏实,被子都分配得紧,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啊。」 「再说了,客官你和夫人来住店,干嘛这么生疏啊,小两口吵架嘛,头吵了位和嘛,将就一下啦。」 问月勐地站起来,朝房门走去。 房门唰的被拉开,两个正在奋力辩驳的人停了一下。 问月瘪瘪嘴,朝店小二抱歉的笑了笑,伸手把慕容岸拽回房里来。店小二乐呵呵的,朝他两喊:「对嘛!这样就对了啊,夫妻嘛,有什么坎过不去的啊。」 问月的眉毛抖了抖。 慕容岸也有些尴尬,干笑道:「还是你有先见之明,我该多开一间房的……我再下去问问掌柜的。」 「不用了。」问月拦住慕容岸,心里嘆了一口气,要是有多余的被子,店小二也没有不给的理由,况且这家店生意好,她们在楼下吃饭的时候就已经见识到了。如今暮色四合,要另外找到合适的客栈怕也不容易了。 问月看了看房间,确实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况且如今又是冬天,睡地上,指不定还要生病。算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权当露宿吧! 问月咬咬牙,豪气云天的道:「就这样吧,晚上你和我睡,不过话说在前面啊,我们只是没有了,拼睡而已。」 慕容岸差点被她笑死,但看她严肃的样子,生生的忍住了笑。
第143章 。真正爱上 慕容岸,人家说,一个聪明的人,犯了一次错之后,就会牢牢记住,避免再次犯错,若再犯,便该自我反省,但断然是不会再犯第三次的,我自问不算笨,可是为什么,遇上你,我一再的犯规。——问月。 夜里有些凉,问月翻了个身,觉得有些冷,往被子里缩了缩,挨到一个温暖的物体,便不自觉的往那里靠了靠,觉得温暖了,便又靠了靠,直到整个人都贴在那温暖的物体上,她才心满意足的继续睡过去。 不知是不是迷煳了,她听到有谁轻轻的嘆息了一下,那声音很熟悉,她想了想,嘟嚷道:「慕容岸?」 「嗯?问月,往里面移一点。」 「嗯?」不明所以,什么往里面移一点啊。 慕容岸嘆了一口气,眼看自己就要被姑娘挤下榻了,心下一横,拦腰抱起姑娘,两个人一同往里面移。 姑娘这回算是彻底醒了,睁开滴熘熘的大眼睛,看见男子正在拉被子。不明就里的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连忙护住自己胸前,低唿:「慕容岸,你不好好睡觉,干嘛呢?」 慕容岸翻了个大白眼,替她盖好了被子,才恶狠狠的道:「还好意思说呢,我都快被你挤下去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睡觉这么不老实啊!」 「啊?!哦……不会吧。」问月有些尴尬,怎么别人的思想这么纯洁,自己却老是往那方面想啊。 「不会!不会才怪呢!扒好了啊,还冷不冷?」慕容岸没好气的替她掖了掖被子,将被子压在她身在下面,这样就不至于冻着。 这么自然而然的一个动作,让问月愣住了。 没有听见回答,慕容岸以为她还冷,又把手伸到被子外面去检查,确认没有缝隙了,才重新缩回手来,「可以了,好好睡吧。」 他说完,像完成了一件大事,将问月拉进自己怀里,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没有一丝故意和娇柔矫作,正像是在做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问月睡不着,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看着慕容岸,她想,这个男子正好看啊,就是侧面也很好看,这样朗的线条,当真是巧夺天工的作品,她看着他,眼眶慢慢的湿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哭,只是觉得,一个迷路已久的孩子,百转千回之后,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仅仅是路,她便安心了。 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寒池,即便是龙暮雪告诉她真相之后,她仍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如果不是寒池的身份,她又是谁?她又凭什么得到他们的爱啊! 像是感知道她的情绪,已经睡着的慕容岸又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仔细的看了她一会儿,低声的开口:「怎么了?怎么哭了?」 她摇摇头,把一张脸都埋在他怀里。 他不明所以,只能徒劳的抱紧她,轻轻的拍她的背。 「慕容岸?!」 「嗯?」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不是你要找的寒池怎么办?你会怎么做?你会怎么对我?」没有说出的话是,你会后悔吗?你会不要我吗?今天对我的一切的好,都会如泡沫幻影一场空吗? 慕容岸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松开手,捧起问月的脸,让她泪眼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笃定道:「问月,你还不明白吗?我爱的,不是楚凝烟不是寒池不是问月,而是……你这个人啊。经过了这么多,不管转换了多少身份,我们爱的,始终没有改变啊。就如问月你……不管是楚凝烟的你,还是寒池的你,还是现在的问月,我们相遇都会相爱,这是命中注定,你懂吗?!」 「可是,万一……」她急急的解释,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没有万一,问月。你就是你,相信我!你,问月,在我这里。」他看着她,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一字一句道。 她听懂了他的话,他唤她问月,不是楚凝烟,也不是寒池。对啊,为什么这么傻呢,其实认识这么久以来,也只有那一次他在马上失控时唤过她池儿,自那以后,都是唤的问月啊,他从来也没有要求她做寒池啊,是她自己太过执着了啊。 「慕容岸。」她干脆放纵自己哭出来,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旁边,「慕容岸,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你们都告诉我我是寒池,你知道吗,如果我不是寒池,那我是谁?!我不想承认,可是我很害怕!我觉得我不是,寒池是那么坚强的女人,可我呢,不过是一个可笑的胆小表。我什么也没有,也就只剩一颗心了,我输不起……」 这是第一次,问月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重生之后,她的世界一片模煳,没有人交给她,可是潜意识里,她已经有了对世界的防备,所以认知道龙暮雪是真的关心她时,她不管不顾的依赖了。她想过要永远那样的,做一个平凡的女人,和心爱的男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对龙暮雪说喜欢,第一次心迹,便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然后,她离开。她还不知道,她有多么保护自己,不是吗?知道会受伤,便不打算去竞争,洒的离开,虽然,或许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洒。 她独自流浪,即便是非常寒冷非常飢饿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乞讨一样去向别人求救,她说不出,那是自己强大的自尊心,还是因为从骨子里就有对这个世界的不信任。 再后来,遇到慕容岸,他对她的好,她不是不感动的,甚至到后来,她也清清楚楚的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可是她一样不说。为什么呢?好像只要不说,就还抱着最后的筹码,就不会输得血本无归。 慕容岸心疼的皱起眉来,这个傻瓜,原来,担心会失去的,不是只有自己。 「问月,这不是赌局。」他吻吻她的脸,小心的擦干她的眼泪,「如果你输了,我也一样血本无归。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啊。」 「你可知道,我又何尝不是每日都担心,担心醒来你又不在了。担心你还是不肯接受。问月!不要这样,我们才是最信任的人,不是吗?不要怀疑,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对方好吗?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的,谁也不能。」 问月使劲点头,伸手圈住他的脖颈,任自己的眼泪全部顺着他的肌肤留下滚烫的痕迹。 在那一刻,问月终于可以打开自己的心扉,坦诚相见,她终于愿意相信他,而那一夜慕容岸告诉她的话——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对方,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这句话,成了后来问月始终的坚持。只是…… 她哭够了,缩回头来,笑着看着满脸无奈的慕容岸,忽地凑过脸去,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蜻蜓点水般,却是让男子浑身一震。 她似乎很开心看到慕容岸呆滞的摸样,又凑过去在另一边脸颊上吻了一下。 慕容岸失笑:「干嘛啊?吃我豆腐呢,赶快睡觉。」 她不语,低笑了一下,凑过脸去,吻住慕容岸带着笑意的唇上,湿湿的触感,女子吻得很小心,从简单的亲吻流恋,到试探的伸出香舌,探寻一般进入到男子胃胀的口中,温柔而耐心的循循诱导。 慕容岸始终没有动,但是身上的温度却不由自主的升了起来,他觉得他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问月一面继续耐心的吻着他,一面轻轻的将他的手拉到自己面前,放在自己的柔上。 这一下慕容岸彻底醒了,勐地一下把她推开,喘着气看她:「乖!睡觉。」 问月但笑不语,只是握着他的手一点也没有松开,仍旧有一种不轻又不重但是很固执的力度,带到自己胸前。慕容岸挣不开,凑过来低声威胁:「丫头,别我!我会把持不住的。」 黑暗中,问月柔柔一笑,直接凑过去轻轻的咬住那送在面前来的唇。 慕容岸僵了,任由女子带着他的手捧上女的圣女峰,像是浇了火油的柴火,突然遇上了火源,碰地就炸开来了,女子香的唇带着微热的温度在一点一点的引导,他开始慢慢的回应她,回应她苦苦纠缠的香舌,回应她蒙上的眼睛,和已经变得暧昧起来的气氛。 他口干舌燥,从最初的回应,到无法满足的难耐,那只修长的手,也从被动的牵引,变为主动地索取,他轻柔而急切的揉捏,一下一下,像一头兽闻见了,已经不能阻止长流的涎液。他觉得他的视线变得特别敏锐,能够看得清楚女子微红的脸,和婀娜妩媚的身子,那么诱人啊……手一路向下,慢慢探寻道出口,从衣襟下触摸到女子的肌肤。 女子有些微微的颤抖,而他,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翻身起来时,他放开她,带着重重的喘息,定定的看着那双漆黑而漂亮的大眼睛。 「问月,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觉得自己还能理智的说这句话已经实属不易。 问月笑了笑,抑制住剧烈的唿吸,她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你会后悔吗?!」今日之后,我,问月,便是你的人了,这代表,你要对我负责,代表,我们两个人再也不了关系,代表你的爱,也真的生效了,这么多的责任与负累。你,会后悔吗? 慕容岸笑了,「求之不得,岂会后悔。」 话闭,压上身下的女子,重新重重的吻下去,不是方才的细水长流,像是观察清楚了敌情的兽,终于发动了攻击,终于开始不折不扣的予取予求。邪恶的手从衣襟内探入,所到之处,女子无不是轻轻颤抖,一路探寻,到达下身,他放慢了速度,轻而柔的探索到神秘瀑布,穿过草丛,终于寻到沼泽,轻轻的揉捏,女子从最初的轻颤,到不可遏制的出来…… 那是慕容岸听过最悦耳的声音,一下一下,他享受的闭上了眼睛,女子不可遏制的抓紧他的衣服,发出压抑的难受的声音,一声声的,仿佛胸腔藏着怪兽就要唿之欲出。 「慕容……慕容岸……不要……」 「嗯?」他故意放满了手上的速度,轻轻地吻她的面颊,鼻尖、眼睛、而后含住她的耳垂,直让女子受不了低低的哭起来。 「不要……不……不要……」完全弄不懂自己的感受,只是,好难受啊,好空虚啊。 慕容岸笑起来,收住手上的侵略,一把扯下她最后的妨碍,分开两腿,将自己的坚送到沼泽地。 「问月,告诉我……你想要。」 「我……啊……我……」 「说。」带着的威胁,这个男子也瞬间变身为不折不扣的魔鬼。 「我想要……想要……求你……」 慕容岸满意的笑了,挺身而入,仿佛探索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前方的路,来自身与心满足,他几乎要晕厥过去,女子紧张的抱住她,终于知道自己等待的是什么,虽是羞,却万万不能阻止自己发出满足而刺激的,像是置身于仙境,那么美好,只是,进入时的满足,退去后又是深深的空虚,她觉得自己唤醒了身体里贪婪的怪兽,否则怎么会这么不知满足,这么想要。 香汗淋漓,满足,拼成这一夜最美好的奏章终于,女子觉得自己已经忍受不住,浑身紧颤,男子亦是在这时,低唿一声,两个人一同,达到了幸福的顶端。
第144章 阴谋 问月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缓缓的醒过来,伸了伸懒腰,偏过脸,看到慕容岸正撑着手半躺在榻上看着他。 她笑了笑,说:「早。」 「早。」慕容岸也笑,不过显然笑得更意味深长。 问月觉得手臂有些冰凉,看了看,的,瞬间电光火石般想起昨夜发生的种种,耳鬓厮磨,肌肤交合,天吶!问月连忙缩回被子里,连头也缩回去了,她干了什么啊,昨天进房间之前她还恶狠狠的让别人不要侵犯自己,怎么就就范了啊。 慕容岸笑得更欢畅了,伸手掀开她的被子,笑道:「你想闷死自己啊?」 「出去出去出去。」问月磨牙!这个人真是!她忽地咬牙道:「慕容岸,你说,你是不是早就设计好了的!说,是不是!」 慕容岸一摊手,极无辜的道:「你果然想赖帐!你自己说,昨天晚上,谁主动的亲我的。」 「是我!但是……」 「是谁主动我的!」 「我没有,我……」 「我有没有让你老老实实睡觉!是谁不听话来着?」 「是。我……」 「是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作为男人的防线!我有没有说过!你后悔还来得及?!」 「是,但是……」 「最后,是谁的想要!」 「……」问月彻底无语了!木讷的看着慕容岸,一声惨叫,钻回被窝里去了,老天爷啊,为什么让这么一个祸害在她旁边啊,她居然,居然被人吃了,还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吗?!太惨烈了吧!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慕容岸邪魅的眼睛挑了挑,爽朗的笑了起来。捉弄她,从来都是他的乐趣啊,所以,你看,无论你怎么转变了多少身份,你还是你啊。 身后响起了敲门声,该是他让厨房准备的膳食送来了。他替她掖好被子,起身去开门。 接过膳食,关好了门,他才朝榻上的人喊:「好了,丫头,别赖了,起来洗簌一下用膳了。」 问月没有吭声。 他回过头去,果然没有动静,莫不是又睡着了! 慢悠悠的走过去:「问月,起来了哦!别赖了。」 仍是没反应。无奈的摇了摇头。使出了杀手锏:「不起的话,我只有和你一起睡了啊。」 「别。」问月连忙冒出个头来。委屈瘪了瘪嘴。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伸手去试探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还好啊,没有发烧嘛? 「哪里都不舒服。」问月脸有些红,连眼神也不敢看他,心里早就大哭了几十场了!你还好意思问哪里不舒服,还不是你啊,一晚上要了那么多次,骨头都要散架了啊。问月都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只觉得太累太累了。话说,虽然,急切,但是也没有必要像是要把这几年的房事全部都补起来一样吧。 慕容岸明白了。觉得好笑,但是又有些抱歉。手轻轻地抚过她的脸:「是我不好,不该没有节制,苦了你了。」 「呃……」本来心里是怪的,怎么他一道歉,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也不是……」 「你躺着吧,今天我们不走了,我端过来餵你,好吗?」 问月眼睛里闪过幸福的亮光!居然有这种待遇,相当不错啊。 「看你那馋样。」捏了捏她的鼻子,慕容岸折转身去将膳食端过来。 那时,她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幸福,并且觉得这幸福一定会细水长流,她和她爱的男人,虽然行走在路途上,去处处为家,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他不是王,她不是妃,她可以肆无忌惮的享受他给的一切。可是,到后来,她却不止一次的希望,她是问月,即便是没有得到龙暮雪的爱,也绝对不要遇上慕容岸的问月。 决定了当天不走,问月又睡了一觉之后,觉得精神抖擞,便打算拉着慕容岸去逛集会,她的记忆里似乎每个地方到了年关的时候,都会有集会,集市上的玩意,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慕容岸原本也打算给问月置些行头,两人便兴高采烈的出门去了。 集市上人很多,完全可以用比肩接踵来形容,慕容岸怕问月走丢了,只得腾出一只手来牵着她。到了集市是的问月,就是一只了缰的马,慕容岸头疼得紧。 又走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处人少一点的地方。 忽然就被人挡去了前行的路。问月定睛一看,就差拔剑相向了,来人竟是夏邑国的小王爷和他的手下,也是问月恨得牙痒痒的伍连。 问月正在后悔自己没有带剑出来,不过也打好主意,便是徒手她也要和他打一架。 不过…… 「中南?」是慕容岸的声音,竟是带着些欣喜的。 而,面前两个血海深仇的大仇人仿佛没有看到问月似的,无比兴奋的朝慕容岸走来:「哎呀!大哥,真的是你,刚才伍连说看到你,我还说不可能,没想到真的是你。」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对了,中南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啊……呃,这位是?」小王爷故作惊讶的看着他们相互紧牵的手,那样子,似乎他从来也不认识问月。 正在问月要爆发的时候,伍连适时的走过来,也同样疑惑的看着问月,脸上乍放出无比欣喜的表情来:「是问月姑娘?!王爷……不,公子,是问月姑娘,上一次我去接慕容公子的时候见过的。」 问月彻底懵了,这是哪一出。 慕容岸微笑着把问月拉回怀里来。听夏中南开心得到:「原来是问月姑娘,大哥,你竟找到了,嗨,怎么也不说一声呢,我还在派人到处找呢。」 「是在抱歉啊,中南,上一次走得比较急,原本打算到了夏邑国再告诉你,不想又耽搁了。」 「我们兄弟两说这么客气做什么啊,只要找到了就好了啊,恭喜大哥找回嫂子啊。」夏中南笑着抱拳,和问月对视时,眼睛里闪过问月看不懂的光彩。 「对了,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啊。」慕容岸搂着问月,只顾着说话,也没有看到问月从刚才就垮掉的脸。 夏中南一拍脑袋:「嗨!你看我,一高兴就把正事给忘了。我是专门来找大哥你的。」 慕容岸皱了皱眉,问:「什么事。」 「大哥,嫂子……我是说,公主来了。」 或许是错觉,问月明显觉得慕容岸在听见公主这两个字时,手指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她侧过脸去看他,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公主嘛……问月再看向夏中南和伍连的时候,觉得心下什么都明白了。 因为刺杀这件事是他个人所为,所以装作不认识她。她不会忘记,小王爷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当今戎曦国的麟贵妃,也就是前南禹国的安心公主,慕容岸的结髮夫妻。所以……小王爷从来没有停止要剷除她的念头,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对嘛,原本那么努力的追杀,怎么会突然就没有了影了呢。 其实问月不知道,并不是伍连停止了追杀,而是……有一个人已经在暗中帮她解决了所有。 「问月?」 「问月?」慕容岸摇了摇问月,这丫头,怎么走路也能发呆啊。 「呃?」问月回过神来,看着慕容岸,他说了什么吗?完全没有听见。 「羽麟来了,我们去见她。」 「不去。」几乎是反射的就回答出来了,她眯着眼睛,忽地觉得所有的人都不友好,好像一切都变成了骗局!羽麟……公主!为什么要去见她!她一点也不想见她! 夏中南和伍连都是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但是她知道,他们一定在心里嘲笑她是胆小表!一定是的!她们一定在想,问月,你怕了吧,你害怕了吧! 「问月?」慕容岸看出问月的反常,想了想,又说:「那……你要是不想去,就回客栈等我,好吗?我去去救回来?」 「不要。」问月勐地拉住他的手,眼神近乎哀求:「不要去。」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她心里面有一种深深的恐惧,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没有见过传说中的南羽麟,可是,只是提起而已,她都觉得异常害怕。她不敢冒险,不敢……慕容岸,不要去,好不好!不知道为什么不希望他去,可是只要不去就好,她说过的,她输不起的。 慕容岸看着问月。就这么看了许久,幽深的眸子里面看不出来情绪。 似乎旁边的人流都变成了模煳的背影,独独衬託了他们。 而后,慕容岸嘆了一口气,握着她的手默默的加重了点力度,慕容岸转身,对夏中南说:「中南,我不去了,你回去替我转告羽麟,让她先回宫去。」 「可是……大哥……」 「就这样吧,中南,羽麟的沿途安全,有劳你了。」慕容岸笃定道,拉起问月,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一刻,问月觉得慕容岸的形象,简直如被烛光映在了墙上一样,瞬间变得伟岸高大起来!不可否认,问月是感动的,这个男人,不问原因就答应了她,即便对方是她的女人!她承认自己是自私的,或者是在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可是即便愚蠢,她也得到了答案,不是吗?
第145章 解释 回去客栈的路上,慕容岸仍旧若无其事的陪问月逛街,不过显然已经索然无味,便干脆直接回客栈去了。 问月一直在等慕容岸开口问她为什么,也许在街上不好问,所以要等回到客栈吧,可是回到客栈后,慕容岸只是极为疲惫的往榻上一倒,仍旧没有开口。 问月快被自己给折磨死了,终于开口:「慕容岸?为什么不问我?」 「什么?」慕容岸偏过头,看到问月站在榻边哭丧着脸极为严肃的问他。 他笑了笑,伸手想要拉她。 问月退后一步,又问:「为什么?」 慕容岸一摊手:「什么为什么?」 「你生气了是不是?因为我阻止你去见她。」问月只能这样来解释了,她觉得慕容岸特别反常,明显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慕容岸一翻身坐起来,二话不说把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双手把她钳制好了。 「我说怎么一路上都噘着个嘴呢?原来是吃醋了!醋罈子!嗯?」 「你说什么呀?」问月挣扎着想要起来,被慕容岸紧紧的压住,完全动弹不得。 慕容岸低笑:「人家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呢?才一中午没收拾你,就皮痒了吗?」 问月简直要被慕容岸给气死,为什么她如此严肃,他还有心思开玩笑啊。 看着问月拉长的脸,慕容岸一个人开玩笑,很是没有意思,这才道:「问月,你忘了,我昨天晚上是怎么告诉你的了吗?」 「嗯?」昨晚说了很多的啊…… 「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对方啊。问月,你要相信我。」 「……可是……」可是她终究是你的妻啊。 慕容岸吻了吻她,终于能够让她安静下来,他知道,如果今晚他说不清楚,她定然是睡不着觉的了。 「羽麟……她原是南禹王安排在我身边监视我的棋子,她是个傻女人,为了我做过不少的傻事。以前在将军府,我没少给过她脸色,可是后来,在哈怒国时,却是她救了我一命。说到底,是我欠了她的。我离宫找你时,曾经留下休书给她,只是她不肯离开……」 这些,自然是问月不曾听过的,她听过的关于安心公主的,都是美好的词彙,例如机智、美丽、高贵,对了,还有一点,便是与慕容岸伉俪情深。其实,当年寒池的名声之所以不好,多少也是被这位完美的公主所比,因为公主已经占据了太多的美好了,所以,只能承担下那些不好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样光鲜的女人背后,竟是有一纸休书的。 「我唯一担心的是,问月,如今,戎曦国与楚国正是水火不容,戎曦国的子民因我而苦,我是一国之王,当是誓死护卫我的国民……所以……我们终须回到宫里,我与羽麟如今到这步田地,虽然我不再当她是我的王妃,只是,我终究也不能赶她走……」 问月扑扇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笑起来:「好吧,我知道了。」所以,她要试着去接受,因为始终会有碰面的一天,因为名义上,她始终还是麟贵妃,王的女人。 问月说不出自己的心情,是庆幸还是苦。她甚至能够慢慢的懂得当时寒池的想法了……如果她和寒池真的是同一人,那么寒池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希望自己的男人只爱一个人,那么……看着慕容岸和别人相爱的寒池,是怎样的心情? 「问月……相信我好吗?」慕容岸觉得很无奈,他能够感觉到问月的不开心,可是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一面是他扛下的江山,如今百姓疾苦,都是因为他和何毅争寒池,他还没有给百姓带来安乐,就先带来了灾难,他没有办法放开。一面,又是深爱的女人,他的命。 其实在他看来,南羽麟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他对她,无非是感激,无非是愧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只是为什么说出来,偏偏那么难。 恋人之间有一点好,有些时候,遇上了无法解决的问题,便用最直白的方式来表达。 两个人都没有说过多的话,从前戏,到正题,完全用身体来交流。问月觉得她的身体里面关着一只小兽,这只小兽在慕容岸的下就会失控,就会抓狂。小兽越是咆哮,她便越是觉得空虚难耐,如决堤般泛滥成灾。他进来时,她无限满足,可是只要一离开,她便觉得那空虚像永无止尽的黑暗,这一进一出间,她像是把人间百态都看了一遍了。喜、怒、哀、乐……她在这个循环中,沉沦沉沦沉沦。 时,两个人都汗流浃背,慕容岸维持着在里面的姿势趴在她身上喘息,她感受着他的体温,手指轻轻的滑过他的背,然后紧紧的紧紧的抱住他,如耳语一般在他耳边低喃:「慕容岸,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慕容岸……」 慕容岸听着她如哭诉的声音,难过得几乎哭出来。 她们在一起时,都做好了从零开始的准备,也都做好了要不顾一切的打算,想过要彼此信任,想过不能彼此伤害,想过许多许多,只是,才起步,就已经困难重重,何况,如何能够那么清白的与过去再见呢。 问月没有想到,她那么快又见到了南羽麟。 第二日是被敲门声惊醒的,问月从榻上坐起来时看到慕容岸正坐在案几旁奋笔疾书,远远的看上去是明的封面,不知为何,只是一眼,她就笃定那是奏摺。问月想,大概真的是以前的记忆在作祟吧。 慕容岸也听见了敲门声,看见问月醒来,摆了摆手,示意她他去开门。问月便和衣起来了,慢悠悠的走到案几旁,果然是奏摺,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好多的奏摺。这么多,他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啊。 随手拿起一本奏摺来,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上奏戎曦国与楚国的战争。战争,蒙受损失的,永远都是百姓,每天看着百姓悽苦的声音该是什么感觉?问月脑袋里迅速的闪过一个紫色的身影,只是一瞬就过去了!是谁呢? 慕容岸走回来,双手扶着问月的肩,宠溺的催促道:「不睡了?不睡了就洗簌一下,把衣服穿上、」 「哦。」她应了一声,道衣架旁取自己的衣服,一面问:「楚国为什么老是来找戎曦国的麻烦啊,楚国的地形,不该是个争强好斗的国家啊。」 传好了衣服,她又去铜盆前洗脸,一面又道:「我记得楚王虽然没什么才华,但是很勤政爱民的啊,不是个争强好斗的人啊,再说,楚国不是一向和齐殷国矛盾比较多吗?如果抢占领土的话,对于楚国来说,也应该是攻打齐殷国比较有利吧……」 得不到回应,问月疑惑的回过头去,见慕容岸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慕容岸,下一刻,她自己也目瞪口呆了。她刚才……都说了什么啊。 慢着,楚国。慕容岸说,她是楚国人,她曾经是楚国的女将军楚凝烟,所以……是潜意识里就知道这些吗? 慕容岸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眼神复杂的走过来:「你……想起来了?」 问月连忙摇头,有些气短的道:「没有,只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何知道这些。可能……真的如你所说。」 慕容岸似乎松了一口气,拍拍她,重新走回案几旁整理奏摺。 问月也松了一口气,虽说那是家乡,可是龙暮雪和慕容岸都说过,她在楚国已经没有亲人了,唯一的父亲被楚国丞相杀害,当年若不是慕容岸及时相救,她该也命丧出国了。还真是惊心动魄,精彩得紧,可惜,作为故事的女主角,问月完全没有感觉了。 还陷入自己思绪中的问月,忽地惊醒,一个转身,身形极快的抽过衣架旁挂着的长箭,迅速的刺向房间里的某个角落。 感觉到危机,从窗外闪进的人影连忙拔剑还手,不过问月剑法极快,且剑剑致命,不过几招之后,剑尖便直指对方咽喉。 「什么人?!」 黑衣男子缓缓举起双手。 慕容岸合上张大的嘴,走过去:「咳咳……问月,这……是我的属下。」 「哈?!」 「呃,自己人。」他伸手拍拍她的手,看着一脸哭丧的卓然,自己也觉得尴尬万分,「卓然,你的武功该好好练练了。」 卓然取下面巾,抱拳而跪:「属下卓然见过戎王,见过夫人,夫人身手了得,卓然钦佩万分。」 问月有些脸红:「既然是自己人,为什么不走大门啊?害我差点伤了人呢。」 「那个……卓然是我的暗客。」所谓暗客,就是秘密为王办事的人,也可以说是心腹。问月自然是懂得的,便有些歉意。 慕容岸将整理好的奏摺递给卓然,又例行的交代了几句,卓然便又如鬼魅一般消失在窗户上了。 慕容岸重新看向问月时,问月已经在案几旁喝茶了,他疑惑的问:「问月,你的功夫是龙暮雪教你的吗?」 「嗯。」 慕容岸瞭然了,想不到,龙暮雪居然将龙吟啸天教给问月,而不是接任掌门的慕九,那个男人,真的为问月做好了所有的防护准备……竟是,这般不信任他吗?
第146章 慕容岸,其实你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南羽麟的对不对?只是,自己也不愿意承认,并且在努力的证明不是呢?那么人的心?真的可以同时装下两个人吗?——问月。 天气大好,只是南方的天气总是带着丝丝潮湿的冷气,问月和慕容岸在客栈吃了午饭,准备趁着好天气继续赶路。问月上楼去拿包袱时,发现慕容岸的剑居然没有拿,她记得她早上有叮嘱过他啊,怎么还是忘记了?拿了剑和包袱出门,转弯,下楼,远远的就朝那个黑衣的身影喊:「慕容岸,我早上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啊,你的剑……」 还未走到慕容岸的身边,就看到一身华服没若天仙的女子。问月未说完的话生生卡在喉咙,她觉得那一刻时间变得很慢,以致于,她不能阻止自己将这个女子看得清楚。一身深蓝色的华府,头髮挽成松松的髮髻,发间几只古朴的髮簪,女子面容姣好,眼睛是好看的大眼睛,高鼻樑,翘嘴唇,她微微带着笑,只是那么随意的一站,便是一尊无敌的女王。怎么说呢,太美丽了!美丽得耀眼,仿佛是从黑夜突然就转换到了白天,然后眼睛就只能突兀的闭上,以免灼伤。 这样的女人,自然,便是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出是谁了。而自己呢,或许也称得上漂亮,不过不施粉黛的脸,和随意扎成马尾的长髮,和人家比起来,无非是山间的花罢了。 而……最重要的是,她刚才看到她们闲谈甚欢啊。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走过去好呢,还是躲起来好。哦,不对,刚才她的大嗓门已经让她躲无可躲了。 慕容岸和南羽麟都侧过脸来,慕容岸的笑有一瞬的僵,其实慕容岸也没有想到南羽麟会突然出现,只是她千里迢迢赶来,他说不见就不见,本就是他理亏在先。 他朝问月招手,还没有开口,只见南羽麟直接越过他,朝问月走过去,问月看见她满眼的不可置信,惊讶还有……欣喜。 「你……你是……不,不像,可是……为什么……那么像?」南羽麟几乎不能完整的说出来一句话,几乎是立刻,眼睛里就包满了泪水。 问月尴尬的拿着包袱和剑,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般立在那里任人打量。其实,不可否认,很多时候,她的脑海里会瞬间出现过一些陌生的画面,她初步断定这些都是以前模煳的记忆,所以,她是否有理由相信,她对南羽麟出自于本能的不喜欢是因为曾经她与寒池的关系不好,而不是因为妒忌? 南羽麟贝齿咬牙,那泪珠终于从眼眶滚落出来,她走过来,手足无措的,似乎想要摸摸她,又似乎想拉一下她,只是试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真正可以下手的地方,终于,颤声开口:「寒池,是你吗?!是你,对吗?你没有死。你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问月退后一步,这下轮到她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当然,那时候的问月,并不知道女人有一种武器是男女通杀的,那就是眼泪,至少来说,她一辈子也没有学会去应用这个武器,但是却被这武器伤得遍体鳞伤。她也不知道,南羽麟的演戏从小到大,演技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她不知道,所以,活该被骗,活该被伤。 问月愣愣的,看看南羽麟,又看看慕容岸,可是慕容岸好像铁了心不帮她似的,愣是不说话。 「寒池……你?你……你是寒池吗?」得不到回应的南羽麟,似乎对自己的判定有了怀疑。 问月咬着牙不说话。 慕容岸这才走过来,一手接过问月手里的东西,一手牵过她的手,像是故意显摆一样,紧紧握了一下。 「羽麟,她叫问月,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他介绍她,叫问月,但是又告知了以前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一句短短的话,已经告知了所有的信息……她是寒池,只是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现在叫问月而已。 果然,南羽麟欣喜的笑了起来,走过来,紧紧地抱住她,哽咽着喊:「吓死我了!吓死姐姐了!我说嘛,我不会看错的,虽然容貌不一样,可是寒池出尘的气质,这个世上绝对找不出第二个的。太好了,太好了,你能回来太好了,想死姐姐了。」 问月极尴尬而无奈的看嚮慕容岸。 慕容岸显然对这一幕很满意,其实,他一直害怕问月会惧怕陌生的环境,他记得,以前寒池和南羽麟很要好,以前他处处防着南羽麟,可是经过了这么多事之后,他早就不再怨恨她,所以……如果能让问月觉得有归属感的话,也挺好的吧。 「羽麟。」慕容岸唤,笑了笑:「问月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别吓着她了。」 南羽麟抬起头来,恍然大悟似的,笑起来:「对哦,我一高兴,就忘了。」 「以后就唤她问月吧。」他又拉拉问月:「问月,她是……」 「麟贵妃。」问月笑笑,俨然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她缩回自己的手,朝南羽麟行了一个礼:「民女问月拜见麟贵妃。」 南羽麟有一瞬时光错乱的错觉,时间退回两年前,将军府,她第一次见到寒池时,那个女子也是这样疏远而客气的向她行礼。那一瞬,她觉得胸口响起巨大的轰鸣声,难道,一切都会重新上演吗? 只是一瞬之后,南羽麟还是那个永远端庄华美的南羽麟,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走过去,将她扶起来:「都不记得了是吗?没有关系,那我告诉你,我是南羽麟,你的麟姐姐,我们姐妹二人那么多快乐的日子你都忘了吗?没有关系,池儿……不,问月,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做姐妹,一辈子。」 「你……」心底有某个地方轻微的动了动。 南羽麟转过身,朝慕容岸欠了欠身:「王,羽麟见到妹妹万分激动,请允许羽麟随行。」 「羽麟……」慕容扬手…… 「请王允许。」抬起头来时,眼泪又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慕容岸为难了,他真的没有打算要让她同行。 问月心里轻轻的嘆了一口气,走过去,扯了扯慕容岸的衣角:「慕容岸,让她和我们一起吧。」 慕容岸和南羽麟皆是吃了一惊,问月又嘆了一口气,没办法,她实在没有办法看到这样一个一直流眼泪,更何况这眼泪还是为自己流的。她扶起她来:「麟……姐姐,对不起,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不过,你若是不嫌弃,便把我当妹妹吧。」 「傻瓜,姐姐怎么会认错,就算你化成灰了我也认得你啊。」南羽麟的话差点把问月的眼泪煽出来。 她没有听见南羽麟心里的冷哼,寒池,即便你换了容貌又如何?只要你的本没有便,我仍然可以再杀你一次,更何况……你还什么也不记得。 多年后,问月想起这一幕,唯剩苦笑。
第147章 时间退回到一月前,深处宫中的南羽麟,收到了从夏邑国飞来的信鸽。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问候书信,不想,却得知了寒池没有死的消息。 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呢,愤怒、气愤、生气,不!没有一个词能形容她的心情,她恨!怎么会呢,明明亲眼看着她掉下去的啊,那么高的山崖啊,绝对不可能活过来的啊!怎么会呢。 她几乎把宫殿里的东西全部摔碎,贴身宫女见她生气,连忙跑过来,她不由分说就朝那宫女心窝踢去!那宫女显然没有意识到一向温婉的贵妃娘娘怎么会突然发飙,忍着剧痛爬起来关切:「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啊!」 「去死吧!。」她踢红了眼,又是一脚过去,接着便是一脚跟着一脚,那宫女疼得哇哇直叫,大喊饶命。 她烦躁,头痛欲裂!有什么不同呢!对,有不同的,以前她踢萧素儿的时候,她从来都是立刻就向一条狗一样求饶,她不敢哭也不敢闹,因为知道,越哭她就会越烦躁。 所以!看到了吗?你们这些宫女!连学习怎么当好一只狗都学不会!留你何用?! 「来人!拉出去砍了!」 眼看着宫女被拖出去,那哭天抢地的摸样,她不但没有觉得解气反而越发的难受!如果是萧素儿的话,她一定不会说,娘娘饶命,她会说,公主,莺儿错了!莺儿再不敢了!鲍主饶了我吧!莺儿一定做一条忠心的狗!如果……她还在的话,现在应该会告诉她该怎么吧!那丫头支招的时候,眼睛里透着一股狠劲,深得她心呢。 心底竟有一股深深的失落,南羽麟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身在后宫中的女人,岂能觉得孤独与呢?她是要站在万人之上的啊。 回了小王爷的信。她要他的一支罗剎令,寒池,你活过来了是吧,你命真大啊,那么……我就再辛苦一点,再送你一程吧。 那一夜南羽麟一夜未眠,第二日,她便整装出发直奔夏邑国而去。没有办法,寒池若活着,她睡不着。 而后,日夜兼程,一只只的白鸽带来消息。 她叫问月,失去了记忆。 她功力很高,师传向月,龙吟啸天。 她受伤了,被一个黑衣人所救。 此后,所有派出去的罗剎帮死士全部不明不白的死掉,无一生还。 她和慕容岸回到了清月寨。 她和慕容岸返程了,似乎在一起了,沿途一直很亲密。 罗剎帮收到了徽风派的警告,倘若再伤问月,定然号令整个江湖剿灭罗剎帮。 她越看越觉得身体里名为愤怒的血液沸腾起来了,问月嘛……问月,呵……很好,你果然有能耐啊,能够活过来,竟然还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学会龙吟啸天,而且!居然有徽风派的庇佑。很好!很好!所有的人都动不了你是吧,好啊,等着吧,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 马车急速前行,虽然南羽麟已经交代了慢一点开,不过比起之前问月和慕容岸的速度,这个速度实在是很快了。她们三人坐在马上上,南羽麟起初还拉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见她丝毫不感兴趣,并且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也觉得索然无味了。 后来的时间,多半变为问月躺在榻上睡觉,慕容岸和南羽麟两个人讨论国家大事。 旅途变得相当无味,她们一直在日夜兼程的赶路,有时候在休息,有时候在客栈。在的时候,问月和南羽麟两人睡马车里,慕容岸守着他们,而住客栈的时候,慕容岸便固执的要和问月住一间。南羽麟没有表现出不开心的样子,欣然接受,反而是问月,总觉得不太自然。 怎么说南羽麟才是他正牌的夫人啊,她算什么呢…… 其实她是明白慕容岸的用意的,她不是没有长眼睛,不是看不出来慕容岸待她和待南羽麟的差别。他待她,是当真的百般宠爱,她睡醒了,可以直唿他的大名让他为她喝水,渴了,可以吆喝他去找水,她可以和他打情骂俏,顶嘴,可是他对南羽麟,也是极好地,却怎么也与爱沾不上关系。充其量不过是尊重。 也不是没有尴尬的时候,比如那一日,前一夜住的客栈,慕容岸又狠狠的折磨了她一番,第二日她赶路时,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南羽麟以为她病了,替她试探温度的时候,看到了慕容岸在她脖颈上留下的印记。那时候,饶是南羽麟也僵了好一会儿。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狠狠的瞪着慕容岸。 慕容岸看见她的样子,笑了,朝南羽麟朗声道:「羽麟,我打算回国之后,就和问月成亲。」 「嗯?成亲?」南羽麟似乎没有听懂他说的话,僵了僵,才道:「哦,王是打算回去之后举办封妃大典吗?其实,问月可以直接恢復贵妃位的。」 「不。」慕容岸摇头,「不是封妃,是成亲。我要娶问月为妻。」 「王……我不明白,王宫里面没有这个习俗,封妃的话……」南羽麟努力的找着适合的字句。 「不用王宫里的习俗,就和普通的百姓人家的男婚女嫁一样,我要娶问月,至于宫里的爵位。你看着办就好。或者,问月你问下你麟姐姐,你喜欢哪一个,挑一个便是了。」 南羽麟彻底呆掉。慕容岸在说什么?他说,宫里的爵位让问月自己选?!可笑,如此,要是问月想当王后,是不是也直接封为王后啊。 问月哈哈大笑,指着慕容岸:「昏君啊昏君!慕容岸,你真是个昏君,知不知道,这样不合礼数啊!」 疯了吧,这个世界怎么了?!以前寒池也嚣张跋扈,但也断然不会如此无礼啊。 「我是昏君?!我是昏君你是什么啊?!那你是不是红颜祸水啊!」两个人又开始新一轮的打情骂俏。 「去死!你才祸水呢。」 起初她们也会避开南羽麟,可是几日下来,她们发现无论他们做什么,南羽麟都会包容的,所以,既然是自己人,便不用拘束了吧。 而这些话语,变成了一种咒语,夜夜的折磨着南羽麟,她清楚的记下他们的每一次对话,这些话里面,伤到她的,一笔一笔……呵,没关系,她会全部变本加厉的要回来的。一切才刚刚开始不是吗?问月,你最好能够多笑一点,否则,我怕你再没有机会了。 夜风刺骨,但是总算带着些春天的暖意了。今夜没有找到客栈,一行人住在,南羽麟不想再和问月挤马车,早早准备好了露营帐篷,被子暖手袋一应俱全,可她睡不着,辗转几次之后,从被窝里面爬起来走出帐篷。 老实说,她是过惯了优裕生活的人,现在算来,似乎所有的苦日子都是跟着慕容岸过的,跟着他,她从来没有觉得苦过,可是到现在,她的心底却会实不实的冒出一个声音来——这样值得吗? 南羽麟抬头,看见黑洞洞的密林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那眉眼那身形,她一眼便看出来是慕容岸,在那一瞬间,她心里有了答案,那便是值得。只要最后,守在他身边的是她,便是值得的。 南羽麟迎过去,「岸,你在做什么?」 慕容岸亦是吃了一惊,笑了笑走过去:「羽麟?我看看周边的地形,没什么事,你怎么还不睡觉。」 「睡不着,出来走走。」 慕容岸皱了皱眉,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南羽麟身上:「即便要出来,也该多穿一点衣服啊,晚上这么凉,可不要着凉了。」 不过一句普通的关怀的话,南羽麟却有一种想要哭出来的感觉,与平时的伪装不同,她是真的觉得,有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他这样体贴的关心了。 「好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慕容岸拍拍她,脚步已经率先一步往回走了。 「岸……」南羽麟回头叫住他。 「嗯?」 「陪我坐坐吧。」 「那个,现在……」 「一会儿就好,好吗?」打断她未说出口的拒绝,她竟不知,是从何时起,她需要这样卑微的索求了。 慕容岸嘆了一口气,终究没有再说话,陪着她在一处空地上坐下来,有些日子,他还是记得的,在哈怒国时,她为他挡了一剑,她的体贴温柔,时,她的尽力迎合。明知道这些是不该记得的,可是见到她时,他还是会忍不住内疚。 「岸,如果从来都没有寒池,你会爱上我吗?」南羽麟眼含泪花,望着远处的一片漆黑。 「……」会吗?或许会吧,他也不知道,何况,这种假设根本就不成立了。 「在虞城的时候,我们之间是假的吗?那时候,你对我的情都是假的吗?还是,只是因为我不会再有孩子了?」南羽麟眼泪掉了下来。 慕容岸唿吸一滞,是假的吗?那时候的恩爱、缠绵,是因为自己心里有太多的憋屈,所以想要释放,还是因为她的包容和体贴能够让他忘记伤悲?不知道,他不知道。慕容岸几乎要丢盔弃甲的将哭得泪人儿似的南羽麟拥入怀中,可是……不能。 「对不起,羽麟。我原以为,我可以……可是我心里,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失去寒池,我的心都死了,此次能够找她回来,我才得以重生,你……就当慕容岸已经死了吧。」 「呵……真是好狠的心吶。」南羽麟悽苦的笑起来。 「对不起……」 南羽麟轻轻的拭去腮边的眼泪,对着他嫣然一笑:「岸,再吻我一次好吗?再吻我一次,我便答应你,从此以后我便死心,我……会忘了你,从此,在你身边的南羽麟,就只是朋友,或者,只是陌生人。」 男人都有一个通病,那便是心,尤其是对自己曾经的女人。其实想来,他和问月最终输了,不是输给南羽麟,是输给他摇摆不定的心。而聪明如南羽麟,正是懂得利用这一点。只是她们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慕容岸心里难受得紧,看着她擦干了眼泪又掉下来,擦干了又掉下来,手伸出去,直接挽过她的后脑勺,狠狠的吻下去。 这个吻,带着炽热而激烈,两个人都是用尽全力在吻对方,所以,多少带着些痛心的决别。唇舌纠缠,这熟悉的感觉,让两个人都不可遏制的越加难受起来。慕容岸的脑袋轰鸣了,不能正常思考了,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可是……他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另一个女子的身影。 如烫伤般松开了手,黑暗中,女子的嘴被吻得通红,上面还留着他们方才的激烈。 他偏过头不忍再看,道:「羽麟,答应我,忘了我,而后,好好地生活。」 他决然离去,因为走得太快,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终究还是心虚了吧。南羽麟站在黑暗中,看着男子的身影越走越远,她抬起手轻轻的触摸了一下自己火热的唇,低低的笑了起来,慕容岸,就算你不承认,可是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不是吗?很好……好戏开始了。
第148章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已过去接近一月,而昔日的南禹国,如今的戎曦国,也终于在跋山涉水之后出现在面前了。城门洞开,马车低调的进入。听见轮滚滚过青石板路时发出的声响,问月闭上眼睛,脑海里就能勾勒出一番别样的景致,而掀开帷幔时,证明她所猜所想完全符合。 她不禁乐了,好像心里也有某个声音咆哮了起来,对,就是这里,她对这里很熟悉,很熟悉。因为太激动兴奋,所以,她忽略掉了自己心里那越来越空的悲怆声。 她不知道,这里是她的灾难地,所有的灾难都从这里开始,也在这里结束。 所以,当问月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时,灾难的齿轮再一次运转起来。 马车低调的从集市上走过,而后,直直通向戎曦国最雄伟奢华的皇城——王宫。已经有提前得知了消息的臣子和侍卫在王宫外等候,马车靠近,停住,帷幔掀开,众臣和侍卫齐齐下跪,如朗诵一般开始请安:「臣等恭迎王上、贵妃娘娘回朝。王上万安,贵妃娘娘金安。」 慕容岸还是那一身简单的布衣,可是那一瞬却觉得与往常一点也不一样,对,那从简单里透出来的王者霸气才是无与伦比的,问月在旁边悄悄的为自己的男人竖起了大拇指。 例行公事之后,她们三人分别转移到金轿辇上款款回宫。金轿撵沿着镶嵌着白玉石阶的大道缓缓而行,两旁是盛开的。美不胜收,正前方是干坤殿,朝臣觐见的地方,她们要绕过这座大殿,前往后宫。问月坐在轿撵上,脑袋里飞速的闪过一些画面,是什么呢,好像是一个穿着大红喜袍的女子,她的身边,半躺着一位紫衣男子。问月勐地偏过头,身边明明什么也没有,可是她总觉得有一位紫衣男子半坐半躺在旁边,唇边挂着邪魅的笑容。 是谁呢?紫衣的男子是谁呢? 轿撵现行到了慕容岸的寝殿,南羽麟要下轿来行礼,慕容岸摆了摆手:「不必拘礼,现行回去吧。」说完走到问月的轿撵旁,亲自将她扶下来。 南羽麟遥遥一笑:「如此甚好,那王与妹妹也好生休息,臣妾明日再来看望妹妹。」 进了宫了,自然就要开始守宫规了。问月见南羽麟走了,这才笑着转过身来,像模像样的朝慕容岸行礼:「臣妾给王上请安。」 慕容岸翻了翻眼睛,大手一挥:「爱妃可是前来侍寝的?」 问月直接抬脚一脚踢过去。这一脚将一干奴才全部给吓得跪下了!真是大逆不道啊,居然敢踢王上!这可是龙体啊! 问月也被这架势吓了一跳,看见慕容岸笑得奸邪的样子之后吐了吐舌头。 「你啊,以后在宫里可得谨慎些,没人的时候随便你想怎么样都行,有人的时候可不能这样了啊,要让朝里那些老古董知道了,可不会这么轻饶了你。」慕容岸捏捏她的鼻子,其实最喜欢她的这股调皮劲。 「知道啦。」问月开始观摩慕容岸的新寝殿,只是仔细的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比熟悉,其实,这里正是曾经的未央宫,只是如今被慕容岸换了名,为暮合宫。暮色四合,有天下归一之势。问月安静下来,手指轻轻地划过熟悉的一桌一椅,她仿佛又看到那个紫衣男子,他坐在这张案几后面,一面轻轻地咳嗽,一面看着奏摺。 她勐地醒过来,是慕容岸从身后抱住了她。 「你吓死我了。」她磨牙。 「问月……真好,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傻瓜。」她也缓缓闭上眼睛,享受着她深爱的人,给她带来的安心。 慕容岸第二日便开始张罗寝殿,所有的帷幔全部都换成大红色,蜡烛,灯笼,全部按照民间的习俗来置办,他还找来了资深的老婆子,做椒房,四喜果子。 为了这场盛大的婚礼,慕容岸不得不让问月临时住到另一个地方去,因为民间的习俗有云,新郎新娘成亲之前不能见面,他说过要补偿她,所以,每一项都要做到尽善尽美。 这件事很快传了开去,宫里简直炸开了锅,所有的奴才都在谈论这位新来的女子,他们的王,也只有曾经多池贵妃才这般疼爱啊,不,有过之而不及吧,一代君王为了一个女子如此费尽心力,大家不由得猜测,这位姑娘怕是有些来头,这般受宠,难道她会成为王妃吗? 不过趋势总是有的,一如当年在将军府,百无聊奈的奴才们开始打赌,赌这位新来的姑娘一定会受宠,有些见过问月的奴才,添油加醋的在人群中道:「我看未必吧,问月姑娘确实很漂亮,可是我觉得不如麟贵妃漂亮。」 一个资格老一点的太监道:「这个你就不懂了,虽然不比麟贵妃漂亮,但是她是新来的啊。受宠的总是新人吗,麟贵妃从将军夫人到现在,你看她何时被好好地宠过。」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贊同,他们的王不太一样,是个专情的人。 「不过说真的,你们绝不觉得这位问月姑娘和以前的池贵妃很像啊?」 「一点都不像好不好。」 「真的像的啊,那气质,那感觉。」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王上才带她回来的呢。」 「……」 「……」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在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百无聊奈的宫中,也只有主子的八卦能作为简单的消遣了。 而,另一个地方,此时也是喜气洋洋的。 清凉殿内,问月端坐在铜镜前,眼看着南羽麟一点一点将她打扮。身上已经穿好了大红的喜袍,上面精细的绣着鸳鸯,眉描得细细的,扑上白色的花果香粉,再点上红纸口红,镜中的女子俨然变了摸样,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南羽麟双手扶着她的双肩,把脸颊放在她的脸颊旁,一同看着镜中的,赞赏道:「妹妹真是漂亮,连我这个做姐姐的,都要被迷住了。」 问月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姐姐就莫要打趣问月了。」 「姐姐说的是实话啊。妹妹本就生的好看,不施粉黛也能众压群芳,何况还这般细心雕琢之后呢!」 问月的脸越发的红了。 南羽麟笑笑:「那么,开始梳头了。」 手持木梳,疏过三千青丝,口中缓缓吟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问月见南羽麟严肃的摸样,心下十分感动。而南羽麟却有些淡淡的惆怅:「诶,我原不该来与你梳头的,还是找个好命婆来吧。」 「嗯?为什么?」 南羽麟笑笑:「妹妹,人家说,梳头的一定要是位好命的人,这样才能把福气带给你,姐姐是个没有福气的人,怕是没有办法给你带来好运呢。」 「姐姐……」问月有些难受,她知道南羽麟的苦,可是,却无能为力,「对不起。」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啊。你又没有错。我们是好姐妹啊,只要你开心了,姐姐也会很开心的。」 「姐姐。」问月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竟有些酸,轻轻的抱住她,撒娇般道:「姐姐,虽然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可是我觉得寒池真的很幸运,有你这样好的姐姐,有时候,我都会觉得,是我偷走了她的幸福。」 南羽麟轻拍她的背,如诧语一般:「是啊,寒池很幸运,她啊,牵动着我们所有人的心,哥哥死时,连我这个亲生妹妹也没交代,却交代一定要护你周全,小妮子,很幸福的。」 哥哥?!谁是哥哥?问月的脑袋里急速的反应过来,南羽麟是前朝公主,她的哥哥,该是南禹王。???会吗?说的是他吗?对了,江湖传言,一直有说过,她嫁给了南禹王,并且当年还很受宠,当年的南雏夫人,一度被南禹国的朝臣们定位祸水。那么,应该就是他了吧。
第149章 阴谋 「姐姐,你说的,是南禹王吗?」问月的声音有些颤抖。 「碰!」木梳碰的落在地上,南羽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问月……你,你还记得他?」 「啊,没有……只是以前有听说过,好像我也是南禹王的一个妃子吧?我不记得了。」问月心里有些不安,她又想起那个紫色的身影。 南羽麟似乎很难过,偏过脸去擦拭眼角的眼泪,低声道:「不记得了……不记得好啊,哥哥他一定也希望你不要记得他吧,当年你们那么恩爱……我记得,当年你嫁给哥哥的时候,也是我替你梳的头,嗨……你看我我说什么呢,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呢。」 问月皱起了眉!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了!一定有的!对,传言中也有说过,她替慕容岸復仇,所以进宫做了南禹王的妃子,但是南禹王死后,池贵妃却再也不理戎王,并且后面还出逃,这也是为什么慕容岸要把她逼下山崖的原因。 所以,慕容岸的喜欢的真的,那么寒池呢,她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如果,她真的是遗忘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人呢? 「姐姐……你能告诉我,当年寒池……我到底是为什么会坠崖吗?」她轻轻的开口。 只一句,南羽麟端庄的面色出现了不可遏制的紧张来,她甚至不敢看问月,躲躲闪闪,嗫嗫喏喏,过了好半晌,才假笑道:「欸……都过去的事了,提起做什么呢?只要你以后和王好好地就可以了。」 「不,姐姐,我想知道,慕容岸未必会告诉我真相,我能信任的,便只有你了,我想知道,我是不是遗忘了重要的人。」 「哥哥……哥哥真的很爱你,你和哥哥的孩子……不!没有的事,从今以后,你重要的人就只有戎王了,虽然……但是戎王对你一片痴心,你只要好好地和她在一起就是了。」南羽麟捡起木梳,想要继续为她梳头,可是手指颤抖,怎么也梳不下去,干脆将木梳放下。 「那个,妹妹,姐姐还有点事,先走了,你等着,等一下好命婆就过来了。」 问月站起来。 「姐姐,你刚才说,我和谁的孩子?!」她从没有听说过寒池有过孩子,可是如果有过孩子,她也忘了吗? 「没有的事,问月,你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我走了。」南羽麟落荒而逃,留下问月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她重新做回铜镜前,看着铜镜里面美丽的自己,她认真地端详,轻轻的。她曾经说过她要做问月,不再需要以前的记忆,可是,如果她真的遗忘了重要的人呢?过去的事,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她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一般想要知道所有的真相。 过了一会儿,几个宫人带着一整箱的珠宝和几位丫鬟前来。 太监尖声尖气的喊道问月听旨。她无奈的笑了笑,起身下跪。戎王有令,赐问月楚姓,单字月,封为月贵妃。 众宫女太监全部跪下庆贺她坐上贵妃之位。在大家眼中,她终究只是一个新来的,但是能与麟贵妃齐名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了。 她的目光从众人中间扫过,忽地停在一个宫女面上,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那位小爆女看上去特别熟悉。 「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娘娘,奴婢绿水,是清凉殿的宫女。」女子出落得亭亭玉立,当年的小丫头,如今已经算个小了,只是看上去,还是如当年一般稚气未,只是这些,问月都不知道。 「绿水吗?很好的名字,你能帮我梳头吗?」 「是。」绿水恭恭敬敬的,可是看得出并不大乐意。问月隐约觉得这个小女子很有意思。 待所有人都退下之后,问月才看着认真为她梳头的绿水道:「绿水是什么时候进宫的呢?」 「回禀娘娘,奴婢是王上的家奴,王上进宫时,奴婢就进宫了。」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终究在时间的雕琢下也收敛了戾气,知道拿捏说话的分寸,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如此,你可是伺候过池贵妃?」问月一直定定的看着绿水的眼睛,在提到池贵妃的时候,她明显看到绿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怔忪,随即,是深深的伤感。 而绿水,只当是新进来的妃子对池姐姐感兴趣,已然在心里嗤之以鼻了。 「是,池贵妃是极好的人,待我们这些奴才极好,奴婢有幸,能得池贵妃以妹妹相待。」只可惜,她到底是不信任我,其实,当年她若告诉我她想离开,我也会帮她的啊,为什么只是利用呢。 「那,你与池贵妃的关系很好吧?」问月继续问。 绿水笑笑,「奴婢也不知道呢。」 「能和我讲讲池贵妃的事吗?」 绿水变了脸色:「娘娘,对不起,王上有过旨意,宫闱内不得私下谈论池贵妃。」她继续认真的为她梳头,小女子的手艺不错,不一会儿就把头髮梳得如瀑布一样笔直顺畅。 她心想,池姐姐以前也有这样一头漂亮的长髮呢。她记得以前最喜欢给池姐姐梳头,可惜姐姐再也回不来了。虽是成熟了许多,但是终究还是没有改掉将情绪写在脸上的怪毛病。 「好了,娘娘。」绿水拿起另一面铜镜从后面照,这样问月就能看清楚。 问月笑了笑,问:「绿水,你愿意跟着我吗?」 绿水福了福身,「娘娘厚爱,是绿水的福气,只是王上让绿水守着清凉殿,此时只怕得上奏王上。」绿水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你以为王上宠你就了不起吗?哼,除了姐姐我谁也不会跟的。 「哦……如此,是我唐突了,谢谢你。」 「绿水告退。」绿水浅笑,缓缓退出去。 问月又看了看自己的头髮,又朝另一个宫女问:「绿水姑娘好像不太喜欢我呢?」 另一个宫女连忙跪下:「请娘娘息怒,绿水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她只是天生子倔了些。」 「哦?!」 「绿水以前是池贵妃的妹妹,当年池贵妃便是住的这清凉殿,池贵妃走了以后,这里就由她在照管。绿水与池贵妃关系极好,所以可能有些情绪。请娘娘见谅。」宫女吓得浑身发颤。 问月若有所思:「原来这样啊……也就是说,池贵妃以前就是住在这里的吗?」 「是的。池贵妃以前就是住的这里,不过……奴婢们知道娘娘要过来住之后,已经打扫过了。」这小爆女原是担心她怪罪啊。 「啊,没事……那你以前也侍候过池贵妃吗?」问月继续问。 「是,娘娘,我和绿水是一同侍候池贵妃的。」宫女继续打颤。 问月还想继续问,好命婆已经赶进来请安了,她只得停下,朝那宫女招招手:「以后你侍候我,可以吗?」 那宫女眼睛瞪得老大,半响之后勐磕头,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第150章 洞房花烛夜 这是王宫里鲜少发生的事,一国之王用民间之礼娶妻,没有通知天下,但只是宫里也显得格外热闹。暮合宫里到处张灯结彩,因为特别张罗过,所以竟是连高堂都有准备。殿外的合欢树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条,好不美丽。宏伟的大殿,到处都是一片喜庆。 慕容岸也穿了大红色的喜袍,他以前也穿过,不过今日,他是真的开心的。 宫女太监们今日也早早的赶来暮合宫。有笙箫瑟鸣。 远远地,看见一顶花轿渐渐的近了。大家不禁沸腾起来了。好命婆笑得一口门牙全部都露在外面了,毕竟给王上送新娘,还是第一次。 轿帘掀开,好命婆弯下腰将女子牵下来,一步一步,步步生莲。 慕容岸觉得在那一刻时间变得无限缓慢,他像是等了一辈子那么久,而在那之前,他的心从未有一刻放下,经歷了那么那么多,他终于可以牵着她的手,他终于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高堂,那红布盖着的牌位,是已故的楚将军,慕容关云,还有慕容子离,她们是他们最亲最亲的人。 「夫妻交拜。」再一拜,她们便是结髮夫妻,永不改变。 两个人转身面对面,虽是看不清对方的摸样,却也能够感知到对方的开心。 所有人都变得格外紧张,甚至都已经准备好要鼓掌了,而就在那一瞬,忽然!一个披头散髮的宫女发了疯一样沖了进来,大喊着:「寒池!寒池,你不能嫁给他!他杀了南羽彦,你的丈夫,他还杀了你的孩子!两条命啊,你不能嫁给他!不能嫁给他!」 大殿安静了下来。那宫女直直冲到问月旁边,一把抱住她的脚,哭喊道:「寒池!你不能嫁给他啊!南禹王待你那么好!你岂能嫁给你杀夫的敌人!你忘了吗!你忘了吗!」 问月垂下眼眸时,看见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一时间竟忘了行动。 直到慕容岸怒不可遏的大喊:「哪里跑出来的疯子,还不赶快拖下去!拖下去!」 那宫女虽死死的抱住寒池,却终究是不能阻止自己悲惨的命运!她一面一挣扎一面大喊:「慕容岸,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你会遭天谴的!」 寒池掀起盖头来,眼睁睁看着那宫女被拖出去,她看嚮慕容岸,慕容岸的额头有汗,可是看着她的眼神异常坚定,在那一刻,她忽然又想起慕容岸说过的话来,要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对方!对,要相信他!相信她! 问月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拉了拉慕容岸,巧笑倩兮:「我们继续吧。」 她明显感觉到慕容岸松了一口气,所以其后的那个笑容才那么舒心。 这场婚礼,到底还是结束了,那件事没有过多的影响大家的情绪,大家依然开心的吃喝,毕竟,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少,谁也没有看到,一直端坐在侧位旁的南羽麟那双放在衣袖里的手,几乎要把自己给掐出血来。 洞房内,慕容岸推门进来的脚步有些虚无,他喝了不少,不过更多的是紧张,说来好笑,他与问月并不是第一次行房事了,可是这一次他特别紧张。 慢慢的走到榻旁,缓缓缓缓地,掀起她的盖头。 红烛映红妆,他竟感动得有些想哭。问月抬起头来对他盈盈一笑,只是一笑,这一生所经歷的苦痛全部都变得值得,所有的,他都满足了。 拉起她来抱在怀里,将头埋在她的发间:「问月,我觉得好幸福。」 问月笑了,拍拍他:「我也是。」她闻着椒盐香,看着满的四喜果子,看着一整个屋子的喜庆,这些啊!都是这个男人对她的爱啊,不是吗,还有什么不幸福的。 两人相视一笑,手拉手走到案几旁,慕容岸递给她已经准备好的交杯酒,喝下这酒,便是永结同心了。 「问月……」慕容岸的眼睛渐渐迷上了!对,接下来该洞房了。 今夜她为人妻,这是她很重要的一夜,这样想着,她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主动的抬手去解开慕容岸的扣子,大红的喜袍,一扣一扣的解开,她解得很轻很缓,可是每一次触碰都让慕容岸觉得慾火焚身。 不等她解完,慕容岸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直接往榻上走去。 他整个的压上她,轻轻的吻吻她,然后问:「为你布置的婚礼,喜欢吗?」 问月轻笑:「我可以说不喜欢吗?」 「你敢?」 「我要是敢你要怎样?」 「那我就吃了你!」慕容岸的笑渐渐变得很坏,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抚过她完美的曲线,最后从裙摆下探进去,直接触摸到那片湿漉漉的沼泽。 「哦?!原来我的夫人已经等不及了呢。」慕容岸轻笑。 问月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随即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调笑道:「你是我的了!今夜,听我的!」 话闭问月已经主动的吻上去,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问月告诉自己,不能乱想,不能乱想,今晚是你的好日子,你的洞房花烛夜,不能想其他的,不能受其他的影响。她努力的去吻他,扯开他的衣服,颤抖的手指抚过她的坚挺,温柔而急切的! 可是不行,脑海中一直都是那个宫女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全部都是!一会儿又切换为南羽麟欲语还休的样子。 她的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在声嘶力竭的告诉她,你要相信慕容岸,你要相信他!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不要在意,不要在意!可是另一个更强壮的小人,却在告诉她,你醒醒吧,她杀了你的爱人,杀了你的孩子,就连你他也要杀害!他是你的仇人!你的仇人! 问月勐地睁开眼睛。只看到慕容岸已经彻底忘情了,贪婪的在他身上啃噬!他分开她的腿,她完全没有注意,就感觉到他直刺而入,疼痛不期然的传来!她疼得惊唿出来,然后,一行清泪掉落下来。 慕容岸吓到了,忙停下来问她:「问月?问月?我弄疼你了吗?」 她抱住他,摇头,任眼泪流淌下来:「没有,不疼,快一点!快一点。」 慕容岸愣了一瞬,便又开始新一轮的进攻,因为她要,他更欢快了,发出愉悦的。 问月想,来不及了,不是吗?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至少现在她是真的爱着他的啊,因为爱他,所以想要和他在一起,这样有错吗?不行吗? 「问月!你舒服吗?」 问月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她身上的男人,然后放纵自己,全力去迎合他!任快感一波一波袭来!,任那一进一出的刺激和空虚将她送到快乐的彼岸!任自己迷醉在罪恶与高尚的边缘!任自己万劫不復! 而后,身体勐地颤动起来,无以伦比的快感让她完全不能忍受,兴奋的出来。慕容岸最后一击,在女子的欢快声中共度美好。
第151章 问月早起更衣时,慕容岸已经前去上早朝了,兴奋了一夜,她醒来时只觉得精疲力尽,宫女伺候她洗簌之后,换上了华服,轻描眉点朱唇,果然先天就是胚子,只是轻轻的点缀便美得不像话。 一行宫女端着早膳进来请安,齐唿月贵妃金安,她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反而笑了起来,对哦,她如今叫问月,月贵妃呢。 「王上什么时候上早朝的啊?」问月一面喝汤一面问。 宫女服了服身子:「回娘娘,五更就上朝了。」 问月抬起脸来:「怎么那么早?」 「回娘娘,奴婢听说,边疆又起战事了,听说这次是楚王亲临战场,楚军士气大振,脸破我国两座城池,所以……」宫女越说越低,都怪她多嘴,后宫不可干政,若是娘娘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问月放下汤匙,吃不下,往隔壁的书房走去。 她隐约记得这里是可以看奏摺了,至于是哪里的记忆呢,大概是以前的吧,她按照脑海中的印象直到大厅。终于,找到了熟悉中的地方,明气宇轩昂的案几旁,密密麻麻的堆了很多的奏摺。另一旁,一张展开的地图,悬挂在大殿内。上面是两个显眼的楚和戎曦。 她走到案几旁,随手拿起那些奏摺,仔细的看起来。 一路跟过来的太监和宫女,本想阻止她的,看见她拿起奏摺后,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不过问月看得相当投入,时而皱眉,时而看下一本,时而又走到地图旁仔细观摩。 一个时辰过去之后,她勐地放下了奏摺。对身后的宫女道:「麟贵妃住在哪个宫?」 「啊……回……回娘娘,在……在……千禧宫。」 她扬唇一笑喃喃道:「倒是很复合她……备轿。」 那宫女只听懂了最后两个字,迷迷煳煳的跑出去备轿去了。 此时的千禧宫里正是相当热闹,南羽麟冷着脸看着地上跪着的哭得天花乱坠的女人,冷哼道:「事情办砸了,还敢让本宫饶你的命?你想多了吧?」 那宫女正是那一日大闹婚礼的疯子。此时哪里还有一丝疯掉的摸样,她眼睛都哭得模煳了,哽咽着道:「娘娘,你吩咐的,翠云都做了啊,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为难我的家人的啊?」 「是啊,本宫是答应过你的啊!」南羽麟挑眉,「不过,本宫答应你的前提是你替本宫办好了这件事啊,你没有看到吗?那天晚上,问月那个连一声都没有吭呢!你觉得你做的事,有起任何作用吗?既然没有用,活着有什么用啊?」 「娘娘……娘娘,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一定会做好的!」那宫女狠狠的磕头,额头上血流不止。 「可惜啊。」南羽麟惋惜的摇摇头,好看的面容却如恶魔一般狰狞,她摇摇头:「可惜就算本宫想要给你机会,只怕戎王也不会给你机会了呢!你想要冤枉他,你觉得,戎王会放过你吗?」 「不不……戎王很仁慈的,娘娘你帮我说一下情吧,戎王一定会放过我的。」 南羽麟哈哈大笑起来:「翠云啊翠云啊,本宫真的觉得你还没有睡醒呢!」 到这一刻,翠云终于知道,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从一开始被迫帮南羽麟做事的时候,就註定了死路一条,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美丽的女人是仙女呢,她明明是魔鬼的不是吗? 翠云哈哈笑起来,眼睛里露出兇狠的目光来,她从地上爬起来,「你这恶魔!你要害我,我也不会放过你!」翠云发了疯的跑过去。 南羽麟退了一步,笑得无比狰狞。 翠云还未够着她,只觉得身后传来一阵刺痛,低下头,一柄沾染血的长剑刺破胸口穿出来。翠云在那一瞬间想起了很多,她想起第一次她在花园里摔倒了,正好遇见了美若天仙的南羽麟,她没有嫌弃她是低下的,亲自扶起她!那时候,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后来呢,麟贵妃给了她的家人最好的生活,她的家人因为她过上了好的生活,她那时候还想,自己怎么这么好运呢…… 翠云缓缓缓缓的闭上眼睛。 南羽麟笑够了,其实她没有必要和她说这么多,但是折磨下人她很爽!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而已。 「来人啊,拖下去,把尸体处理掉!脏死了。」她厌恶的恨了那尸体一眼,没有一丝留恋。 一条生命就这样结束了,而她没有一丝的感觉。不,也不是没有,是有一点空的,她看着门外蔚蓝的天空,想,总是少了点什么呢?莺儿,你告诉我,少了什么? 「娘娘,娘娘,月贵妃来了。」宫女匆匆跑进来。 南羽麟皱了皱眉,她怎么会来?!回头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已经洗干净了,看不出来之前已经发生了什么了,她整理了一下戎装,微微一笑,道:「是吗?本宫的妹妹来了呢,本宫可要好好招待呢。」 女子俨然一笑,那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仙女和魔鬼,真的只是一念之差。 「妹妹?你怎么过来了,你让宫女通知一声,姐姐过去看你啊。」南羽麟语笑嫣然。 问月解下自己的披风,直接拉了南羽麟的手,严肃的问:「姐姐,你可听说楚国又进攻了。」 南羽麟微微皱了皱眉:「嗯?对啊,今儿个一早本宫就接到消息了,我原是要去听政的,又想着如今戎王回来了,左右是不好的,这才让人去通知戎王的,妹妹,你不会怪姐姐打扰你们闺中乐了吧。」 问月打了她一下,骂道:「真是没个正形,姐姐,我知道戎王不在朝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你在主持政务,今日我看了一下奏摺,我实在想不通,楚国为什么要进攻戎曦国!对他们真的一点好处也没有的啊!姐姐,你告诉我,是不是,楚国和戎曦国之间有什么私人纠葛?!」 南羽麟骇然,她自幼熟读兵书,能看懂奏摺也是近一年来把持朝政了才能真的看懂,而战图,即便是现在也觉得看起来相当费力,她……怎么会? 楚国和戎曦国之间的恩怨嘛?她也一直在查,老实说,有一段时间,她真的被楚国打得烦了,又觉得这一仗实在是没有意义,因而便主动议和了。哪知那楚王压根看都没看一眼。 其实她之前有听说过,寒池出逃时,有楚国的军队前来接应,似乎还与戎王发生了纠葛,她也想过,当年寒池也是慕容岸从楚国带回来的,难道,寒池是楚国人?只是这些,无从考证。 一转眼,南羽麟计由心生,她皱起眉头,似极为不想提。 「姐姐,你便告诉我吧,戎王和我说我以前是楚国的女将军楚凝烟,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就算是我也明白,这一仗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打的,你告诉我,这中间到底有什么事发生吗?」问月急了,口无遮拦,竟将自己是楚凝烟的身份抖出来,她并没有想到,她的这一句失言,将她与慕容岸彻底推入了万劫不復,从此她一直长胜不衰的战绩从这一页宣布了输,并且在也没有赢的可能。
第152章 「欸,这件事我原是不想告诉你的。」南羽麟欲语还休,苦恼得直摇头。「只是,你既然问了……欸,不行,我不能告诉你。」 问月只觉得一颗心随着南羽麟的话已是百转千回跌宕起伏,此时只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姐姐!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到底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问月,你别问我了,这件事原不该我告诉你的,王上……王上不告诉你,该是有他的原因的。你别问我了。」南羽麟挣开她的手,几乎是落荒而逃,只是,走到门口时,偏又回过头来,极痛心的看她一眼。 问月觉得莫名其妙,追了几步,不过南羽麟显然是铁了心不告诉她,她只得作罢。 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真的与她有关系吗?如若不然,为什么南羽麟会有那样的眼神呢,她头痛欲裂,魂不守舍的走出千禧宫。 她从来不想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似乎已经躲无可躲了。 南羽麟站在帷幔之后,遏制不住脸上扭曲的笑容,没办法,她真的快要忍不住了,实在是太开心了。 她转身,朝空洞洞的房间拍了拍手,一个黑影闪过,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黑衣人恭恭敬敬的跪在她面前。她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笑道:「给本宫好好的查一下当今的楚王和前楚国巾帼将军楚凝烟的关系。还有……这件事可是能够好好做文章的哦,知道怎么做吧?」 黑衣人抱拳:「属下明白。」 黑衣人一个转身消失在房间内。 南羽麟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日渐湛然的苍穹,想,这个冬天总算是要过去了吧。 慕容岸下朝之后直觉得身心疲惫,一大早他就被贴身服侍的公公叫醒,群臣进谏,如今楚王何毅当真是越发的肆无忌惮了,朝臣寄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其实他听得出来,有一些元老含沙射影的在职责他当政之后一直擅离职守。 其实他也是明白的,是他的原因,让一直太平的百姓们民不聊生了。原来想要成为一国之主,为的是让更多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似乎已经背离了初衷了。 值得与不值得像在他心里镶上一把匕首,刺得他生疼。 远远的看见了慕合宫,前一夜的张灯结彩还没有拆穿,他深深的看着,想到早上一位大臣痛哭流涕的指责,说王宫里是大红色,边疆外也是红色,不过是真真实实的血红色。他是一朝之主,却说不出来反驳的话。 一时间竟觉得那些红的颜色格外的刺眼,他快步走过去,朝远远下跪的宫女太监们大声道:「把那些红灯喜字全部都拆了!全部拆了!快一点。」 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但是不敢有半分犹豫,急急忙忙赶去拆除,这一刻好像已经完全忘了前一夜的所有幸福,其实幸福本就是这样,幸福与不幸福只在于自己的心而已。 跨进宫殿之后,太监福子跑过来,弓着身子:「王上……」 「怎么了?」他真的是一点都不想说话。 「回王上……月妃娘娘她……」福子眼神躲闪的看了看书房的方向。他顺着看过去,明了的点了点头,朝书房走去。 问月今日穿的是一件浅绿色的华服,头髮挽成简单的髮髻,只用一只古朴的木昝装饰,他只能看见她的背影,那个装扮那个婀娜的身姿,不正是当年的寒池吗?他有一瞬间的恍惚,直到问月听见了脚步声回过头来,同样的人,不同的面孔,时光重叠,两个人重叠在一起,他觉得他的心这才飘飘忽忽的落了下来。 是值得的,真的。 「问月?你怎么在这里?」他朝她走过去,唇角微扬。 问月:「楚国为什么要发兵戎曦国,与我有关系吗?与……楚凝烟有关系吗?」 慕容岸愣了愣,随即笑起来,一面抬起手来摸摸她的头髮:「为什么这么想啊?没有关系的,楚国要发兵戎曦国,自然是为了抢占领土了。」 问月退后一步,道:「慕容岸,我看得懂战图。」抬起手来指了指那幅硕大的战图,「不要告诉我楚王是个傻子,不知道与戎曦国一战对他来说讨不到半点好处。」 慕容岸移开视线:「我不是楚王,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如果是我我当然不会。」 问月抿着唇,定定的看着他。 慕容岸嘆了一口气,道:「问月,你太敏感了,真的与你没有关系,你与楚国已经没有关系了,你现在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慕容岸的妻子,你只要安心的生活就可以了。」 问月看着他的眼睛:「慕容岸,你敢说你没有骗我吗?」 「……」 问月退后一步,笑了一下:「我明白了,你不说是吧,行,我不问就是了。」问月转身走出书房,许多画面在她脑海里重重叠叠的出现,以前慕容岸的承诺,婚礼上的疯女,南羽麟躲闪的表情!她不想承认自己被骗,可是现在好像已经不得不承认了。一个南禹王是谜,现在又出现一个楚王。她的身后到底还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她选择跟着慕容岸,到底是对还是错? 慕容岸没有想到问月会真的作气,直到她冷脸离开,他才忽地慌了神,匆匆赶出去拉住她:「问月,你生气了?别生气行吗,你听我说。」 问月缩回手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他又抓住她,急急唤她,不过问月姑娘已经铁了心不打算理他了。眼看着姑娘又挣开手,他有些心凉,朝着那个决绝的背影喊道:「不是说过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吗?说了不去在意的啊?」 往前走的脚步忽地就向被灌了铅似地怎么都迈不开了,是的,是说过不去在意的,只是……已经做不到不去在意了啊。 他走上来板正她,让她直视自己,一字一句笃定道:「说好了不去在意了,不是吗?问月,我不愿意告知你,是因为以前有太多不开心的记忆,好不容易能摆了不是吗?你若真的要知道,可以的,我可以告诉你的,只是我不愿意,不愿意,明白吗?问月?」 问月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深爱的男子,他的眼睛里印出自己的模样,那里面的自己那样落魄,那样陌生。她突然觉得心里像被抽空了一样,勐地钻进他的怀抱,紧紧紧紧的抱住他,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对不起!我快被我自己搞疯了!那些捕风捉影的过去,我害怕!慕容岸,我害怕,我害怕,我好害怕。」 慕容岸闭上眼睛,只能抱紧她:「问月,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的。问月点点头:「要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对方,什么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慕容岸苦笑了一下,「所以,不要害怕,记住相信,记住相信,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我答应你,永远都不骗你,如果你做好了准备,要知道以前的事,我发誓,一定一个字不漏的告诉你!好吗?」 眼泪流了下来,后悔变成了藤蔓,密密麻麻的缠绕上来,她该相信的,可是她没有做到,没有做到!其实,她真的没有做好准备,她一面好奇着,一面担心着,一面又畏惧着!没有错,其实她唯一害怕的,是自己而已。 「对不起。」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呢?!」慕容岸终于笑起来,抱着怀里的人,没有看到远处的树荫下,有一道兇狠的目光正在狠狠地看着他。
第153章 , 又是一年的春节,大街小巷一派喜气洋洋,只是这一年的春节,王宫里笼罩在一片沉闷之中,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这是问月进宫后的第二月,不过短短的两个月,可是却像是两年那样漫长! 楚国与戎曦国终于还是开战了,作为一国之主的慕容岸不能坐以待毙,终究是亲自前去前线,在慕容岸离开王宫后,问月从暮合宫搬出来住进了清凉殿,这件事说起来特别有意思,她与慕容岸以民间之礼成亲的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传了出去,当朝一些大臣元老们听说之后,一一上书弹劾,说红颜乃祸水,一国之君岂能如此轻率!而更多的弹劾词彙,无非是对她不利的,暮和宫从来都是王上的寝殿,妃嫔不得入住! 慕容岸顶住压力一言不发,问月不好让他为难,自觉地搬了出来,她选择去清凉殿,大概真的因为曾经在这里生活,所以她由衷的喜欢清凉殿。 慕容岸离开后,南羽麟再次主持朝政,其实问月乐得清闲,只是有时候……真的只是有时候而已,她觉得自己很多余。南羽麟待她很好,有空就会来看望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总是很忧伤!其实,她能想到为什么,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她越是对她好,她越觉得无法面对南羽麟。 这一日问月照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正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看着书简,太监福喜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未见其人已经老远听见他尖声尖气的唤娘娘了。 问月皱了皱眉,眼看着福喜跑到自己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娘娘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怎么了?可是前线出了什么事?」 「不……回娘娘,王上所向披靡,王上一出马,前线怎么会有问题。」谈到自家主子,福喜脸上透出一股得意劲来。 「那是什么事?」问月直觉不好。 「娘娘……」福喜吞吞吐吐,急的问月一头的汗。 「没事,说吧。」 「是,回娘娘,奴才刚才经过勤政殿的时候碰巧遇上麟贵妃,御史大夫唐大人和右将军左大人拦住麟贵妃,他们……他们……」 「说。」 「他们说娘娘是前楚国将军楚凝烟,说楚王之所以出兵戎曦国,是因为娘娘,唐大人和左大人要麟贵妃为了百姓江山着想,把娘娘还给楚王。」 「什么?」问月站起来。 「娘娘恕罪,奴才听唐大人上书说,娘娘不但是前楚国将军楚凝烟,还是……还是前南禹国的南雏夫人王上曾经疼爱的池贵妃,唐大人说,当年池贵妃逃逸本是楚王在外接应,有百姓亲眼看见楚王和王上在郊外一战,而自那之后,楚国就处处与戎曦国作对,唐大人认为楚国一直固执的与戎曦国作对,就是因为楚王认为王上害死了池贵妃,所以现在只要把娘娘交出去,就会停止两国战火。」福喜是一个忠心的太监,可是作为一个尚且年幼且急功心切的奴才,在这个冰冷的宫廷里,他註定要被他笨拙的口才害死。 只可惜此时问月完全没有心情去教育一个小小的奴才,她倒吸一口凉气,许久许久不曾回过神来。 「不过娘娘不用担心,麟贵妃一直护着娘娘,麟贵妃说了,谁要是再敢胡言乱语,格杀勿论。」 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问月已然飞远的思绪。 回过头去,一副讶然模样,和旁边洒落在一地的碎片的,不是绿水又是谁!她该是送茶过来的,听见了刚才的谈话之后受了惊吓,可是为什么会如此惊恐?问月还没有来得及问出来,绿水已经走过来,滴熘熘的大眼睛里滚出两颗硕大的眼泪来。 「你是……池贵妃?!是……池姐姐?!」绿水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她立刻否认掉自己荒唐的想法,勐地摇头:「不,不可能的,池姐姐不长这样……你不是的,可是……那么像。」 问月看着全然失控的绿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才抬起手去拭掉她颊边的泪,在她的思考跟上行动之前,她已口而出一句「对不起。」这一句之后,她愣住了,绿水也愣住了。一刻之后,绿水嚎啕大哭起来。 那一日对于问月来说过得无比的漫长,她像是死去了,灵魂出窍般回到了寒池的身上,重新活了一次。 「绿水从来都不知道池姐姐是什么楚国的将军,绿水只知道那时候公子把池姐姐带回将军府来,池姐姐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只有面对公子的时候才由衷的开心,我们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公子和池姐姐是彼此相爱的,他们那么好那么配,只可惜,南禹王下令将安心公主嫁给公子,王命不可违,公子没有办法,池姐姐不开心,我们做下人的,谁也不开心。」 「绿水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南禹王,他长得那么漂亮,可是那双眼睛里从来都没有情,公主和公子大婚,他到将军府见到了池姐姐,他让池姐姐进宫为妃,你知道吗,那一晚,公子喝得酩酊大醉,他的心都碎了。绿水一直都记得那时候公子的样子,他抱着酒罈子,对着月亮大声的喊池姐姐的名字。」 「绿水从来都不相信池姐姐不爱公子,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不懂得姐姐了,公子登基之后处死了南禹王,我们都以为池姐姐和公子之间再也没有障碍了,可以在一起了,可是,南禹王死了,姐姐再也不理公子了,绿水进宫来陪姐姐,才知道姐姐已经怀有南禹王的身孕,那时候绿水不懂事,只想姐姐和公子高兴,公子要拿掉姐姐腹中的孩子,绿水……」绿水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哭得核桃一样。 「绿水一直觉得再也没有机会向姐姐道歉了,对,姐姐一定是怪绿水的,因为姐姐怪公子拿掉了孩子,而绿水不体谅姐姐,所以,姐姐设计让绿水去宫外买当归鸡汤,实际是让绿水告诉楚国军队姐姐要离开,然后姐姐就策划离开了!只是没有想到,姐姐竟会失足落下山崖,公子没有找回姐姐,楚王也没有,那一天……楚王和公子在郊外大战,公子受了重伤,从那以后,公子就一蹶不振了。」 「姐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我想你是怪我的,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帮助你,或者我和你一起走,那么结局会不会不一样?我一直自责,可是没有办法,知道你坠崖后,我想过陪你去了,但是公子告诉我,在这里等着你,你一定会回来的,他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的,所以我等着你,我等着你回来。」 问月坐在榻上,看着哭得几乎不能说清楚话的绿水,她觉得头脑里一片空白,一时间什么也不能思考了,她看着自己平坦的小骯,不敢想像,那里曾经有过一个小小的生命,而这个生命曾经被这样无情的夺走,而夺走的人是她现在的丈夫。她其实不想去想,可是在这时以前忽略掉的许多映象却无比清晰的闪现出来。 脑海中经常出现的紫衣男子,南羽麟的眼泪,还有……慕容岸的不愿告知。 或许,她真的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事,可是,记忆啊,你知道我有多么不愿意记起吗?
第154章 , 千禧宫一片肃穆,曾经的富丽堂皇因为南羽麟的存在而变得庄严起来,还是一样的宫殿,可是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天气已经渐渐回暖了,宫殿里春暖花开,好不美丽,南羽麟坐在花园里,眯着眼睛想,溪妃还真是个懂得享受的女人,哦,不对,应该说王兄还真是捨得在这个女人身上砸钱呢,不过那又如何呢,王兄,你努力这么多,最后还不是一场空,你知道吗?至高无上的权利只有活着才是真正拥有哦。 她从不觉得幸福,可是她明白,只要活着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所以现在的苦难都是暂时的,她会笑着斩掉她所有的挡路者,她才是笑到最后的胜利者。 一阵微风吹来,吹起她颊边的一缕长发,她微微笑着,这样美丽,可是她知道,她这样子多么孤寂。 有宫女躲躲闪闪的走过来,见四下没人,匆匆跑过来在南羽麟面前跪下,繁花正好挡掉她的身体。 「奴婢参见娘娘。」 「如何?」 「回娘娘,计划进展十分顺利,绿水已经将以前的事告知月贵妃了,月贵妃已经一整天没有说过一句话了,今晚也没有用晚膳。」 「嗯?绿水可有告知她孩子是王兄的?」南羽麟皱了皱眉,她如此计划,可不想只有这样的结果呢。 「回娘娘,是的,绿水并不知道娘娘腹中的孩子是王上的,所以不过是如实告知。」 南羽麟被这句如实告知逗笑了,问月,你果真是寒池,好生能忍呢,没关系,我给你准备的好戏才开始呢,接下来,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痛不欲生,你呀,就好好享受吧。 「慕九神医可到了?」南羽麟突然想起来,垂头问跪着的宫女。 「回娘娘,慕九神医还没有到,两日后应该就会到了。」 「嗯,你回去吧,好好给我盯着那个,有任何情况速速来报。」 「是。奴婢告退。」 待到那宫女退下后,南羽麟才悠悠的站起来,朝贴身宫女招招手:「替本宫好生打扮打扮,本宫要去看看我的好妹妹去了。」 清凉殿这一日异常的安静,已经到了午后,可是问月的寝宫门一直紧闭,宫女们不敢前去敲门,一个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突然听得宫外传来尖细的喊声,正是南羽麟到了,宫女们如见救星,纷纷跑去行礼。 南羽麟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便直接推开门走进去。 已经是正午过后,外面阳光明媚,可是寝宫内却像是步入了黑暗,蜡烛早已熄灭了,空气不流通,显得很是沉闷,南羽麟皱了皱眉,直接走到窗旁推开窗户,阳光倾泻进来,她这在看到榻上捲成一团的问月。 问月被突然到来的光刺得睁不开眼,痛苦的闭紧了眼睛。 南羽麟嘆了一口气,走过去用身子挡住那阳光,看她松开了眉头,才柔柔的开口:「问月?做什么这么糟蹋自己。」 问月翻了一个身,面朝里面,弱弱的开口:「麟姐姐,我只是特别困而已。」 「这个时候还要骗我吗?我都知道了!」南羽麟走过去,在榻边坐下,伸手扶住她的肩。 一句知道,问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其实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者说,其实她什么也不想想,可是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会想到绿水口中的那些曾经,那些关于她的,被她遗忘掉的曾经。 「月儿,你还好吗?」南羽麟面露忧色。 问月缓缓的从榻上坐起来,看着南羽麟:「麟姐姐,楚王发兵,真的是因为我?」 南羽麟偏过脸去,看得问月心里直难受,问月伸出冰凉的手握住南羽麟:「姐姐,我知道你护着我,可是我一个人和戎曦国这么多的百姓比起来,谁轻谁重?」 「别说了!我是不会把你交给楚王的!」南羽麟霍地站起来。 「这么说楚王发兵果真是为了我?」问月笑了起来。 「……」 「姐姐,你说一国之主为了我发动一场战争,我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月儿,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也确实应该告诉你,你原是楚国女将,战无不胜,是楚国乃至东朝的传奇,你坐下有一只强大的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当今楚王曾经也不过是你部下的一名大将。楚家变故之后,楚王重新整合军復国,那样一个晓勇的男人,为何为你如此,我想当年的寒池,该是清楚的。」南羽麟说得极缓,眼睛深邃,像是看到了问月里面去。 「……」 「当年,因为失去了孩子,无论王上怎么做,你都不肯原谅他,后来你利用王上逃出王宫,在外接应你的就是楚王,你坠崖之后,楚王恨透了王上,自此之后,楚王与戎曦国的战争就再没有停过……月儿,我不知道你与楚王之间的感情是如何的,也不知道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但是,我想,楚王应该是你很信任的人吧。」 「……」 「月儿,我告诉你这件事,是觉得如果楚王是对你重要的人,那你应该知道,况且,这场战争因你而起,或许,你可以阻止这场战争,但是……你现在已经是王上的妃子,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姐姐希望你放下以前的仇恨……王上对你那样好,即便以前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但是他毕竟真的爱你。」 问月深吸一口气,看着南羽麟,抬起头,那样笃定。 「姐姐,告诉我以前发生的事情吧。」 就像是在山林里面迷了路,始终坚持着迷路就迷路吧,就当享受生活,外出游玩,可是当她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在找她时,不由自主地就想要找到来寻她的那个人。这是一种本能,哪怕她再怎么抗拒,都无法抗拒自己的本心。 可惜,她不知道,寻找回去的路兇险万分,她一不小心就跌入了陷阱,那个寻她的声音就在耳边,可无论她怎么应答,对方就是听不到。 她曾经无数次犹豫要不要知道曾经的事,一次一次,她都选择了不,可这一次一次,却将她一步一步推入万劫不復。 所有的真相的都扭曲了,她以为找回的曾经,全部都是假的。 南羽麟一面声俱泪下的讲述过往,心里却如有个魔鬼在欢唿,她笑得都扭曲了,她在这种兴奋中,已经忘却了自己悲哀,这个女人早已迷失了自己。
第155章 ,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的季节,到处都是一片耀眼的绿,只是如此美景,人们却无心享受。 九州东朝十六年春,史书对这一年的记载颇有些扑朔迷离,主要是因为从东朝十五年初楚王何毅上台之后就开始对戎曦国发动攻击,这场战场从拉开号角之后对两国的实力损伤极大,史官们想了各种方法想要找到其中的原因,一直到当年年底,有史官得到消息,听说楚王于戎曦国这一仗实际上和当年的楚国大将楚凝烟有关,不过史不足以取信,所以史官们还在锲而不捨的寻找证据。 而就在大家都为此而努力的时候,一直打得难分难捨的两个国家却突然停止了战争。 一如他们开战一样,停止得那样突兀和疑惑。 这之间发生了什么,让无数的史官和百姓们很抓狂,作为一个永久的谜,没有人知道,自古英雄多为折腰,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江风有些凉,一如此时的战场,虽然满是战士,却给人一种沉闷的萧索。远远的有几位士兵合力抬着大口锅走过来,一直了无生趣的士兵们这才疲惫的抬起头来,慢慢的围拢来,端着自己的碗排队。这是他们的粮食,是支持他们继续战斗的储备,其实很多人都已经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了,不知道这样无谓的战斗,能够换来什么。 侍卫掀开帷幔走进营帐,抱拳跪地:「王上,将军,到用膳的时间了。」 慕容岸和徐成正在商讨军情,听见侍卫的话直接挥了挥手让他退下,然后继续埋头讨论。那侍卫却不离开,十分固执的跪着:「王上,将军,你们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军队需要你们,请王上和将军用膳!」 徐成扭过头:「去端一碗进来给王上就行了,去吧。」 侍卫仍旧不走:「将军,你是前锋大将,军队都指望你,你不能不食。」 一直认真讨论的两个人这才真正停下来,认真的打量这个不怕死的侍卫,他一定疯了不是吗,任何人都知道,慕容岸和徐成讨论军情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军令如山!他不懂吗? 慕容岸冷着脸,盯着那个看上去略显单薄的身影,目光如炬,一刻之后他霍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勐烈差点把桌子掀翻,徐成正在纳闷,也不至于这样生气的吧,就听见慕容岸沉沉的开口:「问月?!」 徐成要爆粗的话生生的咽下去,呆呆的看着慕容岸几乎是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小侍卫,哦,不,是月贵妃扶起来,激动的抱了抱之后,彻底崩溃的吼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来的,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你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 徐成感觉自己的老脸红了,看了看歪在地上的桌子,他尴尬的站起来离开营帐,把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两个人,不得不承认的是,在那个瞬间,徐成也想家了。 营帐内只剩下慕容岸和问月两个人,慕容岸还在暴跳如雷的吼问月,问月则一个劲的傻点头。 不过眼看着慕容岸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问月有些无奈,直接踮起脚尖朝那张絮絮叨叨的唇吻过去。 世界安静了下来。 慕容岸的眼睛里倒映着小小的问月,这个穿着普通侍卫服装的女子,即便是这样也美丽的不可方物,她的一颦一笑,令万物动容,他怎么捨得骂她的!女子狡黠的笑了笑,他便觉得浑身的火都被点了起来,重重的吻下去。 这是一个久别重逢的吻,满是心疼的吻,也是满是责备的吻,他们太久没有见面了,一直没有说出口的思恋早就如藤蔓一般,缠绕得人不能唿吸,慕容岸控制不住自己满心的,不能控制,干脆就不再控制,两个人一面热烈的激吻,一面退到屏风后面,阳春三月,这里终于有了一些春日的感觉。 问月穿好衣服重新钻进被窝依偎在慕容岸怀里,枕着他甜甜的笑起来。 慕容岸疼惜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这傢伙,以后不可以这么顽皮了,明天我安排人送你回去,知道了吗?」 问月仰起脸:「谁告诉你我要回去的?我不回去!」 「不听话?!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慕容岸,你忘了我是谁了?!我可是楚国当年的女将楚凝烟诶,更何况,我现在的功力,一般的人也拿我没办法,你觉得我会危险吗?」问月说得很认真。 慕容岸嘆了一口气:「是!但是我不能让你身处危险之中,你说什么也不行。」 问月坐起来,「我没有身处危险之中,我只是来结束因我而起的战争,因我而起的错误。」 「你说什么?!」慕容岸收敛起笑。 问月深吸一口气,伸手抱住慕容岸,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怕只要看着他,那那些被她辛辛苦苦藏起来的悲伤就会漫天漫地的席捲过来。 「慕容岸,我都知道了,楚国这一战是因我而起,虽然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但不代表我就能装作事不关己,我不能再让那么多的无辜百姓因我受伤,既然因我而起,那便因我结束吧。」 慕容岸僵直了背,许久才慢慢抬起手来抱紧怀中的人:「你……如何知道?这……」想要说出不关她的事,可是想起曾经承诺过永远不去欺骗的,他说不出口,最终,只能无奈嘆气。 「问月,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是,楚王是因为你而恨我,但是他认为你死了,你现在容貌已经变了,即便你见了他也没有用,再说,他……」他原本就是想要将你占为己有,这点慕容岸坚决不能容忍。 问月垂下眼眸,苦笑了一下:「他既然会因为我恨你,大概,也是比较在乎我的吧,那么他应该能认出我的吧。要是他人不出来也没有关系,我把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他,他总会信的。」 「问月,哪有那么容易,你就这么去,平白无故,他怎么会相信你……」 「总要试过才知道的。」问月打断他,松开手抬起头来看着他,笑笑:「岸,我已经决定了,你只要相信我就好,像相信你自己一样相信我,好吗?」 那时候,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认真,谁也没有想到,这句话在之后会引着他们走那么远,而……相信,其实真的一点也不容易,真的,一点也不容易。 慕容岸无奈,只能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安,他抱着她,却觉得她在一点一点的远离。当然他也不知道,问月经过了多少挣扎和眼泪,才终于下定决心,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都要永远与他在一起。他们要对方相信,却从来都没有做到要去相信。 江风依然凉爽,可是冬天已经过去了。
第156章 , 十里江水,江南是楚国,江北是戎曦国,一江之隔,却像是两个人世界。 新的一天到来,楚军早已整装待发,只要他们的王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水路陆路万箭齐发!这场战役,从一开始完全没有胜算,到眼看着绝对的胜利,不得不承认楚王何毅的战略才华,然而,真正支撑这只军队的能量,只有这只军队才知道。 此时天还未完全亮,天边泛起鱼肚白,大雾笼罩的江南,一身戎装的何毅踱步走上高台,手上握着行军令旗,江边成千上万的军队,他一步一步,思绪复杂。 还记得那时候他是作为副将跟在楚凝烟的身后,说来很好笑,他和楚凝烟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他看着她故意装作大人的样子带领一帮小孩子打仗,后来她慢慢练枪了,真的可以保护他们了,她教他功夫,他摔跤痛得哭了起来,她就骂他男子汉不应该流泪,再后来,他跟着她到了真的战场,看到她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子却能这样强大!不得不承认,他是打心底的佩服的。 那时候,想着即便为她去死也是愿意的,可是为什么这么想,却不知道。 一直到真的失去,他才明白,他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在呆在她身边的时候,让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去保护她。 时间不会倒退,可是他也忍不住要去想,如果当时自己强行带她离开了,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兄弟们,这是最后一战了!只许胜,不许败!」手上军旗一挥,他的声音像是从空洞的苍穹传来似的,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凝烟,我为你做的那么少,那么至少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枉死了! 军队沸腾起来,从几个方向像对面咆哮而去!何毅翻身上马,手握长枪!他要结束这一战,亲自取下慕容岸的首级,以蔚她在天之灵! 天慢慢大亮起来,江面上的大雾也慢慢的消散开去,士气大振的楚军,像是一头飢饿的狮子,疯狂的冲过去! 何毅的马蹄跑得很快,他没有走水路!他知道慕容岸的聪明才智,这是最后一战了,慕容岸一定会全力反击,和这样一个聪明的人作战,他本分也不敢马虎!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放弃主战场!哦,不对,也不是放弃,不过是让另一个副将假扮成他战主场,当慕容岸火力反击主战场时,他再从其后包抄! 他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几乎要开心的笑出来,马队穿过小峡谷,踢踢踏踏,天正式亮起来,空寂的峡谷也完全明亮起来!远远的,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站在远处峡谷入口的人影! 马队前进的速度太快,等大家陆陆续勒住缰绳事,那个身影已经能够看得清楚了!只是一个骑在马背上的普通士卒!有侍卫哈哈大笑起来:「搞什么啊?戎曦国派一个人来守住峡谷吗?」 已经有人不耐烦的搭起弓箭准备排除障碍直接杀过去! 不过,感觉到了动,那个一直一动不动的身影终于轻轻的夹了夹马肚走了过来,山谷很安静,那马蹄声一声声迴荡在耳边,士卒的脸隐在影中,看不清楚面容,唯有那一步一步靠近的马蹄声,让人心里无端的害怕起来。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那慢慢靠近的马匹与人。 何毅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竟不知不觉握紧了手!他怕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不自觉的抬起手去擦拭额头的时候才发现额头早就布满了一层密密的细汗。他一动不动,直到那匹马停在自己面前一丈的距离。 只一眼,他彻底愣住,嘴巴不自觉的微微张开。 一眼便能分辨出是个女子,那晶莹剔透的肌肤,和美得动人心魄的面庞,即便只穿了简单的士卒,却也能穿出出尘的感觉来!小巧的脸庞,柳月眉,黑眼睛,俏鼻樑,樱桃唇,还有眼下那颗娆的硃砂痣。 何毅颤抖了唇,「你是……」 问月轻轻的笑了笑,看着何毅,道:「你是楚王吧?我是问月……呃,应该说,是楚凝烟。」 何毅身形勐地一颤,几乎就是立刻他就摇头了:「不,不可能!你胡说!凝烟她……她已经死了!」 问月偏着头认真的想了想,「其实我也觉得她已经死了!事实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大家都告诉我我是楚凝烟我是寒池,就连龙暮雪也这么说,所以,我可能真的是。」 「龙暮雪?!」何毅觉得他已经快要坐不住了!发生了什么?他分不出来!「你……龙暮雪……」 「你认识他?嗯,是他救了我,他和我说我是楚国人,名叫楚凝烟,也是后来寒池,不过我真的不记得了。」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你说谎!你和凝烟长得一点也不像!」像是受了严重的刺激,他几乎不能负荷,而后他一刻他迅速的抽出腰间的剑,一剑刺向对面的女子,剑眉倒竖,愤怒的不可遏制:「你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冒凝烟!说!是不是慕容岸派你来的!」 问月一动不动,忽地就笑了起来:「我原是怀疑的,不过你如此举动,我倒是确认了。」 「什么意思?!」 「你确认了对吗?我不知道你凭什么确认,不过你确实是确认了对吧?我和楚凝烟长得一点都不像,可是你为什么紧张?为什么呢?」问月没有退让,反而夹了夹马肚,马儿发出极为不满的嘶鸣,往前一跨,那剑便直接往她白皙的脖颈刺过去。 何毅手一抖,剑从手上滑落下去。 铿锵的声音,像是什么也跟着碎了。 何毅咬着牙:「没有那么容易!是怎么一回事,我自然会弄清楚的!来人,把这个女人抓起来!」 问月一颗悬起的心这才放下去,侍卫迅速冲过来将她押下去,走过何毅身旁时,她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他,这个男子,正值一生中最好的年纪,帅气、勇敢、智慧,眉宇间有凌厉的气度,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男子会为了她发起一场战争,可是有一点却是她明了的,自她见得何毅第一眼,那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让他安心,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失散了许久重逢的亲人。 ?问月被带走后许久,何毅仍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直到副卫夹了马肚走过来,不确定的问道:「王上,我们还进攻吗?」 「啊……不用了,先回去吧。」何毅觉得是另一个人在说话,像是有另一个人进入到他的身体里,驱使他拉回了缰绳!懊死的,他竟真的相信了吗?他竟真的相信了一个从未蒙面的女子?还是!其实他也有那么一丝的侥倖,希望一切是真的? 楚王宫一如既往的华丽和庄严,充满了书香气息的国都,使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都显得儒雅和柔和。 问月走在宽阔的王宫大道间,觉得一切像是做梦一样不真实。 她已经换上了女子的服饰,是纯粹的楚服,不是戎曦国的华丽,带着西南国都特有的繁复和特别,耀眼的花色得让人睁不开眼,头髮被挽成好看的髻,各色的丝带挽着乌黑的发,和谐而温暖。问月在换上这身衣服的时候,终于打心底的相信了她是楚凝烟的这一事实。 她在楚国,这个国家的每一寸土地,她都那么熟悉,熟悉到即便闭上眼睛都能清楚的找到想要去的地方,她明明不记得的。 七日前她被楚王何毅带回楚国,一直被禁闭了整整四日,四日后一直紧闭的大门打开来,她见到了楚王何毅还有……慕九。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见到一个熟悉的人,老实说,因为这个人是慕九,所以实在是诡异得紧,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她站起来,看着慕九,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值正午,阳光明媚,看得清楚空气里的灰尘,像是受了刺激般,躁动得厉害。 慕九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只轻轻的看了一眼,又像是连一眼都没有看,便转身面向何毅,轻轻的欠了欠身:「启禀楚王,此人这是当时民女师兄救回的寒池,寒池当时已是半条命跨入鬼门关,容貌全毁,师兄希望寒池忘却曾经重新开始,因而修復容貌时,确然稍稍刻意改变。」 「你可确定?」何毅看着问月,那眼神,似乎要将问月灼烧,问月不自在的退了一步。 慕九浅笑,随即又垂首道:「民女不敢说谎,不知楚王可方便让民女与问月单独谈一谈?」 何毅愣了愣,收回目光,转身走出去。 「慕九?现在是什么个意思?」待到何毅离开,问月彻底爆发了,她实在是受不了,每个人都这么阳怪气。 慕九不慌不忙的走到桌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冷笑起来,哪里还有方才的端庄?! 「问月,我以为你当真要与过去告别了,没想到……到头来,你还是辜负了师兄的一片苦心。」她的声音里有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颤抖。 「什么意思?我不懂。」 慕九放下茶杯,站起来,答非所问:「问月,不记得自己的过去很痛苦吧?不知道谁是关心自己的人,谁是害自己的人,每天生活在怀疑中很痛苦吧?说过的不想记得,现在后悔了吧?」 她勐地的退后一步,脸上的镇定有些挂不住。 慕九很满意她的反应,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知道吗?问月,若不是师兄交代过要护你周全,我真的是万分乐意看你备受折磨,你越难受我越开心。」 「如果你是来说这些的?你可以走了!我没有心情听你的讽刺!」问月咬着牙,她发现慕九总是能很容易的的让她生气!如果她不是慕九!她相信,她早就动手了! 慕九的心理素质显然好很多,她敛住笑:「这就下逐客令了?呵……你以为我想来吗?」慕九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来放在桌子上,眼睛里终究露出了正常的仇恨的凶光来:「师兄曾经交代过,如果有一天你想要记起以前发生的事,就把这个药瓶交给你,它能帮你想起以前的事情来。我原是不想来的,不过,这段时间我实在是被来打听你下落的人吵得很烦躁!我还是尊重你,药瓶我交给你,不过要不要记起,你自己做主。」 木桌上的药瓶,像是无端的被镀上了光环,耀眼至极,她竟不敢伸手去拿。 慕九冷笑,转身离开,走到门边又转过身来:「问月,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不妨提醒你一下吧,你失去的那些记忆里,你曾经大病饼一场,害你生病的,是你亲爱的丈夫戎曦王,是我师兄用命救回来了你,哦,对了,整日守在你身边的,是被你夫君亲手杀掉的南禹王!至于楚王嘛?只有这个药瓶能够帮你了。你也别误会,我说这个,不是要误导你,只是我觉得师兄他做了这么多,原不该被你忘记!当然,前提是,你还有哪怕一点良心。」
第157章 ,逝去的悲伤 问月觉得她挡不住药瓶的,也或者,她只是不愿意再被回忆来回折磨,太多人告诉她曾经,而到底真实的曾经是什么样的?她觉得她已经无法抗拒了。 阳光打在地上,如精灵般跳动的小精灵们无言的表达着未知的情绪,女子修长好看的手指终于拿起来药瓶,拧开,而后,带着绝然意味的倒进自己嘴里。 「吃下药丸,你的记忆会逐渐的恢復……」 问月收回思绪,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楚国王宫,熟悉的一幕涌进脑海,那时尚且年轻的美丽女子,也是穿着现下她身上的着装,意气奋发的走向大殿,她笑起来,又傲视群雄的霸气,何以跟在她的身后,始终淡淡微笑,只是看她的眼神里,有羞怯。 她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记忆回放,于是她想,原来问月和楚凝烟真的长得不一样呢,她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楚凝烟了,因为,那个女孩子,真的是特别呢。 「姑娘,王上正等着你呢?」见问月久久没有前行,宫女小声而胆怯的催促。 问月回过神来,对身边的女孩笑了笑,然后朝大殿的白玉石阶踏去。 楚国是一个文化国都,歷代楚王都酷爱文学,到了这一代,何毅显然有点辜负文学这两个字,从小苞随楚凝烟打仗的他,打仗是能手,可舞文弄墨着实是让人为难。此时大殿上一片肃穆,不过肃穆中又种让人无可遏止的想笑的感觉。 没有办法,实在是……实在是大殿中央,由楚王亲自提笔写的「庆归」二字丑得太有品位,偏偏王上自我感觉相当良好,大臣们实在是想笑,却只能忍着。 问月慢慢走上台阶,何毅立刻正襟危坐,相当可爱。 问月不明就里,先看了看大家怪异的表情,随即看到了大殿中间奇丑无比的字画,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行动已经先她思维一步笑了出来。 何毅满怀欣喜的笑脸立刻变成了猪肝色。 问月笑弯了腰,指着字画:「这字谁写的啊?真是……真是……」 宫女赶紧猫着腰拉她的袖子,小声道:「姑娘姑娘,不能无力,这个字是王上写的。」 问月立刻收声,不过实在是难以忍受,她抬头去看何毅,何毅脸臭得可以。那一刻她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她和何毅在书塾里进学时,她总是带着何毅逃学,小何毅总是喜欢跟着她学,不过他不知道,后来她因着想要和闺一较高下,总是在回府之后苦练书法。 往事歷歷在目,原来她竟害得何毅一辈子也写不好字啊,真是惭愧。她终于笑不出来了,看着那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心里说不出来的甜,她上前一步,抱拳而跪:「民女问月,谢楚王厚爱。」 何毅有些不好意思,偏过脸去轻咳了几声,这才回过头来,缓缓起身走下大殿。 「问月,即日起,本王要恢復你的身份,你是楚凝烟,是我楚国的大英雄!本王要封你为楚国的郡主!就唤楚月郡主如何?」 一句话,问月的思绪便像是被凌迟了一般撕成了碎片!楚月吗?脑袋里有一个巨大的轰鸣声,穿过层层大雾,唤她楚月的人……楚月闭上眼睛,弯下身去:「谢王上,是凝烟的荣耀。」 何毅觉得心底一块大石终于落下,她终于肯承认自己是楚凝烟了!楚凝烟回来了,真好。 「如此甚好,凝烟起来吧,今日本王设宴以庆凝烟归来,各位朝臣今日皆可不必拘礼,必然不醉不归!」 那一日是楚国的大日子,楚王宫大摆筵席,大家都很开心,楚国的巾帼英雄竟活着归来,楚大将军家有后人了!当今的朝臣,还有那么多是受了楚大将军家恩惠的,谁不记得当年楚家世世代代创下的功勋!原以为再也无以为报的,却让她回来了,虽然容貌有变,却终究认得出是原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 宴席上,男女老少都来敬她酒,许多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有的,是从小看她长大的长辈,有的,是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还有的,甚至是曾经看不惯她的朝臣。时间仿佛沖淡了所有的恩怨,这一日留下的只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了。 她在一张张逐渐熟悉的面孔中,在一杯一杯的酒水中,一点一点记起曾经,她的心终于有了落脚点!这种喜悦,她怎么能说?! 她远远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记起来了,那是她的闺,她倒了一杯酒,匆匆忙忙想要走过去,手上的酒忽地被人夺走,她偏过头去,看到了一个长着三个人头的男子,她吓了一跳,退了一步,那三个头迅速合成一个头,原来是何毅。 「凝烟,你喝醉了?」何毅有些恼火,她还真是一点不客气,谁来敬酒都喝,这么多人,她不得喝死?! 她呵呵笑起来:「何毅,我们还没喝一杯呢?小子混得好呢,都当上王了,来来来,喝一杯庆祝一下。」 何毅头上拉下三根黑线,他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便不由分说一把把她拉起来朝后殿走去,姑娘很恼火,大闹着还要喝,他无奈,走到一处宫殿,直接往里面走进去。 「死小子!你拉我来这里做什么?找打吗?」大概现在也只有楚凝烟还敢这么叫他了,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相当开心,只是,又有那么一点后怕。 何毅将她扶到木椅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这才挨着她坐下来。 不知是否是远离了喧嚣,姑娘安静了下来,徒增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黑洞洞的虚无。 「凝烟,你怎么了?」 她笑了笑,眼泪就流了下来,只是何毅没有看见,她轻轻的擦了擦,答道:「没怎么,就挺开心的。」 何毅嘆了一口气:「凝烟,你知道吗?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你还会回来……那天见到你,我真的吓坏了,还好,你都记起来了。」 「……」 「你……记起来多少呢?」其实,他想问,关于和慕容岸和南羽彦的那些她是否也同样记起来了,他一直忍着不愿问,可是他不问她亦不说,他不能确定,反而心若擂鼓。 她仍旧笑:「不知道。不过那场让我家破人亡的大火我是记得的。」 像是炽热的空气中忽然就冷却下来,何毅说不出话来,只能伸出手握住她的手,那纤纤玉手也如寒冬一般冷到骨子里去,何毅忽然有一瞬的惶恐,他忽地觉得,他无法温暖这个冰冷的女子。 窗外忽地传来阵阵的焰火声,那是楚国万民欢庆的表达,这是他们熟悉的国都,却又带着跨越不过去的陌生。 何毅忽地灵光一现,勐地站起来:「你看我!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凝烟,走,带你去个地方!」 「啊?!」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兴奋得像孩子似的何毅拖着出去。 马蹄踏过青石板路,那条他们从小玩到大的胡同巷子,仍旧还是当年的摸样,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小魔王似的自己,带着自己的小部队,在这条街道上横行霸道,唇角微扬的时候,眼泪也不可遏止的滑落下来。 不一会儿,马儿便停了下来,何毅先跳下马,才将她扶下马来。而这时的她,早已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何毅带她来的地方,正是她曾经的家楚府,上一次她见到它的时候,它已经被烧为灰烬了,她以为她这一生也回不去的家,此时却像是宣告那些发生过的事只是一场噩梦般的屹立在她面前。对,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还是曾经那座威严的府邸,如它面前的石狮一样让人敬畏,匾上的楚府二字,是先王亲自为楚家所提。门上高挂的红灯笼,是她心灵的指路灯。 她真的不想哭的,可是那些记忆铺天盖地的袭来,她甚至不能控制自己前行的脚步,推开大门,仔细到府内的一草一木都没有变化,若非是真的把她把这座府邸放在心上的人,怎么会做到这个份上呢?!她抬手捂住嘴,站在院子里,看着一些陌生的家丁,含笑看着她,她忽地就崩溃了,那些压抑在心里最底层的悲伤全部被牵引出来,这么久以来,她终于可以放声大哭,为已经毁掉的楚府,为已故的父亲,也为,同样死去的楚凝烟。
第158章 ,回去 那一晚,问月在新建的楚府住下,她想起了许多许多,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第二日一早,何毅便装出现在楚府,问月顶着两个核桃眼走出房间来,何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哇哈,凝烟,你这……」 「笑!有什么好笑的啊,你忘了你小时候哭鼻子的时候?!哼!」问月极不满的偏过头。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说我不说!」何毅摆手做投降状,他真的是越来越喜欢和她在一起了,一点也不用拘束,多好啊。 「这还差不多?!说吧,今天有什么安排。」这段时间,她的行程安排得很满,都是何毅有意的引导她想起过去,拜他所赐,她确实记起来得比较快,只是,没有一天没哭的,老实说,她真的有点受不了自己了。 「……算了,今就好好休息吧,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的。」 「别,我已经忘记那么久了,我不想自己再煳涂下去了。」 「你确定自己能行吗?」 「死小子,你开玩笑吗?!」问月挥着拳头。 「好吧。今天……我们去见伯父。」 问月浑身一震。 许久许久,问月一直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境,可是没有,真的没有。其实从她想起父亲已故这个事实开始,她就想去看望父亲了,可是,每次,还没有去就找了各种的藉口推开了,以其说不愿意去,还不如说不敢去,可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害怕看见冰冷的坟墓时太过伤心,还是害怕让父亲太过失望! 她自己也想不出来,直到她真的站在柳湾河边,她一下子明了了。 两年了,柳湾河还是一如既往的山清水秀,只是杂草更深了,因为刚过了冬天,所以河水异常清凉。她站在修的豪华气派的石墓前,心里一片怅然,两年前的那个夜晚,慕容岸冒死回到楚府帮她找回父亲的尸体,她用手将父亲安葬,却连一块碑也不敢立。那时候,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杀了毛遂替父亲报仇,那时候,慕容岸告诉她,一定会帮助她…… 「何毅,谢谢你。」 「……说什么呢,这是我应该做的啊。」即便不是我应该做的,我也愿意为你做啊。何毅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孤零零的背影,多想伸手抱住她,可惜,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问月摇了摇头,低低的笑起来,她伸手石碑上的字,好像真的就到了父亲满是岁月沧桑的脸,「我是个不孝的女儿,当年,没能手刃毛遂,逃到南禹国苟且偷生!其实,我是没脸站在这里的,你替我做了所有我该做的,我该要谢谢你的。」 「凝烟,你别这样说,对于伯父而言,你活着就是最好的孝顺了……」 「不。」问月转过身来,看着何毅,眉眼弯弯,「我该死的,两年前就该死的。」 「凝烟你……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这样陌生了?! 「何毅,撤兵吧,楚国不适宜和戎曦国战,即便胜了,也不过是将楚国置身于更危险的境地,你知道的,以后,万不可这般感情用事了。」问月敛住笑,严肃的道。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被拉回到多年以前,何毅还是她的部下,而她还是当年驰骋沙场的女将。何毅觉得自己说不出来一个「不」字,而事实上,问月说的没错,他的这一站,劳命伤财,现在周边的国家都在等着楚国和戎曦国两败俱伤,那时,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早该收兵了。 「好。」 「何毅……不,楚王,楚国一直都是一个儒雅之国,前楚王虽不才却也勤政爱民,你且记住,一定要保护好楚国的子民,做一个好王!」 「……凝烟,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交代遗言似的啊,这些话,以后你可以慢慢的告诉我啊。」何毅受不了这么严肃的气氛,像以前那样开起玩笑来。 他哪里想到,他竟是一语成真。 问月摇摇头:「今天,你还是何毅,我还是楚凝烟,过了今日,你是楚王,我是问月,我是你的子民,我再不会这样对你说话,所以,你一定要做到。」 何毅的笑容僵掉,「什么意思啊?」 「……我要回去戎曦国了。」 「你说什么?你疯了吧!」何毅不可置信,他一直以为,她恢復了记忆了,就会记起那些佷,就会永远的离开慕容岸,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做了这么多之后,在他以为一切都好了起来了之后,她却告诉他她要走了。 「……」 「哦!你一定是还没有记起来对不对,你不记得那我告诉你,你不能回戎曦国去,你不能回到慕容岸身边,你知不知道,他杀了你的孩子,还把你逼下山崖!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却这样对你!你要恨他!恨他,知不知道!」 问月闭上眼睛,但是那些话还是密密麻麻的钻进来,她其实不想听的,其实,真的是不愿意记起的。你瞧啊,现在她还在柳湾河边呢,那时候,是慕容岸冒死救了她,那么多的日子,一天一天的守着她,照顾她,还给了她一个家啊!那么多的美好都在这里发生的啊,想想都觉甜美的啊,为什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这样了呢。 「何毅。」她轻轻开口。而后,暴怒的何毅便焉了下来,他看着她,忽地觉得那些刺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何必呢。 「何毅,那些事,我都记起来了的……我和他……有些问题,终需解决的。」 何毅一颗心还没有放下又勐地提起来。他大步走过去:「那我陪你去!有我在,他休想动你分毫!」 问月笑笑:「他不会伤害我的,以前发生的事,你并不清楚,何况……我与他之间,原不是那样简单。你无需担心,我是楚国人,我的家在楚国,他日……必然还是要归家的。」 何毅苦笑起来,一时间,仿佛这个春天所有的花草都忧郁了。 「我怕的,便是你忘了你还有一个家。」 问月但笑不语。 「所以,我不能阻止你,是吗?」 「是。」 「欸!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好吧,我替你安排,不过你要记住,若是你遇到什么危险,或者有需要我的时候,一定一定要开口!」何毅握住她的双肩,握得太用力,以至于问月眉头都皱起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一遍一遍的强调,可是他心里忐忑不安,他害怕,太害怕,害怕好不容易失而復得,却终究是一场空。 直到何毅的身影消失在河边,问月才重新迈开步子,朝身后的石壁走去,那里,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山洞,那是她的曾经。一步一步,地上的杂草已经很深了,几乎要将洞口全部挡掉,洞口前布满了蜘蛛网,站在洞口外,还能看见洞里铺在地上的草甸和烧过的黑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满是伤痕的女子躺在草甸上,几乎是命悬一线,而男子笨拙的在一旁熬着汤,那么细心的,一点一点的体贴着,照顾着。 慕容岸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我记起,你说那些回忆太痛,是的,真的很痛!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我从来不曾记起,我多么希望,我还在清月寨,不谙世事,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可是,为什么……
第159章 ,杀机 冬去春来,万物復甦,天地好像都换色了,美丽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战争停止了,戎曦国的国民高兴得几乎沸腾了,热闹了好几日也不停不下来,只是,偌大的皇宫里却是连一点生机也没有。不对,皇宫里有一个地方还是欢快的,那就是千禧宫,南羽麟接到了慕九的飞鸽传书,她已经替问月恢復记忆了,这样一来,问月就会记起来是慕容岸杀了他的孩子!她再也不会回到慕容岸的身边了。她不该感到高兴吗?当然要高兴! 对了,以防问月最后还是不要脸的回来了,她早就在城外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她回来,那么就歷史重演,问月啊,你可别怪姐姐狠心呢。 此时南羽麟正万分悠闲的躺在水浴上坐,手法娴熟的宫女,手指在她背上游弋,她忽地才发现,她已经好久不曾行房事了,心里像是长了毛毛虫似的,饶得她浑身难受!爆女一个不小心,摁疼了她,她忽地就生起气来,回身一脚踢过去,毫不注意的宫女,挨了这一脚,直接摔倒池子里去,好不狼狈。 「本宫看你是活腻了!」她不高兴,连骂人的心都没有。 忽地听到脚步声,她眼皮都没抬一下,便道:「本宫最讨厌偷偷摸摸的了,该不会本宫没有告诉过你吧!」 那脚步顿了一下,随后有人低笑着走出来,一身青衣的冷酷女子,不是那徽风派现在的掌门慕九又是谁? 「娘娘今日火气好大呢,我还以为,娘娘除去了眼中钉该高兴的?」慕九满是笑颜,可是语气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高兴!哼!还没有见到那的尸体呢,现在高兴还为之过早吧。」南羽麟如玉藕般的手臂撑着头,姿态诱人的看着慕九。 慕九由衷的拍了拍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寒池始终不是娘娘的对手了,娘娘真是一个能人!不过呢……」慕九暧昧一笑,「即便是再厉害的能人呢,也是要生活的啊,娘娘你可不能委屈了自己啊,憋太久……可不太好哦。」 南羽麟愣了愣,忽地勐地坐起来,冷着脸:「你什么意思!」 「娘娘莫要生气。」慕九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南羽麟身边,伸手扶住她裸露的身体,砸着嘴表示赞赏:「娘娘这样漂亮这样年轻,有需求也是很正常的啊,娘娘不该委屈了自己,你知道吗?这种事啊,憋久了可不好的!」 南羽麟浑身僵,又羞又怒,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娘娘啊,王上早晚是娘娘的,可是现在需要了,要解决啊,草民给娘娘准备了礼物,娘娘,你看,你是否要享用呢?!」慕九缩回手,拍拍手,一个身强体壮的裸露男子走了进来,他一丝不挂,长了一张极好看的面容,像是天生就有勾人的魔力,那身体上一块一块的肌肉,也像是鲜活起来了一样。 南羽麟看着那男子带着迷人的笑容越走越近,她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空气里满是暧昧的气味,她觉得她只是被他看着就已经兴奋起来了。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忽地显现出许多年前的一幕,白日的书阁中,她的母亲和别人耳鬓厮磨…… 所有的热情都全部的消散掉,变成不可遏止的愤怒!她勐地站起来,从旁边的宫女手中抓过衣服往身上一套,然后指着那还熟不知事的男子,道:「来人!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男人拖下去砍了!不,先把他的眼睛挖出来!然后扔出去餵狗!」 立刻就有人冲进来把那男子抓起来,那男子还没来得及收住脸上邪恶的笑,一双勾人的眼睛已经被挖了出来!慕九眼睁睁看着一行血从他眼角留下来,而他,竟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当她转过身来时,她已经被几个黑衣人制住,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她在王宫这样久,竟不知南羽麟身边还有这么多的高手,果然,她是低估了她! 南羽麟已经穿好了衣服,冷笑着走过来,她伸手捏住慕九的脸,只恨不得用指甲直接划破她的脸:「本宫若不是看在你助我对付寒池那个!本宫今日定然将你碎尸万段!你告诉本宫!谁给你这样大的胆子!」 慕九心里也是惊了一把,她到底是算错了,不过要她服,那是断断不可能的。她左右看了看,准备反击。 南羽麟一把甩开她的脸,哼道:「想反击?!哼,慕九,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你会连你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 慕九只是轻轻的动了一下,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流袭来,她暗自一惊,这功夫,是罗剎帮的催魂手!南羽麟,她居然能让江湖第一恶帮罗剎帮为她效命!她到底什么来头,慕九来不及想,她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来:「娘娘,娘娘,你别生气,都是草民不好,草民肤浅,竟不知到娘娘对王上这般情深意重,这样胡来,原本只是一番好意,还望娘娘看在草民一片忠心的份上饶了草民一命。」 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南羽麟看着慕九,看着她眼睛里的不甘心,和表面上的臣服,忽地觉得慕九这样像萧素儿。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就没有了杀意,她想了想,问:「慕九慕九!呵呵,其实本宫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会想要帮助本宫的?清月寨在江湖上名声甚高,只要清月寨一句话,即便是我罗剎帮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清月寨的人一向自恃甚高,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成这样了?!本宫实在是好奇。」 守在慕九身旁的侍卫得到了指令,稍微松开了手,却没有离开。 慕九动了动手臂,心里嘆了一口。「娘娘说的不错,我徽风派歷代掌门励精图治,将徽风派发扬光大,如今江湖上敬重徽风派,无不是因为歷代掌门宽广胸襟,可惜……慕九从不是个有宽广胸襟的女人,慕九觉得,冤有头债有主,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害死了人……就要偿命!」 「啪啪啪」南羽麟鼓起掌来,美丽的脸蛋上闪出动人的光彩,她看着咬牙切齿的慕九,笑道:「看来寒池那还真是树敌不少呢,本宫还真是同情她。」 「呵呵……人至贱则无敌!」 「不过,本宫为什么要相信你啊?!」南羽麟往靠上一躺,眼睛里露出了凶光,她可没忘了刚才那一幕,「没错,你是帮到了本宫,但是,到现在为止,你似乎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哦,不如,你去地狱等着和她斗吧,如何?」 话毕,慕九便感觉到身后传来阵阵杀气,是习武者天生的敏锐,她以最快的速度躲过了一掌,掌风所到之处,一张椅子应声而断,慕九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而后紧接着第二掌,慕九知道自己寡不敌众,何况对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她灵巧的躲过之后,连忙摆手:「娘娘,娘娘,请听我说,我还有一记杀手锏,倘若寒池能够躲过这一遭,我这一记也一定能将她置于死地。」 那高手已经逼近,千钧一髮之际,慕九已然绝望的闭上眼睛。 「慢!」南羽麟幽幽开口,定定的看着慕九,「慕九,本宫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 慕九颤巍巍的睁开眼睛,看着四面暗藏的高手,苦笑道:「娘娘请恕罪,娘娘如此晴不定,慕九不得不保护自己。」 「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想告诉本宫吗?!哼,你是要考验本宫的耐心吗?」南羽麟不悦了。 「草民不敢,娘娘与寒池斗了两年,依娘娘的手腕,寒池早该命丧黄泉了,可是为什么到现在,娘娘还在想办法斗呢!可能问题不在娘娘,而是在于王上吧,王上对寒池的情是娘娘最致命的伤,而寒池又总是不够狠心!所以,娘娘才会一直输,草民说得对吗?!」 南羽麟气得浑身发抖,但是仍旧保持着美丽的笑:「你继续说。」 「如果草民知道一件事,足以让寒池永远不原谅王上呢?!」 南羽麟抬起眼睛,她觉得她真的又看到了萧素儿,不过只是一瞬,她就在心里否决掉自己,她让自己理智,重新看着为了活着挣扎的慕九,她笑了,可悲的人,你觉得你是我的对手吗? 「你最好知道这件事,否则,本宫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后悔,说吧,你想要什么!」 「草民要的很简单,草民曾经答应了前掌门要护寒池周全,草民这般恨她,断然是不会护她的,可是,也断然不能动她,草民需要借娘娘之手送寒池下地狱,以平草民心中怒气!再者,寒池死后,草民希望娘娘还草民自由。」慕九的眼睛里闪现着从未有过的凶光,爱和恨已经将这个美丽的女人彻底摧毁了,而她还不自知。 南羽麟不能否认她所说的,她看中的不是慕九口中的事,而是慕九眼中的恨,她相信,这世间在没有一件武器能够胜过恨的力量!慕九有这个力量,那就够了。何况……她其实真的,已经厌倦了杀人了。 「本宫答应你,不过,本宫希望这一天不要太久了。」
第160章 , 初春的正午,已经有暖暖的气息,紫敕王宫内到处都是奼紫嫣红,只是少了欢声笑语。 这一点,在暮合宫显得尤为突出,慕容岸正在案牍边批阅奏摺,自从从战场遍来之后,他便一直这样,早朝,批奏摺,吃饭,睡觉,是他全部的生活,他的作风,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皇帝,戎曦国的臣民在他的影响下,大家都勤奋起来,似乎大家都觉得,王上万金之躯都这样勤奋,自己便也没有了不努力的理由。 所有的人,只有徐成一个人没有欣喜。 这一日,徐成巡军回来请安,见慕容岸又在批摺子,眉头便皱了起来,他大步跨过去,先例行公事的请了安,慕容岸看见他,似乎很兴奋,连忙招手让他过去看一个摺子。徐成忽略掉他的认真,道:「王上,你是不是准备把自己累死啊!」 满朝文武,只有徐成一个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他的浅笑忽然就淡了。 「你说说看,你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是不是只要月贵妃一日不回来,你就准备一直这样下去?!王上,我搞不懂,你既然这么担心,那我们就去把月贵妃接回来啊,那个该死的楚王,他已经封赐月贵妃为什么楚月郡主,这不明摆着不让月贵妃回来吗?!那我们到底是等什么啊,直接去抢回来啊!」 慕容岸有些想笑,但又怎么也笑不出来,其实徐成说得也不全错,其实他后悔了,他特别后悔,为什么要让问月回去,他明明知道楚王何毅对她有其他思想的啊,怎么能让她羊入虎口呢。可是……他真的做错了吗?不,他相信她一定会回来的,就如他当时送她离开时,她笃定的告诉自己,要相信她,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自己。 「徐成啊,其实有什么我挺羡慕你的,好像所有复杂的事到了你这里都会变得特别简单,可是,哪里有这么简单呢。」 「怎么不简单啊,道理就是这样啊,楚国已经收兵了,月贵妃前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她该回来了!就这么简单!」徐成大腿一拍,往椅子上一坐。 慕容岸抬头看着窗外,嘆了一口气:「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啊。楚国已经收兵了啊,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他深邃的一眼,好像真的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遥远地方的问月,此时的问月,正策马奔驰,山间的花草已经变成了背影,徒留下骏马上那一抹雪白。马儿行到拐角处,忽地从树丛中窜出一群黑衣人,马儿受到惊吓,弹立起来,几乎要把她摔下马去! 问月扭转马身,好不容易站稳了脚,冷冷的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黑衣人。 她咧嘴冷笑,缓缓的抽出腰间的剑,这不是她遇见的第一批杀手,她的剑上,也不知沾了多少鲜血了,拜这些杀手所赐,她那些仅有的模煳记忆也全部都记起来了,罗剎帮,很好!当年,便是这些人将她逼下山崖,她已经不用问谁是主谋了,南羽麟,普天之下,能够操纵这样一个黑帮的人,怕也只能是你了吧,你果真足够恨我,当真是不惜一切代价呢。 身形或上或下,或是旋转,或是飞起,如一只美丽的蝴蝶翩翩起舞,剑在她的手里也变成了柔美的丝带,她恢復记忆之后,竟然更好的领略了龙吟啸天这套剑法,而且她惊奇的发现,曾经照顾婆婆也就是梅凤仙的时候,她竟用了一种奇妙的方式交给她一套剑法,那套剑法,若不是因为回了龙吟啸天,大概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两者一糅合,令人惊恐的力量便生了出来。 不到一会儿,地上已经满是尸体,她的身上没有一丝血迹,她用雪白的丝巾擦干了剑上的血迹,将剑放回剑鞘,翻身上马,重新踏上归途。 远处山峰后,似乎已经能够看到紫敕城了。 这条路,至今为止,她是第二次走,第一次,她随慕容岸来南禹国,那时候是冬天,路途难行,她坐在马车上,无心观看路途的风景,现在,她一个人,赶着回去,时快时慢,突然发现这一路其实那么美,原来,她和慕容岸曾经走过那么多的风景,而她全然不知。 到达紫敕城外,她首先去了郊外的王陵,那里葬着她的故人南羽淳,还有萧素儿。 这坟是她立的,是她失去孩子之后,慕容岸对她的补偿。南羽淳的陵墓不似其他王陵气派,简单的石碑,连题字也不曾有,在整座气派的王陵中显得特别渺小和谦卑,一如他生前,做了一辈子别人。 「羽淳,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对不起,早就该来看你的了……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怪我的对不对,你在下面一定都看到了的,我坠崖了失忆了,把所有的事都忘了……羽淳,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记起来,我一直在试着让自己不要去在意不要去恨,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怎么办?」 「羽淳,我回楚国了,现在的楚王是当年我的部下何毅,他帮我报了仇……其实我知道,是你替我做的,他揽了你的功劳,还把楚王杀害了,我都知道,可是我没有拆穿他,因为……他会是一个好皇帝,而且,楚国不能没有他。羽淳,你觉得我做得对吗?你说……楚王他会怪我吗?一定会吧,我这样自私?」 「羽淳,你说,为什么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欺骗,为什么大家都不能说真话,你说,我还能相信谁。」 「羽淳,我不知道还能和谁说,如果你在,你一定能给我出主意的……我决定要原谅慕容岸了,我恨他,我恨他杀死了我和他的孩子,我恨他杀死了你,我恨他背弃了我和他的山盟海誓,可是……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我都那么爱他,他这样伤我,可是唯有他,从来不曾骗我。羽淳,除了他,我真的不知道还能相信谁了,我害怕,我害怕我连仅有的活下去的勇气也失去了。羽淳,我这么做,你会支持我吗?!」 「羽淳,我要回王宫去了,这次回去,我和慕容岸还有南羽麟之间,就该有一个了断了。我不知道结果会是怎么样。如果不行,就让我到下面来陪你吧……对了,帮我转告素儿,我很想念她。」 一阵山风吹来,王陵内便漫天都是前冬留下的黄叶,像是忽地下了一一场枫叶雨。狂风中,问月好像看见了南羽淳,他穿着一身紫衣,斜靠在石凳上,远远的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暖意,像是在告诉她,不要怕。 问月站起来,朝着那个影子,咧嘴一笑,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第161章 ,大结局(1) 福喜端着早茶和糕点纷纷朝暮合宫走去,今日麟贵妃来看王上了,福喜可高兴了,王上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的笑过了,其实麟贵妃长得这么美丽,为人又温厚善良,虽然他一直都更喜欢月贵妃,但是月贵妃不在的情况下,他还是希望王上身边有其他人的,这个人时麟贵妃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眼看着就要到宫前了,远远的忽然看见一个人影从花园的另一条路走过来,一身白衣夫人女子,大抵因为赶路,所以有些凌乱,沾了些江湖气息,还有一些征战沙场的英气,可是即便是这样,这个女人还是美丽得仿佛误落凡尘的仙子。福喜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眼睛,那个美丽的女子走得更近了,看得更真切了。 福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的喊出来:「月……月贵妃!」 问月也听见了有人唤她,她不是从王宫大门进来的,今日还甚早,她本想着这个时辰该是见不到人,没想到还是给人撞见了,不过好在是个熟悉的面孔,她点点头,走过去,朝还没有回过神来的福喜道:「福喜,王上在哪里?」 「王……王上……王上,呃……哦,王上在暮合宫呢。娘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王上要是知道你回来一定高兴极了,奴才这就去通报。」福喜兴奋得直打颤,正准备撒丫子跑。 问月忽地叫住他:「福喜,王上在见客吗?」 福喜茫然的看着问月,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上端着的茶点是两人份的。他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似的,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是的,娘娘……是麟贵妃,麟贵妃今早上来看王上,因为没有吃早点,王上这才吩咐奴才去小厨房拿。」福喜急急忙忙的解释,可是觉得越解释越乱,好像把事情说得更糟糕了!他偷偷的打量问月,庆幸的是,贵妃娘娘好像并没有露出不高兴的样子呢。 问月笑笑:「如此,便一起过去吧。」 一大早两个人呆在一起这件事,难免显得暧昧。而,其实这两个人真的没什么事,不过是南羽麟听说了慕容岸已经好些日子如此操累,她原是不想管的,但偏偏管不住自己,她特地让小厨房准备了安神的早点,她知道的,慕容岸觉得亏欠于她,所以如果是她要吃的话,他一定会陪她吃一点的。 此时两个人正在讨论一个关于水患的摺子,因为提到灾难,难免就提到了远在楚国的问月。 慕容岸不想和任何人提起自己的不安,可是面对坦荡荡的南羽麟时,他内心的空虚好像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他是真的憋坏了,所以也是真的想要倾诉了。他告诉南羽麟自己的担忧,自己的恐惧,以及,那快要把自己折磨死掉的思恋。说到这些,他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上,而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小孩子,脆弱得不堪一击。 南羽麟也是真的心疼了,她恨,却也更难过,两个皆需要抚慰的人,如两头的小兽,在这个无人的早晨,自然而然的抱在了一起,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内里的郁闷。 慕容岸将南羽麟抱在案牍上,因为等不及慢慢的掉负累的衣衫,她一把撕开了那端庄的衣服,狂热的吻密密麻麻落在南羽麟身上,他像走火入魔了般,心里拼命在吶喊着不要不要,可是手上,唇上,甚至是身体上的勐个部位却一点也停不下来。 挺身而入的时候,南羽麟疼得唿叫出来,慕容岸流出了眼泪,他一面勐烈的撞击,奏摺落了一地,他轻轻的低喃着南羽麟的名字,像是这样,就可以将脑海中的影子全部赶出去。 门被推开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扯起桌子上的一本奏摺扔过去,愤怒的咆哮:「滚出去。」 那摺子去的那样快,却被门边的额人稳稳的接住,门边的人,两根纤细的手指夹着摺子,远远的看着案牍上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幕。 时间仿佛停住了。 慕容岸没有听到关门声,抬头去看时,生生停住了动作,而他身下的女子,正在拼命的忍受着浑身的燥热,唇齿间的让人每个细胞都为之兴奋。不过她也终于感觉到了异样,顺着慕容岸的眼光看过去,然后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问月看了一刻,好像才觉得不合时宜,朝那两个人轻声道:「不好意思,我无意打扰,你们继续,我在门口等你们。」而后,她退出房间,轻轻的带上门,因为没有看到身后有人,勐然转身的时候,福喜端着的茶盏已然碎了一地。 「娘娘,请恕罪,奴才不是故意的。」福喜吓得腿都在打颤,他想,他的运气可真是好啊。这样的事情也能遇到,大概是命不久矣了。 「没关系,你下去吧,差人来打扫一下。」问月摆摆手。 福喜哆嗦了一下,而后飞也似的退下。 问月在门边的白玉石阶前坐下,远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有浅浅的阳光照射过来,暖暖的,可是,怎么觉得那么冷呢?一定是穿太少了吧,对,毕竟夏天还没来的,万不可大意了,一定要多穿一点。问月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伸出双手抱住自己。 过了一会儿,身后的门打开来,问月听见声响,站起身来,看着站在门边的两个人。 一身黑衣的男子,是她的丈夫,当今的戎曦国王。因为衣服被撕烂,不得不穿上她的衣服的女子,是她的死敌,也是她此生唯一一个叫姐姐的女人。她站在门外,她们站在门内,她们中间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可是中间满是碎裂掉的杯子随便,谁上前一步,就会被刺破了脚。 「问月。」到底是南羽麟先开了口,其实她想继续伪装,伪装成以前那种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是她知道,现在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恢復记忆了,她不在是问月,或者说,她不仅是问月了,她还是寒池,还是楚凝烟,她是不安的,但同时,她也是窃喜的,不是吗?让她看见这一幕,比她做任何事都有用的。既然如此,问月,开口吧,宣洩你的不满吧,这时候,不管你说什么,王上都只会觉得你是因为撞见了这一幕说的气话,没人会相信你的。 问月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慕容岸,看得慕容岸眼神躲闪开去,她才笑起来:「这是怎么了,王上和姐姐好像都不欢迎问月回家呢。对了,看我都忘了,臣妾给王上和麟贵妃请安。」问月欠了欠身子,抬起头来时,那一双澄澈的眼睛里看不出来一丝情绪。 「……」 「……」 两个人都吃了一惊,更加不知道如何答话才好了,问月唱的这是哪一出啊。 问月也有些尴尬,干咳了一下,才道:「欸,看来我果然回来的不是时候了,王上,麟姐姐,需要问月跪下你们才肯和问月说话吗?!」 「别!没有!」南羽麟忙摆手,她不安的掠了掠颊边凌乱的头髮,她呆不下去了,她需要好好的想想,现在这是什么情况,问月是什么个意思,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咬?她完全看不懂了。 「那个,妹妹,你才回来,好好和王上聚一聚,我过些时候再来看你,我走了。臣妾跪安。」南羽麟急急忙忙的走开,走出去很远了还听见问月甜甜的声音对她说晚些时候去给她请安,她觉得问月简直是一场噩梦!对啊!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有这种像是被人抓姦在的感觉的。该死的。 南羽麟走了之后,前来打扫的宫女也终于把一地的瓷杯渣滓扫干净,问月跨过门槛走进去,朝仍旧一言不发的慕容岸道:「慕容岸,我们谈谈吧。」 慕容岸早就在心里骂了自己千万遍了,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一见到南羽麟就失控,得,现在还被问月撞个正着,让他死好了。 「问月……刚才……」 「没什么的。」问月笑笑,媚眼如丝。 「……」慕容岸想要解释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他怎么说呢,说自己因为太思恋她了,只是想要释放自己的这种情绪?还是说他是男人,办这件事只是因为身体饥渴了! 「真的没什么的。」 「你别这样,问月,我知道是我不好,解释任何都是枉然,你应该生气的,你骂我打我都好,可是你别告诉我没什么好吗?问月,我爱你……」 他想要抱问月,可是问月不动声色的躲开了,他的手就那么尴尬的悬在半空中,那一刻,他真的恨不得立刻就死去。 「慕容岸,我没骗你,真的没什么。我恢復记忆了,所有的事,我都记起了。」问月仍旧不急不缓的道。 「……」 「我全部都记起来了,我是楚凝烟,毛遂派人暗杀我,是你救了我,我家破人亡,你带我到南禹国,在白城,你当着文武群臣说我是你的女人,后来,你娶了南羽麟,我嫁给了南羽彦,你復国后,不仅杀了南羽彦,还误杀了我们的孩子,我不打算原谅,伺机逃跑,却不幸被人推下山崖。我全部都记起来了,慕容岸,我是楚凝烟,也是寒池。」 「……」 她一直觉得这些话一定特别不容易说出口,来这里之前,她在心里打了无数遍的草稿,可是一遍一遍,总觉得不对。而,真正的开口,竟是这样简单,其实,有些事情,她早该明白的,横亘在她和慕容岸之间的,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的呢? 「所以,你是否也觉得,我们该好好的谈一谈呢?」 裊裊香菸,一盏茶,从滚烫到彻底凉下来,太阳也明晃晃的照在了头顶,渐渐的能够感觉到浑身散发出来的热量。到这时,一席话,也算是谈完了。 问月觉得有些口渴,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朝面前的人笑道:「竟然不知不觉就这个点了,我好饿呀,让绿水准备点小菜吧,我们吃饭。」 慕容岸回过神来,看着问月调皮的眨眼睛,她好像一点也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偶尔朝他撒撒娇,可是……又明明什么也不一样了。 绿水将一张小木桌端在院子里来,几个简单的小菜,是她以前在清凉殿时,特别爱吃的,她拿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然后就想起了南羽淳,她眯起眼睛,觉得,时间好像真的退回去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总是在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和她讲小时候的事,于是一顿话便也变得特别的香甜。 她将红烧肉餵进嘴了,慢慢的嚼完之后,才缓缓道:「其实那时候我也想过,如果我们不是彼此猜忌,而是真的将发生的事和心里真实的想法讲出来,是否就会变得不一样。可是,后来我发现,真的没有如果,因为,如果不是因为发生了这些事,我们便不会怀疑对方,走到另一个人身边去……是的,其实是我们自己亲手把对方推到了她们身边的。」 慕容岸一口菜也吃不下去了,她说得不错,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不相信对方,那么寒池就不会因为失望孤寂而依靠上南羽彦,而他也不会因为难过便义无反顾的和南羽麟在一起,她们之间的误会,从真的误会,到变成误会成真,谁才是真正地刽子手!不正是对方吗? 整整一个早上,慕容岸几乎没有说话,他一直安心的听问月讲,听她讲述着她在王宫里的生活,他竟从来不知道,自己曾经的一时冲动差点让她命丧黄泉,而那些时候,她和南羽彦却那么拼了命的死神抗争着,他什么也不知道的,他一直以为寒池离开他是因为爱上了南羽彦,哪怕后来,他始终有这个心结,一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南羽彦于她,是救命恩人,是兄长,是父亲,是知己,也是活着的希望。 而他,亲手将她的希望掐掉了。 他也不知道,一直呆在她身边的南羽麟,他一度被深深吸引的女人,竟然心里面藏了那么多的恨,她派人暗杀寒池,将她推下悬崖,她到底有多恨!而他,还那么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将一切都处理得很好。 他也不知道,原来南羽彦,哦,不对,是南羽淳已经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替寒池报了仇,他还记得的,南羽淳死时,曾经警告他,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南羽淳是知道的,可是他没有告诉寒池,所有的人都无私的护着自己身边的人,只有他,一直在嫉妒,一直恨。 他忽地觉得很羞愧,面对仍旧坦荡荡的问月,他觉得所有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就是那个该死的傻瓜。
第162章 ,错嫁一生 「慕容岸,我和你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只想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我恨你,但是我已经打算原谅你了,毕竟,我们曾真的相爱,你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我都明了,只怕,在这个世上,我再也找不到对我更好的人了,所以,我原谅你。你也原谅你自己吧,从此往后,不用在觉得抱歉,也放开你自己。」 「第二件,是关于南羽麟。其实今天看见你们……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惊讶,你们是真正的结髮夫妻,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的,不是吗?更何况……慕容岸,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想过你是爱她的呢?!我不要你的解释,可是你一定懂得的,不是吗?你对她的感觉,她对你来说那种不能阻挡的魅力,你知道的,对不对?人生太多只怕,可是现在我也敢这样说,只怕这个世间,你再也找不到比她更爱你的女人了,她为你,卸下自己高贵的皇冠,远赴战场,连命都不要,为了你,她不择手段,那样去恨一个人,为了你,那样放低自己的身段,慕容岸,一个男人,不该这样欺负爱自己的女人的,你说对不对。」 问月打死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样劝一个男人去爱一个女人,而那个男人是她的男人,那个女人是她狠的女人。 她离开暮合宫的时候,回过头去看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那里啊,太多太多的回忆了,她曾在这里陪着南羽彦为政事操劳,在这里,慕容岸曾为她布下一场婚宴,她几乎成为这个世间最幸福的女人。 那些事啊,明明感觉还是昨天,可是,她现在站在这里,却恍如隔世。 楚凝烟寒池还有问月对了,还有楚月。这四个身份合为一体了,可是她突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 好像那些发生了的事都不是自己发生的,她像是一个路上,跟着四个女子走了一遍人生,她们笑,她便也笑了,她们哭了,她便也哭了。只是到最后,笑得累了,哭得麻木了,便也忘却了自己是谁了。 她在心里对她们四个说,再见。 其实,放手这样容易。 她转过身,朝千禧宫走去。 她要去见南羽麟,她和南羽麟之间,实在是有太多的帐要算。其实,她是打算去言和的,或者说,她是打算去原谅的,可是,她没有想过,上天给她安排了多么精彩的人生,她想要过消停的生活,那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事。 千禧宫内,南羽麟早就重新换上了好看的衣服,画上了完美的妆容,美丽得像个瓷娃娃。她准备好了一桌的好菜,还有一整坛的好酒。 问月从大门外一步步进来,而后一步步踏上白玉石阶,她走得很慢,一面走一面四下打量,只是看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终于走到了桌子旁,她也没有客气,径直坐下,然后道:「我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南羽彦已经很久不上朝了,我怀着孩子闯进来想要把他揪出去,溪妃差点把我扔出去餵狗……一晃过去那么久,这里其实变化不大,但是你偏偏把这奢靡的地方住出了高贵的味道来,显然,溪妃永远只能做宠妃,而你,是天生的贵族。」 南羽麟哈哈大笑,虽然,这句话明显不好笑,但是她仍然笑得很欢畅。 问月淡淡的给两个人满上了酒,然后端起其中的一杯,道:「南羽麟,我们喝一杯。」 南羽麟收住笑,端起酒,巧笑嫣然:「好啊。」 在旁人的眼里,就像是久违重逢的姐妹相逢了,欢快的喝酒和聊天,只有当事人知道,这一桌子酒菜中,藏了多少的暗涌。 「说吧,你想起了多少?」南羽麟眯着眼睛,看着吃得极欢的女子。 「唔,该想起的都想了,不该想起的也想起了,差不多了吧。」问月摇着酒瓶子,似乎发现了特别有趣的东西。 南羽麟凑过去:「你胆子够大的啊,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问月抬眼看她:「难道我说怕,你就不杀我了吗?你以为我是怎么回到王宫来的啊,你的人该不会还没有通知你吧?对了,罗剎帮到底多少人啊,我没杀光吧!?!」 「啪!」南羽麟的手重重的拍在案几上,问月都为她觉得疼,可是她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她想用最犀利的话来表示她的不满,可是好像,任何词彙都不能表达出那种深切的恨了,所以只能徒劳的瞪着,愤怒着,到最后,怒极反笑,一个人笑得前俯后仰。 罗剎帮自然没有被问月杀光,不过为了对付她,南羽麟派出来的都是极其优良的队伍,这些人死了,那么能够担得起大任的便是少之又少了,其实南羽麟也不是心疼那些死去的人,她只是觉得可悲,自己花了那么多心血培养出来的队伍,到最后连一个普通的女人也杀不了。到底是罗剎帮无能,还是自己无能啊。 待到她笑得累了,问月才重新给她倒上一杯酒,面上没有方才的狂妄和鄙夷,有的,是南羽麟以为再也看不到的温暖。 「这一杯,我敬你,麟姐姐……」问月看着不可置信的南羽麟,笑了起来:「其实我知道,你从来没有一刻真正把我当做妹妹,我在你心里,还不如素儿,对……你对素儿至少真实,对我嘛,只有恨。可是即便是假的,我也感激你,让我有生之年,还能感受到有姐姐的温暖。要是我们爱上的不是同一个男人,我们会不会成为真正的姐妹呢?呵……没有如果,我知道的,所以……喝吧。」 她仰头饮尽,眼睛便湿润了。 「这一杯,我要向你道歉,南羽麟,为我夺人所爱!我知道,你一定在心里骂我虚伪了吧,呵……其实如果慕容岸不曾爱你分毫,那我定然不会觉得抱歉,爱情这件事,原本就没有所谓的公平,可是我知道,我们三个人,确是因为我,阻扰了你们。这世间原就找不出比你更爱他的人,而他……既然忘不了你,便没有必要因为责任假装爱我了。」 南羽麟觉得自己听错了,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问月,看着她苦笑着一杯一杯的喝酒,一度她在想,是不是她们两移了魂,所以交换了位置了!是吧!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她怎么会说慕容岸爱她呢。 「既然错了,那便不要再错下去了,我不用嘱咐你好好照顾他,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做到的。所以,我就什么也不说了吧。」 问月觉得该说的话说完了,该喝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便想着该离开了,撑着案几站起来,南羽麟一把按住她的手,像是被大人哄骗了的小孩子,带着不确认的,问:「寒池!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问月笑:「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我的意思是,我退出,我离开,你们在一起,够明白吧。」 「放屁!」南羽麟站起来,她像是听见了最好听的笑话,手指颤抖的指着问月:「你又再耍花招了是吧!一定是的,我这么对你!几次三番的想要杀你,你会那么好心把慕容岸让给我吗?你当我傻吗?!你这招是欲擒故纵对吧,故意说要离开,为的是让他永远忘不了你是吧,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问月翻了个白眼,她不想和她吵,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 南羽麟追上来:「寒池我告诉你,你永远也不可能和慕容岸在一起的,让我告诉你吧,他是你的仇人!楚府的大火是他派人放的,他故意栽赃给楚国丞相,挑起内乱!他一直都在骗你,他是你的杀父仇人,楚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全部是他杀的!炳哈,你没有想到吧,你一直想要他帮你报仇,其实,你真正的仇人就在你身边,你一直觉得我很可悲是吧!其实真正可悲的人是你,哈哈哈,居然爱上了把自己推向地狱的人,寒池,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像是行走在平地上,然后突然就开始地动山摇,她想要躲,可是地上裂开了大大的缝,到处都是,她躲无可躲。也像是在大海里迷了路的小船,远远地看见了岛屿,便拼了命的游过去,可是等靠近了才知道,那不过是海市蜃楼。问月觉得有什么东西轰然的塌掉了,其实不久之前她才走马灯似的将过往扫了一遍,那些她幸福的归结为命运安排的美好画面,那些她自己有过疑问却故意不去在意疑点的记忆片段,直到此时突然就清晰了起来了。 她想要继续往前走,可是脚下像是灌了铅似的怎么也动不了,她动不了,但是她要求自己往前走,不能停不能停,然后,她像是突然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两眼一黑,彻底的瘫下去。
第163章 ,大结局 「慕容岸,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爱到不知道要怎么去爱,面对她的时候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在她的面前,她高兴了,你就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她伤心了,你就觉得全世界都变黑了,对,就是好像自己的世界变小了,变得只有她的名字那么大了,有吗?!」 「慕容岸,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恨到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恨到因为这个一个人,把自己也变得内心黑暗不择手段,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一件事,便是把这个除去!他若死了,你才能真正的活着,否则,就是行尸走肉。有吗?」 「慕容岸,你有没有过,这样爱和这样恨的,都是同一个人,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呢?!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恨不得将时间退回去,把一切重新来过,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无能为力到觉得只有死了,才能救赎自己的罪恶啊……」 王宫里安安静静的,一整晚,慕容岸都忐忑不安的,下午的时候,他正在午睡,说来也奇怪,他已经很久都不曾梦见曾经了,他指的曾经是他指使手下去楚府放火的那个梦,有一段时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梦里面,熊熊的大火中,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喊叫,他看得见一身铠甲的楚雄将军,他眼神坚毅的看着他,那样子,似乎在告诉他人在昨天在看,凝烟总会知道的。 曾几何时,他被这个梦吓得几乎不能入睡,后来,慢慢的不再梦见了,这一夜他又梦见了,不但梦境回房,他还梦见问月真的知道了这件事,哭着问他为什么,他急急的想要解释,可是问月根本不听,他特别着急,大叫着问月的名字,然后就惊醒过来。 他原本就心有余悸,可是当他偏过头看见双眼通红的问月时,刚推下去的恐惧便迅速的跑了回来。 问月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拔出腰间的剑便直接刺了过来,他没有准备,眼看着那剑势,唯有徒劳的闭上眼睛。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等了许久,那剑也没有刺下来,他缓缓的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问月的眼泪。 她已经换了衣服,穿的是标准的楚服。色彩丽得幌眼,他觉得这样的问月恨陌生,不过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瞬而已。他看着满脸泪痕的问月,心里揪得生疼。他想要站起来替她擦干眼泪,但是他的剑就在眼前,他动弹不得。 「慕容岸,我恨你。」问月说出这句话都在颤抖,她真是恨透了自己,居然到了这个时候仍然下不了手。 「……」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她几乎是咆哮着说出来。 「……对不起,问月。」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对她伤得这么深,说好了不去伤害的,可是最后还是伤害了!慕容岸一厢情愿的自责着,孰不知失态早已以他无法控制的速度偏移了轨道。 「对不起……呵……」对不起,对啊,对不起,慕容岸,对不起。 问月的剑掉在地上,眼泪如断线了似的,完全止不住,她最后看了慕容岸一眼,然后跑出门去。 问月最后留给慕容岸的便是这样一个绝望的眼神,当时他不是没有想过要追出去的,可是他当时思绪一团乱,他一直在想前一天问月和他说过的话,他觉得自己必须要理清楚他与问月还有南羽麟三个人之间的感情,否则,他永远也不知道怎么面对问月。 而他不知道,就是他的这一时的优柔寡断他便永远的与这个他深爱的女人失之交臂了。 慕容岸忐忑不安,他早就睡下了,可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像是为了印证他的忐忑,窗外忽然传来急急地脚步声,他本就没有睡着,听到这脚步声连忙翻身下,赶过来的是福喜,他手上还提着灯笼,跑得满头大汗,看见慕容岸呜哇一声就哭了出来:「王上,不好了!清凉殿失火了!」 他足足愣了三秒,才勐地醒悟过来,拔腿跑起来。 慕容岸想,世上一定是有神灵这个玩意的,你做的一切它都冷眼旁观着,到了关键时候,你该还的该偿的,一件也不会少的。 就像那个折磨了他无数个夜晚的噩梦,楚雄将军告诉他早晚有一天他会为他的冷血付出代价,所以,他放了一把火夺走了楚凝烟最亲的人,上天也同样用一把火夺走了他最爱的人。 一度,他像是失聪了,什么听不见了,面前来来往往的人,有哭声有叫声,还有福喜和南羽麟,一直不停不停的在和他说话,不过他听不见他们说的话,他只是定定的定定的看着宫女太监们从湖水里面打水来灭火。 绿水说,问月回来之后大发雷霆把所有的下人都赶出了宫殿,她们不敢违抗旨意便都离开了,绿水说,她走时,看见问月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她当时想,姐姐真是苦啊,她没有想到,等到她的是一场大火,她们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失控了,有轻功好的太监冲进火中,问月的寝宫大门紧闭,怎么也打不开,那么大的火,谁也没有办法破门而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火将木制屋子一点点吞噬掉。 慕容岸想,原来问月是故意要寻死的,可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伤害了她吗?只是因为这样吗?他特别混帐的认为这样还不够,问月这么坚强,不至于,不是吗?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听见了一个刺耳的笑声,对,刺耳的,笑得毫无节制的,正是南羽麟。 她也失控了,像一个疯子一样,站在大火外又哭又笑,她大叫着:「我赢了!问月,我赢了!炳哈,寒池小,看到了吗,到最后还是我赢了,哈哈!」 宫女太监们拼命的缠住她,以防止她窜进火中。 慕容岸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像是最亲密的情人一般搂过南羽麟,看着她笑得天花乱坠的脸,一字一句道:「你做了什么?」 「哈哈哈,我啊,我告诉她,她爱错了人,她爱上了自己的杀父仇人,哈哈哈,我赢了!」 他踉跄后退一步,南羽麟粘过来,抓着他笑道:「王上,再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了,哈哈哈,我赢了,我终于把那小逼死了!炳哈,我终于把她逼死了!」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宫女冲过来,带着哭腔道:「王上请恕罪,娘娘不知道怎么回事,下午月贵妃离开之后她突然就疯了,一直又笑又哭了,太医来看过了,说娘娘体内藏了很深的毒,今日毒发了,所以,现在说的话不足以信的,请王上不要生气。」 慕容岸看着疯子一般的南羽麟,突然笑了起来,从低低的笑,到不能遏制的大笑,到笑得几乎不能自控。 夜幕很凉,火光将夜幕照的恍如白昼,正如他们的故事,开始和结尾都那样的热烈。 最终章, 九州东朝的皇帝是一个热衷于记载各朝各代史记的怪胎,他的门下有很多这方面的奇才,搜罗各国的奇闻歷史相当有一套,不过发生了一件事让东朝皇帝非常的不高兴,那就是戎曦国的不解之谜,他关注这个小柄好些年了,仍有许多的谜题没有解开,他一直仰仗的史官们一筹莫展。 不过,在民间,却有一位先生深藏不漏,这位先生最喜欢的就是收藏各国的史杂闻,特别是那些被史官们扭曲了的歷史,或者是史官们查不出来的歷史,他热衷得不得了,这位先生姓白名度,认识他的人不多,不过许多年之后,他的大名却是被万人流传。 话说,当年白先生游歷戎曦国,正好将那一年戎曦国发生的事情记录了个全。对了,白先生从来不手记歷史,他的专职是说书,于是这件事是一个听了他说书的小生回去熬了几个月记录下来的。 书上说,当年慕九进宫与南羽麟合作之后,原本确实只是想要剷除掉问月,不过她被南羽麟威胁之后她就改变了注意,所谓有仇必报,慕九可是个侠女呢!于是她花了一点功夫,让她惊喜的是她发现南羽麟体内潜伏着慢剧毒,对了,这个毒呢正是当年他的哥哥南羽淳送给她的,她喜欢吃枣泥糕啊,来者不拒呢,南羽淳没少给她加量,所谓,男人都是不可信的,这话果然不假。 绕远了,对,话说,慕九发现了南羽麟体内的毒之后,不过简单的配了一点引子,就引发了她的毒,对了,平时慕九没有下手机会的,正好这天问月跑来找南羽麟喝酒,真是给了她大大的机会,所以她一点也没有客气。然后,毒发了,一向心狠手辣高高在上的南羽麟便疯了。 慕九完成这件事情之后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紫敕王宫,没错,现在这个世间上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为难她了,她已经把她所有恨的人都结束了!接下来,她就该回去清月寨,把徽风派发扬光大了。 不过她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掌门遗命不可谓,她接过扳指的时候她曾答应过龙暮雪的。她大概从来没有真正的在意过这件事,所以当一把剑从她的后背穿过胸膛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她看见子林冷笑的脸时,她在心里寒了一把,原来,她机关算尽却忘了还有一个子林的存在。 说实话,她以前特别同情子林,师傅传授龙吟啸天,真正的接传者除了龙暮雪而外还有一个人,那便是子林。不过掌门只能有一个,那么另一个人就只能作为护卫永远躲于人后,这样的人永远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并且也永远不能继承掌门,慕九曾经在心里笑子林傻,习得一身的好武艺有什么用,只能永远躲在暗处。 她知道龙暮雪派子林去保护问月,因为知道这点,所以她才一直不敢亲自下手,而是布了这个局借南羽麟的手除去问月,她想,这样就不是自己杀的了啊,不是吗?!可是,她还是没能躲过去。子林的剑从来都只终于龙暮雪。 子林收回剑,剑上沾了血也没关系,刷的放回剑鞘,她冷笑着,对慕九说:「你真让龙暮雪失望。」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而后转身离开。转身的一剎那,她心里急剧的空洞起来。问月死了,她不用再守护问月了,慕九也死了,她无事可做了,她已经没有什么任务了,那么,接下来她该干什么呢?!她抬头看天,阳光暖暖的打在脸上,她忽地就笑了,对了,那么,我就去那边陪你吧,龙暮雪,这么久没有人说话,坏了吧。子林这么笑着,脚下生风,迅速的消失掉。 幕后兇手这样简单的就死了,可是王宫里的事还远远没有结束。话说,戎曦国紫敕王宫内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整个清凉殿连一点木屑也没有留下来,黑黢黢的,像是被人无端拔走了。南羽麟疯了,最好的太医也束手无策,慕容岸呢,在清凉殿外的空地喝了个烂醉,而就在他醉生梦死的时候,楚国终于得到了消息,这个消息包括楚凝烟死了,还有杀害楚雄的真正兇手其实是慕容岸。 这两个理由随便一个都足以慕容岸死上几百回。 于是,一场战争拉开了号角,无人反抗的国度,和一个充满了愤怒的国度,结局可想而知,于是,这个新兴之国,这个成立不到两年的国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了旗帜,改了姓。 不过楚军攻进紫敕王宫的时候没有找到慕容岸,有人说戎王已经逃跑了,也有人说戎王自尽了,不过真相如何,白先生不肯说。 小弟子正听得津津有味,说书先生忽地就不说了,他大大的打了个哈切,然后道:「饿死啦!回家吃饭去喽。」 「哎哎哎!白先生,你别走啊,你讲完再走啊,慕容岸到底去了哪里去了啊,他真的死了吗?!真的死了吗?!南羽麟呢,南羽麟怎么样了啊!」小弟子小手抓着白先生的衣服,满脸的期待。 白先生摸着自己的小鬍子,得意的道:「不知道!」 「哎哟,白先生,好先生,你就说了吧!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可是白度诶,你什么不知道呀!」小弟子不屈不挠! 不过白先生完全不吃这一套,他抬起手在小弟子头上敲了一记:「小傢伙,赶快回去吃饭,你爹都叫你几次了!白先生我要是高兴了,明天再讲给你听,如何!」 「那不成,你今天非得跟我说说结果,不然我不吃了!」小弟子见的不行,立刻改为的。 白先生剑眉倒竖,愣了一刻,转身就走:「嚯!那你就等着吧,反正挨骂的又不是我!」 小弟子连忙爬起来,追上去,重新抓住那衣角,都快哭了:「白先生,求你了。」 白先生无语望天,天很蓝,他的衣服很白,像是为了做衬托似的,他败下阵来,看着小小的孩子,仔细的回想着十年前的事,都那么多年以前的事了呢,不过想起来却觉得还是昨天那样鲜活,白度觉得像是活生生的把一个已经结了疤的伤口掀开了似的,于是生生的就牵出了血渍。 「慕容岸啊……他欠了那么多,怎么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呢,他的活着,受着煎熬,才能弥补他犯过的错啊。所以……上天没有让他死,在楚军攻进戎曦国之前,他被自己的部下打昏偷运出了宫,等他醒来,他已经在紫敕千里之外的地方,改名换姓重新生活了。至于南羽麟吗?楚王攻进紫敕之后,并不知道她所犯的错,只当是一个疯了的妃嫔,也就网开了一面,后来,夏邑王亲自到紫敕把她接走了。她啊,也算是找到了一个好归宿,夏邑王,会对她好的。」 小弟子的眼泪咕噜一下滚了出来。 白度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哭什么啊!」 「我就是难受啊!慕容岸真可怜,要是问月没有死该有多好,他们那么相爱,他们一定会在一起的。」小弟子笃定道。 白度哈哈大笑:「小傢伙,小小年纪,你懂什么呀,可以去吃饭了吧!」 小弟子吐了吐舌头,撒丫子跑开了。 慕容岸看着小傢伙离开了,这才收拾好自己的木箱,朝集市上走去,他才刚到这个小镇,还没有什么熟人,不过好在,他并不需要什么熟人,现在,他要去买酒,他已经无酒好几日了,再没酒的话他就要疯了,远远的看见一家酒家,他来了精神,加快步伐走过去。 「老闆娘,给我来两坛上好的女儿红!」白先生朝店里正拱着身子打酒的女子喊道。 「好嘞!」女子一边答一边转过身来,灰白色的普通装束的女子,头上也裹着同色的头巾,她笑颜生花,这样的装扮也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她转身看着门口探进来半个身子的男子,笑容僵在唇边。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拉成无数节,一节一节,无法拼凑,两个人,隔着层层的酒罈,那么近那么近,好像都能听到了剧烈的心跳声。 那个熟悉的名字就要唿之欲出,像是被绷紧的绳,终于松开了支撑,于是弹回来,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 门外突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个身影,来的,正是方才那小弟子,十来岁的年纪,已经出落得很标准了,却还保持着难得的童真。小弟子笑呵呵的跑进来,朝女子喊道:「娘,我回来了。」 女子回过神来,伸手将小弟子拉进怀抱里,疼爱的摸了摸小子的脸。 小弟子甜甜的笑了,露出了和他娘一样的酒窝,小弟子这才发现了门口还有人,回过去,立刻笑起来:「哎呀,白先生,你怎么在这里呀?」 白度也回过神来,跨过门槛走进去:「我……我来买酒,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咦,白先生你居然不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叫楚忆岸啊!」小弟子甜甜的介绍自己,然后立刻又拉着自己的娘亲:「娘亲,这位是无所不知的白先生哦,我刚才还听他将戎曦国的故事呢,讲得可好了,和娘亲你讲的情节都一样的哦。」 女子重新抬起头来,看着白度,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了,有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滚出来,她抬手捂住嘴唇,声音从指缝间传出来:「他们都说你死在里面了,尸骨无存,我不相信,我想,你怎么能这么简单就死了呢,你欠了我这么多,还没有补偿我呢,还没有补偿我们的孩子呢,怎么能这么简单就死了呢,我不相信,所以我在这里等着你,我和孩子再这里等着你,可是,你怎么能让我们等那么久呢!你怎么忍心啊!」 白度的木箱掉在地上,俊美的脸上迅速的变换着表情,他似乎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努力的看着茫然的小弟子,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小弟子对他耍无赖的时候,他会反常的没有生气,原来是来自血缘的关系,他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会!他大步走上前,一把将女子和小弟抱在怀里,而后哇哇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会离开了,再也不会了!对不起,我来晚了!但是再也没有下次了,再也没有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