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一点吃干抹净》 第一章 浴室 林旭人不闹，不常说话，脾气特别好，好到什么程度呢，就是那种你拿着芝麻大点数学题去烦他一个晚自习，他都能陪着你慢慢把题算完，即使这道题他解释无数次。而且最常出现的情况就是，大家把自己的题目往他桌子上一摊，装可怜道，“我会做，就是不知道哪里错了和答案不一样。你帮我找找呗。”林旭都能拿着那潦草的计算过程，一步一步帮你验算下来。 这般好脾气，男女通吃。 最常出现的情况就是在晚自习了，林旭多数是别人调了位置，又被缠着解题。一个小地方来回解释了三遍，对方还是一脸茫然，最后说着：“林旭啊，你干脆帮我做了吧。” 林旭抬头看了眼教室里的钟，目光闪烁两下，终是叹口气又低下头道，“我们再讲一遍吧，哪里不懂你就说。”刚没讲几分钟呢，脖子一热，一只手就横插了过来揽住了自己的脖子，林旭一转头，就差点贴到了杨峰锐的额头上，对方笑眯眯地碰了一下林旭的额头，“还没讲完啊？” 比起一大堆练习题，显然眼前这个家伙更让林旭无奈，“你干嘛又跑过来？回去回去。” “都半节晚自习了，你再不回来，我准寂寞死。”杨峰锐蹭着杠子就往上爬，硬生生挤掉了林旭半个座位，搭在林旭的肩膀上望桌子上看，“啥题目啊？来本大爷看看？” 林旭拍开了杨峰锐的头，“老师在上面呢，还不快回去。”身体大半被对方环着，微冷的身体被稍稍暖热了。 杨峰锐得了趣，使劲拿头去拱对方的头，眼看着对方要失去了平衡，才把他捞回来可怜巴巴道，“没你在旁边都冷死了。我的暖炉啊暖炉啊暖炉……”林旭身体跟着一晃一晃，愣是表情都不变一下，低着头继续看那题。 倒是对面的小女生笑了，打趣道，“哟～来找你家那口子了？” 林旭和杨峰锐关系好早就传遍了全级，之所以能传遍全级，那还是在众多女生的不懈辛勤下的努力结果。林旭脾气好不计较，杨峰锐爱闹腾那是出了名的，平时就爱和女生打闹，听这消息更爱玩，有事没事就拿林旭开玩笑，最近愈发自然了。 “其实这道题最难的地方只有这里……”林旭刚一出声，杨峰锐就拿笔在上面划拉几圈，故意贴着林旭蹭，“嗯，这一步做出来就很简单了。” 林旭忍无可忍地要去拍杨峰锐，另一边已经疯上了，“呜哇好甜蜜啊，”那女捂脸，“帮媳妇讲题啊！” 这世界 绝对是出了问题。 林旭刚想叹气，杨峰锐先一步凑了上来，“所以，把媳妇还给我啦？” “拿去吧拿去吧，不要客气。”那女兴奋得不能自己，早把题目忘到了爪哇国。 林旭和杨峰锐被可怜地当做了群众脑补的牺牲品，但杨峰锐倒是挺乐呵的，越是闹腾他越爱玩。 杨峰锐拽着林旭的手就偷偷摸摸蹲下身往两人座位上摸，刚落座，林旭就甩开了手，吃痛地揉着手指，“你离我远点，别上瘾了。” “你得谢谢大爷我，否则今晚你作业又得赶夜班了。”杨峰锐支起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林旭满桌子的作业。林旭因为被别人拖去帮忙，作业老是完不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杨峰锐就充当起了这个负责把林旭提溜回来写作业的角色。 “你就是无聊。”林旭瞥眼。 “被你发现了啊。”杨峰锐挑眉，眼里笑意不减。 林旭懒得理他，低头写作业。 “唔不会这样就生气了吧。”杨峰锐凑近了林旭，撇了撇周围人有意无意飘来的视线，蓦地右手一拉直接勾住了对方的肩膀，把头埋在了对方的肩窝子里轻蹭着，“好啦好啦都是我不对，下次我一定乖乖的。” 温热的气息吐露在脖颈上，酥麻得泛着微痒，林旭往后偏了偏身子，依旧没躲开，对身上这只无尾熊没了折，“你再玩今晚就没你夜宵吃了。” “唔！好狠。”杨峰锐不甘不愿地退下来，抱怨道，“坏蛋，就知道拿这个威胁我。” “谁说的，”林旭对付这个家伙来回就这个几招，“今晚你一个人睡也行。” “靠靠靠！你明明知道我没带厚棉被，大冬天的要命哟！”杨峰锐萎了。 将近11月，寒气来袭，南方独有的湿冷浸入皮肤，更显冰寒。 也因为这样，每天傍晚的热水时间都金贵得很，每次都是一场血战。 而杨峰锐和林旭呢因为傍晚需要数学竞赛辅导，就把洗澡时间挪到了晚自习后，而十点到十点半是第二个热水时间。 这下可好，一下晚自习，杨峰锐就直接蹦腾起来抓起林旭就跑，“快点快点，抢完夜宵就冲凉。” 林旭还埋头做着语文阅读呢，杨峰锐急了，上去就是一顿乱挠，一把扯下了林旭的笔，另一只就开始拿林旭的桌上的语文练习册，同时已经在拿英语书了，“你英语的练习册也没做是吧， 还有物理的试卷也没写完吧。” 杨峰锐那手叫个快，一阵风卷后，一手抱着林旭的作业，一手提溜着林旭就窜了。 班里一群人再次满足了。 高一的宿舍在三楼，杨峰锐边进门边脱外套，把衣服甩在了林旭的床上，叫嚷道：“林旭啊，我要校服和内裤啊，要是内裤没干就到我柜子里拿。” 自从天冷开始和林旭睡一窝后，杨峰锐就爱把各种杂物往林旭床上扔，衣服袜子不胜枚举。林旭咬牙切齿之际，不得已专门床脚专门悬挂了几个小钩子，就负责整理那懒货的东西。 林旭从小就算宿舍内半个灰姑娘，常年被求帮忙，而杨峰锐来了后，变本加厉，到了最后快成了其专属打杂的。 也就林旭这般好其脾气任其揉捏，正常人早跟那厮大战三百回合了。 但结果也好不到哪去，林旭已经开始显露黑化的迹象了。 外面天冷，林旭一推厕所门就满面的热气，刚满足地眯眯眼就听得里面的抱怨，“小旭快关门！傻站着发啥愣？” 林旭懒得和里面人计较，透过热气，能看到淋浴下赤裸的少年的身体，对方正弯腰挤沐浴露。林旭干脆大开了门，任冷空气往里面窜。 杨峰锐冷得哆嗦，一边匆匆用手抹着身体，一边怒吼：“林旭你故意的吧！” 要知道杨峰锐一高大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冷！因为怕冷，可没少把林旭当暖炉拱着。林旭心里愉快几分，才慢悠悠地关上了门。 和杨峰锐呆久了，真是佛也得有脾气。 可他再次高估了杨峰锐能惹人的程度。下一秒，一个湿漉漉的黑影扑来，直接把林旭给拱在了浴室台上。 “小旭这么不听话可不行啊，”杨峰锐毫无廉耻地把自己一身粘稠的泡沫往小旭干净的校服上蹭，并恶意地把自己是湿透了头发往林旭肩窝子里拱，“好媳妇，咱俩要来个鱼水之欢！” 林旭感觉到校服沾水即便得湿冷，偏偏身上驾着一个火热的身体，嘴角忍不住抽搐，任是深呼吸几次也难以平复，“我去杨峰锐你上辈子是狗吧！你这浪样给谁看啊！我我……”操你八代祖宗！ 粗口卡在了喉咙里，硬生生还是被林旭被憋下去了。家教太好没办法。 林旭想一脚把杨峰锐给踹下去，拧打之下，被光身子不怕穿衣服的给硬生生扭到了洒浴下。呼啦啦的热水淋了满身子，校服是彻底湿了。 整个浴室都沉浸在暖热的白雾气中，唯有杨峰锐得意的小人嘴脸在其中十分碍眼。 “爱妃，怎样？还要再来一发？”杨峰锐把林旭脸上的水珠子抹了下来，啧啧两声，“好手感！” 林旭继续深呼吸：忍！ “你滚边去。洗完就出去，看校服被你祸害的。”林旭扯扯身上黏答答的校服，伸手开始脱，水珠顺着衣服粘连处往下滑。 杨峰锐心满意足，见好就收。目光略略在林旭身上停留，愣了一下。 平时两大男生一块冲凉那是常有的事，可谁没事也不会盯着人家身体死瞧，都是一背身各招呼各的。这么说来，倒是第一次发现林旭身体挺……白的？ 林旭拉起校服的下摆，衣服从小腹到胸口到颈项，从粘连到逐步脱离，身上水痕一路滑下，在灯光带着晶莹的光。腰肢线条略带弧度，水珠贴着平滑的小腹打旋渗进了裤缝间。 “咳。”杨峰锐别开眼。 偶尔也会听到周围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论林旭人软腰柔好压啥的，但从未过脑子。这下似乎有所顿悟。 林旭身体并不瘦弱，四肢修长，挺拔好看。只是不喜运动，常年在室内捂着，皮肤偏白些。 高一近一米七三的身高也很有少年的骨架子，合身的校服贴在身上，是受人欢迎的温雅少年一枚。 倒是不知道那些人怎么看出这家伙腰肢柔软的？ “你还没洗完啊？我沐浴露都抹完了，快把你那泡沫冲了走人。”林旭用手推了推杨峰锐的肩膀。 嘶！杨峰锐莫名觉得那手滑腻的厉害，触感不太对劲。瞥了林旭一眼，见对方刘海湿润地遮住眼帘，鼻翼上水汽凝聚，黑眸疑惑地略抬，“怎么了？” 靠！杨峰锐这才发现哪不对劲了，“林旭你头发多久没剪了？你多像个女的知道不？瞧这……”伸手就去撸对方的头发，抓了个团乱，“娘的，我说我怎么回事呢。”再瞅瞅对方在灯光下白嫩的身子，抓起对方的胳膊，“我才发现，小旭你还是个白斩鸡啊？瞧这水嫩的，你多久没运动了你知道不？拎出去老子都觉得丢人。” “我去你管的着吗？”林旭觉得这货又犯蛇精病了。 “我还真管的着了！心理膈应懂不懂？”杨峰锐扯着林旭的身子来回翻腾，评头论足，“连你小兄弟都跟你一样……噗疼……”杨峰锐被林旭糊了一片泡沫，眼酸得都是泪花花。 林旭冷脸要走，却没想手腕还被对方死扯着，杨峰锐还想报仇猛地回拉，这下可好，一打滑—— 砰的一声，胸口前撞上热物，杨峰锐闷哼一声不得已靠在了背后的瓷砖墙上，冷得哆嗦了两下。 “作死啊。”杨峰锐满脸的泡沫，酸涩得眨着眼，口里呜咽出声，“小旭，快帮我把泡沫弄掉。” “滚。”林旭不理，杨峰锐就不放，死扣着对方的手。 赤裸的肌肤相碰，因为泡沫的存在而显得滑溜，微微蒸腾起的热气渲染了室内。杨峰锐眼睛疼得已经睁不开了，泡沫变得黏腻开始成水往下贴着肌肤下淌，兴许是出了什么问题，杨峰锐觉得身体顺着水流而下的地方腾升起微弱的热意，仿若趁风的火苗，逐渐胀大。 只有热水不停在地洒在两个人的身上，缓慢地冲去两人身上的白泡沫，可相贴的黏腻感也愈发明显。 杨峰锐干脆闭上了眼睛，扣着林旭的手也渐渐松了力。过了一会儿，才感觉身上紧贴的身体松开，水沫在空中粘连拉起黏腻的线，火热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身上。 杨峰锐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又过了一会儿，感觉到有人用手轻柔地拂开脸上的泡沫，用温水冲洗。 杨峰锐紧闭着眼，却莫名觉得心跳得有点快，呼吸也急促起来。 似乎煎熬许久，才听得旁边轻声道，“可以了吧，你睁开眼看看。” 杨峰锐突然害怕张眼，抹了把满脸的水珠，才迫不得已睁开眼，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林旭发呆。 “傻了？”林旭嗤笑一声，不理会杨峰锐，径直挤到洒浴下冲洗身体。 杨峰锐这才开始跟着一起冲洗，视线偶尔飘向林旭，只捕捉到对方白皙的后颈和垂下的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见了鬼了。杨峰锐瞥开眼。 “喂林旭。” “干嘛？” “我发现你挺矮的嘛。比我肩膀高一点？” “你他妈的滚！” ……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原在贴吧连载，现重修在晋江。 重贴时，晋江比帖子至少提前更新十章。 修后质量比原文高一个档次。 曾近有一段时间疯狂迷恋校园文，越到后面越希望看到一种感觉。 一种属 于校园文不能替代的青涩的、胆颤的而又青春飞扬的不断接近的情感。 却发现这种小文章越来越难找了。 在各种机甲、重生、魔幻等满天飞的大背景下，我希望这样描写生活琐事的文字一样令人驻足。 笔力不足，但在尽力。 勿和作者认真。 看文而已，作者与读者不都是图个愉快吗、 第二章 宿舍（一） 陆陆续续的外面宿舍的人也就回来了，在外喊着，“你们两夫夫就算是恩爱也够久了吧！兄弟三急啊！！” “没事，憋憋更健康，锻炼你的持久力！”杨峰锐顺嘴就回了一嗓子，乐呵着就钻进了林旭的洒浴下抢热水去了，还拿肩膀去撞林旭，“亲爱的啊，咱俩继续恩爱哈！” 话虽这样说，两家伙冲凉都是糊弄一通，林旭收拾的比较快，身子也不怎么擦，就咕噜地窜出去了，钻进被窝，放下蚊帐，摆好小台，搭上作业，这就武装完毕了。 林旭的被子是自家带的，舒服得紧，冬天往里面一裹，按杨峰锐的话就是老天爷来了也别想让他挪一下。 林旭刚准备突击最讨厌的语文练习册，远远就传来了杨峰锐的叫喊声：“林旭啊，你跟我拿的内裤放哪了啊？怎么找不到啊，你是不是又忘拿了？” 林旭皱眉，不理，继续写。 “喂--喂--林旭--” 这仗势，怕是要把宿管叫过来。 “亲爱的啊，不带这样的啊，难道是咱没有满足你吗？” “小旭啊，一切好商量啊，虽然知道你对我的内裤情有独钟，但现在是正经事啊，大不了上床后再脱了给你嘛！” 旁边已经传来了舍友的憋笑声，“林旭你还是去一趟吧，杨峰锐他也太逗了。”“林旭，我为你默哀。” 你说林旭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家伙，杨峰锐自从知道了林旭的好了后，那是使唤习惯了，纯粹就跟自家是的。林旭啪得放下水笔，阴着脸就出去了。 话说也绝了，林旭这好脾气碰上杨峰锐就跟气球被戳了是的，三两下就得没影。 林旭打开自己的柜子，从里面翻了一会儿，抓出一条皱巴巴的深色四角裤，气势汹汹地就进了浴室，正对上一位正在镜子面前边哆嗦边自我欣赏的裸少年。 杨峰锐转头，可怜巴巴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靠，是谁每次都把内裤扔我的柜子啊。” “呃……不是想着方便嘛，就在门口。” “杨峰锐，下次在这样我就把你的内裤从窗户里扔出去！” 杨峰锐三两步窜上来，一把拽过内裤，手疾眼快地就往腿上套，“别呢，三十块一件呢。咱命根子的战袍啊。” “去死吧你！”林旭忍无可忍地关上了厕所的门。 “嘿嘿，亲爱 的你去床上等我吧！咱马上就来啊--别急啊！” 林旭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再理这二货他就绝对是傻瓜。“今晚你别想上我的床！” “别嘛，亲爱的--” 杨峰锐一出来，大刀阔斧地就直奔林旭的床，“林旭啊，爷来宠幸你了！”几步窜到林旭的床前，就开始掀蚊帐，眼睛直溜溜地看着林旭的被子，满口水地流，“林旭，我好想念你……的被子啊！” “出去！”林旭写作业同时还不忘另一只手抓着蚊帐，姿势虽别扭了点，但这次他可是坚定了的，不给这家伙一点教训他能闹腾一晚上。 “讨厌！亲爱的这么害羞！”杨峰锐这不干了，撺掇了几下都没进去，刚刚冲完凉现在那个冷啊，也不管了，直接就用头就撺掇那个蚊帐缝，“林旭啊你是大爷啊你是皇上啊让我进去嘛进去嘛！我帮你暖被窝嘛，绝对高效还持久哟！” 林旭嘴角抽了两下，眼看着对方的头整个都钻了进来，气不过，一伸手直接掐了杨峰锐的脸一把，“朕不爱你了，打入冷宫。” 杨峰锐那个厚面皮啊，顺着林旭的手指就蹭，“讨厌，不爱人家了还调戏人家。” 这个软绵绵的调调可谓用到了极致，“人家”两个音来抖了两抖，林旭手指哆嗦了一下，趁这个机会，杨峰锐划拉一下拉开蚊帐手脚并用整个人扑上了林旭的床，扑上来的同时还不忘抓住林旭的手直接扑倒在床上，低头看着林旭的脸，两只手使劲揉着，“嘿，小样，林旭你跟我玩还嫩了点。爷调戏众妹子的时候你还在娘肚子里呢。” 林旭头痛，果然结果一定是这样，“你要睡就睡，给我放开手。” “诶？皇上不宠幸奴家了吗？”杨峰锐玩够了，也就起了身，拉开被子直接就滚了进去，和林旭来了个亲密接触。林旭刚准备起身呢，没想到杨峰锐一把又把他捞了回去，上下其手，“还是咱家小旭好，肤好体软好压倒啊。” 林旭一爪子拍在对方的脸上，“杨峰锐我告诉你，我还是可以把你踢下去的。” 杨峰锐悻悻然地收回手，“哎，不就是睡在外面嘛，怎么就没点人权了。算了，小旭你睡里面吧，咱帮你守着这最后的防线！” 林旭爬起来继续琢磨他的作业，眉毛都皱了起来，英语、语文一切跟文字沾点边的东西都是他的死穴。 杨峰锐也是，两个都是理科货，一看到字就头痛。 杨峰锐找了个舒 服的位置，就从林旭的枕头下摸出了自己的手机，邪笑着就打开了，“让爷看看今天有没有妹子的短信？” 你说两个男人晚上钻被窝能聊什么了，无非不就是侃天侃地侃女人，早在开学的后的一个月他们就把班里的女性生物挨个讨论了遍，紧接着就把目光就转向了班外。 杨峰锐个高，刚巧五官齐全鼻子没歪嘴巴没歪，不说话时看起来还挺耐看的一帅小伙。他一个人对着镜子练习了大半年才学会了那种灿烂中带点小坏的邪笑，就指着这个笑容压倒所有鲜花了。这么说的话，这个笑容在妹子身上没用几遍，到全奉献给林旭了。 杨峰锐边浏览着信息边叹气，啧，这浪费的啊。边想边抬头用膝盖顶了一下林旭的腿，“喂，你看看我。”说着，杨峰锐就如同照相一般瞬间摆好了邪笑表情。 林旭瞅了半晌，“有什么事快说，别顶着一副猥琐脸看我。” “靠！”这货也太不解风情了。 要说杨峰锐啊，那好歹也是一棵草。个高阳光帅，球场一站光芒四射啊，就是人太爱闹腾了，初中黑历史多，绝对的尖锐分子顽固分子，也谈几段所谓的美好的纯恋，谈情说爱的手段自诩为大爷级别的了。 可这到高中倒好，怎么不知不觉全用在林旭这货身上了。杨峰锐特挫败感，人家还一点都不买账。 “喂喂，隔壁班花又发来短信了哟！”杨峰锐直接鲤鱼打挺，蹭到了林旭的旁边，把手机放到了人家眼前，“你看。” 信息比较简单，就是说了一下今天的生活顺便抱怨了一下某某课程。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里面可以暗含着情意的，否则谁没事对着一个其他班的男生说这点鸡皮蒜毛的事？ 林旭故作嫌弃地撇头，“拿开，拿开，朕哪有功夫关心这儿女情长。” 杨峰锐一听就笑噗了，那头去拱对方的脑袋，“哟～皇上还吃醋了嘛。奴家心理只有你一个，来，快点宠幸奴家吧。” 林旭被杨峰锐在耳边说话麻的慌，“你离朕远点，朕的龙体是你能碰的吗？” 杨峰锐透着台灯的白光看到了对方缩着肩膀闪躲的样子，台灯的光影中能看见对方白皙的脖颈，忍不住更近地凑在对方肩头，“你脖子怕痒的是吧？” 林旭被烦的又要抓毛，“你到底睡不睡，还不快回你的短信？” 杨峰锐也感到自己状态有点不对，这个时候看着林旭竟然有些挪不开视线，神 使鬼差地就凑了上去，也不给对方躲，一手压住对方的肩膀就上去了，嘴巴差一点就碰上对方的耳垂了，小小地哈了一口热气，“小、旭、旭？” 瞬间，杨峰锐就近距离地看到了林旭耳垂猛地蹿红，连着颈项也微微泛红，连杨峰锐也没有意识到的，他无意识地贴得更近，几乎就要碰到了对方的耳垂，而来自林旭身上的些微的沐浴露的奶香渐渐清晰，杨峰锐微微难受地咽了口口水——这种感觉，就好像对方沾染了你的气味一般。 林旭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转头，恰好对上了杨峰锐向前倾的脸，两个人鼻尖几乎擦着过了去，两双眼睛就如同见了鬼一般直直看着对方。 “杨峰锐你个死丫的，又拿你对女生的那一套来玩我！”林旭猛地推了对方一下，手脚并用把对方压倒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靠，今天要是不和你打一架，今晚就别想休息了是吧？来吧来吧我也忍不住了！”这么世界上有这种欠扁的家伙？ 杨峰锐却意外地一声不吭，睁着眼着了魔般盯着身上的林旭瞧，看着对方高高在上的，在灯光下的脸，神采奕奕、恶狠狠的神情，还有一张一合的嘴，脑海里突然闪过浴室里那张沾满了水汽的略带迷蒙神情的脸——“该死的，”杨峰锐懊恼地伸手捂住了脸，“眼瞎了吧。” 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心跳微微停滞了一下。 许久，杨峰锐闷闷地出声，“小旭啊，你再不下来我就要反扑倒了啊。” “靠。” 第三章 宿舍（二） “算了算了，你作业还多着吧。不烦你了，我要给佳倩回短信了，钓妹子才是人生大事啊。”杨峰锐口中的佳倩正是那隔壁班的班花。抹了把脸，准备撑起身子坐起来，这一动，身上的人也跟着动，林旭控制不住平衡就开始晃，手摁住了杨峰锐的肩膀，急道：“你慢点！”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几乎扑在了刚刚做起来的某人身上，杨峰锐被压了一下，只觉得身体一热，林旭也从他的小腹直接下挪到了他的胯部，一低头，正看见林旭埋在自己胸前露出脖颈处小块白皙的肌肤。 “丫的，”杨峰锐突然骂了一声，赶忙把林旭从身上拉了下去，“你别乱动。” 林旭莫名其妙，敢情这还倒打一耙啊？斜看一眼，“我巴不得你安生点。” “是是，你是我大爷。”杨峰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犹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自个儿嘟囔着：最近吃辣太多了，火气太重了吧。果然太久没有妹子了，内心好饥渴啊。想想也是，这些日子和林旭混上瘾了，整天都和这大老爷们呆着，都积累多少了，能不火气重吗？ “攻略妹子才是人生大事啊！”杨峰锐又捧着他那小屏幕埋头苦干了，缩在被子里笑得神经兮兮的。林旭瞥两眼，神情鄙夷。 杨峰锐就是典型的那种三分钟热度的人，兴致上来了可以厚着脸皮缠你三天三夜，要是没乐趣了，你吱一声他都嫌你烦。别看和女生黏糊的时候蜜里调油，但事后真没一个女的待见他，都受害者呢。现在这真面目没被人发现，只能说刚上高中还没受害者出现。 但无论这么说，这家伙的女生缘好的发紫，偏偏还一副欠扁不知半点感恩的模样，颇让男生群体怨念。 磕磕碰碰地，林旭勉强写完了语文，就开始忙活物理了。物理这好办，他的强项，小试卷是越写越有状态，正到兴奋之处—— “喂！林旭！”一个大喇喇的声音响起。 林旭冷脸，他就知道，杨峰锐准是出问题的那个。 杨峰锐见林旭不理他，不乐意了，开始拿腿去蹭对方的小白腿，一边划拉一边喊：“林旭啊，林旭啊。你就看我一眼呗。” 林旭挪了挪腿，手里奋笔疾书，懒得理会这又犯病了的家伙。 杨峰锐剑眉一挑，两个腿都用上了，轮流着用脚就划拉对方的腿，声音也开始变调了，“皇上啊，你就看看奴家嘛，人家都躺平脱衣了，都露胸露乳了。” 林旭眼皮狂跳，要不是题目都 算到最后一步了，他准又要去踹杨峰锐一脚了，“忙着，别吵我。” 可杨峰锐是谁啊，自从逗林旭尝了甜头后，就爱琢磨着怎么恶心他。杨峰锐直接一起身大手一捞直接就把林旭划拉了下来，把林旭压在了旁边的枕头上，侧着头嘿嘿笑，“啥事也不能比我重要啊！” 林旭手里还拿着笔呢，脑海里还转着那哗啦哗啦的公式呢，眼前就看见一个笑得像熊一样的傻大个，怒极攻心，一头就撞过去了，和对方额头来了个硬碰硬。这一下，两边都是发出痛呼声。 杨峰锐是痛得委屈，林旭是痛得爽。每次不弄个两败俱伤，就是不能消停！ 杨峰锐本能性地用手死死地压住罪魁祸首，身下的人还乱动呢，杨峰锐哼一声两个脚跟着上了，卡住对方的小细腿，双手环抱住对方的肩膀，一通乱斗下来，林旭发现自己是彻底动弹不得了。竟然硬生生地被熊抱姿势给遏制住了，靠，还有比这家伙更无耻的吗？ 被紧紧压牢的身体，每一寸都受着压迫，身体紧贴的热度令林旭有些难受，略略动一下，很快就是更加强硬的力道欺上，林旭艰难地转头，就碰触到了对方的发丝，脸麻麻的痒。 两人这样闹腾，上床的就喊话了，“喂你们还亲热啊？都这么晚了，歇停一下啊，保存体力哈。” 林旭憋屈啊，但凡是个男的被这种姿势压在下面都得爆发！“扬、锋、锐，今天我和你拼了！”此话一出，林旭兽性大发，双脚都开始挣扎，边动边把杨峰锐往床边拱，想要硬生生地把对方拱下床。激烈的身体动作刺激的两人体温都开始跟着上升。 “呜哇！表那么心狠啊，怎么可以亲热完就把人扔了呢。”杨峰锐也知道林旭毛了，手忙脚乱之下也只能更加拼命地抱紧了林旭，轻易地环住了对方的肩膀，头反射性地在林旭肩窝子里蹭，“别把人家扔下床嘛！人家想和你睡嘛想和你睡嘛。” 这架势运用的炉火纯青，对付林旭屡试不爽。 林旭被折磨得不行了，心力憔悴，肩窝子里还窜着一个头发毛硬毛硬的脑袋呢，声音都是喘着说出来，“你行，你行，你快放手啦。憋死啦。” “嘿嘿，”杨峰锐停了，但手脚也没挪开，就那样抱着，把脸凑到林旭跟前，能感受到对方呼吸轻微拂到了自己的脸上，低头笑道：“林旭，你太瘦了，骨头硬的啊，都难受死我了。” 靠，他就知道这家伙死性不改！这是多大的罪孽才能让他碰上这货？ 眼看着身下的林旭又要发飙，杨峰锐再一次缓慢地意识到此人还掌握着自己是否能上床的生杀大权，“好啦好啦，是我不对。”杨峰锐赶忙又蹭了林旭两下，用手安抚似的拍拍对方的肩膀，“没事，你瘦我也不嫌弃你。睡吧睡吧。” 林旭再次深呼吸，“一边去，物理还差一题呢。”林旭又想起了不高兴的事情。 “那傻里吧唧的最后一题，别鸟它了，你睡你睡，我帮你做了。”杨峰锐说这话也不假，班里名次惨不忍睹，按老师的话就是小伙子脑袋瓜子转的快，就是不肯好好学习。出色的理科思维的确让人咬牙切齿，更让人扼腕，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长眼让这样一个家伙浪费了这天资？ 杨峰锐早忘了之前干嘛要把林旭拉下来了，或者他就是没事就想撺掇林旭两下。起身火速收拾往林旭的作业和台灯后，就立马钻被窝睡了。 “林旭你过来点，别把被子全抢了。” “……” “喂，叫你过来呢。” “不过。” “那我过去。”杨峰锐咕噜咕噜就往床里面挪了两挪，贴到了林旭的后背上，用头拱了拱林旭就翻身睡了。睡了一会儿，把身子转过去，忍不住身子又往对方身上靠了靠，“林旭你好热啊，给我抱抱呗。” “滚。” 另一边，杨峰锐已经眯着眼满足地半抱住了林旭，微暖的体温相接触，在被窝里渐渐就蓄好的热度，暖烘烘的熏得人昏昏欲睡。外面越是寒冷，这内里就越显得温暖。 在这小小的单人床上，两个大男生姿势略带别扭地挤在了一起，但谁也没在乎，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杨峰锐是被林旭戳醒的，迷糊地睁开眼，瞅了眼窗外，埋头就钻进了被窝里，“困着呢，再睡一会。”大冬天的，外面天才蒙蒙亮。 “你睡你的我不管，你给我下去！”林旭呼吸困难，这大早上的都什么事啊？竟硬生生被憋醒了，身上趴个八爪鱼似的家伙，纯把他当暖炉了，难怪半夜觉得鬼压身了。 “嗯？”杨峰锐还处于半睡眠状态，挪挪身子，才发现怀里热乎乎一暖源，这舒服啊，又贴紧了点。目光在有限的视野中只能看见身下人被扯开了校服领子露出的脖颈，无意识地就把脑袋凑了过去，贴在那大片的肌肤上，微软，带着绵绵的热意，舒服的杨峰锐发出了满足的哼唧声。 林旭脸色又黑一层，这在 睡梦中都不忘得寸进尺？眼看着这身上的人大有抱着不放的架势，蓦地一手肘就给对方腰上了，“杨峰锐你是大早上发春梦吧？” 杨峰锐痛得嗤了一声，下意识就把攻击者缠得更紧，意识渐渐清醒，痛苦地呻吟，“不就抱一会吗？大老爷们还能少块肉啊？不成我给你抱也行啊？” “你给我滚，我还能跟你一样禽兽啊？”林旭挣开对方的手臂，把杨峰锐拉下身，又听得对方故作疼痛的呻吟，直接忽视了过去。 杨峰锐还犹自在后面嘟囔着，“切，禽兽也不碰你啊，一把硬骨头，难怪现在全身酸痛。”他昨晚是被林旭那把骨头铬了多久啊。 “你还起不起啊？”林旭斜瞥了一眼，“你不是还得晨跑吗？”宿舍里的人也陆续醒了过来，开始起床了。 杨峰锐这才想起来，他要林旭每天早上催他起床来着。这大冷天的，他赖床也不是一两次了，几次都差点迟到了，更别说要晨跑做运动啥的。 “嘿嘿，你就是贤惠！”这下杨峰锐又摆好了笑脸，“将来谁被你娶回去了都是福气啊！可惜啊，就是皮相太嫩了点，现在妹子个个都老彪悍了，你这样的降服不住啊！要不哥们给你把把关，介绍一个？” “得了，要不你把佳倩给我？”林旭穿好衣服后，顺便叠好了被子，这下已经准备去浴室刷牙了。 “那不行，佳倩是我好不容易磨上的，对了本来昨晚想跟你说的，突破性进展啊！今天中午饭我和她吃，你别等我啊。”杨峰锐三下五除二就套好了外套就钻进了浴室。 “没你更自在。”林旭刷着牙，咕噜不轻地说着。 闻言，杨峰锐不满地用肩膀撞了一下，也同样是满口白沫模糊不清地回嘴，“别嘛，你还是俺家亲爱的。” “滚。” 两人到操场上糊弄了几圈，一同去了饭堂。饭堂的早餐还算凑合，包子是个大馅少，面皮又厚又硬。杨峰锐又是个爱吃肉的货，几口咬了肉馅就往林旭手里塞面皮，“来，多吃点多吃点！” “我够了。”林旭冷静地拒绝。 “那哪行呢，你那硬骨头除了我谁受得了。快点养膘一点才有人要。”杨峰锐坚决不同意，又顺口喝了林旭的两口豆浆，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神色。 林旭默默地看着手里的不成形的面皮，这想揍人的感觉怎么破？许久又是叹了口气，默默地把手里的东西塞口里慢慢嚼了起来。对这家伙，是 太了解了。还能真跟他较真？ “媳妇真乖。”杨峰锐瞥了眼过来。 “你他妈的再蹦一个字看看？”能把林旭逼到爆出口的独此一家。 杨峰锐忍不住就笑了，支起下巴看着对面的人坐在那皱着眉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光线在落在对方的眉目间，安静温和的模样，就觉得心情渐渐愉悦起来。 两个人的个性八竿子打不着，但偏偏就凑在了一起，要谁见着都觉得神奇。再加上杨峰锐自己都知道他那三分钟热度的个性，和谁都不能处太久、都不能太亲密，动不动就得闹翻。 就只有偶尔那么几个短暂的瞬间，杨峰锐看着林旭，才会隐隐明白些什么。有些东西真不是偶然的。 第四章 备好的外套 要说林旭和杨峰锐是什么时候好起来的，那还没个准儿，按大家的记忆，似乎从初三就混一块了，不知不觉的。 初中两人虽然同一班，但两人生活路线完全不搭边。杨峰锐以前可没这么好相处，一直都是个刺儿头，哪儿有风波哪儿就有他，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训话无数次，偏偏谁的面子也不卖。林旭则完全相反，好脾气好成绩好人缘，什么事都顺着大家来，容易被人遗忘但一想起来都得夸两句。 但事实的确是，在初中同学的印象中，就是毫无交集。 一个个性如同炸毛的刺猬，一个个性好得像面团。 再看看现在。 没想到这两个人不仅高一进了一个班，还进了同一个宿舍。听说当时排座位表时，还是杨峰锐扯着嗓子喊“老师咱此生非林旭不要了”向林旭告白把老师弄得哭笑不得才把两个人放在一起。 事后这个决定让老师后悔不已，两个小姐妹当同桌那话题是没边的，两个老爷们当同桌呢？ 要说林旭那是个顶好的乖乖苗子，听课做笔记都是老老实实的，除了文字方面的东西都缺了根筋外那还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孩子，定不是那种会跟捣乱的娃儿同流合污的。 但是—— 杨峰锐告诉你什么叫“逗你玩儿”。 杨峰锐听课只听一半的习惯沿袭到了高中，并加了一条：努力让林旭和他看齐！ 课上听课听着听着无聊了就会转头看林旭做事，林旭做什么都爱唠两句，无非是“那个字写错了啦”“这个有什么好记的”“呀林旭今天中午我们吃泡面吧”……典型的欠抽型。 林旭一开始还会礼貌性地回两句，但和杨峰锐这赖皮货在一起，你越应他越得瑟，直接冷藏着就好。 可杨峰锐是那么容易冷藏的吗？没过一会儿，就开始动手动脚，那笔戳戳林旭正在写字的手，再戳戳对方侧脸看过去粉嫩的脸颊，再戳戳对方的小腰……不理？再戳一下。这无聊是无聊，但就等着对方受不了那一瞬间回头皱眉的样子，杨峰锐就能一个人傻乐半天。自此，又开始循环往复。 能让林旭变点脸色？那太不容易了。杨峰锐也不知咋回事自己就有了这小乐趣，但凡闲着了，找林旭！ 至此以后，逗弄林旭的技法升级，从推搡到揽脖子，从戳脸到蹭脸，从抢笔抢本子到抢林旭…… 林旭的冷藏功力也开始升级，从面无表情到无 动于衷到习惯成自然。 杨峰锐偶尔会想，为嘛他就碰上了林旭这冷货？ 林旭还郁闷呢，他是干啥了被这赖皮赖上的？ 上午第三节下课的时候，杨峰锐耐不住困意就趴台睡了，林旭总算有了小段清净的时间。 天气转冷后，想要冬眠的同学就越来越多，一上课就犯困。 趴台的杨峰锐看似很不舒服，动了动肩膀，挪了一下脑袋后还皱眉。 他的位置靠窗，为了通风是勒令不能关上的，平时乱动着还好，这一冷下来就有些哆嗦了。连续几下紧了紧自己的身体，到最后，自己整个脑袋都要埋进自己的肩窝子里了。 课间是喧闹的，杨峰锐隐约听到旁边有什么窸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肩膀山传来一阵厚重，似乎外套之类的物品，颇大的外套把他整个人都盖住了。暖意就贴着背部慢慢地泛了上来，冷僵了肩膀手指也渐渐放松了。 迷糊间，杨峰锐伸出手抓住了一只有些泛冰的手，辛苦地眯开一层眼缝，声音模糊，“哪来的衣服？” “你之间不是老是忘记带外套吗，就多准备了一件放教室里。”视线中的林旭已经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了，随口应着。 “唔，真令人失望，我还以为是你脱下来的呢。” “那是因为你每次都抢我的外套。” 杨峰锐闭上眼睛发出嗤嗤的笑声，磨蹭了一下自己的臂膀就睡去了。 林旭也不太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就知道杨峰锐怕冷这事了，一个大男生怕冷，这话拿出去说都要笑的，可偏偏杨峰锐怕，还一点不加掩饰的，一冷起来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记得寒潮刚刚袭来的那段时间，杨峰锐数次从他身上扒下外套穿了，后来实在没抢到，那也是一天到晚粘着自己不放手的。 预备铃打响后，林旭耐着性子去推他，杨峰锐嘟嘟囔囔地不肯起来。向林旭赖皮赖习惯了，这下也不分时间了，依旧赖着。 林旭叹气，得了，直接把杨峰锐身上的外套扯了下来。 寒意窜上身子，杨峰锐还没反应过来，缩了缩肩膀，痛苦地转头看到了林旭手里的外套，也没理会林旭口里说着什么，嗷一声就扑上去了。 林旭连着外套差点被扑了个人仰马翻，平日被扑习惯了，反射性地就一手摁住了身前的熊状货，另一手抓紧了椅子撑住了。 杨峰锐不肯停手，伸着个脖子就往 林旭手里的外套钻，整个人彻底钻林旭怀里去了，脑袋都磕到到林旭的胸前了。身体相碰，林旭手上的棉外套犹带着自己的体温，再往前蹭了蹭，隐隐地又似乎能嗅到林旭身上的味道，熟悉得如同每晚睡时周围环绕的气息。杨峰锐不自觉地凑到了林旭的脖颈前，贴着微微露在外面的肌肤，感到轻微的热意。 耳边渐渐能听见林旭的声音了，所有的意识开始回笼，简单地偏头就对上了对方的视线，下意识地就栽进去了。 “我去，我说你哪能睡迷糊成这样呢？果然又是装的！”林旭看着杨峰锐清亮的双眼，暗骂一声，得，人家又闹你玩呢。“快点下来，老师来了。”林旭推了推眼前这大型犬，被拱了满身痒。 “不要，小旭好温暖。”杨峰锐埋进林旭的颈项中，贴着那体温，发出细微的哼唧声。 林旭感到肌肤传来麻痒，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你再不下来，我就用膝盖顶啦。”这话可是下了狠的，要知道杨峰锐这姿势，林旭膝盖一顶就是对方命根子。 “小旭你真的下得去手啊，”杨峰锐的笑容僵了一下，“那可是你的终身幸福啊。” “滚。” 杨峰锐一脸怨妇样，慢慢地起了身，就在林旭松了口气的同时突然倾身，气息猛地拉近，两个人的额头几乎相碰，林旭猛然睁大了眼睛，下一秒，“啊！”惊呼出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扬峰锐的手已经从他的衣服里钻了进去，暖热的小腹被冰冷的手一按。 靠。 “哈哈！”杨峰锐满意了，笑盈盈地抬头，正对上林旭的脸——因为惊慌而出奇闪亮的双眼，微红的鼻头，缺乏水分而显得有些干燥的脸颊，嘴唇轻微张开，干燥的唇颜色暗淡，唇色隐隐消失在两边嘴角——近在咫尺。杨峰锐一瞬间顿了一下，目光停留在那唇上，感到自己舌头有些发干。 此刻，左手下的小腹也似乎要更滚烫一些，杨峰锐总觉得自己的手似乎都要被灼伤了。 有点奇怪。 杨峰锐缓缓地喘了口粗气，手迟迟不愿从林旭的衣服下挪出，那滚烫的温暖仿佛沿着手指传递了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变得有些亢奋，无意识地贴近了林旭，他声音都有些发哑，“小旭，你好热。” 这欠扁的一句话自然引来了林旭更为愤怒的一瞪，杨峰锐却被这一眼弄的有点发傻，喉咙愈发干燥。一时间，他就这样傻愣着看着林旭了。 手下不仅是温暖的，也是 柔软的，忍不住稍稍下了力，杨峰锐感觉脑海有些发浑，完全不明白他此时想要做些什么，或者下一步要做什么。只能遵从本能地更加贴近，手贴着对方柔软的腹部，按了上去。 “你还真敢捏啊！”林旭龇牙，猛地推开了杨峰锐，这一次轻易地成功了。身体倾轧的重量一下就消失了。意料之外的没有听到杨峰锐的回应，林旭抬头，只见杨峰锐痴呆了一般看着自己的左手，仿佛在尝试着什么，缓慢地、轻轻地收拢了一下手指。 心脏跳动的速度倏地加快了。 林旭别开了头，“还发什么呆……” 大冷天的，两个人都觉得体温有些偏高。 两人莫名其妙地冷了半节课，快下课时，林旭才听到杨峰锐的声音，“今天中午就不和你吃了，我和佳倩约好了。” “哦。”林旭早有意料，却也有些晃神。杨峰锐上高中快半个学期才有这些浑心思，也算不容易了。因为这事，不少男生还一把血一把泪地感谢林旭把杨峰锐引上正途了。虽然有点对不起林旭，但苦了一个，造福所有男同胞啊。 林旭勾勾嘴角，杨峰锐那又臭又硬的性格，是能改的吗？ “你今天中午回来吗？我要不帮你向生活老师请个假吧。”林旭看了看墙壁上的钟表。 “嗯也行，我带她到外面那个小店吃。你就说我去医务室了。对了你要吃什么要我带吗？” 林旭摆摆手，“不用，中午吃个泡面就行。” “为什么？怎么可以吃泡面？你饭卡没钱了？这不对啊，全班就你饭卡随借随行，从不爆卡。” 林旭斜眼过去，“你小声点，上课呢。那个谁不是被罚抄文言文了吗？下午就要交，我帮着抄一半。抄完就直接回宿舍睡了。” 杨峰锐皱起了眉头，手上收拾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你又来，抄什么也不关你事啊？” “算了反正都答应了。”林旭撇嘴，无所谓道。这个问题也不能和杨峰锐争论，从来都不会有结果。 “靠，就你好欺负。”杨峰锐嘟囔一声。看林旭的模样，也闷着气不再出声。 几乎是下课铃响，杨峰锐就起了身，直接就出了门。 林旭抬头看了一眼，感到杨峰锐情绪有点不对，又为自己这点担心感到好笑，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 “活该。”没过多久，等人都走光了，教室里有声音响起，那抱怨 的口气就和平时训自己时一模一样。 林旭抬头，看着门口那裹着外套的身影，咧开笑容，“你还没走啊？让美女等多不风度啊？”林旭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间。 “你说你咋就这么爱虐自己呢？”杨峰锐哼了一声，走进来扑腾了一下林旭的脑袋，也唾弃自己一口：还是跑回来了一趟。脑海里就是一直放着走时看到林旭低头写东西的模样，侧脸干净，嘴唇因为抿而有点发白。林旭一直都是这样，默默地、安静地做着不是他分内的事。 杨峰锐莫名觉得烦躁，低头看着林旭的脸，眉目温和，眼里的光一直都是淡淡的，嘴角习惯性总是轻微挂着笑，杨峰锐猛地伸手捏了林旭的脸颊一把，“真想揍你。” 林旭挑眉，“得你发什么神经啊？” “老子就是不爽怎么着！”杨峰锐也不弄不清楚自己怎么了，骂了一声就赶忙转身到一旁关了窗户就走了，“我打包给你吃。你要敢吃泡面试试看？” 门被关上，挡住了外面的寒风。 林旭有些发愣地看着门口，又看了眼空荡荡的教室和被关紧了门窗，“那货发什么脾气啊。” 第五章 吃云吞 外面的天冷得刺骨，杨峰锐裹着林旭给他带的厚外套，思绪愈发飘飞。 带着少女去校外云吞店蹭了一顿，全程都在晃神。 记忆中林旭几乎都安静地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逼得自己总是忍不住上去打乱对方的节奏，大喇喇地为他生活做各种安排。唯有碰上帮别人忙的时候，固执得厉害，自己说什么也不听。 “像石头一样。”杨峰锐低声抱怨。 云吞面上来的时候，热气扑了满面，喝了口热汤，感觉胃都暖了。 杨峰锐又忍不住想那家伙估计还在教室里抄东西吧。中午不吃东西得多冷。真是活该。 许久又叹了口气。 这样欠扁不讨好的林旭，一直都有着一颗很软很软的心。 “傻瓜。”杨峰锐回过神，似乎想起了什么才对着店老板娘喊道：“来两碗云团面打包，多加点辣椒。” “加那么多辣椒？”女生惊呼。 “你也怕啊？哈哈，林旭也怕，还怕的不行。不过这么冷的天不吃辣怎么行？”杨峰锐眯起眼，已经能想象林旭抓毛的样子了。心情似乎突然就好了起来。 无意识地就忍不住想欺负他。 接下来的时间，杨峰锐精神都是不集中的，断断续续的聊天总算结束了。吃完饭后身子暖了起来，杨峰锐提着饭盒在冷风中簌簌走着，送别了女生后，落了一个人。走了一会儿，才有些恍惚。 似乎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再一个人走过了。 初中杨峰锐与人相处不好，是被排斥于班级之外的异端，他也不愿意和班里人混，上课下课都是闷头就走，有时干脆不来。他从未觉得那样的生活有何不好，他喜欢独自一人，也讨厌麻烦。 “真是不知不觉啊。”杨峰锐喉咙里仿佛压着什么，声音也是低微不可闻的。 突然有些迫切地希望能看到林旭，目光开始在前方回宿舍的路上扫视，现在挺晚的了，不知道回去了没有……“诶？”许是不敢相信视野里出现的那个身影，杨峰锐加快了脚步，渐渐地，嘴角笑容忍不住拉开。 距离还有些远，但他没有喊，在慢慢缩小的距离中，那个身影也越来越清晰——仿若放慢了的镜头，杨峰锐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就好像在期待什么一样。 镜头不断地拉长，似乎暂停了每一个细节，阳光的暗影，光线的 偏移……林旭转过了头，视线对上。 杨峰锐张大了笑容，举起手中的饭盒，“嘿！媳妇！” “难怪说我心跳那么快呢，果然没好事。”林旭黑着脸。 “讨厌啦！”杨峰锐乐呵呵，“人家那么想你。” “滚。” 林旭抽抽鼻头，脸因为吹着冷风而有些干裂，鼻头也跟着发红。看着杨峰锐在一旁耍宝，轻轻皱起眉头时就像是在撒娇。 杨峰锐突然凑近林旭，用手碰了一下对方的鼻尖，看着对方闪躲，又笑眯眯地一把搂紧了对方，半压着身子靠在对方身上，贴着对方颈项呼吸着热气，“小旭小旭，我都冷死了。” 林旭刚准备挣扎，动作又停了下来，“你外套去哪了？” “给妹子了。”杨峰锐瓮声道，有些不情不愿，“她说冷了，我怎么能不给？”刚说完，整个人又往林旭身上贴，空着的手就要从外套下方钻进去，“小旭，我知道你最好了。” “滚，又想拽我外套。冷死你活该。”林旭匆忙制止对方熟练的动作，又是拉拉链又是扯袖口的，没过一会儿，外套就被扯了大半下来，杨峰锐整个人就粘上过去了，还能感觉到林旭外套上暖热的体温呢，满足地呢哝两声。 “靠！你禽兽啊，大马路上就干这档事？快到宿舍了！”林旭和杨峰锐斗法无数次，却极少能尝胜利之果。早在杨峰锐扑上来时，林旭就有了心理准备，况且对方手里还拿着饭盒，总不能真的对着干。这下身上又拖着个无尾熊。 杨峰锐从背后压在林旭的肩膀上，不时偏头蹭蹭林旭的脖颈，贴着脸颊热乎乎的，口里哼唧道：“禽兽就禽兽吧，我只对你一个人禽兽。” 这家伙！林旭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杨峰锐就跟着挪了两步，脸直接埋进了林旭的背后的肩窝子里，几乎是反射性的，杨峰锐的双手抱紧了林旭，鼻尖是林旭温热的皮肤，脸颊边上被林旭的头发挠得有些发痒，杨峰锐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整个身体似乎都随着这轻轻的一个呼吸而变得温暖起来。 “喂？杨峰锐你别给我装死？”林旭发痒地动了动肩膀。 杨峰锐忍不住身子再贴近了林旭，声音闷在喉咙里，“小旭……” “怎么了？” “我现在就想禽兽了怎么办？”话音变得模糊不清。 诶？ 蓦地，林旭只觉得脖颈处被什么贴紧，同时 被什么湿热的东西滑过，猛的一阵尖锐的疼痛。“靠！”林旭惊呼一声，一把扯开了胸前的手，把杨峰锐从身上拽了下来，吃痛地喊道，“毛啊你真属狗的啊！怎么说咬就咬？” 林旭伸手抹了把脖子，手掌似乎都被润湿了，一阵冰凉，仿佛真正火辣的东西浸透了皮肤，倏地钻进了血管里，开始灼烧着管壁，被牙齿咬后更加尖锐地疼痛起来。 “果然又犯病了。”林旭气愤抬头，和杨峰锐对上视线的瞬间，身体动作跟着一顿——杨峰锐一脸复杂地看着他，眉毛皱了起来，似乎想笑却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风似乎随着杨峰锐的离开而变得冰冷起来，刚刚身体泛起来的热度又沉寂了下去。 林旭反而觉得手掌捂着的地方开始发热，就好像刚刚被咬的那一口重合了，痛得厉害。 这瞬间变得非常的漫长，像是时间被切割成了碎片又强行拼凑了起来。 许久，杨峰锐缓缓抬起了右手，抹了抹嘴角，蓦地勾起一抹笑：“小旭，你再看着我，我就忍不住再咬了啊。” 时间又重新开始流动。 林旭不知为什么突然松了口气，顺口接到，“饿不死你。” …… 杨峰锐看着林旭嘴角习惯性挂起的笑容，有些烦躁地撇开了头。 进宿舍楼的时候，两个人被宿管拖着训了一顿，等到真正进入宿舍里，林旭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瞥了眼一进门就扑在地板上开吃的混蛋，用脚踢了踢，“别坐在地上。去找件外套，穿了到床上吃。” “麻烦。”杨峰锐不理，没一会，一个外套就罩了下来，只听得林旭的抱怨，“就你懒，看哪一天不冷死你。” “这外套好薄。”杨峰锐还挑剔。 “有的穿就别嫌弃。” “绝对不嫌弃！”杨峰锐又习惯开始滑舌了，“果然就是俺家媳妇。” “滚。” “滚就滚，”杨峰锐咕噜咕噜就蹭到了床上，贴着林旭挨着坐，偏过头用鼻尖碰了碰林旭的脸颊，“我滚过来了。”嗅到林旭气息时，嘴角忍不住弯起。 林旭抬手就给了杨峰锐一肘子，斜瞥一眼。 杨峰锐忽然傻笑起来，低下头猛的灌了口热汤。辣汤暖热的整个胃，紧跟着烘热了整个身体。就好像这个冬天因为一人的存在而变得不寒冷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 这样就挺好。 宿舍的大多数人这个时候都开始干自己的事了，手里拿着手机、mp4等各种电子设备，入迷得紧。 杨峰锐吃了两口云吞，辣得舌头发麻，舒爽道，“够味。那家小店辣椒味道不错！”一转头，就忍不住笑了，“林旭你这样子也太搞笑了，吃点辣椒至于吗？” 林旭抿着汤，额头上沁着薄薄的汗珠，脸庞从脖颈开始覆上一层淡粉色，“靠这整碗都是辣的吧，你故意玩我的吧。”辣的眼圈都跟着轻微地红了起来，眼刀杀过来，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 嘶——杨峰锐倒抽一口气，低下头拼命地喝汤，味蕾已经被辣得没了知觉，热腾腾的蒸汽里他觉得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 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刚刚的画面，每一次都是在林旭眼里含着水汽的时刻停止，然后就陷入死机般不再有响动。 许久，杨峰锐闷声道，“实在不行，我帮你吃了吧。” “干嘛便宜你。”林旭埋头苦干。 杨峰锐抬起头来，看着林旭，渐渐失了神。 “喂？不是你想吃吧？那么饿？”林旭晃了晃手里的碗，“你要吃我就给你。” “林旭，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杨峰锐突然出声。 “不记得了。”林旭又小心翼翼地咬了口面，过了一会儿，都没有听见回应才转头，发现杨峰锐还看着自己，眼神专注，似乎被盯得太久，林旭感觉有些不自在，“喂，你怎么了？” “我那个时候丢了饭卡，你请我吃了顿饭。”杨峰锐慢慢开口。 “呃……”林旭皱了皱眉，也似乎想起来了。那时杨峰锐总是一个人呆着，也从未和别人一同吃饭，那段时间自己中午留下来擦黑板多少注意了，那家伙就趴在桌上睡着，就这样一个中午。后来林旭饭堂回来就刚给他带了盒饭，这样的事他做的太多，已是习惯了。 “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所以缠上我了？” 杨峰锐眼神轻微地闪烁，嘴角笑容放大，“那是，咱一眼就看出你是未来俺媳妇了，所以赶紧以身相许了。” 啧，这造孽的啊。林旭龇牙。 杨峰锐上前用手抹了抹林旭嘴边的汤汁，“算了，别吃了。我下次不加辣椒了。” “亏你还有点良心。”林旭赶忙送走了手里的东西，一副不忍再看的模样。 杨峰锐浅浅地喝了 一口汤，嘴边染上一圈红，辣意就微微泛了上来——似乎是想到什么，嘴角轻微地勾起，舌头舔尽了嘴边的汤汁。随即咋舌，这碗是更辣点。 视野的另一角是某个眼红的小可怜到处搜寻杯子去装水的身影。真难看到对方这模样。杨峰锐又想起了那脸红的泪汪汪的样子。 辣意卷着热意又泛上了全身，令杨峰锐热得有点冒汗。 似乎又不对劲了。 第六章 看片子（一） 世界上谁也不能缺了谁，就好像失去了梦想人也不会死一样。只是，人会变得寂寞，生活会变得暗淡。 “喂，林旭你别乱动，都数不清了。”杨峰锐撑着脑袋看着同桌的林旭，正无聊数那睫毛呢。 对于这个越来越神经质的家伙，林旭果断无视。 杨峰锐又数了一会儿，突然凑过去伸手要去碰，几乎是同时，林旭眨眨眼就退开了，“你又想干嘛？” 杨峰锐没碰到，手就急了，直接就往人家脸上招呼，扒住对方的脸皮就不肯放了，刚准备扯两扯呢，才发现——“小旭，没注意到你脸皮子这么滑溜啊。”话音落下，仿佛受了指引般，手背顺着脸颊轻轻滑下，视线就跟着手指所触之处一路向下，直到停到了下巴处，下意识地捏住挑起——直直地对上了林旭愣神的表情。 时间似乎停滞了几秒，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你再不放手我咬你啊。”林旭开口。 一切就又自然地进行下去了。 “好啊你咬啊！”杨峰锐眉毛一挑，又恢复本色，手变本加厉地碾上了林旭的脸，纯当面团似的揉捏着，“唔，这手感好啊。可惜，就是肉少了点。”杨峰锐犹不满足，另一手也伸了上去，两只手轻易地把林旭的脸包了起来……林旭皱着眉往一边退，杨峰锐就更加得寸进尺了，最后干脆把林旭的头扭过来和自己正对面，凑上前去对着林旭黑锅似的脸，扑哧一声就笑了，“不行了不行了，林旭你最近怎么这么逗啊？” 靠，忒娘的到底谁逗啊？ “他妈的杨峰锐你最近犯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吧！”林旭齿缝间憋出一句话。 “犯病？”杨峰锐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贴到了林旭的脸前，拇指不经意间挪到了林旭的唇边，口气也带着几分不确定，“还真像犯病了。” “那就得治！”林旭终于怒了，突然张口，一咬牙对着对方的手指就下去了，不带一点打折的。杨峰锐这下也管不了其他了，嗷嗷直叫，痛得一个劲地扯手指，不仅没成功，还痛得更厉害了，“呜哇我错了，皇上饶了小民吧。” 林旭表情突然僵了一下，杨峰锐也愣了，似乎刚刚手指头被什么湿湿热热的东西滑过？睁大眼睛，林旭猛地把杨峰锐的手指头扯开，连呸了几下，“你手指干不干净啊。” 杨峰锐看看自己可怜的手指头，似乎还残留着湿润的热度，神色怪异，但还是强撑着回答，“铁打的干净啊，除 了碰你最不干净了。” “啧，咸的。”林旭嫌弃地抹了抹唇，斜睨一眼，不经意地瞟了眼那手指头。 杨峰锐蓦地感觉全身都开始怪异起来，从手指头热度爆开，火势蔓延，他看向林旭的视线都有些不利索了，赶忙偏开了。 他妈的这病还真持久。 杨峰锐觉得最近自己火气有点重，却又偏偏有点像无头的苍蝇找不到发泄口，憋得发闷。 平日多逗逗林旭也就罢了，可现在，完全不着调。想要碰，刚玩上呢，没一会自己先跑了。他甚至有点怕，看到林旭就下意识想要移开视线，可又偏偏正挪开了，没一会自己就忍不住回去抱怨了，“你就不关心关心我？” “敢情最近流行陪同犯神经？”林旭顺手把桌子上的水杯挪了过去，“刚好水冷了，喝了醒神。” 杨峰锐一口气喝完了冷水，肚子都冻僵了，“没用。” 林旭转过头瞅了杨峰锐半响，突然道，“你不会是虚火太旺了吧？不对啊，你最近不是还和那个女的打得火热吗？哦也是，这样的话你最近这状态也正常了。”谈恋爱的没一个正常的。 杨峰锐烦得不行，突然转头看向了后面座位的兄弟，也是同宿舍的，“喂，你手里还有片子吗？” “啥？” “别跟我装傻，你们前天还讨论了的。” “哦，爱情动作片？”对方露出一脸“你直说嘛，兄弟我懂的”表情。 “靠你有没有？” “这么饥渴？” “你管得着？”杨峰锐这句话出来几乎都是憋了声的。 “发什么脾气嘛，又不是不给。你要和林旭一起看？”对方瞥了眼另一边低头收拾东西的林旭。 杨峰锐想了一下，推了下林旭，“今晚你作业多吗？” “还好，干嘛？” 杨峰锐转回了头，对着后桌道，“嗯，他和我一起看。” “行啊，mp4给你了，别外传啊。” “懂懂懂。”杨峰锐随意挥了挥手，转回身，用肩膀推了推林旭，“今晚给你看好东西！” “我信你？”林旭皱眉，隐隐间预感今晚必然没有好事……又开始觉得头痛了。 要说看那档东西，对于杨峰锐这些人来说真不算个啥事，敢说谁家硬盘没藏几个？偶尔半夜了侃两句也是正常的。 林旭不爱凑这个热闹，但也常被逼着说两句。 今晚晚自习，杨峰锐明显不在状态，在椅子上蹭了几个来回，把桌子上的作业翻了遍就是不肯动手。最后转头看林旭写作业，倒是安静下来了——林旭是很容易专注的人，低着头拿着笔，一笔一划地写着，指尖因为捏的太紧而有些泛白。偶尔碰上了难题，会用笔杆微微顶住下巴，轻轻摩挲着。就那样不急不躁，按着步调走的模样，很容易就让人跟着一同静下了心。 林旭突然叹了口气，转过头，用笔戳了对方脑袋一下，“都闹腾半节课了，还没消停？” 杨峰锐委屈了，“消停不下来。” 林旭放下了笔，起了探究的心思，“你想干什么？” 杨峰锐眨眼，老老实实答，“折腾你。” “忍着。”林旭转回身子，觉得自己刚刚绝对是脑子抽筋了。 “忍不住了怎么办？”杨峰锐泪汪汪。 “滚。” “讨厌！皇上你好狠的心，”杨峰锐大受打击，作捧心状，“奴家跟了你那么多年，无怨无悔，你要我躺着我绝对不趴着，你要我光着我绝对不遮着，你要我扭着我绝对不……” 林旭眼刀子又飞过来了，大有“你敢再说一个字看看”的气势。 杨峰锐最近特受不了林旭的小眼神，嗷呜一声就扑上去了，被林旭一支圆珠笔顶着肚子又弹回来了，抽抽泣泣的好不可怜，“小旭你果然不爱我了！” 等晚上真到宿舍时，两个人都累得有些萎靡，匆匆洗完澡收拾好一切再上床时，外面早熄灯了。 林旭真没想管杨峰锐要看什么，硬生生被杨峰锐卡住身子摁在怀里才不得不投降，每晚都要上演的戏码全宿舍都自动无视了。 林旭皱着眉，用浴巾滚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什么好东西？电影吗？” “嘘，小声点。”杨峰锐摸了一把林旭热乎乎的脸蛋，“据说很爽。” 杨峰锐的猥琐语气一暴露，林旭立马知道这是什么了，黑着脸，“我不看，你滚边去看。” “这哪行啊？好兄弟有福同享啊。” “擦。先说好啊，你有任何生理上的异动立刻给我滚厕所去，要是出了意外今晚你就睡地板！” “切，谁冲动还不一定呢。”杨峰锐摸摸鼻子，也不管林旭乐不乐意，一个耳机就挂对方左耳上了。 林旭还想张口说些什么，转头一看杨峰锐已经开始调屏幕页面了，只好息声。没过多久，耳朵里传来了背景声。 片子是岛国的，都是日语，也没字幕。 mp4的屏幕偏小，到挺清晰，虽然只有半边的耳机，音质的效果也出奇的好。 一开场就是刺耳的呻吟声，夹带着细微的喘息声。一女的被一男的按在墙上不断地颤抖，衣服不断被脱落，视角越拉越近，呻吟声愈发的清晰。 满眼都是肉色，耳边都是迷乱的淫靡声，肌肤相撞的声音有节奏地穿插着。 两个人都感觉身体略紧绷起来，呼吸也起了变化。 镜头再一次拉近，女人似痛非痛的面部表情变得清晰，不断张口喘息着，攀着男人的身体开始扭动。 宿舍黑灯瞎火，室外冷得渗人，窗帘早已经拉上了，隐隐间有绵绵的细雨声传来。 喘息声越来越重。 林旭觉得热意从自己肩膀与杨峰锐的相贴处传来，有些不安地想往旁边挪一下，却猛地被抓住了肩膀，林旭抬起头看向杨峰锐——热气扑了上来，杨峰锐的面孔近在咫尺，微微皱起的眉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贴着林旭的耳朵，嘶哑道：“别动。”呼吸刺得林旭一个哆嗦，更想退开一边了，杨峰锐的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揽住他的肩膀，死死地扣住。 “喂，你放开点。”林旭的声音也有些不稳。 “嘘，别说话。”杨峰锐的声音贴着耳垂，和耳机里的呻吟声混作了一团，湿热地仿若钻进了耳缝中，滑腻得让林旭痒得微微颤抖，缩了一下肩膀。 屏幕里的依旧是激情四射，镜头越来越大胆，晃荡的肉色、急促的呻吟、大尺度的动作，热辣得不能直视。 林旭觉得自己手脚又是发热又是僵硬，在杨峰锐的怀中整个身体都热得厉害，刚刚冲完凉的身体却感到了热意缠身，连着喉咙都开始干燥起来，难受地咽了口唾沫。 视频里，男性压在女性身上，拼命地操干，所有的一切都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最直白的、最无需掩饰的动作，却极度刺激人的眼球和神经。蓦然，高潮到来，男性动作一顿，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吼声——林旭身体僵住了，隔着轻薄的校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胸膛紧贴的热度和肩膀紧扣的力度。 热得头开始发晕了。 “杨、杨峰锐，放、放开。” “小旭，怎么办， 我受不了了……”身子蓦地被压得更紧，压抑着声音贴着耳垂细密地传来。 第七章 看片子（二） “靠你发什么神经。”林旭刻意压低了声音，耳朵里是混乱的呻吟的碰撞的喘气声，所有的声音都混乱成了团，连自己的声音都仿若被淹没了。 林旭想要从杨峰锐的手中挣脱出来，却受到了更强力的禁锢，杨峰锐的双手环过他的双臂搂在胸前，手里的屏幕早就歪斜，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声音贴着耳朵咬着牙道：“别动。” “你别发神经。”林旭觉得自己与杨峰锐相贴的每一处都开始冒热气，该死的，两个人还看着这东西呢。杨峰锐这货是傻了？ “别动，这样就好。”发哑的声音听不清楚音节，林旭却能感觉热气不断窜过自己的耳垂，随着杨峰锐身体的颤动缓慢地吸气吐气，灼热的呼吸让林旭整个身体都异样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杨峰锐手里的手机再次放正了，搁在林旭的胸前，屏幕上又一轮开始了，不断闪动着肉体的碰撞，耳机里里不断传来忽高忽低的喘气声。 外面果真开始下雨了。 林旭听的左耳是热辣的呻吟声，右耳还能听见模糊的下雨声，整个人仿佛浸在热火中又仿佛在冷水中，模糊不清，他一瞬间有些发懵，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屏幕里面的男人与女人激烈的接吻，刺眼的红色舌头不断搅动着在空中粘连成丝又猛地吻了上去，男人顺着流下来的津液不断舔弄着女人的下巴、脖子，蓦地又咬住了女人的锁骨，细细地舔咬。 林旭觉得喘息声更重了，似乎和什么东西重合了，他也忍不住微微张开口喘着气。好热。突然，林旭一震，肩膀猛地传来的湿热刺痛感，那股刺痛感如同突然投进湖面的石块一般，瞬间荡开了涟漪，尖锐的刺痛感不断蔓延开来，又湿又热转瞬就又开始被舔舐的感觉让林旭的身体完全麻痹了。 “靠杨锋…你…唔唔……”猛地被捂住了嘴巴，热得烫人的手掌让林旭睁大了眼睛，耳垂被牙齿微微地拉扯了一下，“小旭…小旭……”耳垂被咬了一口，湿润的口水声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林旭克制不住地颤抖，想要张嘴，“唔…唔嗯……” 别动，小旭。 手指轻微地滑过林旭的嘴唇，林旭刚刚张开一点嘴巴，手指就瞬间滑了进去，压着林旭的舌头上下地滑动着，冰凉的手指沾染着津液让林旭的声音几乎成了一条呻吟的线，但声音却还是刻意地压低，“杨、杨峰锐，你、你给我放…唔唔……” “嘘，别说话。”杨峰锐 抱着林旭，声音仿佛隔了一层雾，混杂在了耳机的背景声中，但林旭却禁不住战栗得更加厉害。 杨峰锐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 仿佛是着了魔。 视频还在继续，男人和女人又到了高潮阶段，女人的呻吟声一波高过一波，口里呢喃不清许多污秽的话语，男人却愈发兴奋起来，怒吼一声，猛地加快了速度，肉体的拍打声突然高频率地响起，“啊！”随着女人一声刺耳的尖叫，林旭觉得自己脑海也仿佛什么爆炸一般，身体跟着剧烈地挣扎起来。 杨峰锐的手突然从林旭的衣服下摆中滑了上去，另一边却紧紧地锢住了林旭的动作，厚重的喘息声透过耳机切实而清晰地传进了林旭的耳朵里。瞬间失神。 杨峰锐心跳剧烈，手指触碰在灼热的肉体上几乎发烫，让他整个人都克制不住颤抖。 很想……很想…… 有个声音在耳边蛊惑：林旭不会生气的，不会生气的。 杨峰锐的手一路向上摸索着，开始只是微微触碰着，到后期突然加大了力道，手指似乎无意地略过一点，指尖的冰凉刺激得林旭一个惊愣，恍然惊觉，耳机的声音已经停止了，片子早就结束了。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林旭开始反抗，但仍是压着动静的，声音竟然也是发哑而低喘的，“放、放开。” 林旭动得狠了，杨峰锐也渐渐地压不住了，但身体贴着林旭却是半分也没有挪动，猛地林旭一个巨大的晃动，杨峰锐下意识地一压…… 砰—— “喂喂，你们下面干什么呢？又闹成这样？都几点了？打扰老子看小说要揍人的啊！”宿舍内总算有人不满了。 上床传来不满地抱怨声，抱怨后，似乎翻了个身。 又陷入了安静。 林旭死死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杨峰锐。 黑暗中，两个人的样子都不甚清晰，但对方的眼睛却出奇的明亮，染着欲火又染着怒火，身体上灼烧的热度还没下去。 扬峰锐双手抓着林旭的手腕压在了枕头边上，林旭还能听见对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夹带着热气拂在了自己的脸上。 “杨峰锐，你……” “小旭，”杨峰锐倾身覆在了林旭的身上，咬住了林旭的耳朵，声音轻微不可闻，“我忍不住……” 黑暗能迷乱心神，能诱发人 做潜藏在深处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举动。 “忍不住你也不能……”林旭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傻了一般，随即有些咬牙切齿，“你硬了？” 贴在林旭大腿上的，热得发烫的东西挪动了一下，吓得林旭整个人又跟着颤了一下。 杨峰锐声音竟然还是委屈的，“小旭，怎么办？” 毛啊他怎么知道怎么办！ 耳里的耳机竟然还没有脱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片子又开始重播，呻吟声又开始响起，如同魔咒一般开始循环。 林旭傻了，呆呆地看着床板，身上压着另一具身体的重量，只觉得一切都脱离了轨道。 那个声音又想起了：他不会生气的，他不会生气的。 “小旭，小旭…”杨峰锐用嘴巴轻轻碰触着林旭的耳垂，一只手不知不觉中滑进了两个人的大腿中，贴着林旭的大腿抓住了自己的那热物，开始缓慢地撸动——林旭不可遏制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就要推开杨峰锐，杨峰锐更快一步，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林旭的嘴巴，声音断断续续地喘着，“小旭，小旭，不要动好不好？好不好……” 这种祈求的甚至带着可怜的语气是林旭第一次听到，林旭的双手就那么僵住。 耳边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贴着大腿的动作也是愈发的剧烈，林旭觉得自己的腿根都热得几乎麻木了，身体随着杨峰锐的颤动而颤动着，手脚都轻微得发麻。 好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在做什么。拥着这具身体，感到熟悉又陌生，凭着一股脑的混乱，毫无逻辑、毫无章法。耳机里依旧重复放着呻吟的调子，杨峰锐红着眼，却忍不住一点点贴近了林旭的脸，凑近了，看着林旭张开的唇。 艰难地呼吸着，胸口涌动着一股难耐的浊气，身体如同被控制了…… 看着林旭。 想要看清楚他此刻的样子。 想要听听他此刻的声音。 杨峰锐蓦然发狠挪开视线，低下头啃了林旭脸一口。“嘶！”靠，林旭倒吸一口凉气，杨峰锐却没停止，贴着刚刚咬过的地方细细地舔着，微微的震动从脸颊上传来，如同刚刚影片中出现的场景一般，林旭脑子混成了一团，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热得发麻，又开始发痒。 “杨、杨…你死定了…嗯啊……”林旭被狠狠地吸了一口，遏制不住地发出轻吟声。 杨峰锐猛地激动起来，顺着刚刚的牙印就一路咬了下去，咬着林旭的下巴，啃着那些微的软肉，发出了轻轻的吮吸声。津液顺着林旭的下巴淌了下去。 杨峰锐撑起了身子，从上俯视着林旭，眼里闪动着微弱的光芒，林旭因为忍着发出呻吟而皱紧了眉头，整个脸都憋红了，还有半边脸颊水湿嫩滑，瞬间他的呼吸声就粗了，他看着林旭抿得紧紧的嘴唇，看了许久，几乎就要忍不住…… 杨峰锐愣了一下，再次撇开了视线。 感受到身下人绷紧的身体，因为隐忍而不肯和自己对上视线，杨峰锐俯下了身，在他的耳边轻叹道，“傻瓜。” 烂好人一个。 “靠傻毛你…嗯唔……”林旭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身体瞬间颤抖个不停。 杨峰锐的手突然伸到了林旭的两腿中间，隔着裤子，猛地抓住了，滚热的手掌隔着布料清晰地传来了温度。 “你也硬了不是吗？”杨峰锐发出轻微的笑声，手微微使上了力，满意地听到了林旭压抑不住地哽咽，咬着林旭的耳朵，“我帮你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 小旭…小旭…… 到底是什么声音一直围绕在他的耳边？ 整个大脑昏沉沉一片。 杨峰锐在林旭身上挪动着身体，林旭觉得自己的要被压得无法呼吸了。 另一根滚烫的贴了过来，压在了他的上面，轻轻蹭着……明明还隔着布料，却烫的几乎要融化了，另一边又升腾起奇怪的感觉，很痒，很不舒服，不够，很不够。 这轻微的如同瘙痒般的动作令林旭难受地几乎要蜷缩起身子，但身体被迫摊开被一个人压着，只能低低地喘着气。 林旭无意识地动了一下身子，回应了对方的动作。 如同触发了一个机关，杨峰锐赫然加大了动作和力度，裤子上的布料几乎被扯得变形，内裤早就被扯开了，杨峰锐的手顺着林旭的裤缝就钻要往里面钻……林旭突然震动一下，手抓住了对方，声音几乎是咬着说了出来，“不要。” 杨峰锐看着林旭的眼，呆了一会，才缓缓出声道，“好。” 不能碰。 即使是年少气血方刚正浓的时候，也知道有些东西不能碰。 就像杨峰锐不敢去碰林旭的唇，一碰意义就不一样了。 热到极致的时候，两个人 的声音几乎交融，都咬着牙闷哼着，杨峰锐疯了一般啃遍了林旭的肩膀，林旭则是别着脸压在枕头上闷着声。 掉落在被子边缘的屏幕上的光黯淡下去。 外面的雨下的淅淅沥沥，听得清晰，又听得模糊。 …… 第八章 生病 粗哑的喘气声拂在耳畔，林旭张大嘴呼吸着，睁大了眼睛，似乎还不能相信自己正被一个人压在身下。发泄后，瘫软下去的两人，安静得如同死寂。 相贴的身体滚烫的热度渐渐退却，部分裸露在外的肌肤熨帖着，林旭尝试着挣了一下，“唔……”才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普通不过的夜里，mp4掉落在角落，莹白的光芒微微抹亮了一点视野，窗外雨声窸窣。 “阿锐…”细微的、带着小哑音的轻哼，轻轻地在耳边响起，如同气音一般一不小心就会被忽略。杨峰锐身子顿住，没有从林旭的肩窝子里挪开，嗅着那暖热的气息，闷声道：“嗯？” 没有办法去看对方的脸。 失去的理智渐渐回笼，后怕才席上来。 刚刚他干了什么？ 林旭感觉身体有些发麻，在寒冷的凌晨，身体如同被热火碾过，身体上似乎还沾染着洗澡后的水汽和发热的汗湿，眼前的东西开始发黑发糊变得扭曲，一切都在黑暗中渐渐消匿，唯有紧紧压住自己身体的力量越来越清晰，厚重的、坚硬的地被禁锢。 “放开我。”很难受，从手脚都开始酸软，头也开始轻微地眩晕。 杨峰锐慢慢撑起了身子，移动的过程中，两人下身遗留的黏腻感让他愣神，不感到讨厌，甚至在一瞬间，他听到到喉咙里发出吞咽的声音，口舌干燥，他低下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林旭的脸。 散乱得还沾着湿气的发丝，因为湿润发红而略显透明的瞳仁，被咬得水迹斑斑的脸颊，随着目光而下的，杨峰锐呼吸声渐渐粗噶——正张着嘴喘气，而看起来红灩异常的双唇。 好渴。 杨峰锐觉得四肢都僵了，一瞬间大脑的理智又断线了。什么东西汹涌地从身体里挣扎出来。 今晚真的乱套了。 杨峰锐迎着林旭微带茫然的目光，慢慢地俯下了身子—— 停下来。快停下来！ 杨峰锐觉得自己的身体沉重若铁，冷气舔舐上了他的后颈，激起一阵战栗。他无法克制地出声，“小旭…小旭……”越来越近。 “小声点，大家都睡了，”林旭恍惚间能感受到身上又倾轧过来的热气，但晕得实在没了力气，推了推身上的人，“很晚了。” 从洗澡后他就觉得头有点晕，现在感觉更严重了。 杨峰锐愣愣回神，大脑僵硬，一下子竟然不知道做什么。身体仿佛还停留在刚刚的记忆中，但大脑一片空白。 窗外雨声渐大，他视线瞥向窗外，只觉得黑暗间能看到细细的雨丝，又觉得那雨丝诡谲异常，就好像他今天整个人也不对劲一样。 “嗯好。”呐呐应了一声，躺在了林旭的旁边，发现呼吸依旧急促，身体也热得厉害。 许久，他偏过身子，“喂林旭，对不……” 很快，杨峰锐就觉得不对劲了，“小旭？”他碰了碰林旭的额头，热得有点不正常。 林旭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只是凭着本能发出微弱的回应声。从四肢蔓延开来的不可抵抗的热度让他痛苦不堪，困意浓重，意识不甚清晰。 杨峰锐心底蓦地发寒，他把脑袋抵在了林旭的额头上，那不正常的高温让他近乎窒息，“靠怎么会这样？” 刚入冬的时节，正是最容易生病的时候。这几日因为杨峰锐的间歇性神经质，林旭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之前又老是被抢了外套受了凉，再加上晚上刚冲完凉就…… 杨峰锐急忙地去用手贴林旭的脸，去探对方身体的温度，无一不是热得渗人。之前完全没有发现，甚至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林旭这几天状态都不好，今晚似乎也听到对方推托想要早点睡觉……脑海里的碎片混乱，零零散散地浮现了很多东西。 “我操！小旭，我们去找宿管。”杨峰锐轻轻拍打林旭的脸，叫着对方的名字，看着对方蹙眉难受的样子就怎么也下不去手了。四周静得恐怖，没有盖上棉被两人渐渐被寒气包裹，一片冰冷中，只有两个人靠在一起呼出来的暖气凑在了一起。 “唔嗯……”林旭无意识发出轻吟，略蜷起身子，靠紧了身上的暖源，把手脚裸露在外的冰冷也尽量贴紧了杨峰锐。 杨峰锐哑声，心被狠狠揪住了，泛起了酸涩。 近乎陌生的情感。 “对不起，”杨峰锐抱紧了林旭，把头埋进了对方颈项，贴着那让他恐慌的热度，感到胸口的难受越来越浓厚，几乎承载不住了，“小旭，对不起，对不起……” 连他也没有发现的，他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是他太任性，是他太固执，是他太自我……他过分，他放纵，是因为他一直都那么清晰地知道，那个人是林旭。是好脾气地、不会拒绝的、不会伤害别人的林旭。 他从 来没有真正生气过。 杨峰锐感觉他似乎踩进了一个泥塘，明明还在前进，却不知不觉间开始下陷。 那一晚，他给林旭做了清理，他往林旭口里灌了很多热水，他抱着林旭手脚冰凉地睡去。半睡半醒间，他听着窗外黑洞洞的雨声，感到有些不真实，就好像，今晚的一切，都是假的。 人总是在夜晚，某些特定的时刻，变得最不像自己。亦或者，最像自己。但结局都是相似的，我们要把它藏起来。 天刚蒙蒙亮，杨峰锐就醒了，去探怀里人的额头，降温了。他有些发怔，似乎是因为摆脱了什么而松了口气，又恍惚间感到怅然。 两人都捂出了一身热汗，黏腻地粘连在身上，在狭小的空间内显得格外不舒服。杨峰锐就睁着眼，怔怔地看着窗口，极难得地看到了整个天亮的过程。如同他的思绪，一点点被抽离，渐渐变得茫茫然一片空白。 而旁边，一直萦绕着一个浅热的呼吸，宁静、温和。 他觉得这中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往深了一想，又是一片空白。两个大男生看那档片子就干了点事，泄泄火，好像没有……特别过分。 那到底是怎么了？ 那种深到整个心脏都抽痛的罪恶感。 他似乎还能忆起昨晚胸口剧烈的波动，溢满整个胸口的无法抑制的情感，可现在再想，却感到有些陌生了。那种疯狂、那种恐慌，一切都变得荒诞。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小题大作。 那些看似混乱的记忆，都随着天亮而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膜，摸不到也抓不到，看不清也理不清。 林旭醒来后，杨峰锐还是压着他去了趟医务室，拉起了吊瓶。 杨峰锐没有回教室，就坐在旁边，两个人也没有对视，只是默默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杨峰锐偶尔会抬头看向那吊瓶，液体滴落的缓慢，一下、接着一下，恍惚间让人有种永远也滴不完的错觉。 “喂杨峰锐，”林旭靠在长椅上，依旧没什么精神，“你回去吧。” 等了很久，也没有回声。这不是杨峰锐的风格，但林旭实在没有心情照顾对方，闭上眼睛，想要稍稍缓解下头痛。渐渐地，又困了，身体也跟着泛冷。 脑海里偶尔会闪现一些昨晚的片段，却模糊得什么都抓不住。 灼热的呼吸、发麻的啃咬、耳机里噬魂的呻吟声，还有肌肤相贴的几乎要燃遍全身的温度。偶尔有微弱 的声音钻进脑海，“小旭，小旭……”如同镌刻一般在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加深刻痕。 林旭瑟缩了一下，冷得把口袋里的手扣紧。 按正常情况来说，医务室的内间是有床位的，但这几日病人增多，那个床铺不知道被挪到了哪里去。 “阿锐，”林旭硬撑着眼皮喊了一声，但如之前一样没有回应，但累得不想再去斗嘴皮子了，“你不要在这里呆着，回去上课。” 他极少称呼对方名字里的单字，除了被杨峰锐逼急了会敷衍两声，就在服软时会这般喊了。就像是透露一个信息：我累了，不要闹了。 杨峰锐的目光从吊瓶挪了下来，感到舌尖发涩，又酸又苦，“小旭……” 林旭发怔，太过熟悉的声音和语调，突然间就和脑海里昨晚犹如梦魇的声音重合了。 “我已经向老师请假了，”杨峰锐把林旭的头压在自己肩膀上，“睡吧。”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林旭想要拒绝，却发现又跟往常一般，头被压住了，肩膀被环紧了，没有拒绝的余地。但他真的太累，没有心思再去思考任何一个细节，只是刚刚有个支撑，睡意就疯狂地席卷了上来。硬撑着也很快投降，垂下眼睑睡了过去。 杨峰锐感受到林旭调整了下姿势，半把头压在了他的脖颈下——又是林旭的气息，拂在皮肤上有着轻微的热度。他揽着林旭的手慢慢滑下，到最后近乎环抱住的姿势。 为什么会这样？似乎一接近他，就克制不住了。 …… 第九章 疏离 自那一天后，两个人都默契地避开了有关那个晚上的话题。 找不出错来，却浑身都觉得不对劲。 而之后，林旭明显觉得杨峰锐有些变化。生病后紧接而来一场大考，忙着复习就没太注意，现在看来，似乎好几天前就不怎么和杨峰锐说话了。 林旭想问一下杨峰锐怎么了，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从两个人相处开始，杨峰锐就经常是这般的，热乎劲上来了就使劲闹着你，一无聊了就自己蹦跶走了。 “去隔壁班了吧，果然是谈恋爱了。”林旭喃喃自语，喝了一口热水，低下头才发现用的是杨峰锐的水壶，才想起前几天开始就一直是他帮忙打热水了。 习惯了忙碌后一清闲下来反而无所适从。 “喂，杨峰锐，今天中午也不会宿舍吗？”趁着还下课铃刚刚打响，林旭问出声。 “嗯不回了。”杨峰锐随意翻开数学书，头也不偏。 “那我帮你请个假。” “……” 林旭叹了口气，看着杨峰锐手里的书，“你书拿错了，下节课是语文。” 杨峰锐仿若没有听见，过了一会儿，他才慢腾腾地抽出了语文。 林旭想，杨峰锐还是有些不对劲的，犹豫了一会儿，靠近杨峰锐小声说了一句，“你最近注意点，学校查得挺严的，宿管都问几次了。你今天中午还是回来的好。” 杨峰锐顿了一会儿，才转过了头，视线缓慢地略过林旭。林旭的脸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透明的白，如果仔细地看，还能看到脸颊右方残留的青紫的印迹。 像是被什么轻扫过脸颊，林旭不自觉避开了视线。 杨峰锐突然伸手蹭了林旭的左脸颊一下，这动作好久没有做了，静电啪的从肌肤间窜过，林旭偏开了脸，感觉皮肤被刺得有点疼。却听的杨峰锐的仿若叹气的声音：“小旭，你太好人了。” 诶？ 这几天一直有同学笑林旭的脸被狗啃了，半边脸带着青紫的红痕，浅浅的，但走近了就看的清楚了。林旭偶尔会想起那天晚上，但记忆仿佛隔了成膜，模糊得就像梦中的几个片段，没有真实感。当时气得挠人，觉得杨峰锐玩过分了，但再想想，看那东西，两个大男生自慰，自己反应倒过激了。 只是杨峰锐这禽兽，这肩膀酸疼的，不是狗啃的能这样？ 而同宿舍的睡得像死猪 一样，天一亮，那一个晚上就跟雾气一样消散得连个影都没有。 光线很好，林旭的面容能被清晰地捕捉，脸颊的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愈发柔和。 杨峰锐克制不住地向前倾，停留在林旭脸上的手指慢慢张开，贴近对方脸颊，最后整个手掌几乎包住了林旭的左脸，皮肤柔软得舒适，青紫的红痕也似乎是透明的若隐若现。 杨峰锐从未对林旭做这个动作，这不像是平时开玩笑的掐弄调戏，因为太过温和、太过轻柔。 很想就这样轻轻抚摸一下，但杨峰锐手指却僵住了，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无措地动了一下手指头。 林旭双眼清亮地看着他，微微皱着眉，似乎又想避开杨峰锐的无聊打闹。 杨峰锐有些无措，觉得那怪异的感觉又来了，看着林旭，就忍不住更贴近一点。像是上瘾了一下，看到了就忍不住触碰，碰到了就舍不得离开，想要更深一点，更深一点。 “小旭。” “嗯？”林旭刚一抬头，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双手捂住了他的眼，声音咕哝响起，“这样就看不到了。” 随即而来的，是脸颊温热的触感，像是什么贴在上面，能感受同样温热的鼻息，一掠而过。 杨峰锐觉得手指都僵了，大脑似乎又要当机，好不容易避开林旭几天，才刚刚碰一下就觉得又要坏事了。 “小旭……”这一声是压着的，如同压抑了很久每一个字都轻微地捏紧了林旭的心，林旭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地有些不正常。 杨峰锐的呼吸声太过清晰地吹拂在耳畔，相似的热意，相似的体位，林旭几乎是瞬间就想起那个晚上，杨峰锐嘶哑着声音在不断舔咬着他的耳垂，不断喘着气和扑出的滚烫的热气。 不，还是有不一样的。 两个人似乎同时都陷入了沉寂，默默地，谁也不出声，只有偶尔的气息撞在了一起，黑暗中愈发清晰地感觉到了湿热的温度。周围的吵闹声都隐去了，嗡嗡地只剩些微的余音，只留的呼吸声愈发得凝重。 这般的温暖和安静太过舒适，几乎要让人沉迷。林旭觉得自己又开始头晕，像是那个发烧的晚上。 “杨峰锐，你今天中午约会后几点回来？”许久，林旭听见了自己悄然响起的声音。 杨峰锐突然间就松开了手，光亮一下刺激眼睛里，林旭难受地闭上了眼睛，再对上杨峰锐时对方是一脸灿烂的笑容， 脸庞逆光看不清对方的眼睛。 “小旭，这世界上就没媳妇能比你更贤惠了。” 林旭微微眯起了眼睛，“祝你这祸害早日被收了。”感觉到贴在脸颊上的热气渐渐散去，眼前杨峰锐的笑容也渐渐模糊不清。 杨峰锐撇嘴，“小旭你个始乱终弃的家伙。” 即使是放晴了冬天，依旧是冬天，寒意不减。 杨峰锐渐渐收紧了手指，慢慢地放在了身后。 接下来几天，杨峰锐忙着窜班，跟其他男生也打得热乎。早前班里爱拿两人脑补的女生也纷纷转移了阵地，开起了其他人的玩笑。 林旭也没有再和杨峰锐好好地说上一句话。 似乎年少时就是如此，每天都有很多事发生，充斥着每一个人的生活。每天都有新的热闹，新的话题，没有谁真正注意到谁在伤心，也没有真正关心你是否快乐。 不停地长大，不停地遗忘。 林旭依旧会问杨峰锐要不要帮他打热水，也会帮他收拾发下来的试卷和作业本，保持其桌面基本的整洁。杨峰锐和后桌胡侃上了兴致，就常常凑一块，晚自习也换位置。林旭偶尔想要插两句话，但都是自讨没趣。 “杨峰锐？” “……” “杨峰锐？” 林旭发现最近喊杨峰锐愈发艰难，每一次都要喊两遍以上，这种一直喊着他的名字的感觉是有些烦躁的，但他依旧耐着性子。对杨峰锐，他习惯了。 “杨锋……” “诶诶，你在喊我啊！”杨峰锐匆忙间转了一下头，“怎么了？” “没事，”林旭看着杨峰锐从刚刚的讨论中还没有恢复状态的神彩飞扬的鬓角，突然一句话也不想说了。他本想说，他今天下午会回家一趟，会带些他最喜欢吃的自家做的酸菜来。 但没必要了。 还是礼貌地问了，“你要我带点吃的回来吗？” 他并不傻，被默默排斥在外的感觉，他很熟悉。 “啊？算了吧。那啥，今天不是佳倩她妈妈过来吗？佳倩说会留点吃的给我。你想吃点什么？我留给你？”杨峰锐一向都是这样笑的，眉角微微挑起，嘴角也跟着拉大的弧度，眼里会闪烁着兴奋的光彩，好像永远都保持着最佳的状态，有着无穷的活力一般。 “不用了，你吃吧。”林旭突然就笑了，杨峰锐老嫌 弃他一个人闷闷的，老是不笑，其实他错了，他是经常笑的，嘴角微微弯起，声音温温和和地响起。 就像他对所有人那样，一直都是这样不温不热的，他就是这般，对谁都很好。 很容易接受不公平，很容易习惯。 杨峰锐愣住了，一时间忘了自己刚刚到底在聊什么，林旭低头喝水，他后知后觉地把手中刚刚抢到的饼干递了过去，“吃呗？” 林旭抬头又笑了一下，摇摇头，“你吃吧。” 这是什么感觉？林旭弯起的眼角令他感觉胸口发闷，杨峰锐捏着饼干的手指紧了紧，“林旭？” “嗯？” “吃吧，挺好吃的这个。” “不用了，我不喜欢吃夹心的。” “林旭。” “……” 这一次，是林旭不再回应了。 他就坐在林旭的旁边，低着头，杨峰锐还能看见他的干净的侧脸，喝水时抬起头的样子，他喝水的时候会不自觉地闭一下眼睛，睫毛贴一下眼睑又会慢慢地掀开。不知道为什么，杨峰锐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收缩了起来，如同纸团浸水后开始慢慢发皱。 周围的空气都随着林旭那轻微的笑容而慢慢得凝固了，这种笑容他看的太多次了。每次有女生跑过来问题目的时候，他会笑着点头，每次她们头痛地抱怨地时候，他会笑着等待，每次有女生把零食递过来的时候，他会笑着摇头表示感谢。 真是个礼貌温和得欠扁的家伙。 这不是林旭嫌弃地看着他手里饼干的表情，也不是皱着眉头被强硬喂下最后被他捂住嘴不得已鼓动着腮帮子吃完的样子，更不是林旭被惹得烦极毫不客气从他手里抢走吃的自己一口包掉的情况。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杨峰锐看着自己手里的饼干发愣，最后咬了两口吃掉了。饼干屑黏在口里发酸。 明明饼干都已经递出去了，但他却没有了扑倒林旭往他嘴里送的勇气，就似乎，只要一忍不住，什么东西就破了。 他好不容易远离的、埋葬的感觉就会破土而出。 那是不对的。 “小旭。”轻喃。 第十章 我找的到你 林旭是家里排名第二的孩子，上有个在外省读高三的哥哥，下有个初一的弟弟，夹在中间，不上不下。既不是最受重视的老大，也不是最受疼爱的老小。 这似乎就是他一直以来扮演的角色，在中间的，不惹事，容易被忽略的角色。 林旭记得小的时候家里每个小孩都有一箱玩具，当时弟弟还没出生，家里生活拮据，他用得都是哥哥剩下的，无论衣服、鞋子、教科书还是玩具，他的童年就如同是一个哥哥的复制版本。 待到生活渐渐好了后，家里又要了一个，本想生个女娃，但奈何又是个带把子的，但也是宠得上了天。那个时候，母亲最常问他，喜不喜欢弟弟？喜欢。那要对弟弟好，知道吗？嗯。小旭真乖。 他有一些哥哥不要了的玩具，放满一个小盒子，而弟弟的玩具，是专门用一个大号的收纳盒放了起来。 他依旧是他哥哥复制般的生活，直到现在柜子里的大半衣服还是哥哥高中剩下的。而弟弟，穿三代的衣服总是有些难看，自然是年年添了新衣服。 家里人问他，你要买什么新的东西吗？ 不用了，我用大哥的就好。 呵呵，小旭果然最乖了。 …… 傍晚，林旭拿着家里的酸菜一个人慢慢走进了校园。冬季的天空黑的快，路灯已经亮起，微弱的白光勉强照亮了前面的路。 校园广播里断断续续地放着一些歌曲，有赶潮流的日韩欧美，也有一些经典了一个年轮的老歌。 回来时碰上了几个初中同学。有人笑侃一直黏着他的那杨峰锐去哪了？ 林旭反应不过来，嘻嘻哈哈说了些才散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大家都觉得他们是混在一起的吗？ 林旭发愣，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林旭虽待人随和，却不喜热闹，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久而久之，大家也自觉避开了他。 而杨峰锐，常年刺儿头，脾气暴躁，几乎都所有男生都闹过。甚至很长一段时间，杨峰锐都被全班排挤。 这样两个人怎么能凑到一块去？ 直到刚刚他们谈起杨峰锐时，依旧是一副嫌弃的口气，“呵，林旭你真猛，那家伙你也降服得了。不过后来他的确变了很多……” 不舒服。 林旭皱眉，他讨厌这样的口气。 他不曾关心杨峰锐的过去，却在此时隐隐间发觉了什么。 被排挤的同学，每个班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两个，仿若众叛亲离，有的是本身就厌恶，有的是随大流跟着一起讨厌了，还有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跟着排挤了。 林旭努力地去回想，却徒劳的发现，他重来没有参与过这些东西，连班里的八卦都知道的极少，仿佛一瞬间，他对他原来的班级感到了极度的陌生。 “他做了什么吗？”林旭还是问出了声。 “如果真要说的话其实也没做什么吧。现在想想都还好，就是整天一副拽到天上的样子，谁说话都不买账。当自己是大爷啊？最后还不是被揍的要死……” 那样子的杨峰锐令林旭陌生。 林旭渐渐有了初三的记忆，脑海里不断浮起的只有杨峰锐一个人抱着篮球从教室走向食堂、从食堂走回宿舍的身影。 晚自习到教室的时候，杨峰锐并不在，老师问起的时候，林旭帮忙请了个假说杨峰锐生病了，心里暗叹这样的理由也太假了。 晚上写作业的时候林旭状态一直不佳，总是想着傍晚那对话，想着初中那些事，又想起了更久以前的事。 林旭想起来自己曾经特别想要一个玩具拼装小车，但价格昂贵，为此他在超市向父母撒娇了很久，到最后几乎是耍赖般坐在地上不走了，直到最后哇哇大哭就是想要那个东西。 当时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母亲气急，甩了他一巴掌，“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他瞬间就傻了，连哭都忘了。 他一直记得那一巴掌，就好像在灵魂深处被狠狠地刻了一刀。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要过东西，即使是对弟弟的玩具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他也没有碰过。他一直守着他自己的那一小盒玩具，有八张卡片，一个断了手臂的机器人，一把没了子弹的玩具枪……直到有一天回来，他再也找不到那个盒子。 母亲说：你说什么东西？啊，就是那纸盒子啊，今天收破烂的来了我卖了。你多大个人了？还玩啊？ 有的时候，大人不经意的一句话可以让孩子遍体鳞伤。 他是最让人放心的孩子。 林旭不喜欢记事情，不喜欢和太多人接触，甚至不喜欢有过深的接触。 或许某种程度上，他和杨峰锐十分相似。 都用着属于自己的方式去抵抗外界。 他想起了杨峰锐之前说的那些话：“对了，林旭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诶诶？你怎么可以这样子！那是你主动勾引我的最开始的见证啊！” “不就是初三一个中午我饭卡丢了没饭吃嘛，你就把饭给我了。” …… “不会真的是因为一顿饭缠上我了吧。”林旭漫不经心地看着手里的作业本，“这也太冤了吧。” 林旭看着桌面上依旧空白的练习册，不经意地转着手中的笔，却怎么也没有下笔的心思。 许久，恶狠狠地在纸面划了一刀。 杨峰锐你他妈个混蛋！ 碰上那家伙后，他的生活就完全变了样。 抬头看了眼时间，晚自习过了一半，而旁边座位依旧是空的。 晚自习的空挡依稀听得主任出来查人了，带着保安就在校园里巡逻。 林旭静不下心，烦躁地站起身，向班长请了个假就出去了。“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杨峰锐那家伙要是真的在女生旁边被抓了的话…… 得，摊上杨峰锐这家伙，活该他被说倒了八辈子霉了。 林旭飞快地跑向操场，一出来才觉得冷风寒凉，忘了带外套，此时脸皮子都被刮得微微发痛。 不远处就看见几个手电筒在来回摆动着，刺眼的白光不断在旁边的林木中来回扫射，不时能听见那边传来喊声：“谁？快点出来！”“出来！” 林旭愈发着急，拐到了另一边的生物园。印象中杨峰锐常提这个地方，一直戏称是鸳鸯的好去处。 傍晚的生物园阴森恐怖，尤其到了晚上，丛林密影、风声交错，据说还有蛇出没。一般是没有人愿意到这边来的，但同时，这里的遮挡效果奇好，往林里面一钻就看不见了。 杨峰锐曾经猥琐地说过，要是在这个地方带着女孩子，肯定贼爽。你问为什么？嘿嘿，女孩子越怕，你下手的机会越多啊。 “下次再理他我就是二货。”林旭踩着枯叶走进了生物园，只觉得冷风从衣服地空隙中直往里面钻，身体随着每一步都在发抖。本以为今天转暖了，只穿了一件校服套外套，现在倒好，就校服单薄一件了。 生物园不算很大，就是太黑看的不是很清楚。林旭走了两步就差点被绊倒了，不一会就感觉到后面又有手电筒的灯光打了过来，远远就有脚步 的声音。 林旭只好加快了脚步在生物园里面走着，也不敢出声喊杨峰锐。步伐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重，林旭觉得自己被风吹得有些头晕，渐渐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在这个地方打转。 杨峰锐总是骂他笨，被人卖了也准会帮别人数钱，还是那种说没关系的家伙。现在看来，自己先被他给卖了。 林旭几乎觉得自己找不到杨峰锐了，喘了两口气，想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后面突然传来了喝令声，“那边的两个人！快点出来！” 林旭一震，飞快地转头，果然在不远处看到来回扫荡的白光，依稀能看见在光影闪烁中一颗树背后的两个人。林旭感觉自己呼吸一滞，几乎是瞬间就跑了过去。 林旭跑动的时候头痛得厉害，没有踩稳，几步都晃了，但看到杨峰锐的时候几乎没有了力气，整个人靠到树上就开始不断地喘气。 “林旭？”杨峰锐差点就要拉着佳倩一起跑了，但扑过来的身影太过熟悉，而且现在一出去肯定是要被发现的，这才停住了。 “该死的，你还不快回去？”林旭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一低头，才看见旁边杨峰锐抓着妹子的手，再看看旁边的女生，身上披着杨峰锐的外套。 林旭冷得手脚冰凉，贴着树干的后背被刺得有些发痛，双脚发软地渐渐支撑不住，整个人克制不住地往下滑动，最后他蹲下身子轻声说了一句：“杨峰锐你想怎么样我不管，别把女生也拉进来。” 手贴着杂草被刮得发疼，林旭拼命地缓气，睁大眼睛看着黑黢黢的树林，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像个笑话一样，大脑一发热就过来了。然后呢？又能怎么样呢？ 德育主任带着保安离这里越来越近，脚步声愈发得清晰。 杨峰锐看着蹲着身的林旭，反应不及，想要出声，声音都消弭在了喉咙里。大脑还乱得厉害：林旭为什么会来？他怎么找到的？他跑来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想要走过去，才发现手里还抓着女孩子的手。 “那边的人！已经看见你们两个了！出来！”突然白光猛地一扫，三个人都顿住了。 林旭猛地抬头，匆匆忙看了一眼女生惨白的脸色，“靠杨峰锐你这个家伙。”几乎是瞬间就冲了上拽过了杨峰锐的手，把妹子压了下去。 杨峰锐还有些反应不及，已经被林旭扯着手走了出去，迎着 刺目的白光，杨峰锐觉得自己的大脑渐渐无法运转。前面的林旭身影很单薄，身子更显修长，骨架纤细，单薄的校服贴着身体…… 杨峰锐突然反应过来，“你没有穿外套？” 林旭没有回头，杨峰锐却感觉到了握着自己的手被泄愤般狠狠地捏了一下。 双手相贴的热度渐渐升高，这不是女生柔软的手，相反，这手咯得生痛，线条修长，指骨分明，比自己的手要小一些，抓在手里，却让烦躁的心渐渐平和。 杨峰锐渐渐觉得自己的呼吸加快，仅仅是肌肤相贴，那种熟悉的感觉就渐渐充盈了他的身体。 是林旭的温度。 怪异的感觉。 又来了。 杨峰锐想要甩开林旭的手，但被抓得太紧，又舍不得挣脱出来。 那边已经传来了问话声，“几年级？哪个班的？” 林旭边走出生物园边答：“高一（3）班，和同学出来找东西。” 果然是德育主任，身后还有两个保安，手电筒在他们两个人脸上巡了来回，林旭被刺得眯起了眼，才听得对方慢慢的问话声，“这么晚出来找东西？” “嗯，我的饭卡和钱包掉了。” “还要拉一个人出来陪你找？”对方的目光落在了两人紧抓的手上。 林旭反应过来，甩了一下手，被没甩掉，暗骂一声，却也只能僵硬着脸回道，“我夜盲，一个人看不见东西。”暗自使力想要挣脱出杨峰锐的手掌，却被被抓得更紧了。 “夜盲？”德育主任的声音拉长，“那跟我回去吧。我和你们班主任谈谈，竟然晚自习期间让你们乱跑？” 林旭低下头应了。 两个人跟在主任后面，亦步亦趋。 林旭回头看了眼树林，只希望等会女生回去不会发生什么问题。看到发呆的杨峰锐，晃了晃自己的手，“可以放手了。” 出乎意料的，杨峰锐只是皱着眉。林旭狠狠地甩了一下，对方反应不及被甩开了。 杨峰锐一脱离掉暖源，瞬间觉得冰冷，下意识地又抓住了林旭，把对方的身子往自己这边牵了牵。 林旭直接就撞上了对方的肩膀，两个都没有穿外套的家伙，身体相碰的触感太过清晰，些微的暖意传来，林旭忍不住停留。 林旭看了眼前方的主任，声音只能又压小了，“放开，抓女 孩子手抓上瘾了就跑来抓我的？” 杨峰锐自己还乱七八糟呢，只是固执地抓着林旭的手，竟是不知道怎么反驳好，最后强硬道：“你不是夜盲吗？不抓紧了你不得摔跤。” 得，最无耻的还是他。 “别烦，没心情和你闹。” “你才是别动！”杨峰锐突然打断，整个身体都因为贴着林旭而有些发抖，熟悉的气息，温暖的只属于林旭的味道，身体迷惑人的热度，似乎只要轻轻地伸手，就能抱个满怀。 为什么会这样？ 就算是杨峰锐再粗线条，也知道这样不对劲。 林旭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得越来越紧，到最后挤压得发痛，这种痛楚就随着手蔓延了身躯。他偏过头，看着杨峰锐的半张脸埋在黑暗中，表情晦涩不清。 回去后，两个人自然被训了一顿，两个人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多少话，林旭最后也只能压着杨峰锐一起不断地点头。眼看着都半节课了才被放行。 林旭有点担心被落单在外的女生，频频抬头看窗外。 杨峰锐莫名烦躁，想要起身，又被林旭压了回去，“你别闹。” “我才没闹，我就是看看！” “不放心？” “我擦明明是你不放心！”杨峰锐烦躁地想要抓人，看着林旭睁着眼睛的样子，又想把对方摁在怀里挠。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再说你，你发什么神经啊？大晚上的跑出去找我？你缺根筋啊？要找不到怎么办？就你这小身板吹一晚的风明天又是我送你去医务室懂么！” 林旭裹着外套，感觉到冰冷的身子开始回暖，看着杨峰锐炸毛的样子，心情却好了起来，弯弯嘴角，“我觉得我能找到。” “你找到个毛！” “小声点，你都吵到别人了。”林旭递出手中的热水，露出笑容，“喝吧，还是温的。” 林旭脸色因为笑容而明朗起来，眼角弯弯，难得的真正高兴的样子。 “你……”杨峰锐叹了口气，接过了水，温热的水淌过喉咙，整个心都跟着温暖起来。许久，又长长地呼出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忍不住放松下来，看着手里自己的杯子发愣。 好像，拿小旭的笑容没办法。 奇怪的心情。 想要让对方一直笑，想要就这样和他待在一起。 只是在林旭旁边，就会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很放松，很舒服。 “林旭你真是傻到家了。”杨峰锐偏过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你说点好听的行吗？”林旭郁闷。 这个笨蛋，会为他打热水，会帮他请假，会给他带外套，会晚自习地跑出去找他，也会在他以为他已经生气的时候还跑回来找他…… 就好像初三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拿着一个盒饭傻了吧唧地跟着他走了整个操场。 想要把这家伙所有的好都揽到自己身上，想要这家伙再没有心思关心别人，想要对方永远只看着他笑…… 杨峰锐握紧了拳头，深呼吸一口气。 别想了。 第十一章 湿漉漉的诱惑（一） 晚上回去的时候杨峰锐极度失神，甚至到了林旭走近两步他就要退开的地步。 林旭很少看到杨峰锐这么慌乱的样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要避开他。 这几天一直被杨峰锐躲着，他已经觉得不舒服了，这个时候，林旭整个眉头都皱起来了。 “喂杨峰锐？”林旭用手轻轻碰了一下杨峰锐的肩膀。 杨峰锐顿了一下，才缓缓地转过了头。 “我带了酸菜，今晚吃夜宵吧。” 杨峰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林旭被看得有些发毛，正准备张口，对方突然伸手擦了一下林旭的脸颊，弄得林旭发痒地偏了一下脑袋，杨峰锐习惯性地上前狠狠地捏了一把，似乎留恋这柔软的感觉，拇指压着林旭的脸颊抹了抹。 “喂疼啊。”林旭连连偏头，却怎么也躲不过杨峰锐的手指，只好作罢让对方的手在自己脸上蹂躏了。 杨峰锐又像触电般松开了手，整个人都不好了。 碰触到林旭的时候，心慌的感觉会被压下，但问题是，他问题的症结就是林旭啊！ “你到底怎么了？”这种气氛让林旭不爽了，没有什么脾气的他碰上杨峰锐总是容易被惹毛，此时的他就很想揍杨峰锐一拳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这么多天来是耍人啊还是耍人啊，纯粹闹他好玩是吧？ 本来晚上还以为两人恢复正常了，这一下又犯神经病是怎么回事？ 但这一个晚上，林旭都找不到机会和杨峰锐说第二句话。 杨峰锐一回去就闷头吃夜宵啃酸菜，冲完凉就跑到自己原来的床睡了。 杨峰锐因为家里远，一直懒得从家里带厚被子过来，冬天一般都是蹭林旭的过活的，这下可好，缩回自己的薄被子的小床里里面冷得来回倒腾，翻动着自己的手机也不出声。 屏幕的光映在脸上，面无表情。 林旭冲完凉一出来就感觉不对劲了，自己床的被子还叠得整整齐齐的呢，杨峰锐的床是对面的上床，那个鼓出来的一团是什么？ 杨峰锐怕冷跟小时候冬天曾经落过水有关，对冷的抵触那是杠杠的。此时竟然连这个都不顾了跑去自己的床睡，林旭都烦躁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惹对方生气的事。想跑过去问几句，但别人也不给你好脸看，你凑上去干嘛？ 明明晚自习还好好的呢，一回来脸色全 变了，现在玩个手机又在干什么，得他就是蠢到家了才会去理这个家伙！ 气得也不管对方，直接回床就睡了。 但杨峰锐那样子又不像是闹着玩的，接下来几天作业做得乱七八糟，上课老是走神，几次都被叫进了办公室。 林旭又跟着烦得不行。 这晚上老样子杨峰锐一回来就钻浴室了，一出来就钻进那个简陋的被窝打着哆嗦，看手机也看得心不在焉，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就心神不宁，这几天都是这样，非得等林旭出来了上床写完作业了最后睡觉了，他才能松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林旭出来了，老样子，捣弄着他浴巾擦着头。 林旭擦身子和擦头都很随便，所以经常穿完校服后身上还左一点右一点的水痕，弄得校服也左一点湿的，右一点凉的，之前杨峰锐就没少拿这个事说他，嫌他在旁边冷，抱着也冷。 每次冲完凉后都盯着林旭擦利索了才放过他。 但这几天林旭明显又变回了老样子，杨峰锐都觉得对方走过来的时候身上都带着水汽，拖鞋还扒拉扒拉地踩着水声，湿成这个样子还敢爬上床来？他是皮又痒了吧？ 诶诶？！ 杨峰锐突然就回过神了，“林旭，你快下去！” 此刻林旭是耷拉着头上的浴巾，正踩着梯子朝杨峰锐逼近呢，表情似怒非怒，典型的一副今晚你跟你算账我就不姓林的架势。 林旭半个身子都爬上了床，一只手压着杨峰锐的被子，另一手撑着身子就要上去，杨峰锐急忙挺起身子去压对方，“靠你别乱来！” “我才问你怎么回事呢？”林旭不为所动，“今天晚上你不说清楚我就不回去！” 林旭是倔了要往上爬，杨峰锐伸手过来他就躲，躲得厉害了身体就有些滑，脚板都还是湿的，此刻有点站不稳，身体跟着晃。 杨峰锐觉得自己是造啥虐了，深怕林旭掉下去，气得抓住了林旭的手，“你要上来就快点！娘的湿成这个样子？”一抓手才发现林旭手里都还带着一层水呢。 “那是出来得急了。”林旭边解释边就着杨峰锐的手上来，不怎么爬上床还真不习惯。 一上来膝盖压着被子往前挪了两下，刚好碰到了杨峰锐的腿，想要找其他地方给自己坐一下，可杨峰锐哪里知道啊，还以为对方在那里上不来了，深怕对方一个后挪就直接下去了，手抓着林旭往上一扯，“你小心点 。” “你干嘛啊你。”林旭只觉得重心不稳，整个身子跟着就下去了，匆忙间也只能找软的地方坠，直接就趴杨峰锐身上了。 杨峰锐被砸得也直接扑腾回枕头，胸口痛得闷哼，“林旭你也太狠了吧。” 杨峰锐艰难抬头，正对上林旭认真的眼神，愣了一下。 对方身体的重量清晰地传来，轻薄的被子能刻画对方身体的线条，令杨峰锐忍不住想要环住对方的腰。 “好了，现在我上来了，你说吧。你最近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林旭撑起身子。 杨峰锐不自在地撇开视线，一问这事他就堵，偏开头就不想说话。 身体突然就僵硬了——林旭竟然就压着他的身子慢慢地挪了上来，林旭的腿、腰、上身压在自己身上挪动的感觉太过清晰，杨峰锐觉得身体热度瞬间飙高。 想要怒喝，却正对上对方已经凑到自己脸前的脸，湿漉漉的水汽，发丝的尖端渗着水珠，贴着林旭的脸颊，紧接着贴着下巴滑下喉结，落尽衣领里。 杨峰锐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也被沾染了冰凉的水珠，湿漉漉得很不舒服，眼神相对，如同磁石般，怎么也挪不开了。 “喂？说话！”林旭压低了身子，几滴水珠就簌簌落在了杨峰锐的脸上、下巴上、颈项里，冷得杨峰锐忍不住动了下身子。 但同时林旭说话的热气又下来了，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却让杨峰锐的大脑渐渐地开始发热。 林旭的身子就压在自己的身上，双手就撑在自己的脑袋旁边，只要一伸手就能狠狠地抱住他，甚至能想象到对方突然被抱住时被吓到的样子，控制不住地摔在自己身上的样子，抱上去的时候能感受到校服下有些冰凉的身体，对方的满是水汽的脸会贴到自己的脸上，枕头也会被弄湿…… 该死的。 克制不住的幻想，诱人之极。 “别发傻？你从前两天就是这样，上课也出问题，作业也出问题，你是不是跟谁闹矛盾了？还是跟我闹矛盾了？”林旭用一只手碰了一下杨峰锐的脸，“我是认真的。” 冰凉的手指贴到脸上，脸颊却感到愈发的热了。杨峰锐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心跳的声音也在加快，声音也有些哑的不像样子，“林旭，松手。” 林旭狠狠地皱起了眉头，手贴着杨峰锐的脸，竟是不打算离开了。 又冰又热。 林旭发丝的水若有若无地滴落，掉落在脸上、被子上、枕头上。刚刚冲过凉的身子是清爽好闻的薄荷味，脸是湿的，鼻尖也带着水，嘴唇似乎也是湿的……林旭微微地动了一下嘴唇，似乎也觉得冷得，抖了抖自己脑袋上的浴巾—— 作死！ 杨峰锐一伸手就狠狠地把林旭揽在了身上，鼻尖触及到林旭湿凉的头发，清爽的味道充盈鼻尖，怀里是满满当当的林旭，“小旭……”这抱了满怀的感觉亦如想象中美好。 忍不住抱得更紧了，听到了林旭的闷哼声，却忍不住想笑，脸蹭了蹭对方的脸颊，被林旭的头发弄湿了，下巴脖子都有水在滑动。但整个心都充实了起来。 之前所有的慌乱、迷惑、烦躁都随着这一个拥抱而渐渐地变浅了，随着海浪慢慢地远去了。 “喂？杨峰锐？”林旭的声音闷在枕头里，不舒服地开始乱动。 杨峰锐就抱得更加地狠，仿佛惩罚般双脚也伸了出来抱住了林旭，彻彻底底地林旭动不了了，逃不掉了。 “靠杨峰锐你这个混蛋，你给我放开，我不是来跟你玩的！” “小旭，你智商没救了。”怎么这么傻，都送上门了。 杨峰锐的声音沙哑地响在耳畔，用鼻尖蹭了蹭林旭的耳朵。 林旭被乱抱了一通全身又冷又湿，本来身上就多多少少带着些水迹，这下倒好，彻底贴实了，冷得林旭直抽气，偏偏杨峰锐抱得紧，身体接触到的地方温度相对高一些，身下的杨峰锐尤其温暖，林旭来回挪了两下，冷得上不上下不下，热得也上不上下不下，找不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杨峰锐你再不放手我绝对咬人啊。”林旭终于怒了，全身都动弹不得，只有嘴巴离人家肩膀脸蛋耳朵都挺近，低头就能狠狠啃一口。 杨峰锐抱够了，脾气也好了，满脸都是林旭发丝落下的水珠，他也被冷得不行，说不上心情好坏，松手把林旭从自己身上倒腾了下来，“你也不看看自己多重，还一身硬骨头，压得我都胸闷。” 眼看着林旭马上就要张牙舞爪了，平日逗他生气觉得开心，现下却没有什么心情跟他闹，趁对方刚开口就捂住对方的嘴，顺势就把对方抓进被子里了，把自己刚刚躺的地方挪了出来，“知道冷了吧，乖乖呆着。” 林旭一进被子里就压在杨峰锐刚刚热乎好的地方上不动了，暖热得舒服。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凉，身体冷湿得难受。 今天晚上出来得太急，几乎没怎么擦就带着浴巾出来了，倒没怎么注意今天比平时更湿。 杨峰锐看着林旭躺着微微缩着身子的样子，好笑好气，坐起身子，“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容易生病了吧？夏天的时候就能莫名其妙地感冒发烧，冬天来了你还不得自己害死自己？” 林旭懒得理会杨峰锐兴致来的时候老妈子似的唠叨，伸手就去扯刚刚杨峰锐做起来时松开了的被子，把自己卷成了寿司，硬生生把杨峰锐给冷落出去了。 “呀怎么有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家伙？”杨峰锐眉毛一挑，被林旭难得的耍脾气给逗乐了，看着对方翻过脑袋不理自己，那水淋淋的头发就在自己的枕头上滚了一圈，“毛啊我的枕头啊。”杨峰锐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说你怎么就不把自己的头发好好的弄干？你头发半个学期没剪了吧……”老妈子模式继续开启。 听着对方聒噪的声音，林旭心情突然好了，滚动着自己的头在对方枕头上来回蹭着，蹭得杨峰锐怒极嗷呜一声就扑了上去，林旭咕噜一下就把脑袋缩进被子里。 “今晚不好好整治你你就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杨峰锐扑在那被子凸出来的一团上戳弄，隔着薄被子上下其手，又是袭胸又是揉肚子的，还是时不时捂一下对方的脑袋给对方憋憋气，林旭来回挣扎，没两下就歇气了，乖乖地被杨峰锐扯开了被子继续揉脸欺负，软绵绵得没了气。 两个人在床上打闹的次数多了去，对付林旭？杨峰锐那是太熟了，一套动作都是顺手使出来的，每个地方都直掐林旭的软肋，腋下怕痒，最受不了别人戳他肚皮眼，用手挠对方的肋骨对方就是簌簌发抖…… 看着眼下的林旭喘着气气呼呼的样子，杨峰锐就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个地方就软了下去，本来狠狠掐着的手也松了力道，目光渐渐和林旭的对上了。 熄灯的宿舍里只有对床的台灯有些微的光亮，林旭躺倒在床上，微长的发丝压在床上，微微张唇，睫毛半敛着，衣服因为刚刚的混乱而散开，锁骨连着半边肩膀都在光影中清晰分明。 之前看得多了的场景，但此时看来却觉得莫名多了份绮丽的味道，弄得杨峰锐有些口干舌燥。 得，之前怎么就没发现林旭能这么勾人？ 手指顺着对方的脸颊慢慢地滑到了对方的头发上，忍不住用了力碾压着。 林旭缓过了气，“累死我了，我身上还凉着呢，衣服都湿了，我去换 身衣服再跟你聊。” “湿了？”杨峰锐压低了身子，手指从发端滑到了林旭的肩窝子，似乎要检验一般用手心手背贴了一下，“干的。” “身上当然干了，衣服都湿了。”林旭不舒服地挪了一下。 “衣服？”杨峰锐目光下移，顺着林旭的颈项滑过对方的锁骨，贴着锁骨的阴影慢慢地挪到了乱了的校服领子，目光渐渐灼热起来，手指仿若无意般顺着刚刚视线的移动的路线慢慢划过，指甲偶尔擦过肌肤，林旭有些不安地动了一下身体。 杨峰锐的手指最后缓慢地落在了锁骨末端的衣领上了，顺着锁骨的凹陷滑了进去。 林旭身体一颤。 “是这里吗？”杨峰锐的仿佛确认一般，手指又往里面前进了一点，微冰的手指贴在肌肤上仿若细小的毛绒刷过，刺激地毛孔扩张转瞬间又变得温热，整个身体的这一处变得格外得敏感，杨峰锐的手指越滑越深，仿佛探索一般，手指压着皮肤一点一点地碾压，每一处都开始发麻发热。 “杨峰锐？”林旭睁大眼睛看着杨峰锐，却只看到杨峰锐倏然倾下来的身子，声音扑在脸上，低沉而又轻微，“是有点湿了，脱了吧。” 第十二章 湿漉漉的诱惑（二） “我是打算要脱啊，你再毛手毛脚我踢人啊。”林旭不自在地偏开脑袋，想要把杨峰锐的手抓出来，身体却随着突然而来的压迫感而僵住了，身体被压住。 有什么声音喑哑地压在耳畔，近在咫尺，混杂在热气中几乎听不清楚，“我帮你脱。” 杨峰锐的手指落在了腰间的衣摆上，手指沿着腰线一路向上，那微凉的战栗感让林旭整个身体都跟着微微抖了一下，“杨、杨峰锐？” 当指尖刮过肋骨，直直地把衣服推到胸口时，对方整个人已经逼在身前，林旭差点从床上弹起来，要挥开杨峰锐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有什么好玩的。” 杨峰锐迅速地抓住了林旭挥过来的手腕，压在了身下人的腰旁，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对方。 林旭瞬间被噎住了声，猛地想要挣脱开他的手，却又被其狠狠地给按了回去，“小旭，我没有玩。” “那你就放开我！” “小旭……”这一声突如其来。 林旭愣了，看着杨峰锐皱着眉毛，似乎在纠结着什么，抓住自己的手几乎在发抖，声音带着压抑，尾音发颤，像是迷路的小孩，“小旭，怎么办？” 林旭一瞬间觉得喉咙干涩，想要出声但声音就像被遏制住了，上身因为暴露在空气中太久而冰冷，身体也跟着慢慢僵硬了。 杨峰锐缓缓倾下身子，这个动作太过漫长，林旭几乎是傻了一般看着少年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空气也随着对方的呼吸渐渐粘稠而灼热起来。 林旭突然间开始挣扎，双腿乱动，想要把杨峰锐顶开，更想把对方抓着自己的手甩开。 两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但在这一刻，巨大的不安与惊慌都吞没了他们。 林旭洗后身上带着沐浴乳的薄荷味，跟自己一样的味道；林旭的身体清瘦却不单薄，贴着却让人温暖；林旭的手修长有骨感，和自己的手掌契无比；林旭的耳朵特别敏感，轻轻呼一口热气就会变红；林旭的脸颊意外的有肉，口感很好；林旭的声音温和清爽，生气的时候拉长的音调像是在撒娇……杨峰锐脑海里闪过很多碎片，那些碎片让他发懵，让他不受自己控制。他看着身下的林旭，心跳得厉害。 想要让他脸红，想要让他着急，想要让他发出呻吟…… 林旭克制不住地惊慌，但压着声音怕引起宿舍的人注意，“杨峰锐，别乱来！” 杨峰锐慢慢地把 身体压在了少年的身上，腿压着对方的腿，克制了他的动作。脑海里仿佛又闪过了那晚两个人一起看片子的时的场景，只剩下碎片的记忆，身体却清晰地记得当时的热度。 “杨峰锐你放手啊！” 杨峰锐双手抓着林旭的手腕压在了枕头两侧，手心满意地感受着那微微的颤抖。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他不知道。 杨峰锐心跳得更快了，林旭越挣扎他压得越狠，他看着对方惊慌的眼、涨红的脸、张合的唇…… 那奇怪的感觉就汹涌地淹没了他，很兴奋、很刺激、带着危险的气息—— “唔、唔！”林旭猛地睁大了眼睛，吓得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了。 别吵了，小旭。 杨峰锐只是静静地把唇贴在了林旭的上面，唇瓣相贴，干燥得没有一点水分，只留得淡淡的温热和柔软。 林旭几乎不敢确定那轻压下来的带点热度的东西是什么，他睁着眼睛，杨峰锐也睁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鼻尖的呼吸交缠，心跳声也仿若渐渐同步，两个人的每一个对视，身体相贴之处的每一寸温热都细碎而不缺漏地传来。 靠！ 林旭不可置信，下意识地偏开了脑袋，依旧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似乎鼻息间依旧是对方的气息，每一个呼吸都带着对方的味道那轻微而又羞涩的触感从嘴唇开始扩散，整个面部，整个身体，整个四肢，都随着那轻微触感的变化而开始发抖。 两个人都陷入了死寂。 “太……太不小心了。”林旭偏着头，压抑住颤抖，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 杨峰锐傻了，双手依旧撑在林旭的两边，这个几乎环抱住对方的姿势让他轻微失神。 他刚刚干了什么？ 直到刚刚，他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只是碰一下，甚至没有什么感觉，比用纸巾擦嘴都要温柔，触感跟用手碰了一下嘴唇差不多。 杨峰锐后知后觉地用手指碰了一下自己的唇，低下头看着扭着头的林旭，突然伸手碰了一下对方的唇，看着少年猛地一颤，然后转过头瞪着自己。 “我……”杨峰锐一张口，才发现喉咙干涩，疼得厉害。 宿舍内熄灯后几乎就全暗了，在高一学业并不重的情况下，大家都爱好在自己被窝里玩各种电子产品或者侃侃今天的趣事 ，窸窸窣窣的声音，倒也热闹。 微弱的光只能让杨峰锐和林旭勉强看清对方。 两个人都不敢先张口。 单薄的被子，弄湿了的床铺，冷空气下暴露在外的身体带着彻骨的寒。 许久，林旭挪了下身子，空出了旁边的位置。 杨峰锐傻傻地躺了下去，才发现手臂已经酸疼得厉害，一动就发麻。 “你最近都不太正常，犯各种毛病……是碰上了什么事了？还是纯粹青春期烦躁啊？”林旭轻轻出声，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杨峰锐深呼吸了一口气，躺在冰冷的床铺上，那患得患失的感觉让他迷惘。 两个人都想要刻意忽视掉刚刚脱轨的那一刻。 但大脑里却无法停止回放，每一个细节都变得愈发清晰。近在咫尺的眼睫毛，喷薄在脸颊上的呼吸，贴着体温的热度，还有那唇瓣被压住而传来的细微的温软…… 心跳声越来越大。 刚刚和小旭……和小旭…… 杨峰锐闭上眼，又睁开，手指慢慢握拳。这几天他真得有些被逼疯了，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和老师不对头，和考试不对头，现在他妈的连和他最好的兄弟都不对头了！ “杨峰锐，要不你……” “靠你就不能离我远点！”杨峰锐突然开口，整个宿舍都瞬间安静，几个刚在聊天的同学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们两个吵架了？”舍友里有传来问话声的，似乎是想透过蚊帐看到些什么。 “没、没事。”林旭匆忙出声，“我刚刚嫌弃他最近老是不写作业。” “又是你们家务事啊……行行行，你们内部解决。” 蚊帐与黑暗隔开了众人的视野，窗外远处的楼房闪烁着荧荧的亮光。 杨峰锐呼吸有点急促，烦躁地想要砸东西，偏偏周围什么都没有，就一个傻乎乎凑上来的林旭。 “喂，杨峰锐你……”林旭偏过头，手摸索着碰到了对方，“你怎么了？” 我他妈的刚刚想咬你你知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老子都快疯了！ 杨峰锐烦死了林旭这凑上了的劲，直接抓住了对方的手扯了上来，狠狠地盯着对方，林旭愣了一下。 微弱的光线下，杨峰锐勉强能看清对方微张的唇。 心 若擂鼓。 那一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杨峰锐死死地盯着那唇，抓着林旭的手越来越紧—— 他是林旭……他是林旭……杨峰锐双眼瞪得发红。 他妈的那又怎么样！ 杨峰锐猛地倾下身，蛮横地撞上，唇瓣相贴的瞬间，“呲……”两个人都发出痛哼。 双方的眼睛在黑夜中目光交汇，林旭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杨峰锐却逃避般闭上了双眼。 再一次脱轨。 林旭的挣扎转瞬间被压制，杨峰锐凭着一股血气发了狠吻着，也不懂应该怎么做，只知道一个劲地拿自己的唇狠狠磨着对方。 似乎破皮了，轻微的血腥味漫开，那紧贴的干燥的唇瓣反而湿润起来。 “唔……”林旭一动，杨峰锐就本能性压得更厉害，只知道要堵住对方所有声音。那血味更是逼得他发狂，忍不住张开唇，吻着那血味渗开的地方，不自觉地开始吮吸。 又疼又热。 舌尖发麻，嘴唇刺痛，那滚烫的热度从那一处传递到全身。 林旭大脑当机，竟然连反抗都忘了。直到杨峰锐的身体倾轧上来，整个人都被对方卡在身下，林旭突然回神，艰难地张着嘴想要骂人。 “嗯……唔……”林旭仰起头，发现自己呼吸困难，所有的声音都被消音了，只有细碎的咕噜声从喉间挤压出来。 杨峰锐似乎熟练了一点，把林旭的手扣在枕头的两边，双腿压制住林旭的大腿，林旭一挣扎得厉害，就整个身体压上去。 而那开始愈发水湿的吻却一直没有停止。 林旭挣扎得开始出汗，湿凉的衣服又黏着身体，呼吸被吞没，双眼微露一丝迷茫。 呼吸有点跟不上了，杨峰锐撑起身子狠狠吸了两口空气，看了林旭一眼，没等对方从缺氧中回神，又低下头狠狠吻了上去。 杨峰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一股血液在身体里流窜，像是野兽出笼般咆哮着，它侵蚀了自己的理智，逼着自己发疯。 靠！他妈的我就是混蛋了！ 有本事你林旭滚远点！永远不要理我！让我自生自灭去！ 林旭拼命地想要发出一点声音，手乱动着，杨峰锐干脆就把被子蒙住了两个人，把林旭压在了被子里不给对方任何动作。 隐约间似乎知道，只要一停下来一切都完了。他只能逼着 自己不去想停下来的后果，拼命地延长这一刻……即使后果会被他拖得越来越严重。 如果……是个梦就好了。 “小旭……”杨峰锐狠狠压着林旭的唇，声音破碎而模糊，他却停不下喊这个名字。 甚至希冀，身下的人会有回应。 林旭忍不住睁开眼睛看一眼杨峰锐，却猛然觉得嘴唇狠狠一痛，“唔……”下一刻，湿润的舌头就已经滑了进来。 两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触感惊到了。杨峰锐顿住，舌尖还残留着探进去火热的湿度。 “滚……”林旭咬着牙，全身都开始反抗，剧烈的动作让杨峰锐下意识地抱紧。 两人在被子下都有些呼吸困难，两个人喘气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愈发清晰，空气在两人火热的呼吸中流转。 “杨峰锐，你死……唔……”这一次，林旭真的没有了张口的机会。 杨峰锐蓦然倾身，顺着刚刚的动作舌头直接探了进去，如同狂风袭过，不给林旭任何咬牙的机会，肆虐般席卷过整个口腔，只知道凭着本能干事，像个莽撞的野兽，搅动着津液发出轻微的水声。 林旭被迫地仰起头张开嘴发出细碎的呜呜声，口水顺着嘴角滑下，却被杨峰锐用手勾起下巴吻得更加得狠。 如果是梦，那就来个痛快吧。 如果不是，也无法回头了不是吗？ 被子因为两人的动作而不断地起伏，而所有的声音也消隐在其中。 林旭身体随着这一个激烈而疯狂的吻而颤动，手早就被松开，顶在杨峰锐的胸口却怎么也推不开。 林旭猛地咬了对方一口，用尽了全身力气直接一脚踹开了对方，“你疯了吗？！”被子也连着被掀开滑落在床角。 突然获得充足空气的两人都喘着气拼命呼吸着。 这一次的声音全宿舍都听见了，同宿舍的人开始抬头张望，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林旭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唇，那血腥味愈发浓厚，痛得皱眉，身体还在颤动，口舌间还满满是对方的味道，嘴角有暧昧的水痕。林旭脸舌头都僵硬着不敢动，紧紧地握住了拳头，看了一眼杨峰锐，克制不住要揍上去一拳。 “小、小旭？”如同冷水倒头而下，杨峰锐嚯得清醒，骤然冰冷起来的身体让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滚！” 林旭冰冷的眼 神直视杨峰锐。 杨峰锐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落水的那个时候，冰冷的河水蔓延过来，渐渐浸透了整个身子，仿若每一处都被灌进了铅，重得无法动弹，只能徒劳地张嘴想要呼救，却被灌进了更多的河水，直到身体慢慢沉了下去，再也看不见岸边。 他想要去抓林旭，想要解释，但身体就如同那个时候一样怎么也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林旭掀开了蚊帐，下了床，回到了自己床上，盖好被子背过了身体。 宿舍有人继续问着怎么了。 但听不见，也不想回答。 是啊，他怎么了？ 杨峰锐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床铺，痛苦地发出一声闷哼。 床下的人喊，“杨峰锐你有毛病啊！神经病啊！” “你们到底发什么脾气啊？” “大半夜的你们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 第十三章 再生病 理所当然的，那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有睡好。 林旭跑是跑了，被子床铺都被他卷过一遍，贴哪边都觉得是湿的，都是冰的。杨峰锐本身就怕冷，缩在被子里只觉得从手指到心脏都溢满了寒气，枕头过湿，实在难受，杨峰锐就这样来回翻腾弄了一个晚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林旭也好不到哪里去，带着半湿的衣服回去，什么也不管了就缩床上去了，衣服连着皮肤又凉又热，只能把自己卷得更紧。嘴唇破皮的地方疼得发麻，却连舔一下也不敢。 只觉得整个人都是头昏的，脑海里一边是杨峰锐啃咬着自己嘴唇的情景，另一边又是零散的杨峰锐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一直就这样半睡半醒地到了天亮。 第二天，两个人都生病发烧了。 坐在医务室里，分开了坐，既不出声也不说话。 杨峰锐要比林旭严重多了，本来这几天一直就没睡暖，加上昨天可以说是被寒风和水汽裹了一夜，一早上起来从床上就差点没摔下来。此时病恹恹的，头痛欲裂，喉咙如刀割般疼痛。 他想了一个晚上的那事，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 你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自己会是那种人，那个词本身就像一个禁忌一样，你可以开玩笑你可以闹，但真的放在你身上是要揍人的。 他还太小，却隐隐能感觉到这意味着什么，自己整个人生似乎都会被扭转。 有些东西，开不起玩笑。 林旭就坐在自己的对面，半闭着眼也似乎是困了。头发软绵绵地耷拉着，嘴唇微张开，破皮的地方已经不明显了，只是整个嘴唇红得有些不正常。 杨峰锐视线挪开，又忍不住挪了回去。 林旭似乎冷了，往身后的椅子又靠了靠，略长的发丝压在靠椅上。他的发质很软，像是婴儿的头发，总是贴在脑袋上，怎么也竖不起来，但相对的手感很好。 杨峰锐觉得胸口有一块地方又开始诡异地发胀，因为发烧，感觉全身都是热的。他突然很想去摸一下林旭的头发，很急躁，像一个细毛一样搔弄着自己的心，似乎只要碰一下，就可以确定了，就可以安心了。就好像无数次慌乱时只要触碰到林旭，他就会莫名地心安。 但身体很重，头很晕，眼皮几乎抬不起来，眼睛里的林旭也越来越模糊，渐渐地变成了黑暗。 杨峰锐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的家庭也不特别，父母闹翻了把孩子送回乡下，双方协商好后，把孩子寄养在了亲戚的家里。定时给钱，一样吃好喝好，上学玩闹。 他小时候一直以为父母是工作太忙才把他放到了乡下，由奶奶带着。 奶奶老年痴呆又腿脚不灵便，给他做顿饭都是极难得的。他总是特别的饿，也总是特别的冷，夏天他可以光着膀子一个人到田里、河边去玩，但冬天不行，又冷又黑，他不敢出去，怕冻死又怕饿死在外面。 周围没有孩子和他玩，笑他是没妈的孩子。 他开始是哭，但没有人理他，他气极了就和他们打，打得全身青青紫紫地回去，晚上又一个人痛得厉害。 他记得有一次打完架后，他跑到隔壁邻居家里偷偷打了个电话，是母亲接的，一听到母亲的声音他就哭了，哭得不停地咳嗽，不停地喊着他要回家。 后来呢。 他被邻居发现了，拽着衣服就被赶了出去。 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母亲到底有没有答应。 五岁回乡下，八岁被接回去。 父母离异，各有新婚，却没有一个想要他。 这个梦太过漫长和灰暗，几乎让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一个孩子战后胜利，骄傲地走在了回家了路上，但没走两步脚痛得就没法走路了。他看见身后趴在地上的孩子一个一个骂骂咧咧地起身，跑回了家，他一个人就坐在那里，忍不住哇哇地哭了起来。 明明胜利了，却一点也不高兴。 …… “喂起来了。”有人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杨峰锐难受地哼了一声，全身热汗，喉咙干涩，嘴唇似乎都干裂了。一瓶水就抵到了他的唇上，就着对方的手，他张开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水是温热的，让他忍不住喝得更猛了，一个呛着就开始咳嗽，水从下巴就流了下去。 “你就不能好好喝吗？” 似乎听到抱怨声，有人用纸巾捂住了他的嘴狠狠地抹了两下，“你怎么就能这么欠扁？” 呵呵……那是因为老是有你在啊。 杨峰锐突然很想笑，就真的笑了，沙哑的笑声闷哼着从林旭捂着的嘴唇中发了出来，恼得林旭差点要给病患一拳，转头对医务室的老师道：“我一定要把他带回去吗？” “那当然啦，小弟弟， 人家上次都守了你一个上午呢，你怎么能抛弃人家？” 毛抛弃啊！他被强吻了抛弃一下怎么了！ 杨峰锐半迷糊中听到这句话，那是彻底闭紧了眼睛不吭声了，整一个重症病患的模样。 林旭拽着他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膀，艰难地把杨峰锐扶起来了，另一只手贴了一下杨峰锐的额头，“明明退烧了啊，怎么还半死不活的。” 喂喂你上次半死不活我都差点把你抱回去了，杨峰锐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杨峰锐最后还是睁开了眼，但全身没有力气，压着林旭的半边肩膀小步小步地走着。 林旭的身体也虚着，喘着气。 杨峰锐略略僵了身子，那一呼一呼的喘气声响在耳边，轻轻一转头，近距离地看到林旭的脸，辛苦得潮红。 “喂你别看着我！”林旭不想理杨峰锐，杨峰锐一看他就觉得怪怪的。 过了一会儿，林旭松了扶着他的手，“你要能走了就自己走。” “咳咳……”杨峰锐猛地咳了起来，脸都成了病态红。 “喂你咳嗽就咳嗽别乱晃。”林旭吓了一跳，但还是抓紧了杨峰锐的手压实了自己的肩膀，“你要不要再去看一下？怎么这么严重。” 杨峰锐觉得自己是真的手软腿软心也跟着软了，怎么就有这么傻的家伙。挪了挪身子半站到了林旭的前方，前倾、低头几乎靠在对方的肩窝里，闷声道，“喂小旭……” “靠！“林旭身体一颤，反射性想要躲开，但杨峰锐却故意全身压在了他的身上，又怕对方整个人摔下去，只得继续僵着身子，“我是真不打算理你，你给我放开。” 杨峰锐感觉全身热得厉害，头又痛又胀，迷糊中笑了一下，只能更加凑紧了林旭，呼吸着少年发鬓间的气息，“小旭，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头又开始发昏发晕了，似乎又要开始做梦了。 嘛，林旭，我早就说过了。 你就是个傻瓜。 反正都傻成这样了，与其被别人骗走了。 你就便宜了兄弟怎么样？ …… 林旭微微偏头，很轻易地碰到了杨峰锐颇为扎人的头发，贴得脸颊发痒。看着对方闭着眼虚弱的模样，微微出神。杨峰锐一直都是活蹦乱跳的，每次凑上来时，他都会嫌弃地把这扎人的脑袋推开。 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太多次 ，他此时双手发抖，却下不了手。 一直觉得杨峰锐这家伙是个奇葩，怎么就突然缠上他了？似乎突然有一天，杨峰锐就爱过来和他闹，不理会他，他就动手动脚，从开始拿他的作业本、笔记本、教科书到后面抢校服、枕头、被子…… 世界上怎么就有这么无赖牛皮的人？ 林旭是个好脾气，但不爱和人闹也是众所周知的，就杨峰锐一个傻愣对着一个冷得都能结冰的脸还能乐呵呵的。 林旭记得自己那一段时间心情不好，又被气得急了，第一次对杨峰锐破口大骂：“你烦不烦啊！你别在我面前晃荡好不好？” 这是他第一次在班里发脾气。当时正是晚自习，整个班里都跟着一起风中凋零了。 自己傻了，杨峰锐的傻笑也僵硬了一秒。 好吧这年头，连林旭这块冰都能被捂热乎了，还直接火山爆发了。 要是林旭当时知道杨峰锐后来做了什么，他死都会憋着那股怨气的。 那个死寂特别的漫长。 林旭只觉得眼前一花，突然，杨峰锐一脸悲痛欲绝，猛地捂脸发出嘤嘤的抽泣声，“讨厌，你凶人家……” 娘的，那个效果太震撼了。 林旭当场傻了。 紧接着，让林旭更无法预料的事发生了，杨峰锐抽泣得过于激动，顺势一脑袋撞在了林旭的胸口，用脑袋边蹭边顶，一个劲地嘟喃着，“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林旭被顶的身体歪歪斜斜，几欲倾倒，杨峰锐就双手摁住了林旭的肩膀继续蹭继续顶，“坏蛋坏蛋坏蛋坏蛋……” 那声音叫个委屈啊，那个无辜啊，那个小娇嗔啊。 林旭是彻底觉得是自己可以吐血而亡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至此，杨峰锐找到了林旭的绝世雷点：受不了他装嗲。 林旭也彻底认清了杨峰锐的厚脸皮和无赖本性。 班级至此奠定了这两家伙好基友的真相。 似乎从那一天起，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就渐渐定型了。只要自己一生气，一采取冷冻杨峰锐措施，那家伙就会牛皮糖一般地黏过来，到处抹口水，叽里呱啦的无非就是“我错了嘛。”“你别生气嘛。”“呜哇你要是抛弃我，我就去老师那里告你！” 滚！ 林旭是打死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碰上杨峰锐这样的家伙。 …… 等林旭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路上站了太久，腿都有点发麻，才想起来两个人都是病患。不自觉抿唇，破皮的地方一痛，林旭脸有点发热，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想。 赶快推了推自己肩膀上又死赖着不走的家伙，对方哼了两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到了林旭，咧嘴一笑，一闭眼就倒了回去，一脑袋搁在林旭肩膀上就打盹了，因为冷，就贴得更紧。 “喂，杨峰锐？别在这里闹。”林旭被风刮得脸疼，不自觉压低了头，在杨峰锐的耳边小声抱怨。 杨峰锐头又晕又痛，药的副作用大，渐渐耍起了无赖，用脑袋狠狠地蹭了蹭了林旭的肩窝子，用自己刺拉拉的头发把对方弄得连连挪身子才罢休。 得，这家伙生起病来整一个小屁孩。 林旭觉得挺可笑的，两个人这杵在路上是怎么回事？昨晚气得想要揍死眼前这个家伙，一觉睡醒后，又是怎么回事？他摇了摇身上半死的家伙，轻嗤一声，“扬扬小朋友，起床了，我们回教室再睡好不好？” 林旭也没打算杨峰锐真有什么反应，正准备强行把杨峰锐拖回教室的时候，肩膀上的家伙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往前贴了一步，压得更紧，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林旭放在大腿两侧的手，气息扑在林旭的耳边，“不好。” 林旭突然就愣住了，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对方固执地抓紧。 一种不清不楚的感觉慢慢从手掌蔓上了心头。 林旭突然觉得特别累，张了张口，又停了。感觉眼角被风吹得干涩，拼命地眨了几下眼睛，才舒服了些。 杨峰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睁开了眼，目光不自觉落在视野的尽头，那是他们教学楼的楼梯，楼梯外有一排已经凋零了树叶的枝桠，在风中颤抖得可怜。 一切都似乎渐渐迷蒙了起来。 “喂小旭，”杨峰锐突然出声，似乎犹豫了很久，“那个，你觉得很……恶心吗？” 林旭僵着身子，他努力去忘记昨晚的场景，此刻却被毫不留情地翻了出来。只有杨峰锐会这样，看准了他好欺负。 或许是停顿太久，林旭感觉到杨峰锐抓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到最后开始疼痛，整个心也随之慢慢揪了起来。林旭闭上眼睛，又睁开了，双眼放空，透露出一丝迷茫，“我不知道。” 他没谈过恋爱，没喜欢上过女孩子，他不知道 亲吻应该是什么样的。 杨峰锐紧紧抓着林旭的手，带着滚烫的热意。 “杨峰锐，我们回去吧。” “小旭。”杨峰锐迷糊不清地呢喃着，却不经意间把林旭搂得更紧。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话题太沉重，沉重到他在害怕。直到刚刚林旭都没有推开他时，他真的觉得他得到了救赎。 那么傻，那么傻的家伙。 林旭叹了口气，只能僵着身子让杨峰锐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不安地动了动两人紧握的双手。 一直都是这样，不知不觉间，为他做了很多让步。 甚至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正郁闷两个病患要在冷风中拷打多久的时候，教学楼梯上远远地跑下了一个女生，“杨峰锐！” 林旭眯起了眼睛，等女生跑近了，就认出来了。 是佳倩。 林旭突然就清醒了，刚刚似乎做了一个梦。 生病的时候，人总是会比平时脆弱些，总会想些不清不楚的东西。 杨峰锐是，他也是。 第十四章 迷茫的开始 杨峰锐一直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的第四节课了。他呻吟一声，觉得脑袋都要裂开了，撑着脑袋看了一下旁边，林旭正聚精会神听着课，瞧见他醒了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就回去了。 杨峰锐觉得头有些重，但明显好多了，手在桌子上乱抓着，似乎想要拿笔，但抓了一会就不记得自己要拿什么了。 旁边传来微弱的叹气声，一只手把歪斜着的脑袋顶正了，另一只手递了自己的水杯上来，“先喝水，应该还是热的。” 杨峰锐也有水杯，但不爱喝水，从来没主动去打过水，按他的说法就是我就是一个干货，要水干嘛？水杯也就长期闲置，灰尘都不知道沾了几层，现在被放哪了都不知道。但到了冬天，水分流失严重，杨峰锐总是干裂着一张嘴在自己面前乱晃荡，更过分的是，拿两片干得都成痂的硬喀拉在自己脸上脖子上乱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林旭就开始勒令杨峰锐每天三杯水，雷打不动。 杨峰锐虽然还迷糊，但已经自觉自动地把水杯楼了过来，咕噜咕噜喝了起来，水溢出嘴角，流得下巴脖子一片水痕。水温温得舒服，杨峰锐长长地呼了口气，彻底舒坦了。 一张纸巾递了过来，“擦干。” 杨峰锐软在凳子上，一副餍足的大爷形象，声音哼出来也是哑的，“不想动。” 这般的小任性是习惯了的，要按平常来说，林旭就会恶狠狠地一纸巾抹过来了，但现在，等了一会儿，没动静。 杨峰锐总算感觉不对劲了，转过头，才发现林旭已经转回去继续听课了。纸巾被放在了桌面上闲置了。 “小旭？”杨峰锐用手贴了贴自己的嘴唇，湿漉漉得有些冰凉，隐隐间似乎感觉有些不对劲。 林旭没有应他。 “是你把我送回来的？嘿嘿，辛苦了啊。”杨峰锐用手又抹了抹下巴，依旧一片冰凉。 林旭突然转头看了杨峰锐一眼，神色不明，“不是我送的，你那妹子送的。” 杨峰锐突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一瞬间，杨峰锐感觉有什么东西回到了原位，他依旧是杨峰锐，林旭也依旧是林旭。 在杨峰锐睡了这两节课的时间，林旭就一直半走神地想着东西。之前是生病都热糊涂了才忘记了那档事，你说哪档事？你一个雄性生物被另一个雄性生物给按在床上强吻了那档事。 现在想起来都 觉得不真实，感觉像是一个笑话，是假的。 他还记得杨峰锐压在自己身上时那灼热的温度，仿佛被什么禁锢牢牢锁住四肢，身体的每一寸都被凌迟，那不是好兄弟之间的笑闹，他喘着粗气碾压着自己的唇，周围很黑很凉，但唇与唇之间的热气相互交融，令牙齿都开始发抖。 他热切地看着他，喑哑地喊着，“小旭……” 瞬间清醒！ 林旭猛地哆嗦了一下，克制不住地缩了缩身子，仿佛此时与那一刻重叠，嘴唇感到被啃咬般的发麻发热。他有些恐惧地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巴。 是的，这不对劲。 林旭没有听进去剩下的课，只觉得自己呼吸被遏制住了，整个身体都仿若被泡在热水中，脑袋跟着一块混沌。 那节课就莫名其妙地过去了，下课的时候杨峰锐想要闹林旭玩，但无论怎么逗，林旭都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杨峰锐被这样弄得心慌，凑近了头想要对方看着自己，用手扳过少年的脸，还没张口，林旭就仿佛吓到一般弹开，站了起来。 杨峰锐的手僵在半空中，呐呐张口，“怎么了？” “没事。” 林旭看自己的眼神很陌生，杨峰锐内心被一根针猛地刺了一下，直直地扎进了最柔软的地方。 “别碰我就好。”林旭坐下来，收拾了一下台面的东西，拿起了那张一直放着的纸巾，顿了一下后扔进了桌子旁挂着的垃圾袋里。 杨峰锐瞬间就明白了，昨晚的荒唐事如同一个魔咒瞬间就把他钉在了原地。 他可以撒娇，可以闹脾气，可以说那只是开玩笑，但此时他只觉得堕入冰窖，大脑都停止了思考。 他什么都没办法做，因为他没办法解释。 如果林旭真的生气了，怎么办？他无法说明，他能喊老子也觉得自己神经病了才会去吻一个男的吗？ 他觉得自己神经病了，自己都恶心自己这样，林旭更指不定怎么想的。 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失去了林旭这样一个好脾气的兄弟罢了。 杨峰锐一直觉得自己挺没良心的，否则初中也不会和班里僵成那样，也不会因为打架早恋闹得差点被退了学。他不认为谁对他有义务，更不觉得自己对别人有责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话说人比人气死人，杨峰锐就是那种冷言冷语可以把你气得跳脚、三两下就能打起来 的那种。 幸亏杨峰锐就是早恋猖狂了一点，平时就自己干自己的事也不惹人，只要不去理他，他也不理你。成绩尚好，倒也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后来是和林旭处惯了，受不了那唧唧歪歪的好脾气样，总是一句话不说任劳任怨，明明气得都脸充血了还能憋着脸和自己谈话。这家伙怎么就这么耐折腾？这活得累的啊。 杨峰锐就爱把那家伙逗得闹脾气，最好最后把他弄得没脾气。 那家伙到索性也放开了，骂人揍人也是不带手软的，一生气就直接动手……啧啧就是身软力薄，太容易被压倒了。一般被压倒了也就没脾气了。 想着想着杨峰锐就有点烦了，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只是这样一想，就特别想抱抱他，想看到他气哼哼的喘气样，想要埋在他的肩膀里取暖，想要用脸去蹭蹭对方松软的头发…… 杨峰锐看了旁边的林旭一眼，几乎是克制不住地想要把他扑倒。 该死的。 杨峰锐突然就害怕了，这种恐慌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汹涌和湍急，也更加清晰，他意识到了，林旭也意识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下的种子，在心底发芽，生长，一点点缠绕住整个心脏，恍然回神时连呼吸都跟着一起发紧。 那一天中午，杨峰锐没有和林旭一起吃饭，林旭临走前看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和班里的同学一起去食堂了。 杨峰锐甚至没有去瞟一眼林旭的背影，只是坐在原地，安静地听完了下课铃声。 转瞬间，整个班级都空了。 一如曾经的每一个中午，懒得听课的他睡醒时，周围已经空荡，没有人叫自己，更不会有人唤自己去吃饭。 明明这应该是最正确的方式，一时间的热血冲头，冷一冷，说不定就好了。 杨峰锐慢慢地趴在了桌上，烦躁地把脑袋压在了臂膀上，什么都不愿意去想。都走了最好！不就是一个林旭吗！娘的都磨叽什么啊！不就是咬了一下吗，还真有什么内涵了？老子就是突然精虫冲脑了发泄借你用一用怎么了！ 愈是自暴自弃，就愈是难受。难受得整个心都揪成了一团，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难受。 “小旭……” *** 午饭后。 林旭提着饭盒神使鬼差地走回了教学楼，踏着 楼梯，每一步都像压好了步点，越接近一步，就愈加抬不动脚。 林旭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就好像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是这样干的。提着饭盒，逆着人群的方向，早中晚，都去找那个家伙。 找的是谁？还是他。 杨峰锐丢了饭卡，身上连补饭卡的钱都没有，每天中午就饿着肚子在教室里睡觉。 每次中午回来拿作业，林旭都能看到他。一个人趴在桌上，静静的，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 直到某一天，林旭把饭盒放在了他的桌面上，“喂，起来。” …… 所有的场景都是相似的，林旭刚走到教室门口，就看到了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大型犬类，想是被遗弃了可怜地耷拉着耳朵。 林旭苦笑，真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一个鸭子好不容易逃出餐盘，却自己拔好了毛，收拾干净了又送上去了一样。 推开门的时候，林旭看见杨峰锐的肩膀动了动，但没有抬头。那小动物的样子让林旭想笑，但眼睛却很干涩很酸，似乎只要一眯眼睛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把饭盒放在了杨峰锐的脑袋前面，就像当初第一次把饭盒放在他前面一样，出声，“趁热吃了。”刚张口，林旭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厉害。 手指松开袋子的时候都在发抖，林旭却说不清为什么此刻他这么心慌。 杨峰锐没有抬头。 像是受伤了野兽固执地守护住自己的领地，不让任何人侵犯。 可那个人不是别人，是林旭。 许久，杨峰锐听见了林旭颤抖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那声音太过轻，几乎让他以为自己错听了。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如同尖利的小锤，一点点敲碎了那幢隔在中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墙。 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开始脱离了轨道？ 什么时候开始会去抱他的肩膀，咬他的耳垂，亲他的脸？什么时候喜欢上看他脸红的样子，忍不住把手伸进去他的衣服里去触碰他的肌肤？什么时候开始想要亲吻他，想要攫取他的空气，想要他在自己的身下颤抖…… 什么时候对一个男的有了其它的想法？ 饭菜香催魂一般让人饿得慌，杨峰锐只觉得浑身发冷，整个胃部都酸了，甚至想要呕吐。 杨峰锐慢慢抬起了头，眼里泛起红丝，直直地望着林旭，“我不知道。”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宁愿他意识不到。 “还是恶心到了你吗？如果受不了的话可以不用理我，你也不用回来找我，我一直都最烦你这种假好人的样子了。从以前就是了，顶着一张好人脸，明明烦得要死还能笑成那样，你心理真的没问题吗？”杨峰锐嗤笑一声。 “你回来干什么？他娘的别让我骂人，否则我会以为你他妈就是一个……”同性恋？声音戛然而止，一只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用力太大，杨峰锐不得已仰头看向林旭，却在接触到对方茫然的双眼时瞬间愣住了。 “不是的，不是的……”林旭几乎是下意识就否定了杨峰锐的话，对方痛苦的双眸让他全身僵硬。 谁都害怕，就好像，那个词一旦说出来，就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深渊，万劫不复。 “杨峰锐，你冷静一下想想。你从初中起就交了女朋友，你一天到晚都在女生里转，你怎么可能？” 杨峰锐看着林旭的眼，想出声却发现被捂住了嘴，口鼻间都是林旭的气息，有熟悉的饭菜的香味，亲昵得令他微微失神。 声音咽在喉咙里，喃喃道：是啊，怎么可能？ “你要想明白，这东西是开不得玩笑的，这是一辈子的。不要因为一时的兴趣的就乱来。” 一时间的意乱情迷撑不了太久，一旦清醒，要怎么办？他是对男人有感觉了？还是对林旭有感觉了？这种感觉能比和女生恋爱还长久？ 杨峰锐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觉得眼睛酸得厉害，如同有人用泥沙糊住了他的眼，又疼又难受。 林旭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静下来，“杨峰锐，你不要乱想。”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捂住杨峰锐的手，手掌一片湿热。 滚烫的热意从手掌处蔓延开来，手臂都跟着一起酥麻而发软。 不要乱想。 你可能只是最近被大家都凑热闹多了，才一时间弄混了。 他怎么可能会对男生有感觉？他的性向一直都很正常，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就算一时间糊涂了，但他交过女朋友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他看毛片一样会身体发热，看到漂亮的女生一样会忍不住多瞅两眼，他依旧喜欢和宿舍的男生插科打诨…… 他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林旭，却愈加酸痛，声音哽咽，痛苦得几乎无法发 声，“真的吗？” “嗯。”林旭握住了他的手。 杨峰锐握着对方的手捂住了脸，想要寻求一点安慰，仿佛只要抓着林旭，就能确定什么，“真的可以变回去吗？” 林旭因为手掌被抓得太紧而痛得皱紧了眉头，因着杨峰锐的不安跟着一起揪心难受。 “嗯。” 谁的年少不曾意乱情迷，谁的年少不曾胡思乱想，一时糊涂，曾以为那是喜欢，那是自己最珍视的情感。殊不知，当一切回归原位，再回忆时也不过如此，抿嘴一笑当时太过年少罢。 可是小旭，我很难受。 。 第十五章 牵手 过了几天，班里是个人都感觉到这两个人的不对劲了。 但又不能说这两个人关系闹僵了。 杨峰锐牟足了劲去和佳倩套近乎，基本上都看不到影儿。林旭也不吭声，还经常帮对方打掩护，帮杨峰锐请假，在宿舍的门禁前把那家伙找回来。 同宿舍的都念叨杨峰锐能逮着林旭真是连老婆本都赚了，帮自家男人连偷情的后备工作都料理好的贤内助你上哪里找？ 但两个人之间相处终究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即使是大家闹得最欢的时候，杨峰锐习惯性地去揽林旭身子，会抓不到林旭，捞空的感觉让他身体有些僵硬，转头看了眼林旭。而林旭只是偏开了身子，低着头没有看他。 杨峰锐把手收了回来，怀里冰凉，不适应，非常不适应。从手指到肺腑都热切地喊着想要感受林旭的温度，想切切实实碰触到他的肌肤，明明只是再熟悉不过的动作，却不能做。 只是碰一下都不能…… 两个人之间就像隔了一层厚实的毛玻璃，看不清也穿不透。 敏感得就如同受到了惊吓的小兽，一点风吹草动都容不得失误。 鬼使神差，杨峰锐向佳倩告了白，彻底定下关系。那天傍晚，两个人沿着校园的跑道走了三圈，一千二百米。风有些寒凉，女孩把整个脑袋都缩进了围巾里，偶尔探头呼一口气，望向自己的眼带着三分羞涩，像所有女孩子一般期待着自己的恋爱。 杨峰锐记得当时自己是笑了的，说些简单的小笑话，聊聊身边发生的小事情，刚刚发酵的恋情还满是草莓的香味，又青涩又纯情，甜美得如同夏日的冰淇淋。 连寒风都随着女孩子的银铃般笑声而变得渐渐温暖起来。 这是杨峰锐熟悉的感觉，微微抬头看你的女孩子，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彩，每一个语调都在上扬，偶尔鼓脸抿嘴，有着可爱的小动作和小脾性。 声音是柔软好听的妹妹音，喊名字的时候仿佛口里含着一块巧克力，有些软糯，但更是甜美。 这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竭力展现的最美好的样子。 杨峰锐忍不住恍惚：或许，他真的只是想多了。 女孩子有着小巧的脸，柔和的线条，温软的长发，小一号的身体，因包裹在厚外套中而显得更加娇俏。 杨峰锐愣神，念道：男生和女生真的是很不一样。 林旭体型清瘦，骨架刚刚发育，揽在怀里很硌人。他有着平坦的胸部，他会继续长高，他变声后声音会更加低沉，他…… 杨峰锐忍不住一遍又一遍拿着林旭去和所有的女孩子比较。 他喜欢林旭抱起来略硬却只在自己怀里放松的身体，他喜欢一低头就能埋进对方肩窝子里那舒服的高度，他喜欢林旭在自己耳边唤着自己名字温和的声音…… 一直抱怨他吃不胖，抱起来不够舒服，喂了两个月的睡前夜宵也没有什么的变化，但肚子上的肉明显多了一些，杨峰锐就特别爱去捏那一块的软肉，每次都能气得林旭气急败坏地扑过来。再捏一下，林旭就能软绵绵地倒了，手忙脚乱地阻止被进一步轻薄，最后两人战成一团，他可以牢牢地把林旭锁在怀里。 杨峰锐不自觉地在空中比划着捏林旭脸的动作，捏了一会儿就丧气了。 娘的，大冷天的他在操场上妄想什么啊！ 只是回过神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操场和旁边的女生的时，刚刚的愉悦也跟着慢慢散尽了。 每当这个时候，杨峰锐手脚都会有些发冷，不舒服地就好像怀里缺了什么，特别想去抓一个东西，特别想去抱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要回去了吗？”旁边的女生出声，微微偏头，头发也顺着身体歪斜的动作而倾斜。 “没什么。”杨峰锐突然没了心情，伸手帮女生把头发撩到了脑后，看着女生因为这个动作而发红的脸，笑了一下。 他一向很喜欢女生脸红的样子，现在看到一样会觉得可爱。 杨峰锐从口袋里伸出手，故作无意地抓住了女生的手，对方有些僵硬，但依旧顺从地张开了手。 初谈恋爱的甜美，连牵手都令人欢喜。女孩子让男生牵着手，是因为喜欢对方。 那林旭呢？ 杨峰锐没发现自己又走神了。 又是为了什么让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欺负呢？做了那么多比牵手要过分得多的事情。 从初三开始就没有交过女朋友，也就意味着，他几乎有一年没有去碰女生的手了。虽然之前也抓过几次佳倩的，但都是羞羞涩涩的，也没有什么特别感觉。 现在再想，女生的手真的是要软嫩得多，光是抓着这样的手，就让人有保护的欲望。 可是即使在这种情景下，他脑海里不断闪现的，他拼命想要想起的是牵林旭手的感觉 。那抓在手里，厚实的、温暖的、安心的感觉。他突然发现，他竟然想不起来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飘在潜意识里面的一片浮叶，拼命地想要捞起却不断沉沉浮浮了无所踪。 他疯了一般想要回忆起那种感觉，越是想要想起，越是抓不到，就好像脑海里突然被抹去了一片，只留下令人绝望的空白，只依稀残留着令人迷醉的美好的味道。 这种感觉令他焦躁难安，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这柔软得仿佛一用力就会碎的手不是，根本不是，太小了，空虚得似乎下一秒就会溜掉，温度不对，手型也不对，甚至也回握的力度也不对…… “啊，痛！”女生尖叫。 杨峰锐猛地回神松开了手，发傻地看着旁边的佳倩。一瞬间，竟连对方的模样都觉得陌生。 “对、对不起。” …… *** 晚自习回来的时候，林旭问他怎么样了，杨峰锐瞅了林旭半响，又低头看向林旭的手，一会儿就转头了，“还好。” 看到杨峰锐的情绪不积极，林旭鼓励着，“没事的，对方是女孩子嘛，听说以前都没谈过恋爱的，慢慢来别吓到了她。” 杨峰锐撑起下巴偏头看林旭，他最近越来越喜欢做这个动作了，看着林旭前额的软发不断簌簌扫过睫毛，长得都有点挡住了眼睛，随意道，“还不去剪头发吗？那个死老头又要抓这个了吧。” 林旭用手捏了捏额前的头发，咕哝道，“是要剪了，最近洗头发越来越麻烦了。要冲好久。” 顺着那手指看向林旭的脸，却发现被挡住了。杨峰锐突然很想抓住的林旭的手，从额头处撩起他的头发，去看看他的眼睛，想要知道他到底在想着什么。 上个星期，林旭问他是不是真的对男的有感觉了？那是什么感觉？ 他当时是有些慌，就傻傻地跟林旭一起讨论了。 什么时候开始呢？好像是看片子的那个晚上，就特别的激动。 林旭说那就没问题了，你是看那个冲动的，那你很正常。然后又阴森森地看着他道，所以扑腾上我了？你要是对男的有感觉了纯粹是欲求不满了就近发泄了。敢情当时我就要一脑袋把你砸昏过去。 杨峰锐想想好像也是，和林旭都一起混了一年了也没见有什么负面反应，难道就是那一个晚上脑袋懵了一下？还是其实他的潜 在性的弯的，看到旁边是个男的就忍不住了？ 杨峰锐又想想当时旁边要是坐了个同宿舍的其他男生，顿时鸡皮疙瘩一大把，又有些庆幸当时是林旭。好歹摸也摸惯了，吃豆腐也吃的差不多了，完全没有不良反应。 可这完全不能证明他有没问题，就算他强吻了林旭也不能证明，当时他脑袋一充血一冲动完全是可能的。 男人的大脑有时就是个豆腐渣，身体比大脑动作更快，眼睛一闭一睁就成定局了。 闹了半天，两个人都觉得这事有些不靠谱。 林旭说，“我觉得吧，你就是闲得慌，闹心闹多了。你又不是女人，想那么多干嘛？别告诉我那些天那么别扭你都是为这事？” “靠！你别唧唧歪歪的，那你今天干嘛也那么磨叽，不就被咬了一口吗？又没夺你贞操，还那么大反应，搞得我真像强了良家妇女似的……” 林旭难得脸红了一大片，差点一拳把杨峰锐撺掇到桌子底下去了，“别跟我扯这事！你是各种妹子一大把，从初中起就不断被通告，全级都知道你是非多。我能跟你一样混蛋？” 杨峰锐盯了林旭半响，点头道，“也是，就你一个白斩鸡样？乖得连女生递个零食都左推右推的，就差被立个贞节牌坊了。喂喂，你不会真的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吧。那该不会是你的初吻？” 林旭彻底爆炸了，“我才高一没谈恋爱这不是很正常吗？初吻怎么了？你个混蛋！你才是不正常的！”也不管杨峰锐口里是不是还嚼着饭粒呢，就拿着笔盒就往身上砸了。 杨峰锐扯着坏笑就和林旭厮打，心情突然乐滋滋得不行，口头上还不停地调笑，“哟，要真是这样我不负责都有点说不过去了？” 两个人折腾了一番，杨峰锐首先受不住了，林旭一往自己身上凑他就有点受不了，手特别想蹭蹭他脸颊边的皮肤，特别想把他摁在怀里不动，严重点真的很想咬一口。 杨峰锐赶忙就把林旭给踢开了，喘着气道，“你先别碰我，我感觉有些不对。” 林旭一开始没往那方面想，但看着杨峰锐一双热得灼人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扫射，这熟悉的眼神一下就勾起了一连串的记忆，刺溜一下就往后蹦了两三步，哆嗦道，“喂，你别告诉我你还真有那感觉？” 杨峰锐想想，这感觉是什么，要是有个女生在自己身上又扑又蹭，指不定得激动成什么样呢。 和现在这场景怎 么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呸！问题是林旭是个男的！ 这么一想，杨峰锐又颓了，闷闷道：“我是不是真的有点不正常？” 林旭比杨峰锐眼睛瞪得都圆，别看两个人似乎又说开了，但真的往下说还真有些不敢。 过了一会儿，林旭首先被这低迷的气氛打败了，凑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那是什么感觉？跟喜欢女的一个样吗？什么样的？” 杨峰锐也不知道，他周围离得最近也只有一个林旭，偏偏还傻乎乎地凑了上来。 “可能是吧。”杨峰锐看着林旭离得有些近的脸，特纯洁特干净地看着他，他就有些冲动，想要看着那眼睛染上羞恼、沾染雾气，看着他因为自己而变了表情。 这混球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目前为止，他这奇怪感觉的所有实验对象都是他啊！ 杨峰锐一巴掌就把林旭的脸按开了，“你还是离我远点好，否则我真的会干出什么事。” “没事，你就算是喜欢个男的我也支持你。”林旭特大方地拍拍杨峰锐的头，安慰道。 杨峰锐就那么死死地看着林旭，林旭就渐渐笑不出来了，手放了下来，撇开脸，“总之慢慢来吧。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对啊，就算是真的，也可以变成假的。 只要对女生还有点感觉，他就没事。 “你不是还有个佳倩吗？”林旭出声。 杨峰锐嚼着米饭，眼神有些飘忽，接道，“是啊。” 杨峰锐后来老是想，或许林旭也是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否则也不会第二天就开始对他退避三舍了。 可偏偏即使那样，还是傻了吧唧地凑上来问东问西，比他还紧张。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早点离开，免得引火烧身的道理。 也只有林旭，舍不得抛弃他。 林旭比他还混球。 这种感情比朋友要深一点，比喜欢浅一点，朦朦胧胧得如一层黏糊住了的窗纸，禁不起一点触碰和打击。 所以第二天晚上和佳倩吃完饭、回教室后，他就向林旭坦白了。 “喂林旭，我向佳倩告白了。” 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刚刚打响，一时间班里有些混乱，等安静下来后，林旭仿佛是等了一会儿才回过神，转头道，“这么快？” “嗯。” 林旭想到了什么， “那也好。” 杨峰锐突然有些难受，闷声道，“小旭。” “嗯？” “我还是不确定……” 林旭转过头，看着杨峰锐因半低着头而半张脸埋在阴暗中，嘴角压成了平行线，似乎正咬着牙隐忍着什么。 林旭知道自己不该问，那些事情跟他没有关系。可是…… “怎么了？”林旭还是问出口了，斟酌一下又低声补充道，“我会一直在的。”说完后，觉得心有些空荡。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的意思对方懂了没？ 不会嘲笑你，不会看不起你，更不会离开你。 如果杨峰锐感到黑暗、不安、迷茫，他就会陪着他一起度过这一段时间。 林旭从初三第一次把饭盒递给他开始就知道，他看不了杨峰锐难受，看不了他一个人仿若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样子。 这是他能作出的最重的承诺与保证。 “嗯。”杨峰锐看着林旭的眼睛，喉咙一阵干涩。说不清此刻的心情，只觉得难受得连心脏都紧缩在了一起，就好像在傍晚牵着女生的手时脑海里疯狂想要抓住什么一样，声音都压抑得变形了，“小旭……” “嗯？” “让我碰一下，就一下。” “……” “给我抓一下你的手，好不好？”杨峰锐看着林旭，声音颤抖得连林旭都跟着心酸了起来。 这个家伙是有多害怕？才会连这样一句话都说的像请求一样。 林旭缓慢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递到了杨峰锐的身前，干净修长的手指平摊着，线条有些棱角却舒展顺畅，一如想象中的样子。 杨峰锐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狠狠抓住了，微微用力前扯，林旭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跟着前倾，眼前飞快地略过了杨峰锐的手，桌子的边角，地板的颜色……很快就被扶住了身体，脑袋被杨峰锐的肩膀磕了一下，痛得林旭皱起了眉头。 “傻瓜。”一声轻叹，脑袋被手掌推着扶了起来，轻微地撩开了刘海，揉了一下，热度在那一块渐渐聚集，热得林旭眼前都有些迷迷糊糊的，但手很快就离开了。 林旭有些傻愣地看着杨峰锐，杨峰锐却呆呆地看着两个人相连的手，忍不住用力捏了一下，松开，又忍不住用力捏了一下，再松开…… 明明应该嘲笑这个家伙的动作，林旭却难受得闭起了眼。手指酸麻，整个心 都仿若掉进了橘子汽水中，冒着泡泡，咕噜咕噜，渐渐沉入了底部。 酸得让人想哭。 第十六章 七片拼图 被捏得久了，林旭觉得左手都酸麻得被知觉了，敢情杨峰锐这是当面团捏的啊？ 晚自习都上了小半天了，讲台上的老师不时瞟来几眼，林旭就觉得背后一凉，真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可看着眼前耷拉着脑袋的可怜小犬，林旭还真不忍心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只能找点婉转的方式说明。 “杨峰锐？” “嗯？”应是应了，但还是直愣愣看着手里的东西里，两只手来回揉着玩，林旭痛得表情轮番变了两变。 林旭另一只手揉了揉杨峰锐的脑袋，“你看着我。” 杨峰锐抬头，毛糙糙的脑袋配上一双圆溜溜的无辜的眼睛，“怎么了？” 林旭瞬间就被这眼神煞到了，得，以前怎么就不知道杨峰锐也有点可爱的潜质？但可爱归可爱，林旭还是得说正事，“已经打铃了。” “十分钟前我就听到了。” “……” “我们应该写作业。” “嗯。” …… 然后呢？然后呢？林旭看着杨峰锐一脸“你继续说”的表情就彻底拜服了。 “我要写作业！”林旭无奈重复。 杨峰锐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依依不舍地看着手里被揉得红通通的手指，纠结了半晌，抬头，“你就不能只用右手写作业？以前也不知道你左撇子啊。” 噗！林旭一口血都出来了，“我当然是用右手写作业的，可你见过左手是被被人抓着写的啊。” 杨峰锐还是杨峰锐，一碰上林旭就习惯性耍赖的二皮子。 为了不让杨峰锐爆出“我就是想这样来着”的惊人话语，林旭拧着杨峰锐的脑袋就扭回去了，“你也要写作业！乖，先写作业。” “可是我还没确定……” “鬼死你确定一下还要半把小时？不管你有没有确定都给我先写作业！” “可是……” 林旭望着周围越来越多瞟过来的眼光，背脊寒凉，再看杨峰锐委委屈屈的小媳妇样，牙齿又咬了起来，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家伙总能让人有揍人的冲动，“乖，我们下课再看能不能确定好不好？” 靠！这货还真在那里考虑！ 犹豫半晌，杨峰锐遗憾地松开了林旭的手，分别和每个相亲相爱了十分钟的手指道了别。 林旭看着杨峰锐 对方拿着手掌和自己对好，拇指和拇指贴了一下，食指和食指贴了一下……一直到小指轻轻地相触，刺啦一下，林旭觉得有一股电流从小指处一下窜了上来，整个手臂都跟着有些发麻，吓得林旭就想把手给抽回来，但下一刻就牢牢得被对方十指相扣住了，手掌相贴，指缝填满得没有一丝缝隙，结实得仿若无法分离。 第一次被别人抓得这么紧，这么密切，十指相扣，亲昵得只有情人才常用的姿势，但却如此轻易得被做出来了，火热得好像整个身体都被这一处的温度感染了。 林旭结结巴巴道：“喂，杨峰锐……” 杨峰锐却突然笑了，对上林旭连脖子都涨红的脸，轻声道，“只是很想试一下。” 但感觉出奇的好。 就好像抓住了什么，就可以握在手里，不再让它溜掉。 林旭，我只是想试一下。那种感觉，到底有多深……杨峰锐望进了林旭的瞳孔，目光渐渐放柔：很抱歉。 就试一下。说不定试过了就能放弃了。 他一直都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也是一个任性到可恶的家伙。 遇到林旭前他是坏蛋，遇到林旭后他变成了林旭的大坏蛋。 林旭一直都知道，却不知道，这种任性，一次比一次更过分地回报到了他的身上。 *** 十点下晚自习的时候林旭被班主任叫走了，聊了一会儿，林旭就知道重点在哪儿了，杨峰锐。他让林旭帮忙盯紧一点，说杨峰锐和女生走得太近，德育主任都盯半天了，给班主任压力也不小。 林旭一一应下，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个时候他能安安静静谈一场恋爱，才是最好的。 办公室的窗户敞开着，冷风寒凉。前几天刚升温，今晚的温度又要降了，人总是跟着天气走的。 林旭甚至可以猜到明天或者后天，班上会多出不少擤鼻涕的声音，纸巾不要命一般地被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连着一段时间，垃圾桶里都会堆满了层叠的白色。 印象中杨峰锐极少生病，总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或许就是因为怕冷怕得要命，才会把自己保护得那么好。 “林旭，听明白了吗？” “啊？嗯，我知道的老师。”一回神，才发现已经过了五分钟了，这点小事也能嘱咐那么久，看来真是担心了。 走出办公室门的时候，寒风直接扎进皮肤，顺 着脸颊下巴的弧度刺溜一下钻进衣领里，冷得林旭一个哆嗦。 周围都黑了，看来班里人已经都走了。班里一直有“谁最后走随负责断电锁门”的规矩，所以一下课，大家都跑得快。但这才五分钟，啧啧。 还没继续深想，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发什么呆啊！回去了回去了。” 林旭感觉身体被拉扯了一下，偏过头，就看见了杨峰锐的脸，似乎冻得有些久了，表情不是很明朗，线条略僵硬，眼睛里明明明白白透露出不满的情绪，“饿死了饿死了！夜宵要是卖完了我就吃了你！” 林旭突然很想伸手去揉一下那被风吹得毛毛躁躁的头，“你没有去找你那女朋友？” 杨峰锐不满地瞪了林旭一眼。 “干嘛不找？”林旭被强行拉着走楼梯，步子有些磕磕碰碰，走了一会儿才被杨峰锐扶正了身子，步伐慢了下来。 “下课后没看见你以为你跟别人走了。”杨峰锐似乎随口说了一句。 林旭愣了一下，“走了就走了呗。你还在这里等我回来啊？” 杨峰锐表情有些阴沉，闷了一声，“后来问了别人就知道你去办公室了。” “哦。” 林旭也不再问了，也懒得管杨峰锐是不是又闹什么脾气。晚上冷得慌，他一单衣一薄外套，杨峰锐一单衣一厚外套，看上去是要比自己暖和一点。 过了一会儿，杨峰锐抓起了林旭的手，本想要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想了一下，只能僵着抓着对方的手，把林旭往身边紧了紧。 林旭扯了扯自己的手，没有成功，索性算了。 林旭看着一路下去旁边的小路灯，白光昏暗，好像周围蒙了一团白雾，连着熏染了周围一片景象。 后来，林旭会反复想起当时那个晚上，杨峰锐站在楼梯口跺脚等的来回蹦腾，哈出的气在空气中幻化成了白团。 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习惯一起上下楼，习惯了一起起床，一起走饭堂，连上节体育课也要并肩一起走着去。 什么时候，周围的人渐渐都找到了其他的同伴，而他的身边，就只剩下了这样一个雷打不动的家伙。 “喂杨峰锐，你玩过拼图吗？” “没。那东西好烦。” “嗯，我记得我小时候一幅拼图，一千片的那种。我拼了一个暑假，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最想有的东西是什么 ？” “什么？”杨峰锐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我特想有一个人能陪我玩。” “后来呢？” “没啦，我还是一个人拼完了。但发现有七片找不到了。” …… 会不会偶尔有这样一种感觉，能早一点就遇到你就好了。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夜宵果然卖完了。 杨峰锐瞬间颓了，阴惨惨地看向林旭，他说他要把牙齿磨尖，这样就好一口一口地把对方吞下去了。但最后也只是借了同宿舍的泡面熬了过去，林旭被强行灌了小半碗的面。两个人的身体才暖和起来。 晚上要上床的时候，林旭拉住了要回去的杨峰锐，“你还是跟我一起睡吧，今晚就要降温。” 杨峰锐哑了，看着林旭扯住他衣服的手指，修长白皙，节节分明，脑子就有点充血。 这家伙真傻假傻？ 杨峰锐憋声道，“林旭，算了。我不确定……” 他不确定他是不是还会冲动，他不知道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不是还突然涌上他的脑海。 谁敢在这种时候把一个大灰狼放在旁边睡啊？ “那就试试吧，你不是不确定吗？”林旭随意道。 杨峰锐在害怕，他很早就知道了。 “你要负责任的，林旭。”杨峰锐认真。 “你还能真一口吃了我？” 杨峰锐别开了脸，没有出声。 最后，杨峰锐还是别别扭扭地爬上了林旭的床，委委屈屈地划分好了界线，“就这条线啊，你别过来啊，你过来我就不保证我会干些什么了。” “是的。” “真的不能过来啊。” “嗯。” “讨厌！林旭，我都暗示你那么久了，你怎么就不能过来一下吗。你不是要我确定吗？你不过来我怎么确定？” …… 两个人挤一个被窝，是要暖和得多。再加上天冷了，就容易犯困。林旭收拾好作业后，就早早地睡了，懒得理会已经在旁边歪着脸大睡没有了形象的家伙。 林旭睡得迷糊的时候，他感觉有手轻轻地揽过了他的腰，很快，就有另一副身体慢慢地贴近了它，身体相触，温温得很是舒服，就好像之前无数个寒冷的晚上都会这样靠近取暖。 有声音在耳边响起，轻微得仿若风一般。 “对不起，小旭。” 第十七章 试一试吧 林旭早上醒来的时候憋得慌，眼前黑乎乎一片，身体被什么给抱紧了，脑袋也被一只手给搂着，近乎一个侧身拥抱的姿势。林旭挣扎了两下，才听到另外几声闷哼声，过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林旭感觉光明了。 杨峰锐把被子往下扯了扯，就看见从被子里露出来的一个黑色软毛脑袋，手揉了揉，半困半醒地问道，“小旭，你跑被子里去干嘛？” 他倒想知道他怎么跑进去的！ 林旭把杨峰锐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扯开，动了一下身子就往上蹭，就着杨峰锐怀里的姿势就蹭上了枕头，“你头让开点。” 杨峰锐依言挪了挪脑袋，等林旭在刚刚自己压着地方落好位后，手自发自觉地恢复了原来的搂抱姿势，把林旭的头往自己肩膀上压了压，迷迷糊糊道，“睡吧。” “睡你个头啊。”林旭把杨峰锐的手拽开，撑起了上半身，“宿舍人都起来了，你也快起来……啊！”手臂被狠狠扯了一下，林旭整个身子又摔了回去，杨峰锐一把捞住林旭往怀里压好，“这天冷的……”杨峰锐还迷迷糊糊的，“小旭你继续说。” 林旭再一次毛了，眉毛一挑，手摸上了杨峰锐的胸膛，趁对方一晃神往后一压，杨峰锐被强行拉开身子，再然后？ 林旭扯开了被子一翻身下床了，顺带把被子一起抱了出去扔在了隔壁床。 “呜哇……亲爱的你好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杨峰锐在床上瑟瑟发抖。 “你下不下来？”林旭叉腰立床头。 宁死不屈的眼神。 林旭一挑眉，“很好，看来你今晚是又想一个人睡了？” “不！你这是家庭冷暴力！我要投诉我要投诉！” “呵呵。” 杨峰锐瞬间蔫了，痛苦地在床上滚了两滚，可怜兮兮地抬头看向已经撑好蚊帐的林旭，“你能把我抱下去不？” “嗯？” “我冷。” “去死。”林旭锤了杨峰锐一脑袋，“你再给我贫？我走了。” “好嘛好嘛，我知道你抱不动啦。”杨峰锐抓起林旭丢到自己身上的毛衣外套，开始往身上套，套完后开始找袜子，“林旭，我袜子呢？” “谁知道你袜子？” “你要是都不知道谁知道？” “滚！” …… 宿 舍里的人早习惯这两个人一天到晚耍恩爱，前段时间冷清下来还有点奇怪，这倒好，一大早上的。 要说大冬天的，关系好的两兄弟就算是隔宿舍也有挤一个被窝取暖的，一起看点小东西或者打打游戏，都挺爽的。但像杨峰锐林旭腻歪到这份上了，真是少有。 整个宿舍都对杨峰锐这种在外是妹子，在内是小旭的行径表示的充分的鄙夷和妒忌：这他妈的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你们又和好了啊？我就说嘛，床头吵架床尾和，两床之间的距离都没有十步，想要回去太容易了。” “喂你们两家伙，闪瞎眼了啊。每天晚上就属你们被窝动静最大！” “两奸夫淫夫自重，千万自重。老子天天一个人被窝撸呢！” “嘿嘿，杨小攻，我的十天纯劣质棉刚刚从汗脚鞋里烘焙出来的你要不？” …… “杨峰锐，不准从我柜子里拿袜子！” 杨峰锐嘻嘻哈哈地抢了林旭的袜子，又凑了上去撒娇耐磨，直接把正在刷牙的林旭气得连连吐白沫才安静下来。 林旭转过头瞪了一眼，杨峰锐却突然伸手抹掉了林旭嘴巴边上的牙膏沫，拇指的侧边擦过下唇嘴角，一刷即过，林旭口齿发麻。 杨峰锐已经低头洗手去了，看着白沫从手指间冲洗掉，他回头对林旭笑了一下。 林旭僵硬了一下不再说什么，转过头继续刷牙，只是刷得过快了，匆匆咕噜咕噜两口水后就跑了。 杨峰锐望着林旭的背影，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指尖的触感挥之不去。 谁都觉得，杨峰锐和林旭又跟之间一样好了，全级的模范好哥们和好基友。 林旭也能感觉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杨峰锐又开始在自己周围蹦蹦跳跳，一脸我是太阳花你就是太阳你看我可不可爱啊的模样。 是啊你很可爱。 林旭总觉得杨峰锐变得有些奇怪，你要真说哪奇怪了他又磕磕巴巴地说不上来。你说吧，他原来扑上来打打闹闹那是好哥们那是闹你玩，但现在他扑上来又是捏腰又是蹭脸……现在怎么弄怎么别扭。 有时候一抬头看他在笑，就更加的浑身难受。 杨峰锐是故意的，他能感觉到。 “杨峰锐。” “嗯？” “你最近又怎么了？你说，你这次喜欢上 人妖了我都能接受。” 杨峰锐傻了半晌，才磨牙道，“你都在想什么呢啊？” “没啊，你看看这几天那发春样，你对女孩子能使的招数都使了吧，你直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干什么啊？” 杨峰锐懊恼地揉脸，别过头不再说话。 林旭从来都是林旭，是很烂好人，但从来不傻。对于杨峰锐，他更是不傻。 但也更烂好人。 林旭瞅着杨峰锐不说话的样子就于心不忍了，“你故意的？” “嗯。”杨峰锐没有看林旭。 沉默了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看对方。 “杨峰锐，你这个混蛋。”林旭半撑着脑袋，突然觉得这个事情好笑得不行，但又笑不出来，“你还能想到更蠢一点的方法吗？” 杨峰锐突然像没有了力气，说话也没了之前的朝气，“我想不到了。” 很多东西都是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压抑得越狠反弹得越厉害，他害怕，他有一天真的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就像是上瘾了一般，依赖某种药物，当停止服药时，会导致症状复发。 越是不能远离，越是无法触碰，就越是让人焦躁难耐。 指尖都在颤抖，叫嚣着要去触碰林旭，摸林旭的脸颊，捏林旭的下巴，蹭林旭的嘴唇…… 对一个男的……对一个男的…… 他要疯了。 “你想做到什么程度？”林旭出声。 杨峰锐愣了一下，慢慢地转过头看向林旭。 两个人在此刻都出乎意料地冷静，不像是在讨论一个关乎自身的问题，冷静到像是旁观者。 林旭似笑非笑的眼神此时看得十分得刺眼，杨峰锐忍不住想要去抓林旭的手，“小旭？” 林旭看似无意地挪开了手，依旧看着杨峰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半晌，杨峰锐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慌乱地补充道，“不会太过分的。只是试一下，说不定就好了。不会的，你不会的，说不定根本就对你没有影响。” 只是一个不小心的偏转了轨道罢了，还是可以偏转回去的。 没有人知道的。 林旭看着眼前的杨峰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慌忙地解释着，找不到方向的样子很可爱，但这个可爱真是有点残忍。 这个，开不得玩笑。 “对不起。”许久，杨峰锐低下了头。 他是个混蛋，既想要死死地抓着对方，又害怕懦弱地想要逃避一切责任。 林旭觉得自己仿佛是任对方揉捏的泥土，低微、脆弱、毫无地位。 他亲手让杨峰锐拿着刀在他胸口上开了一个口子，即使可能汩汩流着血，也只对对方一个人敞开。 “不会太过分的是吧？”林旭听到了自己声音的颤抖。 “嗯？”杨峰锐又抬起了头，有些不可思议。 林旭抓起了杨峰锐搭在桌上的手，似乎不在意般也轻轻贴着指缝扣了进去，一如数天前杨峰锐做的那样，十指相扣，“只是这样的话，我能接受。”他看向杨峰锐，微微勾起嘴角，想要笑得好看些，却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杨峰锐却是傻了一般看着林旭，手被温暖地抓住，就好像接纳了他所有的不安与担忧，又像是在做下一个约定。 一个正式而又看似荒诞的约定。 杨峰锐哑着自己的声音，克制住自己不要有其它的抖音出现，“小旭。” “嗯？” “你笨死了怎么办？”杨峰锐狠狠勾过林旭的手，把头压在林旭的肩膀上，轻声道，“对不起。” 谢谢你陪我一起疯狂，陪我一起恐慌，陪我一起任性，甚至到最后还可能会赔上你自己。 再也找不到你像你这样的家伙了，要是我这样做会不小心失去你，那要怎么办？他好像更怕了。 “小旭……” “我在。” 我要拿你怎么办？杨峰锐觉得胸腔里积满了悲凉，他本来以为他会松口气的。但是，他现在难受得心都拧紧了……只能更加用力地抓紧了林旭。 第十八章 得意忘形 十二月份到来，本就忽冷忽暖的天气彻底转寒了。 怕冷的杨峰锐早早就抽出了自家带的长围巾，卷了一圈又一圈，像个小狗似的带着围巾乱蹦跶。 林旭看不过眼，帮着理了理围巾，松松地弄了个小结，免得乱晃。 杨峰锐低着头看着林旭低垂的眉眼，心里泛起一阵一阵的波澜，很缓慢，却很清晰地一点一点荡开。 他第一次发现，他会以这样的眼光看待林旭，这个稚嫩得青涩的少年。 想要此刻停止，想要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好了。” 林旭话音未落，杨峰锐就径直垂下头埋进了他的颈间，嗅着好闻的味道，蹭着对方柔软的头发，用脖子上的围巾蹭着贴着林旭袒露在外的颈项。 林旭身体僵住了，他发现他果然不能像以前一样对待杨峰锐了。想要撤开一点身子，却被杨峰锐识破意图半搂住了。 林旭看着杨峰锐像个犬类生物般黏着自己讨宠爱，又忍不住想笑。半晌，僵着手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好了起来吧，你重死了。” “嗯。”杨峰锐虽应了，却终究是没什么动作。 两个人静静地呆了一会儿，都没出声。 林旭看到宿舍窗外的树枝凋零的只剩枝桠，突兀地指向空中，显得执拗而又孤独。 “你和那女生处得怎么样了？” 无论是林旭还是杨峰锐，都希望，这场超出他们控制的情感波动能尽快归位。 “就那样。”杨峰锐蔫了。 林旭突然觉得他其实挺怕杨峰锐的，尤其是现在，对方随便一个动作都能让自己慌乱很久。 果然，这很难啊。 林旭苦笑。 下楼的时候，杨峰锐瞅着人少，就死命地想要牵林旭的手，来回勾了几次，最后勉强抓在手里，又不放心地指尖相扣。 两个人都步伐不稳地楼梯上磕磕碰碰走着。 “喂小旭……”杨峰锐假装无意地撇开视线。 “嗯？” “就从……牵手开始吧。”杨峰锐脸微微发热，视线飘的远远的。 林旭愣了一下，也撇开了头，“嗯。” 平日牵了不少次，但这一次两人都知道意义是不一样的。 林旭感觉手心都要出汗了，紧抓的地方要冒火似 的令人难受，眼神也不敢往杨峰锐那瞄，频频往楼上楼下看。 杨峰锐反倒不知道此刻什么心情了，就知道有点小紧张，又特别的高兴，整个心脏鼓得满满的。 手里紧紧抓住的，不是好兄弟，不是打闹，而是实实在在的……喜欢？ 吃早餐的时间，下楼后，林旭就频频想要抽回手，被杨峰锐固执地抓紧。即使大冷天两人手心都满满的是热汗。 林旭瞅瞅杨峰锐，不得已贴近了点，把那紧连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没事的，没人看见。”仿若无意般，杨峰锐出声。 林旭突然觉得整个心又酸麻得发疼。 睁着眼看着远处错落的教学楼以及稀疏的提着早餐匆匆行走的学生。 有种迷茫：他在干什么？这是为了什么？ 待全身的感官都渐渐被冷风吹得麻木后，唯有手掌间连接的热量令他觉得像是发烧了。 等到人再多一些时，两个人的手渐渐就松开了，身体之间的距离也拉大了。 手掌间的热意被冷风拂过时，两个人都忍不住蜷缩起手指。 很快，班里人又发现了不对劲。明明之前打也打过，闹也闹过，最欢腾蹦跳不过的两人都像是初次见面般，相处得战战兢兢的，但又不像是闹翻了。 杨峰锐一般下午第九节课会和佳倩呆一块，但每次都坚持要回教室找林旭一块吃饭。 大家都觉得杨峰锐是糊了眼。 杨峰锐一般会拿着两个盒饭，带着林旭在校园找个隐蔽的地方猫着一块吃。 他越来越搞不清楚自己的感觉，身体却总是比大脑先行一步，想要和林旭呆在一起，甚至隐隐间沉迷于这种林旭就应该属于自己的感觉。 “别总是吃肉，我可不帮你吃青菜。”林旭习惯性点了一句。 杨峰锐愣一下，忍不住笑着低头就扒青菜吃，又看看林旭碗里没几块肉，就往里面夹肉。 “你别给我！你那肉就是我刚给你的！”林旭连连躲避，最后息声了。因为杨峰锐直接把肉喂到了林旭嘴里，林旭僵着脸，总不能吐出来吧？最后咬着吃完了。 两个人就像是两个小孩子似的，小心翼翼地行动着，一个试探一个躲闪，却不知离不可跨越的底线还有多远。 挺陌生的相处方式，但却意外得令人舒服。 杨峰锐喜欢上了 林旭脸红的样子，那种僵硬得想要掩饰的闪躲的样子。 林旭一直就是这样简单的人，没说开前，你怎么玩闹他都一副冰雪公主的样。但一旦点破了，他比所有人都更直白地表达自己的青涩与不安。 林旭习惯性地迁就过很多人，也愿意委屈自己去帮助别人。 却从来没有一次，是这样子的。 “回去吧，上晚自习了。天都黑了。”林旭从冰凉的地板上站起，没走两步，突然被后面的杨峰锐拽住。 大楼的拐角处，黑暗得林旭看不清杨峰锐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林旭听到杨峰锐发颤的声音，“小旭，亲一下好吗？” 林旭愣住了，从大脑到身体都无法作反应了。他觉得他应该阻止的，或者说些什么……但是，他感觉到杨峰锐慢慢地靠近，直到对方整个人的气息笼罩住全身。 “喂，杨峰……” 杨峰锐用手摸索着碰到了林旭的脸，轻轻抬起，低哑得仿若精灵蛊惑人心的声线，“很轻的。” 林旭身体紧绷起来，全身心都克制着自己不要闪躲。 诶？ 林旭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拂过自己额前的碎发，紧接着额头上印上冰凉的柔软的吻。 这一秒过了很久，漫长得令林旭几乎以为这是错觉。 “小旭果然要比我矮一些啊……喂回神啦？”杨峰锐故作轻松。 林旭不想说话，却无法抑制得握住拳头，克制住身体的颤抖，他觉得他此刻都热得要冒烟了。 “你不会以为我要吻你吧……呃，小旭你怎么了？”杨峰锐凑过身想要看林旭的表情，“不会脸红了吧？” “真的脸红了？”即使眼睛只能勉强视物，杨峰锐却还是贪婪地去捕捉林旭的每一个神情。 “小旭，看看我……看看我……”杨峰锐猛的勾住林旭的下巴，倾身狠狠地亲了对方脸颊一口，咕哝道，“糟糕透了。” 小旭我死定了。 怎么办？觉得你好可爱…… 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想要把现在的未来的你的每一个的第一次都收为己有。 林旭感觉到脸颊上湿润的舔舐，周围环绕的是浓厚的属于杨峰锐的气味，浓烈得让他窒息。他缩了缩肩膀，稍稍睁开眼，蓦然看到杨峰锐双眸里满满的自己，专注而又执着。 那眸子里映出了自己的慌张、别扭、和害羞的脸红。 傍晚的阴暗中，杨峰锐有些颤抖地抱住了林旭，在他耳边轻声喃着：“小旭…小旭……” 林旭以为他知道他踏出的那一步有多凶险，可还是低估这坑的深度。 他忘了，这坑的名字叫作：杨峰锐。 这样不对……这样太不对了…… 杨峰锐和林旭都感觉有些事情比之前想得超出太远，一步一步地尝试下去，像是吃夏天的酸梅一般，纵然整个舌头都酸麻了，却上了瘾，忍不住吃了一个又一个。 *** 接下来的日子，杨峰锐一边和所谓女朋友打着交道，另一边抓着林旭不放手。 牵手，亲脸，抱着睡，挠痒痒……原来一切都试过的打闹在现在全部被灌上了不同意义。 林旭觉得整个大脑的世界观都被打散后又被强拼起来，令他觉得艰涩难受又充满恐慌。他像是被牵着走的纸船，无目的地顺应着杨峰锐的方向前进，却从来没有关心过自身是否已经要沉没了。 比起林旭的混乱，杨峰锐却越发精神气十足。他渐渐找回了当初和林旭相处的状态。 目无旁人地往林旭身上扑，逗弄林旭直到对方变了脸色，明目张胆地搂着林旭讨要安慰…… “皇上，奴家最近好寂寞啊。”杨峰锐扯着嗓子逗林旭。 “冷宫可舒服？”林旭躲开了熊扑。 “好冷，好怀念皇上的体温……”杨峰锐犹自发嗲。 林旭被这不要脸的劲给折腾得脸发白，“滚。” “要滚也是滚进皇上的怀里。”杨峰锐猛的一发力，把林旭拽进了怀里，凑在对方耳边调笑道，“是吧？媳妇。” 林旭失去了说话的兴头，被这暖烘烘的拥抱给弄得失神。 前天第九节课，他难得出去散步。 本想吹风散一下心，却在看到旁边篮球场边上的一男一女的时候愣住了。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楚，男生牵着女生散步，走到一棵树旁的时候，两人停了下来，似乎说了什么，女生笑了起来，男生低头。 男生身上穿的是加大码的蓝黑色外套，脖子上套着黑白相间的针织围巾，低头的时候围巾会随着身体而前倾……男生轻轻地抱住了她。 林旭觉得手脚发麻，才发现自己站了很久。 杨峰锐身子拔高的很厉害，初三也才一米七多，现在已经接近一米八了，怀里搂着一个小巧的女生，竟也有几分呵护的味道。 林旭站了多久，两人就抱了多久。那样的拥抱胆颤而带着青涩的甜蜜，美好得就像青春回忆中不能抹黑的暮日红霞。 林旭搓了搓冰凉的手心，哈了两口热气，赶忙绕开这条路走了。 其实他和杨峰锐都在害怕。 害怕有一天会失去对方。 在这个家伙的身边，他可以发脾气，可以抱怨，可以揍人。 对方也纵着他逗他开心，供他打，帮他挡掉繁多的指使。 他们总是不经意中纵容着对方另一面的坏脾气。 但仅此而已，这是底线。 林旭回到教室时，已经六点，空无一人。脑海里反复放着刚刚那个画面，如同魔障了一般。 隐隐间有一种感觉，他们所谓的不能失去，也渐渐地要失去了。 明明对方越来越过分，越来越得寸进尺，却依旧放任。 必须承认，他们都有些被冲昏了脑子。 此刻即使被对方抱着，心的热度却渐渐冷却，像是醉酒醒后一般令人难受。 “喂杨峰锐，最近怎么样了？” “嗯？” “就是你觉得不对劲的那事，现在呢？” “……”杨峰锐怀里是实实在在的林旭。 “和你女朋友相处的怎么样？” 杨峰锐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慢慢地泄了气，“还行。” “你最近也别老是闹我，不带这样玩的。” 杨峰锐抱着林旭的手渐渐没了力气，“不是玩。”却说不出更多的话。 “杨峰锐，我们说好的，程度只有这么一点点。”林旭慢慢推开了杨峰锐，用手掌贴了贴对方的，“这么多。” 杨峰锐突然哑了。 就是因为了解你，才知道你的任性有多么的自我。 初中你就可以因为多次早恋而被记过，甚至在同站在国旗台上女生哭得不停颤抖时，一脸面无表情。 “杨峰锐，一辈子的兄弟。”和是一时的闹剧。 你选择什么？ “小旭……”杨峰锐猛地抓紧了林旭的手，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却对上了林旭清亮 的眼睛，心难受地绞成了一团。 不一样的，这不一样。 似乎自己故意忽略的，努力抹去的，此刻被毫不留情地暴露在阳光底下，阳光热辣，疼得他浑身抽搐。 不小心得意忘形了，才忘了最初的目的。 第十九章 什么是喜欢 不同于往日，晚自习一下课林旭就飞快地收拾好了东西要离开，杨峰锐抓住林旭的手，“别急，等我会。” 一个晚自习两人都冷着，杨峰锐有些慌了。 “我今天有点事，想先回去洗澡。”林旭松开杨峰锐的手，抬头时看到了门口边上走来的女孩子，“更何况你现在得加紧的，甜蜜期送女生回宿舍这事怎么也不能错过啊。” “我……小旭，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别想太多了。”林旭垂下了眼睑。 杨峰锐还想说些什么，但林旭已经收拾好东西了，“等回去你再和我说吧。” 杨峰锐想要抓住林旭的手，但这一次林旭避开了。杨峰锐第一次意识到，林旭也是会逃离的。 一直会守候在他身旁的，永远不会消失的林旭，避开了他。 杨峰锐蓦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慌，眼睁睁地看着林旭从前门走了出去，背影混入赶往宿舍的学生中，如同沙粒融进了广漠，转瞬间什么也找不到了。 自然，晚上回宿舍后杨峰锐也没有找到开口的机会。 杨峰锐掀开林旭床的蚊帐时，林旭正背对着身贴在床的内侧，完全逃避的态度。 杨峰锐感觉自己的的心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 “小旭？”放轻了动作往小旭身边贴了一下。 等了一会儿，没应声。杨峰锐看着黑黝黝的视线上方的蚊帐，渐渐失神。 是啊，他又在希冀什么呢？他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夜渐深，到了凌晨，宿舍里的呼噜声也大了起来。 但林旭和杨峰锐都知道，对方都没有睡着，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紧绷的线拉扯着两人。 杨峰锐轻轻转过身，“喂小旭，都是我的错……”他是真犯病了，对个男的有感觉就是犯病。他还不知廉耻地拖着对方一起……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没。”林旭忽然转过了身，才发现自己和杨峰锐距离之近几乎完全贴在了对方身上，呼吸扑在男孩的脸畔，双方都愣了一下，同时都假装忽略了这一秒的停顿。 “杨峰锐我查过了，你那种感觉是正常的。青春期对性的好奇太过强烈，太敏感太容易波动，即使对同性也容易产生错觉。这是正常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林旭的声音渐渐微弱，仿佛在确定什么，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正常的。” 杨峰锐愣愣的，突然想要看清楚此刻林旭的表情，想要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颊，却不得已忍住。 “所以我们之前试的那些……”都是正常的？他的心跳，他的恐慌，他的小兴奋都是……他自作多情了？ 杨峰锐下意识地想在被子中抓住林旭的手，这一刻他拼命地想要确定什么。 林旭乖乖地任对方抓住，手心相接，熟悉的触感仿佛能平息双方的不安与恐慌，“杨峰锐，没什么不同不是吗。”林旭带着杨峰锐的手放到了两人的眼前，手掌握住手心，连大小姿势都如此契合和自然，“这不代表什么。”说到最后，林旭的声音出现颤抖。 “杨峰锐，我们都不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放开吧。”我们连这是不是喜欢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这种感觉能持续多久，更别说即使真的是喜欢上了，与女性尚且有分有合，他们的不对劲又能算什么。 杨峰锐噎住，这一刹那的疼痛超过了预期，如同心尖被刺了一下，初始恍若未觉，可渐渐地，疼痛深入血脉，只是一个呼吸都开始感到疼痛。 放手吧，杨峰锐。 杨峰锐觉得自己就好像陷入了一个轮回，一个被设计好了的泥潭，不断挣扎，却改变不了一点点沉下去的事实。 喜欢到底是什么？ 杨峰锐这些日子开始自虐般纠结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这么一天想要这个词语的定义。 有时候抓着女生的手，他会感到空虚，手指间的相贴感不对，手掌相碰时的温度出现了偏差，甚至因为柔软和娇小他会害怕自己一个用力对方就会疼痛……这样的手无法给他力量，也不能给他安定。 喜欢，对一个人有好感，感觉对方很符合自己拍子；亦或者，和对方在一起很舒服，聊天很愉快，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觉得可爱；还是想要了解对方，想要熟知对方的每一个部分，更希望对方也能如此迫切地了解自己；即使面对再大的麻烦和苦难，觉得和对方在一起就没有问题，就有力量和勇气坚持下去…… 没有一条告诉他，不能喜欢小旭。 他知道小旭说的对，逃离掉这不对劲，回到最初的两个人的状态是最好的，让这段不合常理的情感波动随着时间而淡化掉。 但所有的大道理说出来都是轻松的。 杨峰锐难受得无法呼吸，鼻尖都是林旭的气息，身体紧靠着的也是林旭的热度，他记得林旭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皱鼻子的样 子，担心的样子…… 说开了后，他反而不能接受了。他甚至更加汹涌地感受到了他的不舍，他的依恋，他的占有欲。 那一个晚上，两人都失眠了。 将近两个星期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甚至连呆在一起的时间都很少。 最先发现杨峰锐状态糟糕的还是林旭。 如此轻易地就感知到了对方的变化：上课走神，成绩下滑，平时说话无逻辑，见到他的时候躲闪却总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忘记了要上体育课，不知道当天是他值日，连与女生牵手都被教导主任抓了两次…… 少年时期，每一次情绪的变化都如此明显，因为别人的一句评价而欢喜忧愁，因为一次糟糕的成绩而能烦躁数天，因为和同学的吵架而辗转难眠……似乎每一次的变化，都要用什么来烙下印子，才算对得起那个单纯而无所顾忌的年龄。 12月的到来，即意味期末考试也不远了。第三次月考的成绩下来，杨峰锐的排名落到全班下游，老师当场就发火了。早恋、上课走神、作业完成质量差……一系列的行为直接引来了老师的炮轰，成为了班级的反面教材。 周一晚上的第一节晚自习就是班会，老师才训话到一半，杨峰锐就突然起身，面无表情地从后面离开了教室。老师的怒吼声连隔壁班都惊动了，全班一片死寂。 “杨峰锐，站住！” “杨峰锐，我叫你站住！” “吵死了！”杨峰锐猛地大喊了一声，乜斜了一眼老师，“我成绩怎么样关你屁事啊！叽里呱啦的你烦不烦啊。” 少年撇着嘴，不屑的眼神冰冷地掠过老师，整个人都散发着不要惹我的气息。 此刻，才有同学隐约想起这个家伙在的初中斑斑劣迹。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杨峰锐从后门离开，留下满室的寂静。 “这个死崽子！他妈的这个班我没法教了！”老师就要摔本子。 “老师我去找他！”林旭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也不看老师的反应，就跑了出去。 林旭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杨峰锐可以任性到什么程度。 靠要是当时就坐在他身边就好了，早知道晚自习不调位了，连阻止都来不及……混蛋！ 外面冷风呼啸，林旭才发现今晚比平日要冷得多，这是真正的冬天的气息。 四周寂静，其他班还在上晚自习， 他不敢大声喊杨峰锐的名字，只能一个人在教学楼四周乱走着，徒劳地想要找到那个身影，小声喊着：“杨峰锐？” 不知道这个时候他能去哪里？去操场？回宿舍？还是干脆想办法翻墙出了学校？ 天啊这可是要记大过的。 四周光线昏暗，林旭刚刚疾跑一阵，此刻气都缓不过来，被自己想法吓到后又忍不住往校门跑。 到了门卫室，又不敢问。穿着单薄的校服外套在大门前踌躇，往门外张望，望了一会儿又往校墙四周跑。惹得门卫一直往林旭身上瞥。 “到底去哪了？”林旭难受地靠在校墙边上，喘着气，视线落在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幢幢教学楼上，突然感觉特别的无助。 如果杨峰锐不想让他找到，他又能怎么办？ 沿着校墙走了一圈，又去教学楼底下找，悄悄地蹭到教室边上看了一眼，杨峰锐没回去…… 林旭感觉脸皮子被寒风刮得有点痛，连眼睛也被刮得酸涩不已，多眨两下，就感觉到湿润的水汽渗出。他揉了揉眼睛，又转身离开了。 去了操场，还神经兮兮地拐到了艺术宫，倒是碰到了几对别班的小男女。 林旭自己都想笑自己了，不知道自己还徒劳地找着什么。 远处的下课铃声都响了，没过多久，上课铃声也响了。 林旭站在冷风中，觉得自己冻僵了。更糟糕的是，他真的不知道他还能去哪找杨峰锐了。 “混蛋……”曾经觉得很奇怪，他总是能很轻易地找到那个家伙，就算是冷战远离的时候，只要回头，也总是能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原来有一天，杨峰锐也可以那样痛快地离开他的视线。 白痴……笨蛋……神经病……犯二……找抽……任性……没脑子…… 他妈的那个混蛋他到底在闹什么脾气啊！他到底知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林旭又拐到了教学楼的下面，到了教学后的后方，这个他们曾经每个下午都在一起吃饭的地方。树丛掩映，比白天还要隐蔽。 而这里他已经找过三次了。 林旭慢慢地蹲下了身子，靠在墙上，身体接触到冰冷的地板时微微颤了一下。 第二节晚自习也快下了吧，又或许第三节已经开始了。 林旭缩了缩身子，忍不住又去揉了揉干涩的双眼，舔了舔干燥的嘴 唇，又渴又累又冷。 突然觉得自己特别的委屈，很难受，“阿锐……” 我好冷。 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他依旧担心着对方。他那么委屈，那么难受，那么希望此刻对方能在身边。 “傻瓜。”一声压抑在喉咙里的哽咽。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林旭感觉到一个厚重的外套盖到了自己身上，属于杨峰锐的味道瞬间把自己包裹。 另一个身影在旁边蹲下，低声道，“干嘛不回去？” “反正都找不到你，逃了一起被骂好了。”林旭裹紧了外套，暖和着自己冻僵的身体，感觉到鼻尖已经冻得没了知觉。把脸半埋进了外套中，轻轻地蹭了下。 寂静半晌，林旭听得旁边微弱的声音，“我就一直最讨厌你这个样子了。”虚伪，老好人，做作，装……可是……杨峰锐身体颤抖起来，他埋下头，“我怎么能不……”喜欢你？ 杨峰锐把外套脱了后，自己里面就剩件校服长袖了，单薄得可怜，此刻也冻僵了。 林旭扯了扯嘴唇，不知道是微笑还是苦涩，只是往旁边人身边挪了挪，和杨峰锐靠在一起。 天上点缀着几颗孤单的星。 “小旭……”旁边传来轻微的呼喊，林旭转过头，正对上对方迎上来的鼻尖的呼吸，双眼相对。 杨峰锐颤抖地抚上了林旭的脸颊，贴着少年的额头，低声问道，“亲一下好吗？” 暖热的气息的相互交融，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杨峰锐轻轻凑了上来，缓慢地贴住了那冰冷却柔软的唇。 林旭眼睫毛颤动一下，过了一会儿，缓缓闭上了双眼。 杨峰锐开始明白这种滋味： 如果这是一个梦，请永远都不要醒； 如果这是真的，请求老天爷，让这一刻再多停留一会。 月明星稀，朗朗夜空下，教学楼后，一个无人注意的小角落里，两个少年凑在一起，温柔地亲吻。 第二十章 我在你身边 许是过了很久，两人迷迷糊糊地分开，张嘴呼吸着，唇边都带着唾沫，水光湿润得让人心痒。 两人亲完后都有些尴尬，撇开了头，默默不出声。待林旭打了个喷嚏后，杨峰锐才回过神，“回宿舍不？” “嗯。”林旭低着头。 杨峰锐试着伸手去抓林旭，林旭挣了一下，被对方狠狠掐住后也就软了下来。 回宿舍那段路不亮，几个路灯早就坏了。 两个人亦步亦趋，林旭想试着把外套还回去，但又难以开口。最后也只是往前走了两步，靠得杨峰锐近了些。把两人的手往自己这边扯了扯，有点想要塞进外套的口袋里，脸红了半晌，还是算了。 全身都是冰冷的，唯有两人紧抓的手都要热得出汗了。 等宿舍的人都回来了，两人也没说几句话，眼神也没对上几个。 默默地洗澡，默默地擦身子，默默地上床。 谁也没开口，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个人都呆在床上时，双方的呼吸都略微急促起来。 僵着身体不敢动，似乎自己只要轻微一个动作，就会惊到什么一般。 宿舍内还没熄灯，林旭闭上了眼，又睁开了眼，就是不能逃脱掉刚刚那疯狂的记忆，像是小孩子偷喝大人的酒一样，不安地、小心地浅酌一口，那热辣就顺着喉咙灌进了全身，点热了全身的力度……再回神，已经有些醉了。 没办法用意外解释的吻，超出了他们能用语言解释的范围。 那到底算什么？ 熄灯，陷入黑暗。 两个人都在这一刻呼吸绷紧了，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清晰。 林旭感觉到旁边的人轻轻动了一下，被子跟着翻动，林旭睁大了眼，过了一会儿，那动静又停止了。 渐渐地，旁边人的呼吸声似乎变得明显起来，有节奏的吸气吐气，在夜里如同一个魔咒一般让林旭忍不住跟着那个节奏呼吸……就好像心跳一样，越来越快。 这是什么感觉？太要命了。 旁边人的呼吸声和体温不断得扰乱着你的内心。 林旭不安地动了一下身子，准备翻身背对杨峰锐，想要停止大脑的胡思乱想。还没动，一个灼热的气息已经贴了上来，被子中的手被对方摸索着紧紧握住。 “小旭……”耳边传来杨峰锐低哑的声音，林 旭身体一颤，更想躲开，腰已经被对方扣住了。手掌贴住的地方传来一阵火热，林旭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带上了火星子。 杨峰锐觉得大脑胀得厉害，全身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绷紧，此刻只是触碰到林旭就就开始发抖了。脑袋从今晚开始就似乎没有清醒过，一直都是晕的。 林旭着急的奔跑的身影，林旭叫着自己的名字的声音，林旭坐在那里孤独的样子……还有，林旭柔软的唇…… 杨峰锐忍不住回想：林旭安静地闭着眼，微微仰着头，顺着他的节奏，青涩地回应……美好得让他不能呼吸。 而此刻，林旭就在他的身边，一伸手就能触到。他可以抱住他，可以嗅到他沐浴露的香味……杨峰锐要为自己的想象发疯了。 “小旭，转过来，”杨峰锐更一步贴紧了林旭，双手仿若环抱的姿势从背后拥住了少年的身体，贴着耳垂，“看看我。” 杨峰锐的一边轻嗅着林旭的气味，一边扣紧了对方的手，似乎在传递力量，“没事的。” 林旭紧紧闭住了眼，眼睫毛颤抖得厉害，随着杨峰锐的动作渐渐转过了身，感受到灼热的呼吸喷薄在脸上，睁开眼，看到了杨峰锐凝视的双眸。 双眼相对，鼻尖相对，呼吸交融。 怦——怦——心跳的声音。 无法否认的，心动的感觉。 好热。 杨峰锐觉得自己没救了，他几乎要沉醉于此时完全拥住小旭的美妙中。他不由自主凑上去，像之前一样，嗅着林旭的气息，轻轻地贴住了少年的唇。 林旭下意识躲了一下，杨峰锐紧跟着凑了上去，看到了林旭惊慌的眼，杨峰锐鬼使神差地轻舔了一下，那水滑的舌头贴着对方的唇缝一扫而过，留下轻微的湿凉。 刺啦——像是电流窜过全身。 两个人都愣住了，死死地瞪着对方。 林旭轻微张着嘴，似乎还在死机，许久尝试般轻舔了一下唇瓣，似乎被刚刚那感觉吓坏了。 杨峰锐最先反应过来，神色放柔，贴着林旭背后的手向上滑动，扣住了林旭的后脑，往前一压—— “唔…嗯……” 把林旭的声音吞入口中，伸出舌尖试探地勾开对方的唇瓣，温柔地舔舐着。轻微的水声响起，很快被杨峰锐压住，把所有声音都吞咽干净。 夜黑，宿舍陷入死寂。偶尔有屏幕的萤光掠 过，偶尔有翻身的声音。 而在一个下床隆起的被子里，狭窄的黑暗中，令人窒息的空间里，一个少年压着另一个少年，黏腻地亲吻着…… 被子偶尔奇异地隆起又平复下去。 心跳、紧张、不安、兴奋……像是倒入试剂瓶的化学原料，在一个晚上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杨峰锐已经什么都不愿去思考了。这是喜欢吗？他是变态吗？他们在干些什么？ 他不得不承认他也是个笨蛋，越想越糊涂，越想越混乱。 他脑海里只剩下了小旭湿软的唇，小旭灼热的喘息，小旭颤抖的呜咽，小旭发烫的身体…… “小旭？”轻咬着对方的耳垂，放在口中轻含着，“就这样好不好？” “唔…嗯……”林旭大脑还是混沌的，身体发软，连眼睫毛都是湿润得沉重。 “好不好？”杨峰锐更逼近一步，狠狠舔咬着那可怜的耳垂，舌头探进刮了一圈，怀里的林旭颤抖得都要呜咽了，眼圈发红，“……嗯……好。” 是什么样？ 没有人愿意去想。 我只知道，我不想放手。如果前面真的是万丈深渊，就算是无底的沼泽，小旭，你会陪我一起走的是吧……那么任性的我，那么过分的我，你就再容忍一次吧。 *** 那一个晚上，林旭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像是一场荒唐的梦境，里面的主角是他自己。 当在被一个犬状物压着惊醒时，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而自己被杨峰锐紧紧抱在怀里。 林旭就这样睁着眼傻了很久，大脑艰难地启动，接着陷入死机。 旁边的杨峰锐也醒了，视线落在晨光中林旭身上。眼圈还有点发红，嘴唇红润得滴血，耳垂处略显青紫…… 杨峰锐迟缓地反应过来，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他忍不住凑了上去，亲了亲那发红的双眼。 林旭迟钝地眨了眨眼，才撇过头，对上了杨峰锐的目光。 这一刻，似乎过了很久。 每一天早上睁开眼最先看到的家伙，每一次都是一起迎接早晨，每一次都是玩笑打闹着下了床。 而这一次，却和之前每一次都不一样。 林旭发呆。 “小旭，”杨峰锐轻喊，低下头碰了碰林旭的脸颊，“早上好。” “啊……嗯。”林旭不安地想要转过头，杨峰锐却压在了他的肩窝子里，声音嘶哑道：“是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林旭突然心里一阵发酸，觉得胸口压抑得难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让他痛苦。 出了问题的，何止是杨峰锐？ 他们两个人，到底是谁害了谁？ 兜兜转转，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这一次，自己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杨峰锐伏在自己身上的身体还显得青涩，骨架还没发育完全，肩膀略显瘦弱……那样的肩膀发出了轻微的颤抖。 林旭感到自己肩膀处的毛茸茸的脑袋轻微的蹭着，那发丝揉进了自己的颈项，又痒又麻。低哑的声音仿佛是贴着皮肤传来，每一个字都令人心颤，“林旭，我受不了了。” 好难受，好难受。 无论是喜欢小旭，还是不喜欢小旭。 他都难受得要哭了。 林旭不知不觉间，感到自己眼球酸胀，痛得睁不开眼。 阳光太刺眼了。 许久，林旭慢慢伸出双手，抱住了身上的人。过了一会儿，又加重了力量。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在。” 我一定在你身边。 从第一次相遇起，就结下了不解的结。因为你，我被强行拉入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学会生气，学会拒绝，学会大笑……他们一直是性格最不搭的兄弟，却不自不觉间走到了现在。 站在你身边，早已经是习惯了。 杨峰锐狠狠地回拥住了林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起身用手抹去了林旭眼角的水汽，死死地看着怀里的看似平静的少年，最终也没出声。 他轻轻动了动嘴唇，又闭住了。 和林旭赔上的相比，“谢谢”这个词，太苍白。他怎么说的出口。 就是因为这样，他怎么能……不喜欢这个傻瓜？ 那天早上，林旭压着杨峰锐去给班主任道了歉，两个人在办公室外站了一上午，又写了一千字的检查。 要是平时的杨峰锐早就要炸毛了，但这一次，态度意外的好。 他看着林旭陪着他低头，陪着他罚站，陪着他写检查。看着那温和的眉眼里为自己流露的柔软，他就觉得整个心也跟着变得松软。 罚站的时候，老师 都去上课了。 林旭站了一会就有点困，眼睫毛低低垂着。 杨峰锐这个角度看得有点心痒，像是被猫爪子挠着似的，不知道犯了什么劲，总觉得看不够，又想干点什么。 得，敢情这病还能越犯越严重。 “小旭？”杨峰锐拉了一下林旭，“还有三十分钟下课呢，你靠着我睡吧。” 林旭昨晚一晚上都在做梦，这会眼皮子一耷拉，顺着杨峰锐的劲就靠过去了，姿势不舒服，但还是勉强睡了。 听着林旭平缓的呼吸声，杨峰锐被渐渐抚平了焦躁，他站直了身体，变了变姿势。 过了一会儿，瞅了瞅周围，见没人，垂在两腿边的手忍不住往旁边轻轻地勾。 仿若无意般扣住了林旭的手指，松松地抓着。 熟悉的触感，一模一样。 看吧，只要是小旭，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就要开心得忘形了。 杨峰锐嘴角控制不住地弯起，抬头看向远处教学楼的楼顶，阳光在上面凝合出一圈淡淡的光晕，美不胜收。 冬日微冷的风拂过脸颊，却无法阻止那春意萌动的小心思。 第二十一章 陌生的欲望 林旭从来不知道杨峰锐还可以这么黏一个人，以往与现在相比，可谓小巫见大巫了。 学校的单人床挤两个大男生毕竟勉强，本来就被杨峰锐占便宜占得够呛的林旭最近苦不堪言。 即使早上醒的比他早些，也会被凶狠地扑回床上，被强硬地要求着：“陪我再睡会。” 若挣扎得急了，杨峰锐就会像小狗似的东咬西咬。 林旭倒挺喜欢刚睡醒还带三分困意的杨峰锐，思想简单，除了一定要搂着自己外没啥其它毛病。 而且重要的是，也只有这个时候，他能什么都不想。 杨峰锐平稳的呼吸声会让他放松，仿佛他们俩就一直是这般，谁也没离开谁，谁也没过那条界。 杨峰锐的生物钟到了，还没睁开眼，手已经在被子里乱抓了，直到确定怀里还有个热乎乎的小旭，才满意地眯眯眼再打盹一会。 林旭觉得再好的脾气碰上杨峰锐也只有炸的分，他气呼呼地把扒着自己脸上的爪子扯下，“杨峰锐你够了！我踢你下床啊！” 杨峰锐半迷糊中已经自发把林旭搂个死紧，“要下一起下。” 快告诉他这个三岁智商到底是谁？！ 周围宿舍人都起得差不多了，都恹恹的样子，偶尔瞥一眼过来，显然对杨峰锐折磨林旭的行为习以为常。 过了一会儿，杨峰锐才慢腾腾地起来，耷拉着眼皮，用手推了推林旭：“小旭，别赖床了，都要迟到了。全宿舍只剩我们了……” 林旭死鱼状躺在床上，一腔生无所愿的悲凉。 之前那一点害羞啊、不安啊、害怕啊的小心思都是假的吧，他之前那点不对劲就是脑抽了。 他妈的他现在想和这家伙绝交啊！ 林旭本觉得两人的相处模式是要变的，但最后真没变多少。 两人普通的一天开始了。 两人窸窸窣窣地穿衣服，没一会儿杨峰锐就会开始翻被子找袜子、找饭卡，林旭不想理，可看着那可怜的被子枕头，咬牙又上去了，“我来。” 杨峰锐就像个小狗似的在旁边蹲着，然后在林旭抱怨的时候蹭上去撒泼打滚，硬生生把对方弄得浑身发软、气喘吁吁，没了骂人的力气。 接着咕噜咕噜刷着牙，洗脸，杨峰锐极爱把牙刷牙膏往台上扔，每次都是林旭把杨峰锐的收拾好，再把对方的毛巾和自己的毛巾分开晾 ，怒道：“别把你的毛巾搭我的上面！” “我就是顺手……” “顺你个鬼！我下次扔垃圾桶信不信！” 那我就用你的。杨峰锐笑眯眯，发现林旭前额的刘海湿了，因洗脸而黏在额头上，伸手碰了碰，想要帮忙打理。微热的手指从额头滑过，指腹搓动粘连的发丝，又轻轻挑起，缓缓拨开，弄散。 林旭的呼吸蓦然一紧，息声，轻轻暼开了视线。 杨峰锐弄完后也愣了下，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他忍不住低下头，看着少年低垂的睫毛，屏住呼吸。 平日虽然打闹起来亲昵的动作也不少，但这般几乎柔情的举动却是绝对没有的。 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 杨峰锐看着闷不吭声的小旭，忍不住想要碰碰对方的脸蛋，想要知道是不是和自己一样。 都在发热。 杨峰锐也觉得挺奇怪的，明明自己谈恋爱也不是第一次了，就算是第一次，和林旭之前都熟都那个份上了——亲也亲过了，该说的话都说了，他发现，他依旧对林旭没辙。 像个第一次谈恋爱的小毛头似的，一个动作就脸红，忒丢人了！ “得了走了走了！饭堂肯定都没吃的了。”林旭先一步要走，身体被扯，回头，发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眼神又有点飘，“滚你的，外面有人的。” “等有人再放。”杨峰锐也真说不上这什么感觉，反正和女生处的时候绝对没有，以前谈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恋爱也绝对没有。 就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想要碰触你。 就像是走路的时候，想要牵着你的手。 林旭眼神闪烁一下，紧接着着急道，“那就快走！没吃的接下来一个星期都你请客！”视线无意间掠过两人相连的手上。 “是是是。媳妇你得多吃点，你一定得吃穷我。”杨峰锐扯扯嘴皮，腆着脸又上去了。 从那一晚起，两人一直就是这个状态。再没人提那么一回事，再也不讨论那似乎是禁忌的情感。 两人相处中，像是无形中默认了什么。 杨峰锐那个女朋友也就那样一直处着。下课时，那女孩子偶尔会出现，杨峰锐匆忙地看林旭两眼，但总发现对方低着头，也就急急忙忙出去了。 林旭不提，他也不提。 回来的时候，杨峰锐手里拿着几本书 ，想要放到桌面上，视线掠过正在埋头写字的林旭，想张口说些什么，但呐呐两声，还是默默把书放进了抽屉里。 坐在凳子上，瘫着身子，看着前方正在努力檫黑板的同学。黑板的白色字迹被一点点抹掉，他的心也似乎随着变得渐渐空白。 他伸手悄悄地扯了扯林旭的校服下摆，林旭没有反应。 他又扯了扯，林旭手里的笔停了一下，又继续写了起来。 “小旭……”杨峰锐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根本无从说起。他不敢开口承认什么，林旭也不敢。 喜欢是一回事，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喜欢这东西，谁说得准，说不定没几天就没感觉了，当初纯粹神经错乱。 但喜欢男的就是大事了，他们隐隐都能感觉到，这是他们还无法掌控的、能影响他们的……一辈子的事。 谁都不敢承认，我们他妈的跟别人不一样，我们喜欢的是男的。 所以那个女孩子，就像是铁证一般，告诉着他们，你们都正常着呢。 所以，就这样吧。 杨峰锐深呼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没事。 他不厌其烦地扯着林旭的校服，像是急需等待安抚的小孩，那焦躁就像是永远不熄灭的火星，只要林旭一离开，就会疯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峰锐能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按在了他的手上，杨峰锐迫不及待地把那只手抓住，摁在手里，死死地摁着。 然后深深呼吸着，感受着那满脑子的混乱、烦躁在紧紧扣住的力量中渐渐消逝。 林旭疼得呲牙，却不说任何话。 他想挣脱，但他知道，他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 第九节课时，林旭又被杨峰锐强制带出了教室，摁在篮球场边看他打球。林旭就只好支着脑袋，捧着一瓶水，在树荫底下看着那阳光下跃动的身影。 杨峰锐后退一步轻松闪过一人，跃起跳投，一道优美的弧线划下，直到球进篮筐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汗珠从杨峰锐额头滑落，他抹了把脸，汗水从手掌滴落，那一刻，对方全身都像是在发光。 他回过头，向林旭招手，露出白牙。 “那得瑟的。”林旭闷声，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样的场景重复了太多次，“真是越打越好了。”林旭也曾 被对方强行拉着一起打球，奈何体育实在缺根筋，被杨峰锐撞过几次后，两人都放弃了。 杨峰锐真是越来越说不准自己的感觉了，他总是回头去找林旭的身影，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都想要捕捉林旭的反应。 他恨不得每一刻，林旭都是看着他的。 对林旭，他永远都不满足。 而这种状态，早就影响了他平日和别人的相处，首先波及到了就是那名义上的女朋友。 最近下课时，杨峰锐经常翻腾着自己的手机，最后怒极把手机一关就扔进了抽屉里。 林旭眼睛瞟了过去，又回过头装作没看见。 杨峰锐趴在桌子上，过了一会，转过头看着林旭，“她生气了。”杨峰锐睁着眼，似乎有些迷茫，“她说我根本不是男朋友的样子。” 不主动找她，不接她放学，不一起吃饭，甚至在和她说话时都经常走神而忘了回应。 他的三分钟热度似乎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旦没兴趣了，连多应一声都嫌烦。 林旭不愿意去看杨峰锐此刻的模样，只是回了声，“嗯。” 他又想起了初中他曾经看到国旗台上看到的那两人，杨峰锐面无表情地站在阴影里，女生不停地哭。 冷漠得让人心寒。 “小旭，我好想……”什么都不管了。 杨峰锐觉得大脑在不断轰鸣，每天都有新的事情冒了出来，每天都让他应接不暇，每天都有人逼着他要问答案。 他从来就是烦这些的，而现在，他学会了去忍耐，他学会了退一步。他看着林旭，感受着胸口里紧促的心跳声。 而那一天后，杨峰锐也不再送女孩回宿舍了，平时也不再找她了。 他和林旭经常无言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连说话都没有了力气。 有很沉重的东西，压在他们的心头。 那一段时间，无论两个人走在何处，当一抬头，看到那个女孩子的身影时，两人都会顿住。林旭经常看着那边柔柔地笑着打个招呼，杨峰锐不耐烦地走上前去。 林旭站在后面，看着杨峰锐一步一步远离的背影，脑海里就会逐渐放空。 年少的烦恼来得汹涌而湍急，两人觉得自己像是被巨大的铁链拖着后脚，只是才开始尝试着走在一起，就已经无法稳住脚步。 这 是他们的选择，却已经不知道下一步如何是好。 晚上冲凉的时候，杨峰锐突然把林旭摁在了墙壁上，低着头就想要亲。 林旭挣扎了半晌，一拳揍在了对方肚子上，才把杨峰锐逼开，“你他妈的又乱发神经！”。 两个人在热气腾腾水雾中对视很久，林旭辛苦地睁着眼，感受到眼睫毛上沾着的水汽太重。 他觉得他眼花了，他看到杨峰锐睁得大大的发红的双眼。 这段时间，两个人对话很少。 杨峰锐总是闷不吭声就抓着林旭，手指捏得发红；晚上被子里压着对方，亲着咬着，偶尔就控制不了了力道；课堂上也是爱理不理，拿着手机一个劲地按，烦了就去抓林旭的笔和本子……他毫无目的，像是发怒的野兽四处寻找攻击对象，却最后都只能找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你又拿我撒气是吧？你那德行我太清楚了。”一直以来，每次杨峰锐碰着点不顺心的事，就会使劲折腾林旭。 杨峰锐渐渐学会收敛锋芒，学会忍气吞声，那是因为他身边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永远让着他，永远不生气，永远在他身边的人。 那个人，了解他所有的坏脾气，见过他最糟糕的模样，听过他骂过的最难听的话。 可他还在他身边。 杨峰锐狠狠抹了一把满脸的水汽，一倾身抓住林旭的手腕，又把对方摁在了墙上，低头狠狠咬了一口，舌头伸进去，像是要拼命汲取什么一般狠狠吮吸着林旭口里的味道。 他钳住了林旭的下巴，逼着少年仰起头张开嘴回应。 “你疯了……唔…嗯……” 他妈的他真的快疯了！ 林旭说的没错，无论什么时候，他最无助、最迷茫、最混乱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都是林旭。 他就是那么恶劣，那么混蛋。 “唔…啊……”林旭难受地张着嘴巴呼吸着，津液顺着嘴角滑下，和水珠连成了一条线。 他又伸出脚要踢人，被杨峰锐大腿卡住给直接摁倒了淋浴下，水哗啦啦地淋下，打在两人的脸上，林旭被迫闭上了眼，感觉到满脸都是水花。 舌头搅动时带起无尽的火热，水珠子淌进口里，让两个人都艰难地吞咽着，冰凉的、火热的，都是对方的味道。 暴力带动起来血性让两个人感觉身体的火越燃越旺，压抑 许久的暴躁似乎在这一刻要全部爆发。 那种火，特别烧人，又特别让人心痒难耐。 不够，怎么咬都不够。 像是狼吃肉一般，贪欲越来越旺。 杨峰锐贴上林旭的身体，肌肤赤裸，泡沫光滑，微微摩擦中带着令人神经发麻的黏腻感……他脑海里什么东西瞬间爆掉了。 他猛地压住林旭的身体，从嘴唇往下啃咬，他感觉到一种陌生的，让他几乎发狂的冲动…… 想要碰触这具少年的身体。 最直白的、最无遮掩的碰触。 光滑的正在挣扎的身体，火热的摩擦，那肌理分明的肉体的相黏，那颤抖得几乎呜咽的呻吟……门口突然响起剧烈的融门声，“快点！老子急着上厕所呢。” 砰——什么剧烈的声音响起。 “喂你们怎么了？在里面打架了？” 而帘子里面，是两个人对峙着满是水汽的脸。 林旭一脚把杨峰锐踢倒在了地板上，拼命地喘息着，脸红得滴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峰锐，瞪大了双眼，“你……你……” 杨峰锐咬着牙，撇开了脸。 他腿间的属于男性独有的器官直挺着，而那一根刚刚紧贴着另一个少年的身体。 这是即使是少年都了解的、属于男人的本能的、野兽一般的情欲。 林旭一瞬间不知所措，脑海里白光乍现，白茫茫一片。身体还记忆着刚刚对方环抱住自己的滚烫的热度，那每一口吐出来的气息都包含着克制的喘气和抑制不住的欲念，再次张口，竟是连吐字都不清晰，“我先走，你一个人、搞、搞定。” “小旭，我……” “杨峰锐，等你冷静了再跟我说话。”林旭说话声音也是颤抖，脑海里又想起了刚刚的回忆。贴着杨峰锐身体的每一处都如同被烫伤了，尤其是大腿内部，让林旭有被融化的错觉，双腿发软地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杨峰锐望着林旭的背影，握紧了拳头，“靠。”把身体置于热水之下，手慢慢抓住了半硬起来的下身，脑海里不断浮现着林旭刚刚的话……杨峰锐，等你冷静了……等你冷静了……天杀的怎么冷静的下来啊！他看着腿间胀硬的物件……这已经不是单纯不对劲的问题了。 林旭明白，杨峰锐也明白。 这一次无任何遮掩，就是直白的他对一个男的有欲望了！ 对一个和自己有同样身体构造的、看了无数遍的身子有欲望了！而自己第一次面对着裸体硬起来的是一个男生！ 就好像只是在浅水区冼脚的他们突然被扔进了深水池。即使是喜欢林旭的时候，杨峰锐也从没认为自己是个同性恋，甚至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人之间发展下去会有什么，他一无所知，也从来不认为自己需要知道。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尝试，那现在，却是下了紧箍咒，框住了两个人。 两个人从未怀疑过自己性向的少年第一次正式面对了这个分叉口，只要再往前一步，似乎，就会踏入深渊，再无回去的可能。 从最初的不对劲到直白的欲望，这条路需要走多久，两个人都太陌生。 林旭在门外时身体依旧颤抖，觉得天旋地转，所有的步调都被打乱，所有的事情再一次朝着两个人都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这个世界都疯了吧。 隔着一层门板里面，压抑不住的低喊声从粗哑的哼气中传出，杨峰锐手下的动作渐渐加快，手指混着热水每一下用力都带着剧烈的快感，在朦胧的水汽中，眼前全是林旭湿漉漉眼红的样子，耳边全是林旭难耐的呻吟声。 “小旭……” 他控制不住，觉得喉咙滚烫，仿佛灼热的铁块在灼烧喉管，眼睛瞪得血红。 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二十二章 傻瓜与混蛋 林旭坐在床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晃神，目光呆滞。 林旭从未把两个男生的相处往深处想过，他不习惯于与他人保持亲密，也不喜欢他人亲昵的肢体触碰，但这些早就被杨峰锐磨成了习惯，他向来觉得，这就是极致了。男生与女生，男生与男生，变化会有多大呢？ 就因为生活前后没有多大变化，甚至连两人的相处也跟之前相似，兄弟间那种情感的流动更浓厚于才刚刚冒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林旭并无多大膈应。 但在刚刚那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不一样的。 感觉很惶然，在不知不觉间，他们是不是会越来越远离那原本的轨道，偏向另一个他从未深想过的境地。 杨峰锐掀蚊帐进来的时候，他几乎要立刻跳起来。 杨峰锐立刻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给摁了下去，目光直挺挺地盯着他，带着一股狠劲，头发湿淋淋地淌着水，直接滴落在了被子上。 林旭深呼吸，全身绷紧，不停地告诉自己要镇定，最后他颤抖着声音轻声道：“能……能先放开吗？”让他缓一会。 他一直以为他很冷静，但他发现，他终究还是个孩子。 他看向杨峰锐，视线无焦距，迷茫的神色。 杨峰锐心中一紧，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林旭露出这般模样。林旭他一向都思虑周全、镇定异常，就算是被强吻的时候，他都只是生气。 杨峰锐爬上了床，凑在了他的身前，用黏湿的额头抵住了少年的额头，咬牙道：“不放。” 林旭几乎是瞬间就回忆起了对方紧贴着自己身体摩擦时那战栗的触感，那种汹涌的、连带着自己都差点被吞噬的冲动。当时自己也差点…… 即便男孩子的身体经不起太多的撩拨，但林旭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一个男人起反应。 太超格了。 “出去。”林旭避开了杨峰锐的视线，后怕袭来，让他全身都在恐慌。 杨峰锐眸光一暗，那股压抑的暴躁又要炸开，那埋藏了很久的凶狠、顽劣似乎又要冒芽。 他初中是从省外转学进来的，原因就是当时他打架把那人弄进了医院，逼得对方休学，他也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所有人都以为他初中时已经足够恶劣，却不知道那已经是他极收敛后的表现。那些事，他没有跟任何人说。 他抓着林旭的手腕逐渐收紧 ，他能看到林旭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头，他靠近了林旭，低声说：“不要。” “你……”林旭抬眼，愣住。杨峰锐眼神凶狠，额头青筋紧绷，显示出极其忍耐的模样。 杨峰锐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暴戾，他咬牙道：“如果我出去了，我不知道会干出什么。” 太多让他烦心的事挤在了一块，几乎把他逼疯。 他低下头紧紧地看着林旭的脸，他也同样迷茫。 他不喜克制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是无拘无束惯了的。唯有这一次，他知道不一样。从他有性别意识开始，他就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对一个男人硬。 他妈的第一次对着个人有反应了，那人竟然是……纵然林旭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再特殊不过。 林旭不停地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反应太过激了。比起自己，眼前这个人看起来情况更严重一点。 紧绷的肌肉，湿淋淋的身体，隐忍的表情……对方似乎就像一个全身都炸开尖锐刺的野兽，只要一个轻微的触碰，就会立刻反击。 没什么的……没什么的…… 许久，林旭抿了抿干涩的唇，“放手，还睡不睡了。” 杨峰锐眨了眨眼，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手下不经意间放松了力气。 林旭已经起身，丢了一条毛巾扔在了他的头上，“本来是你给我用的……” 杨峰锐再低头，林旭已经钻进被子里，背过身。 杨峰锐那汹涌的暴躁就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似的，慢慢泄了气，整个人也渐渐松懈了下来。 林旭总是能最快发现他情绪的不对劲，而那个傻瓜，总是有办法让他没了脾气。很蠢，也很有效。 杨峰锐擦干头发脖子后，拿着毛巾愣愣出神。宿舍内早已熄灯，他坐在床上，看着窗户发呆，任冰冷的寒气舔舐上身体，仿佛只有在这样的寒冷中，自己才能清醒。 他忍不住又看了眼里面那背对着他的少年，从刚开始就没改变的动作，无一不突显着对方同样不平静的心情。 这一次，他们是真的站在了悬崖边上。 这一晚，又是不眠夜。 *** 林旭夜里半睡半醒，偶尔睁开眼看着黑咕隆咚的窗外，不知道自己刚刚是在回忆，还是在做梦。 他想起了和杨峰锐刚认识的那段时间。 为了盯着杨峰锐每天吃饭，他曾经带盒饭带了一个月。他不知道那时他怎么了，他从来没有那么强硬地参与一个人的生活。 他发现他真的受不了杨峰锐一个人的样子。 这总是会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一个人记住上学的路，一个人学会骑单车，一个人学会买早餐…… 直到后来杨峰锐完全缠上了自己，他才发现，不是他让杨峰锐脱离了一个人，而是杨峰锐带着他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整个初中和班里同学每天的话都不超过十句，如果不是在找人帮忙时还能想起他，大家都几乎忘了这个存在。不爱说话、不爱和人打交道、只是喜欢微笑和不懂得拒绝的好脾气同学。 被杨峰锐缠上的时候，他真的讨厌死了这个家伙，难缠、多话、得寸进尺，从上课到宿舍，每时每刻都在被骚扰。 自己的练习册和笔总是消失无踪，自己的外套也老是被对方套在身上，上课的时候也会被对方不停地打扰……他永远记得杨峰锐眯着眼笑的邪恶模样：“借一下不行吗？” 他就噎住了。 杨峰锐就凑上来对他说：“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 第一次生气，他摔了杨峰锐的杯子，“你能不能自己去打一次水？你他妈的神经病啊。” 全班都寂静的时候，只有他眨着眼一副亮晶晶的样子看着他，“讨厌，你竟然凶人家！” 那一声委屈的发嗲让林旭整个人都在风中凋零了。 或许，碰上杨峰锐，就是他的劫。 只有对那一个家伙，他会肆无忌惮地发脾气，会毫不留情地埋怨，会全身心放松地玩笑打闹……那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尝到的滋味。 他何尝能想象，有一天，杨峰锐与他形同陌路的模样？ *** 第二天一天亮，两个人都醒了。冰冷的沉默。 林旭酸涩地眨着眼，正考虑着自己是否要说些什么。杨峰锐突然就起床，随便收拾一下就走了。 林旭听着厕所里传来的洗漱声，困得脑袋都是昏沉的。 一天下来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而杨峰锐从上午开始就一直在鼓捣自己的手机，好几次都是直接关机了扔在一旁。 林旭感觉有点不对劲，皱紧了眉头。 杨峰锐最后一次几乎是把手机给摔了，眉目阴沉，直接趴台就睡了。 林旭无形中觉得压抑，呼吸如同被遏制住难受。 杨峰锐到底怎么了？ 一直到下午第九节课杨峰锐一个人去了操场。 林旭在教室里坐立不安，干脆也起身往操场走。发现篮球场上是其他班的几个男生，没有杨峰锐的身影。 “你们知道杨峰锐去哪了吗？”林旭和那几个家伙也混熟了的。 “啧，刚刚他女朋友来了。”几个男生凑在一起哂笑，“靠怎么就他那么好福气？刚来一个女的，现在另一个相好的也找来了。” 杨峰锐从以前到现在在大家面前就没少开玩笑，总是念着要把林旭娶回家，全天下就没比林旭更好的媳妇了。 林旭平日也是要回两句的，但此刻没了心情，总觉得事情不对头。匆匆忙忙往周围转，直到刚接近体育场观众席的后方…… 尖锐的女声，“你真的还是个男人吗？凭什么你说分就分啊！” 林旭身子顿住了。 紧接着另一个微弱的女声传来，“姗姗，别吵了。我们回去吧……”声音里全是哭腔。 “佳倩你能忍我都不能忍！我看这个渣男不爽很久了！他妈的长得帅了不起啊？全天下就你一个雄性生物啊？靠之前一直爱理不理的样子就算了，今天还发什么短信说分了……你到底把佳倩当什么了！！当初不是你上杆子追求人家？不是你告白的啊？现在说分就分，你他妈的神经病啊！” “姗姗真的别再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哭泣声逐渐变大。 “你他妈的混蛋就是你这个表情！你知道不知道为了你佳倩哭了多少次？你他妈的谈不起恋爱别谈啊！玩弄一个女孩子的感情！你大爷啊……佳倩你哭什么？这种恶心的家伙就不值得哭！” …… 立刻就明白了杨峰锐那家伙干的蠢事。 林旭停驻在拐角，那尖锐的怒骂声一声一声比一声高，他脑袋胀痛，觉得双脚发软，竟是迈不动脚步。 那是他一直逃避的、忽视的不去踩踏的杨峰锐的另一个世界。 那边的争吵声持续了很久，而男方一直没有回应。就好像按下的录音机，只有磁带坚持不懈地转动着。女孩子的哭声断断续续。 傍晚冰寒。 不知过了多久，林旭回神时，自己正背靠在拐角的石墙上，无力地坐下来，呆呆地看着远方，觉得悲 凉而又可笑。 杨峰锐那个混蛋。 “烦死了你到底还要说多久？”杨峰锐终于不耐烦了，“你是谁？我认识你吗？我和她的事关你什么事？她都没说什么你跑来干什么？还是说你是的我的女朋友？” “我……”女生实在是愣住了，她恐怕就从来没有碰上过这样的男生。 “为什么？”接着是佳倩的抽噎，似乎是极艰难才说出的话，“我是第一次谈恋爱……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不是故意和你生气的，那些信息我乱发的，你那么多天都没来……” 恋爱，是少女梦中最美妙的色彩。白雪公主的毒苹果，睡美人香甜的梦，灰姑娘的水晶鞋，海的女儿失去的歌声……从看第一篇童话起，就隐隐埋下的对爱情幻想的种子。十六岁的花季，是所有漫画与偶像剧里女主角的黄金年龄，似乎所有的梦，都会从这一刻开始。叽叽喳喳地与最好的朋友分享着相处的每一个点滴，每一个细节都视若珍宝，她天真地以为，这就是她期盼已久的少年。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所有的女孩子都会为爱流泪，为别人的，为自己的。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得出个答案，就是很不甘心。佳倩红着眼，觉得眼前的少年无比的陌生。而她喜欢的那个人，就只存在于她的幻想中。 杨峰锐皱起了眉头，他本来应该转身就走的，但他此刻喉咙里滚动着什么，“我……”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另一边，一个少年背靠墙壁，目光呆滞。 林旭整个胸腔都溢满了难受。 这一刻，他不想要知道为什么，杨峰锐那个人劣迹他早就一清二楚了，只是这一次，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罪孽感如同藤蔓一样缠上了他的全身。 很罪恶。 杨峰锐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每一个字都在斟酌，艰难地说出：“我喜欢上其他人了。” 从未想过，这般恶俗的台词会从他口中说出。 却在出口的那一瞬，杨峰锐恍然间明白了什么，觉得胸腔有一处蓦地胀满。仿佛埋藏在心底很久的，被巨石倾轧了很久的种子，终于挣破坚石发了芽。 灰暗的天预示着太阳的落山。 冷风刮过树梢，哗哗作响，脚下的枯叶碎草轻微地颤动。 而同处一个空间下的另一处，双眼放空的少年蓦地睁大了双眼。 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看不见对方的两个人的心跳 都在那一刻停滞。 傍晚的风冰凉彻骨，见缝插针地钻进衣服的缝隙中，到处都透着凉意。 另外一边，突然拉高的尖锐怒吼，“你竟然是喜欢上了其它人？你竟然在和佳倩在一起的时候……操你真的是男人吗？最恶心你这种人了！” 佳倩的哭声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停过，那停止不住的哭声飘荡在空荡的上空，让身处同一个环境的四个人都有些茫然。 隔着冰冷的石墙，林旭感觉一颗巨石压在了心头，痛得他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再睁开眼时，满眼都是酸涩，眨眨眼，觉得有水光。 很无助。 那一刻，那一直被两人极力掩藏的那一层窗户纸被戳破了。就好像被判下了死刑：你们没救了。 佳倩似乎还不能相信，“是谁？” 杨峰锐拳头紧紧握起，眉毛皱起，眼神放空，“他……他是……” 今天的天空干净，一层不染，却因为日落而染上暗沉。 远处是操场上学生们运动的声音，交杂响起。 “啊——” 林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冲上去的，他给了杨峰锐一拳，在女生的惊呼声中，他把杨峰锐摁倒在了地板上，他死死瞪着杨峰锐那惊异的脸，那高高举起的一拳怎么样也无法对着那脸砸下去，最后揍在了对方的肚子上。 林旭是第一次打人，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听到了杨峰锐痛得压抑不住的闷哼。 第一次骂人、第一次打人，他妈的都被这一个人给占了。 “林旭，你什么时候……啊痛……” “你他妈的混球！”林旭又是一拳砸了下去，眦目欲裂，杨峰锐痛得呼吸一滞，骂道：“你神经病啊！” “没你神经！”林旭说不出来的愤怒，也不知道怎么打架，只知道一个劲地往下砸。 杨峰锐怒极，一把扣住了林旭的手腕，正想一拳揍回去，正对上林旭几乎要哭的表情，整个人僵在当场。 旁边的女生早就吓傻了。 佳倩哆嗦道：“你是林旭？”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林旭压在杨峰锐身上的背影。 她看见那少年的肩膀轻轻颤抖，随即嘶哑的声音传来，“我帮你们揍他，揍到你们满意行不行？” 话音刚落，林旭挣开了杨峰锐的手，想揍对方的脸，但那一处太脆弱，停在空中一滞，咬牙 ，只能一拳又一拳地招呼到了对方的肋骨、肚子上。 杨峰锐痛得呲牙，双手掐住了旁边的杂草，全身都在哆嗦，却忍不住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林旭的表情。 他不敢回手。 在那疯狂的一拳又一拳中，有热得烫人的泪水滴落在他身上。 那温度把他的心烧到什么都不剩，烧到他的眼里只能容下那么一个人。 “别打了！别打了……”佳倩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被吓得连哭都停止了，另一个女生也被林旭疯狂的劲被弄傻了。 杨峰锐疼得脸色发白，整个身体不断的抽搐，感觉满肚子的酸水，似乎一张口就会全部呕出来，眼里全是疼得犯晕的泪水。 仿佛只有这样的疼痛，这样的暴力，才能驱走两人胸口的重压，才能给两人那不清不楚的关系一个交代。 果然，很多时候，无法想清楚的事情，就直接暴力解决吧。当拳头陷入对方肌肉时，林旭能听到自己血管里血液的尖叫，滚烫地碾过全身，像是打了激素，双眼发红，没了理智。 还要理智干什么！ 林旭看着身下少年痛苦的脸，抽搐的身体，听着对方咬着牙憋着从口里泄露的闷哼……一拳又一拳…… 却是不自觉间，满眼都是水雾。眼前一片迷蒙，他甚至看不清身下人的模样。 林旭慢慢停下了动作，握紧的拳头在空中轻微地颤动，依旧没有回头，声音发哑，“可以了吗？” 泪珠从脸庞滑下，在白皙的下巴处凝聚成一小块，透着晶莹，颤颤巍巍，滴答，落下。 佳倩舌头都僵了，她不知道杨峰锐为什么不挣扎，但看着那少年又挥起的拳头，“可以了可以了，别打了！我们原谅他了……” 两个女生吓得直接跑回去了，一路忍不住回头，只能看到两个人在树荫中的身影。 林旭依旧坐在杨峰锐的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脸色惨白的少年。 杨峰锐痛得脑袋发晕，稍稍动一下身体就疼得撕裂一般，手指拧着身下的杂草，指尖捏得发红。 第九节课已经结束，不少学生已经走向了食堂或宿舍，那嬉闹的声音渐渐停歇。 天彻底暗了。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空气中只余风声，和少年剧烈的呼吸声，像是磨砂纸刮过玻璃，刮弄着人的心。 杨峰锐忍住肌肉拉扯的疼 痛，缓慢地举起右手，轻轻地抚上了林旭的脸颊，感受到满手的湿润，发现他的心也跟着抽痛。 他一遍一遍抹去那眼角的泪水，看着少年胀红的双眼，因为水汽而变得透明的双眸，里面映着自己的身影。 杨峰锐第一次知道他也会害怕什么，他声音都在颤抖，“小旭，别哭。” 小旭哭，要比他刚刚打人疼太多了。 “杨峰锐，你……你这个混蛋。”杨峰锐真的是全天下最不让他安心、最会给他找麻烦的人了。 “嗯。”杨峰锐用拇指揉了揉林旭发红的眼角，低声道，“傻瓜配混蛋，天生一对。” 林旭似乎有些发傻，喃喃道，“天生……”他突然一把擒住杨峰锐领口，在杨峰锐咬牙痛呼声中蓦然倾身—— “唔嗯……”在嘴唇被咬上的那一刻，杨峰锐睁大了眼睛。 纵然你我都那么糟糕，可是正因为如此，我那么庆幸，我遇见了你。 你是我的福泽，你是我的劫难。 第二十三章 我喜欢你 观众席上的聚光灯亮起，些微的光线泄露到了后方的阴暗的草地。 石头膈着身体有细微的疼痛，带着冬天特有的冰凉。 杨峰锐手指抚摸上了林旭的脸颊，想要借着那些微的光线去描绘出林旭的模样。 他偶尔半夜醒来，看着林旭这张脸发呆。那还满是少年稚气的脸，柔软的脸颊线条，清秀干净的眉目，实实在在的男孩子的模样，却要命的诱人。 唇舌交融，林旭还未清醒，已经被杨峰锐逼上，衔住唇回咬。 杨峰锐觉得林旭真是有把人逼疯的本事。纵然每一个肌肉拉扯的动作都痛得他变色，他都无法停下此刻侵略身上少年的步伐。 “唔……嗯……”林旭双眼红肿，视野没了焦距，习惯性地低下头被杨峰锐一个劲的索求，到最后只顾着努力地吞咽着唇舌间交缠的津液。 轻微的血腥味传来，交缠在两人的口间，如同被血味刺激的野兽，两个人都在此刻变得更加疯狂。 杨峰锐半眯着眼，透过昏暗的光去看林旭的表情，疼痛交杂着全身的热意，让他神志不清。他克制不住地伸手扶住林旭的后脑勺，压着他靠近自己，扣着他的小舌头轻声哼着什么。 黏腻的水声混着模糊不清的轻喃声。 “小旭……” 林旭大脑如同泥浆一般被搅了个天翻，愤怒、恐慌、胆颤、心动后整个人已经被抽干了力气，什么都不愿意想。 迷糊中只能听见杨峰锐的叫唤，一声一声的，低沉的，如同每晚睡前贴在自己耳边的挠人心痒的热气。 忍不住愈发低下身子，寻找那个声音，寻找那能抚慰自己的力量……忍不住迎合对方，忍不住顺着对方走。 多日来的压抑和不满足似乎在这一刻都无需再隐藏。 阿锐似乎在说些什么。 “小旭……你来……” 紧贴着自己唇舌的热意消失，林旭失神地眨眼，看到了杨峰锐瘫在地上痛得咧牙的表情。他舔舔自己的嘴角边的津液，苦笑道：“没力气了。” 林旭唇舌间依旧全是对方的味道，轻轻地舔舐，血味激得他身体轻微地发抖。 不够……还不够…… 与此同时，杨峰锐低哑的声音响起：“小旭，我还想要。” 几乎是瞬间，林旭已经伏下身子，整个人倾轧在杨峰锐身上，贴住了那片 滚烫的柔软。 耳边同时是杨峰锐压抑不住的痛哼，“小旭……” 杨峰锐一边亲吻着身上暴躁的小兽，一边轻轻转动着身子，把林旭半挪着放在身侧，直到把对方压在身下，顺着对方的嘴角轻啃直到耳侧，安抚着林旭又想乱动的身子，哭笑不得：“小旭，别急。我不走……你再动我可疼死了。” 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此刻树影丛丛，黑暗中只能些微看清对方的模样。 身下是石块错杂的草地，唯一清晰的紧贴着身体的滚烫的另一个躯体，和对方萦绕在耳畔的粗哑的喘气声。 似乎再也没了回头路，大脑已经当机，连后果都抛在脑后。 此刻，从身体到心灵，都被对方霸道地占据着。 林旭被另一个躯体伏在身上，热得他浑身发颤。 耳垂被一遍又一遍的舔湿，如同下咒一般，贴着耳廓，每舔一下，就亲喃一声，“小旭……” 小旭…… 小旭…… 你是我的，你听到了吗？ “唔……嗯啊……”林旭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咬牙忍住了那克制不住的呜咽。那声音太低，仿佛贴着皮肤，贴着他的灵魂，沿着那缝隙钻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眼前全是雾蒙蒙一般，失神地轻轻应着：“阿锐……” 喜欢吗？他不知道，只知道他回过神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恼恨自己的不成熟，却无法阻止自己做出那样幼稚的举动。 他不知道怎么可以更好一些，他只知道用自己的方法去走。那样的方法很暴力，很蛮横，很任性……可是小旭，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喜欢上小旭就像是一个意外，他无法放弃掉这美好的意外。 如果有一天你会不理我……如果一切都没办法挽回了…… 我要逼着你，喜欢我。 杨峰锐着迷地亲啄着林旭的眼角，亲着林旭紧闭着眼，弄湿对方的睫毛，感受着那睫毛在自己的呼吸中轻微的颤动。 他完全能够想象到林旭此刻的模样：眼角发红，双眸蒙着薄薄一层水光，刘海散乱，双唇微张，轻吐着滚烫的热气。 那双唇叫着自己的名字，“阿锐……阿锐……” 小旭，求求你。 试着喜欢我。 对方每喊一声，杨峰锐就会鼓励般低下头去亲林旭的唇。 林旭喜欢温柔的吻，越是缠绵，越是缓慢，他越是容易沉迷。 杨峰锐仿佛抓住了这个小秘密一般，极尽温柔地啄吻着少年的唇，舔舐那血丝，勾着对方舌头轻轻绕着，但都是一沾就停下……只有听得对方软绵绵再叫一次自己名字时，再继续刚才的动作。 阿锐…… 这个名字像是在心里生根了一般，林旭隐隐约约中似乎只记得这个发音。唇舌交缠连呜咽抽噎时仿佛也是这两个软软的音调，拉得长长的。 迷糊中听见杨峰锐轻声问着：“小旭，喜欢吗？” 嗯？ 林旭还未回神，又听得对方问：“喜欢我吗？” 林旭不知道为什么，本放空的大脑却在那一刻收回了几分理智，他睁大眼，满目夜空，几颗寂寞的星。 脑海里首先冒出的是：不知道还有多久上晚自习…… 又忍不住笑自己，还未笑，发现星空已被挡住，是杨峰锐的脸。 他眼里带了几丝黯然，轻轻问道：“不喜欢吗？” 林旭心中有一个地方就那么崩塌了。 佳倩只是一个点，一个大坝倾塌的点，似乎意识到了未来要面对的仅仅不是这样，更多的绝望和黑暗，更多的无奈和悲伤，更多的阻挠和讥笑……终于明白自己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角，一步踩空—— 杨峰锐黑夜中双眸黑得发亮，仿若夜空中的星光全部聚集到了此处。那星光中最灿烂的一处，是自己的失神的模样。 林旭无意识地张嘴：“没有不喜欢……” 他从不敢开口承认，甚至连想一下都觉得是禁忌。可是，无论是被抱、被压着、还是被亲吻……他再傻，也不会让第二个男生做。 林旭莫名感到很难受，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嘴角那样弯着，安静地看着自己身上的杨峰锐。 喜欢是那么难，又那么简单。 杨峰锐蓦然倾下身子，抱紧了身下的人，竭力攫夺着对方的所有气息。 口里喃喃，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小旭，我喜欢你。 *** 后来，是林旭撑着杨峰锐去了医务室。 医生见到两人时吓了一跳，气喘吁吁，满身都是碎草、碎石屑，杨峰锐趴在林旭的肩头， 痛得只剩下哼哼声，偶尔发泄一般咬一口。 林旭双眼红肿未消，看似是被欺负的模样，但却是没一点伤，倒是杨峰锐那样子像是被碾了两圈似的。 医生对林旭和杨峰锐两人都有印象，医务室的常客。 “怎么弄的？打架了？”打架这事可大可小，不小心是要被记大过的。 林旭硬着头皮道：“嗯。” 杨峰锐吓了一跳，立马说，“他没打，我一个人打了。他就是后来拖我回来的。” 医生一眯眼，手下的动作大了几分，就听到杨峰锐痛呼尖叫。从肋骨往下走，一直到小腹下方最为凄惨，显示出青青紫紫的印子，个别地方还透露出微微的血印。几乎是一碰，就要痛得浑身哆嗦。 医生懒得管男生之间这点事，杨峰锐被打得凄惨，但都是皮肉伤，好得也快，看得出来，打人那家伙没什么揍人的经验。 林旭在一旁就僵硬着给杨峰锐倒水，帮杨峰锐拿药酒，帮着医生上药…… 晚自习是上不成了，杨峰锐一个劲的撒娇不肯回去，医生头痛，就让两人留在了内间的病房里。 杨峰锐躺在病床上，满头大汗，此时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才放松下来，感受着那绵绵不断的痛感，看着旁边情绪比他还糟糕的林旭，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好。 “小旭，没事的。”杨峰锐本想安慰两句，被林旭直接瞪了回来，“你活该。” 杨峰锐想起下午和那俩女生的事，苦笑。 林旭坐在床边，“真不知道你今天发什么神经，怎么就要和那女的分了……” 杨峰锐寻摸着握住了林旭的手，竟不知道怎么解释，“昨天晚上你那样……我觉得你不会再理我了……”杨峰锐深吸了一口气，“我可能真的是变态吧。呵……我是想，你不管我了也好。反正本来就没人管我……和那女的，当时也是……” 病房内，两人都没再出声。 有些事真不能提，那是一道槛，过不去的槛。 过了一会儿，林旭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又紧了些，回过头，看到杨峰锐不安的眼，小狗似的可怜样子，才叹口气，闷声道：“反正都打回来了。”亲都亲了…… “你还好吧？”林旭真没想到杨峰锐就一点都没反抗。 “嗯，我以前都比这个严重多了。”杨峰锐傻笑。 林旭刚皱起眉，就听见对方低 声说道，“不过我比他们更狠。但你不一样……” 林旭挑眉。 杨峰锐嘴角勾起：“媳妇打的当然不一样，是情趣嘛。” 林旭脸瞬间就黑了，他有再加一拳的冲动。 杨峰锐永远不会忘了林旭那哭泣的脸。那个打着他的人，为他哭泣。 他从来不知道，他可以这般喜欢一个人。 喜欢到，甚至连对方的眼泪，都想要收着只属于自己。 “喂小旭，”杨峰锐勾着林旭小手指撒娇，“我冷。” “只有一床被子。”林旭皱眉，“我再给你打杯热水？” “你让我抱抱就不冷了。” “还没疼死你啊？”林旭服了杨峰锐这无赖的模样。 “皇上，奴家真的好冷，心最冷了……快来捂热人家嘛……”杨峰锐抽噎着做可怜状。 林旭鸡皮疙瘩起一地，“靠你别咋呼了，门外还有医生呢。”看看时间，叹口气，“陪你睡一会。你别乱动，我不介意再揍你的。” “皇上你最好了！”杨峰锐还笑嘻嘻的，等小旭一进来，就火急火燎地双手双脚抱上了，幸福地眯眼，“媳妇的味道。” 林旭真有点心疼杨峰锐那满身的伤，没再吱声。 许是两人太累了，杨峰锐也没再折腾，两个人都开始犯困。 病房的灯被调到最小，倒也适合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间，杨峰锐凑过去啃了小旭一口，又揽起被子往两人身上扯了扯。 林旭微微缩了下身子，找了个平日两人睡觉的比较舒服的姿势，靠贴在了杨峰锐的怀里。 杨峰锐困得眼皮子一直在打架，还是忍不住贴着怀里少年的脸颊，小口小口地亲着，然后眯着眼呵呵地傻笑。 被打一次，拐个媳妇，真值。 第二十四章 恋爱让人上瘾 杨峰锐觉得自己铁定是能笑醒的，突然间一切豁然开朗，所有的灰暗渐渐消失。 原来，只要小旭在，就够了。 年少的烦恼总是这样来得汹涌又走得湍急，担忧与兴奋都被无限放大，在时间夹缝中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杨峰锐醒来的时候怀里是空的，手在床上划拉了几下都没有找到目标人物，空荡的冰凉令他一瞬间产生了昨晚都是梦的错觉，慌忙中睁开了眼睛坐起身四下张望着，听见厕所里有窸窣的水流声才稍稍平缓了心慌。过了一会儿，林旭从厕所里走出来，凌晨五点半，一切尚在灰蒙蒙中，也没注意到杨峰锐已经醒了。刚走到床边就被一只手抓住了，吓了一跳，低头掀起蚊帐，“杨峰锐，你醒了？” 杨峰锐不吭声，突然手下一个用力，就把林旭拽下来抓到了怀里，嘟囔道，“起那么早？” 林旭调整了一下姿势，半坐在杨峰锐身上，“嗯，想补作业” 杨峰锐抹了抹林旭被毛巾擦过后微微湿润的脸颊，不满道，“下次得折腾久一点。” 林旭脸刷的就有点发热，早上醒来才对昨晚的事有了清醒的判断，都被人吃成那样了没什么反应，自己活该被说傻。此时被对方半抱在怀里也觉得有点不对，“别乱来，手放干净点” 杨峰锐把头埋在林旭肩膀上，手环住了对方的腰，声音也带了三分模糊，“伤口还好疼……我好困，我还要睡。” “那你睡呗。” 杨峰锐觉得忒妈的委屈了，小旭有点意识吗，身为媳妇一大早不在他怀里要上哪去？“你陪我睡。”说罢，就要把小旭推倒压上床。 “我去，我衣服都穿好了。” “那就脱了。”杨峰锐准一个恶狼，顺手就拽下了外套的拉链，也不管林旭的挣扎，抵着林旭的额头哼唧道，“你再动我亲你哦，把你亲到床上为止。” 林旭噎住，昨晚的记忆飞速倒流，此时对方虽还带着几分倦意，但破坏力还是一等一的，又怕真闹起来扯到对方伤口，被这无赖的行径逼得没了脾气，“不就是睡觉吗？都几岁了还要陪着睡？”虽然这样说，但也乖乖地顺着杨峰锐的动作脱了外套，连着毛衣也被对方认认真真地扒下来了。 杨峰锐满意地把热乎乎的小旭抱在怀里，也不怎么困了，就是想要这种感觉，安安静静地，小旭呆在身边的感觉。 “小旭？” “嗯。” 杨峰锐转过头用手慢慢摩挲着林旭的脸，手指来到林旭的眼角处，林旭睫毛颤了一下，杨峰锐就突然忍不住了，亲了上去，“下次记得叫我。” “嗯？” 杨峰锐也不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看似真睡过去了，但手还是牢牢地环住了林旭。 从未想过这会成为现实，太过虚幻的东西一旦得到了，反而害怕会失去。 一睁眼，就会成为一场破碎了的梦境。 林旭到后来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好久没有这么安心地入睡，身旁都是熟悉的气息，连相贴的热度都带上了温暖的缱绻，半睡半醒间，脑海里闪过昨晚过火的热吻，就会恍惚片刻。 自己昨晚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 杨峰锐那伤看着严重，但好得快，青青紫紫的地方，定时按揉、化瘀，没几天就开始消肿了。而这些事儿，都是杨峰锐缠着林旭每晚做的。 每次林旭稍稍使点脸色，杨峰锐就可怜巴巴地喊着：“疼……” 林旭就只得放轻了动作，叹气，“疼死你算了。” *** 而生活中的每一处小细节都开始发生变化。 走在路上时，杨峰锐那家伙也不得安生。 杨峰锐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恋爱了，但却越来越喜欢去捕捉林旭的身影。看着林旭的侧脸，忍不住伸手就碰，林旭连忙退开了一步，“你干什么啊？” “没什么。”杨峰锐又逼近了两步，和林旭对上视线，轻易地发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忍不住又用手戳了一下对方的脸颊，果真，林旭就被炸开了几步，脸颊微红。 “噗哈哈……”杨峰锐突然笑开，又往前走了一步，林旭就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一步，看到了杨峰锐笑得不断抖肩，脸就黑了。 “小旭你不会是在害羞吧。”杨峰锐双眼明亮。 林旭看着杨峰锐，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干脆就撇过了头，嘴巴不自觉地抿起，一如往常保持沉默的方式。 杨峰锐笑声渐渐止住，看着偏过头的林旭，对方睫毛轻微地颤抖，为了努力保持冷静而轻微的抿嘴，而红肿的嘴唇却因为这个动作而有了点翘起的味道，唇尖的红色更是诱人。 杨峰锐赶忙也偏过了脸，不敢再看。 过了一会儿，又凑上去，“小旭？” 林旭转头皱眉，“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峰锐认真地压了压那翘起的嘴唇，烦恼道：“不能给其他人看见才行，。” “你一天到晚都玩我！”林旭愈发抓毛，那家伙每次犯病都要拉着自己。这到底是几辈子的罪孽啊。 杨峰锐最近可受不了林旭的眼神了，他总是能从里面捕捉太多的情绪，发怒、抱怨、欣喜、委屈……每一个情绪都轻易地钻进了他的心底。 杨峰锐捂住林旭的眼睛，挫败道，“别看我。” 他以为他谈过恋爱了，可现在却觉得，他之前那都不是恋爱。原来喜欢一个人，会是这种感觉。真的像是中毒了。 操，这比初恋还初恋呢。 杨峰锐又回头看看那总觉得是在嘟起的唇，眼神又开始飘。 得，就算是不看，他也受不了。 *** 两个人都像是忘了有那个叫佳倩的女孩子存在，直到有一天林旭不小心碰到了她。女生打了个招呼，随后犹豫了一下，才道了声谢谢。 “我当时觉得他也是喜欢我的，现在想起来，他不喜欢我吧。我也以为我是喜欢他的，可是发现，我也没那么难受。”更多的是，不甘心。 女生说话的时候，还带着迷惘。她觉得她从来不了解杨峰锐。 第一次谈恋爱，被最简单的东西所吸引，还不错的外形、开朗的性格、幽默的言语……不知道这样是否是喜欢，却沉浸在了每一次相处、每一次触碰、甚至是每一句暧昧的言语。 很久以后我们才会怀疑，我们是喜欢那个家伙，还是喜欢上了那样子喜欢着对方的自己。 林旭一开始没懂那声谢谢，后来懂了。 但其实，他不是为她而打的，从一开始就不是。 蹲坐在篮球场边的草坪上，林旭不断翻转着手中的水瓶，看着在篮球场上意气风发的那个少年。 每一次投篮后最先把目光投向自己，只有自己点头后，对方才会绽开笑容；总是想要去抢攻、过人，失败了就会很懊恼，成功了就更加兴奋地看向自己；每次休息的时候都会乐呵呵地蹦过来，满满喝了半瓶水，钳制住自己的下巴强行把另外半瓶也要灌下去，往往最后要被灌得满嘴的凉水，他都乐此不疲地把水给抹去，最过火的一次是趁大家都不注意地时候低头亲了一下……吓得他当场就僵硬了，看着大家都哄闹着给另 一个同学庆祝胜利的时候才松了口气，最后也只能恶狠狠地瞟罪魁祸首一眼了。 更加亲密的动作，更加信赖的眼神，更加明亮的笑容，像是蜜糖一样，要把人溺在里面才好。 许多在以前看来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在现在都变了味道。 为杨峰锐戴围巾的时候，会因为对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眼神而感到脸皮火辣辣的；吃饭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把的不爱吃的菜和杨峰锐爱吃的菜都夹过去，当对方强行逼着自己吃辣椒的时候会脱口而出“你帮我吃”这样的话语；当对方低下头埋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会自然地帮对方梳理那毛毛躁躁的头发。 明明那么熟悉的杨峰锐，却偶尔那么一瞬间，会带来擦过心脏的悸动。 林旭从未谈过恋爱，却迷迷糊糊地想：这是恋爱吗？ 真是让人上瘾的酒。 难怪学校家长要禁早恋了。 不影响学习，谁信啊。 这个时候，脑袋里除了对方，还能剩下些什么？ 杨峰锐自告奋勇地要帮林旭补落下的几节数学课。 话是这么说，真教起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第九节课两人都没社团活动就留在教室了，刚巧教室今天只剩这两人。 杨峰锐一和自家媳妇独处一室就忍不住了，碰碰捏捏都是小意思，看着林旭低着头用笔抵着下巴的认真样，就想把少年抱过来咬两口再放回去。 林旭很快也觉得不对劲了，总觉得有个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一转头就直接和杨峰锐面对面了，吧唧一声，就被偷了个香。林旭还傻在原地呢。 杨峰锐却是像个干坏事得逞了小毛孩一个人躲在一边偷笑了好久，绕着教室兴奋地蹦了一圈才回来，看着林旭，“小旭，我现在总算觉得我讨到媳妇了。” 初尝恋爱的少年都是相似的，像是得到了一个大宝贝，恨不得天天抱在怀里，又是兴奋又是忐忑。 林旭脸热半晌，杨峰锐连媳妇都喊出来了，能自在吗。 过了一会，杨峰锐又贼兮兮地凑过来，“喂媳妇，你说咱俩要真算的话都同床共枕也小半个冬天了，咱是不是能……” 林旭一巴掌就把杨峰锐给摁回去了，“今晚你就别上我床了。” 刚刚讨到媳妇的杨峰锐那是底气足啊，嘿嘿一笑，“媳妇啊，这问题太严肃了，咱们得好好讨论夫纲的问题……”杨峰锐直接就 扑上去了，缠住小旭就是一阵乱啃，林旭手拍过来了就咬手，咬完手就要去咬脸，顺着下巴就能咬到那嫩肉，又去挠林旭的痒，没一会林旭就不行了，杨峰锐这算是升级成功了，攻击力大增，防御系统完全崩溃。 “能上你床不？”杨峰锐还捉着这问题不放呢。 林旭挂在对方身上，对方还在耳边小口啃呢，纯粹是吃饱了还馋，林旭特怕班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头，两人被请进办公室那可就出不来了。“我不让你上你就不上啊？”宿舍里谁不知道杨峰锐爬床的技术都练出来了，先挑蚊帐立于不败之地，后掀被子出其不意，果断扑倒一招制敌，动作那叫个顺溜，不带一点停顿的。 杨峰锐和自家媳妇腻歪了一会儿就被林旭给踹回去了，林旭抱着教科书就奔办公室了，他早就不指望能在杨峰锐旁边好好学习了。 杨峰锐就是喜欢和林旭在一起，就算不说话看着心情也是好的，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 两人一开始在一起时各种磕磕碰碰不少，两人脾气差个十万八千里，杨峰锐没改造前拉仇恨值那是妥妥的，当时为数不多的耐心都用来缠着某人了，但就这样也把好人卡专用户给气得又蹦又跳对自己大打出手，这可真是本事。 两个人就是这么磨过来的，现在两人也倒是会闹脾气，但把对方软肋掐的太熟了，小白兔哼两声，大灰狼再蹭两下，没几下就熄火了。 杨峰锐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一档追媳妇的血泪辛酸史啊，一个人还自顾自陶醉着剧中的自己是多么的帅气英勇无敌，晚上要和林旭好好分享一下。 林旭偶尔晃神，就不知道这火车是怎么脱的轨。 这一脱轨，真的跑的没边了。 有时候林旭都自己挺想笑的，觉得自己是不是神经太紧张了，想太多了。他太容易被杨峰锐给带着跑，根本无暇顾及前方的路是怎么样的。 晚上快熄灯的时候，两个人也会偶尔突然会安静下来，静静地发呆。 像是狂欢后的疲惫。 宿舍里有同学偶尔再开俩人的玩笑，林旭都会下意识地离杨峰锐远一点。杨峰锐也会眼神闪烁几下，随即再狠狠搂住林旭调笑。 正因为不一样了，反而会闪躲。 不能被发现，只能藏起来。 林旭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很开心，但胸口有一块是空的，越是肆无忌惮地放声欢笑，安静后就会愈发空虚。 踩不到实处，脚下生风。走在钢丝线上，再怎么快乐，也无法忽略下底下的深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一步就会踩空。 和杨峰锐的打闹，像是醉酒一般，可以短暂地麻痹那不踏实的慌乱。 吵闹的宿舍里，杨峰锐却把林旭的呼吸声听得清晰，他翻了个身，手试探着摸着林旭的脸，“是不是眉毛又皱得紧紧的？又在担心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吧……总是自己把自己绕进死胡同里，不怕把自己憋死了啊。你说你咋那那么多扭过去扭过来的心思呢？现在不挺好的吗？” 林旭也扯住对方的脸皮子，“你就是一禽兽，一感官动物，能指望你想事情？” “诶诶，你说的对，我就是一禽兽了，非得把你吃了你才能认账。”杨峰锐也懒得磨叽了，被子一蒙，爪子一划拉把媳妇拉过来，压在自己胸口，看着林旭又要发飙了，摸摸对方的头，“行了睡吧睡吧。你再猴急宿舍里还这么多人呢？”这上杆子爬的功夫怎么用怎么顺手。 “杨峰锐你……唔唔……” 真是的，都说你别猴急了。杨峰锐把林旭直接压进了被子里，又跟着钻了进去，在狭窄的黑暗中吻住。 只有当怀里满满地抱紧对方时，才能感到暂时的安心，才能相信，此刻的一切就是真的。 还来不及理清内心的迷惘，就先一步被身体相触时的温暖所蛊惑。 真的小旭，我一点都不想管明天是怎么样的。 第二十五章 你好温暖 临近12月底，期末就快到了，老师打好了预防针，月考成绩和期末考试成绩是要决定下学期班里同学的微调的，杨峰锐一下就成为了重点照顾对象。 老师一致意见就是，人挺聪明，就是不踏实。平时考试成绩就不稳定，波动幅度大，上一次月考成绩直接掉到了班里的车尾，要是期末考试出了个什么意外直接就得扔出这个班级了。 杨峰锐倒是嘻嘻哈哈挺无所谓的，但林旭就被班主任叫去谈话了，一脸阴森森地回来了，杨峰锐笑问：“咋了？老头子欺负你了？” 林旭走到杨峰锐座位前，盯了对方半晌，突然就掐着他的脖子来回晃，恶狠狠道，“杨峰锐，我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祸害？” 敢情全世界都知道你杨峰锐是归我管的？ 林旭掐那是做做样子，真没啥力度，杨峰锐顺着对方晃了两晃就直接撞对方小腹上方了，双手揽住对方的小腰磨蹭两下，餍足笑道，“咱是祸害啊，所以小旭你还不快收妖？” 林旭脸一下就有点热，手扶住对方的脑袋想把他推开，“滚。” 以前和杨峰锐胡闹那最多也是胡闹，现在人家是逮着你就能亲的，这无赖没皮又没脸，一点都不担心别人看到，最后担心受怕的还是林旭一个人。“行了，班里同学都得看过来了，还不放开？” 杨峰锐撞了撞对方软软的小肚皮，哼唧道，“那行，你说说老头子叫你去干嘛了？” “不就说你的事，你最近上课老不正经，老师担心你状态还没回来。”林旭一听这个就脸黑，杨峰锐就跟得到个新玩具似的，上课了换着花样逗着自己，天天不亦乐乎，纯粹一个智商为负的娃子。 林旭感觉到杨峰锐不满地又顶了顶自己的肚子，手也在自己腰上掐了两把，这货还闹脾气呢？林旭早就认命了，用手安抚般地揉揉对方的头发，“别一天到晚给我装可怜，你这次要真考差了就得出这个班了，我同桌也得换。” 这句杀伤力大啊，杨峰锐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这一出班他是走了，可媳妇带不走啊。 杨峰锐瞬时表明志向，“媳妇你放心吧，你男人是不会抛下你的…唔唔……” 林旭冷静地捂住了对方的嘴，“我说过吧，再喊媳妇杀了你。” 杨峰锐泪汪汪地看着林旭，林旭冷脸，杨峰锐开始抽噎，林旭撇过头，杨峰锐开始咬对方的手指，林旭败了。 林旭气呼呼地拍了拍 那硬邦邦的脑袋，“你就会咬人。” …… 和林旭在一起，是真舒服的。 那一个人，想着你的每一件事，依着你的每一句话，牢记着你的每一个小毛病。 *** 12月份到来，意味着圣诞节也到了。 学校里男女之间的亲近行为也多了起来。晚自习时，杨峰锐被叫走的时候还在恍惚，天啊他都分了快一个月了。现在这是什么事？ 德育主任就是拿杨峰锐开了刀，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口气，大道理讲了一通。 杨峰锐本来就烦这个，皱起眉，想起临走前林旭不停做眼色的样子，低下头闷不吭声。 最后主任习惯性结尾：“看在你还是个挺好的学生份上，这事就不通知你父母了。你不说我也知道，要是被抓到了，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没事，老师你通知吧，顺便让他们知道一下我还活着。”杨峰锐也不低头，就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师。 那一个晚上，基本全级都知道重点班一男生和德育主任闹起来了，当时隔壁两个班级都听见了双方吵架的声音。 …… 快点道歉！怎么长大后变成了这样？ 道什么歉啊，反正最后错的还不是我吗？是啊你们都没错，就我错了，就我活该来到这世界上给你们找不舒坦的。 别发神经了，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你就不能理解一下父母吗？ 是啊就是我不懂事，都是我不对，都是我不理解你们，都是我给你们找麻烦……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杨峰锐努力地去回忆第一次因为学校下通牒让父母到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脑海里模模糊糊的只有一片灰色，混乱的人影交错，凶狠的勒令声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荡。 其实他觉得他没做错什么，有人打他，他就应该打回去，他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早恋也是，他不知道那算什么。和林旭在一起前，他以为恋爱就是牵手、亲嘴再没别的了。 怎么突然，好像全世界都说他错了。他突然被丢弃在了一个角落，一片黑暗。 那边好多人，他吵不过他们，也打不过他们。 好丢脸，当时好像还哭了。 那又怎么样？ 知道错了？错了就道歉，对 方会原谅你的。 怎么还哭啊？ 烦不烦啊，一直哭一直哭……喂你们家长的跟孩子到底说清楚没？ 他不能哭。会惹人烦。 ——他妈的如果不想要我就永远不要管我啊！ 杨峰锐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没有回教室，径直穿过教室的门口就下楼了。外面果然降温了，因为高声嘶喊而涨热的脸因为接触到冷空气而急速降温，喘了口气，觉得舌头喉咙都开始跟着发冷，身体都似乎跟着慢慢僵硬了。 杨峰锐走下楼梯后就觉得腿已经软到走不动了，找了个比较黑的地方，慢慢地蹲了下来，靠在了墙边上。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地逃避掉现实的一切。 好冷。 他娘的是有多久没有想起这些事了。 杨峰锐睁大干涩的眼睛，望着前方另一栋高二的教学楼，颇远，灯火通明的。 其实林旭说的对，他们的不安从未消失过，那如影随形。 他只是不想去想，成绩下降、老师轮轰、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林旭、和佳倩分了……真的好烦。烦死了。 记得自己好像有一次离家出走了，在外面饿了一天，虽然一直讨厌着这寄养在别人的家的感觉，但他真的在家门前不远处的小公园里坐了整整一天。 其实还是希望着，有人能来找他，能牵着他的手回家。 曾经做了很多很多的蠢事，但都变成了他不懂事、麻烦、讨厌、烦人的证据。 眼睛因为睁得太久而酸涩得紧，远处的光亮都成了模糊的一团，渐渐凝成了一片。 不会有人关心他是否消失或存在。就好像那一天，他在小公园的小石坐凳上一天，直到那家人晚上出来散步时才发现了他，抱怨着他怎么一个人玩到这么晚还不回家，家里的饭菜刚好剩一些，回去吃吧。 小孩子做的事情，好像都很傻。 突然，视线就被一个黑影挡住了，杨峰锐抬起头，看到了林旭抱着两件外套呼哧呼哧喘着气，“杨峰锐你躲哪去了！我教学楼周围跑了一圈才找到你，你就不能藏个我好找到的地方？” 杨峰锐仿佛傻了一般看着林旭。 林旭气恼地把两件外套都砸在了杨峰锐的头上，蹲下来，“闹什么脾气啊，好好说话不行啊，每次一闹脾气就跑，杨峰锐你今年贵庚啊！下次你是不是要藏在滑滑梯里面啊！……啊！” 杨峰锐扯开了外套，就一直看着林旭叽里呱啦地发着脾气，突然抓住了林旭的手一扯，把林旭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顺手把外套盖在了林旭的头上。 林旭在外套里面还挣扎呢，杨峰锐就把腿放直了，把林旭拉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后膝盖又折回来，仿佛把对方整个人都锁在了怀里，等林旭从外套里钻出脑袋时又被对方给抱住了。 两个人紧密相贴，呼出来的热气都在耳边消融，杨峰锐闭着眼睛不说话。 每次都是他。 只有这个家伙，会一次又一次地来找他 “没事吧，”林旭松了口气，“这次我总算记得把外套带出来了。否则咱俩是不是又得冻死。” 显然两个人都想到了前段时间林旭找出来那事，杨峰锐发出低低的笑声，把小旭又往怀里紧了紧，把外套搭在了两人身上，暖热的温度就上来了，刚刚冰冷的四肢开始回暖，渐渐能活动了，更加使劲的地抱紧了怀里的家伙，蹭着林旭的温热的脸颊，小声叹着，“傻到家了。” 杨峰锐视角里还是能看到远处的灯火，明亮如之前，但整个视野仿佛都跟着明亮了，连着自己的内心都跟着一点点亮堂起来。 “小旭。” “嗯？” “没事，就是想抱抱你。”杨峰锐手从林旭的腋下穿过环住，少年的胸口紧紧压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明明隔着衣服，但仿佛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声，随着血液的循环而渐渐开始共鸣。怀里满了，心也跟着满了。 小旭。 我会越来越放不开手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干嘛和老师闹得那么凶？”林旭同样搭在对方的肩膀，小声问着。 杨峰锐沉默了很久，偏过头亲了亲林旭的脸，近距离的相触，眼里的每一点神情都被对方捕捉，林旭的担忧、不放心、烦闷都被发现，杨峰锐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对方的脸，轻声道，“是我不对。” “能说吗？”林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关于你家的？” 杨峰锐家里那点事，初一的时候就传个遍了。 “嗯。”杨峰锐犹豫了下，点点头，对上对方视线，看着小旭，心情就会慢慢平静。 仿佛心间有一片大海，之前所有的暴躁如海水退潮，慢慢散去，海风静静地吹拂着沙滩，湿润的沙粒反射着点点微光。 两个人极少谈到对方的家庭， 杨峰锐并不愿意说太多，林旭也不逼。他说的大多都是零散的，想到什么说什么。林旭点点头，偶尔会问两句。 “那你现在还在你姑姑家住？” “嗯，不过我除了长假外都不回去，高中后我就在学校住了。” “诶？你都没说过。” “干嘛要告诉你们？” “你说了的话就可以来我家啦，反正我家离学校那么近。”林旭有些懊恼，“你不会这个学期都这样过的吧？” 杨峰锐看着林旭，少年睁着眼睛认真地看着自己，脸离自己颇近，唇尖微翘，粉嫩得有些肉嘟嘟的感觉，忍不住就上去亲了对方一下，然后就挨揍了，林旭就势用脑袋撞了一下对方，“靠，正经点。” “我挺正经的啊，我这个学期就是这样过的啊，而且睡得都是你床。” 这本来是一个很糟糕的夜晚，却似乎也变得美好起来。在教学楼背后的一个黑暗的角落，抱着一副暖热的身体，挨着对方的脸颊，咬着对方的耳朵。 喜欢听对方小声回答的声音，喜欢对方乖乖埋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喜欢对方认真看着自己的神情。很安静，很美好。 林旭的存在总是一次又一次让他感觉，喜欢上他，真好。 夜空明朗，几点明亮点缀，若隐若现。 想要把这份温暖狠狠地攥在手里，缺失得越久，就越饥渴。 原来只是微弱的情意，被闷久了，开始不断发酵，越来越浓厚越来越重，无法支撑。 “小旭，我要亲你。”杨峰锐望着林旭的眼。 林旭似乎被突如其来的话给吓到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看着杨峰锐微抬着头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别扭道，“现在这个时候……干嘛突然……”安静了下来，不再出声。 外套包裹住的两副身体都温热地舒服，肌肤相触都是绵绵的暖意，呼吸交融也给人亲昵的温暖，脸颊偶尔相贴偶尔分离，偶尔也会贴着双方的耳朵小声说着话……“小旭，我想亲你。” 林旭撑起身子看着杨峰锐，过了一会儿，认命般闭上了眼睛，“快点快点。” “呵。”杨峰锐迎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林旭紧闭着的眼睛，眼睫毛似乎在颤抖，贴着自己的身子有些僵硬，忍不住想要笑，凑上去轻轻吻住了那唇，笑意在嘴角蔓延。 只是贴住对方的唇瓣，轻轻摩擦着，温软的触感细密地传来，鼻 息亲密地交融，脸颊都被感染得微微发热，冷空气一贴上来就被暖化了。突然，舌尖轻舔了一下柔软的唇，湿热转瞬即逝，林旭轻哼了一声，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但很快就被压了回来继续着难耐地摩挲。 唇似乎是湿的，又似乎是干的。 没有津液的交缠，没有舌尖的触碰，没有热辣的呼吸，只是这样贴着对方，除了彼此呼吸和心脏的跳动声，其余所有的声音都消匿了，一切都化作了黑暗，一点点被融化。 小旭，我想亲亲你。 林旭的眉头渐渐舒展，身体也放松了，这样的温热令人沉醉，带着三分睡意的热气蒸腾着身体，软绵绵得没了力气。习惯了这样的亲密，禁不住跟着对方的动作回吻。 耳鬓厮磨，呼吸交缠，身体相贴。 一点一点，慢慢地，染上了对方的气息，不知不觉就沉沦了。 那个冬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是谁抓住了对方的手？是谁抱紧了对方？又是谁俘获了谁的心？ 杨峰锐终于忍不住撬开了林旭的牙关，感受了里面更加蒸腾的热气，舌头相碰，两人都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杨峰锐复又退出，呵护宝贝般亲着少年的唇、鼻尖、额头、发丝……满足地停留在对方的耳边轻轻喘着气，听着林旭同样急促的呼吸声，笑意加深，故意在对方耳边哈着热气，低哑着声音“小旭……” 你好温暖。 第二十六章 往前再走一步 杨峰锐被林旭压着回去像德育主任道了歉，出来的时候，林旭轻声说：“对不起。”即使是长辈犯下的错，他却不能站在杨峰锐这一边。 他们还那么小，那么脆弱，即使受到不公平的对待，都要学会接受。 林旭向来习惯忍受这些，却知道杨峰锐是硬骨头。 杨峰锐挑眉，揉林旭的脸，“你再摆这表情我咬你啊。怎么每次都是这样……”他犯的错总是小旭来承担。 许久，他叹口气，“谢谢。” 林旭愣了一下，正对上杨峰锐的眼睛，明亮夺目，很专注地看着自己，整个瞳孔都在这一刻填满了自己的身影。 林旭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不自在地偏开了头，“没什么。” 事后林旭会老是想起杨峰锐那个眼神，在脑海里不断地回放，有时候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对方那嘴角勾起的弧度，眼角点闪的光辉，眼里满载的自己。 杨峰锐是真的是很正式地在道谢，即使声音轻微到仿佛没有响起，但那一刻林旭忍不住也弯起了嘴角。 有时候，觉得喜欢很脆弱，因为这是人的情感，而人是善变的。 但同时，又觉得喜欢很顽固，因为它是那么不经意间一点点蚕食了你的心，直至成为了割舍不下的爱恋。 *** 杨峰锐极爱熄灯，那时，他可以用被子蒙住两人，在狭窄得几乎令人的窒息的黑暗中去品尝林旭的味道。 一开始只是亲嘴咬耳朵，后来就试着咬咬下巴、锁骨，再后来一路向下……似乎从一开始，他对林旭的不对劲，就带着轻微的肉欲的味道。 在林旭身上，他更早地发现了自己属于男人的本性。 有时候仅仅是听到那压抑的呜咽的呻吟，他都会全身发热。那股热气就逼得他忍不住更过分一些，更过分一些。 直到有一晚他又压着林旭硬了，杨峰锐能感受到林旭僵硬的身子，他深呼吸着气，停下了动作，一个人爬出了被子，触碰到冰冷的外界时，大脑才算是清醒过来。 过了一会儿，林旭也坐了起来，递过了被子。 两个人就靠在一起，没再说话，直到杨峰锐感觉那冲动渐渐淡了下去。 杨峰锐就偏过头，亲了林旭眼角，林旭眨眨眼，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林旭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了这个人的碰触，每一个小动作掺进了 对方的气息。 杨峰锐就笑了，又亲了亲那还湿润的唇，做了个口型：睡吧。 *** 这几天恰是圣诞节快到了，班里礼物横飞，情侣频出。林旭收到一条围巾，看样式是手工织的。 杨峰锐不乐意了，赶忙扯过了那围巾扔一边，“这个不能用。” “诶？别乱扔。”林旭伸手就去抢救，“反正我也没围巾用。” 杨峰锐拆了脖颈上的围巾，一骨碌地套在了林旭的脖子上转溜了一圈，把林旭半张脸都给套起来了，“要是没围巾就用我的。” 围巾可热，林旭扒拉着围巾想露出嘴巴，杨峰锐还在锲而不舍地给围巾打结，看了一眼大喘气的林旭，通过围巾把林旭扯到了跟前，热气喷薄在对方的脸上，“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 林旭刚白了对方一眼，鼻尖就被咬了一口，眼睛倏地睁大，“在教室呢。” “那又怎样？”杨峰锐凑近了一点，嘴角笑容挂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林旭吓得想要退一步，只见杨峰锐眨眨眼，嘴角一弯，突然凑上碰了一下…… 林旭猛地睁大了眼睛，耳边的同学的吵闹声瞬间被无限放大，脑海跟着炸开了。唇尖一点，轻微到几乎无法感触的柔软，快到仿佛只是意外的一瞬间，属于少年的熟悉的气息却顷刻间占领了高地，霸占了自己所有的呼吸。 教室还沉浸在课下讨论圣诞节的热潮中，哄闹一片。 不知道是否有人恰好抬眼能看见这一幕，那眨眼就闪过的一个动作，让人有眼花的错觉。 杨峰锐又笑了，揽着热乎乎的林旭，看着那钻进了围巾里掩饰脸红的家伙，咕哝道：“这算套紧了吧。” 圣诞节这一天天气大好，阳光在冰凉的空气中却是暖呼呼的，透过窗户照亮了各间教室。而某个热闹的教室靠窗的角落，两个并排的座位，一个少年趴在桌子上埋在围巾里就是不肯抬头，另一个少年则好声好气地用手晃着对方的肩膀诱哄着。 好啦好啦，小旭不生气了啊。 媳妇最乖了，所以一定不会生气对不对？ 皇上，奴家知道错了嘛！ …… 林旭在很久以后，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心动。 就好像突然落水了，失足只是一瞬，沉溺却是无可阻挡。 ——该死的 ，他还不会游泳啊！ 这喜欢，如粘稠的蜜糖，一栽进去，就溺得头昏脑胀。 揽着林旭，没一会儿，杨峰锐就觉得自己气息热得不对劲了。想着昨晚，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转过头啃对方的耳朵，想要咬对方的嘴巴，想要扒开那围巾看那白皙的脖颈和线条清晰的锁骨…… 那粗哑的热气如同传染一般连着林旭都觉得呼吸不畅。 最后两个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分开的，林旭和杨峰锐都灌了两杯冷水才缓过神来。 两个人互望一眼，都哑声，不知道这算怎么回事。 大冬天的，两人的火气为什么就这么大？ 杨峰锐心里有个小爪子似的在挠，越挠越痒。他无法否认那种异样，那种很早之前就有了的对林旭的…… 第九节课，大家都散去了自由活动。 他上厕所时，就把林旭挤到了一个隔间的角落，咬着对方的耳朵，粗噶道：“小旭……”他的手贴着林旭的腰线，忍不住抽出了那紧扎在裤腰里的校服，手掌钻了进去，贴着柔软的小腹向上滑动，感受到林旭身体轻微的颤抖。 如果每一个男人内心都有一个角落，藏满了那对喜欢的人的羞耻的、令人蠢蠢欲动的小幻想…… 杨峰锐觉得喉咙干涩，他低下头舔湿了林旭的睫毛，看着那颤动的水汽，觉得自己几乎要发疯。 林旭也热得不行，这几天两个人经常动不动就得变成这样，都不敢随便碰对方了。 可不碰，更难受。 从来没有试过情欲的味道，连幻想都带着几分禁忌的羞涩，甚至不知道男生和男生之间该怎么进行下去，却更先一步陷入了对对方的触碰饥渴中……两人几乎是同时都想起了那一次在浴室的事情。 陌生的情欲仿佛种子一般埋下，如禁果般诱人，拖着辨不清方向的路人迷茫地追逐。 杨峰锐贴着林旭的耳朵，总算把那句话说了出来，“小旭，我们再试着深一点……怎么样？” 林旭大口喘着气，不敢再看杨峰锐，轻微地点了下头，“嗯。” 他们都不知道男孩与男孩之间应该怎么交往，只能这样胆颤的、不安地一步步试探着前进。 *** 可话虽这样说，晚上两个人都在床上时，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好不容易熬到熄灯，杨峰锐就把林旭扑进了被子 里咬，咬得林旭一个劲的颤抖，最后把抓住杨峰锐的手臂一口啃住了才忍得没出声。 这几天宿舍间流行起了“天黑前请闭眼”和“三国杀”的游戏，每一熄灯，一堆男生们就打和宿管打起了游击战，窜宿舍玩游戏的高潮也就来了。 有时候玩到凌晨，干脆就在别的宿舍挤一个被子睡了。 嘻嘻闹闹的，唯有杨峰锐和林旭雷打不动地定时上床睡觉，被宿舍众人嫌弃得要死。 而剩下的几个人也无非看小说、讨论游戏，碎碎的说话声一直持续到凌晨。也只有这个时候，小旭会稍稍放任杨峰锐的举动，而杨峰锐就更加忍不住去在那繁杂的声音中去捕捉小旭的的喘息——那埋在被窝里的压抑的呻吟。 杨峰锐渐渐有了一种异于他之前那些恋爱的感受，他开始明白，他们的恋爱真的是不一样的。 他和小旭，拥有的时间太少。 他们的喜欢，只能藏在这黑暗的被窝里，这几乎令人窒息的空间里。 “小旭……”即使是喊着他的名字，也只能贴着耳畔，用最小的分贝传递着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 杨峰锐稍稍扯开林旭的衣领，舌头舔舐着那光滑的肌肤，顺着锁骨往下舔咬。 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泛起细微的颗粒，更加的敏感。 杨峰锐反复咬了一会儿，凑到林旭耳边，轻声道：“舒服吗？” 时间和空间的压迫，无形中加剧他对小旭的渴求。 林旭眼睫毛颤了颤，避开了这个话题。 杨峰锐就拉扯着林旭的耳垂，含在口里吮吸，听得林旭急促的喘息声，才帮忙捂住了对方的口，复又低声道：“舒服？” 林旭红了眼圈，那吮吸的水渍声几乎夺取了他的心神，就着杨峰锐的手轻轻点头。 那么短、那么短的时间，他要怎么做，才能更加地拥紧小旭，亦或者，让小旭更喜欢自己？ 得到了鼓励，杨峰锐继续往下，摸着林旭身上棉质的校服，看了眼林旭，林旭不安地撇开头。 杨峰锐嘴抿起来，突然手指在林旭胸口摸索着找到了一个凸起，轻轻压了一下，感受到林旭突然一震的身子，试探着看向林旭的眼，询问是否可以。 乳首，是两个人都有些害羞的地方。之前无论怎么做，都有下意识地避开这里。 林旭睁着眼，对着杨峰锐的眼。 杨峰锐手里的动作已经开始了，轻轻揉捏着左边的硬粒，隔着略微粗糙的校服，时重时轻地按压着。一边观察林旭的反应。 林旭轻微皱起眉，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有点痒痒的。 只是这感觉像是对待女生一般的动作，让他颇不适应。 突然，林旭睁大了眼睛，身体一颤。抬起头看着杨峰锐蓦然低下的身子，一口含住那凸起，津液沾湿棉布，湿热感席卷上乳首，那夹带着羞耻的酐麻令林旭颤抖得一个劲想往后退。 那一瞬间，两个人都害羞得全身发烫。 宿舍里谈话声是小了些，还是已经停止了？对面宿舍的游戏是开始了，还是结束了？不知道，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是动作超出了两个男孩子现阶段能接受的范围。 杨峰锐无法描述那瞬间全身都升腾起的兴奋感，林旭的颤动令他下意识地就含得更紧，口齿衔住，仿佛能尝到其中的味道，微微的咸腥感热得他下身胀痛。 舌头绕着那微硬的小粒舔弄，牙齿就着棉布拉扯那发胀的乳粒，那黏湿渐渐扩散，染着左胸一片湿热。 “唔……嗯……”那烫得炙热的酥麻感瞬间泛上，林旭双手艰难地捂住唇，咬着牙吞咽那可耻的声音。 在害怕与兴奋中，那敏感度飙升得令两人出乎意料。 棉被被拉扯开，两个人的半个身子露了出来。冷空气让两个人都颤了一下，那发麻的神经被拉扯得更加细长，颤动不止。 杨峰锐微抬头看了眼林旭，喉结滚动，林旭在自己唇舌下的每一次颤动都收进眼底，仿佛自己拿捏住了对方的一切。这种占有欲的充分满足令杨峰锐眼角发红。 小旭，总是能让他意外的心软，也会让他意外的暴虐。 他的另一只手悄悄爬上了林旭的右边，猛地捏了一下。 嗯啊——林旭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指，把那惊呼声狠狠地吞了进去，顾不上津液淌出，沾湿了自己的手指。 杨峰锐抬起眼，正对上林旭愤怒的神情，对方那咬着自己手指的下意识动作带上了几丝淫靡的色彩。杨峰锐喉咙发干，着魔般伸出了手指，贴着林旭的嘴唇压了进去。代替了林旭本人的手指，手指轻轻搅动了那柔软的舌头，带着滚烫的水渍。 林旭怎么也避不开那磨人的手指，一边艰难地吞咽着口水，一边迎合着那紧贴的手指。似乎有轻微的水渍声， 手指勾出时，带起粘连的银丝。 林旭眼圈发红，凝聚着湿漉漉的水汽。 小旭，我会疯了的。 杨峰锐眼里带着红丝，抽出手指，看着那黏湿的水光，在林旭的眼皮底下，抓起同样黏湿的林旭的手指，放进自己的口里轻轻含了含。 那一刻，热度贴上指缝，林旭瞪大了眼睛，惊人的热气碾过全身，那炙热直接烘烤着他身体的每一寸。 杨峰锐压低身子，用那湿润的手指碾磨着林旭的耳垂，低哼道：“小旭，你疯了吗？” 杨峰锐贴紧了林旭的身子，另一只手掌慢慢下挪，渐渐碰到了那下身的肿胀，嘴角轻轻地弯起。这一次，不只有他。 小旭……林旭一颤，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寻着杨峰锐的唇一口咬了上去。 噗嗞噗嗞的水声湮灭在两人的口中，杨峰锐抱紧身上的人，手指贴着对方的腰部，一边亲吻，一边轻轻揉捏。 厚厚的被子底下，两人的下身的灼热隔着校裤紧贴，偶尔的摩擦都让人血脉贲张。 最后两个人分开，隔着中间一段距离，大口气喘息着。 被压好的蚊帐轻微地变形，挡住了里面绮丽的风景，而偶尔一瞥，又似乎能透过那微弱的光线，看到两个晃动的身影。 窗外黑夜冷风嘶鸣，铁护栏的锈铁屑被吹得脱落，消失在黑暗中。 他们，没有阳光。 杨峰锐压在林旭的肩头，那热气仿佛在两人之间流传，既灼热得胀人，又隐隐间让人沉醉。许久，杨峰锐微微抬起头，看着身下的林旭。 两人对视一眼，又别开了头。 “可以了吧？” “嗯。” 每当回过神时，两个人都不太爱说话。这种仿若做了坏事的负罪感总是会不经意间蔓上心间。 他们的双脚都带着枷锁，每前进一步，都拖着长长的铁链。 最后两人都到厕所解决了，隔着一张帘子。杨峰锐拿着纸巾递给林旭时，林旭脸热得滚烫，匆匆洗了手，逃一般跑了出去。 胸口被咬的发胀感依旧存留，擦着衣服难受，林旭躺在床上许久，依旧无法平息下那紧促的呼吸。 杨峰锐上床后，试着从背后抱住了他，两个人都偏高的体温凑在一块，意外的舒服。 明明是因为对方而起的不安，在这一刻，却被这紧贴 的力道舒缓。 林旭无意识地放任自己松懈在杨峰锐的怀里，放轻了呼吸。任由杨峰锐那气息在自己脖颈后肆虐，让那暖热的呼吸抚平内心的毛躁。 只有这个时候，他会告诉自己。 就这样吧，别想了。 杨峰锐身体还是热着的，但拥着小旭的充实感又让他满足地眯起眼，像是犬类生物一般护着自己的独食。 他不得不承认，当小旭在他怀里颤抖时，他真的觉得他拥有了全世界，这种感觉太美好，攫取了他全部的心智。 这就是毒药了吧。 一沾染，就不可自拔地沉迷。逼着人，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第二十七章 去小旭家 这种探索，一旦开始，就带着无可自拔的意味。 这几天，来来回回的折腾，厚厚的被子、灼热的体温、紧促的呼吸……两个少年，都是第一次这方面的摸索，肉体的触碰远比其他一切来的刺激。 对性的憧憬会从什么时候开始？第一次接触到相关图片？第一次看片子？第一次和同伴开黄色玩笑？还是第一次梦遗？ 当杨峰锐抱着林旭时，这具瘦削的少年骨架时，手掌碰触到对方肌肤时，鼻尖嗅到对方颈间气味时，听着那低哑的喘息时，无与伦比的兴奋感席卷了他。 他从未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是跟他一样的男孩子。 但更重要的是，这个人—— “小旭？”一如往常，杨峰锐在睡前都会这般轻声喊着林旭的名字。他们几乎没有可以单独相处的空间，即使在宿舍熄灯后只剩两个人时，干这些事还是太敏感了，多数时候，他们也只是在被子底下亲吻一会儿，或者搂着摸摸对方。 林旭偏过头，困倦地应着杨峰锐亲了一会儿，就想埋头睡了。 杨峰锐就从背后轻搂住了林旭，嗅着对方发尾的气味，手上又忍不住逗弄他。从衣服底下钻了进去，摸摸小腹，摸摸胸口，手指流连，感受到小旭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才笑了笑停下动作，也觉得有些困了，低声道：“晚安。” 12底紧锣密鼓，期末考、圣诞节、元旦都挤在一块了。这些忙碌的日子里，杨峰锐也曾拉着林旭试着干点更过分的事，那样磕磕碰碰地试探深一点。尤其是圣诞节那天晚上在浴室里，擦枪走火，只是后来同宿舍人回来了就没有了下文。 杨峰锐那天晚上抱着林旭睡觉的时候，低声道：“小旭，我越来越喜欢晚上了。每天都巴不得回宿舍，因为……”我只能在这个时候表示我喜欢你。 林旭抿嘴，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转过了身。 杨峰锐就笑了，贴着林旭耳朵道，“没什么。因为，我喜欢的，是你。” 我喜欢你。 这是独属于你我的秘密。 *** 圣诞节过后，期末考试的复习就成为了了日程表中最重要的一环。 林旭的语文和英语两科要比杨峰锐好一些，每天抓着杨峰锐一起背古诗、背单词、做练习卷。 杨峰锐每次背单词红了眼时就会抱着林旭一个劲地撒娇，林旭不理，当天晚上肯 定就是要被亲得喘不上气的。 也因此，林旭的嘴唇每天都红润得紧，配上军训后捂白了的肌肤，让人一眼上去有些挪不开眼。班上的人也发现了这茬，打趣着林旭最近愈发迷人，闹着林旭别老是顾着杨峰锐那糟心货儿，偶尔也过去宠幸宠幸他们。 杨峰锐就瞪着眼睛搂紧了自己的媳妇，“滚滚滚，自己找去！” 杨峰锐不高兴地一个劲地压林旭的唇角，又想把那红润的颜色给抹掉，忙了半晌，发现后果更加严重。 林旭嘴唇被磨得敏感，碰一下都轻微得发疼，皱眉道：“别折腾了，再弄就破皮了。” 杨峰锐蔫蔫的，还犹自不甘心地念着，“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行了，”林旭喝了口水，抿了抿嘴唇，想把热感驱散些，“过几天就元旦了，三天假你回家吗？” 杨峰锐寄居在婶婶家，和那家人关系闹得很僵。 “不回。”杨峰锐顺手拿过了林旭手里的水，喝完了剩下的。 林旭张口想说些什么，但自己并无立场，沉默地低下头看手里的复习资料。 课间喧哗，铃声都被覆盖，直到老师进来，大家才慢慢熄了声。 待下一节课中午放学，两个人往饭堂走时，林旭才出声：“元旦学校好像不给留校，你来我家吧。” 两个人跟着大流走，周围声音嘈杂。 杨峰锐挑眉，“跟你回去？” “嗯，我哥在省外，我弟和爸妈一起去旅游，家里没人。” “你干嘛不跟着去？” “没什么好玩的，”林旭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也经常不去的。” “不去。”杨峰锐撇开头。家，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词汇。他不算自怨自艾，很多小孩都这样活着，他不算什么。 林旭愣了一下，没再说话。 他和杨峰锐一向如此，看似亲密，玩得很开，但似乎只限于学校。对于学校之外的他们，双方都闭口不谈。没有刻意避开，只是感觉没什么说的必要。 只有偶尔那么几句，会透露出另一个世界的他们的模样。 不像班里的同学假期还会约出来一起玩，他们家离得很远，也从未在学校之外的地方碰面过。 这么说来，他和杨峰锐，也不算了解对方。 吃完午餐后，便是午休时间 。 中午天比较亮，大家睡觉也不会放下蚊帐，杨峰锐和林旭也不会这个时候做些什么，最多是被子底下挨得紧一些。 这时，宿舍里的人还没回来，林旭在床上摊开了小桌子复习。杨峰锐便靠在墙壁的另一头，懒洋洋地拿着张卷子瞟着。 午后暖冬，阳光透过铁栏落在宿舍的地板上，折射出斑斓的影子。空气中浮动着微小的灰尘，光线变得柔和。 “小旭，”杨峰锐走神许久，把手里的试卷折得不成样子，才慢慢出声，“我初中才来这个地方的。以前在家乡的小镇里读书，打了人，呆不下去了才过来的。” 林旭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 “我爸想让我混完初中就让我当兵的，我妈不肯。他们就是这样，意见从来都没统一过，后来就离了。不过对我没什么影响，我本来也和他们不熟。我在家乡的镇上读书，奶奶生病后，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不回家的，他们也不知道。 “听起来挺惨的？其实还好，至少我没什么感觉，你们都想得太夸张了。我们那里和我一样的小孩也挺多的。”杨峰锐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很平静，面无表情。 每一个成长起来的孩子，在面对曾经的某段经历时，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们尽力地让自己不要那么在意它，或者让自己看起来，无所谓。 “那次打人还挺严重的，我和一伙人一起去的，差点进了拘留所。我妈就想办法把我弄了过来。所以我妈对我没什么要求，到最后反而和我爸一样了，希望我混完初中就好了。没想到我还能考上高中……”杨峰锐突然觉得，这些事情都离他很遥远，他没再和那些孩子混在一起，也没有被别人用棍子砸过，他也没有打过人。 那些以为一辈子都铭刻的经历，其实，也不过如此。他听起来像是社会中的异类的孩子，但事实上，他没有什么不同。 杨峰锐抬头看了一眼林旭。 少年半敛着眼睫毛，眉眼温和，额前的发温顺地贴在额角，嘴角微抿着，一副倾听的模样。感受到杨峰锐的视线，抬起眼睑，轻轻弯起嘴角，“嗯你还考得挺好的，进了重点班。” 杨峰锐觉得今天中午的阳光真是太柔软了，他那平静无波甚至有些冰冷的心湖被微风吹开，泛起涟漪，带着阳光的温度。 “宿舍的人都没回来啊。”杨峰锐轻喃着，克制不住地前倾身子，勾住林旭的下巴，轻吻了一下，把那嘴角的弧 度吻进了心里。 一沾即放，再回过神，又是午后温暖的阳光。 那段日子里，身边多了一个奇怪的家伙，和他一起值日，和他一起回宿舍，和他一起写作业，陪他一起练球…… 杨峰锐很想抱紧眼前这个家伙，对他说：谢谢。 “嗯接下来就很正常了。我爸妈都再婚了，过得还不错。我在婶婶家，不过我就是那种坏孩子，亲戚里也没什么人喜欢我，那些死小孩也不怎么和我说话。” 林旭突然张口，“元旦来我家吧。” 杨峰锐愣了一下，林旭就跟着出声了，“我比你好一点，亲戚都挺喜欢我的，小孩子也喜欢找我玩。父母虽然也吵架，但一直关系挺好。我大哥在省外读书，今年就要高考了。我弟初三，也要中考了。我从小就在这边长大，没打过架，没谈过恋爱，成绩还不错……嗯听起来我的生活挺无趣的。”林旭眨了一下眼睛。 杨峰锐呆了一会儿，然后就笑了起来，笑得肚子疼，看着林旭，那喜欢的劲就往上涌，恨不得把对方摁在怀里揉才好。 林旭看着杨峰锐笑，也忍不住笑了。 “所以，来吗？”林旭问道。 “媳妇你这么积极，我会忍不住的。”杨峰锐坏笑着扑倒林旭，摁进被子里使劲揉，嘻嘻哈哈间凑到对方颈间偷个香，可美可美。 宿舍的人陆续回来，看着打闹的两人，“我擦真是瞎眼，一回来又见秀恩爱！” “难怪请吃饭都不去了，敢情早点回来二人世界啊？” “林旭啊，不是我说你，你真的不考虑下我，我器大活好啊！” 同一宿舍的关系都还不错，平时开玩笑无下限，也从未放在心上。 或者，在他们的世界观里，那些东西真的离他们太远了。 小桌子在混乱中掉到了床下，噼里啪啦，试卷散开，有的落在了床上，有的落在了地上。 同宿舍的打趣声还响彻脑后，杨峰锐把林旭压在了身下，埋在林旭的肩膀里，偷笑着咬了一口。 这样子无忧无虑，这样子岁月静好。 小旭，能喜欢上你，真的是……太好了。 第二十八章 番外：圣诞节洗澡惹火 圣诞节这晚，整个校园都带点喜庆洋洋的味道。 而杨峰锐和林旭，被同宿舍的好兄弟无情地抛下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们两人不是早就是一对了吗？别以为兄弟我们不知道呢？在被窝里天天拿黄片撸吧，没事，兄弟们都这样。加油，早点生个娃。对了，尤其是你林旭，杨峰锐这花心的，你可得看紧了……巴拉巴拉。” 杨峰锐笑眯眯挥手道：“你们玩好。” 林旭在风中凋零。 “媳妇，不如我们回去加油加油？” “干嘛？” “生个娃儿啊！” “滚。” 回了宿舍，自然就是洗澡。 浴室的灯换了后就特别的亮，整个浴室都像打了刷了一层白粉，反射着那透亮的灯光。 林旭收拾好东西就进了浴室，杨峰锐还穿着校服，在帘子外准备东西，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今晚估计大家都得睬着时间点进宿舍啊。”杨峰锐感叹。 “怎么了？”迎着哗哗的水声，里面有声音传来。 “小旭啊，你太不关心同学了吧，大家前天都商量了一晚上圣诞怎么过了，这时候抓紧点圣诞就过了啊！” “抓紧点？” “那是，特殊的时间总是可以干点有突破性的东西。”暗恋的可以告白啦，没牵过手的可以牵牵手啦，没亲过的可以亲一下啦。 想到这，杨峰锐顿了一下，按道理说这个特殊时间，他竟然在这里乖乖冼衣服搓内裤？时运不济啊，又叹气道，“小旭啊，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要干些什么？” 里面的水声停了，“干什么？你还想干啥？” 杨峰锐还没想呢，帘子刷的就被拉开了，透过镜子，杨峰锐的动作顿时就卡壳了。 因为灯光的关系，瘦长的身体显得颇白，水珠子从下巴滴落，从脖颈处滑下，顺着胸口一路滚落，胸前两点水汽沾染，略微的红色若隐若现——杨峰锐觉得自己喉咙干涩得厉害，眼睛也跟着有点酸涩，干巴巴道，“洗完了？” “是不是洗了很久？头发长了是有点麻烦，这次回家就剪了。”发丝黏在脸的两侧，水汽弥漫，对方有些不满地抓了抓脑袋，水珠簌簌滚落，林旭被迫眯了眯眼睛，手去找着挂在铁丝上的浴巾。手在空中抓了两抓，都没拿好浴巾，身体因为暴露在空 气中太久而有些发冷，林旭不自觉哆嗦了一下，眼睛却因为额前滑下了太多水而看得模糊，忍不住闭了起来。 “该死的，”好像有不满的抱怨声，紧接着身体一暖，“冷死你最好。” 杨峰锐把浴巾搭在林旭身上，手竟然有些发抖。 “谢谢啊。”林旭笑了笑，抓起浴巾，盖在脑袋上，开始揉搓那烦人的头发。 杨峰锐看看那随着脑袋一抖一抖的身子，目光不自在地挪开了，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挪了回来，定在了身前这个身体上，彻底不能动了，虽然之前也碰得多了，可在灯光下这么清晰的可是第一次。 属于少年的青涩的线条，因为偏瘦而有些单薄的体型，偏探的锁骨、平坦的胸部、柔软的小腹……一路往下，杨峰锐突然有些不自在，却无法克制地继续探究了下去，与自己相同的生理结构，却似乎别有一种魔力，手缓慢地抬起，渐渐地往前伸去——“唔，擦好了。”林旭突然从浴巾里钻了出来，正对上杨峰锐灼灼的目光，双方都愣了一下。 杨峰锐的手信在半空中，最终是落在了林旭的脑袋上，揉了两揉，“还湿着呢。” “干了绝对干了，”林旭不满地扯了扯自己的额前的头发，抬头看了杨峰锐一眼，“我都擦了两遍。” 因为淋浴后被热气蒸腾得有些发红的脸颊，接连着双眼仿佛也蒙上了一层湿意，嘴唇张张合合，水色弥足，红润异常，更何况还是赤裸裸的带着水汽的身体站在身前。 杨峰锐觉得血压有些飙高，氧气不足，连林旭说了什么也没有理会，小声嘟囔，“怎么就这么饥渴呢？”他真想生个娃儿了。 这几天也一直在被子里缠着林旭，可这火就像是从来没有灭过。 杨峰锐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渐渐发热，如同闷欠了水壶，热气反复蒸腾，体内的每一个地方都开始被压迫，渐渐觉得煎熬起来，呼吸有些跟不上了，开始喘气。 视野所及处只剩下白花花一片，仿佛嗅到了美味的野兽，身体渐渐向那处靠近。 林旭擦完头发后开始鼓捣身子，随便抹了两抹就准备开溜了，“杨峰锐啊，那啥，我这次擦干净了……啊！”突然间陷入一个怀抱，裸露的皮肤首先碰触到火热的温度，如同被烫伤了一般，林旭颤了一下。 “小旭。”带着不安的声音，林旭愣了一下，下颚被强行抬起，入目是对方侵略性十足的目光，“唔……”口舌被侵略，林旭难 受地闷哼了一下，抓在手上的浴巾又紧了紧，身体被对方扣紧，毫无缝隙的相贴，赤裸的皮肤被对方的衣物摩擦，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热度渐渐产生，林旭忍不住轻哼出了声。 大脑却还是清醒的，杨峰锐这又是发什么疯了？ “杨、杨峰锐，放、放开！”林旭猛的用力，艰难地推开了杨峰锐。两个人都低着头，拼命喘着气，浴室里的水雾渐渐散尽，两人的喘息声却更加明显。 很快，杨峰锐的目光渐渐落在了林旭的身上，没有一丝遮掩的身体，大脑仿佛被什么给闷了一下，热得头晕，似乎带着点恐慌，又有点试探，“小旭……” 比思想更快一步的是四肢，手指轻轻地落在了林旭的锁骨上，指尖与皮肤相触的一瞬间杨峰锐眯起了眼睛，忍不住往下滑动，声音却更加的嘶哑，甚至有些发音模糊，“小旭，让我碰一下。” 受不了了。 “喂、喂，你想要干嘛？你碰的还不多啊。”林旭终于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 帘子被拉上，身体被强行扣住，花洒被打开，水声响起……杨峰锐的手顺着水流向下，声音泯灭在水声中，低哑的、难以压制的，“洗澡。” 临时打开的花洒，却是冷水，落在脸上，刚刚被擦干的发丝瞬间又被淋湿，粘在额前，贴着眼睑，林旭哆嗦了一下，“冷。”想要抬起头，却因为被压迫得太紧而呼吸都变得艰难，冷水淅淅沥沥的，唯一的热源反而是紧压着自己的混蛋，“靠！洗澡呢！杨峰锐你再发疯我绝对揍人啊！” 搭在身上的浴巾也跟着遭了秧，整个人比落汤鸡还惨一些，冷得身体都不自觉在战栗，大冬天的刚冲完凉又被丢进冷水的感觉，有比这还凄惨的吗？ 林旭狠狠扭动一下身子，却顷刻间被抓住手腕反扣在了两边，整个人被搂在对方怀里，赤裸的身体贴看同样被打湿了的冰凉的校服，隐隐约约间又能触到那身体的温热。 一瞬间，林旭也觉得喉咙有些干哑，脑海里迷迷糊糊中回忆起那一日浴室中两人的经历，舔了舔湿凉的嘴唇，“杨峰锐，你……怎么了？” 怎么了？ 杨峰锐在水声中仿佛听见了什么，眨了眨眼睛，冷水浑浊了双眼，不舒服地闭起了眼睛。 刚刚那一瞬间，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了行动，脑海里不断回放地只有林旭在灯光下白花花的身子和抬起脸时湿漉漉的水痕沾满了发尾的样子。 那种 想要把对方拥在怀里的冲动是突如其来的，带着一种绮丽的欲念，似乎压抑了很久，在那么一刻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那么近，唾手可得。 可本能的行为带来的就是缺少思考的大脑，把人抓到了，然后干什么？跟之前一样先来着吧。 杨峰锐现在大脑里热腾得厉害，滚烫得来回冒着气泡，手指尖碰触到对方的肌肤就像是着了火，身体的每一寸都像是着了火，这种感觉有些陌生，胸口很激烈地涌动着什么，有一种破坏的意念在四肢间流窜……摩擦对方的身体，撕咬对方的颈肉，舔舐对方的胸口，连带着下腹都跟着有些压抑得闷热。 这种感觉陌生的熟悉，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在灯光下赤裸裸的。从未想过会在种情况下经历，仿佛是第一次用电脑偷偷下片子时仿佛做贼似的的带着小恐慌又忍不住期待的心情。他娘的，现在比看那片子更刺激了多了去啊！ 冷与热，起了化学反应，越是焦躁，越是难耐。 搂紧小旭，是退烧，也是加热。 “小旭，我好冷。” 混蛋你知道冷还开冷水？知道这是什么天气吗？要死了啊！ 林旭挣扎了两下，自然被进入野兽状态的非人类轻松搞定，想要踩对方两脚，下一秒就被对方的膝盖顶进了双腿的缝隙，林旭恨得牙痒痒，各种幼稚的国骂已经来回倒腾了个遍，可对方就是哼都不哼一声。等他再回过神时，身体仿佛黏在了对方身上，轻轻一动，都拉扯着杨峰锐的校服跟着一起打起褶皱，贴在胸前，被体温给暖乎了，半湿半热。 摩擦得厉害了，肌肤也有点发热，突然，一阵酥麻窜过，神经陡然间被拉扯得绷直。 “唔……”林旭轻哼一声，手指不自觉掐紧了对方衣服，拧成了一团。 杨峰锐也忍不住微微颦眉，手缓慢地顺着对方的手腕慢慢侵上对方的身子。 肌肤相触，每一秒都有细微的电流闪过，轻轻一个停顿都能让神经一颤。 从未想过，只是肌肤的摩擦，都会让人有昏厥的错觉，热得头昏。 手钻进了对方的浴巾，粗糙的手掌贴上对方的背部，感受到身下的人微不可闻的一个颤动，仿佛声音也带了些微可怜的味道，“杨、杨峰锐，你不是洗澡也要人陪吧？” 林旭微抬头，满是水汽的一张脸，眼睫毛都沾着水珠。 咔——杨峰锐听见了大脑一根弦崩断 的声音。 “要，当然要。”杨峰锐低头，恶狠狠地咬了对方鼻尖一口，“顺便帮你洗了。”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话音刚落，手掌从对方背部一路向下，落在腰部，用力捏了一下。 “啊……唔！”林旭被迫仰起头接受对方的亲吻，腰被对方用力搂住，“唔唔……”艰难地圈住杨峰锐的脖子，在漫天水花下被迫闭上了眼睛，眼睫毛不断地颤动，每一次喘息似乎都有水流淌进，连着口腔内部都混合着凉意，与滚烫的津液相交缠，又顺着嘴角渗出。 好冷……好热……浴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身下掉落在脚下，一个赤身裸体，一个蓝白校服相间，在水声中发出细碎的喘息声。 很陌生的感觉。 是喜欢，又有一点不一样，仿佛加了点催化剂，陡然间变得激烈火爆。 不只是想要拥抱，想要亲吻……还想要更多更多。 手指在对方的腰部反复揉捏，慢慢上挪，滑到肋骨处，用拇指一下又一下地推拿，又整个手掌覆上缓缓地摩擦。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捕捉过怀里人的声音，对方每一个轻微的喘息都被复制存档。 第一次，开始了解一个不是自己的身体，如同一个充满好奇心的探险家，想要去摸索每一块没有碰触过的领域。 “小旭……” 牙齿咬着对方的下唇轻轻拉扯，复又放开沿着唇线亲吻着肌肤，吮吸一口放开，再吮吸一口再放，鼻尖都慢慢的是小旭的味道，带着洗发水的味道混杂在水汽中，愈发得迷惑人。 禁不住用手指、用牙齿去撩拨对方的身体，用最直接的、粗暴的方式，得到少年的共鸣。 手指尖继续往上，在乳头周围打着转，把水痕撩得一圈又一圈……林旭发出轻微的呜咽声，蒙着眼睛，仿佛迷路的小兽一般找不到受力点，抖着身子用手指拽紧了身上人的衣服。 杨峰锐爱死了这种对方眼里只有自己的状态。 喜欢就像麦了酵，憋得愈久，愈发香浓。 喜欢你，更喜欢你。 “该、该死的……”在百忙中终于得以脱空的林旭咬牙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很快，林旭又克制不住地惊呼一声，小腹被按压，杨峰锐的拇指贴住肚脐有一下没一下地成碾磨，林旭哆嗦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抬起头，果然是杨峰锐带着三分笑意的眼，气得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地响，双手拽着对方的衣领扯了扯，“ 你他妈的只会扒我衣服！” 杨峰锐愣了愣，眯眼笑，在林旭耳边轻咬一下，“帮我脱吧，小旭。” 焦躁、难耐，似乎找到了突破口。 杨峰锐带着诱哄的口气，用身上黏答答的衣服去蹭小旭的身体，“衣服都湿了，好难受。”凭空添了几分委屈，不顾林旭发傻的神情，抓住对方的手腕，缓缓挪到了自己校服的下摆，扣紧了对方的手指，“帮我脱，好不好？” 在水声中细密的贴着耳边的热气如同上好的麻药，从耳缝间钻入，一寸一寸混乱了神智。 林旭冻得嘴唇有些泛白，抓着杨峰锐衣服边角的手兀自发抖，仿佛有些弄不清楚情况，“脱，脱？”发丝黏在额头上，泪珠簌簌滑下，点在睫毛上、鼻翼、嘴唇上，不自在地舔了舔冰凉的唇，添上一抹嫣然之色。 杨峰锐一瞬间理智又有点崩盘，今晚就像是被打了兴奋剂，而兴奋剂的源头就是林旭，一举一动，都能撩拨他的神经。 体内深处有什么东西被点燃，如同火山蓄势，一步一步涌上胸膛，灼热浇注着内壁，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了，真的不对劲了。 才高一的大男生，睁大眼睛死死看着眼前的少年，脑海里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处于半罢工状态，本能行事，青涩的欲念可会让一个男孩子相思入骨髓。 “是的，脱衣服。”杨峰锐自暴自弃般哼一声，半掩睫毛，抓着林旭的手牵着自己的衣服慢慢往上撩起。 林旭一个战栗抬头，黑影落下，直接被吻住了唇。他皱起眉头，“唔……别……”唇刚张开，就被堵住了声音，舌尖温柔地试探，在唇边轻轻地舔咬，水珠被一一抹去，不缓不慢地厮磨着，轻柔得令人沉醉。 “唔、嗯……”林旭忍不住轻哼，仿佛爱了蛊惑一般，渐渐松懈，慢慢地跟着应和。不知不觉间，被紧握的双手已经把对方的衣服褪到胸口，赤裸的肌肤不时相贴带起的摩擦，令少年的身体微微颤动，喉咙间发出难受的哽咽声。 只是肌肤相触，就能唤起澎湃的心跳声。 两个人，在此刻，起点相同，一样的不知世事，带着试探般地继续搜索。 不断打在背上的冷水保持着杨峰锐最后的一点清明，微微退开身子离开对方的唇，而闭着眼睛的林旭无所察觉，仰起头习惯性追逐对方的唇，喉咙里发出不满的无意义的拟声词。 “乖。” 杨峰锐亲点一下对方的唇，安抚道，“等一下，先帮我把衣服脱了。” 林旭有些茫然地睁开眼，手顺着对方的力道，竟乖乖地帮对方把校服从头部掀起脱了下来，下一秒，被杨峰锐搂进怀里，赤裸的肌肤贴上少年的一瞬间电流飞快地流窜，双方都在这一刻顿住了。 恰似心动感觉，但这一次，身体比大脑要诚实的多。 “该死的。”杨峰锐低下头懊恼地嘟囔，不容控制地去捕捉林旭的每一处肌肤，从耳垂起开始啃咬，沿着脖颈一路吮吸，双手在对方的背部缓慢地碾压，摩擦生热，冷水已经失去了效用，从身体内部喷发而出的滚烫霸道不讲理。 “我真想一口吞了你。”混着话音，一口重重地咬在了林旭的肩膀上。 像是个从来没有尝过糖葫芦的小孩，猴急地用最粗暴的方式给自己的物品打下印记。 “唔啊……”林旭眼角不受控制地沾湿了水汽，双手只能死死地抱着身上的人寻找支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理不清前后的逻辑关系，却随着杨峰锐每一个动作而颤抖，眼前一片白茫茫，睁眼闭眼，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耳边不绝的水声和喘息声。杨峰锐却是上了瘾，至林旭的锁骨开始向下，对肌肤的敏感满意至极，手指也开始在胸口仿佛流连，目光落在那因寒冷而颜色略红的乳头上，抬头瞥了一眼林旭迷迷蒙蒙不知道情况的样子，低笑一声，手指恶意地接近那一点，蓦地捏住——“啊！”林旭身子猛地一颤，疼得轻抽一声，下意识就抓住了杨峰锐的手，“不、不要。” 明明是熟悉得不得了的少年的声音，微带一点该年龄的青涩的明朗，却在此刻低低哑哑的略带点小颤音，又黏又诱，更加惹人想欺负。 杨峰锐低下头，舔舐着林旭的锁骨，一路缓缓向下，接过手指的玩弄，含着冰凉的水滴，轻轻抿了一口。 林旭瞪大眼睛，按住对方的肩膀的手不断的颤动。 这一刻，俩人突然都不再出声，身体被牵引着动作，既忐忑又期待着什么。空气中只有冰凉的水汽，哗哗的水声中泄露出两人轻微的喘气声。 林旭仰着头看着头顶白灿灿的灯光，那光圈一圈一圈放大，晃得他双眼朦胧。冰凉的水，火热的身体，湿热的接触……室外突然传过来叫喊声，“喂，林旭和杨峰锐你们在浴室吧！回来的真早啊！” 天啊！林旭猛地清醒，一把推开杨峰锐，“够、够了！” 也是拥抱，也 是亲吻，可明明已经那么熟悉的动作却在此刻如此慑人，比烈酒还要辛辣，比沸水还要滚烫，千里之堤瞬间崩塌。 “小旭，小旭……”杨峰锐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眼里泛着血丝，似乎沉浸在刚刚莫名的情潮中，狠狠地盯着林旭。他失了神，一步一步逼近向前的人，却除了喊这个名字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林旭心跳蓦地加快，手脚发软，退了两步后贴在了墙上，花洒就在头顶，哗啦的水珠直接浇落在身上，冷得身体直哆嗦。 杨峰锐再一次贴上了林旭的身子，低头死死地看着对方，仿佛极力忍耐什么，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小旭。” “别闹了，真的够了。”林旭心慌到整个身体都开始发颤，极力避免着什么。 “小旭……”杨峰锐呐呐出声，在对方坚持的眼神中最终点了点头。 “我们先把热水打开好不好？”林旭勉强稳住自己的声音，“大冬天的冲冷水，今晚咱俩都得死。” 杨峰锐头脑也是浆糊，亦步亦趋地跟着做了，热水冲下来的瞬间，两个人都忍不住发出了细微的感叹声……冷热交加，肌肤被染上了一片红。 能听见浴室外大家的说笑声，还有人吼着嗓子说着今晚圣诞发生的小趣事，也有人在浴室门口叫嚷着要上厕所……杨峰锐身下还穿着校服裤子，湿哒哒地黏在大腿上，水雾中不甚清晰。 热水蒸腾出的热气顷刻间溢满了整间浴室，呼吸声在热气中渐渐变得清晰，两人的声音愈发粗喘。林旭在热水中瑟缩了身子，别开脸道，“快洗吧，我先出去。” 杨峰锐闻言顿了一下，却抓紧了对方的手。 “放手。”林旭强撑着不去深呼吸，此刻却真正觉得缺氧了，杨峰锐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窒息。 杨峰锐深深看了林旭一眼，张口顿了一下，又闭上了嘴。 林旭被对方火辣辣的眼神看的有些发麻，身体从之前开始就一直热得不正常，下腹隐隐发胀，身体里流窜的是完全陌生的欲望。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了，但身体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下，竟觉得几分难堪和羞赧。 “喂，你到底洗不洗？他妈的我要走！” “不、不行！”杨峰锐突然倾轧上来，箍住林旭的身子，声音粗哑，几分犹豫，最后还是在对方的耳边轻声开口，“我有反应了。”仿佛是验证自己所说般，下腹更压了压林旭，膝盖顶进了对方的光滑的双腿。 林旭猛地瞪大眼睛，感受到腿间被压住的凸出的火热，随着校裤磨蹭在大腿内部的肌肤上……几乎同样的环境，几乎同样的时刻。 杨峰锐可不想重复当初的记忆，立刻凑上来咬住林旭的耳垂，温柔地舔弄着，软软地哈着气，轻声道：“别踢，可疼。” 林旭身体僵了僵，被撩拨得不停地喘气，哆嗦道：“滚、滚开。” 杨峰锐轻声道：“喂，小旭。我们再过分一点，好不好！” 林旭似乎有些迷茫，抬起头看向杨峰锐，被对方抓住手轻轻往下按，在接触到那硬挺的瞬间身体一颤。 热水流淌过指缝，那灼热仿佛在手中跳动。 林旭小口喘着气。 杨峰锐稍稍贴近了些，嘶哑道：“可以吗？” 林旭的手僵硬得不听自己的掌控，许久，才动动嘴唇，似乎想说点什么。 门外又响起剧烈的敲门声：“靠，两夫夫别秀恩爱了！我要撒尿到门口啊！” 林旭唰得缩回手，杨峰锐还来不及抓住，就看着林旭攥着浴巾就开了门窜了出去。 “靠！”杨峰锐对着门口那猪一样的舍友大吼了一声，“你他妈的知道我们在恩爱还敢打扰！不怕遭雷劈啊！” “呵呵，来劈我啊来劈我啊！”舍友跳着草裙舞，摆了个销魂的姿势，“要不小的委屈委屈来临幸你？今晚准许你上我床哟！” 杨峰锐底下早软了，气得直哆嗦，猪队友！“滚，不是要放水吗？滚进来！踹死你！” 第二十九章 家的味道 这次期末考，政治老师对林旭和杨峰锐都进行了最后通缉，大题再乱写一通就全部扔出去，别上课了。 杨峰锐头疼得咬牙，要和老师顶嘴，被林旭压着低下了头。杨峰锐看着政治老师得意的嘴脸，都想抱着自家媳妇哭：“那婆娘不就是看你好欺负吗？怎么个个老师都拿你对付我？” 班主任也这样威胁他：你要是再班里倒数，我就把你调走了，免得林旭被你拖累。 滚滚滚！小旭是我的！ 林旭叹了口气，“这几天在宿舍就背政治了，班里就背单词和古诗。” 背背背！杨峰锐头大了一圈，埋在林旭肩窝子里不肯出来，哭嚷道：“我不要看字！媳妇媳妇，快救救我。” 林旭被头发扎得痒痒的，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别蹭了，痒死了。这次说什么你也得背，等分科就好了……靠你咬什么？” 杨峰锐郁闷，小口小口地啃着林旭的肩膀，贴着衣领子亲咬了颈动脉一口，激得林旭哆嗦了一会，脸都红了，直接就把杨峰锐给踹开了，捂住脖子，“你他妈地还有点人性么？”禽兽才到处发情！ 杨峰锐吧唧嘴，笑开，“香！” 晚上到了宿舍里，还没熄灯，林旭和杨峰锐就早早放了蚊帐。宿舍内的家伙也习惯着这两家伙最近拼命复习的架势，对他们的遭遇表示了充分的同情。 杨峰锐各种闹别扭，不想看书，不想看试卷，不想记东西……只想啃媳妇。 两个人在床上大战了一场，最后杨峰锐靠在墙上，把林旭搂进了怀里，靠在自己胸口上，满意道：“这样还行。” 林旭气得那还湿着的头发顶了杨峰锐满脸，被对方咬了耳朵几口，也就泄了气，“得得，你爱怎样怎样。”耳朵又被舔了一下，嘶，林旭又颤了下。 林旭靠在杨峰锐身上，这个时候，才发现杨峰锐的身子骨比想象中壮多了。因为长期运动而展开的骨架肩宽体长，搂着自己的手臂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结实而又力量。洗完澡后，清爽的沐浴露味与自己的相融，犹能感觉对方肌肤的湿润，骨骼肌理分明，男性的荷尔蒙异常清晰。 “喂，小旭，不说话了？”杨峰锐侧着头，热气贴着林旭的耳畔。 林旭仿佛能感觉到对方贴着自己的发丝嗅着自己的气息，“没，”林旭垂下眼睑，“你不想看字我就念吧，你尽量背。我们一段一段的背，把老师圈出来的背下来就行了。” “嗯。” 林旭每讲一点，就让杨峰锐重复一次，偶尔翻回去再问。 “货币的概念……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的区别……保持人民币汇率稳定的好处……”林旭的声音停了，感觉到杨峰锐把脑袋搁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怎么了？要重复吗？” “我记得住，你继续。”杨峰锐闭上了眼：那是小旭为他念书的声音，他舍不得放过每一个字，最讨厌的课本知识，此刻也变得稍稍可爱起来。 林旭不经意间嘴角微弯，手指摩挲着教科书的纸面，感受着身后人环绕在自己腰间的力度。 在两个人独处的时间里，这样的安宁与缱绻，令他着迷。 接下里几天的复习时间里，两个人都默认了这样的姿势。 林旭一般手里拿着牛奶和复习资料，说得渴了，就抿两口。杨峰锐也往往凑上来吸两口，吧唧两下又亲林旭脸颊，故意把牛奶渍黏在那脸上，被林旭瞪了就笑眯眯地舔干净，直把林旭逼得脸红用试卷砸人，逗着逗着两个人就笑成一团，林旭又只得推着对方赶快好好复习。 林旭低声讲着枯燥的知识，杨峰锐就搭在林旭肩上听，听不懂就靠在林旭耳边问，轻声也带着酥麻的热气。 最爱熄灯的瞬间，杨峰锐趁着黑灯的那一刻凑上去吻林旭的唇，逼着对方转头回吻，然后两个人倒进被子里，翻成一团。 互相喜欢的时光，是那么美好，每一个瞬间都让人忍不住停留。 *** 元旦前天，林旭就往家里打了电话，杨峰锐在旁边有点紧张，林旭就笑：“你之前又不是没来过，干嘛？” “哪能一样。”杨峰锐讪讪，真说不上自己这感觉，挺久没去的，之前到那就是吃顿饭或者打打游戏，还真不太记得了。 林旭爸妈白天都在外面工作，工薪阶级，家里供着三个孩子，常年加班。 因此即使在假期，家里大多也只有林旭和他弟弟，两个大男孩子不讲究，凑合着也能吃一餐，而做饭这个重任，也就落在了林旭头上。 中午林旭就帮着杨峰锐一同收拾好了牙刷毛巾等东西，学校下午四点放人，林旭带着杨峰锐往家走。 杨峰锐四处张望着，偶尔问问周围的店铺，林旭就耐心解答。 “我一般拐小路回去，巷子里有点脏，但比较近。那街对面就是市场，下午外面还会有人摆摊， 我们等会去看看。这里有家早餐店，汤粉好吃，明天带你来试试。那家人也有个上高中的孩子，不过不在这所学校，以前我们也在一起玩……” 杨峰锐第一次触摸学校之外的林旭，有些新奇，看着完全陌生的环境，听着林旭的介绍，忍不住想要把每个细节都记下来。 这里是林旭的另一个世界。 可没过一会儿，杨峰锐就忍不住只看着林旭了，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眼眸里略过的微光，看着他张嘴闭合的模样，直到忍不住贴上去，握住了他的手。 林旭声音停了下来，视线略略瞟了旁边人一眼，接触到杨峰锐满是笑意的眼，飞速扭开了。 林旭也不说话了，两个人并排走着，肩膀也渐渐靠近，那手藏在中间，紧扣着。 接近傍晚的阳光不再炽烈，却足以驱散些微的寒意。 两个少年，背影还显得青涩，穿着校服，背着单肩包，影子不甚清晰，相连处糊成了一片。 林旭的家是老房子里的第四层，早年父母攒钱买下来的。周围的楼房建得高了后，就挡住了这边的阳光，常年阴暗，唯有向南的阳台下午有些阳光洒进来。 林旭拿着钥匙扭开了门，在玄关处换鞋子，又帮杨峰锐找双拖鞋，比了比大小，“我爸之前的，应该够大。你换好后把包扔我床上，对了，我房间在哪你还记得吗？” 林旭一进门，就忙活起来，拉开了窗帘，又到阳台上收衣服、拆衣架，把衣服收拾好后就分类叠了起来。这几天家里也只有爸妈的衣服，收拾得快，抬头就看到了倚在旁边似乎呆了很久的杨峰锐，笑了下，“放好了？” 杨峰锐凑前亲了林旭一口，趁着林旭发愣抬起下巴又吻了两下，低声道：“真好。” 虽然被吻了很多次，但因为是在家里，林旭蓦然红了脸，往后退了退身子，“干嘛呢。” 杨峰锐不知道如何描述此刻的感觉，心间有一处软软的：看着林旭收拾着家里，坐在沙发上叠着衣服，看着对方柔和眉角，那喜欢的劲头就一直往上涌。 想要把这样的小旭搂进怀里，想要狠狠亲吻他，想要把他占为己有。 “你要无聊就去我房里玩电脑，里面有个笔记本，你上年来下的游戏都在呢。另一个床是我弟的，不过他现在都在我哥房里睡，你睡我弟床就好。”林旭突然意识到家里只有两个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就想推开杨峰锐。 杨峰锐不准，借着沙发扣住对方的肩膀，贴着林旭的额头，轻声道，“你弟和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林旭不自在地偏开视线，“我弟初三要中考，学校补课，明天上午才回来。我爸妈，今晚九点。” “够了。”杨峰锐蓦然压住林旭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了下去，把林旭压在沙发的靠背上，逼着对方仰着头张着嘴回吻自己。 他妈的早就憋疯了。 狠狠吻了一通够劲后，杨峰锐才略略松开林旭，看着对方潮红的脸，笑着去咬他的脸，啃下巴，手指顺着少年的脖颈往下，滑进后衣领里，抚摸着林旭光滑的脊背，感受着手里人轻微的瑟缩，就笑着吻对方的眼睛，逼着他闭上了眼，“乖。” 林旭双手不自觉勾住了杨峰锐的颈脖，一边闪躲，一边争取着，“等会得吃饭。家里什么都没有，等会还得去卖菜……” “让我再摸一会，在学校里什么都不能干。”杨峰锐嘟囔着去咬林旭的喉结。 年少的身体太容易情热，不一会儿，林旭已经没了辩驳的力气。杨峰锐得空把林旭的外套、上衣脱了，抱着林旭的身体啃了一会，偷着在那乳头咬了几口，就听得林旭不断的惊呼，就笑着去舔，弄得林旭一个劲儿地躲，咬牙骂杨峰锐这流氓劲儿。 之前多多少少试了些，虽然只是摸摸咬咬了，但那偷腥的满足感真是美极。杨峰锐也稍稍熟悉了林旭这身体，尤其喜欢逗着林旭身体玩。 林旭脸皮子薄，稍稍一点新花样，就能脸红很久，让杨峰锐忍不住一试再试，就为了看林旭红着脖子红着眼抖着声音骂自己的样。 到最后林旭是抖着身体埋在杨峰锐肩里，咬着牙求饶：“够了，再弄下去我得去厕所了。” 杨峰锐用手揉了揉林旭的腰，感觉到自己下身的胀热，轻喘着气，“我觉得我已经要去了。” “那就滚。”林旭推开对方。 杨峰锐抬起头呼吸了几口冷口气，低下头又捞着林旭狠狠亲了几口才离开，“真他妈的爽。”又低头摸了摸那被顶开的裤裆，皱眉，“就是每次都要自己解决……” 林旭瞥眼，“你就不能快点去啊。” “靠，说真的，林旭……”杨峰锐低下头又想讨便宜，想要去抓林旭的手，“反正上一次在浴室……” “你滚不滚啊！”林旭被杨峰锐这不要脸的劲儿弄得燥热，“你信不信我踹你那小兄弟。” 杨峰锐见好就收，这次已经赚大了，安抚性亲了自家媳妇两口，不等对方炸毛就赶紧跑了，“林旭我就不锁门了哦。” “我靠。”林旭红着脸，看着身上几处皮肤比较脆弱的地方已经开始有了浅红色的痕迹，腰部也有牙齿印，脖子没看到，但后果一定更凄惨。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下身，深呼吸两口气开始穿衣服。 十几分钟后，那家伙就从厕所里跑了出来，“呀小旭你干嘛不来偷袭我呢？我故意等了那么久。” 杨峰锐凑上来，或许是刚发泄完的缘故，身上还带着点汗，凑上来还有热气，雄性荷尔蒙气息浓厚。林旭感觉身子又有点发热，暗骂两声。这情况最近才有的，像是认主似的，对方一凑上自己身体就跟记起什么似的发热，就忍不住想要对方碰碰自己。 “你先滚远点。”林旭给自己倒了杯水，灌进肠胃，这才好些。 “媳妇你又嫌弃我，是我做的不够好吗？难道是我没让你满足吗？不是我不愿意啊明明是你不……咕噜咕噜……”杨峰锐匆忙间吞咽着林旭灌下来的水，喝得满嘴都是，最后抹了抹下巴，“靠怎么是冷的？” “降降火气。” 杨峰锐委屈地瘪瘪嘴。 家里多么这么一个人，就像是突然热闹了许多。老是能听见那聒噪的声音，“林旭，哈哈，这是你几岁的衣服啊？” “小旭，那墙壁上的贴纸是你的吗？没想到你小时候也爱看这个动漫……” “媳妇，我来翻翻你家硬盘，嘿嘿，肯定有好东西……” 林旭极少看到杨峰锐那么兴奋的摸样，就好像一个孩子开始探索宝盒一般，翻腾着自己东西，每一样都要大呼小叫一番。 这个时候，才觉得对方幼稚得可以。 家里多了那混蛋的感觉，还不错。 林旭笑笑，只得从邻居家借了点青菜，再从冰箱里拿了倆鸡蛋出来，准备下个面凑活了。 杨峰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厨房里，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林旭笑。 “笑啥？”林旭洗了青菜，沥干，又从冰箱底下拿了冻肉，放到微波炉里解冻。 “没，看着你就高兴。觉得……”杨峰锐顿了下，又神秘兮兮地笑起来。 喜欢你，真的是太好了。 “爱说不说。“林旭切着肉，“你喜欢吃肉是吧。要不要我先过一下油再煮？ 直接煮没那么好吃。” “媳妇弄的我都喜欢。”杨峰锐凑上来，看着林旭熟练的刀切动作，目不转睛。等对方切好，起锅，热油，煎荷包蛋时，眼睛就一眨不眨。 林旭看了杨峰锐一眼，笑了，“你把酱油递给我。” 杨峰锐愣了一下，就转身打开橱柜找酱油，递给林旭，看着林旭伸手接过，轻巧地勾出一点洒在荷包蛋上，黄白分明，油亮好看，整个厨房都溢满了香味。 “行了，你再帮我到冰箱里拿豆瓣酱，等会调味。”林旭看着杨峰锐那呆傻的模样就想笑，“你这是从没进过厨房啊？” “嗯。”杨峰锐看着林旭笑，也笑了，在暖烘烘的厨房里，食物的香味蒸腾，整个身子都渐渐充盈起来，让人满足得想要微笑。 他突然间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家这个地方了。 当你劳累一天疲惫不堪时，推开门是家人温暖的笑和热气腾腾的食物，所有的苦都成了甜蜜。 这个味道，除了这里，别无仅有。 林旭转过头，举起汤勺，“来你尝一口，这么咸行么？” 杨峰锐低头，看着那勺，汤底成金黄色，散发着热气，举到跟前，浓郁的香味扑鼻。杨峰锐觉得那热气就扑在自己脸上，让自己眼睛有点发酸。他低下头，就着林旭的手喝了一口，热乎乎的汤淌进喉咙，蛋香渗在其中。 “好喝吗？”林旭似是期待。 “好喝。”杨峰锐觉得自己话也不太会说了，满口留香，一时不知怎么表示自己的欢喜好，就想搂着林旭亲，这么想也就这么干了。 喜欢眼前这个家伙，这种喜欢跟之前那一切都不一样，而是那种接触小旭越深，就越浓郁的喜欢。满心欢喜，每一个细胞都因为对方而雀跃。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感觉，这种踏实的、安定的，甚至想拥有很久很久久到让他想要一直下去的冲动。 “行行行了，可以起锅了。”或许是杨峰锐眼中的情感太过浓厚，林旭无法拒绝，不好意思地回亲了一下。 杨峰锐满足眯眼，咕哝道：“要娶回家。” “别瞎。”林旭任着他搂着自己腰，也不管对方黏着自己又开始到处留香，踏踏实实地起锅装面，“喂喂别扯衣领……” 第三十章 林旭的家庭 林旭父母常年在外工作，脸上带着固有的疲惫，推开门看到收拾得干净的房间，才稍稍展颜。 林妈妈与林爸爸并不在一个单位上班，母亲通常更早下班。 林旭上去帮着拿母亲的包，又给母亲递了早就温好的姜糖水。 林妈妈就笑了，眼角的皱纹拉长，喝了一口热糖水，暖了身子，“小二回来了就是好。” 家里的三个孩子明明是一块儿长大的，但脾气却千差万别。小二从小就是个乖苗子，不哭也不闹，啥事说一遍就懂，也是把弟弟照顾得最好的。 “你的那个同学呢？” “在房间呢，你以前也见过的。”林旭坐在一旁。 “不出来看看吗？你难得带个同学回来，平时也没见你和谁玩。”林妈妈看着低头的林旭，有点愁：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什么都憋在心里。 林妈妈想起很久以前带着三兄弟回家乡的时候，家里爷爷给三个小孙子煮了鸡蛋，弟弟林远把林旭的也吃了，餐桌上林旭也是一声不吭。后来睡觉时她一直没找到林旭，到了院子里，走近了大门，才听得门后呜呜的哭声。爷爷最疼小二，后来又偷偷给林旭藏了两个煮鸡蛋，抱着林旭剥蛋壳给他吃。 爷爷电话里最常叨念的就是：“你们多惦记点我家旭孙子，别因为工作辛苦就朝他发脾气。他不像小远、小建，他心思细，他什么都不说……”说到这里，爷爷就停了，叹了口气。 那孩子心里都记着呢。 杨峰锐出来，林妈妈认真瞅了几眼。这孩子开始有点紧张，倒健谈，上来就说了点学校林旭的趣事，她倒是第一次听说，吃惊地看了眼林旭。 林旭就急了，扯杨峰锐的袖子，“别。” 杨峰锐偏过头，哈哈笑了两下，碰了碰林旭的肩膀，“怎么了？怕我爆你黑历史啊？没事，我都捡着好的呢。” “阿姨，你是不知道啊，他每天早上叫人起床时可凶了……” 林旭红了脸，牟足劲儿想要拽杨峰锐，杨峰锐就偷偷和林旭闹。 林妈妈看着两人互动，第一次看自家孩子这么活泼，略吃惊，随即笑开，“小二，你得向你同学学学，多说点话，外向点好。” “听到了吗林旭，阿姨已经把你交给我了。阿姨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杨峰锐看着林旭笑。 林旭着急上火，只得拖了杨峰锐往房间里走 ，“妈，作业还多着呢，你先去冲凉。” 一进门林旭就黑了脸，“你干嘛呢？” “怎么，你不喜欢你妈？”杨峰锐挑眉。 林旭愣了，低头，“没。只是平时也没那么多话。” 杨峰锐又看了林旭几眼，似乎在想什么，突然伸手碰了碰对方的脸，抬起少年的头，“我也没和我妈说过那么多话。” “你说是不是挺奇怪的，和别家父母怎么都能聊的来，反而和自己爸妈说不上几句话。”杨峰锐低头贴住林旭的额头，嘴角勾起，带着嘲讽的味道，“大概，是因为他们也不想和我说话吧。” 林旭呐呐，呆呆地被杨峰锐捧着脸亲了亲。杨峰锐放开了林旭，坐在床上，睁着眼，眼里却似乎空洞起来，许久，他轻叹一声，“林旭，你们这样，真好。” 林旭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好坐在了杨峰锐身边，安静地陪着他，过了一会，尝试着伸手碰杨峰锐的手指，立刻就被对方抓紧了。 难得的安静，杨峰锐感觉有细小的暖流在胸口中流淌，渐渐蔓延，整个身体都被暖和了。 许是过了太久没说话，林旭转过头，正对上了杨峰锐灼灼的眼，似乎已经盯了很久。太过专注的杨峰锐，眼睑微敛，目光直白而热烈，瞳孔中仿若有微弱的火苗在窜动，渐渐地，目光又放软，不再咄咄逼人，带上了几分脆弱，他摸索着抓住了林旭的手，轻喃道，“要是能把你带回家就好了。” 林旭胸口似乎被击了一下，在这目光中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脸却热得厉害。 想要有一天，我的世界里牢牢有个你，不再那么空旷。 *** 晚上杨峰锐想通宵玩电脑，被林旭压着复习。好在能抱着媳妇，杨峰锐也就乖乖认了。 到了点，林旭就困了，杨峰锐也懒得跑另一张床，直接搂着怀里人就睡了。 陌生的地方，熟悉的味道，杨峰锐一觉到天亮。 大早，林旭就拖着赖床的杨峰锐出门买菜。杨峰锐耷拉在林旭肩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看着林旭跟各色大妈打着招呼。 林旭服了杨峰锐这全身没骨头样，用手肘顶了几次也没反应，只得忽视了。 “吃茄子吗？我会做的菜不是很多，炒个茄子，再弄个土豆丝可以吗？” 杨峰锐想了想，“想吃肉。” “嗯，再蒸个 排骨。”林旭又拖着一个尾巴去猪肉摊。 听着林旭问价钱的声音，看着林旭熟练地挑骨头，又看着林旭撇过头看自己，小声问着：“我记得你不爱吃蘑菇，那就加点木耳当配料行吗？” 杨峰锐的目光凝结在林旭微蹙的眉头上，几乎克制不住自己上去吻他。 这个人，穿着家常的厚毛衣和牛仔裤，手里提着刚刚买好的蔬菜，不是作业、题目等常用的校园话题，而是再简单不过的“吃木耳好吗”…… 柔软的发丝贴在他的额头上，眸里子含着温润的光，嘴角微抿，唇瓣因为天寒而显得有些干燥。 印象中，有谁会关心自己要吃什么？谁会为自己专门做饭？谁又会记得你不爱吃什么…… 杨峰锐不愿去想自己的家庭，甚至从不认为自己缺少什么。可在这一刻，他感到鼻腔酸涩，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却让他无所适从。 “傻了啊？”林旭皱眉。 杨峰锐回神咧牙一笑，“没。”他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喜欢上这个家伙，像是蜘蛛织网，渐渐被缠住了身躯。越是了解他的好，就愈放不开他的手。 *** 到家时，大门敞开。杨峰锐吓了一跳，以为进小偷了，刚准备出声，门里就凑出一个脑袋，冷冷地瞟过他们，“怎么才回来？” 林旭皱一下眉头，“林远，你又不锁门。” “他是谁？”林远身高比林旭还要矮一截，神态间与哥哥有几分相似，但眉目棱角分明，更加俊朗，只是年岁尚小，还显青涩。 “我同学，你之前见过吧。”林旭进了门，“你的书怎么又扔地板上？放到你书桌上。” 林远撇开头，不耐烦地捡起地板上的书，“吵死了。”目光落在杨峰锐身上，眯起眼打量一会儿，不高兴地轻哼一声，“又是他。” “他是客人，”林旭显然也了解弟弟的脾气，习惯性放轻声音，“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远这才收回视线，故作无意地翻着手里的书，“早知道有人，我就去同学家玩了。” “嗯，早餐没吃吧。刚好买了菜，煮点面给你吃。”林旭掂了下手中的菜，“今天有你喜欢的茄子。” 林远本想再呛几句，但看着哥哥笑着的眼，视线飘了一下，烦躁地转过身走了，临走前又看了杨峰锐一眼。 “靠，你弟弟还跟以前一样啊。”杨峰锐 蹙眉，“每次都这样，我还以为我得罪他了。小孩子家家的。” “他就这样，更何况……”林旭从袋子里拿出蔬菜，瞟了杨峰锐一眼，“我觉得你比较难照顾，更幼稚。” “我操。”杨峰锐凑过去从背后用手臂卡住林旭脖颈，“你刚刚说什么呢？” “你看你现在，还说你不幼稚。”林旭叹气，手里的动作没停，扭开水龙头冲洗大白菜。 “……”杨峰锐闷闷，咬了林旭耳朵一口。 林旭手里一顿，脸发热，“滚，一边去。” 杨峰锐和林远的不对头或许是天生的。 林远一进房间就抱着电脑渣游戏了，杨峰锐本想凑过去套近乎，被对方几个冷眼给逼退了。 吃饭时，杨峰锐打开电视，找了个娱乐节目，嘻嘻哈哈地靠着林旭笑。林远瞥了杨峰锐几眼，闷不吭声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不肯再吃饭。 “怎么了？”林旭出声。 “不好吃。” 林旭愣了下，看着林远碗里还剩下的半碗饭，“不能吃完吗？以前做这些菜你也吃了啊。” 林远抿着嘴。 “擦好歹你哥做的这么辛苦，你就知道玩游戏，吃点会死啊。”杨峰锐早就积了一肚子火气，直接就爆了。 “关你什么事？”林远挑眉。 “我操……”杨峰锐当场就想拽这个小孩的衣领，本来就年龄相仿，没什么好让的。 “你们发什么神经。”林旭扯住杨峰锐，“你好好吃饭。” “可是你……”杨峰锐还想再辩解几句，看到林旭眼里的恳求，渐渐息声，低声道，“靠，好脾气。” 林旭太熟悉林远闹别扭时的小模样，抿着嘴、神情固执、手指会揪起……林家奉行的教育方式是“不打不成材”，从小，三兄弟就没少挨打。林远最受疼爱，会撒娇，也最调皮，每次闯祸后被打了就是这一副委屈的样子。那时候，林远每次都会红着眼跟在他屁股后面走。等林旭琢磨清了这小家伙的脾气，也就不走了，陪着林远坐在沙发上，看一下午的动画片。 林远长大后，不再哭鼻子了，两个人也过了看动画片的年龄。 林旭给林远勺了一碗汤，推到弟弟跟前，“那喝点汤，我等会给你拿辣椒酱，你下饭吃吧。” 林远还想再拧两句，看到哥哥柔和的眼神，暗骂几声噎住了，闷 声道，“不用辣椒，我吃。” 这就是林旭对待林远的方式，从小到大，都惯着他。 话说人在家里和家外都两个模样，林旭也不知道在外面时自家弟弟是怎样的。但总觉得，自家弟弟脾气虽然差点，但性格不坏，应该还是能好好与人相处的。 待晚上杨峰锐和林远两个人呆一块时，杨峰锐才算领教了林远另一面有多么可恶。 “我哥怎么会带你这么个残次品回来？”林远拿着电视遥控器。 杨峰锐还没回神，旁边又出声了，“我哥常和你玩？难怪觉得他越来越笨了。” 我靠！这孩子还有没有人管了！ “小子你欠抽吧，我可不像你哥那样让着你？” 林远百忙之中瞥杨峰锐一眼，“有本事你来。” “我去！”杨峰锐立马起身，一爪子就要上去，蓦然听到林远一声大喊，“哥！你同学打人！” 靠靠靠！杨峰锐瞪大眼睛，刚拽住林远衣领，林旭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怎么了？” 林远手里的遥控器还没停，换到了新闻频道，才回话，“哥，这现场不是一目了然吗？” 林旭忍不住叹气，这两家伙真不能凑一块，“杨峰锐，你先放手。” 杨峰锐哼了一声，正准备松手，就见林远斜瞥了自己一眼，讥讽道，“你挡着我看电视了。” 我去啊啊！杨峰锐暴跳如雷，抓紧了小孩身体，朝林旭吼道，“这真是和你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林远勾起嘴角，“不用妒忌。” “我妒忌个毛线啊！”杨峰锐额头上青筋直蹦。 林旭头痛，感觉自己带了俩小孩，眼皮子直跳。好不容易把两人劝开了，自己离开一会儿，那边又撞上了。 后来，林远也不装了，两个人开口对骂，动手动脚。 整个家里都是两个人的吵闹声和电视声，林旭擦台，扫地，收拾房间，听着那不断的叫骂声，头大得可以。 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第三十一章 我想要对你好 晚上，房间。 “哥，我要和你睡。”林远靠在门口，眯着眼打量着哥哥旁边的雄性生物。 “我擦！”杨峰锐咬牙，“你小子多大了？还要和你哥睡？”混蛋！媳妇是他的。 林旭纳闷，“你不是睡大哥房吗？你之间不就是想一个人睡才……” “小夜灯坏了，我怕黑。”林远面不改色。 杨峰锐在背后骂娘，看着林旭动摇的神情，可怜巴巴地抓紧自家媳妇的衣袖，“我、我也怕黑。” 林旭服了这俩活宝，一个比一个装，叹气道，“好吧，竟然你们都怕黑，那你们俩一起睡吧。” “哥！” “媳……小旭！” 林旭本打算开个玩笑，没想到林远倒认真了，宁愿和杨峰锐睡也绝不让对方爬上哥哥的床。 林旭被赶走去了大哥的房，杨峰锐和林远在原房间各占一张床。 “擦，你和我有仇啊！”杨峰锐怒骂。 “哼。”林远收拾了下床铺，翻身睡了。 “靠。”杨峰锐冤死，好不容易爬上媳妇的床，可床上竟然没有媳妇！ 关灯后，房间陷入安静，两个人反而睡不着了。窸窣的翻动声响起。 “喂，小鬼。你干嘛那样对你哥？我以前还不知道他那一副受虐样怎么来的，到了你们家才明白……”杨峰锐闻着被子里属于林旭的味道，为他打抱不平。 “关你什么事。” “我去你哥带你那么大，你就没点良心啊。” “他对谁都那样！”林远突然大声回了一句，顿了一下，才放低声音，“他什么都不说。” 林远自嘲地扯扯嘴角，轻声道，“他就是那样。”总是一副好哥哥的样子，不做家务就帮你做，闯祸了就帮你担，父母生气了也帮你顶。 就算他从进门起渣游戏一直渣到上学那一天，林旭他也不会阻止你。他比所有人都乖，也比所有人都冷漠。 林远突然出声，“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呃，也就前一年吧。”杨峰锐闭起眼，似乎也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听到了对床传来不明所以的轻叹，“第一次见他那样子。”会怒骂、会大笑、会生气、会抱怨……面对着这个人时，林旭变得像个正常的大男生。 那样鲜活，那样不受拘束。 直到未来很久以后，杨峰锐才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他和林旭，有多少小脾气，只对对方开放，又有多少小毛病，只被对方包容。 “因为他从来都不说话，所以你们就从来都不关注吗？”杨峰锐翻身，望着墙壁，出神。 “他从小都这样。”林远烦躁起来。 杨峰锐不再出声，两个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习惯性地对别人好的人，也容易被别人习惯性忽略。 这一晚，杨峰锐反复想着林旭的模样。想着他对自己所有的好：为自己带午饭、帮自己请假、给自己带厚衣服、帮自己值日、每次都跑来找自己……那么多那么多的好，为什么曾经的他都是心安理得地受了呢？ ——他一直都这样。 是啊，是不是连他，也习惯了呢。习惯了小旭的好，习惯了小旭的退让，习惯了小旭的迁就。 ——因为他从来都不说话，所以你们就从来都不关注吗？ 在他迷茫自己的性向时，在他烦躁老师关系时，在他和女朋友吵架时……那个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傻瓜，自己真的关注过吗？ 杨峰锐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安，又闭上了眼。这是林旭的床，柔软的枕头，搭着浅绿色的枕巾，厚实的棉被，套着用旧了的卡通图案的被套。当他整个人都陷入进这个床铺时，属于林旭的味道汹涌地漫过他的全身，竟是让他感到胸口发酸。 这就是他的小旭，默不出声，却一直给予他温暖的傻瓜。 想要对他好一点。 杨峰锐蜷紧手指，感到胸口冰凉，怀里空荡，他突然很想去找林旭，很想把对方揽到怀里狠狠地抱紧，告诉他：我对你好。 我想要，对你好。 遇到小旭后，他渐渐尝到了许多从来不知道的滋味。 他一直都是个自私妄为的家伙，却是第一次那么想要全心全意地对一个人好，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想要看到他开心的样子…… 那么好的小旭，怎么可以被委屈？ 那一晚，杨峰锐辗转难眠，夜深后，听着另一个床铺传来的浅浅的打呼噜声，心像是被猫爪子挠似的，想要平复下来，没一会儿，又睁开了眼，反反复复，想要去找小旭的冲动却越来越强烈。 他猛地起身，棉被滑落，冷空气舔舐肌肤，让他有了几分清醒。杨峰锐幽幽地看着周围，许久，又 躺下来，强迫自己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想着这几天小旭的样子。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在家人面前不爱说话显得冷漠的林旭，在弟弟面前苦恼却万分迁就的林旭……会带着他去买菜的小旭，会做饭的小旭，会收拾家里的小旭……可是无论怎么样，那都是会对自己好，只给自己抱、亲、摸的小旭。 想着想着，杨峰锐又忍不住笑了。 喜欢一个人的时光里，无数个凌晨，想着那个人的每一个小动作和小神情，难以入眠，反反复复地回放、暂停每一个细节，跟着苦恼、脸红、偷笑。 *** 第二天大早，林远就和父母收拾东西出去旅游了。直到临走前，母亲都对林旭不肯出门表示可惜，只得嘱咐着：“那你好好照顾你同学。” “嗯，到了那边记得打电话。”林旭应着，看了旁边低着头玩手机的林远一眼，皱眉，还是没说什么。 待一家人走了后，关了门。又到阳台，看着小轿车渐行渐远。林旭回到客厅，才发现傻呆呆站着，头发翘起像个鸟窝的杨峰锐，憋笑，“起来了？你昨晚怎么睡的啊？不是说帅哥的发型最重要吗？” “唔…困……”杨峰锐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过去的，大早上挣扎着爬起来，眼前白花花一片，只能看见自家媳妇了。 “喂喂，”林旭辛苦地撑住这个往自己身上扑的大型犬类，泄愤似的地抓了抓那毛茸茸的头发，“干嘛呢？不知道自己多重啊。困了的话，去床上睡。” “媳妇不在，睡不着。”杨峰锐把脑袋压在林旭的肩窝子里，用鼻子蹭着对方的脖颈，嗅着少年的气息，一个劲地撒娇。 林旭脖子很是敏感，被杨峰锐欺负多了后，对方有时只是一个亲吻，林旭都会腰间泛软。 “靠，又乱咬。”林旭脸红，颈项后一片湿热，牙齿啃咬的痛感令他神经一颤，声音不自觉间带上了颤抖，“别舔。” 杨峰锐不依，贴紧了林旭，舌头顺着齿印描绘，涎液晶亮，透出一层薄薄的水光，又轻轻哈着热气，感受着抱着人身体越来越软。 林旭无意识地抓紧了杨峰锐的袖子，深呼吸着，睫毛眨了两下，染上一层水意。 少年的身体最禁不起逗弄，身体比大脑更快记忆情热的滋味。 不知道什么时候，杨峰锐已经把手伸进了林旭衣服的下摆，抚摸着对方平坦的小腹，揉捏着柔软的腰线。 林旭喘气声加重，喘出的热气碰触冷空气，带起白雾。 “小旭？”杨峰锐在对方耳边轻喊。 “嗯？”林旭身体发热，有些迷糊。 “媳妇？” “……” 杨峰锐手掌向上，抚摸着少年细密的肌理，捏住乳头按压，粗厚的拇指反复摩擦。终于听到林旭略带哽咽的颤音，“嗯。” “小旭，你身体好热。”咬上对方的耳廓，调笑。 早晨刚起的身体都很敏感，两个人一番逗弄，早就起生理反应了。 两个人都沉浸在滚烫的热度中，只是身体简单的触碰、摩擦，就很兴奋。 “别在这里。”林旭身体发软，推着杨峰锐跌跌撞撞地走进厕所。 刚进去，杨峰锐就把林旭压在了墙壁上，一边亲着林阳的耳垂、脸颊，一边伸手摸进自己的裤裆，按住那硬热，狠狠撸动着。 林旭被杨峰锐倾吐的热情弄得发晕，感受对方贴着自己身体无意识的摩擦，红着眼，眼睫毛布满了密密的水汽，怎么也看不清楚对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也伸手进了自己的裤子里，凭着本能，无条理地摩擦着。 “哈……啊……啊……”热气缭绕，对方身体的每一个颤动都带动着自己的动作。越到后面，喘息声越重，喉咙深处染上一丝尖锐的沙哑。 “啊……”杨峰锐蓦然倾身，把林热量整个人都压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拿下身狠狠撞了对方几下，带动的摩擦感让杨峰锐几乎发狂，一下就射了，声音几乎变形，“小旭……” 林旭无依托地抱紧了杨峰锐的身体，嗯哼两声，迷迷糊糊地也发泄了出来。 两个人贴着对方，身体残留着滚烫的热意。粗长的喘息声像是细长的猫尾巴骚动着人的心，一下，一下。“哈……哈……” 发泄后两人脸上都带着潮红，互相看了一眼，不自觉地亲在一起，黏黏腻腻，泄露出轻微的水渍声。 射精的余韵停留得很久，两个男孩子一直无法回神，都软了身子，瘫坐在地板上。 杨峰锐深呼吸了几口气，睁着眼睛，像是失神一般。许久，转过头看向林旭，声音粗哑，“好爽。” 林旭斜斜地瞥过来一眼，没了反驳的力气。 第一次如此兴奋，舒服得神经都在发麻。 杨峰锐感觉自己全身的每一个细 胞都像是被碾压了一遍，又酸又软。大脑仿佛还在嗡嗡作响，残留着两人刚刚胶着的喘息声。 “要死了的感觉。”杨峰锐喃喃，像是缓过了气，才补充道，“难怪他们说男人都靠下半身思考了……”他看了林旭一眼，目光落在对方红扑扑的脸蛋上，声音发哑，“谁受得了。” 杨峰锐凑过身，扳过林旭的脑袋，吻了上去，林旭唔唔两声，没法反抗，闭上眼，回应起来。 情欲，因为喜欢，而成倍地发酵。 “小旭……小旭……”杨峰锐无章法地啃咬起来，眼眶发红，他觉得自己死定了：从心灵到身体，都被小旭，套得牢牢的。 第三十二章 试一下 尝了一次鲜后，杨峰锐愈发上了瘾，动不动就要扑倒林旭干点什么。 两个男孩子，比谁都更容易接受这情欲的诱惑。 三天的元旦假期，像是恶魔抛出的果实，甜美诱人。 随着这股愈发黏着的情感所变得绵长的是两人愈发亲昵的举动，比往常更加让人迷醉的肌肤相触，比之前更加惑人的躯体，汹涌而至的是除了对身体相碰时带着几分恐慌、刺激、羞赧外，更加令人着迷的温度和触感。 洗菜的时候，杨峰锐会在背后咬林旭的耳朵；吃饭的时候，杨峰锐会咬林旭的唇角；写作业的时候，杨峰锐恬不知耻地要抱林旭；更别说洗澡、晚上搂一块睡觉了。 那些黏糊得让人肉麻的小动作，杨峰锐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林旭不断被刷新底线，欲哭无泪。 但杨峰锐最喜爱的活动是晚上靠着林旭一起看电视。洗完后的林旭身上有着清爽的沐浴露香味，洗旧的睡衣松垮，露出脖颈处大片白皙的肌肤，锁骨外露，青涩迷人。 冬天夜晚冰寒，林旭会抱着被子出来，两个人一块窝在被子里看俗气的娱乐节目、最新的电视剧和老旧的电影。 杨峰锐常常看着看着就转头看向了林旭，看那柔和的侧脸，松软的刘海、清亮的双眼、挺翘的鼻翼和抿起仿若微笑的唇。 林旭偶尔瞥眼，“干嘛？” 杨峰锐小心脏有一块就酥麻地泛着软，凑上去，绵绵软软地讨要了亲亲。林旭眼睛还没从电视上挪开，胡乱地应着，过了一会儿，被亲得喘不过气了，就转回头，按住对方的肩膀，认真地回吻。 两个人吻技大有提升，但吻久了依旧呼吸不过来，两个人就靠着对方轻轻喘气，视线偶尔对上，就忍不住凑上再亲两下。 杨峰锐曾经对那些恋爱就要腻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嗤之以鼻，此刻，他才若有所悟。他恨不得，和小旭，再腻一点，再腻一点。 想起了前晚和林旭他弟的对话，杨峰锐双眸稍稍暗沉，他搂着林旭，让对方靠在自己胸口，抓过少年的手指，放在手里把玩着，一根一根揉捏着。看着林旭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不为所动的模样，叹气。 《小旭的不为人知的小习惯档案》记载新添了一笔：看电视时会超级认真，即使当时正放着广告。 “喂，小旭……”杨峰锐从背后贴住林旭的脸颊。 “……” “媳妇，”杨 峰锐又喊一声，也不管林旭是否听着了，“我喜欢你。” 再次出口，比想象中要轻易。 杨峰锐忍不住笑了起来，黏腻地咬着少年的耳朵，手指钻进衣襟，加重了力道抚摸，摸得林旭浑身发软，脸红红的，实在看不成电视了，才垂下眼睑，模糊地应着，“嗯。” “媳妇，我会对你好。” 少年式的轻佻语调，却带上了几分不容质疑的认真。 “少来，哪次不是你给我带来的麻烦最大。”林旭想要嘲笑对方的大言不惭，脸却热得烫人。而杨峰锐的双手，从后方揽过，结结实实地把他抱紧，肩膀宽厚，意外的有力量。 “你不信？”杨峰锐皱起眉，有了恼意。 林旭偏过头，看向对方，杨峰锐面部线条紧绷，眉毛微蹙，嘴巴闭住，棱角分明，透出几分刚硬的俊朗。好久不曾这么仔细看他，林旭出神。 对方看起来……更成熟了些？噗，可还是像闹别扭的小孩。 林旭忍不住伸手去碰杨峰锐硬硬的头发，又顺着脸碰触那冷硬的线条，不自觉入了神，直到手被对方包住抓好，听得杨峰锐不耐烦地轻哼，“别乱动。怎么，突然发现我很帅啦？” “得瑟，”林旭扭头，“懒得看。” “伤心啊，”杨峰锐手指摩挲林旭的下巴，贴着对方的脸颊撒娇，“我可看不够你。” 林旭根本招架不住，顺着对方拧着自己下巴的力道回头，乖乖回吻。没过一会儿，又是湿润得发黏，林旭喉咙里发出小猫似的轻哼。 “怪事，”杨峰锐声音发哑，贪婪地看着少年的模样，“怎么都不够……”把头埋进林旭暖热的颈窝子里，小口啃咬着，“真想一口吃了你。” 林旭被咬得一个劲地缩肩膀，“痒。” “喂，小旭，”杨峰锐又啃一口，“你想吃了我么？” “不要，又不好吃。”林旭声音蓦然拉高，“你再咬，全都红了。” “好不好吃？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杨峰锐促狭地笑，把林旭的手探进了自己的校服里，摁在了小腹上，林旭如同触电般一颤，微微瞪大眼睛，杨峰锐喜欢这可爱的样子，凑头在对方耳边笑问，“怎么样？要不要再往上一点？” 杨峰锐自幼就明白身体体质的重要，小学便有每日做五十个俯卧撑的习惯，后来迷上了篮球，各种体育锻炼都未曾落下，相较于同龄人，他的骨骼 更为厚实，骨架也更大一些，拳脚力量也足，打起人来才算有了资本。腹肌线条清晰，触感微硬，手指尖能摸到中间那微微凹陷，火热沿着毛细血管顷刻散开，手掌压处热度更高，仿若能感受到底下的力量，杨峰锐又抓着林旭的手继续往上探，林旭手指尖微微颤抖，在对方灼热的眼神中艰难地跟着前进，张口干涩，“够、够了。” 初初有了男人的雏形，散发着熟悉的侵略气息，眼神暴露的是赤裸的欲望。 “怎么样？好吃吗？”杨峰锐气息有些不稳，声音粗哑，直直地看着林旭。 如同被野兽盯上，林旭觉得身体随着对方视线的侵蚀而渐渐发热，智商首先崩塌，手掌还在对方的衣襟中，被对方滚烫的体温所包裹，一副熟悉又陌生的躯体，却因为肌肤的触碰而不由而然地升腾起了变化。 无论是男人还是男孩，在某些方面都是憋不得的。 “你……”林旭张口，却在对方猛然拉紧的距离中顿住了，对方的双眼如同火焰一般几乎要把自己吞灭，只得张口赧然道，“好、好吃。” “那就给你吃。”杨峰锐闭上眼，满足地咬了口林旭的鼻尖。林旭下意识闭上了眼，觉得杨峰锐有些奇怪，又不安地睁开眼，愣了一下，正正地对上了杨峰锐凝视的双眸，那眸子里仿佛燃着什么，专注而又复杂。 视线相对，轻易地凝固。目光也仿若有了热度，在空气中交缠着，摩擦出细碎的火花。 电视的放广告的声音变得模糊，搭在身上的被子轻微地下滑。 “小旭。”杨峰锐无意识轻喊了一声，手指伸进林旭发间，轻柔地顺开粘连的头发，顺着发丝手落在了林旭的后颈上，似是顿了顿，口里喃了些什么，突然把林旭压过来狠狠吻住。 “唔……”林旭一声轻吟，这姿势不舒服，只得抬起头艰难地回应。 无论什么样的情感，最需要的就是回应。 小旭，你可曾对我，有一点点的渴望？ 杨峰锐动作很轻，似乎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口齿间连津液相交合的声音都轻微细小，缓慢的翻搅、舔舐、吮吸，每一个动作都被拉长了两拍，细致得令林旭有头皮都发麻的触感。 被子滑落在两人身边，杨峰锐一只手轻抬着林旭的下巴轻吻，却是不知不觉间脑袋渐渐后倾，身体越来越直，而林旭却恍然未觉，贴着对方的唇不断倾身，唇舌被那磨人的节奏给拖得有些不满，总想狠狠去咬住那欺 负人的舌头，却屡屡被逃脱。到回过神时，自己竟是半跨跪在对方身上，身子前倾，几乎压在对方身上，“怎么会……”这样？ 话音未落，身体被摁下，直接趴在了对方身上，同时，柔嫩的耳垂被含住吮吸，“小旭，你好热情。”湿热描摹着耳廓，在后颈处反复碾磨，恶意地哈上几口热气，逼得身上的人一阵颤抖，发出细碎的呻吟声。杨峰锐喜欢听这人急促的气息，夹杂在气音中几分微喘如同罂粟般令人着迷，忍不住去捕捉更多这因为自己而产生的颤抖。 “唔、唔……”林旭眼里染上水汽，趴在杨峰锐身上受不住地蜷起身体，难受地把头埋进了对方的颈间，声音逼得紧了，就咬住了身下人的衣服。 小旭……小旭…… 杨峰锐不厌其烦地在这后颈反复摩挲，蹂躏得通红，到最后，舌尖轻轻一碰，身上的人都会一颤。 “喜欢吗？”含着耳垂混沌出声，掺杂着湿润的水声，林旭感觉大脑一阵嗡鸣，仿若有什么东西在骚动着心间，四肢被紧紧锢牢，无力地折服。 递给别人铅笔的时候无意间会手指相碰，伸手拿饭盒的时候会触到对方的手掌，上车排队时身体不得已相挤，甚至，也曾借过别人的衣服来御寒取暖……可是，只有一个人，只是肌肤相贴，都会有触电的麻痹感。 这就是所谓的，身体比嘴巴更老实吗？ 杨峰锐的动作太过轻柔，后颈、下巴、锁骨都被一一爱抚，用着最原始的属于野兽的技巧，撕咬、舔弄、吮吸，而每一个动作的力度又被无限压缩，湿意一点点漫上裸露的肌肤，竟似乎真的被一口一口生吞了般，林旭昏昏沉沉，如同被抚摸的猫咪一般发出轻微的呻吟。 杨峰锐轻笑一声，忍不住逗弄道，“小旭，舒服吗？” 林旭眼睫毛湿润得厉害，透露几分迷茫。 “那我继续了？”杨峰锐轻抚着林旭的后颈，看着林旭瑟缩一下，“傻瓜……”一声亲喃，双手从对方腰间衣襟探入，手掌沿着那腰线一路向上，粗糙的手掌滑过细嫩的肌肤，触感美好，把衣服的下摆渐渐挪上胸口，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感到寒意，林旭不舒服地挪了挪身体，口里呢喃着什么。 杨峰锐嘴角笑意渐浓，愈发喜欢得松不开手，“活该被吃了。”手下动作却愈发顺畅，探到林旭胸口，指腹触到那软粒。 林旭蓦地身体一颤，精神清醒了几分，瞪大眼睛看向杨峰锐，“你……唔啊……”声音 骤然变大，吓得立马咬住了唇，感受到胸口传来刺人的痛感，身体下意识地要挣扎，却被锢住身子，那手指也用了力，在那一处反复碾磨，“痛、痛……”林旭喘着粗气，对上杨峰锐戏谑的眼。 “嘘，小声点。”杨峰锐眨眨眼，手里放松了力道，看着林旭松了口气，嘴角一弯，蓦地拇指摁上，把乳粒深深陷进了乳晕里，林旭疼得眼泪汪汪，一口就咬住了杨峰锐的肩膀，牙齿尖利，杨峰锐一声轻哼，也痛得皱起眉头。 真是糟糕，小旭都被自己教坏了。 抱着小旭，小心欺负着，林旭疼，他也疼。 “这样可以吗？”杨峰锐放缓了动作，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那红嫩，小心询问着意见。林旭松了眉头，口里的力道却不肯歇。 真是的，像小猫一样。 杨峰锐揉按着那硬粒，轻轻撩拨。林旭愈发颤动，整个人都钻进了杨峰锐的怀里，细细的喘气声沾染在身上人的发丝上。 杨峰锐苦着脸，把头埋进林旭颈边郁闷道，“小旭，受不了了，每次碰你……”都想做些变态的事。 内心深处有一个小恶魔，如同病毒感染细胞，愈是压抑，反弹得愈厉害，他不断叫嚣着：对小旭你，干点过分的事，更过分的事。 第一次触摸一个男生，第一次赤裸相对，第一次感受到有人在自己身下颤抖，第一次发现了自己对那个人起了欲望……男人是下半身的动物，情感的渴求最先反映在了身体上。 青春是一场剧烈的化学反应，而催化剂是小旭。 有时候特别害怕，这样的自己是不是不正常，这样的自己，或许真的是个变态。所以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压抑不了自己的脾气，而这所有的一切却被另一个人全盘接收。 “喂小旭，我们试一下下一步怎么样？”杨峰锐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鼻尖充溢着林旭气息，手指碰触着林旭的肌肤，一切的一切，又唤醒了那只小恶魔。 “下一步？” “嗯，”杨峰锐的指甲绕着林旭的乳头画着圈，干涩的揉压带来灼痛的红肿，在黑暗中不甚清晰，“可以舔吗？” “啊？”林旭猛然睁大眼睛，下一秒掀翻身子被压在了对方的身下，紧压的乳头被一口咬住，舌头覆上，火热贴上红肿，又痛又辣，牙齿都在哆嗦。混、混蛋啊！手推拒着身上人的脑袋，胸口被啃咬的愈发凶狠，原本被蹂躏得红肿的干燥被细腻地舔湿 ，牙齿拉扯那红肿轻轻撕咬，复又放在口里吮吸……唔！啊……林旭紧绷着身体，仰起脖子，露出美好的颈线，紧咬着嘴唇，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哽咽声。本不敏感的乳头被硬生生折磨成了一碰就浑身发颤的地方，眼角泛起湿润，嘴唇被咬的刺痛，却深怕一松口就克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身体里蛰伏着一只野兽，暴怒地要冲破这牢笼。这样的姿态太过羞耻，好似自己被一片片剥落，暴露在别人的眼前。难堪、羞赧、恼怒纷沓俱来。 可因为是杨峰锐，却一次又一次地顺服了。因为是他，习惯了他的霸道，习惯了他的任性，习惯了他的强硬，连着这身体，也都跟着习惯了。 杨峰锐的牙齿一路往下，一口一口咬着肌肤，舌头流连在小腹处，轻抬起眼瞥了眼林旭，在黑暗中两人目光相对，对方双眸水汽氤氲，黑暗中只见一点薄光，羞恼地一瞪，杨峰锐蓦然觉得口干舌燥，低下头轻咬肚脐周围，如同取水似的一下一下地舔弄。疯了……真他妈疯了…… 杨峰锐却没停止，慢慢向下，挪到盆骨处，小口小口地啃咬……林旭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床铺，愈发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栗，杨峰锐越是往下，就越是恐慌，强行压抑住自己挣扎的冲动，声音颤抖，“阿、阿锐？” “嗯？”杨峰锐抬起身体，望向林旭。 “我、我……”林旭咬了咬牙，湿润着眼，颤抖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同寻常的热度席卷了两个人，呼吸的空气中都带上了火星子，吞气吐气间都有被灼烧的错觉。 杨峰锐缓缓立起身子，俯视着身下这个身形依旧稚嫩的少年，上衣被卷到胸口，露出胸膛，他喉咙一动，凑上去亲了亲林旭的眼角，舔去那水汽，轻声询问，“脱了衣服，可以吗？” 林旭呐呐张嘴，被对方吻住，声音一并被吞了下去。 躺在床上的赤裸的少年，只是想想，就很兴奋。 一边安抚地啄吻着，一边褪下了林旭的上衣，冰冷的空气接触肌肤，林旭几分不安，下意识地看向杨峰锐。 该死……这眼神。 杨峰锐下身一热，大脑跟着混沌，什么也不想了，低头就把对方搂在怀里一顿乱啃，大掌反复在林旭身上揉压，诱着林旭往自己怀里凑来取暖，一点点捂热了对方的身子。林旭捂住自己的嘴唇，艰难地咽住所有的声音，身体越来越热，头越来越昏，难受得就像是生了病，忍不住就着杨峰锐的身体 蹭了蹭，又被那抚在腰间的手掌给点燃了更大的火热。 唔……唔啊……啊…… 林旭紧紧咬住了自己的手指，疼得眼角一片红，杨峰锐注意到，叹气，把林旭的手抓下吻上，手下的动作依旧不慢，逼得林旭搂住杨峰锐的脖子狠狠地回吻，力求把所有的声音都湮灭在两人的津液中。 杨峰锐被这主动弄得失魂，低下头更是一番狠狠侵犯，不知不觉间，却是把林旭压在枕头上反复舔吻，偶尔分神想要干点其它事，立马被林旭咬住舌头报复，不得已只得专心办事。 一片火热中，两人早已忘了最开始的目的，神智早就不清晰了，林旭袒露着胸膛冷热交加，摩擦着对方的衣服也颇为难受，紧贴着的胸口红肿疼痛，更是受不了那粗糙的质感，硬平下喘息，手指攀着抓住了对方腋下的衣服，在手中蜷紧，蓦地拉扯一下。 杨峰锐一愣神，林旭突然一个翻身跨坐到杨峰锐身上，低下头，水润的眼睛，粗喘的热气，嘶哑的声音，“脱衣服。” 啊？ 林旭皱了皱眉，身体发软，拽住对方的胸口的领子扯了扯，“快脱。” 杨峰锐赶忙举手做投降姿势，乖乖道，“脱。” 林旭抓着杨峰锐的衣服想要拉起，扯了一会儿没扯动，这才发现坐在人家身上，颇有些可怜地看了杨峰锐一眼，杨峰锐内心喊了无数声操，才压着声音道：“你挪一下不就能脱了？” 林旭听话，往后挪了挪，压着微硬的小腹一直向下，杨峰锐的呼吸声愈发粗哑，下腹能感觉到那臀部的形状，压在上方的磨蹭让他有一种在火焰上翻烤的错觉，“操。”他托住林旭的腰，用拇指轻轻磨蹭着腰间，轻哼道，“可以了。” 林旭手抓住衣角，一点点撩开，目光落在那坚实的小腹上，就着黑暗看不清晰，手指忍不住触碰……“唔！”林旭一颤，腰部蓦地被掐了一下，对方犹不罢手，沿着腰线渐渐往上，抚过肋骨，探上乳头，用指尖轻压着，诱哄道：“继续。” 林旭蹙眉，仿佛受到了蛊惑，手贴上了杨峰锐的身体，火热的温度令他一怔，手指却在这上面停留挪不动半分，厚实的触感、略硬的线条、浅淡的凹陷……林旭失神，胸间忽地被捏了一下，疼得林旭哆嗦，对方又安抚似的细细揉压那一处，林旭身体一阵战栗，几乎支撑不住身子要栽下去。 喜欢感受对方在自己怀里的颤抖，恨不得夺取对方口里的每一点抖音。 杨峰锐感觉到下腹越来越热，那一处硬得厉害，每一丝变化既清晰又混沌，却再清楚不过：他身上的人是小旭。 遏制住自己隐隐的躁动，空出一只手抓住林旭，低声道：“快点。” 林旭抬眼，被杨峰锐那眼里汹涌的燥热给吞噬，寂静中，只有两人偶尔粗哑的呼吸声泄露，勉强看清对方的面孔，极尽忍耐的神情，却是目光灼灼地只看着一人，他的身体、心灵、思想全部被这一人所占据。 从未如此袒露过自己赤裸的欲望，青稚之年，另一人起了冲动。 他或许可以把林旭压在身下狠狠啃咬，拼命地去完成着内心的每一处阴暗，也可以极尽可能去尝试自己想做的事，看看自己的疯狂到底能走到哪一步。脱缰的感情渐渐发狂，他可以满足自己不负责任去伤害任何人，却在这人面前戛然而止。 他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守护，这样的温柔。 小旭，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杨峰锐抓着林旭的手一一掠过自己的身子，强行把对方的手指咬住，吮吸着指尖，轻声说着：“可以碰的。” 对另一人的身体有了异样的感觉，被他的身形所迷惑，喜欢直接触摸他肌肤的感觉，喜欢把他拥在怀里的感觉，更着迷上了咬着他的唇看他脸红的感觉……可是他无法确定，这个人是否喜欢被他触碰，是否也喜欢这样的狎昵，更想知道，他对自己，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 没有自信，同是男生，会否有这样的异样；更没有自信，这样的自己，是否能蛊惑得了对方。 多碰碰我吧，小旭。 林旭红着眼，俯下身子，脱下了杨峰锐的衣服，贴着对方赤裸的胸膛看着对方。肌肤毫无间隙地触碰，胸间的红肿压在对方那滚烫的皮肤，微痛的热感细细软软地传来，林旭几乎呻吟出声。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四肢却都被剥夺了力量，酸软得一塌糊涂，亦如心间的悸动。 坦诚相见，从未有一次如同这般令人脸热。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腰腹的紧密相贴，轻轻地一个磨蹭，都让双方颤动不已。 杨峰锐觉得自己已经濒临到了极点，他扶住林旭的腰身，托着对方上来吻住，额角汗水涔涔，口里湿润的水声响彻在脑海深处，两人都有些克制不住，杨峰锐的手在少年的背上反复按压，林旭却是不自觉间蹭着对方的身子，杨峰锐被弄得有些抓狂，勾起少年的脖子下了狠劲地啃，下意识地用下身去磨着对方的大腿，感受到身 上人一震，咬住对方的耳尖，吮吸舔咬，又用下身紧紧贴上了林旭，哑声道：“小旭，我好难受。” 那硬挺，紧贴在两人中间。 杨峰锐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看向林旭，眼角发红，眸子染上水汽后偷着平日没有的光晕，双唇红肿，微张唇喘气都带着勾人的诱惑。黑暗中看得太不清晰，杨峰锐只得更凑近了些，贴着林旭的额头，轻啄了一下对方的唇，求饶一般，“小旭……” 试试看好吗？ 林旭闭上了眼睛，眼睫毛都在颤抖。 杨峰锐去亲吻那眼睑，一点点舔湿了睫毛，带着微微的咸味，仿若能感受到这人心中的紧张与迷茫。渐渐地，他又吻上了唇，从边沿轻舔，如同逗小猫般哄着对方，轻轻撬开对方的唇，去探取里面一点甜液，也不深入，就是这般缓缓地交换着两人的味道。 林旭最受不了这般的亲吻，渐渐地眼角渗泪，颤巍巍睁开眼，迎着对方若有若无的吻，似乎想说什么，停顿一会儿，终究只发出了两个音节：“阿锐。” 有些话，林旭从来不说。 杨峰锐看着林旭的眼睛，突然觉得眼角酸涩，狠狠地搂住了林旭。那慢慢地装不下的喜欢，那疯狂地破闸的青涩的情欲，在这一刻，全部都释放了。 “小旭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世俗给生活定了太多的框框条条，情之所至，都仿若成了万恶不赦。 我对你的情感，再简单不过。 杨峰锐又抬起头去亲林旭，手指贴着腰线往下，扣住了林旭的裤子，轻轻往下扯着，抬高少年的腿，褪下裤子。手指又附上棉质的白色内裤，在边角停留了一会，随即坚定地往下拉动。 整个过程，杨峰锐都凝视着林旭的眼，两个人默默对视，只有喘息声在空气中清晰地回荡着。 当内裤完全拉下的那一刻，林旭身体颤了一下，冰冷的空气在这一刻仿佛舔舐了他的全身。他突然有些茫然，不知道他处于何时何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体空荡而又冰凉。 “小旭。”杨峰锐喊了他一声。 “嗯？” “看着我。”杨峰锐一手蓦然附上林旭的下身，同时俯下身去吻住了林旭的唇。 “唔！”林旭睁大眼，很快眼里就溢出水雾，喉咙里发出不可抑制的呻吟。 “舒服吗？”杨峰锐把林旭的茎身贴在了 第三十三章 寒假离别 整夜，杨峰锐都睡得不安稳，身体贴着光滑暖热的另一具身体，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攀爬，睡得浅了，就想凑上去闻这个人干净的味道，睡得深了，梦里似乎又翻转了无数两人赤裸相贴的情景。身体是亢奋的，精神又是疲惫的，像是烂醉后的后遗症，脑袋一阵又一阵地胀痛。 刚开荤的少年的身体仿佛被打了兴奋剂，身体长期处在低热期，一种若有若无的欲火烧灼着内心，杨峰锐贪婪地把怀里的人抱得越来越紧，手揽对方的胸口，贴着对方的后背，下胯贴紧少年柔软的臀部，大腿嵌入对方的下肢，倘若自己被烧坏了身体，也要传染对方。 杨峰锐梦里老是浮现一场景，林旭躺在他身侧看着他笑，眉眼弯弯的，眸光潋滟，光是看着就觉得胸腔满满的，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可心念一动，旁边人就成了空。在极致的满足中忽的漏空的感觉实在难受，就好像胸口被挖了一块，空荡荡的被冷水吹过，脚也落不着地。 身体热得都要出汗了，但内心却空虚得几乎要哭泣。 他之前曾无数次把林旭钳制在宿舍床上挤压的被子下，他经常吻着吻着就咬了起来，他一面恨不得林旭就这样呻吟啜泣，一面又恐慌外面有人听得见里面的声音。 他只能一边贪婪得捕捉着那细碎的喘息呻吟，一面又啃噬得更加凶狠堵住所有的声音。 那一次林旭似乎真得被逼哭了，手指盖上去时湿润得一塌糊涂。他尝试着去用嘴巴碰触，唇变得黏湿，忍不住舔了一下，又咸又涩。 他问林旭：害怕吗？ 两个人身无着缕，在一条昏暗的沼泽地中前行，每一步地踏出都仿若堵上下一刻的生死，让人有一种过一把瘾就死的虚妄感。 在极致的精神欢愉后总会剩下无边的空荡，荒凉地仿若被抛弃在了宇宙荒芜。 他说试一下？试过之后却愈发得空虚，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无法相信自己能拥有。 可是，停不下来。 凌晨五点的时候，杨峰锐就醒了，四肢酸痛，低头看林旭，黑暗中不清晰，只能低下头，感受着对方轻微的呼吸声。就这样到了天亮。 假期结束了。 林旭的父母还未回来，他们准备提前回校。 回去的路上，杨峰锐把林旭拽得很紧，林旭吃痛，“怎么了？”从早上起，杨峰锐就闷不吭声，抿着嘴，只有眼睛不肯离开自己。 男孩子的侧 脸线条刚硬，鼻梁高挺，嘴巴抿起扁平的线条，黑眸往旁边轻轻一瞥。 林旭愣了一下，用另一只手去碰了碰对方的脸，“不高兴吗？” 杨峰锐嘴巴抿得更紧了，在林旭看来，就像是小孩子委屈一般的表情。 “小旭，我们将来上一个大学。”是命令句。 “啊？”林旭更迷糊了，“那么远的事。” “必须一起。”杨峰锐很认真。 林旭笑了，用手拽了拽男孩子额前的头发，“你一早上就想这事？就算要一个大学，你成绩也得追上我才行吧。” 被杨峰锐一直盯着，林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眸光微闪，低声道，“去远一点的大学吧。” “嗯。”杨峰锐抓下少年作乱的手，放在嘴边碰了一下。 他们单纯地想着，只要到了一个大学，就能继续在一起。 可三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 期末考前的几个星期，模拟考纷至沓来，还没分科，杨峰锐的文科底子又薄，考前背得头昏眼花，几次忍不住丢了政治历史的复习卷子。 考试之余，不少同学畅想愉快的寒假生活，列了长长的计划条，说得眉飞色舞。林旭偶尔也插进去，杨峰锐想着假期也能和林旭聚在一起，也有了几分期待。 但没想到，林旭一放假就要直奔老家，过完年也不一定回来，杨峰锐为此闷了几天，连书也不好好背了。 林旭对杨峰锐这小孩子脾气无可奈何，只能哄着，“寒假那么短，很快就开学了。” 杨峰锐闻言，脸色更差。 “小锐，要到妈妈这边过年吗？” 期末考的前几天，母亲打来了电话。杨峰锐按下接听键，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没想到这么快就上高中了，明明之前还那么小个……”对方的声音很温柔，每一句话都像是斟酌许久，偶尔停下来，等不到回应，又急忙连上，“天气那么冷，衣服都够穿吗？妈妈昨天还看到一件外套，想着你穿一定很好看，你过来的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女人停下来喋喋不休的唠叨，安静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滴滴”的挂断声。 杨峰锐跟林旭说过，他讨厌假期。假期会让他意识到，他无家可归。 可是寒假，又太长。 杨峰锐放下手机，看着手机 屏幕暗了下去，眼眸里的光也跟着暗淡。 他感觉鼻头发酸，无论外表看起来多像个大男孩了，在父母面前，轻易地可以变成不懂事的孩子。 他不想原谅他们，一点也不想。 从有记忆起，他就没有和父母一起过过年，小时候被扔在外婆家，大了被扔在姑姑家，闯祸了就扔到另一个省读书。 他疼的时候会想哭，但他知道哭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心疼，所以他就不哭了。 林旭找到杨峰锐的时候，对方正站在宿舍走廊尽头的阳台上，视线落在飘渺的前方，连着整个人都似乎空了。 他走到杨峰锐身边，默默地陪着他看了很久。 落日余晖，操场漫上金黄的碎光，风声窸窣，穿过空荡的篮球场，教学楼的教室逐个亮起了灯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杨峰锐的手掌碰触到了林旭的手指，少年乖顺地张开手指，穿进对方的指尖，十指相扣。手心是温暖的，仿佛贴紧的两颗心。 杨峰锐侧头去看旁边的人，正对上对方担心的目光，心里一暖，眼里的灰霾散去不少。 他开始明白，他为何一意识到他喜欢林旭，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所有欠缺的，这个傻瓜，都给了他。 他把头埋进林旭的肩膀里，闷声道，“我不要你回去，你要在我身边。” 林旭侧过头，贴住杨峰锐的脸。他总是能轻易地感知杨峰锐的情绪，兴奋、愉悦、委屈、难受、愤怒……他总是克制不住地想要去满足杨峰锐的任何愿望，想要对方永远像个活力十射的太阳一般乐呵呵的。 所以无法满足杨峰锐时，林旭就会歉疚，他不知道怎么样更好一些，只能尝试着亲了下对方的脸，又摸摸男孩硬硬的脑袋。 喜欢就像蚕吐丝，一圈又一圈，直至缠绵。 杨峰锐觉得自己喜欢林旭，喜欢得都要魔障了。 期末考试那几天过得特别快，最后一门考试的铃声打响后，教学楼蓦然爆开一阵欢呼。 杨峰锐和林旭并不在一个考场，他突然有些心慌，也跟着离开教室，去找林旭。 周围已经有同学拖着行李箱往楼下跑了，轮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许多学生笑着道别，“明年再见！” 杨峰锐突然意识到，离别的时候到了。今天过后，很久很久，他才能看到林旭。 林旭从考场慢悠悠地晃出来，还没回神，就被一个人给拽住了。 杨峰锐疯了一样扯着林旭在人群里穿梭，一直推到了厕所，直接就把小孩拽进了最后一个隔间，死死地盯着林旭很久。他甚至想，如果把林旭藏了起来，是不是他就不用回去了。 林旭疼得闷哼，艰难地伸着胳膊，搂住生着闷气的少年，他就知道，今天杨峰锐一定得爆发。 在学校里，十分钟没看到林旭，杨峰锐都得四处找他。 杨峰锐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想要抓住一个东西，一秒钟都不想放开，他怕极了，宁愿烂在手里，也不想松手。 从元旦那天后，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有些变化。 林旭连脸红也顾不上了，凑过去碰了碰杨峰锐唇，清浅的呼吸落在对方鼻尖，轻声道：“亲一下。” 要安抚这个不舍得放下糖果的大孩子。 杨峰锐近距离看着林旭明亮的双眼，听话地俯下身子去吻林旭的唇，自然地探舌去攫取对方口里的热度。 很快，两个人都亲得有些喘不上气。可杨峰锐就是任性地不想放开，实在呼吸不上了，就微微松开，贴着对方的鼻尖喘息着，没过一会儿，又吻了上去。 小旭是他的。 厕所外走廊的嬉闹声声渐渐停歇，学生似乎离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散的说话声。 而不知什么时候，杨峰锐手扯开少年的校服，掀起，一路啃咬，疼得林旭一个劲地抽气，偏偏无法阻止。 林旭渐渐无法阻止口里的闷哼，双腿发软地靠着墙壁滑落在地上，被杨峰锐一把抱住。对方熟练地含住怀里人的耳垂，一只手尝试着探入林旭的校裤，手掌在少年大腿内侧大幅度的滑动，偶尔揉捏，带起一片火热。 林旭双腿一个劲地抖，被杨峰锐捉弄地几乎要哭出来，声音软软得发黏，“别玩了。” 杨峰锐哑着嗓子，“小旭，帮我。” 林旭手胡乱地揭开男孩校服的衣摆，扯开校裤上的绳结，手滑了进去，隔着内裤触碰到坚硬的火热，手抖了一下。 杨峰锐更加贴紧了林旭，手顺着林旭大腿柔嫩的肌肤向内抚摸上去，贴上那同样硬挺的地方，一手覆上。 “唔……”林旭遏制不住地喘息。 后来，杨峰锐几乎是半抱着林旭把对方带回了教室。 教室里已经没了人，林旭趴在桌 上，从脸到身体，都是红扑扑的。 林旭家近，无需父母来接，杨峰锐更是不愿意回去，也趴在桌上看着林旭。 林旭被杨峰锐折腾了两次，最后几乎都是在求对方了，“你个混蛋，他妈的滚。你让我怎么回去？” 杨峰锐不在意得撇着嘴，心里道：就是不让你回去。 “哥？”门口突来传来问声，林旭和杨峰锐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林旭几乎是立刻挺直身子看向了来人，门口站着一位皱着眉头的少年，“哥，你干嘛呢？还不回家？妈说今天要到外面吃饭，你快点。”林远走近了几步，“哥你怎么了？脸那么红？” 林旭几乎是反射性地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杨峰锐下意识地站起身子想把林旭挡在身后。 林旭结结巴巴，“没事，头晕。” 林远站在原地，目光掠过两人，打量了一会儿，才出声：“没睡好吧？” “哦……嗯。”林旭身上还停留着刚刚的热度，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努力深呼吸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东西收拾好了吗？我们走吧。”林远盯着林旭收拾好了东西，帮着拿了一个包，一起出了教室。 杨峰锐从开始到结束，一句话也插不上。林旭收拾东西时，他倒是和林远说了几句话，但两人终究不是很熟，聊了几句就默不作声。 林旭出门前往回看了一眼，目光和杨峰锐相碰，内心一悸，张张嘴要说什么。 “哥，你有东西漏了？”林远也看向了教室。 林旭转过头，“没、没有。” 杨峰锐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怎么也没想到，林旭是这样子被带走的。 林旭消失在拐角后，杨峰锐跑到了窗边，死死的盯着那走向校门的路，等了一会儿，看到了林旭两兄弟的身影。两个人似乎在聊着天，林旭心不在焉，总是尝试着回头。 杨峰锐眼睛一眨也不眨，觉得难受。 他们甚至，连一句好好的道别的话，也没说。 只是因为，在别人面前，他们就不能说。 他一直念着的，只能属于的他的林旭，用那么蠢的办法拖延着时间，可是，还是那么轻易地就被带走了。 林旭又回了一次头，这一次，他看见了杨峰锐——站在窗户后孤零零的身影。 林旭其实一直不太明白，只是一个寒假 而已，为什么杨峰锐那么在意？但这并不妨碍他感知杨峰锐的情绪，像是被抛弃的孩子一般无助和孤独。 但他没法停下脚步，也没有任何理由回去。 那是他喜欢的人，可是他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杨峰锐看着林旭的身影消失，眼睛睁着太久，酸痛不已。回过神，看着空荡的校园，转过身，是空荡的教室。 天快黑了。 他默默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艰难地回忆着：回姑姑家是要坐哪趟公交车。直到收拾完了，也没有想起来。 第三十四章 开始想念 杨峰锐找到家时已经过了十点，又看了眼手机，并无新消息。 姑姑家在小市场旁临街的一栋公寓里，穿过街道时抬头能看见三楼窗户明亮的白光，不时被过往的车灯刷过，仿佛霓虹在上面流淌。每次这般看的时候，他会有一瞬间的惶然，不知道自己将走向哪里，那地方对自己意味着什么。那里不是家，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却被硬塞了进去，就像是拼图中被混进来的异类，永远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姑姑家的孩子也是今天放假，站在冰冷的楼梯边，杨峰锐觉得双腿沉重，一步也迈不上去。楼梯的声控灯坏了，黑暗中只有身体碰触不锈钢扶手时冰凉，摸索着往上爬，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层叠的阶梯密密麻麻连缀着通向他一直逃避的地方。 手里拿着学校的行李，脑海里朦胧地勾画着一个身影，从脸型开始，柔软的线条，因瘦而略尖的下巴，明亮的眼，挺翘的鼻，微笑的唇，轻声喊着：“阿锐。”他会忍不住捏那人的脸颊，看着对方恼怒的神色，笑嘻嘻地凑上去贴着林旭的脸蹭。 他说：“小旭，我不想写作业。”林旭会生气道：“又犯懒！快写！”过一会，林旭会凑过来看一眼，“是在写英语吗？很难吗？”再过一会儿，林旭就会直接半个身子压过来，“算了，我教你吧，免得我又要陪你蹲办公室……喂！看试卷别看我！” 这就是他的小旭。 想了一会儿，杨峰锐自己先忍不住美了，掐了掐笑僵的脸，“没出息。” 从没人关心杨峰锐这个野孩子，只有林旭把他当个宝。 笨死了。 杨峰锐在口袋里摸索着钥匙准备开门，里面似乎听到了声音，有脚步声接近门口。 杨峰锐身体顿了一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想要逃跑，门哗一声开了，刺眼的白光照亮了暗黑的楼梯口，他听见了对方惊喜的声音：“小峰，回来了啊。” 杨峰锐怔怔地看着眼前得女人，压抑着出声：“妈。” 母亲三年前再婚后就去了别的省，逢年过节也不会回来一趟。杨峰锐记忆中的母亲停留在五个月前，也是这般，突然有一天回到家就碰上了。这仿佛平凡的生活中突然的魔术一般，母亲于他而言，就是魔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魔术，很绚丽，但是是假的。 “小峰，今天回来的好晚啊。姑姑他们都吃完饭了，你肚子饿了吧？妈妈帮你热一下饭菜好不好？” “随便。” “挺姑姑说小峰喜欢吃鸡翅，所以这次妈妈专门卤了很多鸡翅，等会吃吧。” “哦。” …… 见到自己的儿子，杨母亲显得很高兴，进厨房间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下儿子的头，却被杨峰锐猛地闪过了。杨母亲愣了一下，才收回手呐呐应道：“都这么大了，比妈妈都高了。” 杨峰锐低着头，换了拖鞋，把换下的球鞋踢到了一边。他突然觉得特别地可笑，在记忆中极少见到母亲这么温和的样子，怒骂、抱怨灰暗了他的所有关于家的记忆，他怎么幻想也得不到的东西反而在他不再希冀时到来了。 杨母亲把他当做一个五岁孩子般哄着，似乎怕多说一句话都重了般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似乎在多年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个作为母亲需要承担的东西。 她脑海中的小峰停留在五岁，送回奶奶家的那一年；而现在的杨峰锐来到了人生中最叛逆的年龄，再也学不会向母亲示弱。 “我听说今天是你们放假的日子，本来想去学校接你的，不过想着还是多做点好吃的等你好了，没想到……是去同学家玩了？哪个同学家啊？离这里远吗？要不要妈妈也煮点东西送过去，麻烦别人照顾了。哦对了，妈妈给你带了一部笔记本电脑你看看喜不喜欢？妈妈也不知道现在小孩子喜欢什么……” “你能不能别说话，吵死了。”杨峰锐扒了几口饭，手里拿着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大，嗡嗡闹闹的，整个客厅却更静了。 杨峰锐没有用余光去看母亲的样子，也没有心思去看，心里似乎有一块重铅狠狠压着，压着胸口似乎要穿透一般闷得他连呼吸都觉得艰难，深呼吸了两口气，继续埋头吃饭。 “杨峰锐你是怎么说话的，好歹那也是你妈！”旁边的姑姑看不下眼。 “我知道是我妈不是你妈，所以关你什么事？” “白养你这么大了！” “你自己要养我有什么办法？有本事你别拿钱啊！” …… 面对大人，他全副武装，是张牙舞爪的怪兽。 旁边的姑父也出声了，“吵什么吵，都少说两句。杨峰锐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这么任性？你妈难得过来一趟你就不能表现好点？” “他要是知道就好了，都不知道这么孩子心里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是教不好……”姑姑 忍不住附和两句。 “都是我以前没有带好他，小峰还小，可以慢慢来的。”杨母亲也出声了。 …… 杨峰锐看着他们，就像是看一出大人演的戏，背景是几个奥特曼疯狂地殴打怪兽，所有的声音都被屏蔽了，只剩下他们一张一合的嘴，没有声音却仿佛有洪水呼啸而来把自己给淹没了。 他是坏孩子，教不好的，不懂得体谅别人、不懂事、任性、自私、自我、暴躁、独断……这些东西他听得都能背了，他甚至想帮他们复述完。 他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屏蔽效果也覆盖了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想争辩了。他甚至恶意地觉得，只要他们不高兴，他就能高兴了。 在这一刻他无比地、疯狂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杨峰锐面无表情地玩着手里的手机，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只想找一个缺口，一个能让他暂时躲开这个地方的缺口。 他脑海里只能冒出一个人，可那个人不在他身边，林旭没有手机，他甚至都没办法打电话给他。 他病态地一行一行刷着通讯录里的人名，仿佛希冀着什么，突然一行跃入眼帘：林旭的家，这似乎是初三毕业时班里发了一张同学电话号码时记下来的。 杨峰锐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发抖，目光盯着这一行有些出神。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杨峰锐猛地站起来从客厅穿过，直接进了房间把门锁上了。客厅里留下目瞪口呆的一列人。 滴——滴——等待的时间很漫长。 “喂，请问你找谁？”少年声音，略微急促，似乎刚刚赶来，还有喘气声。 杨峰锐突然就笑了，握紧了手机，那浮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那个人的声音很清明，即使在变声期，也没有任何哑音。即使是通过第三媒介电话传来，依旧不损那干净的音质。所以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各种骚扰，逼得那声线颤动，逼得那声音沙哑，逼得那喘息急促。 “喂？” “小旭。”他喜欢这个名字，只是念着，就有神奇的魔力，让他欣喜，让他着迷。 “阿锐？”对方脱口而出。 杨峰锐咧开嘴笑了。 喜欢一个人，对方一个词、一句话、一个皱眉、一个微笑，都足以牵动你所有的情绪。 “怎么了？这么晚打 过来？”家里人都睡了，林旭匆忙跑到客厅接电话，没开灯，也没套件外套，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脚已经冰凉。 “想你。”杨峰锐大言不惭。 林旭瞟了眼黑暗的客厅，缩起身子窝在了沙发上，贴着电话，小声回着：“白痴。” 那边笑声停不下来，“小旭，我好想碰一下你的脸。”一定又脸红得发热了。 “滚，再不说正事我就去睡了，明早一早就要赶火车。” “明天就回去？东西收拾好了？” “嗯，爷爷身体不太好，说是要多呆呆。行李早就收拾好了，你以为我是你啊？” “不就是落了几件东西在你家吗……反正你也帮我收拾好了。得得得你别生气，你真的过完年也不回来啊？” “嗯。” 那边安静了一会，才接上，“要那么久。” 林旭冷得身体僵硬，唯有贴着电话的半边脸颊是热乎乎的，他闭上眼，也默默地算了下日期，“是好久。” 其实一个寒假并不长，但刚刚喷薄的喜欢，习惯了时时不离的肢体接触，还有对方在耳边聒噪的吵闹声，一想起，就有些烦躁，恨不得此刻就能碰到对方。 “烦死了，我刚刚好想亲你。”杨峰锐贴着手机生气。 林旭抿抿嘴，不说话。 杨峰锐气呼呼地嚷道，“现在我又想亲你又想抱你。” 林旭身体自然就回忆起那感觉，滚烫的唇舌碰触，硬实的胸膛紧压……他想张口，却发现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好。 “小旭，你想我亲你我抱你吗？” “……嗯。” “咳咳。” 同一时刻，电话两端的人都脸红了，脸热得发烫。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林旭就醒了，发呆半晌还是决定起床，顺便帮弟弟林远收拾下行李，肯定漏带了不少东西。大哥今年高三，正是最忙的时候，即使是过年回家这般大事也被对方给逃了，真不知道怎么说服爸妈的。 林旭打开了衣柜，从底下抽屉了拉出了两人回家乡过冬的棉袄，顺带把林远乱成一团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堪堪能入眼。 说起来还挺奇怪的，虽然家里三个都是男孩子，但大哥稳重颇有主见，即使是爸妈也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林远却是反着来，任性自我，即使慢慢长大，但小孩子心性从未抹去，爸妈倒更无 奈纵容一些。反倒是中间的孩子，默默不吭声但从小就没让家里人操过心，照顾家和弟弟都相当好，懂事得让人意外。林旭从小就被人夸是个就很会照顾别人的孩子。 林旭依稀记得母亲曾开玩笑着说，当初一直想要一个女孩子，没想到一连三胎最后也没能如愿，现在看来，林旭就是来补偿这个遗憾的呢。 “是遗憾吗？”林旭比了比手里的衣服，手指顿了一下。 凌晨天还带着凉意，林旭却仿若未觉地穿着睡衣套着一件薄毛衣四处行走，直到手冻得僵硬了才回过神来，哈了两口热气，贴在脸颊上，那冰凉就沿着指尖渗进了皮肤里。他不经意就想起了冬天开始时杨峰锐皱着眉大骂的样子：靠，你哪养成的坏习惯，自己能湿着身子就穿衣服就算了，大冬天的你竟然要穿着拖鞋去晚自习？你是不是一离开要照顾的人就忘记自己也要照顾了？！幸亏我回来了。 那是个叽里呱啦的聒噪的家伙，当时被强迫着换上鞋袜的时候自己还有些发怔，连“天气也不是很冷”“我以前经常这样也没事”“关你什么事啊”这些话都没有说出口。 那种感觉很奇怪，突然一种被照顾了感觉让他哑口，却从不承认被这感觉稍稍蛊惑，就好像心中连他都遗忘了空缺突然被挖了出来，才发现那一块是空的。那个家伙不懂照顾人，即使关心也是心血来潮霸道蛮横的。更让人意料不及的，那声音，就像病毒一样，迅速安生立命，疯狂地滋生开来占领阵地。以至于到后来，生活中全部变成了那聒噪的声音。 林旭后来又跑去换了衣服，穿得严严实实后，身体才逐渐感受到暖意，手指尖却因为长时间的冰凉一直无法回温。 林旭等父母起床，摩挲着手掌坐在沙发上，看静了音的早间新闻，阳台门大开，整个人处在空荡的客厅内，没过多久，身体都因为长时间的没移动而开始僵硬。 ——喂，小旭，把手拿过来。 林旭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下周围，一片空荡，略有些失神，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渐渐发起了呆。 自己的手指还算好看，五指修长，指节分明，即使弯曲也是光洁而没多少皱痕，中指指盖下方因为长期写字支撑笔头而磨出了茧，手指尖冰得有些泛白。 林旭双手手指渐渐靠拢握在了一起，指间相交，迷蒙间，似乎是另一双更有力度和厚实的手握紧了它，耳边似乎有对方轻微的调笑声：这就暖和了吧？ “唔……都在 想什么啊。”林旭突然轻喃了一声，用手掌捂住眼睛。 有没有那么一天？当你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开始不自觉想另一个人，想着想着就脸红了。 早上七点，林旭跟着父母踏上回家乡的旅途，坐的长途巴士，一天一夜才能到，昏昏沉沉一路，高速公路上偶尔有别人手机铃声响起，林旭都会迷糊地醒来四处去看。他吃着泡面的时候，窗外是飞快晃过的远处房屋，看得久了，眼睛有些酸涩，干干得发痛，脑海里只剩下那不断刷过的没有形状的糊影。 母亲在举着电话聊些什么，和那边的亲戚操着家乡的口音东南西北地侃着，声音在嘈杂的巴士内时高时低，仿若呕吐物在空气中渐渐蔓延开来的味道，林旭感到几分眩晕，泡面在胃里翻江倒海，最后抓起旁边的袋子就俯身大口大口吐了出来。 林旭这才恍惚想起：他似乎挺晕车。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第二天时林旭彻底虚脱了过去，半闭着眼睛靠在窗边，身子半歪又难以着力，昨晚又着了凉，难受得全身酸痛。因为难受而一声不吭，林旭习惯性不去麻烦父母，偶尔从昏睡中醒来满头的虚汗，在冰冷的空气里仿若要冻僵了。家乡北上，越接近家乡，天气越冻得厉害。 母亲安慰着：“再过两个小时就到了。” 林旭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越是脆弱越是闷声不吭的时候，越想一个人。 他明明不是那么容易委屈和抱怨的人，却在这漫长的时间流逝中嘟囔着无数的如果……忍不住想念被完全揽在一个怀里的感觉，或者在被子里厚实的用身体裹住的感觉，对方鼻息在耳边轻轻拂过，稍微贴近一些就能用唇碰到对方的下颚，抬起头就能轻咬一口报复地叫对方起床。 他并不喜欢对方双手搭在自己腰间的感觉，仿若整个人都被对方掌控在了手里，手掌所过之处都会泛起细微的战栗，却贪恋对方手掌环住自己时整个身体紧密相贴的肌肤触感，稍稍一摩擦就会泛起暖热，一闭上眼就能轻易地睡去。 ——喂喂，小旭你绝对是故意睡着的吧！靠你装睡我就亲你啊，我真的亲啊，我亲了啊！ 林旭睡梦中皱起眉头，微微舔了一下干涩的嘴角，动了动身子，轻哼了些什么又继续睡去。 杨峰锐的唇总是偏干，贴住时还能感受一些略硬棱角，直到唇瓣间渐渐湿润后才会变得柔软起来。 林旭忍不住张了张口，觉得喉咙有些干，想 起昨晚那孩子气的对话：“小旭，你想我亲你抱你吗？” 杨峰锐特别喜欢咬他的嘴唇，一边吮吸一边小口咬着，又疼又麻，似乎恶劣地喜欢着身下的人忽轻忽重的喘息声，直到对方真的被疼得眼角湿润了一圈才低下头深深地吻住，含住里面舌头像是要攥取所有的呼吸。 “唔……”林旭蓦地翻了个身，眉头微皱，呼吸声似也重了些。即使亲吻许多次，也无法习惯那瞬间被完全侵略的感觉，似乎连体温也被对方给剥夺了，口腔内湿热的搅动会混乱了自己的大脑，全身的力气渐渐被抽离，连着偶尔泄露的喘息都盈满了对方的味道。男孩的唇吻上了颈项，一路滑上了耳垂下方，边细碎地留下痕迹边轻喃着一个名字，如同烙下了一个又一个独属于他的印迹。 “阿锐，”林旭抑制不住地出声，声音吞没在喉咙里，真正出声时反而是迷糊不清的无意识音节。他难受地睁开眼，头痛得要炸开，喉咙干涩疼痛，眼前又是窗外不断晃过的风景，突然觉得特别委屈：“混蛋。” 才离别，就开始想念。 第三十五章 最初的心动 “我擦，冬天还下雨还让不让人活了！”稍稍回暖的天气因为突如其来的薄雨复又陷入寒冷。 杨峰锐赤裸着脚下床伸手去关窗，细小的雨丝落在手背上，凉意一掠而过，不知怎么的突然没了兴致，望着窗外来往的车辆发呆。 大概是前天林旭回家乡后就没有联系了，现在应该早到了那地方，不知道怎么样了。想到这里，杨峰锐不禁有些怨念：“怎么连个手机都没有。”仿佛突然间斩断了所有能联系的路线，一下失去了对对方所有的感知。 “不知道打电话到他妈妈的手机上有没有问题？”杨峰锐抓起自己的手机里翻通讯录，划拉了几番，蔫了下来，“也没有号码啊。” 雨软绵微弱，仿若细密的雨帘，温柔地包住了这个城市，却一沾即灭，连一点声音都荡漾不开。 杨峰锐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只是偶尔从手机游戏亦或者玩乐中回过神时，感觉心里突然空出来了一块，想要四处寻找着什么却无所踪迹，复又低头继续玩着，只是没多久就关了躺在床上发呆。 这几日母亲的到来让他颇为烦躁，各式的唠叨也来了“不要熬夜啊”“怎么能天天玩游戏”“偶尔也要写写作业啊”“想不想和妈妈一起出去逛一下”…… “小峰，出来吃饭了。”房门被敲了一下，似乎想要扭动门把，却因为锁住了而无可奈何，“在家里锁什么门啊，快出来吧。” “我不饿。” “不饿也出来啊，喝点汤也好。乖啦，今天是专门熬好的排骨汤哦，暖身子的。” 杨峰锐想要吼出“不要管我好不好”，但这几日疲惫涌入四肢百骸，一句话也不想说。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和家里人吵架了，和姑姑尚且如此，和难得见面的母亲更是如此。 从很久以前，他就学会了在激烈的争吵后沉默以对，慢慢地，连反驳都没了兴致，听着耳边萦绕的高高低低的吵闹声、怒骂声、训斥声，偶尔抬眼看到对方涨红脖子几乎要打人的模样，他都是那般平静地看着对方，像是过滤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眼瞳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比起冲动地和他们争吵，沉默会更加让他们抓狂。所有最冰冷的关系都不是怒火，而是无视。 曾经周围所有人都无法想象他会变成什么样，小小年纪彻夜不归、打架、早恋闹到全校皆知，在读小学时他就因为被退学而不得不送到隔壁省读书。比起朝夕相处的同学，这些冷面的家里人似乎更 清楚这个孩子的本性，顽劣不堪。 值得庆幸的是来到这边后，他收敛了很多，初中虽然也小打小闹反复通知家长，但比起过去这一切简直就像空气中的灰尘一般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到了高中，几乎没有了来自学校的通告，这让家里怀疑了数个星期这孩子不会不声不响自己退学了吧。 “小峰，实在不想吃的话，饿了再出来吧。我会把剩下的饭菜放在厨房里，记得一定要吃饭哦。” 杨峰锐有气无力地应声，连日来不间断的来自家里人的声音充斥了他的生活，从来没有应对过这样的情况，没有争吵，没有指责，但这个声音就是一直盘绕不去。 他从来没有这么短时间内听过那么多关于母亲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流逝略有变粗却依旧保持着记忆中微软的音色，像是最幼时哄他时“宝宝乖”一般甜软动人。他极其讨厌着这被软糖黏住了全身的无可挣扎之感，无力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却因为这渴望了太久而偶尔失神。 他已经放弃了的、再也不期待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时，他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相信任何人，谁都不相信。 “小旭。”杨峰锐把手机举起，对着屏幕那白亮的光芒，口里喃喃地重复着两个音节。 想念像是化作了粘稠的蚕茧，每想你一点，就会加厚一分。我以为我不曾想过你或者没那么想你，可回过神时，我已被蚕丝紧紧包裹，无法动弹，再也无法忽视。真是过分啊，即使是悄悄地想你，也被发现了吗？ 为什么你不在呢？ 屋外雨丝绵绵，凉意潜进房间内，温度却似忽然降了几度。 从什么时候起，他养成了睡觉时怀里搂着人的习惯，手掌下是温热的体温，低下头就能蹭到散落的发丝。记忆中林旭也曾睡过外面，只是每晚都逃不过被挤下床的厄运，那时林旭怒气冲冲地钻进床内层，一把摁住他的手臂压倒肩窝下的凹陷里：看你今晚还乱不乱动。当时自己愣住了，自小就独自一人睡着，林旭倒是照顾弟弟有制止对方踢人的经验，有些艰难地调整睡姿，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他的怀里，林旭还颇不满意地抱怨着：这床太小了。 杨峰锐一晃神，习惯性动了动手臂，发现毫无束缚，想要自嘲，笑容却若有若无。 就是那个时候起，他就习惯了怀里满当当的感觉，无论何时何地都暖热着自己的身体。身体那么紧密地相贴着，身体稍稍一动就会扯动对方一起动作， 膝盖微微向前一伸就会磨蹭到对方大腿的肌肤，颇为瘦削的骨架，要是抱紧了第二天还会身体酸痛。但对那人温度的依恋却是成倍增长，一伸手就忍不住揽进怀里大肆蹂躏，手臂穿过对方的腋下就可以轻易把对方整个抱紧怀里，一低头就蹭对方的额头嗅到那发梢的味道。 林旭会偶尔抱怨：贴太紧了，呼吸难受。 他往往恶劣地把对方剩下的话捂住，把少年好好地按在被子里拢好抱紧，满足地眯起眼，辩解道：没办法，床太小了嘛。 被那暖热的温度烘得踏实，杨峰锐甚至改了那踢床的坏毛病，半夜迷糊醒来还会把自己身上的被子往那边挪一挪，把离得自己远些的小旭扯回来。 身体比大脑，更早一步地习惯了对方。 不能再想了。 杨峰锐在床上翻了个身，胡乱点开手机上的页面，翻看着不知名的信息。 那傻瓜到家乡了吗？ 又换了一个页面。天气预报？不知道那边的天气怎么样？查一下好了。 他在干嘛呢？睡着了吗？ 果然比这边冷多了，出去要穿大羽绒吧。在学校里还没有见过他穿，穿起来一定特别肿，不知道抱起来会不会舒服点。 靠怎么又想他了。 …… 杨峰锐看着手机里最后通讯录停留在的那个号码上：小旭的家，想要按下去，却知道另一边没有他，逊毙了，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能听见小旭的声音。 杨峰锐讨厌假日，所有人从假日中短暂地逃亡另一个世界，他却被抛弃在了原地。没有人是不自私的，只看那种子埋的有多深。不要让那种子发芽，一旦泛滥，每一次都是心的炼狱。 自私就会不满，就会抱怨，就会嫉妒，就会攻击。 他曾经在其中眩晕了很多年，用盔甲与壁垒把自己厚厚武装，他以为他把自己保护的很好，却发现自己除了那一颗结了一层又一层痂的脆弱的小心脏外，什么也没有守护到。他拒绝了这个世界太久，透过堡垒看向外面的第一缕阳光，他最先抓住的—— 他很自私，他很霸道，他很任性……即使以上的罪行再加深三倍，为了能抓住这抹阳光，他甘之如饴。 小旭，你永远无法知道，你招惹到的，是一个怎么样的坏蛋。 晚上十一点，避开了所有人，杨峰锐去厨房就着骨头汤泡饭，蹲在厨房外的小阳台一个 人吃了很久。他穿着软塑胶的拖鞋，脚趾头落在外面被寒气冻得冰冷，视线即使努力地放远，也无法阻隔这一片闹市中近贴而起的楼房，他甚至无法避开对面楼层阳台上散乱的衣架和被雨打湿了的晾在外面的衣裤。 屋子里的人都睡了，总算又陷入了安静。可外面又是喧闹的，楼房外的车灯闪烁，细碎的人群喧闹声时大时小，如同这绵绵细雨一般，不知何时是尽头。 以前很喜欢把自己一个隔绝在外，就像这般，无论屋内多么喧哗，他来到这里就够了。每个人都有那么一处独属于自己的逃离世界的应急空间。 但这个空间必然是冰冷的、凝固的、被屏蔽的，如果曾经知道温暖是什么感觉，就会有多么讨厌现在的独自一人。 “我说过很想把你带回家。” 是真的。 记忆中无数次逃出去的自己，不再渴求会被惦记的自己，一次又一次被同一个家伙找到了。那个傻瓜总是气喘地抱怨着：你是几岁小孩了，你能不能不要老是乱跑！你下次跑到一个我好找点的地方好不好？ 他会给自己带上厚外套，会安静地靠在身边，会给自己抱着取暖，会因为自己的要求而颤抖地亲吻自己……让他被温暖给蛊惑得无可救药。 小旭你真他娘的活该。 本来只是有一点点喜欢的，真的只是一点点。 本来只是想试一下的。 “说到底，你才是最过分的吧。”杨峰锐用手抹掉了手机屏幕上的水雾，望着不知道从哪个不知名文档中挖出来的初三班级合照，不断地放大一个角落，再放大——模糊得看不清楚，手指却忍不住仿佛揩着那一小块区域，嘴角忍不住拉高。 看起来好小只啊，笑得那么死板，跟没表情一个样。那小人穿着校服，似乎所有扣子都扣紧了。还真是一直就保持的习惯啊——每次看到都忍不住一个一个扭开的扣子…… 呐，小旭你看，你就是这么过分。 因为蹲得太久，腿开始发麻，杨峰锐剁了一下脚跟，身子一晃，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屏幕亮度一下大增，不知名的电话号码显示在页面上，“该死的，”杨峰锐身子差点没稳住，匆忙间接起电话：“谁啊？” 吃干净的碗筷随意地放在身旁，此时也被撞得晃了一下，筷子摔在了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都这么晚了，到底是谁啊？是不是打错电话了？”腿酸麻得厉害， 杨峰锐不得不又跺了几下脚跟，冰凉到僵硬的脚趾开始缓慢地恢复知觉，又痛又麻，那感觉沿着脚踝小腿慢慢蔓延到了全身。 “阿锐。”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有着熟悉的喊自己名字时轻微的小卷音。 夜凉如水，杨峰锐忽地觉得脑袋空白了一下，感觉像是等待了很久，又像是从来都无法预知一般，杨峰锐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也轻微地收缩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 许久，他听见了自己压着语调尽量平稳的声音：“小旭？” “嗯。” 只是一个回音，就足够了。 杨峰锐发傻般，咧开了巨大的笑容，望着外面飘零的雨丝在光影下模糊的粘连，突然觉得自己也找到了可粘连的东西。 杨峰锐想要说好多话，问好多事，但舌头像是麻痹了一般，难以动弹。 “你哪里来的手机？” “妈她放在外面充电，我就偷来用了。” 声音特别哑，调子也是压低的，像是刚睡醒一样。 杨峰锐皱其眉头，“你生病了？” “有一点，昨天下的车，打针后就睡到了今天。”字说的有些不清，音节之间相互缠绕，到最后，反而多了几分软糯的迷糊的味道。 “感冒了？真是一年到头你都不歇停……”杨峰锐一张嘴就忍不住数落，随即叹了口气，“肯定你又干了什么事，我都被你生病折磨出经验来了。那边还好吗？” “嗯。”兴许是生病了，声音一直都是恹恹的，也不多说话，就是应着。 “那就好好睡。还知道偷偷打电话过来了，不错不错，你先休息，就是这号码吧，我明天再打给你。”听到那边的人状态一直糟糕，杨峰锐就算再想说些什么，都只能压了下来。碰不到他，生病的话，除了能让他早点睡还能怎么办？ “等等，”那边声音略急了起来，“不要挂，再说些什么……” 诶？ 杨峰锐支起身子，靠在阳台边上。对面阳台内的客厅明亮，放着不知名的娱乐节目，似乎是消音了，只有电视画面而没有声音。 手机屏幕有些发热，杨峰锐贴着低声问着话，“怎么了？” “没什么。” 很奇怪吧，明明那么想念，有那么多话想说，真正到了眼前时，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 “ 小旭，我问你，”杨峰锐顿了一下，视线落在了脚底，嘴角轻微地抿住，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为什么打过来？” 心理隐隐期待着某个答案，任性地、迫切地想要听到对方口里说出来。 过了24点的凌晨，马路上连车轮滑过水洼的声音都渐渐消匿。 我却听到了你的声音。 杨峰锐一直记得那个晚上，从手机里传来的微弱的、低哑却温和得令人心动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响起：“在睡觉的时候，”仿若风铃在雨雾中叮当响动，“很想听……”想听到你的声音。 即使在昏昏沉沉的睡眠中，头痛欲裂感到难受时，脑海里一直回绕不开着的一个身影，想要被捂热的双手，想要背靠找到的怀抱，想要闭上眼睛能感受到的呼吸…… 他在房间外迷糊地寻找到了充电的手机，仿佛做贼般忐忑不安，在凌晨之时，攥着手机攥了好久，把号码默背了一遍又一遍。 想要听到你的声音。 告白一般的话语透过手机轻微的震动传来，即使隔着很远，他也能感受到林旭生着病迷糊地说话时呼吸中吐露的热气。 杨峰锐贴着手机，口里发酸，如同全身浸泡在盐汽水中，渐渐地软得没有了力气，贴着阳台，杨峰锐慢慢地蹲了下来，抬头看着阳台的顶端，略微失神，轻喃道：“小旭，快点回来吧。” 他多么迫切地想要抱紧那个傻瓜。 那边林旭似乎笑了，又轻声哼着，“阿锐，我头痛。”林旭窝在被子里头，躲过外面的寒气，却又被憋得难受。 “你这个……白痴！”杨峰锐转眼又想去去敲这个人的脑门，一出门就各种糟蹋自己，这种人就该欠揍。“他娘的你看我下次还让不让你回去，我非把你绑架了……”说到最后，杨峰锐倒是说不出口了，他没法把林旭留在身边，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能。 可是…… 我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可以轻易生病？ 他不能用手探那个傻瓜额头的温度，也不能边亲他的脸边蒙上他的眼睛让他睡觉，也不能把他的手放在怀里揣好静静捂热，也不能在他耳边轻声说话讲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他什么都不能。 林旭闭上困倦的眼，轻笑道，“别生气。” “不聊了，睡觉睡觉，老子困死了。” “再聊一会。” 明明声音里都是困意，连吐字都不清 晰了。杨峰锐手紧了紧，感觉喉咙干哑，“……嗯。” “聊点什么呢？”杨峰锐一遍放低声音，一遍酸涩着眼。 林旭想扯点其它事，但头痛欲裂，几乎让他无法集中精力，“随便说点。” 杨峰锐无奈笑了下，“来想一下，我第一次抱你是什么时候？” 林旭只是想听杨峰锐的声音，这样就够了，但又忍不住跟着回想，许久闷闷回道，“初三时夏天风扇坏了……” 杨峰锐一愣，他也没真想要答案，他都未在意过。初三夏天？杨峰锐皱起了眉头。 那是初三盛夏时节，宿舍里唯一的风扇宣告寿终正寝，独留八只打着赤膊大汗淋淋的大男生狼哭鬼嚎。熬了几天后，宿舍里的人纷纷转移到其它宿舍抢占阵地去了，独独留下杨峰锐与林旭两人。 林旭从家里带来了凉席，每晚在地板上打地铺倒也过得去，杨峰锐则是没人收留他。两人那时关系尚好，凑着一起睡了几晚，大半夜的，两人经常滚得没了边。杨峰锐尤为乖戾，经常一早醒来就到了屋子的另一头，还经常连带着把林旭的被子枕头一起席卷而去，到后来两人经常一同在屋子的另一头醒来，姿势诡谲，各种刷新尺度。也正是那段时间，不愿意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林旭渐渐习惯了被另一个人压着憋着呼吸和满身热气醒来。 林旭不喜欢与人过于亲近，勾肩搭背尚能接受，但打闹时各种贴身嬉笑就身体僵硬，久而久之大家也会收敛几分。杨峰锐却是反了道，和林旭混一块后就把得寸进尺的功夫修炼到了极致，林旭越是讨厌接触，他就越爱贴着林旭逗他玩。 林旭的确该讨厌他。但那时候，他就是一根筋，第一次碰上这样的家伙，宁愿麻烦自己也不愿意让别人为难，就忍不住就刷新对方的底线，就是要看看对方的底线在哪。 明明一开始很讨厌这样的人，却不知不觉间…… 小旭你知道吗？你是会让人上瘾的。 杨峰锐突然记起在其中一个夏夜，他和林旭的矛盾彻底爆发了。 那个晚上，他依旧玩闹林旭玩得厉害。把帮老师整理试卷的林旭扯下来，压在身下，从戳手臂、肩膀，到捏脸、捏腰一个不拉，各种欺凌。他总能气得对方张牙舞爪。 天气很热，稍稍动作就会流汗，口齿间喷薄出灼热的气息，肌肤相接处也仿佛着了火，他居高临下看着林旭隐含着怒气的眼，那眼反射着台灯的光，神采奕奕。而少年 但却因为消耗过多气力而喘着气，脸晕开一片红色。 他把林旭的双手摁在两边，却调笑道：“小样儿，瞧你小胳膊小腿的，还想和我斗。” 直到那一晚前，他都讨厌着林旭的虚伪与世故。但却因为林旭倔强的眼，而莫名地心疼了。这个只会傻傻帮别人做事得白痴。 少年的衣服被撩开了半边，裤带也被扯松，裸露的皮肤从小腹下方一直延伸到胸口，在灯光下被渲染了一层珍珠白。 他知道，林旭流汗了，他也流汗了。 隔着薄薄的校服裤，双方大腿紧密相贴，热气攀岩至全身。 他从额头到胸口，都带了层湿意，热得整个身体都在发胀，他哑着声：“林旭，快认错。” “靠你白痴啊！”两人的体温都太高，林旭全身都像是被压在了火炉之下，轻微的一个挣扎就会迎来更加汹涌的火势。 “之前说好了，十二点就必须关灯睡觉。”杨峰锐慢慢倾下身，对着林旭的脸，似乎再近一点就会碰上对方的鼻梁，而呼吸间流转的热气已经熏染了两个人的脸。 “靠，我这是老师的事，不能……”对方惊慌的眼映入眼帘。 “睡觉。”他低下身子，伏在了对方身子，贴着少年的耳垂，哑着声一字一字道：“睡觉。” …… 冰冷的风吹向杨峰锐，他拿着手机蓦然回神，傻愣愣地发呆半晌，许久才轻声道，“没想到你一直记的。” 那边很久没有声音了，似乎真的睡着了。 林旭睁着眼，有些清醒了，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都在说些什么，眼睛又睁大了一圈。 记得什么？ 那是第一次有人那么近地靠近他。那个混蛋紧紧贴着他，动弹不得，全身火热，像是被灼烧的铁下了烙印。他从未那么清晰地感受过另一个人的体温，肌肤相触时紧压，呼吸流转间全是对方的味道，汗湿贴着两人，粘腻却在更加添加了火热，林旭甚至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睡过去的了，像是被蒸坏了脑子，那一晚他都浑浑噩噩。 他的世界被人强行撬开，被最简单的方式打破了所有的设防。 林旭懊恼地把头伸出了被子，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远隔千里的另一边，阳台外的雨势渐大，水声清晰。 哗哗的雨声中，坐在阳台一边的杨峰锐上身被打湿了，但主人公却迟 迟不肯往站起回去。 那时的记忆就像是流沙一般飞快的掠过，就像是海滩上最不起眼的贝壳，轻易地被忽略。那一晚很快就被两人掠过，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打闹一般。杨峰锐愣愣地发呆，他以为自己忘了，但此刻，他却能清晰回忆起当时把林旭压在身下时，贴着对方身体那略硬甚至疼痛的感觉，还有那一点就燃的体温。 就像是此刻，他同样发热的身体。 曾经有那么一刻，你我都心动过。只是，你我都不知道。 第三十六章 过年 林旭回家乡后，又辗转从镇里到乡下，琐事特别多，看似没做什么，日子已经过得七七八八了。林旭家亲戚颇多，典型的农村一乡连一片的那种，谁家都沾亲带故，到林旭父亲那一辈，出去打工的多了，难得回家过年，更是忙碌。 这些年，林旭父亲生意做得并不好，但回到乡里多少要散点钱撑面子，在压岁钱上更是不能手软，亲戚家小孩一分，带回来的钱已去了一半。母亲对此颇有抱怨，老是嘱咐林旭带着林远多去串门，好拿点红包回来。林旭自幼和乡里孩子不熟，倒是和家家户户的奶奶爷爷辈人物混得好，数年不见，面孔遗忘了不少，倒是老一辈人都喊得上他的名字，招呼着“小孩长得好快”“越来越俊了”……老一辈的乡里话吞音很厉害，侬侬软语，许多时候很难听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但声里声外，从他们慈祥的眉目中又能感受到那份传递的温情。 乡下的样子没多少变化，家家户户的人也是相似的，老人们唤着的熟悉的小名都不曾变过，这里似乎留住了时间，也似乎最留不住的就是时间。 乡下落后，没有路灯没有马路，夜里出门便要打着个手电筒，好在夜里也没人出门。一入夜，整个村子就黑了下来，只有从家家户户窗里透出的微弱灯光。 林旭和弟弟林远最爱到搬个板凳到院子里看星星，漫天星辰，银河一泄千里，点点星光笼罩住整个山村，置身其中，仿佛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山里信号差，好在还能通电话。每次夜深人静时，林旭便会拿起母亲的电话，偷取那短暂的时光。 林旭逐渐喜欢上了电话接通前那短暂的等待，每一秒都和心跳声相连。农村的黑夜真的是彻底的黑夜，透过手机发出了微弱光亮便是林旭此刻的整个世界。 电话很快便接通，似乎等待了很久，“小旭。” “嗯。” “今天晚了好久啊，今天很忙吗？”杨峰锐声音很精神，只是听着对方说话就能想象对方看着自己神采奕奕的模样，“今天我被拉出去买衣服了，硬是逼着给我买了很多东西，我说不要硬是要买……都快烦死了。” “你妈难得来一趟，你别太挑了。”相比杨峰锐夜猫子一般的有劲，林旭缩在被子里已经处于半迷糊状态了，白日的忙碌和随着这边的生活习惯，一到晚上便恹恹的。 多数时候，都是杨峰锐在说，说些生活琐事，说说两边白天发生的事情，林旭也就应着。安静得只剩下风声的夜里，隔着 电话，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热度，似乎只要一闭上眼，就能触碰到对方的样子。 聊了一会，那边的声音也低了下来，试探般喊了一声，“小旭？” “嗯？”林旭缩了缩肩膀，把冰冷的脸半埋在被子中，贴着耳边的暖源昏昏欲睡。 “困了吧，”那边顿了一下，“小旭你先睡吧。”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不急……”林旭想要说些什么，那边已经有轻微的笑声，“没事啦，小旭。我不挂电话。” 林旭眼皮子已经睁不开了，困倦中似乎获得什么保证，眉头慢慢舒展，右脸颊温温得被暖着，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但莫名的……林旭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隔着很远很远，轻微的、温暖的喷薄在脸边的气息。 “唔……”半睡半醒间，林旭皱了一下眉头，又很快松开，神情放松地睡去。 直到很久，手机另一边有小声的叹息：“睡着了吧，晚安。” 显示通话时间：21分钟。杨峰锐却是有些想笑，忍不住亲了下手机屏幕，“只聊了五分钟……这么困就早点睡啊。” 每次都聊的不久，话题也显得平淡，很多时候说两句就安静了，但谁也没有说出“算了不打了”这样的句子。 很想很想打电话给你，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却还是很想打电话给你。想听到你的声音，想感受到你的呼吸，即使是一个简单的招呼都是好的。 林旭极喜欢电话接通那一刻传来的声音，“小旭”，简单的再熟悉不过的属于杨峰锐的调子，一瞬间漂浮的心就安定了。习惯了睡前的电话，习惯了听着对方的声音入睡，习惯了耳边那微弱的呼吸声……如同往常一般，被对方抱在怀里，鼻息落在自己的额角，稍稍一挣扎就会被对方更用力一些抱住。 有时候他真的以为这是真的。 杨峰锐偶尔也会耍小性子，喜欢在睡觉讨要睡前吻：“亲一个，快亲一个。你不亲不就不让你睡。” 林旭困得犯晕，抓起手机就亲了两下，“行了吧我睡了。”一闭眼还真睡了，只剩下那边哀鸣，“喂喂喂，小旭，小旭……” 第二日杨峰锐义正言辞道：“小旭，你这样是不对的。你怎么老是抛下我就睡着了，我们睡前应该干点什么。” 林旭疑惑，“能干什么？” “我们来玩点游戏吧。” “……” “ 来，喵一声给大爷听听。” “我先睡了。” “别嘛，来嘛，来喵一声！我等会就告诉你怎么玩。” “……”林旭犹豫半晌，“喵？这样？” 那边传来响亮的一声，“汪！” 即使是隔着手机，杨峰锐也总有让林旭哭笑不得的办法，有时候被逗得想要挠对方，但笑着笑着停下来，视野里渐渐被黑暗所充盈，回过神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无论怎么欢笑，有些想念，总也散不去。 林旭会把被子越裹越紧，骗着杨峰锐说要睡了，那边强硬地不肯挂电话，林旭在那屏幕的微亮中渐渐地袭上睡意，口里混沌不清地道着晚安睡去。 另外一边，有微弱的叹息，杨峰锐默默地关上手机，搂紧了自己的被子，听着门外客厅电视与人聊天交错的声音，仿佛自己渐渐的与这个世界远离了。他的手指间不自觉越缩越紧。明明是自己的床，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环境，可在一瞬间却有些陌生，怀里缺少了什么东西，空气中缺少了什么味道，连视野中都空缺了一块。 “该死的这个假期怎么这么长。” 想象着林旭的样子，睡前的林旭多数还湿着头发，即使擦干了发梢还微微带着湿润，蹭在下巴和脸颊上会有绵绵的湿意，发丝间盈满了对方的味道。 杨峰锐伸手忍不住碰了一下，只碰到了干燥的被单，没有肌肤的触感，没有对方夜间看着自己的双眼，更没有一低头就能衔住的双唇。 林旭的脑后的脖颈十分敏感，在情热时更是如此，在被吻得双眼迷蒙时，用手指轻轻抚弄着脖颈，能感受到对方像小猫一般突然轻微的战栗，口里发出几乎类似呜咽的呻吟。这个时候只要放开他，他就会下意识地靠过来，同时又会被脖颈抚弄的麻痒给弄得不断颤抖。从衣襟下发抚上对方的胸口，每一处都染着火热，直到触到胸前的突粒，小旭会忍不住咬牙努力吞咽掉一些声音。 触碰小旭的身体，是会让人上瘾的。想要扭下胸前的扣子，去啃咬那肌肤，想要更过分一点，一路留下自己的痕迹，吮吸、舔咬，感受着身下的人从忍耐到些微的颤动再到最后每一下都颤抖着呻吟，被诱哄着张口亲吻，口里喃喃叫着自己的名字——这是他的小旭。 “小旭……小旭……”等杨峰锐回过神时，他已经把手伸进了裤裆快速动了起来，身体的热度逐渐升高，连额头处都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掌下的滚烫无时无刻都不提醒着他在想 着什么。 他想要小旭。 他想要小旭此刻能被他抱在怀里，他想要听到小旭因自己而脸红的样子，他想要听到小旭抑制不住的呻吟声…… 想要抱着小旭赤裸的身体，嗅他颈边的气息，恶狠狠地啃咬每一处裸露，从上到下，烙上自己的印记。他从未这么疯狂地想要对小旭做什么，这一刻他脑海里却汹涌地澎湃着一个念头：为所欲为，他想要对小旭为所欲为。 随着一声低哑的轻呼，手里一片黏腻。杨峰锐喘着气瘫在床上，睁着眼发愣。 连杨峰锐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他对林旭的渴求到底变得有多深。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等得到来不及阻止时，深到不自觉中想要把其占为己有，想要锁在身边，想要为所欲为。 紧接着，大年三十就到了。 “过年了啊。”杨峰锐仰躺在沙发上，耳边听着窗外远处烟花爆开的声音，从低空向高空慢慢爬升，那逐渐拔高的声调像一根抖动的鱼线般把人的期待一点点推高，直到声音戛然而止的那一刻，轰的一声，烟花绚烂迸发燃亮了半天的天空。即使在喧闹声中，那偶尔飘出人群的笑声也清晰可闻。而在这栋楼的第三层，没有亮灯。事实上，这整栋楼都几乎处在黑暗中。 如同三天前不得不离去会另一个家过年的母亲一样，姑姑一家人也赶着上了春运的末班车回了家乡。而这一片几乎都是出租楼，到了年末，人去楼空，再萧条不过。有时候杨峰锐出去倒垃圾，从三楼走到一楼，穿出大街到另一边时，只有偶尔的行人经过，他会在垃圾桶前驻足良久，望着前天自己扔在这里垃圾发一会呆。 他经常会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似。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只有深夜还维持着短暂的电话让他记录着日期的流逝，知道自己还有着期待。 可是今晚，大年三十，真的没有任何理由通话了啊。现在的小旭，很忙。 吃年夜饭，看春节联欢晚会，家里长辈喝着酒侃天侃地，老人们眯着眼在一旁笑，孩子们偷偷数着红包里的前，窗户外烟花绚烂……大概是这样的场景。小旭前天说了他们那里还存着守岁的习惯，能坚持下去才有鬼啊。明明每次打电话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刚刚母亲那边来了电话，叮嘱了很多事情，电话里传来了那边的打闹声后，很快就挂了电话。 时针指向的是九点，分针还缓慢地转动着。 杨峰锐感觉有点困了，肚子也有点饿，晃悠着起身去了厨房，从柜子里抽了两包泡面出来，熟练地撕开扔进了碗里。每个过年的日子都乏味异常，似乎每个人潜意识里都有另一个完全相反的自己，爱热闹的人也可以默默不吭声坐一整天，最无法集中精力的人可以突然疯狂埋头进一件事情入了魔，而每一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这个最枯燥、最乏味、连一个表情都懒得摆一句话也不愿说的自己相遇。 热水浇在面块上时，酱料融化后散发出刺鼻的香味，重复得几乎麻痹的味道让杨峰锐突然烦躁不堪，感觉到胃有些难受。 “快十点了吧……就算吃再久也吃完了吧。”杨峰锐看着被闷在盖子下面，喃喃道。 想念会让人中毒，可恶的是，这如同练功走火入魔一般，越是想念越容易毒发身亡。 这一个晚上，如同一场狂欢，一年就这样结束了。 逐渐接近零点，乡下的鞭炮响得欢腾，仿佛要炸聋了人才甘心一般，一阵又一阵的喧闹声此起彼伏。 林旭睁大了眼睛，看见了每一个人咧开的巨大的笑容还有张张合合的嘴，但所有人的声音都消匿了，只有鞭炮声充斥了自己所有的脑海。 从很久以前起，林旭就习惯了徘徊在这种热闹之外，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着，听着欢笑声一潮又一潮而过，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即使偶尔牵连上了自己，也很快被下一个话题带过。他依旧被称赞着乖巧，不像那些猴孩子们一样连人影都找不到了。 只是今年，他坐立不安，他无法再等待着时间就这样流逝，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胸腔里响动着，迫切地催促着他去做些什么。 鞭炮声越来越大，像是被引爆的火药一般，混乱中，等林旭回过神时他已经跑到了院子外，心跳声变得很快，如同那鞭炮在心中炸响的一般，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下头看向了紧紧攥在手中的手机，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 数天前就说了今晚没有办法联系了，从天亮开始的时候就一直明白今天听不见那个声音了。 林旭抬头看了眼天空，依旧璀璨浩瀚，如果有另一个人也能看到就好了。 不管怎么样，在大年三十的这一天，也想要听到对方的声音。 林旭靠在院子外围的墙上，哈着热气慢慢地蜷在一起，贴着手机望着星空，手机里响起了熟悉的正在接通的音乐声。他哼着有些变形的调子，想起之前饭桌上长辈们的感叹 ，无非都是“又过去一年了”“时间真快啊”竟有些失神了。 鞭炮声渐渐地小了，相对的，屋内长辈们的声音更清晰了。整个村子都沉浸在过年的欢乐中，像是不知疲倦一般，喧闹声如潮水一般不曾停歇。远处的山绵延起伏，连缀成一片黑影，繁星映空，如同倒映着着世间匆匆忙忙的行走的过路人。 林旭突然觉得特别的恍惚，这一年真的过去的太快。而他们两个人的改变，又太预料不及，握着手机的手松了一下，又慢慢收紧。 那边传来声音：“小旭。” 一如往常的，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调子，仿佛等待了许久一般。 林旭突然感觉胸口有些发酸，“阿锐。”张开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这一刻，他突然就安心了，他听见了自己心湖涟漪荡开的声音，如同在夜空下被树枝撩动，波光粼粼。 “小旭小旭小旭……”另一边突然像是上了发条一般拼命喊起了自己的名字。 林旭愣了一下，想要应一声，却发现那密集的重复中自己竟然插不上嘴。心却随着那反复的发音而慢慢泛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这个喧闹的大年三十，零点时刻，有一个人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你的名字。 那边似乎一口气喊累了，正歇下来换口气。 林旭这才能出声，“你、你吃错药了？” “没，”那边哼了一下，“就是憋得慌，懒得忍了。” 林旭卡壳了，哈出来的热气成了白色的雾气，在手机屏幕散开的微光中勉强看得出蒙蒙一片，“所以你这是发泄完了？” “还差的远呢，小旭小旭小旭小旭……”那边准是刚刚复制现在正粘贴着呢。 林旭觉得喉咙愈发的干涩，到最后竟火辣辣得有些疼，像是身体被绳索禁锢住一般，每一个音节落下，都会更紧一分。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那里喊着：阿锐、阿锐、阿锐…… 慢慢地就和对方的节奏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就像杨峰锐说的，憋了太久了。 一遍又一遍地想着你的名字，心都装不下了。 “小旭。”密集而来的呼喊后突然停下来放慢了一声轻喊，“啊？”林旭反射性地应了一声，那边才轻轻出声，“小旭，怎么办？我都忘了抱你是什么感觉了。” 如果能碰到你，就可以从背后拥着你，贴着你的耳鬓轻声说话，可以 看着你侧面的样子，去亲吻你的睫毛，去咬你的脸颊…… 杨峰锐坐在阳台上，脚边摆着只吃了两口的泡面，不远处巷口外还能看到斑驳的人影和听到喜庆的音乐，只是这样的热闹开始时与他无关，结束时也与他无关。眼前的一切随着灯影的闪烁而渐渐地模糊，杨峰锐声音放轻，似乎自言自语起来，“喂小旭过来给我抱抱好不好？” 过年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节日，他也找不到安定之所，却在片刻的闪神间，想到了这样的场景：客厅灯是亮的，厨房里还冒着香气，他靠着林旭看电视，等冷了一些就贴得更近一些把林旭搂好。少年的骨架还显得纤细，侧脸还带着青涩的稚气，但眸光温润，却是多了一份超脱同龄人的成熟，这份成熟却很容易被卸下。 林旭忍不住缩了缩肩膀，脸在冷风中已经冻得通红，鼻头都冰得没有了知觉，却在刚刚那一刻有了被对方轻轻抱住的错觉。从背后靠过来的身体，腰部被环住，脸颊被对方轻微的磨蹭着，如同抚弄着小猫一般，温热的呼吸流转在两人中间——只是想着，林旭就有了些微的困意。 他微不可察地紧了紧自己的身子，发现四周一片空荡，蓦地觉得今夜格外寒凉，“阿锐，这边好冷。” 杨峰锐身子僵了一下，仰头看了眼天，勉强在楼与楼之间的夹缝中看见了一片漆黑的天。 分离可怕的不是距离，而是想要拥抱你的时候感受不到你的温度，想要亲吻你的时候无法嗅到你的气息，想要对你微笑的时候眼前一片空白。 从手机里能听到小旭那边的鞭炮声，没完没了，连着这边都沾上了那边的热闹。 鞭炮响起来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静地等待那嘈杂过去。 杨峰锐也恍惚间有了种“过年了啊”的感觉，第一次意识到了过年是有某种特殊意义存在的。就像一个学期过去了，他和林旭都长大了，青少年期两人都发育得飞快，每一年每一天都以惊人的速度向青春的终点逼近。高中如同化学反应里被加入了催化剂，飞快地催熟着每一个人的成长。长达十多年都还幼稚的孩童心却要在这短短的三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以至于偶尔想起一年前的自己的模样时都会有陌生感，再也找不回当初的心情。 成长的速度太快了，来不及回头看，以为自己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全副武装，可有些东西遗落在过去的岁月里永远地找不回来了。 杨峰锐觉得喉咙发干，记忆里太多的片段闪现。 就像随着自己的长大，他渐渐不再那么恨自己的父母了，他也渐渐学会了不再争锋相对，他学会了更安静地逃避这个世界……他开始学会和同学打交道，也渐渐意识到了未来的重要性。他越来越能理解人性的自私，越来越能看到许多黑暗的角落，也越来越容易愤世嫉俗、感到不满。 在无数的情感上的冲突、思想上的变化后，他连自己也无法预示自己还会变成什么样。而在这所有的变化中，他最无法预料的、最突如其来的，就是…… “小旭。” “嗯？”那边的鞭炮声依旧刺耳，林旭只能勉强听清几个发音，“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淹没在鞭炮声中微弱的音节，却让林旭愣住了。 “我喜欢你。” 少年青春萌动的心，第一次跳动就热烈起来，夹带着不可逆的席卷的势头一路向前，大有要有掀翻整个青春之势。 比以往都更加滂湃地、更加令人无法阻挡的来自情感催化后的爆发，第一次真切明白的喜欢的滋味，即使是念着对方的名字也会有甜味在口间散开，目光忍不住追随着对方而走，对方的每一个小细节都想要知道，希望对方眼里只看到自己，希望对方心里也想着自己，因为是你，所以开始想要考虑未来，开始去在乎曾经完全不在意的东西。来自青春的羞涩、甜蜜、恐慌、任性都被唤醒，如此懵懂地却无法松手地向前摸索着。 林旭嘴角慢慢地勾了起来，在天穹之下，独自一人在院子外，嘴角的笑容却忍不住越来越大。 他突然明白了这是什么感觉：从来没有这么亲近地接触一个人，如同无数个炸弹埋在周围，从遇上他起生活就变得面目不堪。那是活在另一个世界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霸道、任性、自我，被他抓着手逼着向前行走去碰触他一直逃避的东西，从最初的学会拒绝、大声说笑、打闹，到后来的逃课、说出口、帮他撒谎……直到现在依旧是如此，他牵着他的手强行地碰上了这面墙壁，坚硬而又厚重，名字是：我喜欢你。 他握紧了他的手指，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粗糙、简单没有任何花招，就像以往的每一次。 “阿锐，你能听见吗？”长辈们的欢笑声从屋内传了过来，远处的几家也点燃了鞭炮，声音却变得遥远了。 “听不太清楚，信号似乎有点不好……” “阿锐，我也是。” “啊？你那边信号也不好？” …… “阿锐，新年快乐。恭喜你又长大一岁了。”林旭把手机稍稍拿开了些，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正在通话”的字样，目光更加柔和了。 好想快点长大。 ——小旭，我喜欢你。 ——我也是。 另一边，杨峰锐拿着已经挂机了的手机，独自一人看着那漆黑的天，许久，嘴角微微勾了起来，轻声道，“新年快乐。” 明年的你、后年的你，还有未来的你……想要把每一个你都牢牢的占为己有。 是不是快一点长大，就更有能力维护这份喜欢的心情。 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第三十七章 思念的情欲 过完年后，寒假就相当过去了一大半，比起琐碎的拜年、走亲戚一类的活儿，林旭到更愿意呆在一个地方不动，看似乖巧，按杨峰锐的话来说就是懒病又犯了。 之前在学校就是这样。即使是闷着看书也不愿意出去活动，讨厌冲凉连着讨厌流汗最后干脆动都不想动了，杨峰锐为了拖这个剥了皮的煮鸡蛋多往外面滚两趟，花的功夫可不少，最后也只是劝动了这个家伙冬天的早晨一起出来跑步罢了。 有时候林旭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因为从小习惯呆在家里不乱跑而犯下的不爱蹦跶的毛病，还是不爱蹦跶而变得乖乖顺顺的。 在杨峰锐看来，林旭身上全是毛病，哪儿都得改，这反过来，在杨峰锐身上也成立。 可就是这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的两人，就这样互相揪着毛病揪到了现在。 但林旭最近愈发坐不住了，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找电话，手指按数字速度比大脑要快一些，往往刚接通，林旭才傻愣愣地想他要说些什么。再多琐事说着说着也就停了，更何况身边的事就那么点，倒腾过去倒腾过来也就那些，到后来两人不说话了。 林旭喜欢通过电波传来的彼端的杨峰锐的声音，略略变了些音，但每一个咬字、翘音，偶尔的停顿都会让自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格外喜欢听着那不经意叫自己名字时略抬高的音调：小旭…小旭……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也只有这么一个人，每次出声，自己的心跳声就会和那两个发音轻易地重叠。 “喂，小旭？小旭？靠，你不会又睡了吧。你就把我当催眠的是吧！”杨峰锐多少有些郁闷，在床上翻了滚，林旭之前在学校被自己亲着亲着也是睡着了，到后来自己一亲他就犯困。那现在呢？一出声他就犯困？娘的诶，这也太凶残了。这发展下去绝对不是好事。 “小旭你再不醒来我就咬你啦。你信不信以后你敢困我就把你咬醒了？”杨峰锐气势汹汹。 “这事你没干过？”林旭撇撇嘴，表示不屑。之前多少次都是他被吻着吻着睡着了又硬生生被对方给咬醒的，睁开迷糊的双眼，口里所有的抱怨闷哼都被一一干净地吞噬干净了，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憋红了脸喘着气。 只是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 那样的记忆飞快地窜过脑海，只剩下零碎的片段，似乎隔了很远，远到有一些被遗忘了。 “小旭。”杨峰锐的声音低了下来，似乎在想着什 么，每一个音都轻微地拖长，像是要留下一些印迹一般，慢慢地压过，“过了好久。” 从最初懵懂地意识到喜欢的感觉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那时初尝那火热的滋味，何时何地都忍不住凑上去，没有目的的、不明缘由地、只是顺应本能地去用身体印证了那般的亲密，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单纯的喜欢外要模模糊糊笼罩在上面一层的刺激人神经的东西，更激烈地、更直接的冲动。 少年更难经受住那种诱惑，有了第一次，就自然而然有了第二次……亲吻的滋味，与对方赤裸相贴的滋味，听到对方轻喘的滋味……比所有的成片都更加撩动人心，比所有女孩子脸红的模样都更令人颤动。 身体更先一步沉溺于那种感觉，甚至说不清楚为什么，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想要见到他，想要马上就碰到他。这种想法愈发地强烈，直到后来，甚至只是想一想都感觉到手指感到略微的酥麻，克制不住轻微地颤抖。 杨峰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在略微压抑的只剩下一个自我的空间内，屏蔽了外界的一切信息，如若不是维持生理的正常需要，他觉得就这么坐着醒了睡睡了醒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太习惯独自一人的感觉，不是自己刻意寻找的，而是无法避免的、逃脱的被丢下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灰尘一般弥漫在空气中，被他刻意地忽略掉了，却在不自不觉间浸透了他的呼吸，连咽喉都开始感到疼痛。 今年有点不同，不，差太多了。 在完全被隔绝的空间内，独自享有一个人精神的世界内，有一个声音那么尖锐而又轻易地戳破了这层膜。 像是被人在脑海里日夜不停地灌输着什么，他的脑海里渐渐被这个声音全部充盈，每一个神经都在疲惫后轻易地被这种感觉麻痹，像是强迫症一样，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被侵入了，而他无法停止：林旭。 林旭不会知道他面临的是什么处境，在一种绝对自我的空间内不断被催化的想念后爆炸般增长的占有欲与侵略的欲望。 他总是任性地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抓在手里，即使不属于自己也要割伤别人，让别人也不能拥有。这就是他与世界相处的模式。指责、咒骂、怨恨这些都是次要的，他更在乎他是否痛快了，即使那快感只有一瞬间。 他以为他渐渐成熟后，已经开始能控制住这充满着杀伐意味的欲望，却在不经意间，这股冲动被一种他无法预料到的 方式更凶猛地被挑动了起来。 连他都无法察觉的，对小旭的执着，如同蔓延开来的水渍，无法阻挡地、愈发深久地湿透了他的全身。 …… 杨峰锐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哑，连带着手指又开始轻微地颤抖了，“喂小旭？” “嗯？”难以察觉地、同样不敢确定的回应。 杨峰锐的手指轻轻地从棉被上掠过，仿佛能触碰到那肌肤的触感一般，瞬间身体就开始发热了。不用于以往的身体上的欲望，而埋在心底更深处的某些东西扎根破土发芽了，一种甚于身体对快感之外的渴望，更是一种来自对某个人的直接的本能的反应。 没有回应，只有逐渐粗喘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林旭抓着手机的手指渐渐开始发热，指关节处因为发软渐渐有些抓不住了，与此同时地，他能感受到从手指蔓延开来的灼人的热度，仿佛是被传染了一般，他的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手指轻微地颤抖，身体也开始轻微地颤抖。 电话里的喘息声如同缠绕的丝线一般，柔软地、坚韧地一圈一圈捆绑了上来，对方轻声喊着：“小旭，小旭……”跟平时所有的叫声都不同，是染上了一种情欲的、带着欲望的更有侵略性的声音，如同探出来的猫爪，每一下都挠着你的心，带着血丝。 林旭身体渐渐地僵硬又开始渐渐发麻，如同中了病毒一般，从脸蛋处开始发热，被子下的身体略略蜷在了一起，手从裤缝中悄然潜入，林旭克制不住地加重了呼吸声，应和着手机另一边的节奏，他如同被蛊惑了一般，轻轻喊起了对方的名字：“阿锐、阿锐。”夹杂在喘息声中，一下比一下更抑制着热气的呼喊。 杨峰锐渐渐激动了起来，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脑海里所有关于林旭的片段越来越清晰又越来越模糊，只有耳边那断断续续的呼吸与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不曾停下，能想象到林旭微红着眼角，喘息的时候身体会渗出薄薄的汗渍，会轻微地扭动身体。 杨峰锐低低地喘气，身体蓦然一顿，手里一片黏着。 与此同时，手机里的喘息声也轻微地停顿了一下，突然拉高，如同狠狠压制住什么一般，但还是有些微的气息声吐露出来，渐渐透过手机染热了整片空间。沉浸在余韵中，杨峰锐头脑还显得有些混沌，手机里若有若无的压抑的呼吸声如同小扇子一般又开始煽动着那几乎熄灭了的火星。 他的脑海里只回荡着两个字：疯了。 只是隔着电话，就克制不住地发情了。少年的情欲混合着禁忌的喜欢，远距离下不断发酵，最后粘稠得黏满了全身，动弹不得。 就像是火星蔓延，燃起的大火凶猛而又决绝，不留一丝退路，隐隐间让人恐慌，大火燃烧后，会剩下什么。 杨峰锐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窗外是黑暗的楼层，而室内是黑暗的天花板，余留在空气中的味道无时无刻不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不敢去深想，一想就觉得四肢沉重，但无法控制地……身体又发热了。或许已经很晚了，手机的屏幕的光线却始终没有黯淡下去，随着时间而渐渐平稳的呼吸声，更加悠长地、更加沉寂地穿透了电波。 林旭略有些失神地闭上了眼睛，身体上的热度还未消散，脑海里不断回荡着那如同海水一样无边无际蔓延开来的杨峰锐的声音，还有从他口里一说出来就会产生魔力的名字。 “小旭。”手机里突然传来了比往常要更加沙哑的声音，甚至莫名带上了令人脸红的效果。 林旭身体一颤，尾椎上电流刷地窜过，令他忍不住轻哼出声，绵软的音调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们走得太快，甚至一步跨得太宽，直接接触到这个年龄难以碰触到的一个屏障。 “怎、怎么了？”林旭已经找不到方向了。 杨峰锐又深深地吸了口气，抓着被角的手指慢慢地缩紧，一字一字：“回来。”甚至在他无法意识到的时候，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开始泛白。 到我身边来。 没有任何间隔地、任何屏障地让我触碰你。 “现在还……”林旭想要找什么理由，声音却戛然而止。 “小旭，我好热。”杨峰锐热到要烧起来了。即使意识到了不对劲，首先想到的却不是逃避，而是毫无缝隙地贴近你，跟以往任何一次一样。 牵着你的手拉你下水，一步一步试探着前进，每一步都陷得更深、更泥泞，谁都不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会踩到何处。如果会被淹没，我也会抱着你一起下沉。 “阿锐。”猛然间，林旭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铺天盖地而来地无法逃避陷进去的感觉，呼吸被遏制，视野被覆盖，全身都在被灼烧。 “小旭，你热吗？” 林旭睫毛颤动得厉害，“热。” “回来，我就帮你。” “可是……” “小旭，回来。”如同下了魔咒一般，林旭在黑暗的夜里重复着这个名字，在逐渐冰冷的棉被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名字，从心灵到身体都泛上的无尽的空虚，他几乎抓狂。 “……”那些寒假前在学校里在家里在厕所里在黑暗的角落里，饥渴的接吻，湿润的津液，激烈的摩擦，颤动的呻吟……隐蔽而又火热的记忆一瞬间喷涌而出，浸没全身。 林旭觉得自己热得要发疯了。 第三十八章 相见 离开学还剩一周，母亲却还想去隔壁省拜访老同学，林旭呐呐地向母亲解释，他想早一点回校帮老师准备开学的事宜。林旭极少撒谎，全程他都低着头，深怕一个小动作就出卖了他。 林妈妈看着眼前这个一米七的大男孩，心不自觉有些发酸。低着头的动作暴露了他的紧张，林旭向来很少为自己争取什么，这个时候，到有了几分孩子气的局促。她经常会忘了，林旭也只有十六岁。 “那就跟大伯他们一块回去吧，行李收拾好，钥匙带好。” 林旭抬起头，眼里露出欣喜，“嗯。” 林妈妈也跟着笑了，心里感叹：果然还是个孩子。 第二天一大早，林旭就跟着大伯一同去赶火车。自家弟弟帮着背东西，一直送到了火车站，临走时，林远看了哥哥林旭很久。 林旭被盯得不安，“怎么了？” 林远张张嘴，又抿住，才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你每晚都拿妈妈的手机打电话。” 林旭一震，从脚底泛上冰寒，拼命回忆自己和杨峰锐都有说些什么。他是单独一个房间睡的，帮母亲手机充电，每天晚上都是在被子里说的话，声音也很小，事后也会删除聊天记录。他已经很小心了。 “你是谈恋爱了吗？” “啊？”林旭回神，看着弟弟林远逼迫的眼神，竟找不到一条合适的理由反驳，不得已承认，“嗯。能别告诉妈妈吗？” “你……”林远皱起眉，“他们一定会很生气的。”林家这方面管得严，林家父亲曾经还告诫过兄弟三人：一旦被发现，一定是往死里打。 林旭一时间有些迷茫，半晌才回过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从打闹，到恐慌，到喜欢，到想念……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在恋爱了吗？ “你这次回去才不是什么学校的事，也是因为那个恋爱的女孩子对不对？”林远一针见血。 林旭没想到自家弟弟这么敏感，又是一阵无语。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林远自认为懂了，烦躁地保证，“你自己藏好点。我只帮你这一次。” …… 上车后，林旭有些疲惫，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脑海里反复回放和弟弟那一段对话，总觉得有什么自己没意识到，但往深了想，又什么都抓不住。到最后，干脆不想了，他露出苦笑：他又在担心什么呢？ 谁都没有办法料想到的，下一步到底会怎么走。脱轨的列车在剧烈的晃动中前行，到底后果有多严重，不撞上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亦或者，在心里某一处那么期望着：永远也不要撞上。 林旭很快就睡着了，在晃荡中依旧眩晕，呕吐感在胸腔处来回涌动，梦境中各种场景纷杂错乱，他的四肢缓慢地被灌上了铅，渐渐重得无力动作。 他想起了杨峰锐最开始慌张地抓着他说有点不对劲的模样，如同被红线牵引，他听到了那样带着试探性的声音：那就试试？记忆里有杨峰锐抓着自己手不肯放的时候，手指被箍得很紧，疼痛与热度同时压迫人的神经，如同被强压上来的意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弦也在被对方拉扯。 脱轨是那么快，那么轻易，甚至就像排演了无数次一般流畅毫无阻碍，被吻上的时候身体被无缝隙地贴住，唇被暴力地碾压，心脏如同被重锤击打，比反抗更先一步意识到的是身体被滚烫熨帖时不住的颤抖，以及软弱无力的双手……从陌生到熟悉，从无所适从到开始习惯，他都忘了这从一开始这就是错误的。 他以为他不害怕了。 第二天下午回到了他原来的城市，婉拒了伯母要把他送到家门口的好意，他拖着行李直接拐上了另一班车，坐到了终点站，站在车站口，在附近的小店找了个电话。 “喂？” “阿锐，是我。”声音显得疲惫。 “靠你去哪里了啊，昨天为什么一天都没有电话过来？我差点都要打过去轰炸你妈了！偏偏你妈还关机……” “阿锐，我不知道你家在哪，这边好多人。”林旭望了一下周围的琳琅满目的招牌，各家各业已经开门，比往常还要热闹一些。 “……” 那一天阳光灿烂，冬天也不能阻挡阳光留下的暖热，这是整个冬季最是舒服的时候。城市里的人承受着太阳的温暖，浅淡却不浓厚。车来车往中，光线随着车影来回斑驳。 隔着街道，杨峰锐看到了那个站牌下犯困的家伙。 空气中有光子在跳跃，落在了那少年的发丝上，表情看得并不真切，半张脸埋在围巾中，只有些微的面颊露了出来，似乎是阳光的效果，白皙得不真切，美好得不能言语。 那一瞬间，杨峰锐放慢了自己的脚步，焦急、期待、渴望都在那一瞬间变得浅薄，如同被清风拂过，心间泛起了悠然、漫长的涟漪。一步一步走向了他，在站牌下因为等 得太久而懈怠得入睡的家伙，嘴角却忍不住慢慢地拉高。 他在等着自己。 只是意识到这一点，心情就愉悦了起来。 手指贴上对方脸颊，温润的触感一如之前，忍不住捧起用手指摩挲，对方才茫然睁开了眼，下意识地想要退开，却在看到来人后停止了动作，“你怎么才来，我都快睡着了。”因为困倦而打起了哈欠，眼角微红。 “你说得又那么不清楚，这哪里是我家附近的车站啊，我转了一趟车才到这的！你倒好，就在这儿睡上了。”手指顺着对方脸颊一路滑下，勾起少年的下巴，看着对方如同小猫一般无意识地回蹭自己的手指，杨峰锐露出傻乎乎的笑容。他自然地帮对方整理起了散落开来的围巾，“天气已经回暖了，不用再戴了。” “我们那边还挺冷的。喂喂，别拿走啊。”脖子上突然失去了包裹的温暖，被风吹得哆嗦了一下，林旭缩了缩身子。 “看你睡成这样，清醒点好。”杨峰锐仿若无意地把围巾搭上自己的脖子，随意套了几圈。还残留着对方的气味和热度，把周围的空气渐渐地染热了。 很好，很温暖。 “你冷就直说。”林旭缩了缩脖子，想要拉高领子，忽地一只手掌贴在了他的颈项上，冰凉得让他瞬间惊呼出声，“杨峰锐你想做什么啊，冷死了。” “找你暖一下。”本是想开一下玩笑——手掌贴着颈项下滑，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带着温热的肌肤，仿佛能触摸到对方的血脉，缓缓的热意渗入指尖，看着眼前的人冷得来回闪躲，却没完全避开。手指渐渐下移，挪到锁骨处，向上滑动到喉结，手掌轻易地抚弄到喉结，听见对方有些哽咽的轻呼声，“痒。” 糟了，有点控制不住。 杨峰锐能感觉到自己陡然加重了的呼吸，小旭的声音、小旭的触感、小旭的气息……每一个反应，即使脑海里模拟了千遍，都来不及眼前对方一个简单地眼神。 手掌挪到了对方的颊边，轻轻抚弄着后颈，在常人看来是两个男生的打闹，却无人知道这一刻，杨峰锐心底被掀起的热潮。指尖又开始轻微地颤动了，担心太过用力而使劲压制着力道，他俯下身，凑近看到了林旭的双眸，黑白分明，清泽朗润，干净地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心跳又轻易地被挑动乱了节奏。 即使因为你心动了一千次，也还是会因为你，心动第一千零一次。 “干嘛回来？”从听到起就不 可置信，穿着拖鞋就跑了出来去了最近的车站，找遍了车站也没发现这个人还觉得自己是听错了。昨天还离自己那么遥远的、连声音都只能通过电波传递的小旭，就这么毫无预兆的、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是假的吧。 “因为你说让我回……”林旭睁大了眼睛，因为被捂住嘴而感到不满，发出轻微的唔唔声。 “先不要出声，”杨峰锐压抑着低下头，把脑袋搁在了林旭的肩膀上，林旭的耳边，“我会忍不住的……”忍不住在大街上吻你。 因为一句话就地跑了回来。真是傻到家了。 想要把这个家伙按在身下，狠狠地吻上去，这个混蛋的傻瓜，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轻易地让人不能自拔。 即使恐慌，即使不确定，每次都开始犹豫时，却那么简单地被安抚了。 只是因为这是小旭，那个会从千里之外傻乎乎地跑回来的小旭。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存在，仿若被救赎了。 “唔……”林旭发出吃痛声，肩颈处被突然咬住，被牙齿毫不怜惜地撕磨，尖锐的抽痛感顺着神经攀爬，林旭艰难地低下头抓紧了杨峰锐的手臂，“干嘛。” 狭窄的视角中只能捕捉杨峰锐微微偏转过来的侧脸，眼里的认真让林旭失了声，耳边湿热地传来了男孩低哑的声音，“我好想你。” 大街上，来往的路人中，偶尔有主意到站牌的不远处站着两个大男生，几乎类似拥抱的姿势，大喇喇地暴露在阳光底下。林旭感到自己的血液都被烫伤了，从肩颈咬痕开始，流过的每一处都透着焦味。 从喜欢到更深的，甚至超过了这个年龄段该有的程度，少年的身体经不起撩拨，经不起诱惑，初尝就已经已经中毒。 林旭觉得身体特别的热，所有的记忆都被唤起了，那么多天的深夜里的隔着电话的轻声抚慰，那深入了血液的想念一遍又一遍在体内流转，堵塞了心脏，堵塞了大脑回路。 林旭顺着杨峰锐的手臂攀上了对方的肩膀，膝盖有些发软，触到杨峰锐后体温再一次升高了。 在每一个晚上都会想到的温暖的拥抱，会环绕着自己睡去的气息，口间流转着对方的味道，身体被灌入了太多属于对方的记忆，不深入，就是那么一次又一次熨烫上去，成了反射、成了本能。 “阿锐，”手指颤抖地抓住了对方的袖口，顺着进去贴上了对方的手指，慢慢地扣紧，“你答应过的 ，你会帮我。” ——你热吗？回来，我就帮你。 我现在好热。 林旭靠着杨峰锐的肩，身体半靠在了对方的身上，吐露的热气喷薄在对方的脖颈处，“帮我。” 轰的一声，杨峰锐觉得大脑有根弦崩断了，林旭的手心紧紧地贴着自己，指缝相贴处热意一点点渗透，因为太过灼热，甚至有点汗湿。 “热。”林旭觉得口齿间都是热气还流转，睁开眼只能勉强看清眼前的人，想要靠上去，又似乎会被热气灼伤，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念着，“好热。” 暖阳落在冬日的寒气中，恰是凉中带着暖意的最舒服的时候，林旭懵了，杨峰锐也懵了，从手指相连处热气上涌，每一点触碰都在被灼烧。 林旭的声音压低得清浅，带着三分困意，亦如每一晚手机里挠人心痒的时候，尾音放得很轻，几乎就要消失了，偏偏又因为困顿的吞音而带出了咬舌的小卷音。“阿锐。” “我操。”杨峰锐简直被撩拨得不知如何是好，一瞬间真的有操死这人的冲动。 杨峰锐拦下了公车，拉扯着林旭上了车，一路上都在轻微地喘气，旁边的家伙用一双清亮的带着渴求的眼睛看着自己，他会疯得好吗！他恶狠狠地捂住对方的眼，“忍着！” 林旭感受着捂着眼睛处手掌的火热，笑了。 杨峰锐呼吸一窒，恨不得对着那笑起的唇就吻下去，“这车就不能快点吗！” 车一停，杨峰锐就拽着林旭下车。爬楼梯时，趁着周围没人，杨峰锐忍不住回头狠狠地吻了林旭一下，看着少年一脸发傻的样子，才解气般哼了一声。 冲上三楼时，杨峰锐觉得周围的声音早就消逝了，只有属于自己的旁边人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一关上门，杨峰锐支撑不住地托着林旭一同坐在了地上，行李落在地上放出沉闷的声响。 杨峰锐靠在了门上剧烈地喘息着，地板的冰凉让他稍稍回神，依旧克制不住地去伸手触碰旁边的小旭，把对方拽到了自己的身上，抬起对方的脸，手指因为触碰到对方的肌肤而感到轻微的电流窜过，“小旭，看着我。”视线中林旭只是微微睁开了眼，眸子似乎带着湿气，刚刚想要张口，唇微启……“擦。”再也受不了了，杨峰锐咬上了对方的唇，就着对方的吃痛声狠狠地吮吸，干燥的唇瓣因为摩擦而感到异样的疼痛，四肢却在这一刻有些发麻。等待了太久，胸口已经被幸福给淹没。每一下吮 吸都是用足了力道，林旭被迫仰起头回应，口腔被搅动，舌尖开始发麻，“唔嗯……”津液缓慢地溢出，林旭眼里湿气更盛，唇瓣红肿，即使是轻微的触碰也会有疼痛感。 仅仅是亲吻而已，就如同被安抚了一般，像小猫炸开的毛慢慢地被捋顺了，杨峰锐渐渐放松了力道，林旭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很细微，落在口齿间只有双方能听见，杨峰锐被这声音给弄得愈发失了魂。 让我抱抱你。 我想亲你。 小旭，回来。 …… “小旭。”手指顺着腰部一路往上，不断被袒露出来的肌肤受到冷空气的刺激，杨峰锐能感受到身上的人身体微微的颤抖，如同小刷子一样挠着自己的心，牙齿轻轻咬着对方肩颈处细嫩的皮肤，“小旭，脱掉好不好？” 手掌落在对方胸口，似乎在等待着林旭的回答似的，杨峰锐在此处流连不去，手指无意间碰触到突出来的红粒，听得林旭突然的惊呼声，愣了一下。 “是这里吗？”杨峰锐轻吮着林旭的耳垂，手指慢慢地抚上了乳粒，缓慢地拨弄着，不轻不重，林旭闭着眼努力地喘息着，酥麻的痒感慢慢地传了上来，不复以前的疼痛感，这种感觉更加得撩人，更加令人难受。 胸口被蓦地一掐，“啊……”林旭惊呼一声，身子忽然绷紧，杨峰锐身体也蓦地顿了一下，随即发出轻微的笑声，“再试试？” 林旭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从身体发热开始，就一切都脱离了掌控。 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冒着芽，他意识到了，又可以忽略的，却一步步地走得更深。 比喜欢更严重的。 杨峰锐手指尖都带着火热，抚弄着对方胸口那一处，碾压、掐弄、轻抚……每当对方开始抗拒时，就更加地加重力道，在林旭耳边轻喃着：“再一会儿，就一会。” 每一下，如同诱猎物上钩的陷阱，静静等待着对方的落网。 身上的人喘息声越来越重。 一想到是自己让对方如此，杨峰锐眼眸里的颜色加深，略略暗沉了下来，身体发热，热得他也发出轻微的哼声，他忍不住就着林旭的身体狠狠蹭了两下，下身蹭着林旭的大腿略略发热，“小旭、小旭……”含着耳垂，口里呢喃不清地喊着。 林旭手搂住了对方的脖颈，有些慌乱，脑海里的意识浮沉，隐隐约约抓到了点什么，又很快迅速被打翻沉了下 去。“嗯啊……唔……”跟以前每一次情热时都有些相似，又似乎有些不同。仿佛是确定了什么，是要破开什么，林旭蓦地想要逃离，却发现喘息得不停地在颤抖的是自己，手脚发软伏在对方的身上的也是自己，每一次难受得开始扭动身体的也是自己。 “阿锐。”只能喊着这个名字，含在舌尖上，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会下意识喊出的名字。 “我在。”杨峰锐扶正了林旭的身子，吻了上去，津液交缠。 林旭闭上了眼睛，每一下喘息都被对方环绕住慢慢地吞下，气息交融，热气流转，林旭觉得身体似乎更热了，一种更加难耐地、辛辣的热意从身体四散开来。 杨峰锐喉咙发出低哑的吼声，捧起林旭的身子低下头舔咬，从下巴起，湿热一路滑下，在喉结处反复啃咬，听着林旭不断发出的疼痛的破碎的声音，像是上了瘾一般在咽喉处留下了吮吸的痕迹。 着魔了。 扯起已经落下的毛衣，压在了胸口处，刚刚露出乳粒，杨峰锐便倾身含了上去，牙齿蹭过，舌头湿热地缠绕一圈，林旭呜咽出声，无意识地红了眼眶，拼命地想要躲开身前的人，却在胸口被细密的舔咬下渐渐软下了身子，很难受，全身都麻麻得发痒，身体的每一处都开始不对劲，手指抓着杨峰锐的衣襟不断地握紧。 杨峰锐空出另一只手掐弄着另一处被冷落的乳头，舌头微微下力吮吸发出了细微的水声，蹭在林旭大腿的下身慢慢加大了力道，带动着林旭的身子轻轻晃动了起来，“唔啊……啊……”林旭喉咙抑制不住地发出呻吟，因为过厚的棉裤而没有意识到大腿下的胀热也在愈发大力的摩擦下渐渐清晰了起来。 四肢都被网丝缠绕，林旭茫然间听见杨峰锐低哑的问话声，“可以吗？” 什么？ “把衣服脱了吧，”杨峰锐的啃咬落在了胸口的其它地方，冰凉的空气不断贴上肌肤，又不断被湿热所代替，“这样会更舒服。” 林旭被抻直胳膊，毛衣连着打底的衣服顺着手臂被慢慢地扯落，而杨峰锐就顺着露出的肌肤一路舔咬，湿热一过，凉意覆上，林旭身体哆嗦起来，喉咙里声音呜咽得混沌不清，只能愣愣地看着杨峰锐的动作。 直到衣服脱落的最后一刻，杨峰锐抓住了林旭的右手腕，逐一啃过每一个手指，湿软的舌头刷过指腹，眼睛斜眺着看着林旭，仿若在回味一般舌头轻轻在外打了圈。嘶——林旭感到自己脑海里某根神经崩断了， 全身所有的细胞都中毒被麻痹了，身体被汹涌的热意所覆盖，而口舌都开始干燥起来。 似乎哪里有轻笑声，林旭眨眼，被杨峰锐凑上前来在赤裸的肌肤上作孽，“唔，果然更白了，口感也更……”放回家乡养了这么些天，还算有些可接受的地方。 这是会令他情热的身体，这是会令他发狂的身体，此刻就如此赤裸地袒露在自己的眼前，经由他的手。 就像是剥开果实的外皮一般，渐渐露出里面的鲜嫩多汁的果肉，只是看着，就口干了。 下体已经坚硬，被禁锢得有些难受，这种感觉很神奇，似乎脑袋里已经放空了，又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如此充实着，明明已经失去了理智，却再清楚不过此刻自己在干着什么。 “小旭，知道了吗。”揽住了对方的身体，用下身隔着厚厚的棉裤顶弄上去，看着林旭湿润的眼睛，就更硬了，轻声道，“不是刚刚才这样。”很早之前，比你想象的都要早。 用手覆上了对方的上身，制止住对方想要挣扎的身体，轻轻抚弄着，不经意间落下了对方身下依旧完好的裤子上。 不会让你逃的，躲都不会让你躲。 “唔。”林旭感到身体里不断涌动的热意往下身渐渐聚去，袒露在空气中的每一处身体被对方的手掌碰触都在颤动，眼睫毛颤抖得厉害，杨峰锐凑上来咬着他的耳垂问他：“小旭，你硬了吗？” 林旭突然感到害怕，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看着杨峰锐压着情欲的眸子，如同野兽一般蓄势待发。 “那……”杨峰锐的手指忽地顺着裤缝钻了进去，落在了某处，看着林旭倏地睁大的眸子，嘴角笑意微微泛开，贴着他的唇说：“我来让你硬好不好？” 隔着内裤，能感受其中的形状，杨峰锐看着林旭的眼睛，对方如同在等待着审判一般带点急促、慌张、不安的表情，这让杨峰锐心蓦地一动，忍不住加深了两人之间的吻，林旭习惯性地张开了嘴，微微露出舌尖与杨峰锐缠绕，湿热的水渍微微溢出，“唔……”神情略带一丝迷惘。 小旭，别这样看着我。 杨峰锐叹息着进一步侵略，趁林旭不注意时，手指已经隔着棉质内裤默默包裹住了其下的热物，缓慢地开始摩擦起来，一下、两下……“唔、啊！”林旭身体一震，身体的颤动倏地加大起来，手指不知觉已经抓着杨峰锐的衣襟，口里的呻吟逐渐破碎，“别……等一下……呜啊……”身体最脆弱的部 分被他人控制，敏感到神经末梢都跟着对方的动作战栗，缓慢的动作如同在抽取林旭的灵魂，想要逃避，却牢牢地被对方抓在了手里。 林旭在迷蒙中看着杨峰锐，汗水黏腻着对方的发梢，目光太过灼热，林旭有了身体在被对方烙下铁印的错觉：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仿若在这一刻，全世界都只剩下了眼里的这一个人。 林旭意识渐渐模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小旭、小旭……”杨峰锐贴着林旭的颈项细细地啃咬，逐渐控制不住力道，大力地吮吸、舔咬，留下粗劣的痕迹。 不够，还是不够。 更热了，身体内的火热已经要爆炸了。想要更进一步，更贴近一点。 杨峰锐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凭着本能抱着林旭相贴着，过大的力道让林旭开始吃痛，轻微的挣扎让杨峰锐已经临界的红线轰然破碎。 “啊！”林旭被杨峰锐猛地压在了地板上，冰凉的地板让赤裸上身的林旭发出细微的轻哼声，睫毛沾着泪水轻微地睁开，眼里泛开迷离之色，如同悄然展开的蝴蝶的花翼般，目光静静地落在了杨峰锐身上，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瞬间，杨峰锐呼吸急促起来，慢慢地俯下身子，从高而下的视线，轻松地看到了林旭潮红的面颊、袒露的胸膛、微微下拉的裤子，这是一个绝对充满着雄性强势气息的体位，一手撑在对方的脑袋旁边，身下的少年仿若臣服一般的姿态令杨峰锐的气息愈发不稳，看着此刻的林旭，试探般另一只手又开始握着那一热物轻轻动作，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目光一动不动地凝聚在对方身上。 身下的人眉毛紧蹙起来，身体无意识地开始扭动，喉咙里泄露出轻微的呻吟，而他的眼，湿润得迷惘，慢慢上挪对上了杨峰锐的视线。 这一刻，杨峰锐知道自己彻底没救了。明明是对方在身下被自己掌控，可自己连身体带着心都被对方轻易俘虏。 “都是你的错。”杨峰锐沙哑不成声，低下头攥住了身下人的唇，比之前更加凶狠、更加没了章法。手指从沿着内裤的边角钻了进去，比想象中的更容易接受，甚至觉得兴奋。 “小旭，让我帮你……”无缝隙地相贴，第一次碰触另一个人的下身，听着不属于自己的喘息呻吟，却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让自己发疯。 迷乱中，杨峰锐脱下了林旭的裤子，内裤被扯下大半，暴露在空气中的热物因为被一只手反复摩擦而愈 第三十九章 惩罚 离开学没剩几天，杨峰锐还没把自家千里迢迢回来的媳妇抱够，对方已经恶狠狠地逼着他补寒假作业了。 杨峰锐抽抽搭搭：“小旭，你不爱我了。” 林旭手里正翻着那空白的练习册，恨铁不成钢，“怎么一点都没做！你又想挨批吗？” 杨峰锐心虚地挪开视线，“光顾着想你了。”话音刚落，就被练习册砸了一脑袋，他立刻就抱着脑袋委屈地看向凶恶的媳妇大人。 林旭气得无奈，从自己的背包里找出完成的作业，在一旁坐下，“今天开始赶作业，数学和理综你自己做，英语、语文和文综我帮你抄。” 杨峰锐小手指在桌上划拉，犹豫地说，“可是，还有十篇作文呢。” “一人一半！”林旭气得上手掐杨峰锐的脸颊，“你怎么就一篇都没写！” 杨峰锐扭曲着脸傻笑，“嘿嘿。” 阳光透过窗户在写字台上落下窗帘的剪影，两个伏案的少年奋笔疾书，一只抿着嘴努力改变着自己原来的字迹，另一只视线飘忽，总是不经意落在旁边人的身上，目光停驻，直到被发现了，才笑着无耻地凑上去讨要亲亲。 “这道题好难！根本看不懂！你不亲我我不会啦！” “杨峰锐你滚开！唔……你一上午都几次了！” 打闹间，杨峰锐熟练地扣住少年的两只手腕拉向自己，愉快地抱了个满怀，满足地嗅着对方颈边的气息，轻声道：“小旭，让我再高兴一会。” “白痴。”对方一撒娇，林旭就没办法了。 “呵。”杨峰锐亲亲林旭的发。 小旭，你只能对我这么好。 中午，林旭到厨房鼓捣午饭，威胁杨峰锐不写完练习册第三节就不给吃饭，少年苦着脸，“呜呜，小旭你太坏了。” 林旭好不容易弄清楚了杨峰锐家厨房的摆放格局，客厅里就来了电话。林旭习惯性跑去接，“喂？” “小峰啊，在家里过得好吗？”是一个女性温柔的声音。 林旭一愣，才想起，这根本不是自己家，“阿姨等等，我不是杨峰锐，我是他的同学。” “啊？”那边似乎也惊讶了，“专门来找小峰玩的吗？” “嗯。”林旭尴尬地笑笑，“阿姨，需要我找杨峰锐吗？” “啊……不用了。我就是想问问他的情况。过年他也没接电话， 我有些担心……”杨妈妈突然停住，意识到自己说多了。 林旭的确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沉默。 “我一直很担心他没有朋友，知道有你在，也就放心多了。他性格有点不好，如果惹你生气了，你别在意，他心不坏，只是不太会说话。”一说起自己的儿子，杨妈妈就有些停不下来。 林旭静静地听着，偶尔回一声，挑了些杨峰锐在学校的事说，猜想杨阿姨应该想知道。 果然，那边的声音渐渐有了喜悦，“是吗？他数学经常拿第一名？果然和他爸爸一样呢，从小就很喜欢就喜欢玩计算机，那个时候还玩坏了一台，不过他肯定不记得了，才二岁……”说到最后竟是哽咽，“对不起。” 林旭垂下眼睑，一声不吭，他无力去承受一个母亲的歉意。 “对了，小峰他，谈恋爱了吗？”杨阿姨突然发难，林旭发傻，半天没想到怎么回。 “林同学，还在吗？我没别的意思，小峰他初中就因为这个才……所以我……” “没，他没谈恋爱。”磕磕碰碰的，林旭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脸都红了。 “哦，是吗。”兴许是那边的迟疑，令那边的声音有了几分的怀疑，“很谢谢你，是叫林旭是吗？” “啊？嗯。” “嗯，我记住了。以后关于小峰的事，我还能问你吗？” 不知道为什么，林旭觉得手脚发凉，很想挂掉手中的电话，但他只能僵硬地回道：“好的。”他也无力去接受一个母亲的信任。 杨峰锐从房间里出来时，看到的是坐在沙发上脸苍白的林旭，吓得立马上去，“怎么了？我听到外面有声音。” 林旭下意识地握住杨峰锐的手，抬起头，脸上几分迷茫，“你妈刚刚打电话过来。” 杨峰锐眼里露出嫌恶，“果然又来了，下次你别接……等等，你手怎么这么冰？她说什么了？” “你妈妈她很关心你，”林旭张口，却是不知怎么说下面的话，“我没有办法拒绝。” 杨峰锐眸光闪烁，拉起自己外套和毛衣的边角，把小旭的手放进去，按在自己的小腹上捂暖，“我知道她想补偿我，我只是……烦死了，我不是有你了吗？”他曾经自暴自弃地认为他是被丢弃的孩子，林旭却他感受到了，被保护和珍惜的滋味。 林旭感受到双手回暖，想要笑，却笑不出来。 有些家长，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同性恋”这三个字。 自始至终，林旭和杨峰锐都没有再深入问下一个问题。他们总是下意识地避免和逃避这些话题。 例如，他们这样算同性恋吗？他们能为对方付出到什么地步？他们能告诉父母吗？他们真的能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吗？喜欢和在一起是两回事，他们真的相信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或许，不去提，就可以当做这些东西不存在。能过一天，就是一天。 喜欢是开心的事，而谈未来，是沉重的。他们偶尔会这般侥幸地想着：他们反正还那么小，那些事情，以后再说吧。 傍晚，林旭和杨峰锐一起去附近超市买了速冻饺子，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街上来往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杨峰锐靠近林旭，假装不经意地牵住林旭的手，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僵硬，默默地拉紧。 放速冻饺子的袋子在另一只手中晃荡，偶尔擦过裤子发出摩擦的声音。 两个人都放慢了脚步，手掌相贴，滚烫发热。 周围人声嘈杂，杨峰锐却只能感受到林旭的存在，他的心神、他的呼吸，他的目光，都被旁边这个少年攥紧。 他从来不敢想，如果有一天，林旭和他背道相离，他的视线，何处安放？ 那是一段不长的回家的路，杨峰锐一辈子都记得那牵手的温度。 到家，杨峰锐用钥匙开门，林旭走进去开灯，两个人在玄关换鞋。林旭接过饺子时，被杨峰锐偷亲了一口，有些懊恼。杨峰锐却嘚瑟地在厨房门口笑。 大锅煮开热水，倒入饺子，盖上锅盖。热气蒸腾，林旭打开鼓风机，顺便在水池里清洗等会下锅的青菜。 杨峰锐就靠在门边，看着。他喜欢描绘林旭低头时刘海向前倾的弧度，喜欢林旭认真做事时就会抿起的嘴角，喜欢林旭做事做一会儿后就习惯性抬起头寻找自己的样子。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杨峰锐笑笑，林旭眨眨眼，又低下头。 两个人心里都压着些东西，并未像之前一般打闹。但无论做什么，都还是想和对方挨着一块，什么都不说，就算是看着，也是好的。 超市卖的饺子皮厚肉少，但煮得饱满，无一破皮，咬开时，汁水满口香。 电视里放着最近最火的娱乐节目，两个人看得认真，也跟着嘻嘻哈哈地笑。 杨峰锐不爱吃自己碗里的饺子，总是抢林旭筷子上的，几次急了，张口就要咬对方的嘴，吓得林旭赶忙又夹了一个塞进对方的口里，看着对方像个小松鼠一般不满地鼓起两颊嚼着：“哼。” “你就是不想自己动手是吧？”林旭黑脸，认命地充当着筷子角色，自己吃一个，又给那个看电视看得上瘾的小孩夹一个，“张嘴。” 杨峰锐乖乖张嘴，咬了两口，不高兴，“又是青菜。” “都吃多少饺子了？”林旭服了这家伙。 杨峰锐转过头，看到林旭吃得油光的唇，舔舔自己的唇，似乎还是饿。 “喂，小旭？” “怎么了？” “转过来。” “怎么……唔……”林旭看着对方蓦然放大的脸，突然被口对口喂了个饺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对方命令，“快咬。”才匆忙间咬了两口，滚烫的肉汁渗透出来，舌尖泛着热气，整个人都被这热气涨红了。 杨峰锐没有离开，突然贴上了林旭的唇，唇间是熟悉的饺子的香味，他笑着探出舌头在对方唇上轻舔，尝着那些微的汤汁，“好香。” 林旭想要避开，却被对方舔得更加用力，欲哭无泪。他完全相信，只要自己一张嘴，这混蛋一定会伸进来。果然又是故意的！ 他只好一边紧闭着唇，一边努力啃咬着口里的肉馅，热气逼得他想要哈气，却只能强忍着，眼圈都泛起了红，委屈地被杨峰锐从头到尾舔了个干净。 杨峰锐着了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林旭按在沙发上狠狠地吻着。 他非常迷恋与林旭紧密相贴的感觉，津液交缠，那时，他会觉得他拥有这个人的全部。所以，无论怎么索取，他都不满足。 小旭，你才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 他知道，小旭是专门回来陪他的，是故意买了过年吃的饺子。 那个晚上，杨峰锐把林旭压在床上从头到尾都狠狠咬了一遍。他动作很慢很慢，一边咬一边吮吸，舔的时候会故意发出水声，看着那紧闭着眼睛的少年睫毛颤抖的样子。他会故意逼着林旭睁开眼，逼着对方不动，让对方看着自己如何将他全身都留下自己的味道。 咬到小腹的时候，林旭就哭了，生理盐水克制不住地往外冒，他哆嗦着身体，“够了。” 他在少年的肚脐口用舌头打着圈，一遍又一遍舔弄，直到对方下身挺立，暴 露在空气中。杨峰锐坏心眼地在对方胯部反复流连，一边伸手握住对方的火热的头部反复摩挲。 “小旭，喜欢吗？” 林旭哭得泪眼朦胧，几乎看不清楚，他第一次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杨峰锐一方面心疼少年眼圈发红的样子，一方面又感到了恶意的满足，甚至忍不住，让对方哭得更厉害。 喜欢人到一个份上，控制欲就会爆棚，甚至想要掌控对方的每一个情绪。 第二天大早，林旭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他赤裸着身子从杨峰锐的被子里爬了出来，匆忙间套上一件外套，到客厅里接了电话。 “喂？” “是林旭吗？我是杨峰锐的妈妈，我到门外了，你能帮忙开一下门吗？” …… 林旭疯了一般冲进房间，推了赖床的大男生两下，“杨峰锐，快起来！你妈来了，就在门口！” 正准备嘟囔几句的杨峰锐一下清醒，“我操，你刚刚说什么？” 一阵兵荒马乱，林旭整理好衣服，跑去门口开了门，“阿姨抱歉，才刚刚起床。” 女人手上拖着行李箱，眉目间的疲惫散不去，露出温柔的笑容：“没关系。放假是应该睡晚点的。”她仔细打量了眼前的男孩，白净干净的模样，脸没长开是孩子的模样，但双眼澄澈，眸光温润，很舒服。她不自觉多了亲近的感觉，“小峰呢？” “我在这。”杨峰锐从房间走出来，完全不介意表示自己的不耐烦。 女人即使每次都有心理准备，但总忍不住难受，“起床了就好，我帮你们做点吃的吧。” “你来干什么？”杨峰锐直言不讳。 “没什么，就想看看你。” “切。”杨峰锐低下头。 林旭刚刚也观察了阿姨。杨峰锐的母亲很漂亮，这毋容置疑，眼角有岁月的痕迹，带上细小的皱纹，但笑起来，却会显得加倍的温柔。岁月没有消散这个女人的美，倒增添了更多的味道。 林旭甚至无法想象，这么一个看起来温柔的母亲，是如何把自己五岁的孩子送到乡下的，以至于让杨峰锐缺失了整个童年。 “阿姨你先休息吧，我可以弄点吃的。”林旭阻止阿姨。 “林旭，你过来。”杨峰锐突然就生气了，“你别管她。” 林旭尴尬，不知怎么好。 在同学的面前如此给自己面子，女人垂下眼睑，“林旭，你和小峰先去玩吧。” 林旭看了眼脸色难看的杨峰锐，叹了口气，这些东西，他无法插手。他走上前去，“阿锐？” 杨峰锐看着林旭，眼里是化不开的浓墨，少年担忧的眼神令他微微好受些，轻轻应了声，“没事。”他下意识去牵林旭的手，林旭吓得先一步抓住了对方的袖子，直接扯着走进了房间。 远处的杨妈妈看到两人的互动，轻轻皱了下眉。 杨峰锐的母亲的全名叫方雪，亦如她的外表，是同样美丽的名字。 方雪嫁给杨峰锐他父亲的时候，年龄尚小，根本就还是个天真向往自由的爱美的女孩。婚后生活毁了她对爱情的所有向往，以至于后来的改嫁，她都坚定地认为她是在追求自己的幸福。 时间都是公平的，夺取了她的青春靓丽的外在，也终究让她意识到她曾经的任性伤害了谁。当自己的孩子视自己为陌生人时，她总算尝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 有些感受，只有身为母亲才能明白。 她会看着孩子旧时的照片流泪，会收拾着孩子的衣服不断比划孩子可能的身高，会在拒绝所有的推销却忍不住相信售货员说的“现在男孩子都喜欢这一款”的套话…… 她会注意着孩子的每一个表情，去判断孩子的喜恶。那些丢失的岁月，她认真地一点一点捡回来。小峰喜欢吃咸辣的东西，爱吃肉，不喜欢吃蔬菜，水果中讨厌吃香蕉，爱吃橙子，喜欢偏深色的衣服，爱穿运动鞋，喜欢看nba的篮球节目…… 她总是安慰自己：没关系的，还有时间的。孩子还在长大，她还来得及。 “出来吃饭了。”方雪收拾好饭桌。 杨峰锐落座的时候，偷偷地看了眼母亲，正好撞上对方的目光，又赶紧低下了头。 林旭暗中扯了他的袖子一下，杨峰锐才不甘心地出声：“你也吃吧。” “嗯。”方雪露出笑容。 饭桌上，方雪试探着问了些事，林旭帮忙答了些，杨峰锐也不甘不愿答了些，但不管怎么样，气氛缓和了很多。 “小峰，你身上这件衣服？” 杨峰锐低头，“我去，穿错了。” 林旭赶忙低头，果然毛衣错了，懊恼道，“阿姨，今早起太急了。” 杨峰锐仔细看了林旭两眼，“嗯挺好看的。” “滚。” 杨峰锐随意用手扯了扯毛衣的领子，嘴角轻微勾起笑容，又伸手去夹了菜，认真吃了起来。 林旭有些不安地低头，多瞅两眼身上显得宽松的衣服，探口气，也开始吃饭。 “小旭，喏，嘴角。” “怎么了？”林旭转头。 杨峰锐眼神闪烁，撇开头，“嘴角有饭。” 林旭赶忙用手碰了下，果然是饭粒，暗骂自己怎么犯了小时候的毛病，羞赧地朝方阿姨笑了笑。 方阿姨以为是这两孩子感情太好了，才会这样，但再次回应时笑得有些勉强。 之前回来时就觉得有些不对经，现在这种感觉愈发地明显。 没有人会比她更注意自己的孩子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眼神。 那不是对自己好朋友、好兄弟该有的眼神。 她感觉拿着筷子的手指沉重，深呼吸一口气，才继续夹菜。脑海里却不断重复着刚刚孩子的模样。 就算是低着头吃饭，他身体也靠着林旭的，两孩子会用膝盖在底下偷偷撞着玩。 林旭无论在干什么，这孩子的目光都会跟着轻微地移动。林旭起来打饭的时候，他抬起了头，林旭从厨房门口一出来，他就再次抬头，直到林旭坐下来，他才继续吃饭。 他用手扯自己毛衣时，眼里闪动着轻微的光芒，他甚至吃饭时，嘴角都是无法消逝的笑意。 这些小动作，估计连他本身也没有意识到。 这几天，随着两人的相处，这种不对劲，蔓延到了每一个细节。 无论两个孩子如何刻意地拉开距离，都无法掩饰，他们经常撞在一起的目光，他们经常低头的微笑，他们时常过于贴近的亲密距离…… “阿姨，衣服我收回来了。”林旭一边拆着衣架，一边取下衣服。 “嗯，”方雪走上前来帮忙，“林旭你在家也是这么能干的吗？” “还好啦，只是都会做而已。” “你和小峰关系很好？” “嗯，毕竟一个宿舍的嘛，平时也经常一起学习，放假也会一起玩。” “是吗？”方雪目光放暗，“对了，小峰没谈恋爱的话，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啊……啊？”林旭没收好手中的衣服，赶忙捡起来，“我不知道啊。” “那林旭你有吗？” 林旭脸涨得通红，“也没有。” 林旭说不上和杨阿姨相处的感觉，有一种奇怪的粘着感，仿佛被什么盯上了，缺失了最开始的那种温柔。 他开始有点害怕和她直接面对面，连说话都经常战战兢兢。 那段时间，因为杨母亲回来的关系，杨峰锐和林旭都不敢有过火的举动，平时也是极为克制的。 只有到了睡觉的晚上，杨峰锐会故意把另一张被子里的林旭扯进来，在黑暗中紧紧地抱住对方。 两个人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就着黑夜的掩护，在被子底下，轻轻地接吻。 他们不知道，也甚至从未想过，那些日子的每一个晚上，门外都会站着一个人。 她从来都不敢去尝试扭动门栓，因为她知道那一定是上了锁的。她经常会站到凌晨，直到冷气从脚底沿着血管蔓延全身。 她有几次，差点就哭了出来，但她还是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颤抖地在手机的搜索上输入了“同性恋”三个字，又顿了顿，加上“十六岁孩子”几个字。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掉落了下来。 她想，她一定是做错了什么事，受到了老天爷的惩罚。 第四十章 错误 开学剩两天时，林旭便帮着杨峰锐把寒假作业赶了个七七八八，并打算提前回校。 离开那一天，杨峰锐被母亲叫到了一边。 “小峰，为什么不多呆一天呢？明天妈妈送你去学校好不好”方雪语气带上恳求。 “不用，我和林旭一起回就行。”杨峰锐随口应付。 方雪的眉头皱起，几乎无法压制自己不善的口气，“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我就是……”喜欢啊。 杨峰锐几乎脱口而出，但咬着舌头折了回来，“林旭他专门来家里陪我，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回学校。而且我作业没写完，我还得问他。” 以杨峰锐的脾气，向来是懒得解释的，越是解释，方雪才会觉得越是可笑。她太了解自己孩子的小动作和表情，对方闪躲的目光被一一收入眼底。她突然烦躁得不行，自己最亲的儿子不愿意和自己多呆一分钟，却总是和另一个男的混在一起，而且那个男的还……“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初三啊。” “你是不是初三后就没有谈恋爱了？”方雪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谈恋爱，好久以前的事了，等等……你想问什么？呵，你以为我又给你找麻烦了？”杨峰锐对上母亲的目光。 方雪感觉喉咙被什么哽住了，怎么样也无法问出下面的问题。这个猜测太过恶意，太过尖锐，对一个孩子来说，也太过险恶。 你不恋爱是因为那个男孩吗？林旭那孩子是不是性向有问题？他是不是对你做出了什么？ 人总是倾向于选择自己愿意相信的可能，更何况一个母亲，一个处于本能维护自己孩子的母亲。 纵然，林旭喊她“阿姨”的时候，笑起来是那么的温暖。 方雪她只能去揣度事情的发展，去尽可能还原事情的真相。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有点不对劲，但她不确定自己的孩子到底知不知道，也不确定对方是否知道，更不知道这俩孩子到底有没有进展，或者进展到了哪一步……她只能不断告诉自己，事情没她想那么严重，说不定连此刻她想的，都是想多了。 青春期嘛，有点好奇是正常的，有点其他情绪是能理解的。小峰一直缺少长辈引导，是的，缺少人引导。 方雪又一次这样暗示自己，所以她不能着急，不能显得慌张。她努力地笑出来：“那需要妈给你准备什么吗？新买的羽绒服带 了吗？” “带了吧，我得问问小旭。”杨峰锐想了想，嘟囔。 方雪在这一刻，不安放大了无数倍，她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按住自己的儿子问：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你和那孩子发生过什么？ 杨峰锐却是挥挥手，“我先下去了，小旭还在下面等着呢。” 方雪站在走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转身，背着自己离开，直到大男孩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脱力一般软下身子，终是苦笑，“为什么连句‘再见妈妈’也不肯说呢。” 她总是会想起小峰很小的时候偷偷打来的电话，电话另一端是孩童稚嫩的声音，每次都会问：“妈妈你们什么时候来接我？”到后来，孩子就不问这个问题了，他会说：“妈妈你们会来看我吗？”再后来，小孩听到她的声音就会哭，声音软糯而沙哑，“妈妈，我好想你们。”直到有一天，她恍然惊觉，她已经好久没有收到过那孩子的电话了。 明明无论怎么换手机号码都无法阻止的电话，有一天，就那么消失了。 每次想起，她都会哭得全身颤抖。 那段时间正式气温回温的时候，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个眯眼的大男孩身上，晃晃荡荡的长途汽车更使人昏昏欲睡。 杨峰锐蜷着身子靠在林旭肩膀上，迷糊着：“好亮。” 林旭便用令半边身子小心地拉上窗帘，遮掩住逐渐刺眼的阳光。 到站的路程还有两个小时，不长的时间，极适合补觉。杨峰锐用手摸索着抓住林旭的手，满意地弯弯嘴，便安心睡了。 指关节扣在一块，略硬的触感，熟悉的力度，些微的体温的由着接触的地方而传递。 林旭也犯困了，看着旁边已经睡熟的家伙，便靠在对方的脑袋上，寻了个舒适的角度，也闭上了眼。睡前，他拿一张宽大的外套盖住了两人，顺便盖住了两人紧握的手。 睡梦中，林旭眉毛蹙得很紧，并不安宁，几次被旁边乘客的聊天声吵醒后，便干脆不睡了，睁着眼发愣。 他偶尔会瞅旁边睡得像死猪一般的家伙，说不清在想什么。杨峰锐没心没肺惯了，但他却敏感得多，杨阿姨的举动令他觉得怪异，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会被发现了吧。”林旭轻喃，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很快的，覆盖上来是空洞洞的迷茫和无所适从。 如果被发现了，被发现了… …那会怎么样？他无法想象，往后，脑海里是黑蒙蒙一片，如同死海，深沉得不见底。 想不到，亦或者是，不敢想。 学校，像是被隔绝的一个世界，一开学，所有孩子就像是被强行安上的齿轮，嘎吱嘎吱追逐着时钟扭转。 寒假所带来的余韵并未消除，同学们还在胡天海底地侃着自己寒假发生的趣事，与久未见面的同伴嬉笑畅聊。另一边，新的教科书已经发下，新的课程已经开启。那个每天都是老师与同学、上课与作业的日子就这样回来了。 班会的黑板上显摆着几个大字：新的学期，新的开始，新的目标。 班长发言，学习委员发言，期末考试尖子生介绍学习经验……早已安排好的流程每年每届都在重复，无论哪一个地域，无论哪一个年龄，都未逃离过这样的循环。 杨峰锐每次班会都是用来补眠的，这一次也不例外。而林旭，每一次都会乖乖从头听到尾。杨峰锐永远无法理解林旭为何能听出有意义的内容，而林旭也无法理解为何杨峰锐每次都要鄙夷和诋毁这些同学的努力。 这就好像是注定了一般，有些人的排名，永远都是吊车尾，而有些人，永远就在班级前列，而又有些人，永远那么不上不下。 但这些都不影响，杨峰锐和林旭的形影不离。 两个人一起起床刷牙，一起吃早餐，一起早读，一起吃中午饭，一起刷习题……有杨峰锐的地方就有林旭，有林旭的地方，很快就会出现杨峰锐。 林旭买早餐时会多带一个面包留给上午饿了的同桌吃；杨峰锐打完篮球买饮料会多买一支甜牛奶给同床舍友睡前喝。 杨峰锐黑色水笔总是放在林旭的笔盒里，林旭的语文练习册也总是会出现在杨峰锐的抽屉里。 那个时候，即使在最吵闹的时候，林旭一推开教室门，杨峰锐便能反射性从座位上抬起头看向门口。而，林旭，总会第一时间看向杨峰锐的座位。 杨峰锐会因为林旭一个请求而安静地用一个晚自习去背诵自己最讨厌的政治书，而仅仅是为了让老师不再找林旭的麻烦；林旭会为了帮杨峰锐隐瞒一个不交的英语作业而费劲心思地为对方开脱，甚至主动要求惩罚。 那个时候，他们就是用这么简单而笨拙的方式，去表达着自己的喜欢。 那些日子平凡而又美好，以至于杨峰锐后来每次回忆起，都会以为那只出现在他的臆想中。 他曾以为那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很久。 母亲又打电话来了。 杨峰锐坐在床上，把头靠在旁边看书的林旭的肩上，感受着手机的震动，嘟囔道：“小旭，我不想接。” 林旭口里咕噜咕噜喝着学校小卖部的甜牛奶，“你昨天就没接。” “嗯。她好烦，我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熄灯的宿舍，狭窄的一米宽的床铺，依旧温暖的林旭家的被子，这些都是杨峰锐最熟悉的环境，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林旭。 最终，他还是烦躁地抓起手机下床，出宿舍门到走廊的另一头接电话。 杨峰锐离开后，林旭抬起了头，放下了手中并未翻过一页的书，在床上静静地等着另一个人回来。 “喂，怎么了？”走廊连着小阳台，夜风冰凉，杨峰锐穿得不多，现在飕飕发抖。 “没什么，妈就是想你。” “没事我就挂了。” “别，”那边踌躇半晌，“妈之前跟你说的换班级的意见你考虑的怎么样了？那个班的班主任很不错……” “我说了不要！” “可是……” “卧槽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我嫌我学习成绩差？你以为换个班主任就能好？你以前怎么就没管过我成绩……” “小峰，以前都是妈不对，妈什么都跟你认了，你就听我这一次好吗？” 杨峰锐几次都想摔手机，“好毛线啊！我上课都上得挺好的，你干嘛让我换班级啊！之前说的转学更可笑了！是谁之前把我送到这里的啊！” 那边终于急了，“这不是成绩的问题，妈只是希望你…希望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 “希望你离那个叫林旭的远点！” 杨峰锐愣住，半晌没反应过来，身上却突然传来了衣服的重量，偏过身，看到了带着绒外套而来的林旭，黑夜里少年的双眼却很透彻明亮，杨峰锐哑声。 手机里的声音依旧继续着，“小峰？听见了吗？我知道你觉得难听，那也是你的好朋友……喂喂喂……” 杨峰锐下意识地就挂了电话，心脏跳动的速度很快，像是在撞击着胸口，令他呼吸不畅。他根本没法也没时间去深想刚刚那句话的意思，但却本能地掐断了后面的对话。他傻愣着看林旭，脑海里晕乎乎一片，一张嘴，一个 词都蹦不出来。 “说完了？”林旭疑问。 “嗯，说完了。”杨峰锐心虚地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突然出声，“你怎么也不套件东西就出来了？”说着就要摘下身上的衣服。 “不用，我就出来送件衣服就回去，没想到你打完了。”林旭心不在焉，边说边转身要回去，蓦然被身后人拽住了手。 杨峰锐直接反应就是不想让林旭离开，但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那么僵硬地抓住对方的手，低着头不吭声。 夜里降温特别快，即使套着外套，杨峰锐都觉得寒意刺骨，一会儿后，又赶忙把林旭往自己身上拽了拽，用自己尚且暖和的身子轻轻抱住对方，才发现少年全身都是冰凉的。 杨峰锐把头抵在林旭的脸颊边，尝试着用自己的脸去蹭掉那些寒凉。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走出宿舍，或许会发现阳台上两个相拥的小黑影。 那段时候，两个人一直都有这个默契。林旭从来不问杨阿姨都说了什么，杨峰锐也从来不提。 他开始拒绝接母亲的电话，甚至把手机关机扔在了柜子里。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直觉，甚至不想问为什么，就拒绝知道任何理由。 杨峰锐每天晚上不再玩手机，会陪着林旭一起做练习题，做得烦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对面的人，看台灯下对方泛黄的剪影。 林旭偶尔回抬头看他，直白而纯粹的目光，两个人会这样静静地看上一会儿。 那是一种无声的压抑，往往杨峰锐会先坚持不住，而闪躲开目光。 “小旭，我……”杨峰锐咬咬牙，母亲那句话总是萦绕在他的脑海，像是一个隐形的地雷，他不知道埋在了何处，总担心下一步，就会爆炸。 林旭突然关掉了台灯，黑暗中，杨峰锐感觉林旭探过身来在他颊边留下轻柔的吻。林旭的吻很安静，就像他的人一样。静静地贴着，轻轻地挪动着，直到双目对上，双唇碰上。 杨峰锐心中的强行撑起的屏障被轻易地戳了个洞，暴露了里面无限放大的不安与恐慌，他伸手颤抖地覆上少年的脸庞，小心地接吻。 蚊帐外突然有人经过，脚步声接近，林旭和杨峰锐立刻分开，直到脚步声离开。 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在黑暗的空间里被放大，分开后的两人垂眸不语，被子底下，是紧紧握着的双手。 杨峰锐眨眨眼，发现 眼角有些酸涩，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突然感觉到，喜欢一个人，会很难受，像是心脏被拳头收拢，随着渐渐施加的力气，被一点一点收紧，直到几乎窒息。 这是一场漫长的死亡判决前的等待。 随着开学第一个月的结束，第一场月考也来了。 班里的学习警报被拉响，从几个埋头复习的学霸开始，班上渐渐多了复习的身影。 高中的学习就是这般，像是被推着走的老牛车，鞭子抽一下，便缓慢地往前挪两步。 杨峰锐是真的忙起来了，本学期的历次月考成绩会作为下学期分科后分班的标准，杨峰锐偏科厉害，总成绩还不足以挺进重点班。 他不只一次咒骂过这万恶的分科还要总排名的制度，“有本事就只看理综成绩啊。” 时间表一旦排满后，胡思乱想的时间变少了，两个大男孩也就老实地窝在一块复习。 当班主任拿着手机到教室门口喊：“杨峰锐，你妈妈给你的电话”时，杨峰锐正和林旭激烈地争论着这道题的下一步步骤，杨峰锐从老师手里接过电话，全身心都出现了反抗的情绪，那边传来了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 “小峰。” 杨峰锐差点抓不住手机，他只来得及匆匆回看一眼在原座位上的林旭，就带着手机跑出教室走远了。 林旭站起身，克制不住地想要跟出去，又听到老师出声：“林旭，你家里有人来看你了。” 林旭仓皇间抬起头，脸色惨白。 教室的走廊很长，穿过大半个年级的班级，窗户里倒映着每个教室里的同学校服的颜色，下课铃声打响，教学楼就像是苏醒了的野兽，喉咙里发出嗡嗡的声响。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杨峰锐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靠着墙。 “小峰，我知道你一直不想听我说话，但这一次你一定要耐心听，这都是为了你好。”那边女人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轻柔，带着哭过后的喑哑。 杨峰锐瞪大眼睛，心跳声非常快，每一秒都被拉得细长。 “有一些孩子，进入青春期后，随着生理的发育，生理需求和心理需求会进入一段旺盛期，男孩子普遍会开始关注女生身上的部分特征，女孩子也会下意识去避开与男孩子的肢体接触……”那边声音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而有一部分人，因为各种主客观的原因，在性的驱动和渴求爱的本能下 ，容易躁动不安，在缺少必要的环境引导，性倾向可能会进入一段过渡期……”像是在念着什么专业的文字，女人的声音总是断断续续，甚至会突然停下来安静很久。 杨峰锐握着手机的手指愈发收紧，全身紧绷，喉咙干哑得厉害，脑袋也乱哄哄的，他想要阻止女人说的任何话。 随着女人的每一句话落下，他都会发现自己脑袋像是被抽水一般，渐渐变得空白。 你他妈的……到底想说什么…… “这一种人，被称为——”那边很艰难地说出这个词，“假性同性恋。” 杨峰锐几乎本能性地要摔手机，“吵死了！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小峰你冷静点，你听我讲，你以前是喜欢女孩子的，你记得吗？你是跟女孩子谈过恋爱的……” “滚。”杨峰锐身体颤抖起来。 “小峰你到底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你知道你这样会害了多少人吗？你仔细想想，你怎么会喜欢男人……” 我当然不会喜欢男人！ “我……只是……”喜欢小旭。杨峰锐干哑着想要出声。 “爸妈从小就不在你身边，奶奶和姑姑也没怎么管过你。妈妈知道我们欠了你很多，从来没有关心过你……”方雪崩溃地哭出声，“妈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妈妈陪你好吗？你缺什么妈妈都尽力给你，你想要什么妈妈都给你。你还那么小，你什么都不懂……” 一个母亲，艰难地想要张开自己的羽翼，保护自己不懂世事的孩子。 “你不要说了！”杨峰锐蹲下身子，手掌握成拳头，爆出青筋。 “你真的以为你喜欢那个男孩？你喜欢他什么？他对你很好？所以你就喜欢了？” 在方雪一步一步地逼问下，杨峰锐就像回到了小时被所有孩子围成一圈拳打脚踢的时候，他没法反驳，没法回手，只能蜷缩在一块，把自己埋在黑暗中。 “妈告诉你，这不是真的喜欢。你才多大，你懂什么是爱情……这都是我们的错，宝宝，我求你了，要恨就恨妈妈，就恨父母，不要这样子对自己……妈妈的未来就这样了，可你才开始，你甚至都还没有成年……” 方雪她越想就会越绝望，她从来不曾没有想过，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儿子可能会产生这种变化。她可以想象到，缺少家庭的孩子在碰到另一个温暖的孩子时，可能会产生怎么样的依赖感。她总觉得儿子 还是那个抱在手中七斤重的小婴儿，那个傻乎乎的希望妈妈回家的宝贝，即使突然长大了，那依旧是个小孩子。那个孩子，才十六岁，没离开过学校，没看过社会的丑恶，不知道生活的艰难，可是他还那么年轻，他的未来还那么长，他还能活五十年，甚至六十年。可是孩子，同性恋真的不是可以选择的玩具，它是一个可能改变你未来整整六十年的恶魔。这个错误不是打碎了碗的不小心，不是和老师顶嘴的恶意，这个错误，可能会毁了一辈子。 妈年轻就犯了错，为什么妈如何弥补都不行，为什么让我的孩子也要用一辈子去买单？ 女人的哭声透过手机，仿佛穿过了空间，空荡地响彻在杨峰锐的脑海。 那声音如同一把细小的匕首，刮削着杨峰锐的心，一下一下，痛得他全身抽搐。 “妈妈求你离那个男孩远一点。那个男孩肯定本来性向就有问题，你和他那么近……” “才不是！”杨峰锐疯了，口里无意识地轻喃，“是我逼他的，是我抱他的，是我亲他的……是我，都是我。”到最后，咸湿的泪水淌进口里，杨峰锐把头埋进膝盖，肩膀颤抖。 另外一边的声音戛然而止，又突然拉高，“你刚刚说什么？小峰你做了什么！你们到什么地步了！天啊……你知道你才多大吗？……” 他真的错了吗？ 杨峰锐已经无力辩驳，神情迷茫，只会发出两个音节，“不要，不要……” 求求你，不要说了。求求你，让我安静一会。 依旧接通的手机掉落在身旁，杨峰锐抱着膝盖蜷缩起身体颤抖的模样，就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第四十一章 保证 林旭战战兢兢地走到办公室，看到自己的大哥时，真是愣住了。 林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兄弟相，年长的哥哥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裤子还穿着令一学校的深蓝色校服裤，笑起来眼睛轻微地眯起，爽朗大方。大哥名林安，在读高三，今年正是最紧张的一年，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看弟弟。 “阿旭。”许久未见，大哥笑起来还跟之前一样，嘴巴咧开巨大的弧度，只是看着，就让人安心。 林旭莫名松了口气，感到疑惑，“大哥你怎么来了？” 林安从椅子上起身，一米八七的身材傲视自家二弟，用手指揉了揉自己傻弟弟的脑袋，笑眯眯地把一头软头发揉成了草，“回家拿点东西，刚看完小远，顺便来看你。” 林旭等自家哥哥揉完，才伸手去顺头发，“就这样？” “不然呢？”林安再次伸手揉乱那整理好的头发，颇为怀念自家弟弟可怜兮兮地扒拉头发的模样，不像会炸毛的小远，小旭实在是好欺负得紧，大哥感觉自己对高三的恶意都在此时消减了。果然，他又满意地看着林旭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梳毛。 林旭这两天精神真是紧绷到了极点，哥哥的到来反而让他放松了神经，他露出笑容，“等会就要回去吗？” “你还要上课吗？” “等会体育课，可以请假。” “那阿旭陪我去走走，高三都快憋死我了。”林安大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揽住自家弟弟的肩膀，“走！” 林旭从以前就很羡慕自己大哥，从小就很多好朋友，天天四处串门，和谁都能自来熟，成绩一般，但心态特别好，即使到了高三，回到家也是嘻嘻哈哈的。高中以前，还常和父母吵架，宁愿去同学家住也不回家，高中后，到似乎变乖了，也不和父母顶嘴了，都顺着父母来。 林安以前并不喜欢和两个弟弟玩，一天到晚都和朋友一块混，就是那种朋友圈里特仗义的那种类型，总觉得自家俩弟弟又傻又小，啥都不懂，就俩屁孩儿。或许男孩就是特别晚熟，直到快要成年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远离家乡去远方读大学后，才发现到自己是家里的老大，是两个小弟弟的榜样，是未来最先要撑起这个家的大哥。 三月天气尤带冬日的寒凉，微风拂过脸庞，残留酥麻的湿意。 校园里的常青树长出细嫩的枝芽，水青色沾染枝头，莹莹可人。树下的水泥路上还有散落的枯叶和掉落的 青色果粒，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 林安难得可以心无旁骛地走一段路，抬头望着树缝里摇曳的碎光发呆，又转头看着自家弟弟，明明只小两岁，但却像是孩子，面部的线条都透露着年幼的青涩。 “阿旭，我们以前也不常说话，今天好好聊聊吧。”林安对自己的弟弟的印象只有“乖巧”和“乏味”两词。阿旭他就好像没有叛逆期这个过渡，从不违逆父母的想法，也从不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在自己和父母关系最僵硬的那段时间，这个家伙还常常自己带着家里的饭菜到学校送给他。或许，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才真正开始想要照顾这个傻乎乎的弟弟。 林旭看哥哥一眼，眨眨眼，想了一会，才干巴巴地问一句：“哥哥高三累吗？会不会压力大失眠？” 林家大哥失笑，再次忍不住去揉自家弟弟的头发，“不是说我的事啦，说你的。我听林远说，你谈恋爱了？真想不到呢。” 林远脸涨得通红，就像被发现最坏事的小孩，“我……” “很喜欢吗？”林安目光落在一片飘落的叶子上。 “啊？”林旭随大哥的目光转移，也看到了那空中颤颤巍巍下降的叶子，在风中摇摆，直到那边叶子落地，那一刻，他忐忑的心也似乎也突然落地了。 林旭目光放柔，嘴角勾起，轻轻出声：“嗯，很喜欢。”随即又想到刚刚杨峰锐跑出去接电话的神情，他又皱起眉头，很是担心。 “真人不露像啊，没想到我们家最乖的小孩也会早恋，哈哈哈，爸妈知道一定会大跌眼镜的。他们那时可天天拿你来做榜样教训我。”林安呲牙，再次对林旭的头发下毒手。 林旭苦脸，放弃了拯救自己头发的打算，“哥，别说出去。” “求我啊？”林安转过脸，笑得就像只嘚瑟的熊。 林旭脸色一黑，结结巴巴道，“我……” “嗯我答应你了！”林安兴致勃勃地用两只手在自家弟弟头发上抓起两戳小羊角辫，笑得灿烂。 林旭苦着脸，真想上去咬自家大哥一口，变得好坏！ “和那女孩呆多久了？”林安突然开口。 林旭脸色变得难看，躲开哥哥的视线。 “嗯？”林大哥发现不妥，挑眉。 “从初三就经常一起玩……”林旭低着眼睛看自己的白色运动鞋。 “难怪，”林安嘟囔， “猜你就是早恋也是很认真的小孩。” 林旭却是不敢再说一个字。 林安瞅了自家弟弟半晌，突然说，“要不我说说我之前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怎么样？” 林旭傻傻点头，两个人找了个长椅坐下。 白t恤的大男孩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伸懒腰的同时伸长了自己的腿，随即半眯眼靠在了后靠背上，望着头上树顶的树叶，神色不明。春风撩动少年的头发，吹开衣摆，拂动着运动鞋散开的鞋带。 “她特别凶。”说出第一个形容词的时候，椅子上的男孩就笑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听到的话，估计又要生气了。” “她是那种很讨厌的固执的女孩子，为了催你交作业，可以每节课下课都跑过来蹲点，啧，那段时间真是烦死了。她没什么朋友，她对太多东西都太认真了。她就是那种就算看到同学抄作业也会上去说‘你再抄我就告诉老师’的讨厌女孩。老师罚抄古诗，只有她会老老实实一个字一个字工工整整地抄完，会一句一句的数是否够数，哈傻透了。其实老师才不管你有没有抄够一百句。” 林旭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自家大哥，看着大哥故作不屑的表情。他没有插嘴，没有去问大哥，为什么你会知道呢？ “教室里饮水机没水了，她也不求班里的男同学，自己一个人就下楼去搬水桶。她就是特别逞强和固执，她碰到了几个班里的男同学都没出声，就自己装上去了。 “有一次，放学的时候下雨了，雨下得很大，单车也没法骑了。班里的同学都打电话让父母来接，只有她一直傻坐着。我离开的时候，她正在雨篷里解自行车的锁，就打算那样子骑回去。”少年停了一会儿，接着说，“我把伞遮在她头顶时，她的脸红透了。呵，没想到吧，那么固执和死板的女孩子，那么害羞。” 林旭知道那段故事，大哥高一的时候，也早恋了。哥哥是在另一个高中走读，每天很晚才回家，时间长了，才被发现的。 那段时间，哥哥每天都省下早餐钱给那个女孩子买最贵的那种牛奶，每天都骑女孩子的自行车送女孩子放学回家又一个人走回来，假期穿着最喜欢的衣服找各种理由出门，逛超市时买着女孩子最爱吃的海苔和蓝莓味的蛋卷，情人节的前一个星期笨拙地向自家弟弟请教如何叠纸星星…… 那段故事并不长，很快就结束了。 “爸妈发现后我还是偷偷逃出来去找她，她不肯出来。在班里她 也不理我。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喜欢是两个人的事，只要不放弃，就没有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年坐起了身子，用鞋子踢动着身前的小石头。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妈妈希望我好好读书。” 风继续撩动着少年的头发，而这一次，他用手按住了刘海，也按住了自己的眼睛，没再吭声。 林旭问：“后来呢？”他从未知道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却那么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没有后来啊，分班后都见不了几次面，见面也很快会避开，班里也没几个人记得这事了。”这份恋爱，如此轻微，丢进水里，甚至不会溅出一滴晶莹。 这个故事就这么简单。 谁叫他喜欢上了这样一个女孩，一个死板的、固执的、凶巴巴的、男孩子一碰手就会脸红的女孩子。 哥哥笑出了声，“你那什么表情啊，别一副难受的样子，我早忘了。” 真的会忘吗？ 滂沱大雨中，少女低着头红透了的脸颊。 那是年少时最初的心动，心跳得像要撞出胸膛。 那份大雨中的爱恋，随着时间冲刷，即使再没有人记得，也会留在两个人的心底，也只属于这两个人。 它叫初恋。 未来我们寻寻觅觅，无论再遭遇多少份喜欢，那份爱情里，也不会有那个省下早餐钱为自己买牛奶的少年，也不会有那个第一次碰到男孩手就脸红得说不话的女孩。 年少不懂爱情，而我们，再不复年少。 林安拍拍自家弟弟的脑袋，“哥哥说这个事没有特别的意思。这个世界上没有谁非谁不可，更何况，我们未来还那么长，还会遇上很多人。但恋爱的确挺耽误学习的，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欢，哥哥也想劝你，放弃吧。如果毕业后还喜欢，可以再联系联系。” 林旭干着眼，心皱成一团，“哥，你那个时候难受吗？” 林安一顿，垂下眼眸，“不太记得了，但应该挺难受的，你看，我都不想回忆。” “那你，恨爸爸妈妈吗？” 林大哥深深地看了林旭一眼，“阿旭，我想告诉你，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恨他们。其实很久以前我就发现了，阿旭你是我们兄弟里面心思最细的，想的最多的，虽然看起来什么都明白，但其实最不明白的就是你。“林旭愣了一下。 林安叹了口气，“ 你看起来从不埋怨爸爸妈妈，但其实心里最多委屈的就是你，爸爸妈妈无论做什么举动，最在意的都是你。你计较着爸爸妈妈的每一份付出，掰成片放在天平上量，你是不是觉得爸妈不够疼你？你是不是觉得爸妈更喜欢小远？” 林旭像是被什么击中了，整个人的表情都呆呆傻傻的。 林安笑出声，“连你自己也没发现？算了，你以为你才多大，什么都豁达，什么都想得明白？傻瓜，父母的爱哪有这样子衡量的？” “你希望爸爸妈妈怎么对你？和你聊天？和你谈心？陪你一起看电视节目还是陪你一起写作业？我那时候也老觉得父母不理解我，从来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林安看着林旭，“你有没有想过，那是你以为的他们应该爱你的方式，却不是他们以为的。爸爸妈妈一直在用他们世界里的认为最爱你的方式爱着你。” “你知道爸妈小时候的生活吧，那个时候他们连饭都吃不饱，你觉得爷爷奶奶他们有时间关心自己的小孩今天是否心情不好吗？你有想过，到了爸妈现在这个年龄，为什么还要天天在外面努力工作？为了养家，你知道家里最大的支出是什么吗？” 一个孩子，从出生起，到上幼儿园，到上小学初中高中，再到上大学，从幼儿的婴儿车、奶粉，到长大时每年衣服、鞋子的更替，还有为了从小时候的玩具到长大后的各种电子产品……对于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一个孩子，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财富。 “我们家有三个孩子，因为我们，父母辛苦了半辈子后，甚至还不能决定自己明天能否睡个懒觉。你知道当时我和爸妈吵架，他们为什么那么生气吗？” 林旭点头，又摇头。他总觉得父母小题大做了，总为些小事和大哥吵架。 “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他们在外面的艰苦，每一份努力，都是为了我们。他们把最好的都给了我们，所以，当我生气喊‘你才不关心我！’‘我宁愿不是你们的孩子’时，他们才会生气到那个程度。他们把他们以为的最珍贵的东西都给了我们，而他们的孩子，却把这些最好的东西踩在了脚底下。他们或许在外面很强大，但就像父母简单的一句话都会伤害到孩子一样，孩子也可以轻易地击垮他们。”林安扭过林旭的头，直视对方的眼睛，用简单的话，说着简单的道理。 他们或许做的并不够好，那些不是你想要的。但他们却努力地用着自己的经验来为自己的孩子铺下更好的路。他们或许会更关心你的成绩和排名是否能上 一个更好的学校，因为他们觉得这个对你未来更加重要。他们只是想，让你过得更好一点。有的父母也会说，没关系你开心就好。那也是因为，他们希望你过得更好一点。 父母与父母之间表达爱的方式并不一样，但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如此无条件的爱你。 “林旭，爸妈他们可能不是最好的父母，但你一定要知道，他们很爱你。他们一直很高兴，你能让他们省心。他们是真的很高兴。妈妈曾经问过我，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因为她知道，她问你你也不会说。你以为你很乖，但有没有想过，你真的逃避太久了。” 林旭眼睛红了一圈，他撇过头，“我习惯了。” 林安叹口气，谁说自己二弟弟懂事的？“我这次来就是跟你说这个的，你真的要这样一直保持距离吗？” 孩子会在自己家闹脾气撒娇，但往往会在其它人的家里乖巧懂事。 但林旭，没有孩子会呆在自己家跟呆在别人家一样的。 “本来上学后我们就没怎么和父母呆一块了，我们呆在学校的时间比呆在家里还多。我马上要上大学了，到时候我就更难回家了，大学后就工作……”林安的声音越来越轻，“高中我就顾着和他们吵架了。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 那么快，我就要离开他们了。 林旭眨眨眼，觉得有湿漉漉的东西滚了下来。 “真的，我家傻弟弟，你以为爸妈会在你身边很久，但其实不是。” 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再也没有时间陪他们追最近的连续剧了。或许因为你不爱看，或许因为你有其它事情，或许因为，你不在家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 你可能还没学会好好爱他们，而他们，已经不在了。 “我家傻弟弟，不要哭了。”林哥哥去掐自家弟弟脸，“想明白了吗？” 林旭眼泪掉落得很厉害，“我要是不听他们话，他们会很伤心吗？” “会啊，”林安笑，模仿着妈妈的口气，“哼翅膀都没硬就想飞了？你当初的尿布都是我换的！” “但是啊，”哥哥继续笑，“我们可以跟他们讲道理嘛。我们要让他们相信，你这么做后，你一样会过得很好。你还要告诉他们，你最需要他们了，如果有他们在，无论什么困难你都不怕，可如果他们不在，他们就是你最大的困难和悲伤。” 林旭说：“你试过？” “试过啊，我就是这样说服他们我大学不想学金融的嘛。” “那哥哥你想学什么？” “我想去学画画啊。” “难怪他们上个月和你打电话又差点把家里电视砸了。” “诶是这样吗？”林安挠头，傻笑三声又平静下来，“我当初就不想选理科……可因为他们还是报了。” “他们当初为什么不答应你去学画画？” “因为他们觉得我小嘛，以后肯定会后悔的嘛。”林安像是在跟一个小孩子讲道理。 “那为什么现在同意了？” “因为我长大了嘛。”林安狡猾地笑。 林旭有种被耍的感觉。 “哈哈，”林安越来越爱逗自家弟弟玩，“好吧。那是因为我告诉他们，这是我的人生。如果我连试都没试过一次的话，我一定会后悔。我也特别怕会失败，也特别怕被别人笑，但我最怕的是，让他们失望。所以我告诉他们，我可以不去管任何人的话，但我只需要他们的支持。我想，我以后一定会碰到特别困难、特别想要后悔的时候，但那个时候，我如果想到背后还要他们在，我一定能咬着牙坚持。而我最难受的就是，因为他们的反对，我最无助的时候，我甚至不敢去打他们的电话听听他们的声音。” 林安说到这里，也有点想哭，他抱住自家的弟弟，“所以他们怕了。就算我是个最不乖的孩子，他们还是希望，我遇到苦难的时候，我敢回家。” 林旭颤抖地握住哥哥的手，“我也可以争取吗？” 林安的表情很认真，“当然可以。你要让他们相信，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后果，你真的有勇气承担。那么，你有吗？如果你没做好，他们会很伤心很伤心。” 林旭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突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他的人生。如果他过得不好，会有人比他，还要伤心还要痛苦。而他，真的能保证，他可以过得很好吗？ 第四十二章 无能 水龙头流出汩汩的凉水，水流打到地板上溅出纷飞的水花，林旭接水狠狠地抹了几把脸，水珠滴滴答答地从额头留下，淌落在睫毛上。他睁开眼，红了一圈的眼睛暴露了刚刚他痛哭的狼狈，睫毛上的水珠不堪重负地破碎，眼里仿佛盈满了水雾。 大哥已经离去，他却不知道自己能去往何处。 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 这段时间，他和杨峰锐就已经觉察到了不妥，但他们，除了等待，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手捧着泡沫，深怕有一天它会破碎。等待是最痛苦的煎熬，他们却宁愿被煎熬着。 林旭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到了这里，这个他和杨峰锐最喜爱藏匿的教学楼的角落。他站在不远处，看着角落里那个蹲坐的熟悉的身影，脚步停滞，再也迈不动一步。 “阿锐。”林旭睁大眼睛。 抱膝蹲坐的少年身体一颤，他缓慢地抬起头，那一幕非常漫长，林旭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他看到了哭得像个被欺负了的孩子的杨峰锐。 双方没有任何话，林旭眼里好不容易制止的泪水就突然决堤了。他无法形容那一刻心痛的感觉，只觉得心痛得都要扭曲了。他步伐踉跄地奔过去，他蹲下身，直视少年发红的双眼，那眼里的悲伤、痛苦和迷茫如同潮水一般漫过林旭全身。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林旭伸手去碰杨峰锐眼角的泪水，浸了满手湿，烫得他全身都在颤抖。 他第一次看到杨峰锐如此崩溃的样子。 杨峰锐不出声，看着眼前的人，眼睛似乎想要努力地睁大，却被不断充斥的泪水阻挡了视线。 他想母亲说的对，他终究是个孩子。难受的时候，就会想哭。 “小旭，不要看我。” 好丢人。 “我什么都看不到。”林旭手忙脚乱地帮杨峰锐擦着眼泪，一遍又一边抹去那烫热的水痕。 “傻瓜，”杨峰锐伸出发麻的手，覆上身前人的脸，拇指僵硬地去抹对方的脸颊，“你哭什么。” “你不要看我。”林旭一边蒙住杨峰锐的眼，一边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而哭泣，却停不下眼泪。 杨峰锐感受着这熟悉的温度，心却一抽一抽地疼，他低声道：“小旭，她说这只是玩闹。” 两个都是未成年的孩子，离开家庭与学校，连自己 下一餐都无处可寻，又何谈责任和未来？两个孩子，甚至无法保证自己的成绩与学业，又怎么能保证未来能过得很好？ 两个闹着要在一起的孩子，在他们眼里，就像是站在超市门口讨要糖果的小孩。 林旭喉间哽咽，怔怔地感受着手掌里的湿热。 那一晚，两个人彻夜未眠。 一块一米宽的床板，一张一米五宽的蚕丝被，两个正在发育的大男生挤在一起。 林旭闭上眼，又睁开眼，都是黑暗。 那些旧时的日子像过胶片一般轮放着，医务室里吊瓶下的默默陪伴，校园路上紧贴的身影，课桌下偷偷握住的双手，同一本练习册上两个人的写字痕迹，同一个水杯两个常使用的人……他的生活的每一个部分的组成，都有另一个人。 杨峰锐对他说过那么多话： 小旭，让我抓一下你的手，就一下。 小旭，亲一下，好吗？ 小旭，别哭了。你哭起来比打人还疼。 小旭，我会对你好。 小旭，我们将来要上一个大学。 小旭，我想你，回来。 小旭，我喜欢你。 …… 那个无赖又混蛋的少年在他的面前哭得那么狼狈。 他说：小旭，别看了。 深夜里，林旭终于再一次红了眼圈。他终于意识到：那个男孩子哭，他会心痛，他会难受，他会想要和全世界作对。 他从来看不得这个杨峰锐受一点委屈，被老师骂了，他能陪着杨峰锐一起挨骂一起罚站；杨峰锐自己一个人逃跑了，他也能找遍整个校园直到把那个家伙找出来；杨峰锐委屈了伤心了，他也能陪在旁边直到对方心情好起来。 他第一次对一个人那么好，好到从来不舍得拒绝对方的任何一个要求。 青春是什么？最不懂事的年龄，最狂妄的年龄，最单纯的年龄，最美好的年龄……那是一段充满着稚气的日子，是不成熟的你我，是依旧对梦想如数家珍的你我，是天真有着无数黑历史的你我。 当有一日，我们都利益的社会与人情的人际关系磨平了棱角，又有谁能揭下我们的面具，知道你曾经是个爱堆沙不肯回家的野孩子，你曾经看机器猫哭得稀里哗啦，你曾经看电视剧里男女亲吻就会换频道……当你再也不敢轻易展露你的内心时，谁又知道你那 些大哭大笑从不用掩藏情绪的日子？ 当所有处于爱情的男女再也不相信所谓陪伴到永远的诺言时，又会有谁记得，曾经，他能说出的最动听的句子也不过是“我想要对你好”。 有人，终其一辈子，也不会拥有这样的爱情。 在那个最青涩、最单纯、最美好的时代，我遇见了你。 林旭他想，无论杨峰锐未来变成什么样子，或许是面容坚毅奔波于各种应酬的职业经理人，或是死板不懂情调只会调程序的it工程师，又或是八面玲珑的四处跑业务的推销员……他一定都记得那是个冬天里会抱着他的外套取暖，撒娇时会黏着自己喊媳妇各种装嗲，一生气就会逃跑躲在角落，想他时会每夜每晚都守着电话的男孩。 他们插足了对方的生活，以至于他们未来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子，都深深烙印则另外一个人的印记。 未来很难。 可是，他想陪着杨峰锐长大。 他想要杨峰锐整整一个青春，都被他霸占。 他想要杨峰锐未来的每一个习惯，都沾染着他的影子。 这么一想，又觉得，未来不是很难。 林旭真正睡过去时，已经天蒙蒙亮。 他想，他醒来后一定要打电话给他哥，他要告诉他哥：他想争取一次。这是他的人生，如果不试一次，他一定会后悔。 那是他喜欢的男孩子。 嗯，不是女孩子。 杨峰锐比林旭醒得要早，睁开眼时，双眼胀痛，这便是昨天大哭后的后遗症。他转过头，看到林旭偏着头熟睡的脸，一看就是看了许久。他伸手去贴住少年的脸颊，终究忍不住，轻轻上去吻住。 母亲说：你这是假性的，不是同性恋，更不是爱情。 可是，他不会对任何一个人，会如此自然而毫无停滞地，亲吻。 林旭迷迷糊糊醒来，凑上去回吻。 两个人起床穿衣，刷牙洗脸，日子跟之前每一天都一样。 林旭拿着湿毛巾给杨峰锐敷眼睛，杨峰锐老老实实地低着头方便林旭行动。 他们几乎以为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但当两人走下宿舍楼时，才知道，昨天那的确就是一场并未结束的噩梦。 在七点不到的清晨，一个女人满脸疲惫地站在楼下，她抬起头看着两个少年。 杨峰锐瞳孔放大，不可置信道：“妈？” 方雪二话没说上来拽着杨峰锐就走，杨峰锐竟是浑身发软一点抵抗的力气都没有，他匆匆转过头看向林旭。 林旭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杨峰锐，却被方雪一个冰冷的眼神震在当地，那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地僵硬了。 那是个天还未全亮的早晨，整个天空都还是黯淡的，阴沉的石灰色笼罩了整个城市。 林旭眨了眨眼睛，又拼命眨了眨，忍住那酸涩的冲劲，直愣愣地看着杨峰锐离去的方向。 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有些努力，还未开始，就已结束。 校园里行走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杨峰锐想要从母亲手里挣脱出来，但母亲力气很大，他看向母亲的脸，发现了对方泛红的双眼与紧咬的双唇。 方雪把孩子推进车里时，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靠在车门口闭上了双眼，她甚至不知道这一夜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杨峰锐不知道母亲要干什么，方雪一上来就启动了车开走，一路上闷不吭声。 杨峰锐本以为只是被拉出来谈话，此刻才真正慌了起来，“妈，你要干嘛？快停下来！你想要带我去哪里？” “回家。” “回什么家？回哪个家？”杨峰锐瞪大眼睛，“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无论去哪也比你留在这个学校好！”方雪猛地转过头，眼里竟是带了几分凶狠。 杨峰锐突然发现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我还要上学的！你就打算这样就把我带走？” “不上学了！上学把我的儿子都上成了什么？”方雪已经语无伦次了，“我想了一个晚上了，不能这样子下去。小峰，我们离开这里。离开就没事了。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也从来没有那个朋友……” 杨峰锐看着车外飞快倒退的街灯，“停下来！停下来！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那一瞬间，杨峰锐真的相信，方雪再也不会让他回来。 他不敢去抢母亲手里的方向盘，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开他所熟悉的环境，无力感蔓延全身，每一次都是这样，他从来不能决定什么，也没有人在乎他想的是什么。 “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接受我喜欢林旭吗？” 某一个词尖锐地刺痛了杨母的心，她蓦地停下车子，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你怎么还在想这个？那个孩子到底和你说 了什么？” 杨峰锐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如此恐怖的脸色，吓得一愣，摇头道：“没有，他什么也没说。” 方雪深呼吸两口气，放柔脸色，“小峰，听妈的话，跟妈妈回去好吗？你只是一时糊涂了。” 杨峰锐往后靠了靠，摇摇头。 方雪一晚没睡，头到现在还是晕的，此刻便像是气昏了头，脸色惨白，“妈妈求你了，妈妈以后对你一定好好的。你才那么小，这些都是虚的，这些不是爱情，过几年你就忘了。” 杨峰锐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也跟着泛红，摇了摇头。他很想问，怎么样的才是真的喜欢？怎么样的才是爱情？ 这个时候的他们，能做到的最珍重的事情，也不过是对对方好。 他们不知道如何证明自己的喜欢，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过家家。 他们唯一能表达自己喜欢的方式，不过是，早上为他买一份早餐，冷的时候脱下自己的衣服，耐心地教对方不会的题目，他们只会这样，用笨拙而简单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喜欢。 他们从未经历过生死离别，未经历过大风大浪，未经历过贫穷寒冷，所以他们的喜欢，就能如此轻易地被否定，所以他们的喜欢，在大人的眼里，永远都是那么可笑吗？ 这一切，就是因为，他们还小吗？ 杨峰锐他想不懂，也无法懂。妈妈为什么一边说着想要弥补他，一边又要加倍地伤害他呢？ 母亲一哭，他也想哭，为什么他们永远无法理解对方爱自己的方式？ 母亲接着说了很多很多话，那些字符被强硬地塞进了他的脑子，像是尖锐的小锤子敲击着他原有的世界，每一个字后，都泛着血淋淋的疼。 杨峰锐渐渐听不清母亲在说什么，他只会摇头，用摇头表示着自己的抗拒。 杨母亲终于被逼到了尽头，一个晚上的胡思乱想，再到今日儿子的一再反抗，精神几乎崩溃，“小峰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不是啊！你根本就不是同性恋啊！你以前就不是，你以后也不会是！妈妈不歧视这个，可是……孩子，那不能是你啊！”那不能是你啊！ 一个温柔而美丽的女人，为了孩子，此刻变得像野兽一般丑陋。 方雪泣不成声，低着头四处寻找自己的手机，“那个叫林旭的，我已经要到电话了，我要打电话跟他妈妈好好聊聊，这到底是哪家的孩子！这是怎么养出 来的！怎么就会扒着人家的儿子不放？他就不嫌恶心不嫌脏啊！” 杨峰锐瞪大眼睛，“妈你要干什么？你不要动，不要——”他脑海里浮现了林旭温暖的笑的模样。小旭是家里最乖的孩子，也是父母最引以为傲的地方。杨峰锐根本不能想象，如果小旭家里人知道后的情景……“妈不要！求你了不要！”他扑上去阻止母亲抓着手机的手，抱着母亲，“不要，真的不要！” 杨峰锐没有那么一刻讨厌自己的无能。他从来不能决定什么，父母把他扔到乡下，他想回家却不能回家，他想要喜欢一个人，却没法喜欢。他感觉自己所有的价值观都在崩塌，他喜欢的被否定了，他想要保护的他没能力保护。一切只是因为，他还那么小。哈哈，太可笑了，所以他什么都不能决定。 林旭那么好，是他最温暖的存在，是他捧在手里恨不得永远对着好的珍宝。他还来不及对他好，怎么可以被这样伤害。“妈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错了。求你了，不要，不要……小旭他会哭的，我已经让他哭那么多次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眼泪肆意流淌，鼻腔已经无法呼吸，所有的悲伤都只能通过喉咙来宣泄，所有的悲痛胀满胸口，每一个字都哽咽得只剩下哭泣的音调。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自己……那是他喜欢的男孩子，他却不能保护他。 手机被按了免提，被拨通的一瞬间，杨峰锐简直疯了，他不要命一般扑过去抓抢那个手机，方雪吓到了，混乱间，手机被丢出撞在了窗户上，紧接着掉落在后座下方。 那边接通了，喂喂几声后，无人应，便嘀咕着挂了。 方雪茫然地看着前方，像是从来不认识眼前的儿子。 杨峰锐喘着粗气，手指还紧紧攥着母亲的袖子。 一段漫长的寂静后，杨峰锐缓缓松开了手，眼里空洞一片。他坐回椅子上，脑海里像是过电影一般闪过了他和林旭相处的所有画面，每一秒都珍惜非常。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峰锐哑着出声，“妈，我跟你回去。”话落的瞬间，已经干涸的眼眶又艰难地浮上一层水雾。 就算林旭言语中偶尔也会流露中父母并不够疼他的落寞，但杨峰锐一直知道，林旭深爱着他的家和他的亲人。林旭拥有着完整的家庭，拥有着父母和兄弟的温暖，拥有着普通却幸福的童年。这一切都是他做梦都想得到的。所以他知道，这些有多么美好。 他怎么舍得毁了这些美好？ 那么好的小旭，就应该值得最好的。 他又开始讨厌自己了，他那么喜欢小旭，那么喜欢……为什么他却不能给他最好的？ 不能再哭了。不要再哭了！杨峰锐你这个蠢货你只会哭！ 林旭坐在教室里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他只是突然觉得很难受，看着手里属于杨峰锐的练习册发呆。 直到晚自习最后一堂课打铃了，所有人依次离去。 那个家伙，还是没有回来。 他打过电话，关机了。 林旭冲进厕所，用冷水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他走出去，望着黑下去的教室还有远处亮起的宿舍楼，只觉得周围像是一个漩涡一般把他吸了进去。他告诉自己他不能再哭了，都多大个人了，还那么孩子气。 可是孩子之所以哭，是因为很多事他做不到。 就像现在，杨峰锐被带走了，手机一关机，他站在这里，就没有任何办法找到他。 只要大人们想，孩子就可以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他无法阻止杨峰锐被母亲拉走，无法去询问老师杨峰锐为什么不回来上课，他只有一个手机号码而已。 他打不通。 他只能不断地重播。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喜欢的人被抢走了，他只能坐在这里，跟着学校的时间表，如同齿轮一般，继续上课，继续写作业，继续考试。 深深的无力感如同藤蔓一般缠绕全身，把他困在当地。林旭慢慢地蹲下身子，靠在墙壁上，无声地抽噎。 他想要陪着那个男孩长大。可是，不是他想，就能。 他们甚至不能被承认，他们喜欢对方。 他喜欢他，多么简单的事。 可是，为什么这么难。 第四十三章 唯一 方雪想给杨峰锐转学，却高估了她自己的能力，离婚再嫁的女子，落入了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家庭。而一个市重点的高校，又岂是她想进就能进的？杨峰锐成绩不佳，本身所在的学校便是难得的市重点，方雪穷尽自己微弱的人脉也无法再让儿子中途转学去向更好的学校。 因为这段日子过于关注杨峰锐，她与现任丈夫的关系便有些僵硬，此刻孤立无援，当真是万念俱灰。 她不可能真不让孩子上学的，放下手里的手机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痴痴地落泪。 杨峰锐从房间里出来，便是看到黑暗中独自哭泣的母亲，他站在远处，静立许久，最终摸索着开了客厅的灯。 白炽灯一亮，整个客厅便暴露在视野中。 方雪抬起头，双眼哭得红肿，眼角展开皱纹，发丝混乱，平白老了几岁。 杨峰锐呼吸一窒，无端端心里也跟着发酸。 冰凉空荡的客厅，女人悲戚的声音缓慢传来，“小峰，妈妈是不是很没用？” 忙碌了一生，未得到自己的幸福。想为自己儿子谋求一条出路，却也是百般不能。 “我当时以为那就是爱情……”女人并未接下之后的话，痛苦地眨了两下眼睛。她抬头看自己青涩的儿子，仿佛透过时间看到了曾经这个年岁的自己，青葱少女，笑靥如花，眉目流转，顾盼生辉。 时间是如此残酷，再回忆当初，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方雪疲惫地垂下眼睑。 “小峰，我那时觉得是天大困难的事，现在看来都觉得不过如此。当时痛不欲生的，也是我自己太过多情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痛苦与悲伤？当你遇上更多的事，见过更多的人，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还有很大，会发现这个世界的无奈很多，你会遇上许许多多自己无法做到的事，你会愈发发现自己有多么渺小。你这一年，你这一事，在你整个人生中也不过是小小的一滴水花。很快……”女人喃喃，“就过去了。” 一字一句，抽干了杨峰锐的灵魂。 “下个星期就是月考，这几天就少布置点作业，大家抓紧预习。”班主任下课前习惯嘱咐了两句，又低头瞟了眼近窗边的那个空位子，突然想起，“哦对了，我们班的杨峰锐同学过几天就生病回来了，要转到楼下十三班去，你们谁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可以一起帮忙收拾下东西。” “啊啊为什么要转啊？” “竟然是十三班，那不是c层班吗？据说很乱。” “是不是惹事了？” …… 吵闹中，林旭僵着身子，手指尖紧紧地摁着黑色水笔，白色的笔记本页面上刚刚记着今天老师安排的作业。 他脸色苍白地抬起头，看向老师。 班主任远远地看不清林旭的脸色，随意笑道，“林旭，你是他同桌，你就帮忙吧。” 今天黑板上老师并没留下多少痕迹，但值日生擦黑板时整个讲台依旧飘满了粉笔灰。老师的笑容在粉笔灰中也变得模糊和浅淡，四周也仿佛落入了那漫天的粉笔灰中，皆是雾茫茫一片。 林旭怎么眨眼都看不清眼前的样子，也不记得自己到底点头没点头。 中午班里同学走后，他就留下来整理杨峰锐的东西。 教科书一摞，练习册一摞，笔记本和练习本一摞，试卷一摞，另外就是些杂碎的东西，笔盒、笔筒、文件夹……有些教科书还没有写上名字，林旭便低下身子，在第一页的中间一笔一划地写上“杨峰锐”三个字。练习册老师已经布置了很多页，林旭在每一本练习册里都夹了小纸条，写上了作业的最新进度。 他收拾得很慢，时间也过去得很快，正午太阳高照，他已经错过了回宿舍的最后时间。 在给试卷分类时，林旭困得不行，不知什么时候就抱着一打试卷睡着了。他迷迷糊糊醒来时，手被枕得发麻，一个恍惚，手里刚刚整好的试卷便散落了一地。 林旭低着头，看着满地的试卷，傻了一般看上许久，到最后，竟是一副快要哭的表情。 有些人一旦离别，便再无人知道他在难受。 林旭蹲下身子，一张一张又捡了起来，趁着离下午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便又重分了一次。 他熟悉试卷上的字迹、答题的模式、常被扣分的题目，还有每一科常拿的分数。手指尖停留在最近一张完成的数学试卷上，记忆中仿佛还在昨日，杨峰锐鼓着包子脸坚持到：“肯定这个数字算错了！不可能这么大的。”实在争辩不过了，就上来抱住他，“这里计算好麻烦，你算嘛你算嘛……” 林旭盯着这道未完成的题目，肩膀微微颤动，终是再也整理不下去。 就这样吧。 未完成的计算题，未分类完的试卷，未有结局的喜欢。 下午放学后，林旭就搬着书走下了楼。 市重点向来都是大校，一个年级便上千人，二十来个班，虽在一个年级，班与班之间隔如鸿沟，楼层与楼层之间便像是两个从不相交的世界。 三班与十三班，a层班与c层班，三楼与二楼。 林旭抱着一摞书本，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楼层，一间教室一间教室数着班级号，最后停留在十三班的门口，目光落在门边一套空出的桌椅上。 傍晚余晖覆盖整个校园，小小教学楼宛若笼罩在阴影中。 从三楼到二楼，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抱着一摞又一摞的书，一趟又一趟，直到自己座位旁的桌椅一片空荡。 时间仿佛变得很慢，每一秒都像垂落的蜘蛛丝被无限地拉长。 林旭伫立在自己座位旁，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什么都没有剩下的同桌，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话语。 第二日杨峰锐便回来上学了。 谁也不知道，当他在完全陌生的班级看到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桌面和抽屉时，几乎当场就要崩溃的心情。 书本、练习册、试卷、水杯……无一不是他熟悉的摆放方式。 他再也不会碰上第二个小旭，他再也遇不上这么笨的傻瓜。 他们的爱，兴起时无人知晓，落幕时亦无人知晓。 林旭不知道杨峰锐何时回来了，也不知道他这些天住在哪里。学校就是如此，一旦错开空间，就可以毫不困难地错开三年。 大部分学生终其整个高中，也只熟悉班里的同学，又何况他们不仅隔班还隔楼层？ 林旭开始几天还能在班里同学中听闻杨峰锐的名字，过了一段时间后，也就没人提起他了。 最近一次看到他的名字，是在老师办公室的月考成绩的年级名单里。 他和杨峰锐，都考得一塌糊涂。 兴许是老师通知了家长，这次回家时，母亲做了一桌的饭菜。 林旭极少透露自己的喜好，但满桌饭菜偏偏盘盘都是他爱吃的。弟弟爱吃咸，他好吃淡，所以往常的鸡蛋羹都是多加盐的。而这一次，林远已经懒得去碰那盘似乎没味的鸡蛋羹了。 林母亲看着林旭吃得正好，才伸手去碰了碰自己孩子软软的头发，想说句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孩子就是这样，每次难受的时候，都一个人憋着。 “林旭， 是不是学校里过得不开心？一直都闷闷不乐的样子。” 林旭低着头吃了两口饭，摇了摇头。 母亲叹口气，只得把手搭在自家孩子的肩膀上，“上次你大哥回来，和我说了点事。没想到那么多事我都没注意到……小的时候嫌你们淘气麻烦，总盼着你们长大，上了大学我们就轻松了。可等你们都真的要长大了……”林母苦笑道，“你们都走了，也就没人爱吃我的做的菜了。” “考试考差了没关系，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妈妈只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林旭闷着声音，“妈。” 口里是从小到大吃惯了的味道，桌子上的菜还冒着热气，客厅暖黄的灯光拥着这难得聚在一起的一家人。 父母用自己的爱独辟了一个没有风雨与寒冷的家。 之前与大哥的谈话仿若近在咫尺，林旭抬起头看着皱纹渐多、脸色渐黄的母亲，热气熏了眼睛，又匆匆埋头吃饭。 他的生活仿佛有了变化，又似乎从未改变。 林旭想起了很久以前杨峰锐曾经抓着他的手胆颤地说：“小旭，就试一下。” 他苦笑，所以这算什么？试过了？那错误的轨道已经被扭正了？ 曾经想要拒绝的苦苦无法斩断，当真正想要握在手里时又突然地消逝。 短短一个冬天，他整个人生都被颠覆了。 林旭看向热气中的母亲和父亲，还有旁边小一岁的弟弟，眨了眨眼。 就像此刻，纵然他有千言万语，纵然他满心伤悲，可他不会说，身边的人也不会知道。 这颠覆了他的整个人生的事，他不开口，他的家人，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时间不会停下脚步，每个人都被推搡着前进。 这个冬天，会被埋没在时间洪流中，会被碾碎在遗忘的记忆中。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算失恋吗？林旭不敢下定义。如果这是失恋，也是他独自一人的失恋，连痛苦，也得偷偷的。 人人都喜欢失恋时洒脱的姿态，云淡风轻的、拿得起放得下的。 失恋最悲伤之时，正是夜深人静，辗转难眠之时。 睁开眼，四顾惶然。 他以为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却发现最难受的恰是知道有人陪伴的滋味后再次变成一个人。 再 也不会有那个人的在你身边逗你开心时的傻笑，再也不会有那人时时围绕你转的聒噪声音，再也不会有那人拥你入怀的温度……满脑子里都是那个人的好。 这当真是折磨。 这样的离别，是从你身边每一个细节的消失。 你醒来时身边没有暖热的身体，你刷牙时没有了抢你毛巾的怪手，你走路时没有紧抓着你手的幼稚小孩，上课时没有了盯着你看的发呆专用户，吃饭时没了往你碗里夹肉的执着少年……因此，你睡觉时想他，你醒来时想他，你上课时想他，你吃饭时想他……一不留神，就在想他了。 思念噬骨，越想越痛。 林旭之前从未谈过恋爱，身边也没几个熟悉的谈过恋爱的。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笨了，怎么也学不会如何不想念。只知道越不想只会越想，想着想着五脏肺腑都跟着疼痛，像是无数的虫子在撕咬，小口小口吞噬着他的心。 他偶尔会自嘲地想，等哪天不想了，一定是心都被啃没了。 杨峰锐没有来找过他，所以林旭也没有去找他。 林旭经常会看到傍晚学校门口等候的方雪，便猜测杨峰锐每晚都是被母亲接走了。 当然，他还是能看到杨峰锐的，在食堂里、在操场上，一闪而过的身影。 直到一次真正地面对面碰上了。 正是中午放学赶午饭的时间，两个人在楼梯口相遇。 楼梯里人很多，林旭一低下头，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杨峰锐。 男孩还跟之前一样，头发毛躁毛躁的，眼睑下垂，嘴角抿得紧紧的，嘴唇颜色偏浅，下巴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一副心情极其不好的模样。 突如其来的，林旭失了力气，被动地随着人群往前走着，目光再习惯不过地落到了那个人的身上。 等大家终于都走下楼梯时，那个大男孩若有所觉，烦躁地往后瞟了一眼，脸色一下就变了。 周围人声轰闹，推挤的人群力度很大，林旭每下一个阶梯身子都会轻微地晃动。他看到了杨峰锐眼里一闪而过的慌张，对方视线一躲，但随即又像意识到什么转了回来。 林旭微微一震，习惯性想要摆出个笑容，但似乎失败了。杨峰锐的头发比之前长了些，尾端轻微地打卷。眼睑下皆是青黑，脸色很糟糕。下巴下冒出轻微的胡渣，像是个不会打理自己的调皮的孩子。 杨峰锐被推得差点摔倒后才匆匆回过神，他脑海里全是小旭刚刚脸色发白看起来生病了模样。下意识地就像冲上去抓住他碰碰他的额头，看一下是否发烧了。但学生群很快冲下了最后一个阶梯，他被推着跑了出去，脸碰触下外面灿烂的阳光，一瞬间被晃了眼，清醒过来，再也没有勇气回头，拳头握得越来越紧，眼里已经泛起红。 林旭落在身后，没走几步就走不动了，找了个能靠背的地方，蹲下来休息。他努力地深呼吸几口气才站起来，背后的石灰墙特有的凉意不缓不慢地传递，让他剧烈跳动的心慢慢平缓下来，紧接着那蚀骨的痛又紧附上来，这一次不像之前，总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仿佛冷风幽幽吹过，冷得他浑身颤抖。 他用手捂住眼睛，让自己沉入黑暗中，哑声道：“别想了。” 那个时候，他们都如溺水后抱着浮木的人一般地相信着：这个冬天，真的只是意外，时间久了，就是年老后回忆的一段年少轻狂。 所有大人、文章、电视都是这么说的。 偏偏不想他，又舍不得。深怕以后真的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此刻不再多想想，以后就再也想不起了。 所以就这样吧，偷偷想念着，反正也没人知道。 就是有点痛而已。 林旭不在意地想着，他从小就不怕这个，他总会习惯的。 如此，四月份也过得差不多了，开春细雨绵绵，整个南方都笼罩在湿漉漉的水汽中。 没过几天便是期中考了，教室里又是一轮的哀嚎。 林旭身边早已换了新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叫李亦衡。他和新的同桌关系尚好，平日里也常聊天。 班里几乎没人再聊起杨峰锐了，倒是一些女生又拿林旭和新的同桌开玩笑。李亦衡是个认真的，每次都上纲上线地解释，过了几天，那些开玩笑就没了趣味，转战其他人。 “真不知道现在女生都怎么了，太恐怖了。”李亦衡嘟嘟喃喃地转回身子，“你怎么了？你还没说完你家乡的事呢？” 林旭趴在桌子上，露出半个脑袋，笑道，“没事，我有点困，等会继续和你聊。” “那好吧。我先喝口水……哈哈果然又是热的，林旭你又帮我打好了是吧。” 林旭闷住脑袋，没再回话。 他只是不高兴而已。 不高兴大家忘了杨峰锐，不高兴那个被开玩笑的 另一个主角不是那个混蛋。 他还是很想他。 他又特别怕，有一天，他也不想那个家伙了，就没人惦记他了。 中午临近放学时，雨势突然加大。骤然剧烈的水珠如同小瀑布一般冲刷着玻璃窗户，滚滚的水流中是外面模糊的枝叶被拉扯的虚影。 啪踏啪踏的雨声紧锣密鼓，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隐隐间带有颤悠悠的回音。 有雨伞的同学赶忙冲了，没雨伞的也四处借伞拼伞，半个小时后，整个教学楼的人也没剩多少了。 林旭站在屋檐下，静静等了十分钟，发现雨势并没减小，但等习惯了，便打算继续等着。 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树叶与泥土特有的清香味，落在脸上，眼睫毛变得沉重。眨眼变得有些艰难，林旭便干脆低敛着睫毛，看着不远处水洼里掉落雨丝溅开的涟漪发呆。 其实他是有雨伞的，但之前收拾的时候给了杨峰锐。那个家伙，之前每次都蹭他的雨伞……希望那个笨蛋能能发现那把雨伞才好。 怎么又想起他了。 林旭伸手抹掉了满脸的水汽，听着哗啦啦的雨声，望着水洼里被泥水浸没的枯叶，心也如同被潮湿了，又冷又凉。 他突然希望，这雨水越下越大，永远不要停止，然后慢慢淹过他的身体，把他整个人都沉溺在水里。 是不是这样，他可以短暂地逃离掉这个世界。 他之前以为无论多难受，他都能撑得住的。 可能是真的过了很久，林旭觉得腿都麻了，他想站起来，却动弹不得。但很快，他也不尝试站起来了，他的头顶上，出现了一把熟悉的伞。 一个熟悉的声音闷闷地响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那一瞬间，林旭觉得心脏被虫子疯狂地啃噬一遍，痛得他双眼发红。 那一路，两个人都走得很慢。 面积狭小的雨伞遮掩不住两个大男生，雨水打湿了两人半边的衣裳。脚下的球鞋踩进水洼里，如同海绵浸入水面，吸饱了水分，之后每走一步，都更加沉重。袜子也跟着浸湿了，水汽无孔不入地从脚底的无数穴位传入沿着血脉窜升，像是粘附的血虫吸食着肉里的鲜血。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似乎都默认这压抑的平静。 水珠打在伞面上，像是无数尖锐的小针尝试着刺破雨伞，相撞后发出沉闷的金属声。密密麻 麻的细针从每一个缝隙扎入，让人每走一步就有被扎破鲜血的错觉。 或许是雨声太大了，他们都听不见双方的声音。 林旭只是茫然地向前走着，直到手腕突然被拽住，身后传来喊叫，“林旭！” 手腕被紧抓的热度贴着皮肤冰凉的水珠传入，林旭一个哆嗦，整个身子都像是被什么黏住了。 后面的声音顿了一秒，“小旭，对不起。” 男孩子变声期后的发音本来就很低沉，仿佛融入了沉闷的雨声，跟着消逝在漫天的水幕中。 林旭干巴巴地睁大眼睛看着远处，拼了命地不肯眨眼，纵然雨水已经落了他的满脸。 “小旭，对不起，对不起……” 林旭不知道自己哭了没有，反正满脸都是水，没人能看出来。 杨峰锐把林旭扯回雨伞中，强行地去转回对方的脸，一眼看见了那通红的双眸，他一下就松了力气。 杨峰锐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手指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腕，直到终于颤动地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林旭。他用身体强硬地克制了对方的挣扎，声音颤抖，“小旭，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把你拖了进来，对不起又把你推了出去。 他就是那么坏，他就是那么混蛋。 林旭感觉到脖颈淌入了滚烫的湿热，烫得他身体微微颤抖。那个声音依旧那么熟悉，就像曾经无数次犯错后讨饶一般，“小旭，对不起。” 雨伞早已经失去平衡掉落在地板上。 漫天大雨中，两个大男孩哭得无声。 喜欢一个人，真的太难受了。 “小旭你打我吧，怎么打都行。”杨峰锐不敢伸手去碰林旭脸颊上的泪。 他又让小旭哭了，小旭哭比什么都疼。 他从来都无法守护好这个人。这一个月来他真的快疯了，他觉得他说不定转学了会更好些。校园里的每一个景，走过的每一条路，手里的拿的每一本书，他都在想念这个家伙。他想要见到他，想得快疯了。 可他就这只能这般想着。 他们之间一直缺少一个交代。 林旭抹了把脸上的谁，看向眼前的人，他总能轻易地感知到对方的情绪。那黑如曜石的眸子里被灰蒙蒙的雨水染成了混乱的灰色，那灰色里是沉重的无法支撑的痛苦。 他总是舍 不得看对方难过的，也是舍不得看对方为难的。 林旭发现自己空落落的心还在无限地空洞下去，雨水似乎融进了双眼，连眼泪流出来都是凉的。 那仿若很久以前的话语响彻在耳畔： “小旭，我们将来上一个大学。” “啊？那么远的事。” “必须一起。” “哈哈，嗯，去远一点的大学吧。” …… “阿锐，我们分了吧。” 轰隆隆的雨声似乎在这一刻消匿了，万物都化为了一刹那的虚无。 林旭看到了杨峰锐蓦然瞪大的瞳孔，以及感受到了他猛地抱紧了自己的身子。 林旭被这久违的体温给搂得失神，那蚀骨的想念像是不满足的饕餮贪婪地吞噬着这一刻的温度，恨不得再多一些再多一些，一口气吃得饱些，就能多撑上一会儿。 杨峰锐紧紧地抱紧了这漫天冰冷中唯一的暖源。 发丝紧贴在皮肤上，细小的水痕顺着发尖贴着肌肤滑落，仿佛渗入了皮肤内部。衣服黏在身上，水在重力作用滴答滴答随着雨珠一起下坠。 在回宿舍的的大路上，一个不起眼的拐角站着两个仿若被大雨吞噬了的少年。 杨峰锐哑着声音开口：“小旭，你喜欢我吗？” “喜欢。” “小旭，你喜欢我吗？” “喜欢。” …… 杨峰锐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通红着眼，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个问题。 两个人的声音都那么微弱，在雨声中毫不清晰，只有对方能听见。 喜欢吗？ 喜欢。 他们那么小，也知道爱和喜欢不一样，所以，他们不说爱。但他们知道，这份喜欢是和其它喜欢都不一样的，这不是对小猫小狗的喜欢，不是对一件旧东西的喜欢，不是对新收到的礼物的喜欢，这份喜欢……那么私密，那么羞涩，那么独一无二。 杨峰锐尝试着最后一次用手摸了摸林旭的脸，手指抚过对方的眼角，神情悲伤：“小旭，你还会喜欢其他男生吗？” 林旭闭上眼睛，“不会。” 杨峰锐似乎笑了，他把脸埋在林旭的肩膀里，贴着他的皮肤问，声音沙哑，“那么，我是你的唯一吗？” “嗯 第四十四章 小秘密 又下雨了。 林旭刚从食堂出来，整个视野便被雨丝覆盖，朦胧的水汽缭绕，仿佛天地间都被一头叫“春”的野兽吞进了腹中。 “我操，这雨都下一个星期了。”同行的室友郁闷地撑开雨伞，转头看向林旭，“地理书上怎么说来着，是不是叫‘回南天’？” 林旭仿若没有听见，望着雨雾出神，眨了眨眼，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天滂沱大雨砸在身上的重量，心被水汽浸透，发皱发痛。 “喂，林旭，干什么呢？快进来！”室友挥了挥手。 林旭猛然回神，赶忙扯出一个笑容，“老是蹭你的伞也不好，我去小卖部买一把吧。” 每到春天，便是这样连绵不停的雨，室内的墙面和地板都会渗着水珠。他等不到这场雨的结束。 就像他等不到这场噩梦的结束。 印象中杨峰锐是极少带伞的，初中便老是全身湿淋淋地闯进教室，像个怪物一般屹立于同学中。 同学们在上课，那混蛋便在教室后面挤着衣服上的水，老师的讲课声和他座位上滴答的水声交替响起，直到老师忍无可忍把那家伙赶回了宿舍。 有了他后，杨峰锐就彻底不带伞了。 那家伙特别好动，每次都在雨中晃来晃去，他便惊心胆颤地挪动着雨伞的角度，总是被对方气得咬牙切齿。回到宿舍后，那家伙全身清爽，他就得换下一身湿哒哒的衣服。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那家伙也就不乱动了，每次他举伞，像个三好学生乖乖地在旁边走着，更多时候是搂着他的肩，在他耳边叽里呱啦说上许多事情，最新的电影、糟糕的游戏、好吃的薯片…… “林旭，林旭！怎么又发呆了？” 林旭手里握着的伞柄一抖，才转过头对上室友的脸，眼里的神采慢慢黯淡。 这下连室友都觉得不对劲了，“林旭，你这几天都怎么了？生病了吗？” 林旭猛地摇摇头，“没事，最近没睡好。” 他以为自己看起来跟之前一样，却不想，所有人都发现了他的异常。 当离开了一个人，你才发现你的世界里有那么多关于他的碎片，每一刻每一秒都顽强地冒着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死抓着过去的回忆苟延残喘？ 回忆的世界是虚假的，当他睁开眼，看向这个现实的世界，却觉得陌生得恐怖，每一个空隙每一个时 间的落点都缺少了一个身影。 如果这是每一个失恋的人都要走出的藩篱，那么这个牢笼到底有多大，他还要走多久？ 没有人知道他身在牢笼之中，也没有人能陪他走出去。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了午后。 买了新伞后，林旭便不再和宿舍的人同行。他害怕泄露自己的情绪，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冷漠一些。 去往的课室的路走过无数遍，越是熟悉越是陌生。水洼深深浅浅，鞋子踩在石灰地上溅起细小的水珠。 他几乎以为自己走不到路的尽头，握着伞的手越攥越紧，直到看到了教学楼。三层的楼梯，他在二层便停了下来，目光轻微地转向右边的走廊，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看到什么，等回过神，便又抬起腿继续爬楼梯。 一步一步，手中的雨伞尖滴了一路的水。 走到自己教室门口，脚步停驻，望着窗边静静躺着的一柄雨伞，汹涌的酸意冲上眼球，胸口如同气球胀满后被扎破，痛得空落落的。 深灰色的伞布，被摩擦的失去光彩的柄尾，这是陪伴了他三年的伞。 伞布被胡乱地卷成一团，可怜兮兮地像是被遗弃了。 那笨蛋连收伞的技术都这么糟糕。 林旭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手里的新伞光洁明亮，嗒嗒往下滴着水。 那旧伞，就像是多余的。 这个世界，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有时候你觉得你的悲伤足以浸没整个世界，却不过是万千人生中毫不起眼的波澜。 就像是这时，他默默地把这把伞放进了抽屉的深处，拿出课本，等待上课的铃声。同桌与旁边的人兴奋地讨论着中午看的游戏攻略，后座的人匆忙吃着未尽的零食。 无一人知道他整颗心都在哭泣。 他以为他习惯了孤独，却从没有在这么一刻想要那个聒噪的声音。 ——小旭，你喜欢我吗？ ——喜欢。 那又怎样？ 时间如同喧嚣的火车冲往前方，不为任何人停留。 林旭的生活突然就忙碌了起来，没了那混蛋，还是有好处的，没有人在旁边叨扰，没有人占用他的时间。 他习惯了深夜补着未完的作业，挤在靠墙的床边沉沉睡去，经常半夜醒来下意识地去看旁边是否盖着 被子，就这样倒腾过去倒腾过来，他往往天未亮就醒了。没有那混蛋的时候，他洗漱非常快，空荡的卫生间只有水龙头出水的声音，没有那个家伙一遍吞着牙膏沫一遍说话的声音，也没有那家伙恶意转过身抢他的毛巾的举动。 他习惯了在去往教学楼的路上听英语的录音，脑袋里都是连缀的单词，口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僵硬的发音。 那个家伙喜欢吃食堂早餐的肉粥，没有那人后，他可以只打两个肉包回教室吃，顺便做一套卷子。他总是第一个来到教室，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只身一人。 没有那个家伙后，他连做作业都快了很多。 又或许是起的太早了，一套卷子往往没有做完，他就昏睡了过去。直到教室里人渐渐多了起来，他才在嘈杂的哄闹中苏醒，看着手里的卷子静静地发一会呆。 刚开始他还会偷偷想一下那个人，那个家伙在干什么呢？在上什么课呢？吃过饭了吗？ 渐渐地，他就不想了。 明明身在同一个学校，都在上课，都在写作业，都在考试，那个人却仿佛消失在了你的世界里。 期中考过了，月考就要来了，再过不久就期末考了。 每天恨不得掰成两天过，又哪有时间去想着那些无人回答的问题。 班主任在班会上发布校运动会要举行的消息上，同学一片哗然，对校领导的猪脑袋再次一顿痛批，这个紧要关头来场运动会，他们都在想什么？ 林旭埋着头收拾书本，翻着练习册，偶然翻到一页，上面有一个形状可笑的手绘图，一个傻乎乎的兔子，圆溜溜的黑眼睛，两颗大门牙，旁边是那家伙难看的字迹，标着“小旭”两个字。 白痴。 林旭嗤笑，垂下眼睑，手指轻轻抚过那两个字，仿佛能想到那家伙画下这个图案后得意的模样。 旁边突然有人冒出了“杨峰锐”的发音，林旭一愣，抬起头往周围看了看才得知班里正在报名要参加比赛的，长跑项目无人选报，有人便恶意推着班里一些体育好的同学。 紧接着就有人喊着，“你傻啊，杨峰锐早换班了！” “我去怎么忘了？啧又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林旭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练习册，手指无意识随着那傻兔子的的轮廓勾勒，仿佛在重复那家伙当初的动作。 所有人都忘了那家伙，只有在需要他的时候， 才能想起他。 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忘了那混蛋。 电视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时间会治愈所有的伤口。 再次见到杨峰锐，是突如其来的。 就好像上天总要在平静的水面扔一块石头。 食堂里人群拥挤，取餐口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原本空出的餐桌一下坐满了学生，熙熙攘攘。 林旭端着餐盘在餐桌缝中艰难地前行，目光随处一瞥，突然顿住。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反复眨了眨眼睛。 那是一张四人椅的餐桌，一隅独坐着一个少年，只露出半个侧脸。 在吵闹中，那个地方就像是凭空被割裂了出去，独自在另一个世界。 杨峰锐之前中午是不在学校吃饭的，也不知为何今天就来了。 后面的人推了林旭一下，林旭才继续前行，只是目光总是忍不住穿过来往的学生看向那个方向。 人越来越多，餐桌的座位便不够了。 有两个男生经过那家伙，低声询问了什么，便坐在桌子的另一边。那两个男生一坐下来便聊了起来，神情兴奋，经常笑得眯起眼睛。而旁边的少年就冷着脸一口一口吃着饭，像是被整个世界排除在外。 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林旭，食不知味。 在这个位置，他已经看不到那家伙，但脑海里却被强迫地按下了重播键，一遍一遍回放着刚刚的画面。他努力地睁大眼睛，低下头，看着餐盘里花花绿绿的饭菜。 他毫无所觉地干嚼着，整个舌面都在发苦。 到最后，他埋下头捂住了眼睛。 他想要穿过层层的人群和餐桌，像曾经的每一次，坐到那个家伙的面前，告诉他：今天有你喜欢的菜。 可是，他不能。 他只能坐在这里，假装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一天后，林旭便不再去食堂吃饭了，让室友每天帮忙提一份快餐盒。 他终究没有想象中坚强，说他懦弱也罢，说他小家子气也罢，他只是还没有学会不难受。 他怕看到独自一人的杨峰锐。 那种入骨的孤独，是所有的热闹都与我无关。 月考结束，林旭的成绩略有回升，勉强回到班里的中游。一个星期后，学校才在楼下通知栏贴上了年级里前一百名同学的名 字。 通知栏旁边的树枝尖悬着摇摇欲坠的水珠，透出一丝晶莹的绿。 一个少年站在树下，在通知栏前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全部看完后，又返回去重新看了一遍。 那家伙的名次一般都在80左右的。 林旭便在70到90这段名次中反复看着，像是得了强迫症，也不知是看了第几遍，把那一串名字都快背熟了才作罢。 微风吹过，树枝上的水珠滴答滴答地落下，像是平白下了场小雨。 他回去的路上都在失神，到最后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苦涩。 他都在干什么呢？ 像做贼一样。 他连想要知道那个家伙的成绩都这么艰难。 林旭仿佛预见了他接下来的所有的日子，那个家伙的痕迹会在他的生活里一点一点被抹去，那空下来的时间与空间都会被其它的东西所占满，他将会有新的生活习惯，新的交往圈子。 有一天，他和那家伙就算迎面碰上，也会假装不认识，神情漠然。 离期末还剩一个月。 林旭已经不怎么想那个家伙了，他大脑总是空白的，像是强行被挖去了一大片让他随时处于真空状态。其余时间便是上课，复习，写作业。 每日都是被安排好的生活，同样的学生，同样的老师。 教室窗边灰白色的老旧窗帘被拉起，露出外面灰蒙蒙的天，勉强照亮了整个教室。清晨六点多，教室里只有林旭一人，他便揣着英语课本到走廊尽头去背单词。 走廊边沿摆放的小盆栽发了芽，嫩绿色的小叶子莹莹可人，黏着柔软的水汽。林旭用手指戳了戳小叶片，嘴角弯起，视线往远处一放，呼吸微微收紧。 清晨雾气朦胧，远处并不清晰，只能隐隐看见一个身影从校园门口的方向走来。 灰色的石板路，奶白色的雾气，葱绿的枝叶，甜红色的花蕊。 他穿着水蓝色的校服套装、黑色的运动鞋，肩上背着棕灰色的单肩包，黑色的刘海似乎因为沾染了水汽而压在额头上，一步一步走来，林旭仿佛能听见对方脚下踩着水坑溅出的细碎的水声。 他低着头，一只手正拿着面包，一只手拿着牛奶盒，边走边吃着。走得太着急了，似乎踩到了什么，他跺了跺脚，显得有些烦躁。林旭猜他肯定爆粗口了。 那少年低着头正 看着脚底，突然抬头望教学楼方向望了一眼。 林旭吓了一跳，回过神时已经蹲在了地板上，手里紧紧抓着英语书，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他又有些不安地站起身子，往外看了一眼，那个地方已经空了，叹了口气。 春日的早晨，校园路上的少年。 林旭猜测着：他应该是每天早上母亲送来学校的，大概是六点到六点半之间会到。 背包换了，以前是黑蓝色的双肩包；头发也变长了，都遮住额头了；鞋子好像没换，应该还是以前的牌子……为什么不带把伞呢，明明下着小雨。 三楼走廊尽头，一个同样穿着水蓝色校服的男孩，手里捧着本教科书，盯着盆栽里的小绿芽发着呆。 那一天，林旭的心情都似乎变好了。 旁边的同桌李亦衡都笑着林旭今天笑得次数多了，眨着眼问：“怎么了？碰上好事了？” 林旭摇摇头，又笑了笑。 李亦衡摊手，“得得得，你再笑就得闪瞎我了。” 晚上下晚自习时，林旭又抱着本不知是什么的教科书出去了，在走廊尽头像是罚站般站定往外探着头。 身后陆陆续续有学生离开，也有人向林旭打招呼，林旭都囫囵地应了。 随着学生的离去，教学楼如沸腾的水渐渐冷却。 林旭眼睛有些酸，看着那路上旁边的路灯发呆，过了一会儿，眼睛才眨了眨。 一个灰扑扑的身影出现了，背着一个单肩包，踩着橙色光晕里的水坑慢慢走着，在路灯下拉出了一条深黑色的影子。 林旭伸出手，空气中有细细的雨丝落在掌心里，冰凉的。他看着那逐渐远离的背影，忍不住笑，收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也凉凉的。 他默记着，现在是十点半。 在那段漫长而又灰暗的日子里，林旭有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他偷偷地在他的生活里插入了那个家伙的存在。 每天早上，每天晚上，他都像个好学生一般抱着英语书、政治书、物理书站在走廊边背单词、背课文、背公式。 他看不清那家伙的模样，也看不清那家伙今天吃的什么早餐。他只是贪婪地看着那模糊的轮廓，那个熟悉的身影，用手指在空气中轻轻地抚摸。 他知道这样无异于他逃开这个牢笼，这是饮 鸩止渴。 但至少，那个家伙没有从他的生活里消失。 曾经，我的世界里都是你。 没有你的世界，都是空白。 期末的节奏很紧张，林旭每天晕头晕脑地跟着学，晚自习模拟测试中，手里的笔芯用没水了，急急忙忙翻抽屉，找到了笔芯盒，才想起这是那个家伙的。 林旭只是一晃神，又赶忙低下头继续运算。 脑海里一闪而过：不知道那个家伙买笔芯没？ 晚自习放学铃声一打，林旭就匆匆交卷跑了出去，守在走廊口等着。同桌的李亦衡跟着也走了出来，嘟囔着，“难死了。林旭你做得好快啊！” 林旭哪有心思理这家伙，唔唔应了两声。 李亦衡不高兴了，也跟着凑上去，“你都看什么呢？” 林旭吓了一跳，推着对方回去，“没看什么。” “谁信啊？每天晚上都往外面窜。”李亦衡装模作样地伸着乌龟头。 林旭一边往外面瞟着，一边哄着李亦衡回去，累了半晌。等到对方总算妥协，他才松了口气。 他又像只小松鼠一样蹲在走廊上瞅着外面。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 教学楼里大班的学生都走光了，三层的教学楼逐个熄了灯，陷入黑暗中。 林旭的脸也被笼罩在了黑暗中。 远处的路灯安静地照亮了水泥路，路边的野草被风吹着摇动，黑色的影子不断晃动。 整个教学楼都安静得可怕，走廊边沿栏杆上的水珠落在地板上都仿佛清脆地响了下。 快十一点了。 林旭回过头时，脸上有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怎么地就往二楼跑了，远远看一眼就知道整个二楼都是黑的，他却不死心地往前走着，直到走到了那个班级门口，漆黑的教室，紧闭的门窗。 林旭在门口傻站了一会，整个人都有点呆呆的。 他有什么不高兴的呢？他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本来那家伙什么时候走就是他的事，他又怎么能决定呢？说不定是提早交卷就走了啊，说不定是生病下午就请假了…… 林旭僵硬地走回了自己的教室，整个教学楼唯一还亮着的一处，保安已经开始巡逻了，在门口喊着：“快点回去，宿舍要锁门了。” “嗯，好的。”林旭随手抓了几本书就赶紧离开教室了。 回去的路变得很漫长，坚持走了两步，林旭便慢慢蹲了下来。整个身子缩在路灯的逆光中，像个不起眼的大石块。 他想哭，又想笑。 最后只是觉得自己可笑。 早上短短的五分钟，晚上短短的五分钟，他如数家珍，像一个傻子一样藏着掖着，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又被兜头浇了盆冷水。 所有情绪都被勾着，轻易地欢笑，轻易地悲伤，一点也无法控制自己。 殊不知，对方只是早一点离去，他便只能等上一个晚上。 果然他就是有罪吧。 以为没有人知道，他就可以偷藏着那一点喜悦与思念。 活该被惩罚了。 为什么，连偷偷地喜欢，也不行吗？ 雨又下大了，落在身上，穿透衣服贴在了皮肤上，像是硫酸一般腐蚀着皮肤，仿佛整个身体都会融化在这水丝中。 就像是一场轮回的噩梦。 阿锐，阿锐…… 林旭轻声念着，声音哽咽。 怎么办？我好想你。 还有多久，我才可以不想你。 第四十五章 没有你的未来 滴答滴答——分针转动着。 教室里有人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热红着脸，目光盯在考卷上，手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有人抬头看了眼窗外的烈日，阳光烘烤大地，地面蒸腾着氤氲的热气。 六月到了。 暖锋才刚刚离去不久，炽阳的火舌便舔舐上这破碎的土地，舌尖沿着教学楼的瓷砖撩动，残留的津液炸出滋滋的气泡。 铃声如同刀锋尖锐地刺破整个校园的死寂，哄闹声骤然响彻整个校园。 “你们听说了吗？高三那边已经不上课了，剩下的时间都是给学生自己复习了。” “哇不上课真好。” “好什么好，马上就要高考了，估计晚上都睡不好，我最怕考试了。” “反正都是最后一场了，考完不就解放了？” “切，那是考得好的人。” …… 还在高一的孩子对高考这传说中的庞然大物显得既兴奋又紧张，向老师挖掘着历届高三的珍贵事迹，又得意洋洋地分享着自己兄弟姐妹的高考生活。 教室里的三叶风扇超载运行，发出嗡嗡的嘶吼声。 林旭趁课间去厕所往脸上泼了把冷水，又匆匆赶回教室，穿过走廊时目光停驻在那与世隔离的高三教学楼，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大哥马上就要高考了。 对于初入高中的幼崽们来说，高三就像人生道路上一个鲜明的标志，跨过这道槛，就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未知的、更加自由的、象征他们已长大的世界。 这个标志如此与众不同，以至于从他们有记忆起，所有的学习都是为了那个终点而奋斗。 高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大学又是什么样的？ 胆颤、兴奋而又恐慌。 ——小旭，将来我们一起上一个大学。 在他们的世界里，能想象到的最远的未来，便是大学。仿佛只要一进入大学，人生便由自己主宰，再也没有人能分开他们。 林旭垂下眼睑，额头上清凉的水珠在脸颊下滑下一道水痕，滴落在空中。 再想起那个家伙时，他的情绪毫无波澜。 时间的齿轮碾断了记忆的丝线，他学会了不去回忆那些开始模糊的记忆，并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要去想。 他还是会想起这个 名字，但只是这个名字，偶尔连缀着一些片段。他把所有的过去都封进了一个巨大的冰块里，残酷地冷藏起来。他就站在冰块外面，冷漠地望着里面，不去打破，不去探索，任由冰霜一层一层包裹。 但同时，他又似乎把自己的情感也跟着一起冷冻。他不怎么会笑，看任何人的表情都带着漠然，仿佛什么都看着，又仿佛在神游。 宿舍里的人无意间对他说过：林旭，你是不是变了？ 变了？是以什么标准来评判的呢？ 因为他以前总是微笑地应下一切，而现在却总是面无表情地接受吗？ 是因为他以前对谁都是耐心应答，而现在他时常沉默吗？ 他们都问，林旭你怎么了？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吗？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很正常啊，为什么他们都觉得不正常呢。 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 但没过多久，大家习惯了这样的林旭，也就没人再问这个问题了。 这就是时间的强大之处。 再过一段时间，他们记忆里的林旭便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从没有微笑、温柔、轻声的模样。 当我们越来越全副武装，这个世界上，到底谁还会一直记得你最初的模样？ 高考前一天，全校都为高三送行，旗帜与呐喊声密布了整条离校的道路。 那些高三学子们目光偶尔略过身边的高一高二学生火热的眼神，都如同烫着一般移回。 他们已是幼崽心目中成熟期的模样，却不知，他们同样对未来迷茫。 阳光如同利箭穿破大气层的屏障，也刺进了每一个人的双眼。学生们拥挤在树荫中，用汗津津的幼嫩脸庞睁大双眼去勾勒着每一个高三学生的轮廓，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两年后同样站在那里的自己——承载着所有希望，像一个无坚不摧的战士，强行挺直了腰板，举起利剑，奔赴一个无硝烟的战场。 那个战场没有刀枪，却处处不溅着鲜血。 短短的两天高考，却是他们出生起来经历过最长的时间炼狱。 那边语文刚刚考完，高考作文题在十分钟内传遍了整个校园，有人举着手机念着各地的作文题目，有人倾听，有人嘟囔，有人吐槽。 仿佛用这样的方式，他们也能微微触摸到高考的试卷，也能体会到那一瞬间的不安。 高考结束那天， 林旭一家人都开着车去考场接大哥回家。 林旭永远记着那一天的傍晚，最后一场考试的铃声盘绕在整个校园的上空，火烧云红了半天天，金色的颜料被倾翻，映亮了校门外每一个家长殷殷切切的双目。 对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高考几乎是他们下一代能改变命运的全部希望。 学生们从各个教学楼里涌了出来，每个家长都伸长了脖颈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孩子，间夹着“考得怎么样？”、“题目难吗”、“来我们吃大餐”的言语。 林家三兄弟长得是有些像的，轮廓类似，眉目中的神韵类似。 林旭远远地看着自家大哥走出来时，竟模模糊糊看到了未来的自己，身后映着明亮的天空和天蓝色的教学楼，像一个旅人归家，眼角带着释然的疲惫，无论考得好与不好，就这样吧。 “大哥。”林旭唤了一声，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目光触及大哥的双目，又停住了。 父亲拍了拍大哥的肩膀，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母亲既想问对方考得如何，又怕没考好，只能小声问了句：“这两天吃得好吗？” 弟弟林远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带着不知世事的天真。 “回家吧。” 坐车的路上，林旭对大哥林建说：“真好，大哥总算摆脱学习了，老师们都说大学特别轻松。” 林建愣了下，随即笑开，捏了捏自家弟弟的脸颊，“哪有那么好。高考又不是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呢。”说到最后，他的眼里也染上几分不知未来的空濛。 林旭不知所以，却仍是有些羡慕。 林建只好笑了笑，又揉了把弟弟的头发，“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又是以后。 林旭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移动的街景，目光无所落点。到底什么时候是以后？为什么他总是没有等到“以后”，就已经结束了呢。 大哥把自己用旧的手机给了林旭，买了个新的。家里座机坏了很久，能勉强接电话，但早看不清来电显示了。他在家里又玩了几天的游戏，便出去打工了，晚上回来便在网上搜索着各大学的官方网站。 林旭假期便常坐在大哥旁边，一同浏览着那形形色色的网站，一边问着琐碎的问题：“这大学在哪？”、“为什么我没听过这个大学？”、“大哥你要学什么专业？”…… 林建笑了，“你怎么比我还认真？看上了哪个大 学？” “哥，你想过去远一点的地方读书吗？” “当然了，但如果不是好学校，就选个离家近点的。” 林旭有些失望地垂眼。 “怎么了，你想去哪？” 林旭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一个人认识我。” “不会害怕吗？”林建有些意外自家十六岁的小弟弟想得这么多。 林旭抬起头，目光闪了闪，最后摇摇头，“不会。” “那就加油吧，去很好很远的大学。”林建笑了。 林旭不知为什么，也忍不住笑了，眸光闪动，十分清亮。 那是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光。 高考余韵刚过，普通的学子们也开始承受考试的重压。 六月天，也是台风多发的季节，往往前日还烈阳高照，下一刻便狂风骤起，拉起了台风橙色警报。 大雨瓢泼，地上满是被砸落的葱绿叶片，在脏污的泥水中浮动。 林旭常常因守在走廊的栏杆边而被泼了一身水汽，又或者被照得全身发烫。但他又总是忍不住走得很近些去看清那个人，在滂沱中泥泞的轮廓，在烈日下斜长的影子。 他习惯了偶尔等不到对方的突发情况，也学会了如何在对方抬起视线的前一秒把自己隐藏。 这种行为代表什么？是刻苦铭心的思念成疾？亦或者求而不得的哀伤？ 林旭只是习惯了，习惯了在这个时间站在这里去守候一个身影。 他没有情绪波动，既不高兴也不痛苦，只是站在这里看着。 他总是想，或许有一天他突然赖床起不来了，这个习惯也就断了。 时间是沙漏中的细沙，却可以荒芜整个森林；时间是钢铁被打击的磨损，却可以变换沧海桑田；时间是人类眼角的皱纹，却可以抹去一个星球的生命。 当这样一想，他们的时光又是何其短暂？他们的存在又是何其渺小？他们的坚持……又是何其可笑？ “大哥，未来是什么样的呢？” 那个时候，他是不是想喜欢谁就能喜欢谁呢？ ——不是的，如果你不够强大，你永远不能选择你想要什么。 期末考试那几天都下着蒙蒙的阴雨，晚上睡梦中能听见风雨敲打窗户的窸窣声。 期末过后，便是漫长的暑假。 上一个期末结束时，还有个像小狗似的家伙缠着自己不要走，用湿润的舌头舔舐他的眼睫毛，小声念着：小旭。 而这一个学期末，他孤独地坐在空落落的教室，举目四望，一片空茫。 明明已经封起来了，但还是有些记忆狡猾地钻了出来。 他刚刚下楼时似乎有看到那个家伙母亲的身影，但也只是一晃，他差点没认出来。 林旭瞳孔微微放大，突然意识到，那是不是意味着整整两个月，他都看不到那个人了？ 心口被尖锐地刺了一下，他突然不知所措。 这种无助感像是梦魇一般缠绕着他的四肢，像是过去四月个里每一个夜晚，在他的身躯上留下禁锢的印痕。 当他的大哥来教室接他，抬起他的头时，看到的是一张惨白的脸。 “怎么了，考试没考好吗？”林建紧张道。 林旭低下头，把脸藏了起来，喑哑道：“不是。” 他只是发现：他还喜欢着那个家伙。 非常喜欢。 杨峰锐靠在轿车的副座上，目光飘忽地略过窗外远处的屋顶，手指轻轻摩挲着背包的表皮。 方雪视线轻轻偏移，看了眼自己的孩子，又攥紧了手中的方向盘。 “小峰，暑假有想去玩的地方吗？” 杨峰锐恍若未觉，依旧看着窗外。 方雪双眸变暗。 “去海南怎么样？可以去游泳。或者去漂流吧，夏天会很舒服的。” 杨峰锐突然偏头看了方雪一眼，方雪声音一滞。 杨峰锐半晌开口：“为什么要问这个？你要陪我去吗？你不用陪你的男人还有那两个小孩了吗？” 方雪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声音哆嗦，“我、我可以给你钱。” “哦，那不用了。”杨峰锐勾起嘴角。 方雪再嫁，另一半也是带了两个孩子的。 许是车内寂静得恐怖，杨峰锐轻声道，“在那边过得好吗？” 方雪眼睫毛颤动，握着方向盘的手掌沁出汗珠：“还好。” 杨峰锐又把目光落回了窗外，“那就好。” 方雪双眼渐渐泛红，转头看着已经有了成人模样的大孩子，看着那熟悉的轮廓里漠然的神情，张口发现喉 咙干涩，“他们……不肯叫我妈妈。”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丢了自己的孩子。 “是吗？”杨峰锐声音轻到仿佛整个人也虚化了，“我也不想叫。” 泪水肆意漫过脸颊，方雪痛苦地闭上了眼，在路边停下了车。 “小峰，你想爸爸和妈妈吗？” 杨峰锐有些茫然地眨眼，大男孩的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脆弱，随即摇摇头，“不想。” 想又有什么用呢？ 曾经日日夜夜地想，拼尽了一个幼童能做到的所有努力，也没有换得父母的一次停留。 现在也是，就算日日夜夜地想那个少年，又有什么用呢？ 他曾经无法改变什么，现在也无法改变。 “你想看看你的爸爸吗？” 杨峰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拐到了这个话题，疑惑地转头。 方雪眼里盈满了晶莹的泪水，嘶哑道，“我、我告诉你爸爸了。”随即又像要解释什么般，“毕竟你也是他的儿子，你这几个月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我……”她有些崩溃，“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杨峰锐瞪大眼睛，黑暗的潮水迎面掀翻他的身体，他仿佛破烂一般漂浮在汪洋之中。 推开家门时，杨峰锐的身体一直都是僵硬的，他战战兢兢换下鞋子，视线轻易地看到了客厅沙发上沉默的男人的黑影。 男人听到声音，抬起了头。 杨峰锐如同被雷劈一般震在原地。 如果说在小旭之前谁还能制服他的话，唯有这个父亲。这个曾是他心头最光辉的伟大的形象，也曾是他一次又一次被打时的噩梦。 男人的发鬓有些斑白，双目却依旧直透人心。 “你他妈的就不嫌给我找事多是吧？！你今年还搞起了同性恋？”话音未落，男人已经踩着拖鞋挞伐而来，拽着杨峰锐的衣领就往客厅走，“你他妈就是没救了！是不是明年我再来看你你就偷砸抢了？后年是不是就进监狱了！小子你真是太有能耐了，一年比一年厉害啊！” 父亲喘着粗气，说到最后差点一脚揣在杨峰锐身上，“你当初怎么保证的？你不是说你不再惹事了吗！” 杨峰锐一米八的身躯在父亲面前却显得弱小，他茫然地睁大眼睛，“我、我没有惹事。” “混蛋！”父亲一巴掌就砸了下来。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杨峰锐怔怔地看着男人，左脸颊火辣辣的疼，仿佛还不可置信。 “不要打孩子！”方雪冲了过来，拦住男人，“这不是他的错！” “哈？那是谁的错？你的错？”男人笑了，目光落在女人身上，“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好儿子？” “你说什么！这也是你的儿子！”方雪涨红了脸。 “我还希望我没有这个儿子！看看他都干了什么，之前被退学了都不算！打架斗殴、吸烟谈恋爱，每天都是老师打来警告的电话，在别人面前我就不敢认这个孩子！现在到好了，直接就搞上男人了？”男人双目眦裂。 “这是我的错吗？这么多年来你看过他吗？你管过他什么？当初为什么离婚的你不知道吗？你天天出差在外面飞，你关心过家里吗？” “我天天累死累活地养家，你他妈的到底懂什么？我没有管过他？是谁帮他收拾的烂摊子？是谁帮他转的学？不是我，他现在在哪条街上游荡你都不知道！” …… 又是那些成年累事，又是重复的争吵。 杨峰锐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他躲在房间里，饿着肚子，听着门外刺耳的争吵声。 他饿得一直在哭，却不敢推开门。 那个时候，他就很没用。 杨峰锐什么都不想争取了，这就是他的命吧，他不配得到任何幸福。 他往后退了两步，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父亲的声音撕裂空间，“混小子你要去哪？让你走了吗！”男人一把拽过他推到地上，踢了两脚，“你的事解决了吗？另一个男的是谁？” 杨峰锐捂住脑袋，不想听见任何声音。 “我操，学都怎么上的？就会和父母犟了是吧！就会和父母顶了是吧！他妈的当初就不该送你上学！”男人气得拿起拖鞋就抽。 方雪吓得扑了上来，“你发什么神经！他是你儿子！” “我就没有这个儿子！” 杨峰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满脸的热泪，像是开了匝一般汩汩流淌，打湿了他整个脸庞。 他感到自己越来越小，像个孱弱的蝉蛹，最后被轻轻地踩扁在别人的脚下，鲜血四溅，却是被对方用脚掌磨了磨。 母亲的着急的声音响起，“小峰，你快走！你快走！” 杨峰 锐崩溃地低喃，“我也不想当你们的儿子……我也不想……”他突然挣扎地坐起身子，大吼了一声，“我也不要你们！” “他妈的你还反了你！”男人一巴掌就要甩下，目光正对上儿子倔强抬起的脸，手硬生生止住了。 那是一张已经有几分成熟的少年的脸，眉目间都带着父亲曾经的模样，他们流动着相同的血脉，共享着相同的基因。 那张脸满是泪水，泪水中是父亲狰狞的面孔。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父子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 男人还能想起当他站在手术室外的焦急等待，还能想起第一次抱起婴儿时的喜极而泣，还能想起牵着宝宝走路时的小心翼翼…… 他举起的手一直在颤抖，眼白里布满血丝，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他也曾对这个孩子寄予所有的期望，也曾幻想过这个孩子未来英挺如父亲的模样。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在这个空挡，男孩爬了起来，从父亲的手下冲向门口，转过头，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嘶吼，“为什么你们生了我却不要我！你们当初就不要生我啊！” 他冲到大街上，被黑夜笼罩，他望着天空，希望所有的泪水就此蒸发，让他的肉体就此干涸。 外面的店铺亮起招牌的闪灯，闪烁着吸引路人的目光。 傍晚气温下降，风吹着脸庞，有着湿润的清凉。杨峰锐望着周围，看着街道上往来的人群，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口袋里还有零碎的散钱和手机。他肚子很饿，却不想踏进任何一家餐馆，他的模样太过狼狈，以至于他甚至不想暴露在灯光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还在哭，面部肌肉就像突然不受他控制了，眼睛只会抽动着泪水。 他只能慌张地用手袖一遍一遍抹去汹涌的生理盐水，直到整个手袖都湿透。 杨峰锐像每一次离家出走般，又一次来到了另一个小区的滑滑梯边上。日暮以后，所有的孩子已经离去，只留下秋千还在轻微地摇荡。 夜风吹动着身体，湿漉漉的地方泛起更加冰凉的寒意，他瑟缩了下身体，像个幼小的孩子一般躲在了滑滑梯里面。 他躺在滑滑梯上，视野里收尽了周围居民楼上所有的灯光，每家每户都亮着，电视的声音、家人唠嗑的声音、孩子们的欢笑声仿佛也能 透过那温暖的灯光传出。 只有他在无边的夜色中漂泊。 没有人要他。 双眼已经干涩，四肢已经麻木，他像行将就木的老者遗忘了时间的流逝。 他望着漆黑的天，口齿呢喃，轻念着两个字，似乎想要从中汲取一点力量。 小旭…小旭…… 谁还会要他？谁还会想他？谁还会在乎他？ 电话接通时，他是无意识的，他不知道他何时拿出了手机，也不知道何时播下了号码。 那边出来的音乐声却成为了动听的乐曲。 他口里还是忍不住叫着这个名字。 滴——电话接通。 “喂？” 杨峰锐蓦然惊醒，手指僵硬。这不是林旭的声音。 他拿着手机看了眼四周，突然觉得坐在滑滑梯上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喂喂？请问有人吗？……是找林旭？” 杨峰锐一惊，才意识到自己在念着林旭的名字。 秋千的晃荡已经停止，夜风拂动周围的盆栽，路灯的剪影微微照亮滑滑梯的支架。 “喂？”那边传来温和的少年的声音，音质干净，仿佛阳光在溪水中流动。 杨峰锐瞪大眼睛，手指攥紧了手机，像个饥渴的旅人用耳朵贴紧了手机。他长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干涩得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石灰堵塞。 他在心里喊着：小旭…小旭…… “有人吗？你是谁？” “喂喂？有事吗？……是打错了吗？” 杨峰锐扯动嘴唇，左颊还残留着火辣，疼得他皱起眉头。他突然勾起嘴角，笑得悲哀。 他想干什么呢？找了林旭又有什么用呢？林旭能收留他？还是林旭能让他回家？他什么都做不到，林旭又怎么能做到呢？ 他们都是孩子，被欺负了就只会哭泣的孩子。 气息从喉咙里艰难地吐出，每一个吸气都像是胸口被重石倾轧。他像是濒死的鱼儿一般在沙滩上挣扎。 他舍不得挂电话，像是鱼儿渴求着最后一点水分。 小旭…小旭…… 再多说一点话，再多说一点。 那边突然安静了。 杨峰锐呼吸一滞，双眼里渐渐失去了神采，似 第四十六章 陌路人 窗外夜色如粘稠的墨从建筑的狭缝中冒出汩汩流淌，像是黑色的潮海渐渐吞没这片大地。 林建不知道是第几次惊醒，在高考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失眠了。他望了眼窗外，一下陷入那茫茫的黑暗中，心跳的速度突然变得很快，他起身出门，走到了林旭的房门前，伸手握住了门把手，在扭动的一瞬间又犹豫了，他深呼吸了两口气，闭上了眼睛。 说没被吓到，是不可能的。他总是想起林旭那突如而来的那句话“哥，那是个男孩。”那一瞬间，他大脑变得空白，他下意识要推开怀里的人，却在那一刻生生地停住了。 林旭是家里最乖的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在身为大哥的他天天在外面与小伙伴疯玩的时候，林旭便就会在家里帮着母亲洗菜、收拾桌子；在他天天在电脑面前渣游戏的时候，林旭便会帮他叠被子、收拾衣柜……这个弟弟脾气太好，以至于把他衬托得像个从未长大的孩子。很长一段时间，他并不喜欢这个弟弟，甚至不愿意主动和他聊天。 如果林旭是个早熟的孩子，那么他就是典型的晚熟的例子，高三一年迅速催化了他，他第一次能够坐在凳子上整整一天，只是为了一个目标。父母的衰老、弟弟们的年幼，身为家里长子的他第一次感受到担在肩上的男人的责任。 那种成长是刹那间的，是母亲周末亲自熬好了鸡汤在校门口早早等待的那一刻，是记忆中一直健壮的父亲生病咳嗽却黑着脸不肯去医院的那一刻，是母亲小心翼翼找着话题却被他冷冷地回应表情尴尬的那一刻，是父亲气急了打他但他却不再觉得疼痛的那一刻……是年幼的弟弟问他学习真的有用吗的那一刻…… 母亲越来越唠叨，父亲越来越倔强，当他一天天长大，他突然发现父母们却变得孩子气了。他第一次意识到，父母并不强大，他们瘦弱而且普通，他们也希望被自己的孩子呵护和温暖。 弟弟林远调皮还不懂事，而林旭又懂事过了头。又或许，林旭这样才是最令人担心的。 林建深呼吸了一口气，眉宇紧皱，竟有些无所适从。 他想起自己高中生活中也曾听小道传着年级里谁谁可能是同性恋、谁谁又是一对，他也曾打听八卦一笑而过，也曾看到过“如果你的亲人是同性恋”的类似问题，他甚至连思考这个可能性的情况都没有出现，亦如当林旭轻声说“那是个男孩”时，他首先反应的不是是否接受的问题，而是“不可能”三个大字。 怎么可能呢？ 他一直那么乖，他从来都不会干出格的事，他总是顺应大流的，他甚至从来不会表达自己的立场……为什么呢？ 他觉得一定是什么弄错了，他想问林旭“你是不是误会了？其实这不是喜欢”、“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是不是他们家里的人都太不关心林旭了，以至于这个结果来得如此突然，甚至没有一点迹象。亦或者早就有了，他们都没有发现？ 不，不是的。 林建越想就越觉得身体冰凉，他还是不肯相信这是真的。 他可以说他不歧视同性恋，也可以说他支持那些追求真爱的人，甚至那个人是自己的好朋友都行，可为什么那会是他的弟弟呢？ 怎么可以是呢？ 他双手开始颤抖，一种无言的恐慌从心底蔓延开来，他只要一想到那是自己的弟弟，是自己的亲人，就很想握紧拳头一拳砸在什么地方。他无法相信自己弟弟是天生的同性恋，他又知道自己弟弟是个多么乖的孩子……一想到有另一个男孩可能对自己弟弟做了什么，他就想要砸人。 得做到什么程度才会让自己的弟弟认为他是同性恋呢？ 牵手？亲吻？…… 林建甚至不敢去想接下去的可能性，只觉得眼前的黑影重重叠叠，像是在撞击他的眼膜。 要告诉爸爸妈妈吗？他们会怎么想？ 林旭以后要怎么办？ 林建不知道这个晚上他想了多少东西，像是彩色盘的颜料被搅动，颜色纷杂浓稠最后成为肮脏的深黑色。 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说不定你只是想多了。 混沌中他又想起了开学不久时他曾经去找林旭的那场对话，那模糊的言辞，对方眼里零星的泪光，还有那句，“我要是不听他们话，他们会很伤心吗？”那一刻，竟与刚刚林旭哭泣的样子重叠了。 林建之前已经觉得自己算是半个大人了，现在才发现自己还差得远。 他首先想到的是，必须告诉爸妈。 但脑海里又反复回放着林旭双眼盛着满满的痛苦的模样，他像找不到归家方向的幼雏，在风雨中形色狼狈，只能在大哥这枝头寻求短暂的支撑。 如果爸妈知道了，他的弟弟，会变成什么样？ 林建脑袋嗡嗡作痛，不停地暗示自己：一切都没那么严重。 林旭和那个男的已经没有关系了，过了几年，这事也就不是事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也特别可笑，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初恋的女孩，而此刻，他和那时的父母一般希望着，林旭快点忘了这段感情。 不，才不是。他想着，如果是个女孩，他会支持的，他会支持的…… 林建突然轻轻地笑出声来，那笑声却透出几分悲凉。 其实他也是这样的人，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弟弟会处理好这个事情，他想要自作主张地告诉他这条路不好走，告诉他怎样做更好。 就像他的父母一样，用尽一切心思，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孩子将来过得更轻松一些。 可是林旭，他怎么可能呢？ 直到最后，林建又像是绕圈子般回到了最初的这个问题，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林旭他弄错了吧……他大哥都不知道什么喜欢，他又怎么知道呢？ 林旭起得很早，几乎没睡多久，翻来覆去，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想起电话那端的呼吸声，十分轻微，一度让他以为根本没有人。怎么会没有人呢？他只要一出声，那边的呼吸声就会明显起来，像是气流吹动羽毛的末梢，那呼吸声压得很紧，像是稀稀拉拉的碎石沉积在胸口，越压越实，到呼吸也变得困难。 明明那边一言未发，林旭却渐渐红了眼，那种酸意艰难地从四肢百骸中钻出，一点一点汇集，抽空了全身的力气。 毫无缘由，他脱口而出。 阿锐？ 那边的呼吸声骤然拉紧，林旭感觉自己的心弦也被死死地攥住。 无论自己怎么喊对方的名字，那个混蛋都不肯出声，只有一次比一次更加急促压抑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像是鞭子一般一下一下抽打在林旭的胸口，他仿佛能听见对方嘶哑的呼吸声中微弱的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 林旭觉得自己也不能呼吸了，这一刻的难受仿佛压到了极致，痛苦与悲伤瞬间就爆发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现在连远远看那个家伙一眼都像是在做贼？ 为什么对方会连在电话里应他一声都不敢？ 凭什么啊！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是偷窃了还是抢劫了？他们犯罪了吗？ 滴……滴……电话被挂断。 林旭瞬间堕入冰窖，最后一根稻草也被轻易地压断，瞬间他就被海潮席卷 拖向大海的深处。 他们没有错。 却不能在一起。 不断的重播失败提醒着他：你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最开始那样，只要对方一关手机，他就再也找不到那个家伙了。 林旭推开门看到自己大哥的刹那，愣住了。 大哥眼圈很重，明显没有睡好。 “林旭，我们谈一谈。”大哥出声。 林旭下意识地就想退一步关上门，被大哥压住了。 林旭看了大哥一眼，眼睛很酸很疼，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他摇了摇头，“哥，不要……昨天晚上，你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好不好？” 昨天晚上他真的失去了理智，才会在最崩溃的那一刻告诉了大哥这个本应化作尘埃的秘密。 林建看着弟弟眼里的无助与祈求，抓着对方的手又紧了紧。 林旭想要往后退，但钳制自己双肩的力量太大，他低下头不肯说话。 许久，林建哑着声音说，“林旭，你昨天说你们都结束了。我不会告诉爸妈，但你以后不会再让他们担心是吗？” 临到最后，他还是只能搬出父母。 林旭身体颤抖得很厉害，像是羽毛未长全的幼鸟在大雨中瑟瑟发抖。 “林旭，你听我说，”大哥低下头，在弟弟耳边把声音又压低了，低沉地像是在诱惑着什么，“林旭你想想，你会继续上学，考试，上大学，上专业课，然后出去工作，或许你会碰上喜欢的女孩子，会碰上新的朋友……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改变，不是吗？” 很多人都曾做过很荒唐的事，他们从不愿提起，也压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林旭，你总是特别懂事，很多道理自己都明白。这一次，你也明白是吗？” 林旭觉得自己已经在汪洋中窒息了，仿佛全世界都急剧地缩小把他挤压成了一个点，他艰难地张大口呼吸着，轻微抬起头，红着眼看着大哥，“我懂，我一直……都懂。”声音到最后，仿佛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 “哥，你之前不是告诉我，如果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吗？” 林建顿住了身体，林旭的声音依旧是低低的，不像是在问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哥，你有试过‘道理你都懂，你就是不想去做’的情况吗？哥你试过‘还没开始争取就结束了’情况吗？” “哥，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当你和一个人在一起时，你就会不自觉去想象你和他未来在一起的每一个场景，你关于未来日子的想象中每一个细节都有他，但突然有一天，所有场景中的他都消失了，你的未来在这一刻就崩塌了。 这种崩塌是一点一点的，从地基开始晃动，到钢筋、混泥土，到窗户、板砖……到整个大楼轰然倒下。 而你被囚禁其中，被砸中、流血、大哭，逃不出去，叫不来人，最后被轰然葬入黑暗。 你以为我只要正正常常过接下来的每一天就好，吃饭、睡觉、上学…… 其实我在废墟中满身伤痕，用沾满血液的手指去抠挖上面的沙石，去搬动每一块石头，艰难地从里面看一眼透进的阳光。 你以为我只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可以继续和父母聊学校发生的事，和同学侃最新的八卦，和门卫的大叔打一声招呼…… 其实我正在抱着废墟哭泣，即使这些都成碎片，我依旧舍不得丢了它们。 林建用手碰了碰林旭失神的眼，突然间满腔悲伤，所有的语言都在这一刻变得无力，他还是只想说那一句：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变好。 但他说不出口。 这个暑假，意外的忙碌。 大哥的高考成绩已出，发挥不错，乡里又出一个大学生，按照家里的习俗，得回家乡办酒。 爷爷中风，半个身子瘫痪，睡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爷爷总想看着家里三兄弟上大学，却似乎再也等不来那一天。 一家人匆匆赶回家乡，一边忙着照顾爷爷，一边联系着家里的亲戚朋友。 爷爷清醒后就不愿住院，只得又带着会乡下静养。 在那一段的日子里，林旭的记忆都是清晨窗外浓郁的绿和白色的水雾，院子里鞋子踩着石板发出嗒嗒的响声，洗漱完水盆洒在院外的小路的沙沙的声音。 清凉的夏风穿堂而过，打盹的家狗懒懒地窝在角落摇动着尾巴，院里的母鸡大摇大摆走着，后面跟着一列圆溜溜的小黄鸡。 林旭就陪着爷爷一起在院子里望云卷云舒，看树影婆娑，听蝉声阵阵。 爷爷年纪大后，口齿不清，林旭再也听不懂爷爷说些什么，但无论爷爷发出什么音调，他都会乖乖地应着。 爷爷的声音是老年人特有的混沌和沙哑，他总是听着听着就犯困，靠 在椅子上，满眼都是夏季苍郁的绿。 那绿色像是透亮的墨，晶莹得要渗透出来。 林旭常会一个人绕着乡里的田走一遍，在烈阳下走得汗水涔涔，实在累了就坐下了看别人田里的水牛慢悠悠地嚼草。 时间在这里似乎被放慢了，每一刻都很长很长。 这个世界，安静得不可思议。没有小车的后排管，没有店铺的音响声，更没有上下课的铃声……也没有杨峰锐。 林旭的心情从未如此平静，被风轻轻抚摸着，眯着眼去看最远的群山，放任自己的想念离开自己的身体，飘在空中，飞向远方。 曾经他觉得思念是酸甜的，酸涩得像杏子，甜腻得像蜜糖；后来他觉得思念是苦涩的，像是刀子凌迟肌肉，像是铁链撕裂骨骼，一寸寸磨向死亡；现在，这思念苦涩却带着轻微的甘甜，苦是他一个人的苦，甜是他一个人的甜，和另一个人再没关系。 回家时，晚饭已经上桌了。 每次回家乡，兄弟三人照例都是一人一个鸡蛋，家里母鸡当日下的，口感绵软，蛋香浓郁。 夜里林旭托着爷爷上床睡觉，爷爷突然抓着他的手摇了摇，林旭疑惑地停住，看着爷爷小心翼翼地从衣服前的口袋里抓着一个鸡蛋放入了他的手里。爷爷又叽里咕噜说了什么，林旭还是什么都没听懂。 林旭愣愣看着眼前的鸡蛋。 幼时弟弟贪嘴，总是把他那一只鸡蛋抢了吃了，他只能一个人偷偷难受，爷爷发现后，就总留下自己的鸡蛋，偷偷地塞给他。 林旭低着头，“爷爷，你一定会好的。” 他曾听父母讨论过爷爷的病情，大限将至，只求最后一段日子的安康了。手中的鸡蛋小巧圆润，残留着老人手掌的温度。 时间是如此无情，他们还年幼不知世事，老者就已经一脚踏入泥土。 他还能大言不惭地说他对未来很迷茫，老者就已经没有了未来。那些老者多年的故事、情感、记忆都会沉入泥土，再无人知晓。 那些撕心裂肺、那些泣涕涟涟、那些曾经岁月里如天一般的大事都将化作云烟，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爷爷睡前用手摸了摸自家孙子的脑袋，手掌的皮肤如同干枯了的桔子皮，粗糙而又干燥。 林旭只能紧紧抓住爷爷的手。 爷爷，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人生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人一生中 到底要追求什么呢？ 杨峰锐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天没回家了，手机欠费停机，关机前全都是母亲打来的未接电话和短信。 醒来时头痛得厉害，网吧里昏暗的灯光把所有人的脸都笼罩成魑魅魍魉，闪烁着屏幕莹莹的光。 键盘前是散落的烟头，浓烈的烟味还未散去。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从后面递来了一个盒装泡面，杨峰锐头也没回就接了。 那人低声说了几句，“今晚七点，后面的便利店。” 杨峰锐低低应了一声，饿得头晕眼花地抓着泡面去找热水，一起身便发出吃痛声，才想起三天前自己腰部在混斗中被手肘顶过几下，身上一片皆是青紫。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这些人搭上的线，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和他们混做了一团，但这些他都很熟悉，这就是他曾经的生活。 就像是偏离轨道的列车被扭正了，那个傻瓜从未出现过在他的生活中，他依旧是他，林旭依旧是林旭，他们从未相遇。 这就是他的生活。 回到最初的模样，没有林旭。 两个月的暑假飞逝，林旭从另一个世界被拽回了原来的世界。 高一结束，高二开始。 高二的日子，文理分科，重点班与平行班楚汉分界，重新分班后周围俱是新的同学、新的老师，重新分宿舍后是新的舍友。 这是一个全新的环境。 林旭再也没有在走廊上等到过杨峰锐的身影，再也没有听说过杨峰锐的消息，他不知道那个家伙去了哪个班，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是否搬回了宿舍，甚至不知道那个家伙是否来上了学。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仿佛一夜间，整个天地都变了。 之前一个班的同学见面也渐渐不再打招呼，见面就像陌生人。 高一就像是被撕裂的另一个世界，关于那个世界里的所有痕迹都被清洗了。这个世界被洗涤液丢入洗衣机狠狠搅了一通又拎了出来，只剩下干巴巴的白色。 他的时间表和人际圈被迅速重组，他的生活被神奇地填满和修复，他甚至毫无障碍地就开始了他新的生活。 没有人记得他原来最好的朋友是谁，也没有人关心他是否还和分班的同学保持联系。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地变化，他根本无法掌控，只能徒劳地被拖着走。 直到一次偶然碰上了杨峰锐。 他几乎认不出那个家伙，发型变了，带着一个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上衣穿着自家的黑色t恤，下身踩着宽大的校服裤。 那个家伙走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而那些学生，从发型、打扮、神态无一不都是林旭从来都没接触过的那批人。 那些家伙是老师口中最简单的分类：不学习的学校捣乱分子，亦或者，差生。 林旭僵硬地停住脚步。 那群人中不少人都发现了他的视线，嬉笑着瞥一眼过来，又丝毫不关心地挪开。 那个带着棒球帽的家伙，一直没有抬头。 直到两个人真的要完全错开时，那个家伙轻微地抬起了下巴，林旭屏住呼吸，却对上了少年漠然的眼神。 对方仿佛从不认识眼前的人，只是扫了一眼，就低下了头，轻易地擦肩而过。 林旭眼睛慢慢睁大，有窒息的错觉，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站稳了脚跟，匆忙往前走了两步，掩饰自己的狼狈。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只看见那三三俩俩的人离去的身影，那个戴着棒球帽少年背影，变得完全陌生。 他眨了眨眼睛，又拼命眨了眨眼睛，慢慢地低下了头。 那天的天空黄得不正常，像是旧照片发了霉，晕黄中带着凄凄的绿影。 他们终于也成为了，陌路人。 第四十七章 再见面 孩子似乎永远盼望着长大，初知世事时，便觉得高年级世界是神秘且惊奇的，小学就想象着初中学习九门课是什么样的日子，初中时又猜想着高中的自己是不是就如小说里那般会遇上一个穿牛仔裤白衬衫的少年或是一个穿着白裙子长发飘飘的女孩，高中时又渴望着老师口中轻松又自由的大学生活…… 到底我们什么时候才会真正长大，到底什么时候我们才会畏惧长大？ 高二的日子乏味可陈，林旭只能看见左边的白墙上贴着爱迪生的名言：天才等于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右边贴着爱因斯坦的画像。课铃声不知彼倦地响起，教室里全是刷刷翻动书页的声音。 课后同学分成数个小团体，叽叽喳喳聊着独属于这个圈子的事，还未进入社会，就隐隐间有了自己的领地意识。 一边感叹着人情冷漠，一边死守着自己的地盘。 实验班总是比普通学生更先感受到高考的压力，老师们不厌其烦地述说着上一届的学霸们的江湖事迹，来自其它重点校的模拟卷一批又一批地砸了下来。 老师们为每个学生都描绘了一幅关于大学的美好蓝图，反复强调着那几个全国学子都仰望的大学名字，像是捶砸钉子，死死钉在学生的心中。 学生们被激得热情澎湃，自命不凡，幻想着自己也如曾经的学神一般称为下届的传说，昂着头颅骄傲地走进所谓梦想的殿堂。 这堪比一场轰轰烈烈的传销，刷洗你的头脑，灌注新的思想，用试卷、铃声、作业、成绩鞭打，最后像推沙子一般把你推进900万的考生大潮。 实验班向来有“周测”的传统，每周六放假前便语、数、英、理综四科轮流测一遍，再放你回家，当你下周一回校时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成绩与排名，当晚老师就开始评讲试卷并分析得失，发挥失误的同学便被请进了办公室。 一周又一周，风雨不催，周测成为了每一个实验班学子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所以高考便是一场血战，十年磨一剑，不成则败。 实验班涌进的全是尖子生，林旭一进去排名就往下掉了两个档次，在那样一段漫长而又昏暗的日子里，他的记忆全部被试卷和练习题所充满，他时常忘了当天是几月几号，只顾着去记老师课堂上随口布置的作业与昨天并未完成的练习。 他偶尔会从书本中抬头，望向窗外，视野被惨黄色光晕笼罩，像是整个学校都被囚禁 在坏了的钨丝灯泡中。 高二第一次月考，他排名班级中游。 第二次月考，他挤进班级前十名，老师特别夸奖。 他记得老师是这样说的：林旭就是一个踏实努力的同学，大家要向他学习。林旭啊，期中考继续加油，老师相信你。 那个时候他只觉得周围都被洗刷成了白色，他茫然地看了眼周围，每个同学都在埋头做自己的事，没有人关心老师在说什么，也没有人看向他。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期中了呢，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过“杨峰锐”这个名字了？他几乎要忘了有那么一个存在。这个家伙彻底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他偶尔会去回想高一的日子，却发现，无论怎么努力，都是一片空白。他只能想起高一的时候他也是在学习，上课、写作业、考试……身体像是突然失重了，他徒然地挣扎，却只能在重力下越坠越快。 他想要呐喊，想要怒号，却发现真空中他的声音都被隐匿。 他经常会在赶往教学楼的途中突然停下来，看一会儿周围，再抬起脚继续走；他开始习惯低着头走路，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又会偶然抬起头看着某一个陌生人的身影发愣；他常常会忘了给自己打热水，水杯盖已经积了一层灰。 他真的很少想起“杨峰锐”这个名字了，甚至，他都不记得了。 很多时候，他都会怀疑，他的生活中有出现杨峰锐这个人吗？那些记忆，都是被篡改的吧？可能，杨峰锐也从来没有读过这所学校…… 明明在上课时间，教室外却乱哄哄的，细碎的说话声像是苍蝇嗡闹，吵得人心神不宁。 班里同学都忍不住看了眼窗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唯有讲台上的老师依旧唾沫横飞。 “教导主任带着老师好像在找什么……” 背后有人轻声讨论。 林旭往后瞅了眼，转回头继续做笔记。 “突然开始查的，前几个班都被查完了。” “查什么啊？手机？” “不知道，好像是查其它的，最近听说抓了几个在厕所抽烟的……” “这早该查了，厕所那味都难闻死了。” …… 后面的说话声逐渐大了起来，更多人加入了讨论行列，分享自己被烟熏的经历。 老师咳了 两声，“大家安静，我们来做两道练习题。” 班上声音顿歇，忙着抄题。 “会检查我们班吗？” “不会吧，我们班不是好班嘛，之前搜手机也没搜过我们班。” “也是。” 教导主任带着俩老师轰轰烈烈查烟盒和打火机的事件虽是热闹，却和林旭他们班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事对于大家忙碌的学习生活来说，是一个不起眼的谈资，如肩膀上的灰尘，一拂便没了。 但那几天，这件事却愈演愈烈，班里关注的同学渐渐多了起来。 “听说又被揪出了好几个人。” “我听说两边差点打起来了。” “是不是打电话叫家长了？要记大过吗？上周不就有一个被退学的吗？” …… “这一次好严啊，最后面几个班被搜了三遍，太惨了。” 林旭深呼吸了几口气，稳住了自己的手心，看着手里的练习题，笔尖刚落下又开始发抖，他闭上眼睛，感觉头胀得发痛。 是最近学得太晚了吗？ 他放下笔，才发现整个手心都被汗湿，不安地握了握拳。 林旭实在看不进题目，便转过头一同听听年级里最近发生的大事。这些事离他很遥远，听听也只是打发时间，但这个过程中，他头愈发难受起来，那些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像是冰凉的铁丝在搅动他的脑细胞，满眼满口都是金属混着血腥味。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趴着台就睡着了。 人在睡眠状态里，心跳变慢，体温下降，寒意如同爬蛇从绕着四肢缠上全身。林旭不安地皱眉，缩了缩肩膀，寒意愈胜。 他睡得很痛苦，眼前都是失真的片段，像是搅动的色块一般在眼前融化，最后又把他吞没。 醒来的时候，林旭还久久不能清醒，觉得脸特别冷，摸了把，才发现眼角都是湿漉漉的，沾了满手的水。 周一升国旗，所有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如同蚂蚁一般从教学楼里蜂拥而出，逐渐聚集到国旗台下。 升旗，领导讲话，老师代表讲话，学生代表讲话，颁奖状……公布违纪现象，公开检讨。 话筒里正念着被处分同学的名字，毫无价值的符号从主持人口中念出，比菜市场门口的烂叶子还要不值钱。 林旭手里揣着语文 背诵的小本，目光却在漂移，发呆走神。 但那名字就像是一个奇特的按钮，只要触发，就足以在任何时候让他回神。 “杨峰锐……以上同学因抽烟、斗殴、顶撞老师被记一次大过处分。两次大过留校察看，三次大过直接退学……” 嗡的一声，林旭脑袋都炸开了，他逐渐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国旗台上那几个少年的身影。 国旗台离他们班有大半个操场的距离，他根本看不清台上的人，只能看清六个模糊的黑影。不明缘由，他确定第四个黑影一定是那个家伙。 他完全能想象那个家伙现在的样子：面无表情，神情冰冷，眼睛里沉着灰蒙蒙的雾，什么都不在他眼里。 就好像，他初中时看到那个家伙在国旗台上挨训的样子。 林旭再一次觉得全身发冷，就好像彻底不认识台上那个人。 他们一个站在台上，一个站在台下，隔着遥远的距离，谁也看不清谁。 他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该用什么划分他们之间的界限？ 好学生和差学生？实验班和落后班？ 他妈的发什么什么神经！ 无名的怒火突如其来，林旭在台下紧紧攥紧了拳头。 那些紧紧压住的念想一下窜出火苗，直接轰炸了他整个大脑。他讨厌这种感觉，甚至无法接受。 “喂林旭你要去哪里？”旁边的同学突然喊了一声。 林旭被拽住才发现自己竟然跑出了队伍，他往周围看了一眼，“我去上个厕所，你帮我请假。” 林旭很少是冲动的家伙，他总是很有很多理由去压抑自己，也有很多方式让自己退后一步，唯有杨峰锐，总是能轻易地击倒他。 但那些杂乱的想法像是流弹一般刺得他的大脑隐隐作痛。 他妈的你发什么神经呢！你都多大个人了！我一不在你就玩颓废！颓废毛线啊！非主流很爽吗？还学别人带什么棒球帽，你那发型能戴帽子吗？一脱帽子不傻爆了吗？还学会打架抽烟了？你真是太有出息了…… 一路上骂骂咧咧，骂到最后，林旭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他走在人群的后方，却突然不敢继续走了。 他害怕见到那个家伙。 这个时候，他又觉得好笑。 他以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其实他都记 得清清楚楚，像个上了年龄的大妈，数落着每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哪里不在意了。 就是太在意了。 国旗台上的程序已经进入下一个步骤，散会。台上的人也排着队下来，穿过跑道，没有进班级队伍，像是要直接离开。 林旭刚走到跑道的边沿，一眼瞅到愈走愈近的几个少年，心跳声骤烈，像是跑步的后遗症，喘不上气。他往后退了几步，想要躲进人群。 杨峰锐正在偏头和旁边的男生说话，商量等会去哪吃早餐，视线无意识往外一瞥，顿住了。 “怎么了？”旁边人出声。 “没事。”杨峰锐想接着刚刚的话题，但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个家伙的眼睛总是特别干净，像是一汪清水，笑得时候，那清水就会泛起波纹，生气的时候，那清水就会变得幽深。他总是特别爱看那个家伙的眼睛，因为这样，那汪清水里就全部是他的身影。 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害怕看到那双眼睛。 林旭为什么会在那？ 他的脑海乱糟糟的，大脑不清醒，身体也反应不过来，他担心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太过僵硬，急忙低下了头。他想要去压一压自己的帽檐，遮挡住自己的慌乱，手升到空中才发现自己今天并未戴帽子。 他猜想自己此刻看起来一定像个傻瓜。 说实话，他早就习惯了周围人对他“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也习惯了他们对他未来各种论断的咒骂，他不在意，也无所谓。 母亲曾在电话的那头哭着问他：小峰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是不是妈妈又做错了？ 老师问他：你是不是家里有苦难？你妈妈经常和我聊天，他说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你可能连大学都上不了？ 他爸骂他：你他妈干嘛不死在外面？丢人！ …… 他真的可以面无表情地听完，面无表情地离开。 他可以不在意任何人。 但林旭不行。 他不敢看那个家伙的眼睛。 他害怕看到一点点的失望，甚至是厌恶的神情。他受不了，他会发疯。 所有人都可以嘲他笑他，唯有那个如温水一般的少年，不行。 一点点都不可以。 你他妈的 干嘛要过来啊！你就不能别出现吗！ 为什么要看到这么糟糕的我…… “阿锐？”他似乎听到了那个家伙叫他的声音。 你快走啊！ “阿锐？” 你吵死了！ 杨峰锐步伐突然加快，跑了起来。周围的同学一愣，嘟囔道，“发什么神经呢？” 其实林旭哪里敢叫他，他们相隔甚远，林旭在背后默默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 林旭紧紧攥住的拳头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颓然松开。 高二的生活依旧在继续，林旭却躁动不安。他本是全班最容易静下心学习的孩子，此刻他却在晚自习课上发了半个小时的呆。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别想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但脑子里全部都是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在国旗台上的身影，走在跑道上的身影，最后跑远的背影……那个家伙在躲他，这个念头忽然冒上来，却扎了根。 好久没见了，那个家伙是又长高了吗，肩膀也宽了，脸颊的线条变得坚实，褪去了孩子气的柔软。 林旭又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变了呢？ 他好久没有这般肆无忌惮地想那个家伙，关于那个家伙的片段在脑海里杂草横生，像是被压在潘多拉魔盒里的魔怪终于逃出束缚抢占领地成功，在他的脑海里大肆征伐。 他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很痛快。 为什么想一个人还要藏着掖着呢？还要小心翼翼呢？ 我就是想你，满脑子都是你，除了想你就不想干其它事了。你能拿我怎样？ 可也只能这样了。 期中考结束后的第二个星期，傍晚，教学楼的人还很少。林旭走上教学楼时经过二楼的办公室，目光之余瞥到了方雪。 那个女人依旧美丽，却无法掩饰眼里的疲惫，她似乎正在和老师交谈。 林旭不敢探究她谈话的内容，下意识地落荒而逃。她总会令他想起当时对方看他如同看垃圾的眼神，带着怨气、不满和恨意。 他总是被指责心思太细了，却无法不去关注对方母亲眼里的情感，这样的情感足以击溃任何一个孩子。 林旭回教室后一直心神不宁，老是想起方雪在办公司憔悴的侧影，他有不好的预感。 他从前一不安就习惯性去看杨峰锐，后来他强 行戒掉了。可现在，他又是这种感觉。他反复去看自己的周围，看着熟悉的同学，却觉得每张脸都是陌生的。 这才是每次最令他绝望的地方，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无论他会否担心他、是否想念他，他都只能坐在这。 杨峰锐绝对出了事。在他没有参与他成长的那段日子里，杨峰锐发生了他无法预知的变化。 林旭真的想狠狠揍那个家伙一顿，又觉得很崩溃，这种感情太过激烈：他妈的你就不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吗？ 你这个混蛋！你就是不令我安生！ 林旭的预感是正确的，紧接下来的几天，班里如狂风一般讨论起了那挨大过的几个学生不知悔改的种种事迹。 和主任公然对骂、日日中午在教学楼楼下抽烟、终日逃课……他们像是人民起义的英雄，在学生群中掀起巨大的热潮，纵然大家口中都声明反对，但脸上兴致勃勃的表情却不能骗人。 林旭在这段时间里认真地读了校规和学生守则，仔细地勾画了每一次处分的后果，每个晚上都气得想要砸人。 后来的每次中午和晚上，教导主任都会带着保安在教学楼四周巡逻，并放话：只要抓到抽烟的就直接开除。逃课三次直接开除。 全校哗然。 林旭发了疯似的在教学楼下转着，他不知道杨峰锐会在哪，却习惯了这样子在每个角落找着那个任性的男孩。 “那是谁？” 教学后小树丛的角落曾是他们独有的秘密，此刻，三四个男生聚在这吞云吐雾。 香烟，对于这些青少年来说，就像毒品一样令人不能自拔。白色的烟气从口中吸入，一路碾过口腔、喉咙，进入年轻的肺部，像是探险队标示自己的地盘，在肺上留下肮脏的痕迹。火辣辣的热感熏透了全身，大脑像是被热烟包裹住了，盘绕在他们大脑的每一个沟回的凹陷中。 每一次吸气吐烟，就像是一次小高潮，从大脑麻痹四肢，带着奇异的酥麻感。 四个男生正眯着眼看着眼前蒸腾的白烟，却看到了一个突兀的身影。他们以为是搜查的，下意识想要逃跑。 杨峰锐手指正弹烟灰的动作顿住，他眼睛死死地凝固在对面走来的少年身上，身子却不自觉往后移动。只是视线落在那个少年身上，便如同饕餮伸出巨大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少年的全身。他根本无法克制自己去看林旭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头发又长了 ，软软地贴在耳边；样子没变，脸的线条没那么柔软了；两颊的肉少了点，廋了；脖颈被捂得很白，锁骨的阴影绵延至领口…… 那个少年越走越近，停在他两米远处，直直地看着他。 杨峰锐像是被下了定身咒，傻傻看着眼前的人。想念如同蔓草疯狂地生长，他满脑子都是想要狠狠地抱住眼前的家伙，拧进自己的怀里，狠狠地亲他、咬他。 以前并不在意这家伙的模样，现在看他，只觉得对方每一个样子都是自己喜欢的，喜欢得要发狂。 林旭开口了：“杨峰锐，你跟我回去。” 杨峰锐一下清醒，连忙偏过头，赶忙弹了弹手中的烟。旁边的几个人嗤笑出声：“杨峰锐，这谁啊？好班的？” 杨峰锐低下头，不吭声。 “哈，杨峰锐没想到啊，你还有这样的朋友。瞧这口气？跟你妈似的。” “阿锐？”对面少年放软了口气，“我们走，好不好？” 杨峰锐觉得这真是一场炼狱，他早喜欢这个家伙就喜欢得魔障了，连声音也是听不得的。他最怕这家伙放软的声音，像是在哄他、像是在撒娇，满满的都是宠溺。以前他最爱逼林旭发这种声音，总是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咬他的敏感处，听他细细的喘息、软软的求饶，每次都要逗他喊自己的名字。 “对了，你叫什么啊？几班的啊？”旁边的人见杨峰锐不说话，便兴致盎然地和林旭搭话。 林旭看了他们一眼，又偏过头，固执地看着那个低头的男孩，“阿锐。” 杨峰锐突然抬起头，瞪红了眼，“你他妈地快回去！谁让你过来的？你是谁啊？” 林旭吓了一跳，却走前了一步，依旧叫着：“阿锐。” 杨峰锐却像是炸了般大吼着：“你是谁啊你？” 林旭上去想要抢他手里的烟，杨峰锐吓一跳，赶忙躲开。林旭却死了心地去抢他手的烟，两个人扭打起来，混乱中，未熄灭的烟掉落在地，杨峰锐红了眼，一把推开林旭，“你能不能别管我？” “那你想怎样？被退学吗？”林旭喘着气，望着地下烟头猩红的亮光。 “我就是想退学！他妈的我就再也不想看见你！” 林旭一下瞪大了瞳孔，死死看着杨峰锐。 杨峰锐一噎，扭过了头。 林旭看了杨峰锐一会，脸色发白，声音有些颤抖 ：“不行。” 杨峰锐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 对面的少年却像是受不住一般摇起头来，“我不要你退学，我不准。” 如果不能在一个学校，如果再也不能相见……他们就真的一点点联系都没有了。 杨峰锐不知为什么，酸意莫名涌上了他的眼眶，他想要继续怒吼，但只能怔怔地看眼前的人。 旁边的人莫名其妙，想要上来劝几句话，远处却突然传来喊声：“保安来了！”几个手里拿烟的男孩果断扔下手中的烟踩了两脚就跑。 杨峰锐和林旭也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杨峰锐立刻骂道：“你还不快走！” 林旭问：“你跟不跟我走？” “你疯了吗？”杨峰锐不明白林旭为何此刻还执着地带他离开。 林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地上那根未熄灭的烟一眼，杨峰锐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林旭就在他眼前猛地倾下身抓起那根烟放在口中狠狠地吸。 “卧槽你在干嘛！”杨峰锐吓得上去直接抓住少年的手，一把扯开了对方口里衔着的烟，“你他妈的吸过烟吗？快吐啊！快吐啊！你要憋死自己吗？” 林旭脸涨得通红，喉间火辣辣地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眼里呛出了泪水，被杨峰锐拍着背，便弯下身子疯狂地咳嗽起来。 杨峰锐掐住少年的两颊，“张开嘴我看看。” 林旭双眼通红，眼角都泛着水光，张开嘴，整个口腔都仿佛被火烧过。杨峰锐轻轻抽了抽鼻头，全是烟味，气得他想掐死眼前的人，“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找死吗？” 林旭忍不住又咳了两下，吓得杨峰锐又开始拍他的背，“怎么样？好点了吗？” 林旭缓了两口气，磕磕碰碰地说：“你要被抓了，我也被抓，一起退学好了。” 这下杨峰锐真的想要掐死这个人了。 不远处已经能看到跑过来的保安的身影，杨峰锐匆忙往那边看了一眼，抓起林旭就跑，“你他妈的敢退学试试？” 风刺痛地刮着脸颊，剧烈的奔跑中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在飞快的后退，逐渐化作了虚影。背后的怒骂声像是远处传来的打铃声，既模糊而又遥远。 林旭一路都在咳嗽，跑动压榨了肺里的全部空气，像是火燃烧着整个胸腔，他难受地几乎看不清前方。 第四十八章 我要给你最好的 “林旭啊，你看看这几次周测的成绩，下滑得很厉害啊，尤其是你的数学……”班主任手指敲动着桌沿发出低沉的啪啪声。 办公室里空调的扇叶上下摆动着，如蛇吐信，喷出嘶嘶的白气。 林旭冷得哆嗦，困意麻痹大脑，眼皮子重如千金，眼前是班主任手里挥舞的成绩单，脑海里却是晃动的虚影。 “哈哈你别抢啊，快给我！”窗外跑过几个嬉笑的学生，欢闹声一下惊醒了林旭，他茫然地看了眼窗外，眼球被走廊外炙热的阳光刺痛了。 九月份开学后，他便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这里的夏季太过漫长，临到十月底依旧是烈日如火，他几乎快忘了冬季也不远了。 再过几天，寒潮直下，一夜之间，这里便会漫上冰寒。 “林旭，听见了吗？”班主任声音蓦然拉高。 林旭一惊，诺诺点头，趁着上课铃声就跑了出去。一出门就感到贴身的热气，走了一段距离才适应过来。 教室内的三叶扇呼呼转着，学生桌面上的练习册、卷子被吹得来回翻动。 “怎么样？老师又说你什么了？”同桌上前关心询问。 林旭一沾桌就趴台睡了，口里迷糊应了几声，“没事。我先睡一会，老师来了叫我。” 困意像是压在他身体上的巨兽，沉重不堪，让他无力去关心其它事。 “我去你这些天都怎么了？困成这样……” 怎么了？ 是啊他到底怎么了。 裤袋里还贴着他偷偷带着的手机，沉默地黑着屏。他几乎每晚都会给杨峰锐拨号，但总是无法接通，或者一接通就挂了。 自半个月前，他和杨峰锐之间，就像打起了游击战。那个家伙躲躲藏藏，他疲于奔命四处寻找。 那个家伙现在不逃课了，却总不上晚自习，也不交作业，兴许还常常偷偷抽根烟。 他没法逃课，只能捡着课间的时间在教学楼周围跑跑，但从来没有碰见过那个家伙。 他发出的信息石沉大海，但奇怪的是，对方从没有拉黑过他的号码。无论何时何地，他只要拨号，就一定能打出去，只是那边，从来都没有回应的声音。 这段时间，林旭上课走神厉害，做作业的效率也下降得厉害，每晚都在赶作业，第二天上课就犯困，如此恶性循环。数次周测，排名已经掉到了班级下游。 实验班有“踢人”的传统，班级的吊车尾是会直接被清出去的，后面班的优秀分子也可以跻身前来。 老师这般耳提面命，也是担心期末时林旭会落到“被踢”的境地。 无数个夜里，林旭靠着走廊上冰凉的墙壁，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拨号时的音乐，闭着眼睛，算着时间。第一次拨号往往是接不通的，便拨第二次。一般第三次那边就接通了，但还来不及说任何话，那边就会匆忙地挂断。 如果那边一直不接电话，林旭就会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打过去。 这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没有赢家。 有一次接通了，林旭还未张口，那边就沙哑出声：“林旭，你别打了。” 所有的声音都哽咽在喉咙里，林旭握紧了手机，感觉灵魂在被寸寸压缩。 “说真的，林旭，我不想见到你。有时候我真的想退学，这样就解脱了……” 林旭蹲下了身子，手脚僵硬，手机里的挂断声像是一条铁索钩住他的四肢把他拽进了深渊。那一瞬间，他只感觉到绝望。 林旭看着黑屏的手机，许久，哑声道：“混蛋，你就不能过得好点吗？” 如果再也不能相见，如果再也不能在一起，至少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 求你，过得好一点。 林旭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像是气球漏气一般，一日日干瘪下去，总有一天，他再没有力气，再没有勇气。 他不是神，找不到那个家伙时他会失望，电话被挂断时他会难受，听到对方又出事的消息他会惊慌，他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他承受不住一日又一日的消耗。或许有一天，他一不小心，就放弃了。 可是那个时候，那个家伙怎么办？ 这么一想，他又不舍得。 这样磨着磨着，便到了十一月份。寒潮直下，一往无前，扫清了夏日残留的燥热，覆上绵绵的寒意。 风扇的扇叶蒙上灰尘，窗门紧闭，教室里不时响起咳嗽、擤鼻涕的声音。 晚自习后，室友会招呼着他一同回去，林旭匆匆收拾好作业，一出门，便迎上刺脸的冷风，视野尽头是茫茫黑夜里无数盏窗户亮起的小光。 “林旭，怎么还不走啊？”室友推了推他。 林旭发愣，低声道，“都一年了。”不再说什么，和室友一同离去了。 还记得上一年的这个时候，那个家伙火急火燎地拽着他回宿舍吃夜宵、洗澡，在宿舍的床上闹着他玩，一边拿着手机聊着最近发生的有趣的事，一边骚扰着他不让他写作业。 那个家伙老是说：你真是太傻了，谁欺负你你都受着，就跟软馒头似的，没事，以后我罩着你。哦对了，小旭，你帮我把外套拿过来…… 小旭，我有点不对劲。 小旭，再我让抓一下手，就一会。 小旭，亲一下，行吗？ …… 林旭走在熟悉的回宿舍的道路上，看着路灯下扯出的道道人影，只看到孤孤单单的自己，“阿锐……” 有那么一个名字，就含在舌尖，从来不说出口，也舍不得吞下。 那一天晚上，他没有拨号，在被窝里反复倒弄着手机，直到快凌晨了，才小心翼翼地打了几个字，又一个一个删掉了。 临睡前，又拿起了手机，手指在上面的几个按键上来回摩挲。 ——我想你。 枕头下的手机发出嗡嗡的振动声，杨峰锐在浅睡中惊醒，满目黑暗。 这几天天转冷了，他没有带冬天的衣服，被子也是夏天的薄被子，不保暖，他经常被冻醒。今晚林旭没有打电话过来，他守到了凌晨，难以入眠，猜到林旭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呵，他在想什么呢，这样子最好。 手机屏幕亮起，手指滑动解锁，“你有一条未读的信息”，顿了一下，轻轻点开…… 深夜里，黑暗中一个少年默默蜷紧了身子，红了眼，抓紧了手里的手机。 人常说：学坏容易，学好难。 杨峰锐不知道他这算不上学坏了？亦或者在大家眼里他便是变得愈发糟糕了。 他以前便不在意他人的目光，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在意了。 学校门口有历年高考优秀学子的榜单，上面刊登的大学名字闪耀非常，是实实在在刺瞎了他的双眼。他从来没有那么一刻，觉得他离这些人如此遥远。 他甚至从未想过，有一天有人会指着林旭说：好班的。指着他说：差班的。 这是最搞笑的分类方式，却是让他最为冰冷。 只是他突然意识到，他和林旭的未来似乎在这个浅薄而片面的分类中透露出了天差万别。 现在的他们，除了学习成 绩外一无所有。就算你是全校第一名，你拿着成绩单出门也找不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所有人之所以会连番夸奖你，不过是看中的未来的你。 管中窥豹，学生不过是人一生中的一小部分，但连这一小部分都过不好，又谈何过好其它人生？ 若无家财万贯，若无天赋才能，大多数人也只是战战兢兢走在学习工作的道上。 人总是不愿意按着既定的路子走的，总是要标新立异一下，但人却会在某些时候开始妥协。 杨峰锐实在不知道自己除了学习考上好大学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路可以走？可若连这一条路他也不好好走，他又怎么可以更好地过自己的人生。 他是任性惯了，也不负责任，却开始思前想后地考虑这些东西。 他双眼睁大，在黑暗中无处落点，只能茫然地睁着。 积重难返，他开始讨厌这样的自己，但根本无法后退，将近两个月没有听课，内容完全陌生，后面的课也跟不上去，天天和外面的人厮混一块，根本没法摆脱，学校里甚至没有一个正常的朋友。 他举步维艰，愈是堕落愈想自暴自弃，回头就愈发困难，就愈是害怕看见小旭，他甚至希望小旭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他……至少，他不会那么难堪。 他希望他不再管他，又害怕连他也放弃了他。 林旭渐渐习惯了每日清早犯困的感觉，早读时常常读着读着就眯起了眼，过一会再睁开眼，再读几个单词。 日子习惯了，成绩也勉强回升，只是不再看老师失望的眼神。 这一天有些怪异，从早上开始外面就闹腾腾的，林旭草木皆兵，便忍不住四处打听又发生了什么，但也没新消息。 直到快晚自习时，外面天蒙蒙黑了，一个消息却像是滚雪球一般传遍了全级：有几个人爬墙出校门了，保安追了一路只抓回一个。 林旭眼前一阵阵发黑，抓着手机就出门找个小角落摁电话，一下就心凉了，对方手机已关机。 林旭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提示声，突然觉得四肢疲惫，想要扔掉手机什么都不想管了。他明明什么都没有错，却这样天天担惊受怕，明明一直在努力，却看不到任何效果。 他把手机塞回了口袋，蒙住脑袋闭上眼睛待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才站起来。 杨峰锐正在一个学校后门私人网吧里眯着眼小口抽着烟，一边听着上面的人唧唧歪歪 说着些事。 每个学校总有那么几个拉帮结伙的，仗着人多家里有几分关系便横着走，起摩擦也都是些睫毛蒜皮的小事，谁说话得罪人了啊，谁又抢了谁的马子啦等等。 在一群气血盛的少年身上，撸起袖子就干架，都默认的同样的规矩：不牵涉学校老师同学，不报警找警察。他们也最恨那些破坏规矩的人，事一闹大，谁都不好过。 这次是和外校起的矛盾，两方人约个时间地点，说是谈谈，但见面也没几句好话，常常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动手为强，毕竟不是黑社会，只是一群毛头小子，没那么多的考虑。 现在看起来热血冲天，以后想起来也无非是年少人没脑子。 杨峰锐被拖着来，原只想着打一架就回去了，没想到有人却打听到消息对方带了棍棒，还有人带了刀。 刀剑无眼，按杨峰锐的经验，每次出刀了的就没有善果，也不知道今天是遭了什么霉运。 他烦躁地给没电的手机找了个充电线，一开机，就几条信息跳了出来。 “你在哪？” “你不告诉我就出去找你。” “我已经出校门了。” “学校附近的便利店、网吧、ktv我都会去问一遍。” …… 杨峰锐差点就跳了起来，这家伙发什么神经！再看看时间，最近的一条已经是十分钟以前了，他又看看外面已经全黑的天，气得爆了好几声出口。 那家伙肯定逃了晚自习跑出来了。 他以前觉得林旭是个懦弱胆小又虚伪的家伙，但其实，林旭才是那个最勇敢坚定的人。 而那个胆小的人，一直都是他。 杨峰锐站起身，赶忙去拨通林旭的号码，那边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他完全相信，林旭真的会一家一家地问，直到找到这个小网吧。 “他妈的，那个家伙是疯了吧。”杨峰锐轻喃。 “怎么了？”旁边一人问他。 “我出去一下。” “去哪？”旁边的人警惕地眯起眼睛，“那边人马上就要来了，你不会想跑吧。” “跑什么跑！我等会就回来！”杨峰锐是真的急了，特别想一拳揍在眼前这个人脸上，一想到林旭可能真的一步一步接近这个地方，他就焦躁难安。 “喂，你等等啊，谁准你走啦？” 杨峰锐已不管后面的阻拦声，几步跨过散乱的椅子就往外跑，步伐却硬生生止住了，数十个拿着棒子和砖头的小青年已经停在了外面，杨峰锐暗骂一声操，被骗了，这架势根本就不是惹上了外校，就是街上的没书读纯找事的那些小流氓。 对方数十人的目光扫了杨峰锐一眼，还来不及有反应，就看到后面追出一个人喊着：“杨峰锐你站住！那边马上就来人了！”一出门，也是愣住。 夜黑，几个路灯坏了，这一片只剩下网吧里露出的光，勉强映亮了另一边数十人的身影。 几个在路边摆摊的大叔大妈早就开始收拾跑了。 杨峰锐低头看了眼手机，咬咬牙，突然拔腿就跑，后面传来一阵乱响，他已无暇顾忌。 天冷了后，夜里的风就如同刀刮人一般，杨峰锐裸露在外的皮肤如同被凌迟一般被片片切出血红。 他感觉耳边轰鸣，脸也扭曲了，大脑缺氧，眼前也是荡起了虚影，开始发黑。 后面紧追了两个人，比他要熟悉附近的地形，怎么样也甩不掉。 那密集的脚步声就像是追命的锣鼓声逼着他一步也不能停。 他大口大口换气，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是假的，这就是一个梦。 他只是坐在教室里学习的学生，有一个叫林旭的好朋友，他特别喜欢他，每天都和他呆在一块，白天烦恼着上课，晚上烦恼着作业。日子一天天过。 他又拼命眨了眨眼，身体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手掌摁住地板擦破了大半面的皮，痛得他闷哼了一声。他看了眼后面的人，又咬着牙站起身跑。 手掌上毛细血管爆裂，血丝沾染了一大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学校周围并没有多少人在外晃荡，他一路遇上几个人都躲得远远的。 在疯狂的奔跑中，杨峰锐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特别可笑，连带着他，都是一个笑话。 他直接穿进了学校后面的居民区，在小巷里跑，中间甩开了两个人，但没过多久，又被两人发现了。杨峰锐和两人打了几下，挨了两闷棍，抓着空隙又跑了。 这种时候，他真的害怕了，他害怕自己真的会被抓住打死在这里，又害怕被打残了，他担心他昏过去甚至没有人发现他。 他看上去已经有了大人的轮廓，但内里毕竟还是个孩子，真的遇上了 校外那些常年找事的根本没有招架之地。 “阿锐？” 听到林旭声音的时候，杨峰锐真的有了绝望之感，他看到了远远地向他跑来的林旭，大喊道：“别过来，快跑啊！” 说话间隙，他已经被后面两人撵上压倒在地，几个闷拳便招呼了下来。 林旭发现事态不对，准备往后跑，至少先报警，但这也正是这些人最防着的，他还没跑两步就被追上来的一人摁在地上往头上盖了两拳。 林旭大脑嗡的一声就开始发晕，胸口涌上剧烈的呕吐感，根本没法挣扎，两只手被后方摁着，拳头尽往腰背等看不见的地方招呼。身体被翻过来，对方用膝盖顶着他的肚子压在地板上，林旭“啊”的一声痛得浑身抽搐，口里涌上酸液，被对方掐住脖子，“唔”的一声偏过头就一直吐，呕了满地的酸水。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后面的人已经抓着他的头发扯起他的身子，一路扯到了杨峰锐躺倒的地方。 林旭痛得闷哼，一路踉踉跄跄地跟过去。对方一松手，他就直接栽倒在了地方，只来得及看杨峰锐一眼，后背就又被踢了一脚，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杨峰锐双目眦裂，看着倒在地上的林旭，疯了一般挣扎起来，对两个人狠狠摁住四肢，用膝盖顶着后背，痛得他不断尖叫，另一个人就塞了块布团进他口，死死捂着。 那晚的天特别黑，路灯离得很远，照不亮这个黑暗的角落。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拳头招呼到肉体上的闷声，还是从未停止的痛哼声。 杨峰锐死死地瞪大眼睛，看着不远处已经不再动弹的林旭，眼泪顺着眼眶就不停地往下流。 你这个白痴！干嘛过来！干嘛来找我！ 脸颊被压在粗糙的石灰地上，泪水黏湿在地板上，口里所有的涎水都被布团吸收，喉咙干哑得厉害，剧烈的痛感从每个被踢打的地方传来，他发出唔唔的声音，难听地像是铁丝在摩擦。 泪水突然汹涌起来，肆意横流。 他就是这么没用，每次都这么丢人。他总是想要保护小旭，却总是伤他最深。他想要给小旭最好的，却让小旭跟他一起挨打。呵，呵，这就是他。 之前在方雪面前也是，他没有任何办法保护小旭。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更可笑的是，无论他发生了什么，林旭都会出现。 他以前闹脾气和老师吵架逃课时，是林旭追了出来； 他感觉到不对劲害怕时，是林旭主动对他说试一试；他被母亲为难只能一直逃避甚至不敢说分手时，是林旭主动告别……甚至当他一次又一次拒绝后，这个傻瓜还是逃课追了出来。 他瘫软在地上，轻微的动弹便是四肢百骸的疼。 两个人似乎尽兴了，口里咒骂几声，踢了踢如按在地上的杨峰锐，便走了。 石灰地冰冷而又粗糙，杨峰锐轻微地翻身，痛得没了力气，像是一块破布般看着夜空。 泪水便顺着太阳穴湿漉漉地黏在了两侧的头发上，糊成了一团。 他从来没有那么一刻痛恨自己的弱小与无能为力，痛恨自己不能保护林旭，痛恨自己不能给林旭最好的。 那个冰冷的夜里，他看着旁边的林旭，死死地攥住了拳，目光却似发狠一般坚定起来。 林旭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许多地方已经消毒上了药水，个别地方还包扎了绷带，看起来十分凄惨。 他睁开眼时，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时间都错乱了，许久才理清楚，动了动身子，痛得惨白了脸。 “别乱动。”旁边的大哥出声，“你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妈看到你时都吓哭了。” 林旭摇摇头，像是傻了般，看着天花板发呆。 “和你一起送来的还有个男生，他说是被抢劫了……大晚上你出去干嘛？” 林旭双眼动了动，像是有了点意识，往旁边看了眼。 林建隐约猜到什么，想问出口又找不到由头，便叹口气，“你先休息，饿了吗？我帮你拿饭。” 林旭便闭上了眼，满脑子都还是肉体被击打的声音和吃痛的闷哼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睁开眼，双眼也布满了红血丝。 整个过程，他没有问任何关于杨峰锐的消息，不敢问，也害怕问。 “身上几个地方伤得比较厉害，上了药，得修养几天。妈妈已经帮你向老师请假了，作业也让同学帮忙记着，没事的。” “嗯。”林旭一一点头。那些人出手也是算准了地方的，关节处、要害处是不出手的，伤而不毁，凡事留有余地才能躲掉后续的麻烦。 林旭身上没大问题，可以下床，但以防万一还是留院看两天。晚上过了六点，探病的亲人便一一离去。 林旭扭过头，看着窗外太阳渐渐落下，血红色的天渐渐褪去颜色染上深黑，双眸也 沾染了浓稠的黑。 病房里还有两床病人，都是老年人，很早就入睡了。迁就两位老人，病房也跟着熄灯。 林旭低头把玩着手机，看着屏幕上“杨峰锐”三个字，却怎么夜按不下去，只能愣愣地发着呆。 病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了，林旭身体震了一下，看向房门，光影中是一个少年的身影。 他渐渐睁大眼睛，看着对方一步一步走过来，直到站在了病床前。 两个人对视无语，在黑暗中静静看了对方很久。 杨峰锐脸上有一大块地方上了药，看起来很狼狈，左手掌被包了绷带。黑暗中能看到的伤口就这么多。 林旭又看了会，轻声道：“还有哪里受伤了？” 杨峰锐目光动了动，一下变得很软，轻轻摇头，“没事。” 两个人又静了很久，林旭也不再看对方，低下了头。 杨峰锐手动了动，颤抖地往前伸了伸，摸了摸脖子露出一块上药的地方，低声道：“疼吗？” 少年又抬起头看着他，干净的双眸里依旧倒映着他的影子，“不疼。” 杨峰锐一下哽咽了，“你这个傻瓜。”声音颤了颤，身子像是支撑不住般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病床上病怏怏的少年身上，哑声，“你干嘛过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不知道，”林旭轻声道，“但我觉得你要出事。” 这个答案甚至匪夷所思。 林旭不再解释，低下头。 可能连你也不记得了，那些散落在风中的话语，那些碾碎在时光里的承诺。 那是在多早以前，我曾对你说过：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林旭有时候也会觉得，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的。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家伙可怜兮兮的缩在课桌上饿着肚子时，他便忍不住要走上前去。只是一步，就决定了今后的宿命。 他看不得这个家伙难受，舍不得这个家伙委屈，所以无底线地纵容，无节制地宠溺。 杨峰锐是他生命里的意外，是他亲自找到的阳光。 “你怎么可以这么傻？”杨峰锐低下身子直视林旭的眼睛，双眼发红，“你这么傻，我要怎么办？我……”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我怎么能忍受将来你站在别人身边？ 黑暗中两人的脸都不甚清晰，只有一个轮廓。 第四十九章 平安扣 等到北方都覆上冰雪时，南方也终于慢吞吞地跟上了冬天的步伐，寒风凛冽，天空漫上森冷的冰白色。 据闻，上个月学校后门发生的那场乱斗有人见了血，学校担心社会影响不好，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这件事便像秘辛一般在同学间流传。杨峰锐和林旭俩人侥幸逃过一劫，被处分的名单中也未出现两人。 方雪赶到医院时，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儿子，差点失了神智。她老是想起儿子曾经桀骜不驯的模样，那时她多以为孩子处在叛逆期，等长大就好了。此刻，她却有种绝望感，觉得自己的孩子似乎要一辈子这般过下去。 杨峰锐醒时，她抱着他已经哭了很久，她轻声问：“小峰，你到底希望妈妈怎样？你真的想就这样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吗？” 杨峰锐双眼空洞，一言不发。 方雪时常告诉自己：孩子小不懂事，自己的苦心，以后他就明白了。但一日日看着孩子堕落下去，她开始害怕，她会等不到他懂事的那天。 方雪不太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那一天像是拼图被打乱，全部错位了，她脑海里偶尔闪过她听到电话里恶讯时的崩溃，又闪过在她一路开车闯红灯的样子，又闪过病床上孩子满身伤口的模样……还有孩子那似乎在呢喃的话：“妈，他来找我了。如果他没来找我，你猜我现在会在哪？大概在警察局吧。” “世界上的确谁缺了谁也不会死，生活依旧得过，日子依旧再继续。只是，我就是这么没用。缺了他，我就是会……”他的声音哽咽起来，一直到最后，也没继续说下去。 他就是会变得这么糟糕，这么一无是处。 他为什么总是这么没用？连好好照顾自己也做不到。 那个下午，他们母子相对无言。 方雪混混沌沌地离开，手机里是另一个家里孩子打来的电话，她得赶回去为他们做饭。离开时，她对杨峰锐千叮咛万嘱咐，到最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小峰，妈对不……” 孩子抬起头看他，双眼里映出了母亲疲惫的模样，轻声道：“妈，我早就明白，你不是我的。”妈妈不是我的，爸爸不是我的，没有人要我。 十二月的天，杨峰锐从柜子深处翻出了自己上一年戴的围巾，依旧长得离谱，在脖子上绕了数圈还垂下长长的边。他揉了揉围巾的边角，脸埋在围巾里深吸了口气，仿佛微微低头还能看见那个专心致志为自己系围巾的少年。一想，就停不下来。 他收拾书包，早早来到了教室，冬日天亮得晚，清晨还带着朦胧的黑，他便开了灯。灯管刺啦一声亮起，整个教室陷入白炽光中，他望着空荡荡的教室，觉得无比的陌生。 重新拾起课本的日子十分艰难，学期末才开始快马加鞭，早已来不及。尤其是理科的课程，公式定理，环环相扣，缺一节课都会造成理解的困难，更何况杨峰锐这种大半学期根本没学习的情况。他纵然再有理科天赋，也没有逆天的悟性。 底层班配备的师资差，底下也无学生听讲，课堂上，老师与学生各干各事，井水不犯河水。杨峰锐勉强听了几天课，没一节能听懂，更别说跟上了，几次一下课就差点砸了书本。 这种一点点泛上的绝望感是会逼死人的，想要努力学习，却发现根本来不及了。 他本是有几分傲气的，总觉得自己成绩不好只是因为自己不肯学，若肯学成绩自然是名列前茅的。但此时，他才发觉自己想得太天真了。日日的积累哪是他一朝能赶上的，越赶不上他越着急，越着急就越想赶上……静不下心，就更学不进去了。他甚至想：或许自己活该这样，一辈子也学不好了。 那几天，他几乎是迷茫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口里说得好听，想要给林旭最好的。但事实上，他连自己都顾不好。 放在以前，他早就放弃了，他向来学不会委屈自己的。可那段时间，他就是硬压着这么一口气，每日天未亮便早起到教室自习，晚上回宿舍做练习，一路坚持了下来。 高中教育毕竟是面对全中国所有青少年的基础教育，既然是基础教育，就断没有普通人学不懂的道理。杨峰锐放弃了语文和英语，每天捧着数学、物理、化学和生物四本教材琢磨，从第一章看起，边看边做着验算，做完一章便去补练习册的练习。看不懂的地方，他便拿着红笔标注，积累一定的数量后，便去办公室找老师解答。他看得不算仔细，囫囵看下来，一个月时间，勉强补回了重点的内容，老师接下去上的课也能跟上了。 他一直记得，有一天，他第一次填完了整张试卷，做到最后，又想笑又想哭，想要找人分享，拿起手机反复看着林旭的号码，最后又忍住了。 还要再等等。 他还得变得更好一些。 班主任连着所有任课老师都发现了这么一个突然疯狂学习的孩子。杨峰锐每天都会抱着一本练习册往办公室里钻，常年不被宠幸的任课老师都享受一 把被学生缠着不放的滋味。 几次下来，老师便发现了这是个好苗子，小孩头脑转得极快，基本上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进步非常。 几次考试下来，杨峰锐的理科分数每科已经维持在了七十分左右，好一点还能上八十。数学成绩尤其不错，一百五满分的试卷，时常拿一百二。这对一个大半学期没有上课的学生来说，这般成绩已经是惊人的进步了。 杨峰锐跑去看自己的年级排名，年级里两千人，自己的名次排在中游。他看着自己的名次发了很久的呆，突然问老师，“老师，要想进快班，得多少名？” 老师哈哈笑了两声，“哪有那么容易？那都是冲全国前十大校的料子。唔……得前一百名吧。再说，已经好久没有后面班级同学的调进快班的情况了。” 杨峰锐愣了愣，又在老师电脑上查年级前一百名的排名，总算看到了林旭的名字，第78名。他滑动鼠标的手指停住，目光直直地看着那个数字，又拖了很久，才看到下方1012名的自己的名字。那一瞬间，酸涩感涌上，他大脑嗡地响了一下。 那一点点的欣喜和骄傲，瞬间被冷水泼了个干净。 他记忆里一直还是他教林旭如何做物理最后一道题的情景，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离林旭已经如此遥远。 他低下头，一声不吭，手指还死死捏着刚拿到的试卷。 自那一天以后，老师们发现那个叫杨峰锐的小孩学习的劲儿像疯了一般。 不少老师也听说了，底层班出了个名次能闯进年级前七百的学生。 只是，这样还不够，还差得远。 那段时间，杨峰锐记忆里都是夜里台灯晕影下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演算过程，还有天亮时阳光落在被子上映出的光影。他有好几次在课上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下课时被铃声惊醒，看着空白的教科书发愣，懊悔不已。 他从未去找过林旭，他偶尔会站在教学楼下抬头往上望，去找林旭教室的窗口，一个人默默看上一会儿，想象着里面坐着一个正埋头写试卷的温软少年，目光就会慢慢放柔，所有的疲惫尽皆散去。 12月份一过，离期末考试也不远了。天气寒冷，每天早晨起床愈发困难。杨峰锐时常眯着眼裹在被子里，他想要磨蹭和撒娇，听那个好听的声音哄他：“杨峰锐你都多大了个人了？快起来了！吃早餐去！再不起我就掀你被子了。”他想要把那个家伙拖进被子里 好好抱住，把缺了的早安吻一个一个全部补回来。 没有那个人，他反而要学会着如何照顾自己。他会轻手轻脚地起床，穿上一层又一层的厚衣服，到教室后会给自己倒好满满一杯热水。 他又想，把自己照顾好了，以后是不是也能把小旭照顾好？ 期末前最后一次模拟测试，他反而考砸了，年级排名又掉到了一千名以后。毕竟不是实打实学下来的，碰上一些偏门点的题目，他就一点思路也没有。 他也明白，成绩起起伏伏是正常的，但就耐不住那种难受，看着自己的名次，又看看林旭的名次，心里就一个劲地泛酸。傍晚，他偷偷藏在厕所的角落抽烟，烟呛得他整个肺都是疼的。 他这段时间，也时常上网搜一些同性恋的资料，看一些别人的生活经历，都是成少离多，还有相处十多年最后还是分了的。爱情这东西说起来很伟大，好像可以突破时间空间的局限，只要相爱就可以不顾及外界的条件。但真处起来，就知道这些就是瞎的。异地恋就可以搞死一堆恩爱的，长时间分别又可以搞死一堆恩爱的，更别说他们这种连喜欢都不被承认的。 如果无法和小旭考入一个大学，如果不能在一个城市……杨峰锐只觉得满眼满心都是烟熏的火辣感。 如果他连站在林旭身边都做不到…… 林旭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杨峰锐的消息了，庆幸的是，没消息也包括没有坏消息。 临近期末，实验班的课业加紧，大家几乎都私下加了练习量以备考试。林旭跟着大众走，也常常是一天从早忙到晚。 他偶尔会想起在医院的那个晚上，杨峰锐紧紧抱住他的力度，就像一场梦。 如果问他，你还喜欢那个家伙吗？ 他还是会回答：喜欢。 但或许人真的是一直在长大，他依旧喜欢那个人，却不再像之前那般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他。他学会了安放这段感情，在他心底最私密的角落，藏着这心底最美好的情感。 林旭给自己打热水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那个怕冷怕到总是抱着自己一路不撒手的家伙，叹口气，真是担心那家伙嫌麻烦就一天都不喝水了，更担心那家伙不好好给自己加衣服，下课睡着能把自己给冷醒了。 他有时候做着练习题，在草稿纸上演算，一走神，手里的笔便变了笔画，再回头，是端端正正“杨峰锐”三个字。他低下头，失神，抿抿嘴，又在旁边写了个 “林旭”，在两个名字之间画了个小爱心。一个人瞅了半晌，傻笑一会，又偷偷地划掉了。 喜欢，就像是怎么也压不住的小苗苗，总是偷偷地冒出来，挠着你的心。 林旭偶尔回想，这样子一直下去也不错。他偷偷喜欢那个家伙，家里没人知道，对方家里人也不知道，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没人会阻止他，他就能一直这样喜欢下去。 他又猛然想起对方紧紧抱着自己在耳边轻声说话的感觉，身上泛起轻微的酥麻感，心脏跳动的速度也加快了。林旭摇了摇脑袋，还是挥之不去这种颤栗感。 他不得不承认：他喜欢那个人，还喜欢被对方抱着，被对方亲着，喜欢和对方做尽一切亲密的动作。 这样一想，心又像糙布一般被拧紧，泛着酸意。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一天，林旭家里的大哥来接他了。 寒假就要开始了。 林旭匆匆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下楼时他一直往后面望，想要去看底层班那几个教室，但人头涌动，他谁也认不出来。 他茫茫然想着：又一个学期过去了。 大哥一路上问他“怎么了”、“考得还好吗”，他都是随口应着。 快出校门时，他随着拥挤的学生潮一块出去，在门口走了两步，若有所感，猛地回头在后面拼命望着。他提着手里的书袋，一个劲地踮脚回头看。突然，身体一顿，他看见了不远处弯着膝盖不停喘气的杨峰锐，少年跑得太急了，脸涨得通红。 林旭手指捏紧了书袋，眼睛直直看着那个少年，一刻也挪不开。 杨峰锐艰难抬头，人群中一下看到了林旭，目光也是一凝。 那种感觉很神奇，两人虽然相隔甚远，无法碰触到对方，也无法说一句话，但这一切都不重要。 周围人声喧闹，林旭一路被挤着往后走，只能努力地掂高了脚，他看着杨峰锐直起身子，认真地回视，一米八的大男孩站在远处，俊朗而又帅气。 许久，杨峰锐似乎犹豫了下，轻轻抬起手朝他挥了挥，做了个“再见”的动作。 林旭莫名有些难受，也跟着挥了挥手。 大哥林建在后面招呼他，“林旭，怎么了？碰见熟人了吗？” 林旭点点头，还想回头看，但已经找不到杨峰锐了。 一段时间不见，那家伙看起来精神状态好多了，头发长 了好多，尾端都有些打卷，看起来毛毛躁躁的，得多久没剪头发了。好像还长高了很多，得有一米八五了吧。 林旭想着想着，想要笑，又笑不出来。 杨峰锐把所有教科书、练习册都抱回了家，当晚又去附近的书店离挑了一套练习题。 他不喜欢住亲戚家里头，方雪便在外面给他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自己也时常假期来看看他。 当晚，杨峰锐便开始做起了练习题。他英语最差，许多曾经记得的单词也忘了，只能从头开始背，买了高考三千五单词的小本，每天一百个单词一百个单词的背，像是发了狠。 杨峰锐是个静不下来的人，也最讨厌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但那段时间，他真的是耐着性子从早坐到了晚上。 那段日子像是打磨铁杵一般，一日一磨，硬生生磨掉了他的心浮气躁，磨掉了他的狂妄自大。 他的面孔随着时间愈发褪去了青涩的稚嫩感，两颊的线条变得坚硬，眉目加深，双眸里暗光内敛，倒显得成熟不少。 但一个人自学的坏处便是容易钻死胡同，许多题目找不到关键的点，就怎么也弄不明白。 零零散散他攒了不少题，颇为懊恼。 那段时间，也正是他最想林旭的时候，睁眼想，闭眼想，看着满卷的题目他都想着“林旭”两个字。 他手里正空着一道怎么也做不下去的题，烦躁之际就照了下来，犹豫半晌，在手机里按了一个键——发了出去。发完，他又有点犯傻，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想要收回那个短信，但已经来不及了。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手机震了震，杨峰锐手里一烫，差点把手机扔了。 手指轻轻滑动屏幕，解锁，点开新信息。 一张新照的图片弹了出来，放大，正是刚刚那道题详详细细的演算过程，上面还用红笔标示了关键的几个步骤。字迹工整俊秀，连数字也写得圆润饱满，好看得紧。 这到题计算过程复杂，杨峰锐算了算时间，对方大抵是一看到题就下笔做了，想到这，手指忍不住就着屏幕轻轻摸了摸那干净的笔触。 他想，他遇上过林旭，就再也喜欢不上其他人了。 后来，杨峰锐陆陆续续又发过去几道题，那边也一一给了回复。发展到后来，杨峰锐每天晚上都给发过去两道题。 他们只是做题，从不说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 偶尔一道题，林旭计算错了，杨峰锐便在纸面底下画个笑脸。 过一会儿，那边回信，纸面底下便是个委屈的哭脸。 一来一往，杨峰锐能笑得看不见眼睛。 那以后，他一个人学习愈发能静下心，进步飞快，学久了就发道题过去骚扰一下那家伙，等看到对方一排一排整齐的字迹，整个心又酸酸地泛着软。 杨峰锐爱上了做题，因为无论他是否弄得懂，是否做得出来，都不用再担心。 有一个人，一直在他身边。 杨峰锐对两人未来依旧是懵懵懂懂的，只有个模糊的概念，并不知道得怎么走下去。 他单纯想着，至少得一直在林旭身边。 他想要变得更强大一些，就能保护好那个家伙。所以在这之前，他要变得很优秀。 寒假于他，太过漫长，学习之余，他便出门找了份兼职。每天上午到附近的一个超市的仓库负责帮东西，每天两小时，赚二十元。 他本想找些服务员之类的工作，但时间太长了影响学习，便放弃了。 搬货搬得满头大汗，他会脱下上衣，露出上身，肌肉的线条流畅，一直绵延到腹肌以下，随着身体的动作，肌肉绷紧，汗珠滚下，带着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独有的荷尔蒙。 有时实在搬不动了，他就安慰自己：这是练习呢，就算小旭以后变成了大胖子，他还能轻松把他抱到床上去。 这样一想，又觉得生活里充满希望。 上午兼职，下午背单词、做题，晚上用题调戏小旭，日子便这般过着。两人后来便用聊天软件发图。 林旭偶尔也会发一道题过来，杨峰锐乐了，卯足劲做，一路平了数个小陷阱，学着林旭用红笔勾上关键步奏，字也写得整整齐齐的，发过去。 过了会，林旭发过来一个羞红的小笑脸。 杨峰锐乐得嘴都咧成两瓣，恨不得拍着胸脯说，你以后不会的都来找我！他准备发个得意洋洋带着黑墨镜的表情过去，犹豫会，还是发了个亲亲的动作。 一会儿，林旭也发了小表情过来，也是亲亲。 “嗷呜！”杨峰锐看着两个小亲亲，一路狼嚎，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啃了自己枕头好几口。 那以后，杨峰锐爱上了软件里所有关于亲亲和抱抱的小表情。 临近新年时， 杨峰锐的兼职也到了头，干了二十天，手里拿了四百元。 街上各家店铺都在大甩卖，做着大年三十前的最后一拨生意。 杨峰锐一个人在街上走，显得格外寂寥。父母各有各的家，新年对他来说更是悲壮。 路过一家玉器店，他停住了脚步，在门口看着琳琅满目的玉器，有些犹豫。过了会，他还是走了进去。他在柜台边一个一个小饰品上看着，目光有些迷恋。 他从很久以前，就觉得林旭是像玉一样的少年，温润清透。 玉做的配饰价格都不低，他手里攥着钱紧了又紧，微微汗湿。 店主笑着问他：“你要买给自己吗？” “不，送人。” “送给谁呢？” 杨峰锐难得脸红，“喜欢的人。” 店主了然笑了下，“真会选礼物，玉特别养身，一般一戴就是一辈子。” 杨峰锐抬起头，喜欢上了“一辈子”三个字，便问道：“送什么好呢？样式简单点。” 店主思虑一下，指着边角一排类似玉环的玉器问：“平安扣行吗？很多人都带着，寓意辟邪保平安，简单大方。” 杨峰锐一个一个仔细看着，目光停在一块莹白色透着温软嫩绿的平安扣上，反复看了看，脑海里已经勾勒出少年白皙的胸前戴着这玉的模样，心跳倏地加快。他指着它：“多少钱？” 店主看了眼，“啊，是很漂亮的玉，绿得也好看，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辈子。这玉和人呆久了，会越来越像主人的。这块420，你若是要了，给你个学生价，408怎么样？” 杨峰锐又和店主讨价还价，总算定在了390元，四百块一下就没了，剩了十块，他便凑合着吃了顿饭。 回家后，他手里摩挲这玉石，愈发喜欢，舍不得离开，把玉石暖得跟身体一个温度。他把玉石高高举起，放在灯光下看，看着看着目光就变得痴迷，满脑海都是林旭的模样。 睡前，他还舍不得松开，干脆就先戴在自己身上了，贴在胸口，整个胸膛都暖了起来。 假期里，一个人无聊的时候，他时常从胸口掏出平安扣，放在手里捧着，用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神情从未有过的温柔。 那些汹涌的喜欢慢慢地沉淀在心底，积了一层又一层。 日子紧赶慢赶，还是到了大年三十那一天。四周的出租屋一片 空旷，远处广场上放起了烟花，远远地便照亮了一片七彩的天。 杨峰锐猜测林旭家里得吃年夜饭，得忙很久。他便裹了一个厚外套，坐在阳台上看烟花。不自什么时候，手掌里已经握紧了那小小的平安扣。 远处灯火辉煌，他隐没在黑暗中，仰着头，眼里被灯红酒绿覆灭。夜风冰凉，脸颊被吹得疼痛，他毫无知觉。 他其实并不知道他和林旭现在到底算什么？在谈恋爱吗？肯定不是。是朋友吗？也不算是。他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谁知道呢，一步一步走吧。 “已经一年了啊。”他低喃。上一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还远隔千里，却满心思念着对方，初定的情意被压抑得汹涌，真是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腻在一块。还盼望着，他未来的每一年都能和小旭在一起，直到双方长大、变老。 世事难料。 临近午夜时，手机突然响了，他望着屏幕上显示着“小旭”两个字，眼圈突然有些发红。 他缩在阳台上，像个不起眼的黑影，唯有些微的亮光能照亮他的脸。 “喂。” “阿锐？”少年的声音仿若夜空中的繁星，细碎温柔的亮光映亮了整个黑夜。 杨峰锐蓦然绷紧了身子，只觉得那满胸腔的喜欢都要溢出来了，低声应道：“嗯。” 一下静了下来，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旭那边似乎有人催得紧，他赶忙说了声，“我先挂了，新年快乐。” 杨峰锐眼眸黯了黯，垂下头，摊开掌心，看着躺在中央的温润的平安扣，目光变软，他轻声道：“新年快乐。”话音落时，他举起玉石，放在唇边轻轻吻住。 玉石暖热的温度传递到唇上，杨峰锐慢慢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是林旭闭着眼睫毛颤抖的模样，他低下头…… 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 远处烟花绽放，绚烂了整个天空。 第五十章 支撑 “林旭，干嘛呢？和同学聊天？” 林旭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大哥，下意识地把手机藏在了身后，“没什么。” “是吗？”大哥微眯眼睛，“最近老是看你玩。” “啊？嗯，我会注意的。”林旭撇开头。 大哥看着自家弟弟低垂的脸，对方额前垂落的发丝挡住了神情，两人之间无形中拉开了不少距离。他烦躁地皱起眉，突然想要抢林旭的手机看看屏幕里的人是谁，却硬生生忍住了，“你注意点就好，都快开学了。” 林旭没有抬头，背后抓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林建离开后，林旭才抬起头，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静静地看着，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他就像两个被分裂的个体，互相撕扯，一面希望迎合着众人，一面又无法放掉私自的小我，弄到最后，两面不是人，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像四肢都被藤蔓紧紧缠绕，蔓条上布满尖刺，每次挣扎都鲜血淋淋。他很少坚持做什么时，也从不争取什么，这是他第一次，瞒着父母、大哥，只为了他自己。 杨峰锐不见他了，他就一个人坚持着；两个人分了，他就偷偷地喜欢；对方需要他了，他就会陪在他身边。 他从来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些事有多难。 杨峰锐发来题目的时候，他正准备和一家人出去吃饭，在接到信息的那一刻，他匆忙间找理由留在了家里。 任何时候，他需要他，他就在。 那个混蛋，粗神经、没大脑，永远都不会知道，喜欢他，是件多难的事。 那个家伙不知道，这一年，他变了很多。 他不和班里人说话，也不参与班级的任何活动，他像是班里最不起眼的一份子，在毕业照里他就是角落里的暗影。 他看起来又闷又涩，像是被扔在路边的苦瓜。班里人不爱和他说话，私下里传他精神有点问题，偶尔还会在大庭广众下拿他开玩笑，换不来任何回应，流言就传得更凶。 林旭并不记得什么时候发展成这种状况，只是等他意识到时候，就是这样了。 他一直都在非常努力地埋头学习，努力地告诉自己要集中精神，告诉自己不能让个人的情绪影响了真正的大事。他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一切正常。他几乎拼了命去压抑自己所有的情感，为自己裹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壳，直到对外界所有 的刺激都变得迟钝。 有一段时间，他的作业本总是不翼而飞，找不到，他只能懵懵懂懂再做一遍，直到某一次在学校垃圾桶旁的垃圾铲里看到了几本自己的本子。他捡起来，上面的名字已经被撕掉了，里面的空页也做满了草稿。 “这是你的本子吗？诶那你为什么不认领啊？之前班里一直有人问外面的本子是谁的，没人认，有人就拿去当草稿本了。” 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其实这不算什么事。 他不会愤怒、不会抱怨，却不会不疼。他难受只会一个人闷着，像是伤口被包得紧紧得，愈是疼愈是紧压，直到腐烂溃疡。 以前，会有一个人强行地撕开他的伪装，骂他：“他妈的我跟你说不要做！别人让你做你就做你傻啊！混蛋，你又不肯拒绝！下次你别离开我！我帮你拒绝！” “卧槽别说这不算什么事，让让让有什么好让的！让自己不开心就是不对！” 那个人，学不会委婉，学不会为他人着想，生气了就能直接摔桌子走人，难受了就会大咧咧把天地都骂个遍。 杨峰锐太硬了，他太软了。其实他和杨峰锐，都不会与这个世界相处。只是，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守护对方。 那个人离开后，再无人发现他溃烂的伤口。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会告诉那个混蛋。 纵然全天下的人都告诉他，不要去喜欢杨峰锐。 他不会反抗。 他会瞒着全天下的人偷偷地喜欢。 这就是林旭的“喜欢”。 寒假结束，新的一学期开始。这一年，他们十七岁。 三月份开学，春意扫荡校园，绿尖嫩芽，花苞粉蕊，微风颤颤，莹莹可人。 寒假里，林旭和杨峰锐说的话并不多，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他们算不得恋人、不是朋友，最多称得上同学。就算是同学，却连问一句对方的近况都战战兢兢。 一道又一道题目承载着他们微弱的情感，传达着他们道不出口的情意。干净的字迹、整齐的步骤、精心勾出的重点，再柔软不过的一颗心。 听见了吗？ 我在说，我喜欢你。 开学第一次考试，林旭意外闯进全级前十，吓了大家一跳。他自己也吃了一惊，细细想来，倒也不奇怪。整个寒假， 他都在陪着一个人学习。 那个家伙一个寒假，补完了所有练习题，又做了完整的三本练习册。最后一个月，杨峰锐每天一套英语阅读和两百个英语单词，天天都是濒死状态。林旭看不过去，便也买了套同本的英语练习题，每日帮忙查着阅读里的需了解的生词，待杨峰锐做完后就发过去给对方。杨峰锐大抵懂了他的意思，每天都老老实实睡前默写一遍生词，然后照下来发给他。林旭便帮着看是否都默对了。 那边会发一个简单的亲亲表情。 他便也回一个。 然后，晚安，闭眼。 开学后，两个人的联系就少了，除了睡前坚持的图片交流，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新的知识一轮又一轮地砸了过来，两个人应接不暇，却不约而同地超乎寻常地努力着。 林旭成绩稳定在全级前三十，杨峰锐的分数则像火箭一般碾压者底层班的分数爬上了前三百名。 林旭永远记得在月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杨峰锐传来的成绩单的照片，里面有一个用黑笔画出来的小小的笑脸。 林旭看了很久，慢慢地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偷偷地笑了出来。 那个时候，他们的世界里只由两个部分组成：学习，睡前的小亲亲表情。 无论白天多么兵荒马乱，夜晚都是恬静的梦乡。 这是，无人知晓的爱恋。 窗外绿影辉辉，阳光被切碎洒落满地，随风满地滚动。鸟鸣声仿佛响在树枝的最高处，一声响起，一声落下，交相呼应。 课室里，粉笔和黑板摩擦洒落漫天的粉尘，墙上的钟表缓慢地挪动着秒针。 “春季运动会，有谁要报名吗？” 无人回应。 对于实验班来说，运动会大概是最招人烦的存在，既耗费时间又又毫无意义。 老师用手指扣动桌面，“大家不要天天只顾着学习，身体也是很重要的……” “林旭要去！” 正埋头看书的林旭愣了下，看了眼周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班上又响起几个声音，都推了林旭。 “是吗？老师还没看出来啊？林旭运动很好啊。” 林旭望了眼全班，突然觉得很陌生，又看了眼老师，不知道如何开口，默默低下了头。 老师便嘟囔着记下学生的名字，“ 还有谁？” 班里很早之前就发现了，无论是班级值日、还是锁门、搬试卷教科书，只要叫林旭，就绝对行得通。 “你们老是这样对他，不太好吧？”偶尔有人偷偷议论。 “切，要不你去？” 那人也不吭声了。 “而且，你也别觉得那家伙可怜。我跟你说，这种人最虚伪了，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呵呵，总是一副我行我素瞧不起全班的样子。” “不就是不怎么说话吗？” “谁说的？指不定背后怎么说你坏话呢。不就是成绩好点吗？拽什么拽啊。活该他要在老师面前装好学生。” …… 众口铄金，那段时间，整个班里突然都在传林旭的各种小道消息。什么之前总是和底层班的学生混一块啦，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两面三刀，虚伪矫情做作……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人最不怕的就是看热闹，各种流言再经添油加醋，就是再保持中立的人都秉承敬而远之明哲保身的原则。 到最后，连林旭的考试成绩也被诸多质疑。 “那个，请问一下，试卷都发完了吗？我的还没有。” 课代表懒懒地看了眼林旭，“不知道啊，我手里没有了啊，你去办公室找找吧。” 林旭垂下眼睑，轻声，“嗯。” 他一个人来到办公室，翻遍了所有试卷，一无所获，向老师道谢后回了教室，而他的试卷，静静地躺在他的桌上。 班里的人并未真正做很过分的事，只是有意无意地把他排斥在集体之外。 林旭拿起他的试卷，慢慢握紧，又慢慢松开。 太多事情，习惯了不去争辩，习惯了一个人去承受。疼了，就捂着。 夜里，他看着杨峰锐发来的题目，眼睛拼命眨了眨，还是拿起笔默默开始验算。 他没控制好，手抖得厉害，写不下去，便停了下来。过了会儿，再继续写。 然后发亲亲的表情，闭眼，睡觉。 三月份、四月份，日子静静地过。 底层班的教室离实验班隔了两层楼，就算要跑也得跑十五分钟才能到。 杨峰锐越来越喜欢在教学楼底下去看实验班那个教室，抬头仰望，手指抚上胸口的玉石，安静地呆上很久。 风拂过他的脸畔，吹动着他 的衣角和裤脚，他轻轻闭上眼睛。 离那个家伙太远了，他甚至不知道对方过着怎样的生活。 那个家伙一向都很讨人喜欢，想必过得比他好得多。 要是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到他身边，就好了。 想要把那个家伙放在自己的视野里，牢牢囚禁着。 等到杨峰锐真正发现林旭不对劲时，是五月份。太阳考热了整个大地，树木被仿佛被烤焦了发出嗤嗤的呻吟声。 高二下学期，准高三的年级，这一届的高三学生到了最后一个月的冲刺，而即将进入下一届高三的他们也被逼入了期中考的重围。 当所有人都在加班加点复习时，林旭失联了。 没有收到林旭回信的第三个晚上，杨峰锐抓着手机几乎睁眼到了天亮。那是一场无法形容的煎熬，每一分钟他都会低头看向屏幕，一次又一次解锁看屏幕亮起，又看着屏幕变暗。他抓住怀里的平安扣，手掌握得发疼。 窗外黑咕隆咚，只有远方路灯的零星亮光。 他渐渐焦躁起来，在床上来回翻动，后来干脆坐起靠在了墙壁上，身体很疲惫，大脑很清醒，他痛苦地闭着眼睛勉强让自己保持休息的状态。 他越来越讨厌自己这种无能为力的状态。 一次又一次，几乎把他逼疯。 他本能地猜测：林旭出事了。 第二天早上，杨峰锐单枪匹马闯到了最高层的实验班，像个异类混在全年级的最上层的学生中，在门口拉住一个学生问：“请问，林旭在吗？” “林旭？”同学轻微皱起眉，“请假好几天了。家里出事了吧。” 杨峰锐急了，“出什么事了？” “谁知道呢。” 杨峰锐站在林旭教室的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也是满眼的陌生。他望进教室，看着一个个课桌，终于停在角落的一个位置，看着上面熟悉的水杯、笔筒的摆放位置，眼睛蓦然有些发酸。 他又敲开了办公室的门，“请问是林旭的班主任吗？我想问问，林旭为什么请假？” “你谁啊？” “我是他的好朋友。” 老师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圈，带有几分犹疑，“哪个班的？” 杨峰锐刚想说出自己的班级，却在对方的目光中硬生生停住了，那无意中透露的不信任与轻 视，让他无比难堪。这一刻，他不敢报出自己的班别。低下头，他狠狠握紧了拳头，“老师，林旭家里是出事了吗？” 老师不想开口，但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敷衍道，“好像是爷爷去世了，全家人都回去了。” 杨峰锐本觉得松了口气，这说明林旭没事。临走前却听到了办公室里老师的碎语：“哎小孩子挺可怜的，班里同学关系就不好，走了都没有人帮他记个作业收拾下桌面……还得我叫，现在的小孩都想什么呢。” “是啊，就是不爱说话了点。” …… 杨峰锐站在办公室门口，双腿重如千金，怎么也迈不动步子。他突然想象不出林旭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两个人分开后，他过得一塌糊涂，但至少，林旭过得还不错。 可是，那个傻瓜，所有事情都闷在心里的傻瓜，真的会过得很好吗？ 上课的铃声打响，校园的轰闹乍停，杨峰锐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满目空茫。 在他肆意逃开那个家伙时，那个家伙是如何坚持着默不作声地等待？在他向父母发怒、向学校发怒时，那个家伙是如何压抑着自己？在他逃课抽烟打架时，那个家伙又是如何在繁忙的学校时间表中一次又一次地来找他？ 那个家伙很少口头上说“喜欢你”，唯一的一次……杨峰锐每往前走一步，膝盖就会软得更厉害，到最后几乎忍不住要蹲下来。 在那个疯狂的下雨天，他抱着小旭，一遍又一遍地问着，“你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喜欢…… 对大多数人来说，我喜欢你，就是喜欢而已。 对那个家伙，我喜欢你，就是他的全部。 最重要的期中考试，林旭缺考了。成绩单上，林旭那一栏是空的。 林旭不记得跑到办公室接电话时，听到爷爷去世消息的刹那，他是如何反应的。他以为他失去了意识，那一瞬间，五感失灵，他看不见、听不见、碰不到，脑海里只有爷爷笑的模样，他还能想起爷爷伸出手轻轻摸他脑袋时温柔的触感。 他再睁开眼，办公室里是行走的老师，桌子上散放着试卷，空气中残留着清新剂的味道……眼泪淌出眼眶。 “林旭啊，快向老师请个假回家，我们赶回家家乡去。” 那个牵着他的手走过乡下的路、为他留一个煮鸡蛋、睡前会拍拍他脑袋的老人 ，就这样离开了。 他再也不会睁开眼，再也不会对你微笑，再也不会对你说出一个字。 你无论有多么多么地想念他，播出的信号再也找不到落点。 生死，是世界上最残酷的离别。 坐在回乡的车上，林旭的身体随着车体不断晃动，他目光没有落点，双眼都是茫然。 他没有带手机，或者说，他什么也没带。 父母都在忙着接电话打电话，大哥低头刷着手机，弟弟歪着脑袋睡在一旁。 他不知道自己驶向何方，也不知道走下去会遇上什么。他突然就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他只是在道路上前进，却永远看不到终点。 至少，心里还有个念想。 他一直以为他什么都能承受，伤口烂了，也迟早会愈合。原来还能忍着，只是因为伤得不够深。 他终究是个孩子。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丧礼的整个过程，林旭都表现的得非常冷静。 与赶来的亲戚对话、招待奔丧的人喝水吃东西、帮忙摆桌椅……他都做得很好。 直到最后爷爷下葬在乡下山后的族坟里，林旭都没有哭。父亲红了双眼，大男人站在墓前，风吹萧条，肩膀轻微抖动，仿佛回到了自己幼时的孩童的模样。 “林旭，你还好吗？”母亲有点担心地摸摸孩子的头。 林旭点点头。 他现在连话也不爱说了。 丧礼处理完后，已是十天过去。大哥一回去就勒令母亲不要让林旭去上学，林旭的状态很不对劲。但第二天天一亮，林旭抱着书包赶向了学校。 他再回校时，期中考已经结束，成绩排名已出。 他坐在座位上，听着老师唾沫横飞地讲评着期中考卷，视线、身体一动不动。 下课后，他就默默收拾东西。有同学走到他前面，似乎在说些什么，嘴巴一张一合，但他什么也听不见，就看着对方，看了一会就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那个人生气了，骂了几句就走了。林旭抬起头看了眼那个人的背影，又低下头。 下课后，老师找他谈话，似乎在安慰什么，但林旭也只是站在那一动不动，看上去向听懂了，又像是什么都听不见。 当天傍晚，家里就来人了，母亲想要带他回家，却怎么也拉不动他。 林旭不知道为什么大家 都一副他出了问题的样子。其实他都明白，他听得见同学对他讲班里最近发生的事，也听得懂老师对他的安慰与鼓励，也明白父母的担心……他只是不想回应了而已。 迎合每一个人，真的好累。 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一个人呆着呢？ “林旭啊，不管怎么样先和妈妈回去吃点饭好吗？” “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啊！身体怎么办？” 林旭摇了摇头。为什么他连不想吃饭也不行？为什么别人认为他该怎么样他就必须怎么样？ 林旭后来还是被拉着去吃了点东西，晚上他又回到了教室晚自习。 令大家庆幸的是，林旭似乎只是不再说话了而已，听课学习写作业还是没有问题的。过了几天后，时间表调整好，吃饭睡觉也变得很正常。 他不跟任何人沟通，班里说什么都不会回应，像个幽灵一般坐在角落，做着自己的事。 一次出门，林旭碰上了正气喘吁吁跑来的杨峰锐，对方红着眼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看着对方，静了一会儿，转头就走了。 杨峰锐赶忙上来拽住他，“林旭！你怎么了？” 他拼命摇头，几乎克制不住挣扎起来，一挣开对方就跑了。 杨峰锐站在身后，低下头看着自己抓空的手，手指动了动。 五月，天气又闷又热，风扇昼夜不停地转动着，扇叶拖动着蜘蛛网在空中飞旋。 老师在讲台上讲着学习心态的重要性，反复提醒大家马上就要进入高三了，要提前调整状态。 远处高三教学楼上拉开巨大的横幅：“秣马厉兵，逐鹿中原。” 杨峰锐却再也沉不下心学习，目光频频望向窗外，又时常看表，如坐针毡。这段时间，他找过林旭好几次，但都被对方逃了。到现在，对方几乎全天躲着他，堵都堵不到。 他妈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讨要到了林旭家里的人的电话，“阿姨您好。您是林旭的妈妈吗？我就是之前到你们家玩过的杨峰锐，是这样的，我想问点事……” “您是林旭的大哥吗？我是……” 他找了林妈妈聊天，又顺着林妈妈向林大哥了解了一点情况。 “我们想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但他不肯去……” 最后，电话要挂掉时，林大哥那边突然问了句，“你叫杨峰锐？” “啊？是、是的。有问题吗？” 那边沉吟一会儿，才回道，“没事。” 杨峰锐深呼吸一口气，低下头不断告诉自己要忍住，但还是差点一拳砸在了墙壁上，他妈的混蛋！他不在时，林旭都遇到了什么？ 他完全能想象，本就处在极端压抑自我的情况下，面对学习的高压、班级的排斥，最后还有爷爷的去世……林旭那什么都憋着的傻瓜最后不出问题才怪！ 他妈的他也快疯了！为什么他不在那个家伙的身边？如果他在的话，他就能早点发现小旭的不对劲，就能早点……就能早点…… 杨峰锐慢慢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被身体捂热的平安扣，声音沙哑，“其实我才是最没用的对不对？每次都是你来找我，连我学不好都是你来帮我……可你需要我的时候……” 林旭永远记得那是即将踏入六月的最后一天，整个学校都沉浸在高考前肃穆的氛围中。 他像一个蝉蛹缩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绝外界的一切信息。 下午四点半，下课铃响，学生奔涌而出冲向食堂、宿舍。他慢慢收拾好自己的桌面，走出了教室。 一出门，他突然被一个人拽住了胳膊，他微微睁大瞳孔，下一秒就被拖着往外走。 杨峰锐握着他的手臂因为太过用力而绷紧，从肩胛骨拉下一个紧致的线条，都显示出主人的焦灼。 林旭下意识想要往后退，手腕被捏得发痛，步伐踉踉跄跄地跟着，直到走下了一层，他才反应过来，轻声道，“放、放开。” 前面的少年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抿着嘴，脸色阴沉地扯着他走。 夏日白昼太长，外面白光刺眼。地板残留着被烤热的温度，叶子被碾压，发出细弱的嘎吱声。 林旭无论说什么，都没有回应。两个人，一个拉，一个退，缓慢却一直再往前进。 林旭好久没有直面如此明亮的白天，到最后声音终于拔高了，“杨峰锐！你放开！”紧抓着他手腕的力量一下提到了极致，他痛呼出声。 杨峰锐转过头，他从未见过对方如此凶狠的模样，少年逼近他的脸，“不放！死都不放！” 林旭一瞬间晃神，就被对方更加用力地拽着往前走。 林旭一瞬间感到无限的恐慌，他不知道自 第五十一章 私奔 六月份高考季过去，高三学子离去，偌大的校园空了一半。 林旭状态比之前好上许多，只是依旧不愿和班里人对话，来去匆匆，独自一人。 家里每周会来电话，林旭也都能一一应付上，只是不多说，问两句答一句，家里还是担心得很，和老师商量，对方也只是说可能学习压力太大了，调整过来就好了。 这段时间，林旭他们这一届已经算一脚迈进了高三，每晚的晚自习时间延长到了十点半，每日也加入了早考和晚考。 林旭之前被班里推着安了个负责关窗、熄灯和锁门的工作，便成为了班上最晚离开的。 夜风寒凉，四周寂静，钥匙在钥匙孔中旋转，发出清晰的金属相撞的声音。林旭把钥匙塞入口袋，转身下楼，走到一层楼梯口时，略带疑惑地往楼上看了一眼。此时，教学楼剩的人不多，也零零散散地离开。他看了一会儿，回头继续走。 教学楼通往宿舍的路灯坏了数盏，报修数月，依旧没人搭理。 林旭走在黯淡的光影中，手指不自觉贴上了胸口，摸索着隔着校服捏住平安扣，神情放松了不少，嘴角也似乎有了笑意。 这是他最近养成的小习惯，一个人的时候，就忍不住碰碰胸口的小玉石。 就好像，那个家伙，就真的在自己身边。 等快到宿舍楼门口时，林旭又往后看了眼，远远地能看到一个站在路灯下的黑影。他停住脚步，也不进宿舍楼，就站在那，吹着冷风，一动不动。 过了几分钟，那边的黑影显得有些躁动不安，似乎想要往前走几步。 林旭忍不住露出点笑容，但实在有些冷，他便搓了搓手，哈了几口热气。再抬起头时，他便看到了走到了近旁的大个少年，对方虎着脸，不高兴地质问他：“在门口傻站着干嘛？干嘛不进宿舍？” 林旭笑，“看一个更傻的家伙。” 杨峰锐莫名赧然，移开视线，“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前几天就发现了。”林旭看着少年阴影下面部的棱角，有想上去轻轻抚摸的冲动，“干嘛每天晚上跟着我？” “啧，”杨峰锐撇开头，“就是想跟。”其实他就是受不了林旭一个人的样子。他怕林旭又受了欺负，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在对方身边呆着。 林旭放软了目光，想起每日在背后亦步亦趋的小心翼翼的身影，想笑又觉得心酸，但的确，当 他知道这个家伙一直都在背后时，他安定了不少，心中那一直缠绕不去的阴暗与恐慌渐渐散去。 “以后一起走吧。”林旭出声。 杨峰锐看了林旭一眼，似乎在犹豫，最后还是低声道：“算了。” “怎么了？” “谁知道你们班上的人又会说什么？”杨峰锐打听了喜欢的人在班里的情况，对各种流言咬牙切齿，“和我走一块怎么了？老子比他们聪明多了，狗眼看人低，迟早要用分数虐杀他们。” 林旭看着杨峰锐像个小孩似的满腔不满，笑出了声，“你怎么比我还激动？我又没损失。” “谁说没损失了！”杨峰锐可受不了林旭每日面无表情的样子，几次看到都忍不住想要上去把那表情给揉没。瞧那些坏蛋！把他家好好的林旭给欺负的！ “那一起走。” “不要。” 林旭皱起眉，向前走了一步。杨峰锐一愣，下意识退了一步。 “你过来。”林旭对少年招了招手。 杨峰锐面色犹豫，看着林旭严肃的模样，还是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上去了。 林旭等对方靠近了，按住对方的肩膀，感觉对方要动，硬声道：“别动。” 杨峰锐感觉到林旭的鼻尖在他的颈边轻蹭着，全身的狗毛都要炸起来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怀里人问：“又抽烟了？” “啊？”杨峰锐顿觉不好，今天他一场小测一塌糊涂，没忍住又吸了两口。烟瘾这东西，根本控制不住。说实话，他没觉得抽烟有啥不对的，他现在不会，迟早也是要学会的。他藏得好，也不会让别人发现，但林旭似乎不高兴。“你不喜欢吗？”他斟酌着问了句。 “对身体不好。”林旭对烟不排斥，其他人抽他无所谓，但杨峰锐，他就不行。他了解过抽烟的危害。烟长年积累下来对肺的伤害巨大，还会诱发一大堆病症。而杨峰锐还这么小，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以后对身体的伤害得多严重。 杨峰锐不以为然，刚想随便说两句糊弄过去，就看到林旭认真的双眸，口里的话又吞回去了，讷讷应道：“嗯。我少抽。”又瞥一眼林旭的眼神，赶忙加了句，“小的一定争取戒了！努力向媳妇的标准靠齐！” 林旭一怔，哭笑不得，想要打眼前的家伙，对方已经仗着姿势的优势先一步抱紧他。杨峰锐趁周围没人，低下头在少年脸颊上轻轻贴了一下，又迅速推开 。这个过程极快，林旭还未眨眼，就看到对方已经站回原位，催促他：“快回去，你脸都是冰的！” 林旭意外瞅了眼杨峰锐，还是听话地回去了，“那你也快点回去。”两个人的宿舍不在一栋楼，杨峰锐还得再往前走几分钟。 杨峰锐应了，看着林旭进了宿舍门才离开。他叹了口气，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想起刚刚的触感。其实，比起烟瘾，对小旭的瘾，才是最难以自拔的。才轻轻碰一下，他就差点忍不住了。他想要紧紧地抱住那个家伙，捂暖那个人的身体、手指、脸颊，想要亲他、咬他、舔他，想要在每一个暴露在空气的肌肤上都烙下自己的印记。 这瘾，一日比一日严重。 可他宁愿，病入膏肓。 后来的每天晚上，两个人还是一起走了。两人插科打诨，打打闹闹，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通常都是林旭锁好教室门口，一转头，便能看到等在楼梯口的少年。 杨峰锐背个单肩包，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手机。 林旭走上前去，“别玩了，被发现可是要没收的。” 杨峰锐抬起头笑笑，把手机屏幕举到林旭眼前，林旭的脸唰一下就红了，“你什么时候照的？” 手机屏幕上是林旭在床上熟睡时的模样，模样带着孩子气，似乎睡得香了，脸透着粉嫩之感，粉嘟嘟得令人想戳一下。 “初三照的吧，我还有高一的，你那时候好可爱。”杨峰锐拿着照片又和真人做了对比，“啧啧，还是以前比较嫩。” 林旭黑脸，“那你找以前那个我去吧。”一出口，才发愣，没想到这么小女孩脾气的话竟脱口而出。 “这哪能啊，都是我家小旭。”杨峰锐伸手掐少年的脸，露出满足的笑容，“我要看着我家小媳妇长大。” 林旭拍开少年的手，也仔细看了看杨峰锐，和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作对比，“我也觉得你以前比较可爱。” “啊啊不带你这样的，你家男人怎么可以用可爱来形容？帅气啊英武啊强壮啊懂吗懂吗？”杨峰锐不满。 林旭笑了，也学着去掐对方脸，嘟囔，“你以后要是变丑了我就不要你了。” “小旭你以后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要你。” 突然转成情话模式，林旭脸红，“谁管你？” “哈哈。”杨峰锐笑着去揉少年的头发。 两个人欢乐的打闹声渐渐消失在教学楼的楼梯口。 “喂喂混蛋不要设成手机背景啊！” …… “屏保更不行！” 夜空繁星点点。 那段教学楼通往宿舍的黑暗的道路上，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不再寒冷。 两个还是孩子的少年，有着很长很长的时间，去陪对方长大。 周末回家时，杨峰锐也会陪着林旭一起回去，在楼下看着林旭上楼后才离开。 不知不觉中，林旭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起来，见人也爱说话了，也开始和班里同学说笑，回家后也主动和父母聊些学校的事。家里人松了口气，觉得自家孩子又变回了最开始的样子。 唯有大哥林建，几次在阳台看到了和林旭一同回来的大男孩，觉得眼熟，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他问过林旭那人是谁，对方就是应付着是同学。 他又问：“叫杨峰锐是吗？” 林旭顿住身体，看向大哥，许久才僵硬地点点头。 “你那个同学之前就打过几次电话过来，问你的事。” “嗯。”林旭低着头。 林建皱起眉，慢慢开口，“是你说的那个男孩吗？” 这次林旭没再回应，转身回了房间。 背后的林建神情复杂。 六月份结束了，一个学期也快结束了。 而这次学期的期末考试后，大家会迎来高中最后一次班级调整。而杨峰锐正面临着整个学生生涯中最大的挑战。他如果能在学期末考试中闯入年级前一百名，再加上这学期的平时成绩，很有机会进入快班。但这对他来说困难太大。 为此，他还专门找了教导主任，又是认错又是悔改，生生哄得教导主任答应他如果他进了全级前一百五，就让他进快班，作为全年级的进步榜样。 杨峰锐学疯了，每晚回去的路上，林旭都在陪着背单词和古文。 林旭看着心疼，让他别等自己了，杨峰锐急了，“卧槽别啊！我一天就剩这点念想了！你让我怎么活？” 林旭再一次被气笑了。 这一天晚上，杨峰锐一路上都在神神叨叨，抱怨着今天的英语考试有多变态，“那完型填空是人做的吗？明明两个单词意思都一样啊！还让我做选择！选个毛线啊！” 林旭习惯了这家伙一考完试就炸毛的状态，他就负责在一旁顺毛。 走到半路，林旭突然停住了，他往杨峰锐身上靠了靠，杨峰锐一愣，“干嘛？” 林旭瞅了他一眼，不说话，又往他身上嗅了嗅。 杨峰锐一下警觉起来，小心翼翼退了两步，“林旭，我们继续背单词吧。”他心里不可置信：不会吧，这样都被闻到了？他本来已经把所有的烟都扔了，但晚上上厕所时，今天口袋里意外摸出了一根，就偷偷闷了两口。为了掩盖罪证，他还漱口好几次，在通风口站了好久确定身上都没味了才回的教室。我去，不会那么巧吧？ 两个人正好走到校展览板旁边，林旭就一步一步把杨峰锐逼到了展览板的后方。 路灯的死角，周围无人。 林旭似笑非笑看着肩膀都要缩起来的犬类少年，杨峰锐也不知道自己这心虚劲怎么回事，内心眼泪汪汪：不行啊，在媳妇面前这么怂不行啊！ 林旭凑到杨峰锐的耳边，低声道，“把头抬起来。” 杨峰锐憋屈地仰头，既痛苦又幸福地感受着林旭在自己身上来回检查的动作，蓦地痛哼一声，原来少年在自己喉结下方轻咬了一口，酥酥麻麻得疼。他感觉全身的神经都随着林旭这一个动作绷紧了，呼吸也急促起来。 过了一会儿，林旭又轻声命令道，“低头。” 杨峰锐低下头，正对上林旭凑到眼前的脸。 林旭似乎在笑，声音也变低了，“张口。” 杨峰锐赶忙摇头，我去，这是要彻查的架势啊！老子口里到底有没有烟味啊！被发现怎么办啊！不行，这次要誓死抵抗。 林旭凑到了杨峰锐的脸前，手揽住了对方的脖子，在对方逐渐睁大的眸子中贴上了少年的唇，轻轻吻了两下。 杨峰锐这次真的要哭了，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力抵抗着，这都什么事啊！他这辈子都不要抽烟了！太欺负人了！ 他喜欢的人看着他，双眸像一汪清水，声音清亮中染上嘶哑，贴着他的唇向他撒娇，“想亲。” 杨峰锐大脑嗡得一响，彻底缴械投降，一张嘴就狠狠吻住了对方，衔住对方的唇吮吸，搅动着对方口里的津液，舔舐少年的上颚、牙龈，吸走了对方肺里的所有空气，逼得对方发出唔唔的求饶声。 展览板后的阴影里，一个少年软倒在另一少年的身上，拼命喘着气。 杨峰锐犹不满足地抱着怀里的人啃，从嘴角一路咬到了耳垂，在耳廓边反复舔舐啃咬，又在对方耳后的软嫩处反复吮吸，感受着怀里人无法克制的颤抖，还有听得对方口里吞咽不下的呻吟。他抱紧了身上的人，恶狠狠道，“叫你惹我。” 林旭面色潮红，全身发软，蓦地耳垂又被咬了一口，闷哼一声，“停、停下。” “现在知道躲了？你知道我憋了多久吗？”杨峰锐才不放过送上来的美食，啃了够本，又拉下对方校服的领口，在少年白皙的胸口啃了几口，这次是真的要把林旭逼哭了，声音完全变了，“我、我错了。别咬了。” “哼，下次干死你。”杨峰锐撑起怀里人发软的身子，轻轻拍着对方的背。 林旭好不容易才缓过呼吸，感觉身体像是被强行灌进了对方的味道，满大脑都是对方湿漉漉的亲吻和舔咬的水声，他哑声道，“你口里有烟味。” 杨峰锐实在没法了，他用手指揉着自家媳妇的后颈，低声道，“我也知道错了。” “真的很难忍住吗？”林旭问。 杨峰锐沉默一会，“有点。” “那没事，慢慢来。” 杨峰锐把头埋进了林旭的肩窝子里，嗅着对方的味道，低声道，“忍不住的话，可以亲你吗。” 无论多大的瘾，在林旭面前，都不堪一击。 许久，他听到了怀里人细微的回应声，“嗯。” 杨峰锐忍不住笑了，更加用力地搂紧了怀里的人。 这就是他的小旭。 期末考试前一个星期，杨峰锐几乎每天都在拼命做题，几乎每晚都要把林旭摁在阴暗的角落里狠狠吻一通，直到考试结束。 每一学期一轮考试，就像是树木的年轮一般，重复每年的日子。这一次暑假只放一个月，高三要提前一个月开学。 林旭没有让家里人来接。杨峰锐帮他提了一部分东西，送他回家。 又要一个暑假不见。两个人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显得有些闷。 “考得怎样？”林旭问。 “还行，这次语文也比较简单，应该有希望。”杨峰锐对这次发挥满意，语气也轻快起来。 听到这，林旭也露出笑容，“以前也没看你这么努力学习过。” “以前干嘛要努力学习？”杨峰锐撇嘴，又看了眼旁边的少年，嘟囔道， “这次是要追回媳妇的嘛。” “你暑假要干什么？”林旭赶忙扯开话题。 “不知道，先兼职吧，然后补一下语文、英语。你呢？” “时间不长，我也想恶补一下语文。毕竟高考偏科的话，影响很大。” “是啊，”杨峰锐略微出神，“小旭，你想去哪所大学？” 这个问题一出，两个人都有些发怔。曾经，这个问题离他们那么遥远，没想到有一日，就直接摆在了他们眼前。 “不知道啊，我想去北方看看，肯定先往前十大校冲一冲的。” 杨峰锐脑海里过了一遍那几所大学的名字，低声道，“好。” 到了林旭家楼下，两个人都停住了，谁也没有动。 林旭家在小巷后方，除了当地的居民，基本没人往这边走。 “杨峰锐，你回去吧。”林旭从对方手里接过行李。 杨峰锐盯着眼前的少年，眼睛眨也不眨，像是想要把对方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怎么了？”林旭挑眉。 杨峰锐不知如何表达，他其实在害怕，他总担心他一看不见林旭，就会发生在他掌控范围外的事。那种无能为力的状态，他真的再也不想尝试了。 林旭似乎明白了什么，微笑，“没事的，很快就会见的，回去吧。” 杨峰锐此刻很想亲住林旭，每次他感到慌张、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他都要通过这个方式确认林旭的存在，只有这样，他才得以安心。但他也知道，他根本没办法在阳光下肆意去亲自己喜欢的男孩。 他顿了一会儿，缓慢接近林旭，从对方胸口处扯出温热的玉石，在对方的目光中，低头亲了一下平安扣。 林旭突然脸热得厉害。 杨峰锐抬起头，又小心翼翼把吊坠放进了少年的胸口，隔着衣服用手轻轻摸了摸那玉石，眼里满是柔软，“小旭，我向你保证，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你也别丢下我，好吗？” 林旭感到莫名的难受，但依旧笑着回应，“好。” 十七岁的暑假，阳光绚烂。 风动虫鸣，没有人听见他们偷偷许下的诺言。 杨峰锐回到自己小公寓时，方雪已经在里面坐着了。母亲帮他把屋里收拾了一遍，并做好了饭菜，看到他，赶忙站了起来，露出有些紧张的模样，“肚子饿了吗？” 杨峰锐说不清此刻的感情，随便点了点头，放下行李。 母子俩在餐桌上说不了什么话，但气氛已经好了很多。杨峰锐能感觉到，母亲在很努力地对他好。 “马上就要高三了，妈妈会多去看你的。” “好。” 高三，是一个学生生命中极其神奇的一年。 这一年，全中国都为你让路。 大抵在当今社会，高考真的能决定太多东西。如果人的一生有许多关键的节点，高考绝对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个。 一个没有高中毕业的学生，走到社会上，就像是一个没有长完全的人。 方雪在杨峰锐宿舍呆了十多天。杨峰锐上午出门兼职，下午赶去补课中心，晚上回来便能吃上热饭。不得不说，他过上了曾近梦寐以求的家一般的生活。 两个人坐在餐桌上说点话，饭后一起看电视。母亲会聊些她年轻时的故事，杨峰锐犹豫下，也会说点学校的事。 得知自家孩子开始努力学习了，方雪显得很开心。 期末成绩时，会把成绩表发到家长的手机上。杨峰锐当初填的是自己的手机号。 大抵是平静的日子过得久了，生活中总得有波澜。 那日，杨峰锐恰好没带手机。 方雪收拾屋子时，看到自家儿子手机上有新发来的信息，杨峰锐在她身前并没有避讳手机的密码，她轻松就打开了。期末成绩相当好，排名118，方雪手一抖，差点要哭出来。她多少了解自己孩子的成绩，这学期她通过老师，直到小峰一直在进步，就高兴得不行，此刻看到成绩，是真正的欣喜。 “这孩子也不说今天会出成绩。”方雪有些慌张，四处走，想要换件衣服出门买点好吃的回来。她手上还拿着自家孩子的手机，退出信息窗口，突然看到信息栏上密密麻麻列着和一个人的短消息——林旭。 方雪一下头有点晕，下意识点进去了第一条信息，是一张图片，点开，是一道数学题。 那一个下午，方雪坐在沙发上，把手机里的所有信息都翻了一遍，到最后，像是失去了魂魄。小峰还在和那个孩子联系。两个孩子几乎没有什么对话，只有简单的题目和回过来的完成好的答案。透过那一道一道题目，她能想象到自己的孩子看着这些图片认真做题的模样。 到最后，她几乎有些崩溃。为什么偏偏是那个孩子？ 她还记得那孩子笑起来的模样，非常乖巧，声音也很干净，会叫自己“阿姨”。 她又想起小峰在病床上说得那句话，“世界上的确谁缺了谁也不会死，生活依旧得过，日子依旧再继续。只是，我就是这么没用。缺了他，我就是会……” …… 其实世界上很多事都没有道理，不是你是对的，别人就会放过你。 但这些东西，又哪里是个孩子能明白的？ 方雪看着手里的手机一直发愣，然后点开了林旭的手机号码，按了“拨打”。 电话拨通的一瞬间，方雪眼圈就红了。 门锁传开了钥匙扭开的声音，她一愣，赶忙抬头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而杨峰锐一进来，就看着自己的母亲拿着自己的手机，正在打电话。他瞬间觉得事情不对劲，“你在干什么？” 方雪拿着手机，还没说话，另一边已经接通了，是少年清亮的声音，“阿锐？”。 方雪和杨峰锐都愣了一下，下一秒，杨峰锐已经冲上来从母亲要抢电话，方雪死死按着不肯给。 杨峰锐急了，“妈！你到底要干什么？快挂了！” “小峰，让妈和他聊聊，妈就不明白了，才多大啊，能有多深的感情啊，怎么就断不了了……” 杨峰锐眼圈一下红了，“我让你挂了！”他实在是害怕了，一点点刺激也受不了了，也不管眼前是自己的母亲，一下扑倒对方，扭着对方的手腕抢过了电话，匆匆挂掉。再回头，他看到的是方雪发愣地看着自己双手的样子，眼里流着泪。 “妈，我求你了，别管我了好吗？”杨峰锐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连父母这一关，都过得如此痛苦。那以后呢？他们面对更大的困难，他是不是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方雪看着自己儿子祈求的模样，心绞痛，她也看不了自己孩子难受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说你们都断了吗？你都忘了你爸上次怎么打你的吗……”她语无伦次。 杨峰锐往后退了几步，“这些我都不在乎。” “你连你爸妈都不在乎了吗？” “是的！” 方雪不可置信，“你不要你爸妈了？你就为了你的那个所谓喜欢的人？” 杨峰锐想要努力忍住不哭，但眼圈还是红得厉害，“妈，为什么要让我做选择 第五十二章 梦想（完结） 高三后，一个月放两天假，每个周日下午给大家休息，晚上照常晚自习。家长们便利用这短短的一个下午时间，为自己的孩子送来热汤热饭补身体。 林旭家近，自己回家吃饭就行，也时常捎着杨峰锐一同回去。 林妈妈很喜欢杨峰锐，觉得孩子性格开朗大方，会讨人开心，和自家孩子特别互补，她也鼓励林旭多向人家学学。 林旭一直觉得杨峰锐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性子倔还特别小孩子气。但事实上，只要这个家伙愿意，他就能和周围人迅速打成一片，也极容易讨得长辈喜欢。在外人眼中，杨峰锐较之以前已稳重很多，做事有计划、对人进退有度，是个可靠的人。但在林旭面前，他那又痞又赖皮的脾性估计是怎么也改不了了。 “阿姨，你做的饭特别好吃！我都羡慕死林旭了，天天盼着来阿姨家呢。”杨峰锐大口吃饭大口吃菜，吃得甚香。 林妈妈被哄得高兴，“好啊，下周记得来，我做点排骨。” “嗯嗯好！”杨峰锐满足笑。 林旭在旁边扯扯杨峰锐的袖子，“吃青菜。” 杨峰锐点点头，又夹了一大筷子青菜塞进口里，抽空又给林旭夹了一块牛肉，嘟囔道，“多吃点。明天还得考试呢。” 林妈妈看着两个大男孩，眼角弯起，露出一丝细纹，“都这么大了。”语气中又暗含叹息。 大哥林建去远方上大学，二儿子也要高考了，小儿子明年也要高考，家里只剩下夫妻俩人，空空荡荡的。 她便特别珍惜自家孩子回来的日子，深怕对方在外面没吃好。 “大哥最近有打电话回家吗？”林旭问。 “前天打了，好像在赶什么项目，可忙了。哎，怎么到了大学，还这么辛苦？”林妈妈叹气。 听闻大哥没有说其它事，林旭暗暗松了口气，偏头，看到了杨峰锐担忧的眼神，他轻轻摇了摇头，做了个口型：没事。 两个大男生不再说话，后半段饭吃得有些沉闷。 下午俩人进房间午睡，锁好门。 两个人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高三八月开始补课，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高强度的学习下，两个人的大脑完全被各种习题所占据，分不出一丝一毫给其它东西。此刻空闲下来，大脑还混混沌沌的，对外界的反应变得很迟缓。晚上还有晚自习，第二天还要考试，此刻不 补充好睡眠的话，接下来几天都得出问题。 杨峰锐转过身，对林旭挥了挥手，“过来。” 林旭往旁边挪了挪，被杨峰锐抱在了怀里，听到了对方在自己耳边满足的叹息。 时间表卡得太满、时间太紧张，杨峰锐和林旭又不在一个宿舍二，平日根本没有机会亲密。只有每周日的下午，他才能偷得一点点时间，抱着林旭睡一会。 林旭喜欢扣在肩膀两边的力度，还有后背贴着对方胸膛的热度，只是轻轻一个呼吸，都似乎染上了对方的气息。脑海里浮荡的渣滓，一下都沉寂下来，落入了尘埃中。他大脑渐渐放空，全身心地放松下来，在少年的怀里，沉沉睡去。 梦里似乎又回到了暑假。 他从旅馆把杨峰锐带回家，一进门迎面对上大哥。他记得大哥阴沉的脸，还有看向自己身后少年复杂的神情。 大哥把他拽出了家，骂他：“你发什么疯！” “哥，我喜欢他。” “喜欢个鬼！”大哥手起，差点一巴掌打了出去。 大哥说了很多话，他都不记得了，到最后，两人筋疲力尽。 大哥轻声问他：“你打算怎么跟爸妈交代？” 他沉默了很久，才出声：“哥，你不是觉得我一定会后悔吗？” 大哥疑惑抬眼。 “哥，那就等好吗？给我两年？或者四年？如果我们分了，我后悔了，我失败了……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大哥哑声，被自己弟弟眼里的祈求震惊。 “哥，你不是不相信我吗？觉得我们以后一定会放弃吗？那就等到那一天好不好？”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我败得什么也不剩，我认了。 林建唇嗫嚅动了下，似乎想要张口说什么。这明明是个完全符合他设想的提议，但他此刻却不敢答应。似乎连他也在害怕，害怕那一天不会到来，他的弟弟真的会和那个混蛋在一起一辈子。 “哥……”林旭喉咙里咽着哭腔，“我求你了。帮帮我好吗？” 林建仓皇逃走，丢下一句，“你会后悔的。”直到很多年后，林建每每想起当时的场景，也不知自己是如何鬼使神差地答应的。 …… 林旭是被杨峰锐吻醒的，肺里呼吸被完全榨干，他艰难醒来，耳朵被灌进了细碎的唇舌交缠的水声。他“唔唔”两声 ，眼眶湿润，乖乖回应起来。 杨峰锐松开嘴，亲了亲怀里人微红的眼角，“起床了，要回学校了。” 高三调班，杨峰锐终于拼进了快班，又和老师商量，和林旭成了同桌。虽然是同桌，但两人能亲密的机会太少，而尝过甜头的杨峰锐每天只能看不能吃，都快憋疯了。 他起身给还睡得迷糊的林旭整理衣服，帮少年套校服外套，顺便动手动脚。他最喜欢把自家媳妇收拾得整整齐齐时，手掌从对方腰间钻进去，从小腹一路向上抚摸，掀起衣服，再低下头一路啃咬，舔得湿漉漉的，听得小旭发出压抑不住的喘息。 林旭又气又急，对杨峰锐这恶趣味无可奈何。他一低头，就能看见对方在自己胸口乱啃的模样，他想去把他头推开，但手指摸上那毛躁的头发后，又忍不住帮对方梳理起来，最后抱住对方的头，发出呻吟。 他求饶：“松开。” “硬了吗？”杨峰锐含着对方的乳首舔舐，抬头看到林旭情动的眼，伸出一只手摸摸对方的下身，按住那鼓起的一块火热，轻轻揉捏，轻声道，“舒服吗？” 两人快一个月没发泄过了，林旭完全支撑不住，眼圈一下就红了，张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声音发软，“别、别玩了。” 若时间再充裕点，杨峰锐不介意再好好欺负林旭一次，看自己媳妇在自己身下被逼哭的模样。他凑上去亲了亲少年的唇，哑声道：“那你也帮我。” 林旭的手被抓着往下，也摁住了对方下身硬挺之处。混乱中，他匆忙道，“别弄脏了裤子和床。”等会还要上学，收拾起来麻烦。 “啧。”杨峰锐不满，只好起身脱了自己的裤子和内裤，也顺便把林旭的也剥了。他把林旭抱起推压在衣柜上，用自己赤裸的下身轻撞对方同样裸露的下体，咬住对方的耳垂笑道：“这样就行了吧。” 林旭红透了脸，暴露在空气的下身十分清凉，唯一的热度便是对方摩擦上来的热物，羞耻感窜上全身。 杨峰锐靠紧少年，性器紧贴在少年柔软的腹部下方，与对方同样胀热的性器摩擦着，动作很慢，一下、两下。“啊哈、啊哈……”林旭双腿发软，能感觉到对方硬挺黏腻的顶端擦过自己的下身残留的滑腻感，还有对方耻毛摩擦自己小腹下方的酥麻感。大男孩在自己耳边暗哑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咕噜声，“小旭、小旭……” 林旭实在受不住了，他觉得他下一秒就会软倒在地板上 ，他抱紧了杨峰锐，把头靠在对方肩上，“你快、快点。” 杨峰锐用手箍住两人下身，用力撸动，手指缝隙间渗出滑腻的汁液。 林旭控制不住自己口里的呻吟声，匆忙去找杨峰锐唇，狠狠吻住，吻上的一瞬间，心里发出满足的喟叹，但很快就被对方席卷上来的唇舌给迷失了心神。 要出来的时候，杨峰锐抓住林旭的手也包了上来，精液射了两人一手，白色的粘液从指尖滴答滴答掉落在两人的大腿上、地板上。 林旭脑海发蒙，膝盖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板上，被杨峰锐一把抱住，听到对方轻笑声，“都多少次了，怎么还不习惯？” 接下来，自然是杨峰锐收拾干净，又给林旭套上裤子，把脸蛋粉嫩嫩红扑扑的林旭抱到床上，亲了两下，“媳妇，别回味了，下次我再满足你。” 林旭气得想咬人，却被对方抢先一步吻住，唔唔两声，又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杨峰锐叹息，哎，媳妇这么好欺负，怎么是好？ 杨峰锐虽然进了快班，但底子薄，第一轮复习跟的很困难。尖子生基础扎实，很多知识点老师都是一笔带过，直接进入练习阶段。杨峰锐只能提前复习知识点和做练习题巩固，这算下来，他任务量比别人多了不少，每天都累得像狗。 但整个班级，每个人都在埋头复习，没有谁比谁更好。 杨峰锐极其讨厌这样的环境，无论下课上课，整个教室里都是笔尖刷刷写动的还翻书的声音，仿佛说话声大了点都会影响到别人。 每周一次模拟考，成绩表都会贴在教室的墙壁上，整整齐齐摆上一排，每个人的成绩都一目了然。而杨峰锐的名字，永远在班级末尾游荡。 在这个教室里，他不能喧哗、不能大笑、不能和小旭聊天，也不能抱小旭……他只能学习。 他的世界从来没有变得如此单纯，就是学习，各种各样的笔记、练习题、试卷淹没了他的生活。 班里原来几个成绩不错的女生因心理状态没调整好，几次考试下来滑落数十名，哭着从办公室里出来。长期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每个人的心理状态多少都受了影响。 每次班里出新的成绩单时，杨峰锐都不会去看，他就低着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没有什么发泄途径，最难受的时候就是紧紧抱住小旭。 林旭或许了解杨峰锐自己给自己的压力，从不多说什么。 高三，每天就是困，其次就是时间不够用，恨不得一天有48小时。 杨峰锐知识点漏洞太多，后期中午干脆不回宿舍了，困了就直接趴台上睡，每次醒来都手麻、脚麻。林旭发现后，中午也不回去了，每天就给杨峰锐打好饭，带回来给对方吃。 杨峰锐常常转头时，就发现林旭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少年埋在臂弯里，露出半张脸，清秀白皙，眉目平和。杨峰锐因做题的烦躁一下散去不少，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林旭的脸，目光里不自觉带上依恋。 十一月份，天已经开始变冷，又是一年冬天。 杨峰锐站起身，到背后的铁柜子里翻找，果然在小旭柜子里找到了一条厚外套，忆起以前的冬天也是这样，林旭总会提前在教室里备好厚衣服，给他下课补眠时盖着用。杨峰锐手紧了紧，心又酸又软，他把外套披在林旭身上，又忍不住伸手摸对方的脸，轻轻描绘对方的面容。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 但什么又变了。 林旭迷迷糊糊醒来时，还是正中午，旁边的杨峰锐也趴下睡了。他睡得很舒服，全身暖烘烘的，才发现身上盖着厚外套，而旁边的杨峰锐被冷得一直在皱眉。 林旭失笑，把两人的凳子并到一起，靠过去，把外套摊开，把另一半盖到了杨峰锐身上，他复又趴在桌子上继续补眠。 两个人的呼吸声很近，缓慢悠长，仿佛还能感受到对方鼻尖呼出的热气，林旭很快熟睡。 紧靠的两个少年，在一个宽大的外套里，沉沉入睡。 第一学期很快过去，整个高三都仿佛被外界屏蔽，对外界信息知之甚少。 但在高三内部，发生了不少事。 首先是底层班有人闹事，学校在特殊关头连开除了三人，弄得整届高三人心惶惶。其次，林旭曾经被偷的作业本的事情水落石出，是班里一常不写作业的同学着急下偷了作业本来抄，抄后就忘还了，后来担心被发现就把名字撕了。在这名同学的柜子里，老师还发现了班里其他几名同学的作业本和练习册。最后，就是期末的模拟考试成绩出来了，杨峰锐出现重大失误，英语答题卡填错卡，成绩直接掉出三百名之外。 林旭一直记得那天晚上，杨峰锐拿着卷子站在办公室门口不敢敲门的样子。天色很暗，笼罩在少年身上，蓝白色的校服被渲染成暗色调，整个人仿佛也融进了黑暗中。 林旭站在 不远处，想要走过去，却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学习这东西，越往上越难走，对于整个快班来说，大家几乎不存在基础问题，要提分都在提小分，抓着一两分不放，想要有大的飞越难上加难。而杨峰锐就更是如此，基础分不牢，小分老出问题，进入了学习高原期，怎么样也无法有大进步。他本就积压许久，此次发挥失误，让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杨峰锐从办公室里出来后，脸色阴沉，他看着等在门口的林旭，哑声，“小旭。” “嗯。” 两个人在教学搂周围走了一圈，杨峰锐低声问：“小旭，我要是考不上……”声音戛然而止。 林旭感觉喉咙干得厉害，声音散在夜风中，“没事的。”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杨峰锐咬牙，他握紧了拳头，没有再说话。 他不想，小旭委屈自己。 期末考后，学校又补了半个月的课，才放高三回家。 方雪来学校接杨峰锐，和林旭打了个照面。 林旭：“阿姨好。” 方雪愣了愣，点点头，“你好。” 因为家长在，杨峰锐和林旭没敢有亲密的动作，只有离开时，杨峰锐没忍住握了握林旭的手，林旭也悄悄回握住。 方雪在驾驶座上，看到了后视镜上两个孩子的身影，眸光暗了黯，最终撇开了头。 车开动时，林旭向俩人挥手再见，方雪犹豫了会，也挥了挥手。 高三的寒假很短，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个星期，刚好够过个新年。 杨峰锐在家，靠每天一套试卷来保持手感。他着手回看错题，开始弥补自己的细节问题。 每晚睡前，他都会和林旭打个电话，说当天发生的事。到后来，才发现，每天的生活都一样，没啥好说的。但两人谁也没点破，宁愿听着另一边传来的呼吸声，仿佛这样，那个人就在自己身边。 杨峰锐之后想那段时间他是怎么熬过去的，记忆中都是林旭的模样。他从未想过自己真的就这样一步一步坚持下来了。 一个人做题是枯燥的，无穷无尽的题目，脑海里总会有这样几句话诱惑着你：没事的，少做一题没事的，你已经做了很多了。今天可以休息一下……每当想要放弃的时候，他就会去想林旭，把对方的名字放在心尖上一遍一遍地翻转，然后继续写。 他想要未来的每一天都能和林旭在一起，他想要随时能碰到他，他想要随时都能叫他的名字…… 方雪陪杨峰锐呆了几天，大年三十前一天还是赶回了另一个家，对此，杨峰锐没有丝毫抱怨。 一个人的新年，他早已习惯。 大年三十的八点钟，家家户户的客厅里的电视机都放着春节联欢晚会。 杨峰锐在房间里摊开一套数学题，手机屏幕开时计时。 三十分钟完成选择和填空题，三十分钟完成前三道大题，剩下一个小时攻克最后三道大题。每道大题分三个小问，难度依次递增，下一问会利用到上一问的结果…… 九点三十分时，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杨峰锐手里正在计算的水笔一抖，刚刚算好的结果被划了一刀。他突然回神，窗外远处烟花绽放。他拿起手机，打开。 “阿锐。”仿佛等待了太久，这两个音节响起，没有任何突兀。 杨峰锐笑了，轻声，“嗯。” “新年快乐。” “你也是。” “在干什么？” 杨峰锐放下手中的笔，看了眼窗外，“在看烟花。”他走到了阳台上，看着满夜空绚烂的烟花，轻声道，“小旭？” “嗯？” “没什么。” 其实他的新年，并不是一个人。 每一年的烟花绽放之时，都有另一个人，陪在他身边。 小旭，今年，我们十八岁了。 小旭，我喜欢你。 林旭一直是大人眼中的乖孩子，如果要去回想，林旭干过什么不乖的事情的话，大概件件都离不开杨峰锐。 又或者，喜欢杨峰锐，便是林旭这辈子干过最不乖的事。 那么当杨峰锐第二天中午看到林旭站在自己门口时，也就不奇怪了。 这个傻瓜，永远比他想象的要勇敢、要坚定的多。 林旭很早就知道杨峰锐公寓的地址，在大年初一就奔着这地址来了。 杨峰锐在门口傻乎乎看林旭半晌，看着对方笑得弯弯的眼睛，猛地把对方狠狠抱紧。 林旭笑，“都多少次了？还没习惯啊。” 杨峰锐感受到怀抱里满满的温度，惊喜到失言。 林旭进了小公寓，参观一遍，摸清了构造，后在厨房为饿肚子的 杨峰锐下了碗面条。 下午，林旭又陪着杨峰锐背单词。 杨峰锐喜欢从背后抱着林旭，脑袋搭在对方肩膀上，听着对方从口里冒出了一个又一个单词，就报中文意思。他深嗅着林旭身上的味道，一偏头就能亲到自家小旭。 这背单词，就成了他的放松项目。 “小旭？” “嗯？”林旭偏头，被杨峰锐亲了个正着。 杨峰锐笑得眼睛都没了，用脑袋拱着身上的人，“我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高中三年，高三，大抵是杨峰锐最幸福的一年。 他埋在小旭的颈边，小口轻咬，“林旭，我们成年了知道吗？” “去，还没过生日呢。”林旭痒得缩脖子。 “不管。”杨峰锐把林旭放在床上，倾身压上，对上少年的目光，低下头吻住对方的唇，深深吻住。 林旭异常乖巧，手抚上对方的脖颈，一路上滑，手指深入对方的发丝，感受着手掌的麻痒，喉咙里发出不清晰的咕噜声。 杨峰锐出乎意料并没有做太多的动作，只是一遍又一遍地亲吻林旭。手指抚过对方的额头、眼角，又略过少年的锁骨、背脊，直到俩人都呼吸艰难，才略略松开怀里的人。 杨峰锐看着身下的少年，轻声道，“林旭，你长大了。” 青春期的少年身体发育快，只是短短三年，当初像豆芽菜的俩小孩已经抽条拉长。 林旭接近一米七八的身高，身材修长，笑起来，温润中含一丝内敛。此刻他却毫不突兀地被压在杨峰锐的身下，对方轻笑一声，他感受到对方胸腔的震动。不知什么时候起，杨峰锐已接近一米八六，骨架成型，肩宽腰窄，肌肉硬朗，可以轻松把他揽在怀里。 明明记忆中还是个只会向他撒娇的孩子气少年，此刻把他压在身下，全身散发出压迫气场，像个完全成熟的男人。 杨峰锐撑起身子，像是审视自己多年养大的猎物一般，手指拨动对方的衣服一角，拉起，逼得对方伸直手臂脱下上衣。他看着对方暴露在外的白皙胸膛，轻轻眯起眼睛。他原觉得自己是喜欢女孩子柔软的身体，但喜欢上林旭后，眼里便只容得下林旭。对方肤色、眼睛、鼻梁连着身材，都成了自己最喜欢的模样。 他一边亲着林旭的身体，一边缓慢地脱下了少年的裤子。 少年的身体渐渐染上异样的色调。 他抚摸少年锁骨，手掌滑下，擦过乳头，用手掌按住碾压，摩擦得发硬后，又往下在肋骨上寸寸摩挲……林旭身体的每一处，都是他的。 林旭脸红气喘，也不阻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身上的杨峰锐，对方动作厉害了，他就克制不住地呻吟一声，眼里就蒙上一层水汽。 久了，他眼里就溢满了水汽，杨峰锐轻轻一个动作，他都禁不住颤抖。 傍晚，窗户透进的光渐渐黯淡，两个少年的身形在昏暗中渐渐融成一块。 杨峰锐手指落在小腹滑下，落在了少年身上仅有的内裤上，宽厚的手掌轻松包裹住全部，他直视着少年，在林旭的目光中，手掌缓慢动作，揉捏、按压、摩擦…… “啊、啊……啊哈……”林旭身体轻轻颤抖起来，难受地发出呜咽声。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狼盯上了，对方的目光像是利箭一般把自己钉在原地，而自己的身体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中。 杨峰锐缓慢地俯下身子，手上一边动作，唇应和着手上的动作，在林旭身上一寸一寸啃噬，每一寸皮肤都被咬过舔过，留下黏湿的印记。 他曾经想过无数遍，要这样一口一口把林旭吃了。 林旭每次被咬都会发出轻哼，被舔时又忍不住扭动身子，他每次受不了想要挣扎，下身的硬挺就会被对方狠狠撸动，他一声拉高呻吟后，又不得已躺在了床上。 被折磨到最后，他已经哭得不成样子，“阿、阿锐……我、我好难受……” “你想怎样？”杨峰锐诱哄道。 林旭红着眼，伸出手去抱身上的人，“想亲。” 杨峰锐一愣，目光又放柔，咕哝道，“服你了。”他撑起身子，凑到前面去吻林旭。从很久以前，他就发现了，当林旭完全作为受方角色时，会容易没有安全感，而亲吻，是林旭获取安全感最快的方式。 他知道，他家小旭喜欢被吻。 舌头仿佛要探入对方的喉腔，舔过对方的上颚、牙龈，滚烫的津液落入对方的食管，灼热了全身。 越是深入、越是缠绵，林旭越容易沉迷。 就像现在，对方的手臂紧紧环绕住自己的脖颈，身体紧紧贴住自己的胸膛，大腿无意识地蹭上他的腰部，夹住他的腰。 杨峰锐真是爱极了对方完全沦陷的模样。 他问林旭：“喜欢我吗？”